第101章 第 101 章
秦漆禾那张如玉的面庞上, 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握了握拳,想要将槐轻羽从慕容鸢怀里扯出来,又顾忌着他的皇子身份。
深吸一口气, 秦漆禾压下即将爆发的情绪,径直看向槐轻羽, “小羽,你和四皇子是什么关系?”
“朋友而已。”槐轻羽说着, 从慕容鸢的怀中挣脱, 站得离他稍远了一些。
他的目光,扫过傅珣皓、墨卿欢,以及慕容鸢、秦漆禾四人。
然后抬手, 揉了揉眉心,“我还要回去准备乡试, 没时间陪你们闹。”
“小羽,我刚刚说得都是真心话。”傅珣皓目光紧盯着槐轻羽, 一刻也不舍得移开,他嘴角带着熟稔的笑,“小羽,我们才是知根知底,从小一起长大的,秦漆禾和墨卿欢根本不适合你。”
“傅珣皓对养父母恩将仇报,还翻脸不认你, 证明他就是个畜生。”墨卿欢也不甘示弱,上前一步想要靠近槐轻羽, “至于秦漆禾, 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根本不懂得尊重你, 你们成亲后不会幸福的。小羽,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一下。”
“墨卿欢,就这么喜欢抹黑我?”秦漆禾眉眼间尽是冰冷和不屑,“我可以对着苍天发誓,这辈子只娶小羽一个夫郎。我有钱有身份,还专情,你拿什么和我比?”
“我和小羽的渊源你不懂。”墨卿欢没有正面回复秦漆禾的话。
他可是重生的,前世已经和槐轻羽订了婚,离真正的夫妻只差一步了。
秦漆禾一个外人,懂什么?
秦漆禾冷笑:“渊源?墨卿欢,你先前不还是喜欢何水吗,怎么又和小羽有了什么渊源?这该不会是你一贯搭讪哥儿的手段吧?”
墨卿欢只慢条斯理的吐出几字:“你不懂。”
傅珣皓看见墨卿欢那副胸有成竹,仿佛怀揣着巨大秘密的样子,不禁嗤笑:“全让你懂完了,墨卿欢,你死得早,不知道之后的很多事,也是正常的。”
他可是知道,上辈子秦漆禾娶了小羽,还让小羽怀了孩子。
只是后来……
想到小羽浑身鲜血、死状凄惨的下场,他脸上的笑意不自觉消失了。
一股痛彻心扉的悔恨,蔓延了他的整个胸腔。
他扫了一眼眼前的两个男人。
墨卿欢死得早,秦漆禾并未重生,唯有他知晓前世小羽的下场有多么惨。
他傅珣皓自知不是好人,但是将小羽交给这两个畜生,他实在是不放心。
不管怎么说,他一定要确保下半辈子,陪伴在小羽身侧的是他。
只有他,才不会伤害小羽。
“三位公子,说够了吗?”一直被无视的慕容鸢,看着面前三个争抢不休的男人,忽然出声了。
只听他柔柔的开口,“你们要是真的为了小羽儿好,就应该自己到一旁,先分出个胜负,赢的人再来见小羽儿,而不是这样耽误他的时间,让周围人看笑话。”
“四皇子说得有道理。”傅珣皓闻言,谴责的看向墨卿欢和秦漆禾:“你们真是太不懂事了,小羽的前途最重要,你们能不能让他先考完乡试?”
“不是你先朝小羽表明心意的吗?怎么不懂事的反倒是我们了?”墨卿欢嘲讽的看向傅珣皓。
傅珣皓摸了摸鼻子:“……”
就在这时,慕容鸢不紧不慢的出声了,“这样吧,这段时间就由我陪着小羽儿,你们三个与他保持距离,直至他乡试结束。”
慕容鸢给人的感觉,一直是个温柔似水的哥儿。
做事妥帖,处事公正。
“可以。”傅珣皓对慕容鸢印象极好,闻言率先出声应和。
墨卿欢也点了点头,觉得慕容鸢的提议甚好,“我也同意四皇子的提议。”
秦漆禾闻言,略微犹豫了一下,也不情不愿的同意了。
“既然你们都没异议,我就带小羽儿离开了。”慕容鸢说着,转身回握住槐轻羽的手腕。
槐轻羽抿了抿唇,没有挣脱开,随着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院,槐轻羽就立刻想要缩回手。
可是慕容鸢一直不放。
他忍不住瞪了慕容鸢一眼,“放手!”
慕容鸢眼神黯淡起来,他温柔的注视着槐轻羽,“小羽儿,你的体弱期快到了,我是想帮你……”
“不是还有两天吗?那时你再来,现在你先离开。”槐轻羽转过身,不想看慕容鸢那张哀怨凄婉的脸。
他是很喜欢慕容鸢温温柔柔的性子的。
但是,他接受不了慕容鸢先前的欺骗。
慕容鸢贪婪的盯着他的脸,随即紧咬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不想走,能不能提前在这儿陪着你?”
槐轻羽看着他这副哀求的模样,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眉心。
半晌,他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慕容鸢闻言,红唇弯了弯,伸出手臂将槐轻羽扯入了怀中,声音里满是喜悦,“小羽儿,我好爱你!”
槐轻羽拧了拧眉,抬起手想推开他。
但触碰到慕容鸢的肩膀时,他的手却顿住了。
他觉得慕容鸢怀里很好闻,脑袋在慕容鸢的怀里蹭了蹭,小心翼翼闭上了眼。
慕容鸢只抱了他一会儿,便放开了他,轻声说道,“小羽儿,我还有政务要处理。”
槐轻羽骤然离开慕容鸢的怀抱,瞬间清醒起来,扬了扬下巴,“我也还有书要读。”
他说着,便转身回了屋子,拿出先前买的书,开始看起来。
不一会儿,慕容鸢抱着一摞奏折进了屋。
看惯了槐轻羽严肃认真的样子,此刻见槐轻羽趴在床上,撑着下巴看书,不禁莫名觉得可爱。
他没出声打搅,坐在一旁的桌子上,便看起了奏折。
槐轻羽看了一会儿书,便忍不住悄悄去看慕容鸢。
看着慕容鸢认真看奏折,时不时拧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槐轻羽合上了书。
他怔怔的盯着慕容鸢,很少见到处理公务的慕容鸢。
平日里无论是慕容鸢还是太子,总是悠闲的四处乱走,差点让他以为当储君什么都不用做了。
白日很快过去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慕容鸢站在床前,身上穿着一件白亵衣,亵衣单薄得能看清布料下的肌肤纹理。
他可怜兮兮的用那澄净如水的眸子,望着槐轻羽,轻声道:“小羽儿,我怕黑,能和你一起睡吗?”
槐轻羽:“……”
怕黑?骗谁呢?
槐轻羽抿了抿唇,想要拒绝,但又实在对慕容鸢这副模样狠下心。
他咳了声,往旁边挪了个位置,“你……上来吧。”
慕容鸢立刻笑得眉眼弯弯,爬上了床。
他闭上了眼,却没有立刻入睡,而是等了一会儿,在槐轻羽睡熟之后,他将槐轻羽整个挪到了自己的被窝。
让槐轻羽贴着自己心口睡好后,他才缓缓闭上了眼。
接下来的几日,槐轻羽的体弱期如约而至。
度过混乱又迷乱的几日后,槐轻羽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好了。
睁眼闭眼,脑海中都是慕容鸢美好的□□。
他无力的躺在床上,身上未.着寸.缕,难堪的用手背捂着眼睛,不忍直视刚经历过的几天。
他躺得脑袋疼,挣扎着准备爬起来。
慕容鸢立刻过来,用手扶住他软软的腰,让他勉强从被窝里坐起来。
然后,慕容鸢缓缓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为什么……你在这几天内,叫了很多男人的名字?”
槐轻羽脑袋一片空白。
与慕容鸢做那些事的时候,他早已迷失了理智。
他警惕的收缩起瞳孔,面不改色的问:“我叫了谁的名字?”
慕容鸢喉结滑动,轻声开口,“有傅珣皓、墨卿欢、秦漆禾……还有、还有我三哥齐涌姿。小羽儿,你认识我三哥吗?”
“……”槐轻羽身上的气息渐渐冷了。
提到这些人名,他便想起了前世的种种。
尤其是齐涌姿,前世他被齐涌姿下令凌迟处死,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割下的绝望的痛感,始终像噩梦一般萦绕在他的脑海。
槐轻羽垂下眼睫,口吻冷淡,“不认识。”
慕容鸢捉住了他的手腕,神色认真,“你的表现显示你在说谎,小羽儿,能不能告诉我,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槐轻羽此时没有说话的欲望。
他试图抽回手,手腕却被慕容鸢越握越紧。
慕容鸢不仅没有放开他的手,反而还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腰,将他拥入了怀中。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包含着极大的安全感,“小羽儿,我想帮你。”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推开了他,冷淡道,“我不信你。”
“向你隐瞒性别是我不对,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隐瞒,我知道你的身份很敏感,不能暴露一魂双体的秘密。”槐轻羽冷漠的打断了他,然后抬起清凌凌的黑眸,“但是,我怕。”
一个“我怕”,让慕容鸢的心渐渐产生了绞痛的滋味。
他知道,槐轻羽说的怕,并不是在怕他。
而是在害怕其他事。
他凑过去,在槐轻羽的鼻尖舔了一下,然后唇瓣下移,吻上了槐轻羽的唇。
槐轻羽眼睫微颤,没有推开他,一直被吻得气喘吁吁,慕容鸢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慕容鸢捧着他的脸,脸庞与他凑得极近,再次问,“小羽儿,你究竟经历过什么,能给我说说吗?”
槐轻羽沉默的摇了摇头。
在慕容鸢还要试图安抚的吻过来时,他抢先钻进了一旁的被窝里,将脑袋埋在里头,像个孤独的蚕蛹。
慕容鸢见状,眼眸加深,却不敢再开口。
他生怕槐轻羽不高兴,丢出一句“我们到此结束,以后你别来找我”的话。
*
时间很快到了乡试那天。
乡试又称秋闱,槐轻羽带好了考试要用的东西,来到了考场。
考前要搜身和检查随身物品,现场的考生有男子和哥儿,但男子多些,哥儿寥寥无几。
槐轻羽排着队,等着进去检查,意外看见了墨卿欢。
墨卿欢站在另一队,一直默默盯着槐轻羽,见槐轻羽看过来,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忍不住喃喃出声,“小羽……祝你好运……”
可惜,槐轻羽站得离他比较远,并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只看见了他嘴巴一开一合。
随即,槐轻羽毫无兴趣的扭过脸,没再看他一眼。
墨卿欢眼睫发颤,无声的酸涩和后悔在心脏蔓延。
一直等到了考场上,他心尖难受和刺痛的滋味,仍旧没有消失。
他看着面前的试卷,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了与槐轻羽的过往,回忆起上一世在最艰难的时候,与槐轻羽携手度过的美好时光。
他的嘴角上洋溢着笑容。
由于此时是秋季,考场寒冷,他的指尖很快被冻得冰凉无比。
寒冷使得他的思绪很快回笼,看着面前光秃秃的试卷,美好的记忆顷刻间消散,只剩下冷冰冰的现实。
眼下的现实便是,槐轻羽一心想要选离他,他的娘亲也因为他的愚蠢而死。
虽然报复了何水,但他一点都不开心。
他将何水丢给了乞丐折辱,何水被凌辱了三天三夜,才被放过,然后满是污秽的跑回了何家。
何坤听了何水的哭诉,当即暴怒准备报复他。
但何水哪里敢让何坤去找他的麻烦,何水怕他鱼死网破,将此事传出去坏了名声,当即拦住了何坤,试图隐瞒此事。
何水清白不再,被破了身子,体弱期必定难熬下去。
解决办法,便是快点嫁出去。
情急之下,何水想到了厌恶的李雪京,便与何坤商议了一下,没过几天就匆匆嫁给了李雪京。
很好,这正是墨卿欢想要看到的。
在何水刚嫁给李雪京的第二日,他便指派乞丐,在李家门口,大说特说当即轮番玩弄何水的淫.事。
李雪京得知消息后,立刻暴跳如雷,痛殴的何水一顿,却没打死,而是关进了柴房,留待日后继续折磨。
李家对何家的做法倍觉羞辱,很快出手收集了何坤贪污枉法的罪证。
何家,自此不复存在了。
想到已经落幕的何家,墨卿欢就倍觉痛快。
何家作恶多端,他此举也是在做善事。
但他也只是痛快了一瞬。
他想到槐轻羽对自己的疏离与无视,心情就撕裂得痛苦万分。
掩下悲伤和绝望,发呆了许久的墨卿欢,开始拿起笔默默写字。
他只能用左手书写,但速度与正常右手写得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此次考试,要考四书五经、策问、诗赋等。
槐轻羽写得很顺利,只不过到底考了九天七夜,考完后,他感觉自己的精神都萎靡了。
刚出考场,他便自己的脚步虚浮了起来。
刚想唤蓝柳和青鸿献身扶住自己,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一双长臂给揽住了。
对方的气息让他很陌生,他立刻想要挣扎。
“小羽,我想你了。”璃星那小心翼翼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带你去看一看我们的宝宝。他生病了,一直想要你看一看他……”
槐轻羽眼神发冷,当即推开腰上的手,防备的后退几步,“蓝柳,青鸿,你们出来!”
蓝柳与青鸿闻言,很快现出身形,挡在了槐轻羽的身边。
槐轻羽见到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疏离的望着璃星,“我没有孩子,你别来打搅我的生活。”
许久不见,璃星许是生了孩子,眉眼的凌厉少了许多,反而多了不少哀愁和温柔。
他痴迷的盯着槐轻羽,口吻偏执,“我是想补偿你,才会生下孩子,小羽,那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是我们两个的。孩子需要郎亲。”
郎亲是哥儿嫁人后,所生孩子对哥儿的叫法。
槐轻羽累得睁不开眼,他揉着太阳穴,仍旧强调道,“孩子是你生的,你便是他的郎亲,与我无关。”
“可是孩子需要一个父亲,一个郎亲。”璃星说着,便要飞过来将槐轻羽带走。
槐轻羽自然不会让他碰到,他命蓝柳和青鸿拦住璃星,然后转身便匆匆离开了。
一脸越过好几条街,槐轻羽才停下来,额间都有了汗意。
他拿出帕子,刚擦拭了几下,手中的帕子便被夺走了。
“小羽的手帕好香。”璃星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身侧,抓着他的帕子,放在鼻下轻嗅。
他的双眼,如鹰隼一般,紧盯着槐轻羽,看到槐轻羽毛骨悚然。
“蓝柳和青鸿呢?”槐轻羽忍不住问。
“那两个无能的家伙,自然是被我打晕了,要不是看在他们是你的人,我必定杀了他们,无能之辈没资格活着。”璃星说着,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
槐轻羽当即想要挣扎。
然后就听到璃星威胁的声音响起,“不想我去杀了那两个蠢货,你就乖一点儿。”
槐轻羽挣扎的幅度立即小了。
他在犹豫,要不要为了蓝柳和青鸿,听从璃星的话。
蓝柳和青鸿到底只是护卫,他是主子,根本无需在意他们的安危。
可……无视他们的生命,他又实在做不到。
槐轻羽深吸一口气,抬眸愤怒的瞪着璃星,“你纠缠我究竟要做什么?我早已说过了,请你离我远一些。我已经有了新护卫,你的主子是秦宛书。”
他话一出,就见璃星的眼底滚动着黑暗的浓雾。
璃星喉结艰难的滑动,哑声开口,“可是……我想当你的护卫。只要你抛弃蓝柳和青鸿,重新让我当你的护卫,我就像真正的奴才一般,听你的话,好不好?如果你同意让我做你的护卫,你现在让我死,我就会立刻去死,再也不会烦你,好不好?”
“你疯了吗,就这样想死?”槐轻羽嗤笑一声,冷冷瞥着璃星,“我是很想让你去死,可惜,我答应蓝柳和青鸿,只要他们没有背叛我,我就绝不会抛弃他们。我相信他们绝不会像某人一样,三心二意,虚伪下流。”
槐轻羽的话,让璃星的身子颤抖不已。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和悔恨之色。
前世他不懂珍惜,今生的他求着要当槐轻羽的奴才,却发现早就没位置了。
很快,璃星调整好黯然的眼神,身形一闪,揽住了槐轻羽的腰。
他无视了槐轻羽的挣扎,扬起嘴角,“小羽,我带你去看我们的孩子。”
璃星说着,便带着槐轻羽飞了起来。
槐轻羽心中有些焦急,试图挣脱开璃星的怀抱,可是璃星力气比他大了好几倍,根本不会让他挣脱。
璃星钳制住他不停乱动的手,威胁道:“小羽,你再不乖一点,我就打晕你了。”
槐轻羽闭了闭眸,压下心底的愤怒,终于安静下来。
璃星带着他,很快来到了一处山间小院,将槐轻羽放到了地上。
璃星强制的扯着槐轻羽,带着他朝屋内走去。
槐轻羽四处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个小院建立在半山腰,四周都是山林,并不好逃跑。
槐轻羽不愿进屋。
他止住脚步,防备的盯着璃星,“你是不是打算将我关起来?”
“并不是。”
槐轻羽闻言,心下一松。
然而下一秒,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听璃星淡淡道,“等你乖一点,我就放你离开。”
槐轻羽咬了咬唇,忍不住发问,“乖一点是什么意思?只要我听你的话,看一眼孩子,你就放我离开?”
璃星扯了扯唇,“当然不是,只要你同意了做还是的郎亲,同我和孩子一起生活,我就放你离开。”
“痴心妄想!”槐轻羽眼底的冷意更加深了。
他推拒着璃星的肩膀,再次试图挣脱他的手。
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璃星给抱了起来,踏入了屋内。
璃星将他放到床边,掰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往床上看。
璃星声音温柔,“这是我们的孩子,小羽,你看他多可爱,还是个小哥儿。”
槐轻羽才不会如他的愿。
他被强迫转脸的时候,便倔强的闭上了眼。
但是听到“小哥儿”三个字时,他的心仍是发生了震颤。
他垂在膝上的手,不自觉紧握起来,唇瓣死死抿着。
璃星凑过来,低下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脸侧,“小羽,你不睁眼,我就亲你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槐轻羽闻言, 深吸一口气,只好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约莫两岁多的孩子,孩子瘦瘦小小的, 双眼紧闭着躺在床上,两颊带着潮红, 晃动的眼睫显示了孩子睡得很不安。
璃星扫了孩子一眼,解释道, “他生病了, 一直想要郎亲,小羽,你能不能抱抱他?”
“吃药了吗?”
“我配了点药, 他已经吃下了。”
“既然吃了药,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槐轻羽冲着璃星疏离的笑了笑, “孩子我已经看完了,你快放我离开。”
璃星见他丝毫没有去碰孩子的迹象, 眼底闪过一抹痛色。
他掩饰住眼底的暗潮和痛苦,抱起孩子就塞到了槐轻羽的怀里,强调道:“这是我们的孩子,小羽,要不是为了赔偿你,我不会生这个孩子的。”
槐轻羽被迫伸出双臂,抱着小小的孩子。
孩子的个头很小, 应该是没有被好好照料,看着不像两岁多的。
槐轻羽看着孩子额上的孕痣, 忍不住抬起手, 用指腹摁了摁孕痣。
看着这孩子,他难免想起自己前世生下没多久, 就凄惨夭折的孩子。
没有人可以取代他。
即便怀中这个孩子很可爱,也无法取代那个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冷淡的垂下眼睑,将孩子放到了床上。
他转身走出了屋子,眼眶却悄悄红了。
璃星紧随其后,握住了他的手腕,目光触及到他通红的眼眶,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和自责。
他注视着槐轻羽,语气认真极了,“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孩子,我们可以再生一个。”
槐轻羽:“……”
他红着眼眶,冷冷的盯着璃星,许久,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璃星,你这个混蛋!”
他就是不通人性的畜生,他都这么痛苦了,璃星还在他心上插刀子!
是不是只有他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这些可恶的家伙,才能明白他心中的痛苦?
他看着璃星被骂后,迷茫的眼神,心中的冷意和绝望更加强烈。
没有人能理解他被一次次背叛的痛苦,没有人能理解他失去孩子的痛苦,更没有人能理解他被凌迟,死状凄惨的痛苦。
就在这时,屋中的孩子忽然哭了起来。
璃星听到声音,转身回望了一下,然后看向槐轻羽,“小羽,孩子哭了,我去看看……”
然后,他怔住了。
因为槐轻羽也无声的哭了出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哗啦啦往下落。
璃星看着那不断滑落的泪珠,心瞬间揪了起来。
他顾不得孩子,急忙将槐轻羽搂入怀中,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眼泪。
槐轻羽不想让他抱。
他凶巴巴的推开他,语气里满是厌恶,“你离我远一点儿!”
“小羽,是我的错,我让你不开心了。”璃星看着槐轻羽哭得梨花带雨,心中的愧疚和悔恨急剧攀升。
他抬起手,用指腹小心翼翼的为槐轻羽擦拭掉眼泪,见眼泪仍旧越擦越多,忍不住捧起他的脸,试图将他的眼泪舔掉。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阴鸷又愤怒的声音,自二人身后响起。
秦漆禾穿着一袭白衣,身后跟着几名护卫,急匆匆赶来了。
他看见了二人亲昵的姿态,浑身的戾气怎么也止不住。
他逐渐靠近,看到槐轻羽脸上的泪痕后,有些疑惑不解,但还是一脸失望的望着槐轻羽,“小羽,你太令人失望了,我本以为你遇到了危险,才带着人来救你,没想到你竟然在和奸夫勾勾搭搭!”
槐轻羽垂眸,掩饰住了眼底的不耐烦,红着眼睛辩解道:“我没有,你别乱说,我是被掳来的!”
秦漆禾却已经认定自己所看到的了。
他气愤槐轻羽的撒谎,身为哥儿家,却如此不检点。
但他看着槐轻羽明显哭过的眼睛,又有些不忍心。
他叹了口气,朝槐轻羽伸出手,声音软了一些,“小羽,你过来,我带你回去,至于璃星这个胆大妄为的狂徒,我是不会留他性命的。”
槐轻羽自然是想跟着他离开。
但璃星放不放人就是一回事了。
他转过脸看向璃星,试图推开他,“松手!你不会想关我一辈子吧?”
璃星不舍的抱住他的腰。
他看向了秦漆禾,以及他身后的几个护卫。
那几个护卫,皆是秦府内最精锐的护卫,其中还有幼时曾训练过他的师父。
对上他们,他一点胜算都没有。
璃星深吸一口气,垂眸望向槐轻羽,“我会带着咱们的孩子先走,日后有时间会再来找你,等我,小羽。”
璃星说完,便松开了槐轻羽,身形如飞鸟一般,掠向身后的屋子,从屋内抱出了一个孩子。
看见那孩子,秦漆禾的脸瞬间黑了。
他的温文尔雅不复存在,咬牙切齿的命令道:“去将璃星抓回来!”
他身后的护卫们应声而动。
现场只余下槐轻羽和秦漆禾二人。
槐轻羽擦掉了眼角的泪,掩饰住眼底的疲惫,走向秦漆禾,“咱们回去吧,大哥。”
然而,他的手腕却被秦漆禾紧紧握住了。
秦漆禾眉眼缱绻,带着关切和担忧之意,但口吻中却带着刨根问底之意,“怎么回事,小羽?璃星口中的孩子是什么意思?”
槐轻羽皱眉,试图抽回手,“没什么意思,反正跟我无关。”
秦漆禾却握得愈发紧,语气也严厉起来,“小羽,说实话。”
槐轻羽的心情本就不好,被这么一训斥,立刻有些崩溃。
他目光中带着怒意,“你有病啊?你的意思,是在说那孩子是我偷偷生的?”
“小羽,我是在跟你讲道理,你先别激动。”秦漆禾清晰的看见了槐轻羽眼底的愤怒。
他沉默了一瞬,经过判断后觉得槐轻羽是恼羞成怒了。
怪不得槐轻羽先前在香山书居,一住几个月不回家,很可能就是在那时候,偷偷生下了孩子。
毕竟一个哥儿未婚先孕,肯定会羞于启齿,被人戳破后又羞又恼,肯定会生气。
秦漆禾心中极不舒服,但他不舍得批评槐轻羽。
——小羽这么乖、这么漂亮,一定是年幼无知,被璃星那个大胆的狂徒引诱了!
秦漆禾一把将槐轻羽扯入怀里,用双臂钳制住他不停乱动的身子,声音愈发温柔,“小羽,你听我说,我不介意你生过孩子,我会同你一起将这件事隐瞒下来,不会告诉其他人,所以和我说实话好不好?”
槐轻羽对他的轻声诱哄丝毫没领情,面无表情的再次强调:“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我没有生孩子!”
秦漆禾摁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脸看自己,温声道:“小羽,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你还不承认?”
槐轻羽冷笑着将脸扭向一边,“什么事实?秦漆禾,你太自大了,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还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算了……”秦漆禾见他这副浑身带刺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
然后,他像是妥协一般,轻轻将槐轻羽抱在怀中,“是哥哥思虑不周了,你现在正激动,我不该逼你,等你彻底信任了我,愿意跟我说心中的秘密之后,自会跟我说明白。”
他一副好哥哥的模样自居。
槐轻羽却只觉得恶心、想吐。
上一世,秦漆禾也曾这样温柔的抱过他。
那时,因为墨卿欢自刎于他面前,鲜血溅了他满身,他呆呆的从客栈里走出来时,满身鲜血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说,是他心狠手辣,逼死了墨卿欢。
墨卿欢出身寒门,是天下学子表率,他动墨卿欢无疑是在惹众怒。
一夜之间,他的名声急转直下,走到哪儿都被人辱骂、嘲笑,甚至还有人握着拳头试图殴打他,拿手中的东西砸他。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人娶了。
自那之后,他只出了一趟门后,便惶恐得再也不敢踏出门半步了。
秦首辅见状,便逼着让秦漆禾娶他。
他不敢连累秦漆禾,自是阻止了秦首辅的提议,打算孤独终老。
秦宛书一直看他不顺眼,见状,立刻拿了毒酒和白绫,跑到他面前,非要让他选择自尽的死法。
他本就自责又绝望,觉得自己连累了秦家,于是选了白绫准备上吊。
这时,秦漆禾出现了。
秦漆禾呵斥走了秦宛书,将白绫从他手里夺过。
然后,秦漆禾温柔的将他抱进怀里,“小羽,你别冲动,我相信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你这么善良,怎么会去做那种事?嫁给哥哥吧,从今以后,我会永远疼你、宠你。”
秦漆禾的话,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刚被墨卿欢伤得遍体鳞伤,面对着秦漆禾这样一个完美又温柔的男人,他很难不动心。
只是,待他满心欢喜的嫁给秦漆禾之后,秦漆禾却再也不装了。
新婚之夜,他喝了交杯酒后,红着脸向秦漆禾告白,却得到了秦漆禾的讽刺。
“你就是因为爱慕我,所以嫉妒阿碧在我心里的位置,所以才逼死了他吧?”秦漆禾一脸轻蔑和厌恶,狠狠的掐着他的脖颈,“你这般狠毒,怪不得墨卿欢受不了你,宁愿爱上霸凌者,也不愿与你在一起!”
“我、我没有!我没有害死言成碧,也没有逼死墨卿欢!”他当时听了,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又羞又恼的据理力争,“哥哥,连你也不相信我吗?你先前不是说,相信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秦漆禾却只是居高临下的盯着他,语气冰冷,“我不那样说,你怎么会嫁给我?槐轻羽,我要你一辈子给阿碧赎罪!”
此时的秦漆禾,与上一世的何其相似。
他分明不信他,用下流与偏见臆想他,觉得他未婚先孕、不知廉耻,却又用谎言欺骗他,说什么相信他之类的话。
真是虚伪到了极致。
槐轻羽眉眼间的冷意更甚,他再也受不了与秦漆禾虚与委蛇了,冷冷的抽回手,“我想回去了。”
秦漆禾察觉到了他浑身冷淡疏离的气息。
他不由得轻叹一声,小羽怎么这般倔强,就是不肯与他说实话呢?
说起来,也不怪小羽。
小羽自小家贫,又流浪了三年,性子难免野一些,做出这般惊世骇俗之事也是正常。
待他们成亲之后,他再好好教导便是。
就像阿碧,原本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仆人,如今不也长成了不输世家公子的气度和眼界吗?
不过,这样浑身带刺的小羽,仍旧很好看。
看得他的心尖痒痒的。
秦漆禾的眼神柔软极了,“那我们便一起回去,小羽,你放心,我不会将这里的事告诉任何人。”
“……”槐轻羽冷笑一声,“你随意。”
二人回了秦家后,槐轻羽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乡试已经考过了,现在可以多休息一段时间了。
他一回去,就将纠缠不休的秦漆禾给关在了院外。
他怕自己再不将自己与秦漆禾隔开,就要忍不住去揍他。
秦漆禾这种人,看似温润如玉、心地善良,实际上最自以为是,只会用自己的逻辑来行事。
槐轻羽生完气后,才察觉到蓝柳和青鸿似乎没有回来。
他们虽然被璃星打晕了,但璃星是肯定不会伤害他们性命的。
那么,也就只有唯一一个可能了。
槐轻羽喝了几口凉茶,不敢再耽搁,跑去敲开了秦漆禾的院门。
秦漆禾的院门很快开了。
槐轻羽抬眸,看到了一袭浅蓝色衣袍,骨相完美,身材高挑的言成碧。
言成碧单手扶着门扉,看见是槐轻羽来了,唇瓣动了动,顾及着屋内的秦漆禾,终究是没有说话。
槐轻羽见是他,缓缓朝他粲然一笑。
言成碧是一把刀。
一把狠狠刺向秦漆禾的刀。
所以对于言成碧,槐轻羽态度自然良好。
“我来找哥哥。”槐轻羽轻声开口。
言成碧闻言,扬了扬深邃的、眉,抬手用指尖轻轻抚了一下槐轻羽的脸颊,声音很轻,“找哪位哥哥?”
槐轻羽立刻装出脸红的样子,解释道,“我、我来找大哥,不是来找言……哥哥的。”
“哦。”言成碧收回手,眼底划过一抹暗淡的光,微微让开了身,面上仍旧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公子在屋内。”
槐轻羽踏入院中,径直闯进了秦漆禾的屋子。
他心中急切,开门见山问道:“大哥,你把蓝柳和青鸿弄哪儿去了?”
秦漆禾正站在桌前,提笔描绘着一副人像,“他们保护你不力,被送去受罚了,小羽,我会亲自为你挑选两个实力更强的。”
槐轻羽眸色沉了沉,强调道:“我只要他们,别的我都不接受,大哥,你别罚他们了,让他们回来吧。”
秦漆禾放下笔,漆黑的眸子望向槐轻羽,“那你以后再遇到此等事,该如何脱身?你可知,他们护不住你便是失职,理应处死。”
槐轻羽气鼓鼓的开口,“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关心。”
秦漆禾凝望着他,忽然叹息一声。
“也罢,”他开口道,“我稍后会放他们回去的。”
槐轻羽生怕晚一点儿,蓝柳和青鸿就会有危险,拧了拧眉,“你能不能现在下令,把他们放了啊?”
“这两个低贱的护卫,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秦漆禾说着,唇瓣勾起的弧度有些冷意,“小羽,你这样会让我很不爽,都有种想要弄死他们的冲动了。”
槐轻羽闻言,没有再催促。
他懒得再看秦漆禾一眼,说了声告辞便离开了。
秦漆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揉了揉眉心,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向来无往不利,没有任何人敢说他一句不好的话,走到哪儿都是一片赞扬。
偏偏遇上了小羽。
他多么希望,小羽能够不再任性,乖乖待在他的羽翼之下,接受他的保护。
“阿碧……”秦漆禾轻轻出声。
言成碧闻言,很快走进了屋,正视着秦漆禾,“公子,有何吩咐?”
“你去让成叔他们放了那两个护卫。”
言成碧闻言,点了点头。
他转身要离开,却忽然看见了秦漆禾桌上刚绘好的画。
那画上是两个身穿大红色喜服的两人,分别是秦漆禾本人,以及槐轻羽。
言成碧心中猛得一跳,身侧的手指死死的握紧了。
秦漆禾看着人模人样,背后竟然会画这种东西。
幻想着娶槐轻羽?配吗?
言成碧掩饰住眼底的恶意与狠厉,神色如常的转身离去了。
槐轻羽回去后没多久,蓝柳和青鸿便被放了回来。
只不过二人身上血迹斑斑,鞭痕一道叠着一道,看起来十分凄惨。
槐轻羽见状,立刻扶着二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拿来伤药为二人涂抹。
二人脸色惨白,虚弱得精神有些恍惚,却还是低声开口,“多谢公子。我们护主不力,没资格让公子为我们涂药。”
槐轻羽道:“你们已经尽力了。”
他被背叛多了,更看重属下的忠心,只要蓝柳和青鸿不触碰他的底线就好。
他给二人上了药,想让二人去休息,才恍然发觉,蓝柳和青鸿似乎一直没有住的地方。
无论春夏秋冬,无论严寒还是酷暑,二人一直在暗处护着他,睡觉的时候一直躲在没人看见的角落。
他却从未关心过二人的衣食住行。
二人皆当他是好主子,但他觉得,自己似乎根本没那么好。
他对蓝柳和青鸿,远不像对上一世的璃星那么用心。
槐轻羽忍不住问,“你们平日里,吃住在哪里?”
蓝柳忍着疼,笑着回道:“府里每月会给二两银子,作我们的月奉,够吃用了。”
槐轻羽轻叹一声,“我会和府里的管事说,给你们涨到十两。”
这笔钱他会从自己的私库出。
蓝柳和青鸿闻言,忍不住感动的红了眼眶,慌忙跪下道:“这、这不和规矩,公子,你待我们太好了,我们没资格被你这样对待……”
槐轻羽微微一笑,“你们值不值得,不是你们说的算,而是我。好了,起来吧,快些将伤养好,我还需要你们帮我办事呢!”
蓝柳和青鸿闻言,再次忍不住给他磕了一个头。
槐轻羽没再管二人,转身回了屋。
晚上,他的院门忽然被敲开了。
槐轻羽走去开门,看见了眉眼深邃、身形高大,气势越来越强的言成碧。
言成碧一见槐轻羽,就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腕,攥在掌心摩挲着,声音喑哑,“小羽,有没有想我?”
槐轻羽弯了弯唇,并不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言成碧目光黏在他的脸上,舍不得移开眼,“我想你了,就想来看看你。”
槐轻羽低下头,眸光闪烁了一下。
他忽然从言成碧的手中抽回手腕,放低了声音,表情失落,“言哥哥,你、你从今以后还是别来了,你把定情的玉佩还给我吧……”
言成碧薄唇的弧度逐渐变平,眼眸加深,本就侵略感十足的眉眼,更加显得具有攻击性。
他上前一步,抓住槐轻羽的双手,将他圈入怀里,穷追不舍的逼问,“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
“不、不是……”槐轻羽立刻摇头,连连否认,“是、是有别的原因……”
言成碧喉结滑动,仍旧问道,“究竟是为什么?”
他是个不会轻易动心的人。
但他一旦动心,就绝不会放手。
就像猎人捕猎,箭被射出去了,怎么可能回头呢?
一开始,他将槐轻羽视作猎物,别有用心靠近,但槐轻羽早就用自身的优秀和美丽,攫了他的魂魄,让他泥足深陷,再也拔不出脚了。
此时槐轻羽让他归还定情玉佩,他怎么肯呢?
槐轻羽小心翼翼的咬了咬唇,看了一眼言成碧阴沉的脸色,解释道:“是、是大哥,他说、说要娶我……”
言成碧瞬间想到了在秦漆禾的房里,看到的那幅画。
春闱就快到了。
这半年,他一直在屋里读书,一心想要在春闱中大放异彩,所以忽略了很多事。
他动了动唇,艰涩的开口,“那你是如何想的?小羽,你真要嫁给他?”
“我自是一心只有你的,但、但是秦家对我有恩,大哥又是我的养兄,我、我不知该有什么理由拒绝。
“我是想嫁给你的,可是……你、你到底只是一个仆人,我狠一狠心去找个理由拒绝大哥,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如果我前脚拒绝大哥,后脚就与你结成连理,岂不是在打大哥的脸,说他连仆人都不如?
“反正我们是没有可能了,除非你能逆天改命,在春闱中考上状元……”槐轻羽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从言成碧的掌中扯出手腕,作势要将他推出院门,“从今以后你别来找我了,我们……这辈子应该都不可能了……”
言成碧步伐没动,身躯站得笔直。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问槐轻羽,“如果……如果我这次在春闱中,真的能考上状元呢?”
“有大哥在,你考不上。”槐轻羽轻飘飘丢下这一句,随后一把将言成碧推出了门。
第103章 第 103 章
槐轻羽知道, 自己说得那些话,对言成碧的杀伤力有多大。
之后,槐轻羽发现, 言成碧学得更用功了。
偶尔路过秦漆禾院中时,他透过院门看见, 言成碧坐在窗边一直埋头苦读。
槐轻羽嘲讽的笑了笑。
可惜啊,言成碧纵然天赋异禀, 可与秦漆禾相比, 仍是差了一些。
秦漆禾幸运的无与伦比,家世斐然,容貌俊美, 勤奋好学,关键是在读书方面脑子真的好使。
槐轻羽一日日的观察着二人的动向。
秦漆禾丝毫没有意识到言成碧一直在暗暗追赶他。
他看到言成碧认真好学, 高兴不已,看着言成碧每日学得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的样子, 还命小厨房去给他煲了不少鸡汤。
言成碧对他命人送来的鸡汤丝毫不领情。
他看着秦漆禾在学习上轻轻松松,毫不费力的模样,心中的嫉妒和恶意越来越盛。
都是人,秦漆禾的命运却比他好上千百倍,天赋也比他好千百倍呢。
凭什么呢?
他言成碧,绝不信命!
言成碧每日在秦漆禾的关切注视下,恭恭敬敬的喝完了鸡汤。
然而他表面上满脸感激, 实际上一直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终有一天, 要把秦漆禾这伪君子踩下去。
到那时, 被施舍的将不是他,而是秦漆禾!
*
冬去春来, 很快就到了春闱开始的日子。
临出发前,秦漆禾被秦首辅唤到了正厅,殷切叮嘱。
会试,可不是一般的考试,是秦漆禾开启仕途的起点。
秦漆禾曾随着秦首辅参加过宫宴,见过圣上,到时候殿试时,肯定会比其他学子表现得好。
因此,只要秦漆禾在会试时,表现的名列前茅,成为状元是必然的。
毕竟殿试时,圣上会依据会试的名次,从前朝后考察,会试名次越靠前,越先被考察,得到圣上的关注也就越多,获得圣上好感的几率也就越大。
秦家所有人对秦漆禾都信心满满。
秦夫人和秦宛书也来到了前厅。
秦夫人看着秦漆禾玉树临风、肩宽体阔的外表,冷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拉着秦漆禾左看右看,眼里满是自豪的光彩。
秦宛书虽然与秦漆禾不对付,但是秦漆禾考上了状元,他就能多一个状元哥哥,到底脸上有光。
因此也勉强祝福了两句。
秦漆禾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抬手想要摸他的发顶。
秦宛书不满的躲到一边,扶着发髻道:“别把我好不容易做好的头发给弄乱了!”
秦漆禾无奈的瞪了他一眼,转眼看向了槐轻羽,眼神更加温柔,“小羽,等我。”
槐轻羽朝他轻点了一下脑袋,“祝大哥马到成功。”
一旁的秦首辅对着秦漆禾与槐轻羽看了又看,忽然抚摸了一下下巴,又起了做媒的心思,“依我看,禾儿考上状元后,不妨与小羽定亲吧,这样亲上加亲,两个孩子相互都知根知底的……”
“咳!”秦夫人闻言,立刻狠狠剜了他一眼,“别乱说,两个孩子连感情都没有,怎么结为夫夫呢?”
秦首辅哼了一声,“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秦漆禾望着爹娘,眉心一动,唇瓣微动。
槐轻羽趁着他说话之前,立刻上前一步,拉住了秦首辅的衣袖,“父亲,你就别操心我们的婚事了,我对大哥的感情,只有弟弟对哥哥的崇敬,没有一丝别的情意。”
秦漆禾闻言,眼神黯淡下来,唇瓣逐渐抿紧了。
秦夫人听到槐轻羽的话,这才勉强放下了心。
这个槐轻羽,倒还算有自知之明。
她已经选好未来儿媳了,就是李云瑾的小女儿李蝶玉。
她与李云瑾这辈子注定有缘无份,但李蝶玉是个心思玲珑、模样乖巧的,她看着很是喜欢。
想必到时候禾儿见了,也肯定会喜欢上那姑娘。
至于槐轻羽嘛……她已经给他相看好人家了。
她一定会想办法,快点将他嫁出去,免得他到时候又怀着坏心思,来觊觎她的禾儿。
秦漆禾被众星捧月,一家人温馨极了。
言成碧沉默的站在一旁,游离在这温馨美好之外。
槐轻羽瞥见他眼底的阴郁,与浑身散发的冷漠之意,忽然朝他眨了眨眼睫,又无声说了什么。
言成碧一愣,有些搞不清楚他要做什么。
他喉结动了动,默默望着槐轻羽。
只见拽着秦首辅的衣袖,“父亲,要去参加会试的不止大哥一个人,还有一人呢!”
槐轻羽的话,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了言成碧的身上。
秦首辅威严的目光,秦夫人漠然的目光,以及秦宛书嫌弃鄙夷的目光,一同袭来,让言成碧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握紧了。
他抬眸,迎上众人的目光,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努力想保持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
“没想到你能走到这一步。”秦首辅不咸不淡的声音,渐渐响起,“心性坚韧,不错,还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初他得知秦漆禾疯了,竟然抬举一个仆人,还亲自教导仆人读书时,是强烈反对的。
他觉得秦漆禾年幼无知,是被言成碧花言巧语哄骗了,才会不顾尊卑,对他掏心掏肺。
可是他的反对,直接被秦漆禾无视了。
由此,他更加觉得言成碧此人小小年纪,阴险狡诈。
要不然秦漆禾不会这么维护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秦首辅的事情很多,没工夫去关注言成碧一个小小奴才。
秦漆禾愿意宠,就宠,但若他有一丝敢带坏秦漆禾的迹象,他必不饶他。
索性秦漆禾日渐完美,并没有被言成碧带歪。
也就说明,言成碧并不是他臆想的,魅惑主子、心怀不轨的奸佞之人。
反而还是个积极向上、努力认真的励志模范。
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眉眼冷冽,气势丝毫不输世家公子的言成碧,秦首辅的心思很是复杂。
他刚刚夸赞的那句,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言成碧做出的正面肯定。
也是言成碧第一次得到他的认可。
槐轻羽见状,扯了扯秦首辅的衣袖,轻声提议道:“父亲,言成碧是在秦府长大的,又与大哥如同亲兄弟一般,知根知底的,将来肯定有一番建树。你何不收他为义子呢?”
言成碧听到槐轻羽的话,心脏不由得颤了颤。
成为秦首辅的义子……这可是一步登天,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如果秦首辅能够接纳他,那么他以后在仕途上,就再也没人敢讥讽他仆人出身,看不起他了。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槐轻羽,心中对他的感激又增添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槐轻羽真的太爱他了。
要不然也不会想方设法,为他提供助力。
“什么?槐轻羽你在说什么疯话?”率先反对的,自然是秦宛书。
在秦宛书看来,有槐轻羽这个乞丐出身的秦家公子存在,已经是他莫大的侮辱了,言成碧一个奴仆出身,连乞丐还不如,凭什么也能与他平起平坐?
秦夫人闻言,眉宇也皱了起来,不满的目光扫过槐轻羽和言成碧。
她缓缓出声,“我也觉得不妥,尊卑有别,再看重一个仆人,按理赏赐就是了,何必出此下策?”
槐轻羽自是不敢反驳她。
他立刻低下头,轻声解释道:“我也是好心,看言成碧将来一定大有作为,想着父亲如果能将他收为义子,将来也能为秦家增添一分助力。”
“我觉得小羽说得不错。”就在这时,秦漆禾缓缓出声,“阿碧很优秀,父亲将他收为义子,也是一件有功无过的好事。”
秦首辅摸了摸下巴,沉思了片刻。
对于收言成碧为义子这事,他仍旧有些疑虑。
毕竟,一个人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
言成碧奴仆的身份,就是耻辱的象征。
收言成碧为义子,日后出去难免会被同僚和政敌嘲笑。
他可不想丢脸。
但是……就如槐轻羽说的,言成碧心性坚韧,这些年来待在秦漆禾身边一直安分守己,人也优秀,如果不收他为义子,将来他飞黄腾达,可就与秦家无关了。
说不定还会怨怼秦家,觉得秦家众人见证过他屈辱的过往,从而针对秦家。
思来想去,秦首辅终于开口了,“这样吧,言成碧,如果你在会试中取得前十名的成绩,我就收你为义子。这是对你的考验,希望你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言成碧闻言,立刻跪下,重重给秦首辅磕了三个响头,“言成碧,必不会辜负首辅大人的期望。”
秦首辅满意的点了点头,“快些起来吧。”
言成碧恭恭敬敬的起身,一副低调内敛的姿态。
秦首辅是个爱才之人,正视了他之后,开始以平常的眼光看待他,对他这副姿态很满意。
不骄不躁,是个做官的好苗子。
不少世家的子弟,连他一半都不如。
他期待言成碧的表现。
秦漆禾也很为言成碧高兴。
在他心里,言成碧就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将来一起在官场上彼此照应、守望相助,也是一件美事。
二人被叮嘱完,便乘着马车出发了。
槐轻羽自然是一起随行的。
马车上,秦漆禾忍不住握着槐轻羽的手,郑重其事道:“小羽,待考上状元后,我就娶你。”
槐轻羽抽回手腕,轻柔的笑了笑,“那就等你真的考上再说吧。”
秦漆禾没有继续捉他手,闻言,背靠着马车壁,势在必得的笑了笑。
在他看来,会试、殿试,全都是没有难度的过场。
只是简单的走一遭罢了。
一旁的言成碧,垂下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秦漆禾刚刚触碰过槐轻羽的手。
他恨不得将秦漆禾的脏手给砍了!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会试考院。
三人下车,秦漆禾与言成碧到一旁排队,等着被检查。
槐轻羽在一旁默默望着,待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转身乘上马车回秦家。
刚到秦家门口,他连门都没进去,就看见了守在门口的秦夫人。
看见他,秦夫人连忙冲他招手,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好。
槐轻羽不明所以。
他犹豫着走过去,朝秦夫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秦夫人那张想来冷艳的脸上,竟然多了几分笑容,语气也前所未有的熟络,“咱们娘俩儿一直没有说过话,今日你陪我逛逛街吧。”
槐轻羽心里明镜儿似的。
秦夫人表现得这么诡异,必定有诈。
但秦夫人是他名义上的养母,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
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应了声好。
他与秦夫人一同乘了马车,来到了盛京最大的金玉楼。
恰好,秦夫人遇到了一个相熟的夫人。
恰好,那位相熟的夫人身后,跟着一个适婚的书生模样的男子。
也恰好,这座金玉楼,是槐轻羽的产业。
更恰好的是,槐轻羽上辈子就被秦夫人介绍给过这个书生。
——呵,秦夫人这是背着秦首辅,给他相亲来了!
怪不得连门都不让他进,专门在门口截他。
槐轻羽装作不明所以的模样,恭敬的跟在秦夫人身后。
秦夫人与那位夫人看着热络极了,手拉着手准备到一旁说些悄悄话,自然而然的就将空间留给了槐轻羽与那位书生。
但秦夫人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不道德的事。
临走时,她还极不自然的扭过头,朝槐轻羽安抚性的笑了笑,“小羽,你在这儿先替我招待陈公子,待我与李夫人到隔壁包厢说完话,就来找你。”
槐轻羽点了点头。
他目送着秦夫人与那位李夫人走远。
站他身侧的陈公子见槐轻羽一个哥儿,身旁又没有人,一改沉默寡言的老实样子,朝槐轻羽躬身介绍起了自己。
他姓陈,叫陈祥临,是那位李夫人的娘家侄儿。
槐轻羽冷淡的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自我介绍的兴致。
上一世他懵懂无知,以为陈祥临如表面那般老实,不想失礼尽量与陈祥临交谈。
结果却让陈祥临会错了意,以为他喜欢他,开始试图强上他。
他不知道陈祥临究竟是什么脑回路。
口口声声自称老实人,结果与他多说了两句话,就自恋起来了,以为将他迷得晕头转向,开始占他便宜。
这算什么老实人?
槐轻羽这一世冷淡的模样,许是刺激到了陈祥临,他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陈祥临本就是个迂腐得不能再迂腐的书生。
满脑子三纲五常、哥儿戒之类的玩意儿。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槐轻羽,口吻很直白,“你是叫槐轻羽吧?别以为不告诉我名字,我就不了解你。听说你在香山书居读书?呵,一个哥儿家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心都被读野,不愿安分守己了!”
槐轻羽满心无语,瞥了他一眼,“跟你有关吗?”
“你同意与我共处一室,难道不是因为看上我了?”陈祥临不屑的冷笑一声,“不过,不是谁都能进我陈家大门的,像你这样心眼多的哥儿,我还需要好好考察一番。”
槐轻羽冷笑着问,“你凭什么考察我?”
“就凭我是男人,你是哥儿,要知道,男人越老越吃香,哥儿年纪大只会越嫁不出去。”陈祥临显然因为自己是男人,而骄傲不已。
他一边说着,眼神不住的在槐轻羽的脸上流连,自以为隐蔽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槐轻羽对他黏腻的眼神倍感恶心。
他将脸转向一边,看也不看陈祥临,“对对对,男人越老越吃香,隔壁的大爷坚守到七十岁才结婚,一下子娶了个公主。陈公子你要不要等一百岁再娶亲?说不定能娶个仙女呢!”
他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十分明显,但陈祥临却显然没有听出来。
陈祥临听到槐轻羽的话,以为他认同了自己那套“男人越老越吃香”的理论。
他平平无奇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得意的色彩,“你知道就好,我陈祥临如今二十八了,想要嫁给我的哥儿能排十里路。我警告你,若想嫁入我陈家,日后就不要再读书了,必须给我在家相夫教子,懂吗?”
槐轻羽对他的话分外厌恶。
他扬了扬眉,“陈公子,我就不问你家庭条件了,肯定没有秦家好。我想问一下,你科举靠得如何?”
陈祥临立刻倨傲的望了槐轻羽一眼,昂首挺胸开口,“哼,本公子如今可是个童生老爷!槐公子,想必你从小到大,没见过我这么有学问的人吧?”
“二十八岁的童生,的确没见过这么‘有学问’的人。”槐轻羽说着,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实不相瞒,我如今是个解元。童生什么的,我十三岁就考过了。陈公子二十八岁,还是个童生,真是生动的诠释了‘男人至死是少年’啊!”
“……”陈祥临闻言,立刻脸都绿了。
他整张脸火辣辣的疼,觉得丢脸极了。
他一个童生,在槐轻羽这个解元面前班门弄斧,槐轻羽一定在心里嘲笑他是跳梁小丑吧?
陈祥临羞愤得几乎要暴走,但看着槐轻羽喝下了那杯茶水,他又稍稍放下了心。
他早就买通了金玉楼的伙计,给槐轻羽的那个杯子内壁摸了春.药。
他虽然自认为争气,但是陈家到底家小业薄,槐轻羽是他能够碰到的最合适的夫郎人选了。
他已经和姑母李夫人商议好了,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将槐轻羽拿下。
哼,等他破了槐轻羽的身子,到时候他不得不求着嫁给他,看他还敢不敢牙尖嘴利,落他面子!
陈祥临阴冷一下,耐着性子坐在桌边,等着槐轻羽体内的药效发作。
他端起茶水,一边喝,一边势在必得的盯着槐轻羽。
那黏腻露骨的眼神,让槐轻羽十分不适。
槐轻羽坐不下去了。
他站起来,当即要走。
陈祥临怎么会放他离开?
陈祥临站起来,挡在了门口,“槐公子,秦夫人和我姑母还没谈完话,你这时候走了,不合适吧?”
“出去透透气也不可以吗?”
“透气?槐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的意识是和我坐在一起很窒息?”
槐轻羽厌烦的将陈祥临推向一边,表情很冷,“你想多了,陈公子。”
陈祥临一把抓住他衣袖,觊觎般眯起眸子,“槐公子,你此时走了,就证明我没有想多,你难道在嫌弃我?”
他是打定了主意,不让槐轻羽离开这个屋子的。
要走,也得等到被他上完再走。
*
听到隔壁的争吵与动静,另一边的秦夫人开始坐不住了。
她今日来,是为了给槐轻羽相亲,让他早点嫁出去。
否则她大儿子秦漆禾那么优秀,槐轻羽迟早会觊觎上。
她一向不喜槐轻羽,自然不想让槐轻羽嫁给她儿子。
背着秦首辅来给槐轻羽相亲,是她做的最过分的事了。
她站起身,听着隔壁的动静,心下不安,准备去看看。
李夫人见状,眼珠子瞬间转了两转,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劝阻道:“哎呀,秦夫人,没事的,两个还是说不定正谈在兴头上呢,所以动静才这么大,咱们可不兴插手两个孩子的事。”
她已经和侄子商议好了。
槐轻羽虽然秦家养子,却是陈家能攀得上的身份最高贵的了。
这一次,不把槐轻羽拿下,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秦夫人仍旧不放心。
她向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虽然性情冷漠,但是从未做过亏心事。
“我还是去看看吧,这动静可不像是……”她正说这话,忽然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量修长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面容看着十分儒雅,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秦夫人瞬间说不出话了。
来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李云瑾,而面前的李夫人,正是李云瑾的正妻。
秦夫人心系李云瑾,自然愿意与李夫人交好,给李家一些好处。
李夫人见秦夫人望着李云瑾,双眼发直,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与李云瑾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李夫人识趣的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将空间留给李云瑾和秦夫人,李夫人丝毫不嫉妒。
李云瑾也就在单纯懵懂的秦夫人面前,才会吃香。
她与李云瑾夫妻多年,早就熟知李云瑾污糟的内里,李云瑾有过不知多少女人,还娶过好几任正妻,她也不过是他的第五任妻。
要嫉妒吃醋,早就被气死了。
她将自己的位置认得很清。
她与李云瑾只是利益交换,所以才能在李府正妻的位置上待这么久,没被李云瑾弄死另娶。
今日李云瑾来,也是他们夫妻商议好的。
一步一步试探秦夫人的底线。
关于她小女儿李蝶玉与秦漆禾的婚事,秦首辅是肯定不会允许的。
但如果槐轻羽和陈祥临这事儿能成,那么也就能说明,秦夫人这块儿兴许是个突破点,可以利用她如法炮制,将秦漆禾约过来,与蝶玉生米煮成熟饭。
反正为了女儿将来能嫁进李家享福,李夫人决定拼了。
*
屋内,秦夫人与李云瑾四目相对了许久。
忽然,秦夫人双眼泪水涟涟,忍不住流下泪来。
犹记得当初,她与李云瑾还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青梅竹马,是彼此最熟悉的人,相约一起白头,可她却率先另嫁了他人。
总归,是她负了他。
“别哭,筠儿。”李云瑾长身玉立,虽然看着老了一些,但是仍旧有当年熟悉的影子。
他的眼神不自觉流连在秦夫人的脸上,感慨秦夫人丝毫未变老的容貌,还是那么美。
李云瑾贪婪的舔了舔嘴角,拿出帕子靠拢过去,想要给秦夫人拭泪。
秦夫人双眼一酸,却急急的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你不要过来,我如今已嫁为了人妇,理应保持距离。”
“筠儿……”李云瑾的眼里,顿时闪过一抹受伤。
秦夫人望见了,不由得更加心碎,忍不住再次抹了一把眼泪。
李云瑾趁着她低头擦眼泪的时候,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搂入进了怀中,手开始在她身上胡乱摸着。
他是个调情高手,三两下就摸得秦夫人软了身子。
可她到底是个大家闺秀,不愿做那出格的事,仍旧拼命挣脱开了他的手臂。
“云瑾,你别、别这样……”秦夫人的脸红得吓人,扭过脸颊不敢直视他。
“是我太情不自禁了,筠儿。”李云瑾没得逞,也没丝毫情绪波动。
因为他知道,将秦夫人弄到手,是早晚的事。
毕竟,秦夫人刚刚与李夫人谈话时,喝下的水里被放了药。
他向来喜欢转眼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那药是他从一个商人手里弄来的西域淫毒,喝下去后,看着无事,实际上会一日比一日饥渴。
早晚,秦夫人会变成淫.娃荡.妇,求着被他上。
听到李云瑾的话,秦夫人更加惭愧了。
李云瑾那么爱她,连找的女人都与她有几分相像,可见当初她的辜负,对他有多么大的伤害。
秦夫人眼含愧疚,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隔壁忽然想起的声音给惊住了。
只听隔壁传来了阵阵低喘声,□□碰撞声,以及门扉被撞得啪啪作响声。
隔壁……那不是槐轻羽和陈祥临所在的房间?
秦夫人瞬间脸都绿了,颤抖着手想要打开房门,闯入隔壁。
却被李云瑾给拦住了。
李云瑾劝道:“筠儿,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这时候闯进去也晚了,两个孩子应该是看对了眼,才会情难自禁,在这种场合干这种不检点的事。只是,祥临一向清心寡欲,恪守礼节,怎么会……”
秦夫人本就对槐轻羽印象不好,闻言又羞又恼,咬牙切齿道,“定是槐轻羽放.荡下贱,不知廉耻,勾引了陈公子!等回去后,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听着隔壁传来的暧昧的申.吟声,秦夫人脸热的同时,竟感觉腿间痒得出奇。
怎么会这样?
秦夫人羞耻到了极点,不明白自己清心寡欲了几十年,今日怎么会突然那么饥.渴?
第104章 第 104 章
槐轻羽找了一个清闲的包厢, 去坐了一会儿。
他慢悠悠的喝完了一杯茶水,然后站起身找到了秦夫人所在的包厢。
他轻轻的敲开了包厢的门。
听到敲门声,李云瑾以为是李夫人, 径直走过来拉开了门。
然而,看到门口的槐轻羽, 李云瑾的脸色瞬间变了。
秦夫人看见槐轻羽的那一刻,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
耳边传来隔壁淫.靡暧昧的声音, 然而本该在隔壁的槐轻羽, 却出现在了这里。
那隔壁正在发生关系的两个人,究竟是谁?
而且……
最重要的是,槐轻羽看见了她和外男共处一室, 不知道会不会多想。
秦夫人快步走了过来,用身子挡在了李云瑾身前, 遮住了槐轻羽投向李云瑾的视线。
她略有些慌乱的看向槐轻羽,“小羽啊, 你不是在和陈公子说话吗?”
槐轻羽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只跟陈公子说了两句话,陈公子就说要等人,让我自己去逛逛了。”
说完,他看向秦夫人身后的男人,眼眸里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这位老爷是谁?”
李云瑾被他问得额上汗珠都冒出来了。
他与秦夫人有旧情。
但那时他与秦夫人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逾矩。
秦夫人是他没得到过的女人, 以至于他一直很垂涎。
但这么多年, 他从未找过秦夫人。
根本原因就是惧怕秦首辅。
他觉得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有旧情。
秦首辅稍微动一动手指, 他李家全家就能轻而易举的消失。
这次来找秦夫人,故意续起旧情勾搭秦夫人,不过是为了能够利用家中的孩子,与秦家攀亲。
与秦家结亲,能够获得的利益巨大,值得他铤而走险。
但是,他可不想在计划还没成功前,就让秦首辅知晓了一切。
李云瑾抬起手,擦拭了一下额角的汗,朝着槐轻羽轻轻一拜,满脸堆笑的恭维道:“这位是二公子吧?真是郎才独艳、一骑绝尘,让人见之不忘。在下姓李,是来找贤内的。”
槐轻羽前世并未见过这个李云瑾。
他只是在听到秦夫人为了他,宁愿害死秦首辅,毁了整个秦家,所以才对李云瑾好奇,以为是多么封神俊秀、年轻貌美的小白脸儿。
现在看来,这个李云瑾非但脸不白,年纪还大。
眼眶凹陷、脚步虚浮,一副纵欲过度的肾虚样,虽然长得人模狗样,但给人的感觉,却连秦首辅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更别提秦首辅官职一品,能力出众了。
秦夫人图他什么?
图他年纪大,图他烂黄瓜?
槐轻羽收敛起眼底的轻蔑与不屑,弯了弯唇角,“哦,李老爷,你是李夫人的夫君?”
“正是。”李云瑾满脸笑容,解释道,“贤内真是失礼,秦夫人在这儿,她竟然丢下秦夫人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她多久才能回来,今日与秦夫人还有二公子的见面,就此结束吧,在下不敢再让贤内叨扰夫人及公子的时间了。”
秦夫人闻言,颔了颔首,也准备离去。
槐轻羽却笑道:“无妨,母亲与李夫人刚刚见面时,应是许久不见,二人彼此都生疏了许多,理应叙叙旧。李夫人应该是去恭房了,还没告别就离去,岂不失礼?”
李云瑾:“……”
他没工夫去管李夫人去哪了。
他都快被一旁包厢内的放荡声音吓死了。
今日的计划,他是完完全全参与其中的,自然知道隔壁的是陈祥临。
只是没料到,陈祥临竟然会这么不知轻重,在相亲的时候,管不住下半身,当众与人偷.情。
槐轻羽还在这儿呢!
坏了李蝶玉与秦家大公子结亲的事,看他回去不剥他的皮!
李云瑾坐立难安,想要赶槐轻羽走,然而他又硬着头皮,明里暗里劝过几次,这槐轻羽的腿就像是扎了根一般,就是不肯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李云瑾感觉自己在接受酷刑。
眼见包厢的动静越来越过分,槐轻羽的眼神裹挟着鄙夷与厌恶,不住的往包厢里看。
李云瑾只好强撑着笑脸,切割道:“那什么,槐公子你别误会,里面的人可不是祥临,先前祥临早就告知我说要归家去了。祥临是在下贤内的侄儿,向来是端方君子,才没有这么放荡下贱……”
可惜的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脸了。
只听屋内的声音停息了片刻,李云瑾刚想松口气,屋内就传来了两道惊慌失措的大叫。
一男一女。
听到这两道叫声,李云瑾的身子瞬间僵住了。
别人对这两道声音不熟悉,他还能不熟?
这两道叫声,正是来自陈祥临与李夫人。
他们在偷情!
而他,刚刚还跟个戴绿帽子的龟孙子一般,站在门口听二人的墙角,拼命的朝槐轻羽解释二人的去向!
李云瑾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想要将此事遮掩过去,因此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他摇了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觉的样子,叹息道,“真是不知羞耻,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偷情,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然而,他想轻飘飘揭过,槐轻羽却不准备放过他。
李家这些人用心险恶,陈祥临还买通金玉楼的伙计,给他下春.药,想要毁了他的清白。
他就算不为自己报仇,也要为前世的秦首辅报仇。
金玉楼是他的地盘,陈祥临前脚刚买通伙计,他后脚就悄悄命伙计调换了两人的茶杯。
所以,喝下春.药的是陈祥临。
之后,又趁着陈祥临药效发作,倒在地上的时候径直离开,命人将李夫人打晕,丢到了陈祥临的身旁。
陈祥临中了药,在药物的驱使下,自然会与身旁的李夫人发生关系。
看见李云瑾神色如常,丝毫未见异样的神色,槐轻羽忍不住佩服他的忍耐力。
可惜。
槐轻羽不动声色的给一旁金玉楼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伙计立刻做出关心客人的样子,大喊道:“哎呀,客人们叫得这么惨,该不会遇到刺客了吧!”
说着,伙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门而入,将包厢内未着寸缕的两人给扯了出来。
陈祥临和李夫人,双双赤.身.裸.体,出现在了客人们面前。
他们因为刚刚经历过激烈的性.事,脸上还残存着未退的红潮,陈祥临嘴角还沾着可疑的卷曲毛发,而李夫人的嘴角,还挂着白色的液体。
二人见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或轻蔑、或下流,还有李云瑾投过来的愤怒的目光,顿时惊慌失措的又连连发出惨叫,绝望的蜷缩着身子,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本来,这边的动静就吸引了不少人。
这下二人的惨叫响彻云霄,直接把整个金玉楼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金玉楼的伙计们还跑到门口,彼此间大声议论,直说里面有奸夫淫夫在搞破鞋,眨眼间便吸引了无数路人来看好戏。
一时间,整个金玉楼人满为患,连楼下大厅的桌子上都占满了人。
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二人包厢前的几人。
李云瑾的脸色黑漆漆的,觉得脸面全都丢光了。
因为人群里很快有客人站出来,认出了他,以及他面前光着身子的两人。
不少人对着三人指指点点:
“那不是李云瑾李老爷吗?啧啧,他这是被戴绿帽子了?”
“应该是吧,那偷情的两人,是他的正室妻子和妻子的娘家侄子。”
“真惨!哪个男人都受得了这份屈辱?”
“惨?你这可是有所不知,李云瑾平日里不知道玩得有多花,整日流连花街柳巷,府内只要是个母的,都被他玩过,而且还心狠手辣,娶的夫人全都莫名其妙病死,这位李夫人,可都是他第五任妻子了,说没有猫腻,谁信?”
“虽说男人理应三妻四妾,但李云瑾这种滥情的东西,放在男人堆里都是令人唾弃的存在,玷污了咱们男人。”
“怪不得……整日守着这样一个恶心的男人,怪不得李夫人会跟娘家侄儿偷情。”
“非也非也,我觉着这李夫人也不是主动偷情,而是被逼的。”
“哦?此话何讲?”
“你没见刚刚屋内两人发出叫喊声,这李老爷笑得有多灿烂吗?我不信他没听出屋内的人是谁,但他听到夫人与男人偷情,还笑得这么灿烂,显然有猫腻。”
“你的意思是说……李老爷他这是有绿帽癖,专门喜好看妻子偷人?”
“应该是的,要不然怎么解释,李老爷刚刚那个笑?”
这些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很快拼凑了一个“李云瑾有绿帽癖,喜好看妻子与人偷情,死的前四任妻子都是不堪忍受他的折磨,屈辱自尽”的‘事实’。
听到这些话的李云瑾,整张脸由黑转为绿,看起来更像个绿头王八了。
他有绿帽癖?
呸!
他笑是想将事情遮掩住,不想让人知道他戴了绿帽子,恰恰是他没有绿帽癖的表现!
真想撕烂这些人的嘴!
李云瑾脸色变了又变,很想冲着人群大喊让他们闭嘴,想用最难听的脏话辱骂他们。
但他不傻。
知道这么做,只会激怒那些人,让他们说得更难听。
当务之急,是做好切割。
李云瑾惯会装模作样,很快调整好了思路,身形一晃,脸色惨白的看向一旁的伙计,“能、能否去给我寻些纸笔来?”
他的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落入了周围人的眼里。
那些客人会不会相信他,从而同情他,李云瑾不在乎。
但李云瑾却知道,秦夫人这个傻子一定会相信他,同情他被戴绿帽的遭遇。
伙计很快就取来了纸笔。
李云瑾大手一挥,就写了一封休书,丢给了李夫人。
写完后,还默默垂起泪,冲着李夫人说些什么“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之类的话。
他的这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自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
这世道对男子宽容,比对女子宽容更甚百倍。
李云瑾薄情寡义,玩了那么多女人,也只是风评不好,但是这事放在李夫人身上,就是灭顶之灾了。
看见休书,李夫人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的下场。
她心中愤怒到了极致,明明一切都是李云瑾计划的,李云瑾想要与秦家攀亲,想要荣华富贵,让她做这些事,现在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凭什么将一切都推给她?
而且,他们的计划,只有她,李云瑾,和陈祥临知道。
陈祥临不会自己害自己,那么她与陈祥临闹出了这种乱子,会不会有李云瑾的手笔?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李夫人,想必他肯定很想将她换掉了吧?
李夫人眼底划过一抹狠色。
她抓着休书,站起了身,将未着寸.缕的身子,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她泪水涟涟,哀怨的望向李云瑾,一副委屈巴巴、含冤受辱的样子,“既然夫君这样说,妾身百口莫辩,只能一死了。”
说罢,她便翻过栏杆,朝楼下跳去,一副决心赴死的样子。
她如果大喊大叫,必定会有一部分人,信了李云瑾的狡辩,同情李云瑾。
可她并未为自己辩驳分毫,反而还顺着李云瑾的话,满脸委屈的想要自尽。
在场众人无不恍然,意识到他们先前的猜测是对的。
——李夫人并非什么放□□子,而是被李云瑾逼迫偷.情的!
李云瑾有绿帽癖石锤了!
真是恶心!
身为丈夫,就能如此折辱自己的妻子了吗?
在场之人,无不对李云瑾怒目而视,纷纷朝他吐起口水,不停咒骂着他!.
而跳楼的李夫人,自然没那么傻,她就是知道楼下人山人海,自己肯定不会摔死才跳的。
自然而然的,自她跳下去的一刹那,便有不少人接住了她。
还有同情她的女子解下外衫,罩在了她的身上,对她小声安慰。
还有那性烈的未婚女子,对未来的婚姻存在幻想,害怕将来遇到李云瑾这种换女人如衣服的男人,不服气的嘟囔着:“凭什么男子就能拥有这么多女人?君既无情我便休,他找女人,我也可以找男人!”
李夫人压抑的内心,被这些话彻底唤醒。
一直以来,她为了陈家、为了李家,一直尽心竭力。
可这样为别人过一生,她最后能留下什么呢?
还不如多为自己活一遭!
李云瑾被骂懵了。
他很想发火,但是顾及着自己在秦夫人心中的形象,立刻垂下眉眼,一副被骂到自闭的模样。
他装得比李夫人还委屈。
迎着众人的目光,一步步走下楼,来到了李夫人身旁,忍着恶心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苦涩的笑了起来:“丽影,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怪你,咱们回家吧!”
秦夫人天然信任他的人品。
因此,他的这副做派,落在心疼他的秦夫人眼里,便是李夫人不知廉耻与侄儿苟且,路人眼瞎却反而指责李云瑾,最后使得李云瑾不得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将破鞋李夫人带回家。
秦夫人望着李云瑾的背影,想起自己不便在人前为他说话,心里不由得产生了自责之情。
秦夫人没空去管槐轻羽的事了,失魂落魄的回了秦家。
她的这副反常模样,自然落在了秦首辅的眼中。
槐轻羽不想他再像上一世那般被蒙骗、被背叛,又不好告诉他,秦夫人与李云瑾的往事。
毕竟,秦夫人是他名义上的养母。
他若是乱说,等同于在造养母的黄谣,心肠歹毒。
槐轻羽想了想,只能以关心秦夫人的名义,朝秦首辅道:“母亲今日带我去金玉楼买首饰,首饰没见着,反而看见了一桩脏事。母亲是大家小姐,贵不可言,哪见过这种下作之事,因此被吓着了吧!”
秦首辅忍不住拧起眉,思忖道:“她又不是三岁孩子,心理哪有这么脆弱?而且……”
而且,秦夫人一向不喜欢槐轻羽,怎么可能好心去带槐轻羽买首饰?
其中必有内情。
秦首辅满心疑惑,却按下不表,挥了挥手让槐轻羽回去了。
槐轻羽心中担忧,却也不便再说,只得离去了。
到了第二日,秦首辅发现,秦夫人失魂落魄的症状仍旧没有减轻。
他是何其敏锐之人?
当即派出手下调查昨日发生在金玉楼之事。
得知秦夫人疑似是去见情郎,秦首辅的脸色逐渐难看了下来。
他知道秦夫人不是那轻浮之人,肯定不会背叛他,但是男人向来心眼小,尤其是这方面。
秦首辅冷笑一声,脸色难看的眯了眯眸子,吩咐道:“去,好好保护那个李夫人,可千万不能让她被李云瑾弄死了。再去找几个小白脸好生养着,穿得体面点,多去李夫人面前走一走,与她说一说话。”
管事秦思站在一旁,闻言竖起了大拇指,满面笑容恭维道:“首辅大人真是高明,知道出了昨天那档子事,要不了几日,那李夫人就会被李云瑾找个由头弄死,所以派出人手去保证她能活着。而且,都是人,男子爱美色,女子又何尝不爱?小白脸整日围着那李夫人转,她肯定会动心,要不了多少时日,就能给李云瑾戴厚厚一摞绿帽子。奴才等下就去精挑细选,找一群小白脸……”
李云瑾不知死活,敢觊觎首辅大人的女人!
首辅大人就让他戴绿帽子!
带一辈子!
一直戴到憋屈死!
“小白脸?”一旁的护卫立峰闻言,笑道:“管事大人,何必舍近求远,去他处找小白脸?老弟我对人.妻很感兴趣,愿意去……”
秦思嗤笑一声:“立峰老弟,说话之前能不能先照照镜子?就你这满脸褶子,怎么敢自封为小白脸?”
“你……”立峰不服气的拍了拍胸膛,“兄弟我虽然老了点,但是龙精虎猛,那方面强啊!”
秦思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女人比起用男人,更喜欢看,你这样的去勾引人.妻,不够格……”
秦首辅坐在凳子上,揉了揉眉心,打断道:“好了,别打口水仗了,快把该办的事去办了。”
秦思领命,转身离去了。
秦首辅只觉得特别疲惫。
他看向立峰,忽然发问:“你说说,本辅待她不好吗?她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怎么还有心思想东想西?”
立峰闻言,立刻道,“大人待夫人自然是极好的,这二十多年来,大人只有夫人一个女人,世上恐怕没有人再比大人你更专情了。”
只是,首辅大人太傲慢了。
他明明是个极聪明的人,心思玲珑,知道怎么迎合圣上,怎么可能哄不好夫人?
可他明明知道怎么去讨夫人欢心,偏偏不去那样做。
她无知、愚昧、孤独,他就冷眼旁观她的无知、愚昧、孤独,看着她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缩在小院子里,假借吃斋念佛之名缩在佛堂里,一个人挣扎、内耗。
那个李云瑾,连给首辅大人提鞋都不配。
人与人是不同的。
有的人想要的是爱,想要的是尊重。
首辅大人要是对夫人用心了,哪怕时不时说上两句关心的话,她绝不会这么多年,还会念着区区李云瑾。
可他从始至终,一句软化都没和她说过。
二人过得像兄弟。
他给她荣华富贵,她为他生儿育女,他们的关系仅限于此。
——当然,这些话,立峰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他跟在秦首辅身边多年,知道秦首辅夫妇二人很多事,也看破了很多事。
但却丝毫不敢仗着多年的情分,说些逾矩的话。
很多事,只能首辅大人自己去悟了。
*
三日很快过去了。
槐轻羽乘着马车,去接秦漆禾以及言成碧回秦府。
二人面色皆疲惫不堪,看见槐轻羽,同时笑了起来。
只是言成碧很快意识到了不妥,立即收敛起了笑容,默默的望着秦漆禾走过去拉槐轻羽的手腕。
他与槐轻羽的关系,是万不敢在这时候暴露在秦漆禾面前的。
否则,秦漆禾必定不会容他。
槐轻羽不动声色的躲过秦漆禾的触碰。
他忽略了秦漆禾眼底闪过的失望,提醒道:“得知你们今日考完了试,父亲正在家等着听答案呢,别让他久等了。”
三人上了马车,一直往秦府驶去。
等下了马车,来到前厅,秦首辅正端坐在主座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看见秦漆禾和言成碧,秦首辅当即追问起了考试的内容,又细细的听了一遍二人的答案。
听完后,秦首辅心情愉悦不已。
他看着二人,尤其是看着言成碧,眼里充满了赞赏,“好!不错!今年的状元必定能出自我秦家,只不过不知道是你们中的哪一位。”
他从未对言成碧有过期待,本以为言成碧连前十都进不去。
没想到言成碧却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才华丝毫不输他的亲子秦漆禾。
真是个人才!
言成碧从未被秦首辅用这种肯定的眼神看过。
他的心跳得很快,整个人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
秦首辅的肯定,让他生出了一种错觉,一种自己已经胜过秦漆禾的错觉。
他做出恭敬的姿态,朝秦首辅致谢。
同时,眼神若有似无的看向槐轻羽,仿佛看到了迎娶他的美好时光。
他的这种宛若飘在云端的美妙感觉,在秦首辅决定收他为义子的时候,达到了最盛的状态。
秦首辅原先决定,待揭榜之后,再根据成绩考虑是否收言成碧为义子。
可自从听到了言成碧的□□之后,秦首辅认定他同秦漆禾一样优秀,便等不及揭榜了。
秦首辅不想放过这个人才,当即举办了盛大的收养宴会。
宴会当日,言成碧不仅脱了奴籍,还在秦首辅的介绍下,出现了往来的贵客们面前,按照年龄排名,一跃成为了秦府的二公子。
槐轻羽沦为了第三,秦宛书则又往后降了一名。
秦宛书十分不满,在宴会当日大闹了一通。
可这丝毫影响不到言成碧的心情。
秦宛书越恼怒不甘,就越证明他的优秀。
经历过多年的忍辱负重,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槐轻羽看着春风得意,锦衣华服,与客人们谈笑风生的言成碧,慢悠悠走了过去,“二哥……”
言成碧听到他的声音,当即转过了身,顾不得正交谈的客人,快步走到了他身边,眼底的情谊丝毫不掩饰,“小羽……”
“恭喜你。”槐轻羽勾了勾唇,“听大家议论,说你可能是今年的会元,那么今年的状元,你岂不是预定了?”
言成碧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底难免有些自豪。
他压低了声音,问,“小羽,如果我考上了状元,是不是就能够娶你了?”
槐轻羽弯了弯唇,“那是自然。”
“在说什么呢?”秦漆禾见二人似乎凑得有些近,敏锐的走了过来,将二人隔开。
言成碧闻言,站直了身子,淡淡道,“我在和小羽说悄悄话呢!”
他的语气太过冷淡,让秦漆禾觉得有些奇怪。
但怪在哪儿,暂时未体验过人情冷暖的秦漆禾又不太明白,只是觉得此刻的言成碧,产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与以往与他形影不离、低调温和的那个人,有很大的不同。
他强压下心底的异样,扬起笑脸朝言成碧道:“恭喜你阿碧,我一直将你当成弟弟,如今你真的成为了我的二弟。”
“谢谢。”言成碧敷衍的朝秦漆禾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便不愿再多说任何一字了。
一直以来,他都在接受秦漆禾的施舍。
但如今事实已经证明,他比秦漆禾优秀。
他会一步步取代秦漆禾,并且娶走他的心上人,不想再对着秦漆禾虚与委蛇,恭敬的捧着他了。
尤其是在槐轻羽面前。
他不想再给槐轻羽留下他对着秦漆禾卑躬屈膝的印象。
意识到了言成碧的冷淡,秦漆禾并未多想,他只当言成碧是因为接待客人太多疲惫了。
越距离放榜日近,言成碧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次在秦漆禾之前了。
他会告诉所有人,他比秦漆禾这个真正的秦家公子优秀!
他会打败秦漆禾,成为状元,娶到心心念念的槐轻羽。
时间很快到了放榜的那天。
言成碧作了数次的心理准备,才避免喜形于色,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来到榜前。
然而,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瞬间变了。
第一名,秦漆禾。
第二名,言成碧。
怎么会这样?
得不到会元,他在殿试时便一丝优势也没有,如何能取得状元?
得不到状元,那槐轻羽岂不是会嫁给秦漆禾?
这怎么可以!
第105章 第 105 章
槐轻羽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上一世, 他在会试之后去找秦漆禾玩,秦漆禾的答案,与上一世的一样, 言成碧的答案,与上一世的也一样。
答案一样, 名次自然也和上一世一样。
言成碧心性坚韧,野心勃勃, 的确很优秀, 比得过盛京很多世家公子,可秦漆禾十几年如一日的持续学习,也不是吃素的。
只比秦漆禾略逊一筹的言成碧, 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了。
看到结果的秦漆禾,神色并无变化。
显然, 这个结果跟他预想的一样。
会元,他拿定了。
令他意外的是言成碧的成绩, 竟然仅次于他。
秦漆禾忍不住为言成碧高兴。
他抬手,拍了拍言成碧的肩膀,朝他欣慰的笑了笑,“阿碧,真没想到你竟也考得这般好,日后咱们可以参加殿试,入朝为官了。”
言成碧温和的笑了笑, 眉眼间再也不敢有任何的疏离和傲意,低眉顺眼的谦虚道:“大哥说的是, 不过最优秀的当属大哥, 我不过顽石,怎么能够比得上你这美玉呢?”
虽然语气谦虚, 但说这些话时,言成碧垂在身侧的手,一直在死死紧握,心中充满了不甘。
秦漆禾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真没想到你竟也考得这般好”?
是打心眼里认定了他会不如他吗?
秦漆禾凭什么轻看他!
他比秦漆禾开蒙晚,也没有他这般优渥学学习条件,否则,他必能胜过秦漆禾千百倍!
一直以来,秦漆禾都在踩着他,在盛京中宣扬自己心地善良、大方无私的美名。
秦漆禾这个伪君子,凭什么一直幸运下去
言成碧心中仿佛被刀子轻轻划了一道口子,细细密密的不断淌血。
为了出人头地,他努力了十几年,可还是被秦漆禾轻轻松松超过了。
最重要的是,槐轻羽也不会再嫁给他了。
秦漆禾掠夺了他的尊严,还想要抢走他的爱人!
言成碧越想,心态越扭曲,眼底的阴霾越多。
秦漆禾没注意到浑身散发的阴郁之气。
他扫了一眼周围想要走过来搭讪的人,轻轻抬手,搭在了槐轻羽的肩上,“小羽,阿碧,人越来越多了,咱们回去吧!”
槐轻羽扫了一眼肩上的手,强忍着厌恶,没有拉开距离。
言成碧看到秦漆禾的手臂,竟然不知廉耻的放在槐轻羽肩上,仿佛即将用高大的身形,将槐轻羽整个人揽入怀中一般,喉结艰涩的滑动了几下,本就下沉的心情,更加沉郁了。
就在三人即将离去时,报喜的官员们一脸恭敬的赶来了。
为首的官员,是吏部的一个三品传胪王欢,官位不小,但也不算大,见到秦漆禾,自然是点头哈腰,殷勤得宛如见了顶头上司。
王欢手捧着金光闪闪的喜榜,面容带笑凑近秦漆禾,“秦公子,恭喜啊,正要去你家贺喜呢,这不,竟然遇见了你,要不……咱们一起走?”
秦漆禾点了点头,并未察觉到王欢的故意接近,含笑道:“那就一起走走吧。”
他说着,转身看了看言成碧和槐轻羽,怕他们走路累着,于是道:“你们去坐马车去,我正好和传胪大人说说话。”
槐轻羽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言成碧目光扫了一眼殷勤得有些异常的王欢,并未选择上车。
他敏锐的闪了闪眸,跟在秦漆禾身后,恭敬道,“大哥,我最近一段时间读书多了,正缺锻炼一下,就与你们锻炼一下吧!”
秦漆禾自然不会拒绝他。
王欢见状,撇了撇嘴。
在王欢看来,秦漆禾是秦首辅的儿子,又是今年板上钉钉的状元,前途无量。
而言成碧,不过是秦首辅的养子,还是奴仆出身,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掉面子。
他冷哼一声,臭着脸瞪了言成碧一眼,转而眼巴巴的盯着秦漆禾,笑得热情极了,“秦公子,秦首辅近来身体可好啊?听说前些日子秦首辅生了场大病,下官都未曾拜见,真是失礼。”
言成碧:“……”
这些人捧高踩低,真是可恶到了极点!
听到王欢的话,秦漆禾不是傻子,闻言开口道:“传胪大人哪儿听来的谣言,父亲的身体自然是极好的,每日能吃两大碗饭,身心健康,怎么可能生病?”
每日能吃两大晚饭……这岂不是再活五十年,都不成问题?
将来的朝堂啊,说不定就是秦家父子掌控了。
想到此处,王欢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直接开门见山道:“是下官消息渠道落伍了,可不是有意诅咒秦首辅,还请公子莫怪。只是,这一般来说,京城的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下官一想到公子考上状元后,很可能会沦落到外放的地步,心里就止不住的为首辅大人担忧呀!你说说,公子你要是离京两三年,秦首辅该有多思念你啊!”
如今大蕴鼎盛,人丁还算兴旺,人口多,官位少,尤其是那些能生的大官之家和贵族们,家里好些个子弟都在闲散着。
朝廷的官位很多,但是大多是地方上缺人,盛京内根本没有空缺。
没有那个贵族子弟,在盛京享受了便利,还想苦哈哈的去地方上任的。
想必秦漆禾也是如此。
与其巴结贵的、富的,不如巴结又贵又富又有真材实料的。
王欢深思熟虑之后,才迈出这一步,舔着脸皮借机来套近乎。
秦漆禾对王欢的来意心知肚明。
他前世能够官至一品,就说明他本质上还是很通透的。
与王欢对视一眼后,他不动声色的笑道:“这能不能留京,全看圣上的旨意,与吏部的派遣,要真到了那一步,去地方也就去了。”
“依公子的才能,去地方上任真是可惜了。”王欢砸吧了一下嘴,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开口道:“下官正好是吏部的,恰好知道大理寺有个从五品的大理寺少卿空缺,不知公子能否看得上。”
一般来说,如果是状元外放的话,起点顶多是个七品官。
离这五品差远了。
王欢的提议,秦漆禾不可能不心动。
原本按照秦首辅的势力,秦漆禾是一定能留在京中的,只是秦首辅政敌太多,能不出手自然是不要出手。
如今有王欢愿意鞍前马后,秦漆禾可没那么傻去拒绝。
他眯了眯眸,“五品……在下记得,如今的少卿虽然年迈,但要两三年才会致仕吧?”
王欢洋洋得意道:“只要公子需要,下官明天就能想办法让他滚蛋!”
秦漆禾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呵……跟在两人身后的言成碧,听到这些隐秘的官场规则,心中冷笑不已。
秦漆禾真是幸运。
什么都不做,就有人为他谋划好了前程,鞍前马后的帮他想办法弄出一个空缺的官位。
而他,由于没有后台,直接被忽略了个彻底。
秦漆禾自诩如玉君子,心地醇厚,到头来不还是要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既然如此,就行行好,为他做嫁衣吧!
言成碧忽然心脏狂跳,想到了一个走而挺险,幸运的话却能取而代之的计划。
*
时间很快到了殿试这一天。
秦漆禾不是个糊涂的性子,昨日早早便睡下了。
第二日,他苏醒时,忍不住摁住了额头,觉得脑袋格外的沉。
像是没睡觉,又像是睡多了。
看着外面明亮的天色,他准备爬起来洗漱一番,然而刚要起床,便听到身旁的小厮扑了过来,“公子,你怎么才醒?唤了你好一会儿了!”
这小厮是言成碧被秦首辅收为义子后,被委派来的侍候他的。
毕竟,言成碧成了少爷,就有了新院子必须得搬走,无法跟在他身边。
小厮这话,让秦漆禾顿感不妙起来。
他“腾”得一下猛然坐了起来,抓住小厮的胳膊,表情凝重,“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何时了?”
“已经卯时了。”小厮怯生生的解释道:“奴才一直叫你,你不醒。二公子临出发之前等了你好久,眼看着时辰不够了,才走。”
“卯时?”秦漆禾的脸色逐渐白起来。
这离殿试开始,可只剩下一个时辰了!
秦漆禾恶狠狠瞪了小厮一眼,再也不敢耽搁时间,匆匆套上昨日就备下的衣物,骑上一匹快马便离开了。
赶路时他只恨这马没有生四十条腿,跑得太慢。
他急得头昏脑涨,心中乱糟糟的,宛如蚂蚁在爬。
因为马匹颠簸太过,待他到达宫门口的时候,大脑还有些缺氧,一不小心摔下了马。
“嘶……”他疼得脸色更加苍白了,强忍着脚腕上钻心的疼痛,一瘸一拐来到了宫门前。
可刚靠近,就有侍卫将他拦住了。
侍卫一张脸面无表情,语气也冷冰冰的,“辰时已至,如果没有圣旨,任何人都无法通行!”
辰时了……
殿试已经开始了吧……
秦漆禾得知这个噩耗,又急又自责,当即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再次睁开眼时,秦漆禾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
他的意识仍然无法回笼,还停留在早上晕倒前的宫门口。
他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色,有种错觉。
仿佛脑海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梦,仿佛殿试这一天还未到来。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哑,“来、来人……”
“大哥,你醒了?”槐轻羽听到动静,勾了勾唇,推开门走进了屋。
他低着眉,望着床上虚弱的秦漆禾,唇角弯了弯,装作惊喜的样子,“太好了,你白日里晕倒在宫门口,我正担心你呢!”
“我白日里……晕倒了?”秦漆禾漆黑的眼珠转动着,心脏产生了撕裂一般的疼痛。
槐轻羽的话,让他的侥幸破灭了。
原来,他脑海中的那些记忆,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真的错过了殿试!
他感觉胸腔一阵窒息,听着耳边传来的嘈杂的声音,忍着不断冒出的冷汗,强行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问槐轻羽,“外面如此喧嚣,是在做什么?”
槐轻羽轻笑一声,“大哥,言成碧在殿试中表现出众,已经被圣上钦点为状元了。府里正在为他举宴欢庆呢!”
“什么……”秦漆禾闻言,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他望着自己清冷又空落落的院子,只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好像、好像原本外面那热闹,是属于自己的。
槐轻羽见他失魂落魄,故意问,“大哥,言成碧得了状元,你不为他高兴吗?”
秦漆禾张了张嘴,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有种难言的酸涩之感。
他觉得言成碧不该成为状元。
原本的状元,应该是他才对。
但眼前的一切,却在昭示着他,真正的状元是言成碧。
秦漆禾强撑着几近崩溃的情绪,点了点头,“阿碧很优秀,他成为状元,也是实至名归,我自然是为他高兴。”
“我就知道大哥你心胸宽广,绝不会因为自己身边曾经的小厮,一跃成为众星捧月的状元郎,就心生不忿。”槐轻羽笑得很是漂亮,兴致勃勃的提议道,“那咱们去给二哥庆祝吧!他虽说过去是仆人,但他考上了状元,仕途已经打开了。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他眼下既是父亲的养子,又是状元郎,再没有人敢提到过去,轻看他了呢!”
“是、是呀,阿碧如今与过去不同了……”秦漆禾机械的重复着槐轻羽的话。
他的大脑,已经有些超载了。
傲慢如他,自矜如他,自然明白言成碧眼下拥有的一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理应是他的。
可……怎么就突然有了意外了呢?
秦漆禾想不通,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轻轻“嗯”了一下,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儿,但是又实在想去前面看看。
槐轻羽见他走路有些摇晃,当即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单是秦漆禾这宛如丢了魂的样子,他就觉得高兴。
这才是秦漆禾应该有的下场。
没有了他的阻挠,言成碧轻轻松松便在他的茶水里下了药,让他晚醒了一会儿,也正是因为这关键的一时半刻,使得他缺席了殿试,与状元之位失之交臂。
难受吗?不适应吗?这只是刚开始呢!
养尊处优、不知人情冷暖的大少爷,好好享受接下来的贬低和嘲笑吧!
秦漆禾压抑着空落落的内心,被槐轻羽扶着,走向前厅。
还未走近,便看见了前院的灯火通明。
秦漆禾决定分外刺眼。
他缓缓朝那片灯火走近,刚一靠近,就听到了一些议论:
“啧,听说这中状元的是秦府的二公子,秦首辅新收的义子,很有才能?”
“是呀,原本呀,这中状元的应该是大公子,可殿试当日,他不是无故迟到了,还晕倒在宫门口了吗?”
“缺席殿试,这可是对圣上的一大蔑视,罪不可赦呀!”
“殿试虽然重要,但还不至于让圣上降罪的。只是从今以后再想被重用,呵呵……难喽!”
“还重用呢!一个大男人随随便便就晕倒,身子弱得跟杨柳似的,说明心理承受能力极差,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有才。”
“说不定又是个纸面书生,只会关起门来考试,不敢面见圣上,这才晕倒的。”
“不堪大用,我看啊,以后秦首辅的衣钵,还是得看状元郎和芙蓉才子。”
听到这些人的话,秦漆禾心中沉甸甸的,宛如压了一块大石头。
与听到这些人议论产生的愤怒相比,更让他难受的,是这些人说的一些话戳中了他的痛点。
是啊,他缺席了殿试,以后别想在仕途上有一席之地了。
秦漆禾感觉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几声,朝着那些说话的人走了过去。
他丝毫不给那些人面子,掩在袖中的手死死握紧,轻笑道:“几位聊得挺热闹,但是要记住,在人家里做客,太过多嘴多舌不好。”
几人闻言,脸色立刻白了起来,连忙堆笑道:“误会,秦公子,误会……”
秦漆禾如今虽然缺席了殿试,但好歹还有秦首辅这个大靠山,弄死他们是轻轻松松的事。
因为找机会猛踩秦漆禾这种天之骄子太爽,他们才会忘记人多眼杂,多说了几句。
但秦漆禾若真追究起来,他们是根本抗衡不了的。
秦漆禾冷漠的扫了几人一眼,懒得与这些臭鱼烂虾计较。
“小羽,咱们走。”秦漆禾抓住槐轻羽的手腕,与他越过几人,朝前厅走去。
忽然,他听见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他转眸看去,看到了一身金丝锦袍,气质超然脱俗、傲视群雄一般的言成碧。
他面前站着的,正来自先前放榜时,给他送喜榜的那个王欢。
看见曾经朝自己献殷勤的人,此刻早已将自己遗忘,像只摇尾乞怜的狗一般,出现在言成碧面前,秦漆禾的心中复杂极了。
他死死的咬着牙,感觉满嘴苦涩。
王欢的身形不算瘦小,但站在宽肩长袍,气质贵不可言的言成碧身前,被衬托得像只猥琐的猴子。
王欢正满脸褶子,站在言成碧身旁,语气恭恭敬敬,“二公子,别来无恙啊!”
言成碧微微一笑,脊背笔直,双手背在身后,语气生疏,“不敢,王大人,我记得我和你并不熟吧?先前虽然见过面,但是咱们可一句话都没说过,跟陌生人似的。”
王欢闻言,立刻拍了一下脑袋,自责道:“我当日是生了病,眼神不好,老眼昏花的没看清二公子的样貌,今日一看,二公子仪表堂堂,跟天神下凡似的……”
言成碧听着这夸赞,心中不屑极了。
当时,这个王欢可是对他横眉竖眼,百般嫌弃,这时候却赶过来拼命巴结了。
晚了。
他不是大度的性子。
而是睚眦必报。
好处,他收下了,但是想让他不记恨,那是不可能的。
言成碧面上做出一副无奈的姿态,催促道:“王大人,你有什么目的就直说,我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王欢闻言,并没有怀疑他的话。
在王欢眼里,言成碧不像秦漆禾那样,从小接受精英教育,还是个没有受过官场熏陶,一尘不染的白纸。
比秦漆禾好讨好的多。
王欢直接开门见山,“二公子,实不相瞒,我这段时间筹谋了一个五品的官位空缺,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来胜任,不止你是否……”
言成碧早就知道,王欢因为秦漆禾缺席殿试,失了圣心,所以转移目标,开始巴结自己。
他急于给秦漆禾下药,正是冲着这个官位来的。
从五品。
古往今来,没有哪个状元的起点,是从五品这么高的。
言成碧急不可耐的咽了下口水,为了谨慎起见,在答应之前,他还是四处张望了一下。
果然,他看见了默默在一旁,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秦漆禾。
言成碧深吸一口气,庆幸自己还没那么蠢,急急的答应王欢。
他假装不知道秦漆禾在看自己,拧了拧眉,不悦的呵斥道:“王大人,你也太过分了吧?你明明知道,我大哥他……这个位置只有他能做,他虽然不是状元,但好歹是个进士,有授官资格的,你竟然背着他这么做,实在是太没有信用了!”
王欢听他有拒绝的意思,立刻有些急了。
他如今是从三品,要想网上升一升,没有人提携是不可能的。
他虽供职于吏部,但是平白弄一个五品京官的空缺,也是脱了一层皮,付出很大代价的。
秦漆禾虽然有授官资格,可是对圣上不敬,这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他可不想将这个人情浪费在他身上!
王欢闻言,当即赔笑道:“二公子,实不相瞒,我觉得你才是最有资格胜任这一职位的人。大公子秦漆禾他太过鲁莽,连殿试这样至关人生大事的机会都能错失,以后能成什么事?他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小吏了,毕竟这得罪的可是圣上。”
言成碧闻言,只觉得苏爽无比。
他状似不经意间,瞥向了不远处的秦漆禾,发现秦漆禾的脸色极其难看。
也是,任谁听见原先巴结自己的人,在别人面前拼命的拉踩自己,心里能好受?
秦漆禾这种当惯了天之骄子的人,肯定就更难受了。
言成碧强压下嘴角的笑意,摆出一副极力为秦漆禾说好话的样子,纠正道:“别乱说,大哥只是运气有些不好,能力还是没得说的。”
“运气?运气也是仕途顺利的的一部分,大公子这么衰,这辈子在仕途上也就到头了。”王欢一脸狗腿的拍着马屁,“别人都是起点低,后续一点点往上升,唯有他开局摸得一手好牌,现在全打烂了。在运气这方面,他连你的脚指头都比不上!”
第106章 第 106 章
他、他连言成碧的脚指头都比不上?
听到这句话的秦漆禾, 瞳孔猛得收缩,不敢置信这个评价。
虽然知道王欢这样说,有故意夸大的意味, 但他敢这么说,就意味着在他看来, 言成碧的价值比他更大。
秦漆禾的心里酸酸的,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浮现在了胸腔里。
言成碧的成长速度, 超出他的想象。
他面无表情的走到了王欢面前,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王大人, 说人坏话的时候,能不能找个隐蔽的地方?”
王欢听到他的声音, 身子立刻僵住了,尴尬的咳了两声。
但他到底久经官场, 很快从容的笑了起来,“那什么,下官还有急事,就先不陪几位公子了。”
说罢,他眨眼间离去了,仿佛有人追赶他一般。
秦漆禾望着他的背影,眸子幽暗了一瞬。
但他很快又收回了眼神, 笑容温和的看向言成碧,“阿碧, 恭喜了。”
言成碧如今还不敢跟他撕破脸。
他注意到了秦漆禾朝自己恭贺时, 掩饰在眼底的酸涩与迟疑。
也就是说,秦漆禾貌似开始嫉妒他了。
只是秦漆禾一向虚伪, 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也不愿表露出分毫的嫉妒。
言成碧的心跳开始加速,喉结滑动间,体内的血液也流动得极快。
终于不是他仰仗着秦漆禾的鼻息了。
他会继续将秦漆禾踩在脚下,当那个被秦漆禾仰望的人!
言成碧微微低下了头,语气里满是感激:“谢谢公子的祝福,实际上公子你才是实至名归的状元,我哪儿能比得上你呢?”
“你一直都很优秀,不必谦虚。”秦漆禾嘴角带着丝丝笑意,眼神闪烁了一下,温声开口道:“刚刚王大人说的那些话……”
言成碧摸了摸后脑勺,一副无心的样子,“我根本没将他那些话放在心里,那个大理寺少卿之位,只有大哥你适合当,我人微言轻,没有当上位者的经验,根本不堪大用。”
秦漆禾嘴角的笑意加深。
他轻咳一声,夸奖道:“你没有不堪大用,我觉得你挺适合的。”
言成碧眼神闪了闪,并未将他的话当真。
他仍旧谦虚道:“我还是比不得大哥。”
槐轻羽在一旁,看见二人谦虚来谦虚去,实际上都很想要那个官位,忍不住嘲笑二人的虚伪。
秦漆禾的心态显然已经变了。
他先前一直将言成碧当成自己羽翼下护着的小可怜。
他对言成碧,是俯视的,二人的地位从来都不平等。
可现在的言成碧,却突然长成了能与他平视的猛兽,他那自以为悲天悯人的平和与高高在上,自然就绷不住了。
当言成碧抢走他越来越多的东西时,他还能继续保持住大度吗?
槐轻羽缓缓出声,唤醒了两人,“好了,大哥,二哥,别在这里逗留了,父亲都等久了。”
秦漆禾与言成碧闻言,皆朝着槐轻羽笑了笑。
三人一齐踏入了大厅。
前厅的秦首辅本来一脸笑意,然而目光扫到秦漆禾时,他蓦得拉下了脸,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斜着看了秦漆禾一眼,语气很沉,“你还有脸来见我!”
秦漆禾的手指握紧了。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揪住。
他哑着嗓子,直接跪在了秦首辅的面前,垂下脸,“对不起,父亲。”
秦首辅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抬起脚,狠狠的踹在了他的肩膀上,怒骂道:“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秦漆禾,我本以为你是最稳重、最不需要操心的,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着调,连殿试都不重视!”
秦漆禾心中早就被自责与酸涩淹没了。
他诚恳的检讨错误,“对不起,是我……是我起晚了……”
秦夫人见状,立刻走上去用帕子擦拭起他的肩膀。
只是她的手刚触碰上去,秦漆禾就疼得闷哼一声,肩膀微微发抖。
秦夫人不敢再碰他肩膀,转而怒气冲冲的瞪向秦首辅,“你凭什么打禾儿?禾儿他只不过起晚了而已,肯定是前一晚学习学得太晚,所以第二日才错过了殿试……”
秦首辅威严的目光,一直紧盯着秦漆禾,冷哼道:“我看是他太过骄傲,以为状元之位是自己囊中之物,所以根本不重视!”
秦宛书坐在一旁,不高兴的翻了个白眼。
他虽然讨厌秦漆禾一直偏帮着言成碧和槐轻羽,可他更厌恶看到言成碧飞黄腾达。
看着最讨厌的言成碧成了状元,他心里比被刀剜掉一块还疼。
他又妒又恨的瞪着言成碧,大声质问,“真是奇了怪了,言成碧,凭什么你能考上状元?哼,我哥哥平日里很少睡懒觉,一定是你嫉妒他,所以动了手脚!”
言成碧不慌不忙的回望,“四弟这样说,可有什么证据?”
“别叫我四弟,你没资格当我哥哥!”秦宛书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你肯定偷偷给我哥哥下药了,你走着瞧,我回去就找你买药的证据!你死定了!”
言成碧轻叹一声,做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四弟,你要找证据就尽管去找,只是到时候希望你别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售卖人证来诬陷我。”
他的确给秦漆禾下了药。
但那药是他一年前就偷偷买了。
秦宛书能找到证据才怪。
秦宛书闻言,立刻瞪圆了眼睛,抬手就要打他,“你这个贱奴污蔑谁呢?我秦宛书一向光明磊落,怎么可能会诬陷你?”
“书儿!住手!”秦漆禾见状,从地上站起来,抬起左手一把拦住了秦宛书。
他将秦宛书阴毒扭曲的脸尽收眼底,直接挡在了言成碧的身前。
“你何时才能成熟一些?”他将秦宛书推开,看他的眼神有些不耐烦,“我和阿碧情同手足,他怎么可能害我?你想闹得全家不宁是不是?”
秦宛书不满的推在了他的肩上,“你什么意思?你还是我哥哥吗,凭什么一直帮言成碧说话?”
“嘶……”秦漆禾本就剧痛的肩膀,被这猛然一推,瞬间疼得五官都拧起来了。
“够了,都别闹了!”秦首辅慢条斯理的开口了,“书儿,禾儿,你们两个先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秦宛书撇了撇嘴,不甚在意的转身离去了。
秦漆禾却没有走。
他的心瞬间沉闷起来。
丢人现眼?
父亲这话是在说他吗?
“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今日是阿碧的庆功宴,你留在这儿,不合适。”秦首辅看着迟迟不愿动的秦漆禾,忍不住出声呵斥。
在他看来,秦漆禾就是顺风顺水惯了,对殿试一点都不重视,才会与之失之交臂。
从今以后,还是应该多打击打击他。
免得他尾巴翘到天上,再次犯错。
秦漆禾抬起乌黑的眸子,忍不住与秦首辅对视,触及到秦首辅眼底的严厉与责备,他像是被火烫了一下一般,猛得收回了视线。
然后,他默默的转身,离开了大厅。
他一直都是父亲的骄傲,没想到现在父亲却以他为耻,觉得他的存在丢脸。
他离开了大厅,却没有走远,默默的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无声的望着厅内的众人。
灯火通明的厅内,围满了为言成碧祝贺的人。
言成碧立于众人之间,身量比很多人都高,面容俊美无俦,眉眼深邃浓郁,宛如鹤立鸡群。
而他最敬爱的父亲,也不知听到了什么,抬起手拍了拍言成碧的肩膀,满脸的微笑。
仿佛他们才是真的父子。
厅内的那些人,很多都是父亲的同僚。
他们以前全都围着他,不停的夸赞着他,现在却全都巴结言成碧去了。
他们称赞言成碧是人中龙凤,称赞父亲有他这个儿子,日后必定有福。
呵……
一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秦漆禾不屑的扫视了那群人一眼,目光忍不住落在了站在言成碧身侧的槐轻羽身上。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考上状元后,就要娶他的。
可如今他娶亲的计划又要搁置了。
秦漆禾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看着不远处热闹的景象,只觉得心中越来越沉闷,越来越紧绷。
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不再自虐了。
他转过身,一边抬手按压着酸涩难耐,隐隐作痛的心脏,一边萧索落寞的独自回到了院里。
他听着窗外热闹的声音,缓缓躺在了床上,准备早些睡。
睡前,他不停的安抚自己,试图控制住心底不断滋生的嫉妒和苦涩。
他默默告诉自己,自己不应该做那心胸狭隘之人,不能嫉妒言成碧。
言成碧一直都很努力,得到如今的成就呵荣耀,也是应该的。
秦漆禾一直在跟自己做心理建设。
然而,等他真正心平气和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第二日,槐轻羽敲开了他的院门。
看到穿了一身红衣,漂亮的整张小脸都在发光的槐轻羽,秦漆禾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温声问,“小羽,你怎么来了?是想念哥哥了?”
槐轻羽勾了勾唇,“大哥,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漆禾被他嘴角的笑,迷得晕头转向,当即笑道:“但说无妨。”
槐轻羽扬了扬眉,“我今日早上看到二哥他穿戴一新,出门去了,听说好像是去大理寺当值……”
秦漆禾:“……”
这话让秦漆禾的心情急转直下。
他分明记得,昨日言成碧言之凿凿,说了会让着他,今日一大早却……
秦漆禾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从容的笑了笑,“我知道了,他去就去吧,没关系的。”
槐轻羽看着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满是嘲讽和不屑。
装,还装。
明明心中在不断猜疑,不断吃味,却还是装得风轻云淡。
就如前世一般虚伪。
他轻轻掩着唇,笑了笑,“大哥真大度,大哥,要不咱们一起去大理寺瞧一瞧吧,二哥今日刚上任,肯定十分风光,真想亲眼去瞧一瞧呢!”
秦漆禾不愿去。
想也知道去了只会自取其辱,眼睁睁看着言成碧被其他人恭维,他却只能站在一旁听着。
但他看着槐轻羽兴致勃勃的眼神,不忍拒绝他。
他抬手揉了揉槐轻羽的头发,又将带着发香的手指,在鼻下嗅了一下,痴迷的微微眯着眼。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槐轻羽,心里满足极了。
无论如何,还有小羽陪着他就好。
他微笑着应道:“既然小羽想看的话,哥哥陪你一起去。”
槐轻羽直接无视了他的动作,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率先朝前走去,与他拉开了距离。
二人一同乘了马车,慢悠悠的朝着大理寺赶去。
今日是言成碧上任的第一天。
二人报上身份,踏入大理寺的大门后,看见了状态似乎很不错的言成碧。
他正穿着一身绯红色的官服,官服上绣着张扬的瑞兽,将他那张本就棱角分明,侵略感十足的脸庞,衬托得容貌更盛。
言成碧的周围,站着几个同样穿着官服的男子,看样子似乎是言成碧的下属。
他们正围在言成碧的身边,七嘴八舌朝他介绍着大理寺内的一切。
言成碧眉眼间满是笑意,再也看不出当时做奴仆时,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
看着看着,秦漆禾不由得走了神。
直到身旁的槐轻羽大叫叫着前方的言成碧,秦漆禾才被惊醒。
他的心里凉丝丝的,仿佛胸腔里被塞了冰块,四肢冰凉。
言成碧听到槐轻羽的声音,眼神瞬间亮得出奇,朝声音来源处看来。
直到眼神触及到秦漆禾的存在,他的眸光才收敛起来,让身旁围着献殷勤的人去做自己的事,缓缓朝着二人走去。
秦漆禾自然是注意到了他刚刚那明亮又欣喜的眼神。
他心中渐渐浮现出了异样,但那奇怪的感觉一闪而逝,他并没有抓住。
见言成碧逐渐靠近,他率先扬起了洒脱的笑意,“做的不错,阿碧,我就说你很适合当这个大理寺少卿。”
“我……”言成碧望着秦漆禾,眼底逐渐浮现出了歉意,一副难为情的表情,“大哥,其实……这个位置不是我想做的,是父亲……他听说了这件事,就直接跟王欢说,让他留给我了……我也有推脱过,但是父亲非要让我做……”
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像是被逼着接手这五品官职的做派,无异于在秦漆禾的心上插刀子。
秦漆禾身为秦首辅的亲子,直接被秦首辅忽略了。
秦首辅竟然把这么大块肥肉给别人,也丝毫没有考虑过他!
秦漆禾心在滴血,面上的笑容却始终没变,“既然父亲让你做,你就继续做下去,有父亲给你做后台,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问他就是了。”
“大哥,你真好。能与你做兄弟,我真的觉得三生有幸。”言成碧没有再推辞,望向秦漆禾的眼神满是感激与欣喜。
槐轻羽弯了弯嘴角,看着面和心不和的两人,忽然拽了拽言成碧的衣袖,请求道:“二哥,你看大哥如今闲居在家,要不你想办法为他找个闲职呗!”
秦漆禾闻言,垂了垂眸,心底的骄傲不容许他向言成碧摇尾乞怜。
当即拒绝道:“我不用……”
言成碧可不会放任羞辱他的机会。
他笑了笑,满眼受伤的看着秦漆禾,“大哥,你这可是太见外了,我如今既然成为了大理寺的少卿,为你安排一个职位的能力,还是有的。”
说着,言成碧转身去找了大理寺正。
大理寺正掌管着整个大理寺,是言成碧的顶头上司。
他去了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嘴角带着欣喜的笑容,激动的看着秦漆禾,“成了,大哥,大人说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司务的职位。”
听到“司务”两字,秦漆禾本就不渝的心情,立刻阴沉了下来。
大理寺司务,不过就是个从九品的小吏,是大理寺最底层的存在。
要他堂堂首辅家的公子,去当一个从九品,任人差遣的小吏?
这简直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秦漆禾再也强撑不起微笑了。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拒绝道:“不用你费心了,我会自己想办法、谋出路的。”
言成碧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神色,自然知道他有多不爽。
秦漆禾难受,他就高兴。
他不愿放弃羞辱秦漆禾,闻言立刻装作懵懂的样子,问道:“大哥,你是不喜欢这个官职吗?我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司务是干什么的,但我和大理寺正明确说了,你是秦家的公子,让他给你安排个好职位。他说这个司务一职,你当再合适不过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差事呢。”
他这话里,半点真都不掺。
他丝毫没有告诉大理寺正秦漆禾的身份,而是说自己的某个穷亲戚某职位,恳求大理寺正随便赏一个空缺。
否则,那个大理寺正不会这么不开眼,敢让秦漆禾当个小吏。
秦漆禾听到言成碧的话,只觉得心底的愤怒在直线攀升。
大理寺正是什么意思?
觉得他只配当个小小司务吗?
这是在羞辱他,还是在变相的拒绝他留在大理寺?
秦漆禾死死的握着拳,只觉得脸颊仿佛在燃烧,满腔都充斥着巨大的耻辱感。
槐轻羽当然察觉到了言成碧的险恶用心。
他见秦漆禾久久不语,立刻送上了助攻,“大哥,你是不是嫌弃司务这个职位小啊?书上都说做人应该脚踏实地,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怎么能嫌弃官小就不愿做呢?我对你太失望了……”
“小羽,我……”秦漆禾接触到槐轻羽谴责的眼神,只觉得满口腔里都是苦涩。
任何人的指责他都能忽视,但是他却承受不住槐轻羽的这种指责。
也许小羽说得对,他应该脚踏实地。
也许,凭他的能力,升官不过是指日可待。
秦漆禾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点了点头,“小羽,你误会了,我没有嫌司务小,从基层做起,当个小吏也是不错的开端。”
槐轻羽微笑着给予鼓励,“大哥,我相信你可以的。”
言成碧笑容满面的开口,“大哥,那我带你去办公场所吧。”
秦漆禾心情很是不好。
他不愿意去,但是顾忌着身旁的槐轻羽,只能点了点头,从容的跟在了言成碧的身后。
言成碧带着二人,七拐八拐来到了一间小房子里。
办公地点的环境极其恶劣,秦漆禾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识拧起了眉。
秦家的茅房也比这里豪华。
但他没有表露出嫌恶,跟着言成碧踏进了小房子。
言成碧郑重其事的朝屋子里的几人,介绍了秦漆禾,并且让几人照顾一下他。
司务是负责管理卷宗和档案,屋内有好几名司务,听到言成碧的介绍,得知眼前的是首辅之子,顿时恭恭敬敬的看向他,表达起了欢迎的态度。
秦漆禾看着这些人友善的面庞,心中稍稍松快了一些,没有那么多嫌弃和难受了。
言成碧见状,轻轻一笑,“大哥,当值的第一天,你现在这里适应一下,我带小羽去别处看一下。”
秦漆禾闻言,抿了抿唇。
他不愿离开槐轻羽,但是也没理由留下他。
毕竟他要当值,如今只是个小吏,不像言成碧这样能在大理寺横着走,空闲时间很多。
他点了点头,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去。
他久久的注视着二人的背影,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刚从言成碧的那个欣喜的眼神。
他觉得怪怪的。
阿碧他……带小羽去别处参观?
他们二人……很熟吗?
秦漆禾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
他心不在焉的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散乱的思绪还未回过神,面前的桌子上,便被撂下了一摞厚厚的卷宗。
他抬头。
看见原本对他十分和气,笑脸恭迎的同僚们,此刻竟满脸轻蔑的盯着他。
同时,用一副命令的口吻,居高临下的吩咐道:“有请秦大公子今日之内,将这些卷宗整理好。”
秦漆禾皱了皱眉,“你这是在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呵!你竟然在这里摆起谱来了!”那人闻言,顿时讥诮的笑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呀?早就听闻你光风霁月,宛若文曲星降世,可你连殿试都能缺席,可见先前你的那些传闻全都是假的。秦首辅肯定早就放弃了你,要不然也不会不提拔亲儿子,反倒重用义子。我劝你在这里,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别以为自己有靠山!”
秦漆禾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他猛得站起身,几乎要控制不住一拳打在眼前这踩高捧低的小人脸上。
但他到底没那么傻。
他眼神冷冽的扫视了其他人,发现其他人的脸上,皆是不屑的神情。
他的眼神顿时阴翳了起来,刚压下的愤怒再次攀升。
这些人见了言成碧,纷纷个个恭敬,可言成碧一走,就顿时露出了险恶的嘴脸。
就因为他不小心缺席了殿试,所以就要受到这种对待吗?
第107章 第 107 章
秦漆禾看着面前这几个小人得志的家伙, 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盛。
可他虽然年轻,终究不是毛头小子。
即便有怒气,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在没有有效制裁这几个家伙之后,生气也只是无能狂怒。
而且, 他笃信自己很快就能摆脱这种被人轻视的局面。
眼前这几个小人,他很快就能全收拾了。
秦漆禾闭了闭眼, 随后又很快睁开, 一言不发的坐在凳子上,拿起一本卷宗翻看了起来。
几个司务见他堂堂首辅家的公子,竟然真的在被自己呵斥之后忍气吞声, 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他们开始笃定,秦漆禾是真的被秦首辅放弃了。
要不然怎么解释, 这样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在被刁难后却如此听话?
几人享受到了支配的快感。
一想到身份高贵、光风霁月的盛京第一公子, 在自己的手中宛如玩物,就倍感兴奋。
几人没有收敛,将手头的卷宗全都丢到秦漆禾桌上后,悠闲的端着茶坐在一旁,用闲谈的方式,开始更大强度的指桑骂槐、冷嘲热讽。
“言大人真是人中龙凤呐!”
“谁说不是?依我看来,他才是秦首辅的亲生儿子吧?”
“啧啧, 有可能,这秦首辅重视言大人, 而轻视眼前这个……啧啧, 该不会……呵呵……”
“该不会什么?你倒是说呀!”
“该不会这位……不是秦首辅的亲生儿子吧?话本里不是有那抱错的真假少爷吗?你说说他们该不会……”
“这个猜测有根有据,我觉得……”
几人正说在兴头上, 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响。
“砰”!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便一把拽住了其中一人的衣领,勒得那人喘不过气来。
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一个重拳便狠狠锤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太阳穴是死穴,登时将人一拳打得头晕眼发,四肢发软,身体失禁倒在了地上。
其余人见状,立刻被吓得魂不附体,没想到他们眼里的软包子秦漆禾,竟然敢暴起伤人。
其中一人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用手指指着秦漆禾,“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秦漆禾,你这是想在大理寺闹事?你信不信我这就去禀报大理寺正,让他把你抓起来?哼,秦首辅可是早就放弃你了,你怕不是要在牢里关一辈子!”
秦漆禾身姿修长,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盯着那人。
那人见他没有动作,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当即得意的弯起嘴角。
下一秒,他指着秦漆禾的那根手指,便被秦漆禾一把捏住,然后硬生生给折断了。
骨头的脆响,萦绕在每个人的耳中。
那人先是被手指上传来的剧痛,给刺激得惨叫起来,随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叫得就更惨了。
“我的手指!我的手指!秦漆禾,我要告诉寺正大人!”
秦漆禾慢条斯理的将耳边的鬓发,笼在了耳后,似笑非笑的开口:“别说我断你一根手指头,就算我断你十根手指,想必寺正大人也不会追究我一分责任,反而还会以你断指影响公务为由,将你赶出大理寺!”
他说着,抓起一旁桌上的瓷杯,猛得一砸,又砸在另一人的脑袋上。
那人的脑袋顿时流出了鲜红的血液,疼得咬紧了后槽牙,却却丝毫喊疼,甚至连动弹都不敢动一下。
又是“啪啪”几声瓷器碎裂的声响,秦漆禾将剩余的几个茶杯,全都砸在了其余几人的头上。
那些人个个缩着身子,如受惊的鹌鹑一般,一动不敢动弹。
看着每个人都被自己照顾到了,秦漆禾才一扫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和煦的笑了出来。
他慢条斯理的眨了眨黑眸,语气散漫,“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闭嘴了吗?”
那刚被打了一顿的一人,顿时连连点头,大气儿都不敢出。
本以为秦漆禾是个如玉君子,被欺负了也不敢挑明的软包子,没想到只是表面温文尔雅,看着四体不勤,满身书卷气,没想到丝毫不惧鲜血。
几个司务只是在大理寺混份儿差事,最喜欢捧高踩低、阿谀奉承。
平日里卑躬屈膝惯了,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身份高贵,以为可以欺负的人,自然是不想放过。
可秦漆禾一出手,几人便瞬间不敢有任何动作了。
秦漆禾见几人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嘴角的笑容有些轻蔑。
他略微扬了扬下巴,“将身上的伤收拾一下,我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如若传出去,后果你们承担不了。”
那几人闻言,顿时开始整理自己额上、脸上的鲜血。
那个断指的司务,却满心畏惧的跪在地上,一脸惶恐与哀求,“秦、秦公子,我这手指断了,能不能、能不能先去看病……”
“不行,卷宗还未处理完,你怎么能丢下不管呢?”秦漆禾轻飘飘的扫了那人一下,“这么多案子需要处理,你这时候走,也太不负责了吧?”
“我……”那人惨白着脸,张了张嘴,却丝毫不敢反驳。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秦漆禾即便失了秦首辅的宠爱,说不定还有其他的依仗。
那人懊悔自己不该这么早就针对秦漆禾,当即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秦漆禾本就不愿当一个小小的司务。
他毫不在意这个职位。
大理寺正,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平日里连给他爹提鞋都不配,见到他这个秦家大公子也得恭恭敬敬的。
可如今却如蠢货一般,这么羞辱他!
秦漆禾深吸一口气,转而来到了大理寺正这里。
大理寺正正在悠闲的喝着茶,身旁还有个模样娇俏的小厮,正给他揉捏着肩膀。
一见到脸色很不好的秦漆禾,寺正便立即放下了茶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小心翼翼的笑容:“秦公子,你是何时来的?真是有失远迎呐!”
秦漆禾掩唇一笑,“寺正大人日理万机,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司务,何必迎我?”
大理寺正瞬间愣了,忙问,“您这话从何说起呀?”
秦漆禾温和一笑,“不是你说,让我当你这大理寺的司务吗?寺正大人对我这么好,我自然要来当面感谢一番。”
“这……”大理寺正好歹在朝廷混了那么多年,闻言立刻恍然的睁大了眼睛,赔罪道,“真是对不住,秦公子,我真没想折辱你。只是言公子今日来和我说,他的一个亲戚来求官,让我施舍个一官半职。我真不知道那人是你,否则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让你去做你小小的司务呀。”
“阿碧没跟你说是我?”
大理寺正闻言,立刻诚惶诚恐的解释道:“他真没说。否则我要知道了你的身份,还敢这么做,我脑子肯定是有病,这大理寺正也不用做了!”
秦漆禾立刻眯了眯眸。
他不禁有个疑问。
言成碧是忘了说,还是故意不说?
这个念头一浮出来,他就自嘲的摇了摇头。
他真是糊涂了,竟然连阿碧也怀疑。
阿碧可是与他自小相伴,有着十几年的兄弟情,他对阿碧有知遇之恩,给他优渥的生活条件,还曾亲手教他写字。
阿碧不可能这么做。
他不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阿碧,竟然相信大理寺正这个外人,可真是糊涂了。
这件事一定是大理寺正说谎。
很可能是大理寺正受了他父亲政敌的指使,故意针对他,侮辱他。
秦漆禾觉得只有这个可能。
他朝着大理寺正笑了笑,谢绝了大理寺正要给他另安排官位的决定。
从今以后,他是再也不想再踏进这地方一步了!
秦漆禾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身离去。
他没等言成碧当值结束,便先回了秦府,去找了秦首辅。
秦漆禾想到这几天的遭遇,闭了闭眼,待心底的怒意消散后,才缓缓开口,“父亲,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说你让阿碧去做了那大理寺少卿?”
秦首辅注意到了他掩藏在表面温和下的委屈和质问。
因而没有丝毫避讳,准备和秦漆禾开诚布公的谈一谈,直接道:“是我让的。言成碧是状元,为人有上进心,看见他,我就想起了当初出身贫寒的自己,我相信他只有有人提携一把,将来肯定会大有作为。”
秦漆禾闻言,冷笑了两声,“所以你就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让阿碧去做了?”
他虽然一直告诫自己,要将言成碧当成亲兄弟。
可是响起大理寺那几个司务的话,仍是不可避免的多想。
所有人都将秦首辅重义子、轻亲子的做法看在眼里。
秦首辅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道,“他很合适那个位置。”
在秦首辅看来,言成碧是他的义子,算是自己人,与其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让言成碧填补上去。
至于秦漆禾,身为他的亲生儿子,他自然不会亏待。
只是如今秦漆禾刚缺席了殿试,被人指责对圣上不敬,需要低调一些。
待日后有机会,他再帮他找个好去处。
秦漆禾闻言,笑得更冷了,语气有些嘲讽:“只有他适合吗?还是父亲眼里只有他这个儿子?”
秦首辅听到他类似阴阳怪气的话,轻轻呷了一口茶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质问我?秦漆禾,何时你竟这般没大没小了?天底下还没有儿子指责老子的!”
禾儿到底年轻气盛。
虽然饱读私塾,还算有城府,但是被夸赞得久了,就真的以为日月都要围着他转了。
还是受到的挫折太少。
正好利用言成碧来磨一磨他的性子。
秦漆禾见秦首辅即将发怒,收敛了嘲讽的语气。
他悄悄握紧衣袖,开口道:“我没有想指责你,只是你亲疏不分……”
秦首辅故意道:“什么叫亲疏不分?我既然收了言成碧为义子,他就是我的儿子,你不是一直把言成碧当成亲兄弟吗,尽心尽力保护了他这么多年,为了他屡次与书儿吵架,现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秦漆禾感觉到口腔里有些苦涩到说不出话的滋味。
他一直当言成碧是亲兄弟不假。
可当真亲眼见到父亲,对言成碧的好超过了他,他的心里还是酸涩极了。
他揉了揉眉心,强调道:“父亲你的意思,是在指责我嫉妒阿碧?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后悔对阿碧的栽培。阿碧当大理寺少卿这件事并没有错,错的是你,父亲。”
“我有何错?”秦首辅拧起眉,望着一脸头疼之色的秦漆禾,“言成碧是新科状元郎,的确很适合那个职位。”
秦漆禾没有急着说话。
他与秦首辅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眸子开口,“父亲你这么做,不就是想挑拨离间吗?你一直看阿碧不顺眼,将他收为义子后,表面上很喜欢他,实际上一直很讨厌他吧?你故意抬举他,贬低我,是想让我嫉妒他,与他渐行渐远,对吗?”
秦首辅:“……”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颇为失望。
他失望的不是秦漆禾用阴暗的想法猜疑自己。
而是失望到了这个时候,秦漆禾还一意孤行,不愿反思自己。
他已经看出来了,秦漆禾明明后悔了如今的局面,在意言成碧抢了自己的东西,却一直不愿面对。
他与言成碧,就像两个父母不支持,却非要在一起的恋人。
在一起后过得不幸福,就将导致二人关系破裂的问题,归咎于是父母棒打鸳鸯而使出的阴谋诡计。
实际上根本没有人插手。
打败他们的是生活中的财迷油盐等琐事。
如今,言成碧和秦漆禾就是如此。
他愿意接纳言成碧了,可秦漆禾却因为种种原因,开始不适应了。
万事只找别人的原因,长此以往如何能成大事?
秦首辅审视的盯着秦漆禾,神色渐渐严厉起来,“我堂堂首辅,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吗?我先前的确厌恶言成碧,可我为官多年,还不至于眼里容不下沙子,否则早在十几年前,就动一动手指,让他消失在这世上了。何必等到这时候!据你所说,我为了离间你们的关系,先是收他为义子,又将那五品的官职给他,简单的手段不用,非要舍近求远,费这么大一番周折,是吗?”
秦漆禾冷淡的笑了笑,“父亲你老谋深算,做出什么举动,都不足为奇。”
秦首辅闻言,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
他盯着秦漆禾,语气愈发严厉,“老谋深算?你是想说我心狠手辣吧?”
秦漆禾偏过脸去,神色倔强,但是嘴上却说,“我没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误会?禾儿,我是你亲爹,我还不了解你吗?”秦首辅心中对秦漆禾的失望逐渐累积。
他略显疲惫的望着秦漆禾,“我想,你应该回去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见我。”
“父亲,你究竟想做什么就直接说,不必与我演苦肉计。”秦漆禾看见了秦首辅眼角眉梢上的疲惫。
但他却不信,一向强大的秦首辅,会这么容易被打败,露出疲惫的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再怎么使离间计,想破坏我与阿碧的兄弟情,我都不会上当,大不了我被到地方上任职。明日我就去吏部,让他们给我找个县官当当。”
秦首辅闻言,满腔无奈,“你是认真的?禾儿,你是在故意与我赌气?”
“是父亲你与我赌气。”秦漆禾拧了拧眉,淡淡道,“你不必再留我,我的去意已决,你想对阿碧好就继续对阿碧好,我是哥哥,理应让着他,去地方上任也无不可。我会带小羽一起走,到时候我们成亲也不会回来,父亲你好自为之吧。”
简直倒反天罡!秦漆禾这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说话态度?
还让他好自为之!
呵!
秦首辅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气,“你要去地方就自己去,凭什么非要带着小羽?”
秦漆禾神色自然,“我要娶小羽,当然要带着他一起走了。”
“小羽愿不愿意嫁给你还不一定呢,而且他的志向是做官,并不是嫁人。”
“父亲你先前不还想撮合我们吗?”
秦首辅冷笑了一下,“我那是想让你们先订婚,不是让你们立刻成亲,而且那时候我可不知道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哦,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原来父亲是这么看我的。”秦漆禾听到这句话,表现得很平静,实际上心脏又再次揪紧了。
他深吸一口气,只冷冷丢下一句,“从今以后我是死是活,你就不要管了。我会带小羽去地方上任,等什么时候生了孩子,什么时候再带着孩子回来看你!”
说罢,他不想再理会秦首辅的反应,抬步离去了。
刚走出秦首辅院子的大门,秦漆禾的脚步便虚晃了两下,差点跌倒。
他的情绪低落到了极致,心中仿佛被阴云覆盖了,难受得紧。
他没想到自己在秦首辅的眼里,竟是这么个形象。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秦首辅最优秀的儿子。
没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他没看错人,阿碧果然一鸣惊人,优秀到他父亲满心满眼都是二儿子。
秦漆禾吃醋的同时,也为言成碧骄傲。
言成碧一直努力进取,有如今的成就,也是实至名归的。
秦漆禾深吸一口气,踉踉跄跄回了自己的院子,看向立在一旁的小厮,哑声开口,“去给我拿一壶酒来。”
小厮闻言,丝毫不敢怠慢,立刻拿了一壶酒过来。
秦漆禾很少碰酒,觉得这玩意儿会伤脑子。
可如今他觉得心情压抑得厉害,莫名的想尝几口。
他喝了几杯清酒,忽然舔了舔沾着酒液的唇,生出了去见槐轻羽的渴望。
他的小羽……
不管小羽这次愿不愿意跟他走,他都要带他一起走。
否则让他一个人去地方上任,他会崩溃的。
秦漆禾放下酒杯,用帕子擦了擦汗唇上的酒,起身便朝着槐轻羽的院子走去。
他心中满是对槐轻羽的渴望,恨不得将他永远抱在怀里,对他诉说着爱意。
然而,即将走到槐轻羽院子的时候,他忽然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缓缓从槐轻羽院中踏出来的言成碧。
他止住了脚步,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阿碧怎么会深夜来到小羽这里?他记得二人应该没有交集。
他默默的看着,眼睁睁看着言成碧并未离去,而是一把握住了准备关门的槐轻羽的手腕,将他拉入了怀中,在他的额上亲了好几下。
槐轻羽摸了摸被吻过的额头,心中满是嫌弃与厌恶,只能皱了皱眉,“你快离去吧!”
“真想永远跟你在一起。”言成碧痴迷的握着他的手腕,低下脸,在他的指尖上吻了又吻,嗓音因为动了情.欲,而变得沙哑无比,“如果这个世上没有秦漆禾就好了。那样我就不用顾及他的存在,能与你永远在一起了。”
秦漆禾:“!”
他的手指瞬间死死握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
阿碧为什么要亲他的小羽?
他明明知道他喜欢小羽,却还敢染指他的人!
还有,阿碧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如果这个世上没有秦漆禾就好了”?
他将言成碧当成兄弟,如珠似宝护了一二十年,言成碧却希望他消失,好占有他的心爱之人?
他眼瞳渐渐变得猩红,眼神阴鸷的盯着前方的言成碧,浑身散发着阴戾的气息。
槐轻羽丝毫不想与言成碧接触,他尝试了好几次才抽回手,然后迅速关上了院门,将言成碧关在了门外。
言成碧在门口不舍的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
然后,便不期然的与秦漆禾对视上了。
言成碧的身子一僵,想要挂出惯常虚假的笑意,然而待看清楚秦漆禾脸上的怒气与阴鸷之后,他便瞬间明白,秦漆禾已经知道一切了。
言成碧也不再虚与委蛇,懒散的走到秦漆禾面前,笑得挑衅又猖狂,“大哥,偷窥可不是一种好习惯呐!”
第108章 第 108 章
秦漆禾望着眼前张扬无比, 与从前的乖巧听话完全不同的言成碧,感觉很不真实。
他眼尾猩红的盯着言成碧,一字一顿质问:“阿碧, 我需要你的解释。你明明知道小羽是我的人,为什么亲他?”
“我为什么不能亲他?”言成碧仿佛看不见他的愤怒一般, 悠然自得的笑了笑,“你喜欢的我就不能喜欢了?秦漆禾,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落魄的样子, 凭什么和我抢小羽?”
“我?和你抢?言成碧,你别颠倒黑白!”秦漆禾死死咬着牙关,从牙缝中蹦出几句话, “言成碧,一直以来我对你那么好, 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言成碧轻蔑的望着他,听他提到从前, 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对我好?是指你的那些施舍吗?你假意对我好,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你是这样想的?”秦漆禾眼神冷得如寒霜,“我当年顶着父亲的压力,将你当成亲弟弟,毅然决定教你读书认字,你当时连笔都不会握, 还是我握着你的手,教你一笔一划的写字, 这些你难道全都忘了?”
“我当然没忘!”言成碧掀起眼睫, 眼神里带着嘲弄,“所以我很明白, 你对我好的前提,是看上了我读书的天赋。如果我是个榆木脑袋,你还会那么用心教我吗?你俯视着我,看着我在你的教导下进步飞速,能得到成就感,不是吗?”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秦漆禾瞳孔猛缩,只觉得浑身冰凉,一腔热血喂了狗。
诚然,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少爷,无法真正与仆人感同身受,但也是付出了这么多年的真心的。
他将言成碧当成了亲弟弟,所以给了他优渥的生活条件,让他吃住都与自己别无二致,将他养得贵气非凡。
言成碧高大、俊美,气质不俗,和他站一起时,别人都会将他们二人弄混,分不清究竟谁才是秦家公子。
若是别家少爷,定然会觉得冒犯。
可他却从未如此,反而会自豪,觉得言成碧本就应该受到这样的夸赞。
父亲收言成碧为义子的时候,他满心欢喜,以为能真正与言成碧当兄弟。
之后他不幸缺席殿试,眼睁睁看着言成碧越过自己,被无数人夸赞,连父亲都对他刮目相看,他虽然心里不舒服,也没有做什么。
就连跟父亲争吵时,他也仍旧向着言成碧,丝毫没意识到言成碧做什么手脚。
他觉得,父亲这段时间,看重言成碧轻视自己,一定是在使离间计,想要自己嫉妒言成碧,破坏他们的关系,还同父亲吵架。
现在看来,一切都太荒谬了!
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缺席殿试?
言成碧为什么明明承诺了说不去做大理寺少卿,第二日却又欣然赴任?
说要帮他某个一官半职的时候,为什么不与大理寺正说清楚他的身份,最后只让他去当个小小司务遭人侮辱戏弄?
答案显而易见。
秦漆禾想通了一切,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再睁开时眼底满是鲜红的血丝,仿佛吃人的恶鬼。
他一把掐住了言成碧的脖颈,低声吼道:“是你害我缺席殿试的,是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不想一辈子被你踩在脚下啊!”言成碧脖颈被掐得有些窒息,脸色渐渐变白,但是表情仍旧是嘲讽的笑着的。
他忍不住咳了两下,艰难的发出声音,“都是人,凭什么你为主,我为仆?你说当我是兄弟,可只要我犯错,你仍会罚我下跪,这算什么兄弟?”
秦漆禾额上青筋猛跳,抑制不住的质问,“就因为我罚你跪了一次,所以你就将我对你的一切好,全都抹掉了?你害我缺席殿试,相当于毁了我的人生!”
言成碧眸子逐渐变红,不想再掩饰自己的想法了。
他的声音里满是恨意,“我就是要毁了你的人生!我就是要看着你堕入泥潭!秦漆禾,你凭什么能这么命好,一直高高在上?我哪点儿比不上你,可却因为是仆人身份,只能对你卑躬屈膝!要怪就怪你蠢!谁让你帮了我,否则的话我现在只是个粗略识得几个字的书童,你也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我蠢?”秦漆禾重复着这两个字,手指越发用力,力道之大,几乎要掐死言成碧,“我对你这么好,你却丝毫不知感恩,只觉得我蠢?言成碧,你该死!”
言成碧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不是个人人欺辱的性子。
他艰难的急速喘息着,攥紧拳头,趁着秦漆禾不注意,一拳打在了秦漆禾的脸上。
瞬间,秦漆禾只觉得半边脸剧痛,下意识松开了手。
言成碧趁机后退了两步,捂着脖颈吞了几下口水,劫后余生般大口的低喘着。
秦漆禾抬起骨节分明的指尖,碰了碰自己的侧脸,只感觉到了面部一阵刺痛。
他眼神阴鸷的盯着言成碧,“你敢打我?言成碧,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父亲,将你害我的这些事,全都同他说清楚?”
“哈哈哈……”回应他的,只有言成碧嘲弄的微笑。
言成碧摸着自己修长如玉的脖颈上,这痕迹鲜明的掌痕,有恃无恐的觑着秦漆禾,“我现在可不是奴仆了,你没有证据之前,说的任何话都是在污蔑我!
“而且以现在的情况,你讲那些话说出去,父亲大人会相信谁?是我呀!
“你现在这模样,落在任何人眼里,都像是嫉妒我嫉妒得发狂,自然而然的,你说的那些话,只会被人当成接受不了我比你优秀,而对我产生的污蔑之词。
“你不想受到二次打击,就尽管去说,反正也没人会相信你!”
“言成碧,你别欺人太甚了!”秦漆禾听到这些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他心知言成碧的话是真的。
没有人会信他的话,即便他说了,也只会被当成嫉妒言成碧的污蔑之言。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的想要平复心境,可是胸腔中始终被巨大的愤怒填满。
他十几年如一日的照顾言成碧,可言成碧却是条白眼狼,恩将仇报。
他一步步的取代了他,成为了他父亲最骄傲的儿子,夺走了他的名誉、地位、身份,最后深知还要夺走他的小羽!
想到言成碧刚刚肆无忌惮的亲吻小羽,他的理智就再也绷不住了。
他死死的咬着牙,直接挥出了一拳,打在了言成碧的下巴上。
言成碧的嘴角,顿时流出了一丝鲜血。
他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嘴角,然后冷笑一声,与秦漆禾缠斗了起来。
二人都没有学过武,但都是身形高大、身强体健的年轻男子。
在这昏暗的黑夜里,二人拳拳到肉,打得不可开交。
秦漆禾恨极了言成碧,每次出手都极重,但到底养尊处优,没有言成碧不要命的狠劲儿。
最终,他猛吐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言成碧也伤得极重,捂着胸膛跪倒在地。
他望着一边吐血,一边死死盯着自己,恨不得生啖自己血肉的秦漆禾,怒骂了一声:“疯子!”
他如今名誉地位皆有,并且很快就能与槐轻羽成亲,前途一片大好,可不想真的死在这儿。
他强忍着全身的剧痛,拼命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秦漆禾无力的躺在地上,全身都宛如散架了一般,一动都不能动。
他虚弱的睁着眼睫,眨了两下,一滴泪逐渐在眼角聚集。
忽然,天上落下了密密麻麻的雨滴,很快浇湿了他全身。
雨越下越大,冲刷他全身的鲜血,混合着他的眼里,顺着鬓发流在了地上。
他宛如没有灵魂的尸体,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任凭自己浸泡在雨水里。
槐轻羽一直在暗处,看完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看着秦漆禾由震惊,到找言成碧对峙,然后变成了眼前这副破布娃娃一般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想了想,他拿了一把雨伞,打开门走了出去。
秦漆禾无力的躺在地上,全身都被冰冷的雨水包裹着,心底的绝望在无声蔓延,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忽然,他听到了一道极小的开门声,在这黑暗,只剩雨声的夜晚里十分明显。
“小、小羽……”
他心中一动,艰难的睁开了眼皮,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声音来源处。
他看见槐轻羽撑着一把伞,小心翼翼的垫着脚尖,走了过来,眉眼是那样的漂亮动人。
秦漆禾无意识的滑动着喉结,看着越来越近的槐轻羽,眼底迸发出希冀。
他艰难的挪动身子,缓慢的爬起来,半撑着身子猛咳了两声,脸色惨白的坐了起来。
他的全身湿漉漉的,宛如一只被遗弃的落水小猫,无助的睁着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槐轻羽。
“小羽,你来看我了……”他试图伸出手,握住槐轻羽的手腕。
槐轻羽低眸,看了一眼他带着泥水与血污的手,拧了拧眉,没有去碰,而是丢给了他一张帕子。
他的语气很冷淡,“擦一擦脸吧。”
秦漆禾注意到了他紧拧的眉,心脏被刺痛了一下。
小羽这是嫌弃他?
他感觉心脏处开始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难受得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同时,为自己的满身狼狈,而忍不住升起了自卑的情绪。
他握着槐轻羽丢过来的质地轻薄柔软帕子,珍视的放在鼻尖下嗅了嗅,丝毫不舍得用。
这帕子就像小羽的手一般软,好好摸。
秦漆禾无视落在身上的风雨,仰起脸,迎着一直倾斜而下的雨珠,勾起一抹无力的微笑,望向槐轻羽,“谢谢你,小羽,你是来安慰我的吗?”
槐轻羽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撑着伞,低下头注视着被倾盆大雨浇灌的秦漆禾,居高临下的开口,“我听了你们刚刚的谈话。被背叛,你伤心吗?”
秦漆禾凄然一笑,眼底满是恨意,“当然。我对言成碧掏心掏肺,他却恩将仇报,将我害成这副模样!”
槐轻羽见状,重复了一下,“是呀,真心待人,却没有好结果,当然会伤心欲绝,会后悔。”
然后,他忽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望着狼狈的秦漆禾,“可是你知道我会对你说什么吗?”
秦漆禾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期待,以为槐轻羽会说些安慰自己的话。
然而,下一秒,槐轻羽的话就让他浑身僵住了。
“我会说,你活该!”
“小、小羽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漆禾不敢置信的睁大了黑眸,眼神沉得吓人。
他踉踉跄跄站起身,一把抓住了槐轻羽的手腕,神情激动,“小羽,既然你听见了全程,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言成碧是如何的阴险。你这样说,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爱上言成碧了?”
槐轻羽不屑一笑,“言成碧?他有资格被我爱?”
秦漆禾唇瓣颤抖,极力压制着被揪紧的心,轻声问,“那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言成碧不配被我爱,你秦漆禾,更不配。”槐轻羽直接挣脱了手,并且冷冷的将秦漆禾推到在了地上。
秦漆禾本就浑身是伤,刚刚还吐了一口血,连说话都要强忍着胸腔的剧痛。
他的脸色白得宛如透明的鬼魂,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渗人。
他睁着死寂的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怀希冀的盯着槐轻羽,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小羽,我求求你把话说清楚。你、你是不是被言成碧胁迫了,才会同我说这些?我不信你会这样对我!”
“秦漆禾,你虚伪,恶心,下流,我已经忍受你够久了!”槐轻羽冷冷一笑,抬起一只脚,狠狠的踩在了秦漆禾的手上,“痛苦吗?伤心吗?可你如今遭受的痛苦,远不及我前世的十分之一!”
“前世?”槐轻羽的话,让秦漆禾忍不住猜测,槐轻羽是魇着了,将梦境当成了现实,才会对自己这般厌恶。
他希冀的问,“小羽,你是不是做梦了?我根本没害过你!”
“你害没害我,我心里很清楚。”槐轻羽冷冷一笑,“秦漆禾,你落得如今的下场,都是罪有应得!”
“小羽!你清醒一点!”秦漆禾仍旧觉得槐轻羽是陷入梦魇了,否则他不会这么恨他。
他努力支撑起一个笑脸,捂着疼痛不已的胸口,断断续续的开口,“小羽,你看、看清楚,你说的那个所谓的前世根本、不存在。这世上、不可能存在那种玄妙之事,哪、哪来的前世呢?”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秦漆禾,我重生回来,就是要好好看看,你没有我的帮助,会落得怎样的下场。”槐轻羽冷漠的盯着秦漆禾,忽然莞尔一笑,“果然,没有我的干预,你如今被取代,被背叛,才是应有的结局。”
秦漆禾立刻抓住了槐轻羽话中的关键词,立刻脸色凝重的问,“重生?小羽,你能不能跟我说清楚?”
“呵!”槐轻羽厌恶的盯着他,“我的确应该跟你说清楚,让你更绝望!你应该想不到,前世你的人生有多么一帆风顺,有多么风光吧?”
秦漆禾却仍旧只当他在梦魇,忍不住从地上爬起来,用湿淋淋的手抓住他的肩膀,神色担忧,“小羽,你别停留在梦境中了,快醒醒吧!”
槐轻羽却红着双眼,声音里隐藏着无限冷意:
“你之所以缺席殿试,是因为言成碧给你下了药。
“前世,我提前发现了他的阴谋,所以阻止了他。但言成碧自尊心强,无法承受被发现的下场,便直接吞药自尽了。
“言成碧临死前还强撑着一口气,同你说是我嫉妒他受到你的宠爱,所以逼死了他。”
秦漆禾不可置信的眨着黑眸,抓着槐轻羽肩膀的手不自觉缩紧。
都说世上有鬼,可他却从未见过。
而且,他们读书人是对鬼神敬而远之的,这也养成了他不信真的有什么鬼神之事。
他仍旧觉得,槐轻羽说的前世,是荒谬不可信的。
但……槐轻羽描述的这些情况,又是那般的符合逻辑。
如果当日,言成碧给他下药,被槐轻羽发现,以言成碧那超乎常人的自尊心,的确会直接自尽,宁愿去死也不愿活在世上受辱。
而且,言成碧阴险又心机深沉。
的确会在死前告黑状。
槐轻羽说得这些,是那么的符合逻辑,不像是在荒诞无比的梦。
忽然,秦漆禾笃实的心产生了一丝慌乱和不详之感。
他抓着槐轻羽肩膀的手越来越紧,略带惶恐的问道:“然后呢?小羽,我、我信了他的话吗?”
他有些侥幸的猜想,自己这般爱小羽,应该不会信言成碧的话吧?
如果放到今生来,即便他真的遇到了那种情形,也会包庇小羽,忽略掉言成碧的死。
槐轻羽被抓得有些疼,拧了拧眉,拂掉了他的手,“你放开我!”
秦漆禾却紧张得不敢放,坚持想要一个答案,“小羽,我那么爱你,你告诉我,我当时不会信言成碧的话的,对不对?”
“你信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秦漆禾双目赤红,有些失控的低吼道,“我、我愿意为了你去死,我怎么可能会轻易的信言成碧的话?”
槐轻羽面无表情,缓缓诉说着原因,“上一世的你,并没有这一世这般爱我,在你心里我是弟弟,言成碧也是弟弟,而且言成碧还与你一起长大十数年,你当然会更信他!”
上一世的槐轻羽拘谨、胆怯,远没有这一世的胸有成竹、落落大方,更没有这一世的优秀。
秦漆禾并没有那么快爱上他。
言成碧同样如此。
否则也不会因为被他撞破阴谋,而产生报复的想法。
秦漆禾得到了槐轻羽的答复,喃喃的摇着脑袋,嘶吼道:“我不信!小羽,我怎么会不爱你?你在撒谎对不对?”
“你再不信,也改变不了你上辈子对我的伤害!”槐轻羽掷地有声的提高了音量,继续说了之后的事,“你信了言成碧的话,恨上了我,也恨上了父亲,觉得我和父亲联手逼死了言成碧!所以,你表面假装好哥哥、好儿子,实际上一直在想办法报复我们。”
秦漆禾等不到他将话说完,就控制不住的大吼道:“不可能!小羽,我再恨你们,也不会为了言成碧伤害你们!”
“因为在你心里,你是正义的,而我和父亲是邪恶的,这么一想是不是就合理了?我们这两个心狠手辣之人,逼死了无辜又上进的言成碧,而你就是那个正义的执行人,你为言成碧的逝去惋惜,又因为逼死他的是你的亲人,所以你愧疚万分。
“你伤心欲绝,又觉得对不起言成碧,被长久的折磨下,自然想要当正义的执行人,去除了我们这两个罪大恶极之人!
“你觉得父亲罪大恶极,他的存在是整个大蕴的不幸,所以你投身父亲政敌的门下,绊倒了秦家,使得父亲在流放路上自尽。
“你心里恨我,面上却装得和善,你娶了我后,才露出了真面目。
“你侮辱我,强迫我,还在我怀着孩子之后,将我赶出了家门……”
“不、你别说了!”秦漆禾越听,越是痛苦的摁着脑袋,眼泪混合着雨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很多片段。
那些片段,在槐轻羽的控诉下,逐渐形成了清晰的记忆。
表明了槐轻羽所说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记忆中,他与槐轻羽成了婚,宛如牲畜一般,压在他身上对他无尽的索取,事后还用难听的言语刺激他、侮辱他,说他放.荡、下贱。
他早就爱上了槐轻羽,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对这个弟弟默默关注,只是没有这一世的强烈,所以一直没有表达出来。
婚后的他很矛盾,一边恨他,一边爱他,陷入两难的境地中无可自拔。
所以他才会失控的占有他,然后又百般侮辱他。
为了让槐轻羽彻底陷入无助的境地,他还将大着肚子的槐轻羽赶出了家门。
他、他当时只是想吓一吓他,想看他哭泣无助的模样,没有真的想让他被乞丐凌辱。
他是打算在他绝望的时候,将他救下的。
可还没等他出手,宋钦隐那个畜.生就来了。
而槐轻羽竟然直接跟宋钦隐走了,还让肚子里的孩子叫宋钦隐爹!
他不由得怀疑,槐轻羽是不是早就跟宋钦隐勾搭上了。
他开始怀疑槐轻羽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他对槐轻羽越来越恨,也越来越爱。
他越来越矛盾,也越来越偏执,这些想法折磨得他险些疯掉。
秦漆禾的眼泪越流越凶。
他踉跄一瞬,骤然跌倒在地,面色苍白如恶鬼,绝望几乎要漫出眼眶。
他自欺欺人的喃喃道:“这不是真的,小羽,我、我不记得那些事了,你、你在骗我,对不对?”
第109章 第 109 章
他的眼底满是微薄的希冀, 渴望槐轻羽告诉他,他说的那些是骗他的。
可槐轻羽只是不远不近的看着他,眼神冷漠如霜, 满脸嘲弄。
他在嘲笑他的自欺欺人,嘲笑他被言成碧骗, 嘲笑他落得这个下场活该。
看着秦漆禾这般痛苦,槐轻羽忍不住出言讥讽, “装什么?你前世害了秦家后, 不是过得很开心吗?”
秦漆禾还想装傻。
可他对视上槐轻羽熟知一切的眼神后,便知道自己骗不到槐轻羽。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苦涩的笑了一下,然后迎着不停坠落的雨, 缓缓站了起来。
他揉了揉胀痛的眉心,上前一步, 想要握住槐轻羽的手腕。
槐轻羽对他厌恶极了。
他最恨的,莫过于秦漆禾。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秦漆禾,还是上一世的那个。
槐轻羽后退一步,冷漠的抿着唇,“你要说什么话就说,别靠这么近。”
“小羽……”秦漆禾衣服全湿,几缕黑发贴在颈上, 将他那白色的脖颈愈发显得苍白病态。
他低哑的声音渐渐响起,“我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我这辈子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求你……”
“不可能,秦漆禾, 你做梦呢?”槐轻羽险些被秦漆禾给气笑了。
秦漆禾那么对他,竟然还想要与他再续前缘?
下一秒,他手中的伞,便被秦漆禾给夺去了。
秦漆禾握着伞柄,丢到了一边,然后抬起一臂,抵在了槐轻羽身后的墙上,原本儒雅俊逸的眉眼上,忽然绽出了如前世一般沉浮官场多年的,诡谲的笑意,“小羽,你说……如果我现在强迫了你,你是不是只能嫁给我了?”
他的话让槐轻羽浑身恶寒。
想到前世的种种,槐轻羽脸色渐渐白了起来,语气厌恶,“强迫?无论前世今生,你只会用这一个手段吗?”
槐轻羽的话,让秦漆禾的眼底闪过一抹痛色。
前世,若不是槐轻羽抗拒他的亲近,他岂会一次又一次的强迫他?
秦漆禾低低的笑出了声,“小羽,我是你夫君,你身上哪一点我没看过?这次我就放过你,不过下次……”
他的话还未说完,槐轻羽就从袖中取出了一包迷药,猛得撒向了他的面庞。
秦漆禾猝不及防吸入粉末,眼神一变,感觉自己的身子开始软了下来。
意识涣散前,他看到槐轻羽浑身湿漉漉的,正在用雨水洗去手上的粉末。
一边洗,还一边鄙夷的朝自己唾了一口,讥笑道:
“放过我?你应该乞求我放过你!被你欺负那么多次,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防备?”
小羽……
秦漆禾不想闭上眼睛,可沉重的眼皮,还是让他被迫睡了过去。
槐轻羽的浑身都淋湿了。
他觉得有些冷,唤来蓝柳和青鸿,命他们将秦漆禾丢回他自己的院子门口后,槐轻羽便进了院子。
他换掉了脏衣服,又忙不迭的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秦漆禾这一睡,不出三天是醒不来的,也就是说,这三日秦漆禾都没有时间来打搅自己了。
想到大晚上肆无忌惮来骚扰自己的言成碧,槐轻羽也准备加快解决掉他的速度。
上一世,言成碧的栽赃陷害,是他不幸的开端。
所以打从重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准备好解决掉言成碧这个罪魁祸首了。
言成碧野心强,忘恩负义,喜欢利用身边一切能够利用的人或物,不好接近。
所以他从一开始,便做好了计划。
他以一个天真无知,痴恋言成碧的形象,接近言成碧,然后一点点展现了自己的价值,让言成碧相信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开始正视自己,欣赏自己,甚至是崇拜自己。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才牢牢抓住言成碧的心。
如果他没有展现出自己读书上的天赋,让言成碧相信自己是个比他还优秀的天才,那么即便他对言成碧再好,也只是言成碧眼中的一块肥肉。
就如秦漆禾一般。
秦漆禾对他有知遇之恩,说是他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可结果很明显,言成碧对秦漆禾表面感激,装得顺从乖巧,可实际上却一直怀着不轨之心。
言成碧就是个危险的白眼狼,时时刻刻都要用利益吊着。
现在,言成碧得偿所愿,出人头地,还将秦漆禾踩在了脚下。
接下来,言成碧肯定会逼他嫁给他。
言成碧是个疯狂又偏执的人,如果得不到他,不知道会使出什么可怕的手段。
是时候加快脚步,除掉言成碧这个威胁了。
槐轻羽敲定接下来的计划后,便安然入睡了。
第二日,他醒来时,发现言成碧已经坐在了他院内的桌前,正缓缓喝着茶水。
槐轻羽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的问,“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言成碧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槐轻羽面前,眼神几乎是黏在了他的脸颊和唇瓣上,“小羽,我自然是想你了,要不是昨晚你非要赶我走,我绝对……”
“好了,我知道了。”槐轻羽掩唇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们还未婚,应该保持距离才对。”
言成碧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亲昵,“我们两情相悦,成亲是迟早的事。”
槐轻羽装作羞涩的样子,慢吞吞的将脸扭向一边,“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只不过你公务繁忙,还是快些吃过早饭去大理寺吧。”
言成碧看着他羞涩的表现,眉眼间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握着他的手腕,与他五指相扣,语气很温柔,“大理寺没什么要务,左不过是处理一些案件,我还是个新人,并不懂得办案,只是走个过场罢了。那些案子太无聊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可你到底是个新人,怎么能懈怠公务呢?”槐轻羽担忧的蹙了蹙眉,“万一被政敌参上一本可不好。”
言成碧心不在焉的听着他絮絮叨叨
忽然,他趁槐轻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槐轻羽的脸颊上猛啄了一口。
“呀!你真讨厌……”槐轻羽下意识捂住被咬了一口的脸颊,瞪了言成碧一眼,“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认真听呀?”
“我听了……”言成碧的呼吸越来越灼热,声音也变得喑哑起来,贪婪的盯着槐轻羽修长的脖颈与精致的下巴,恋恋不舍道:“可是我还是不想与你分开,怎么办?真想现在就娶了你。”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赤.裸,仿佛恨不得现在就将槐轻羽压在身下,狠狠疼爱。
搞得槐轻羽很不适。
但他仍旧装得很自然,冲着言成碧扬了扬眉,“那我陪你一起去办案吧!”
他的话,让言成碧的眸子亮了一下。
“我也正有此意,小羽,我恨不得走到哪儿都时时刻刻带着你。可怕耽误你的世界,所以没提,没想到你竟然愿意浪费时间陪着我,小羽,你真的好爱我!”言成碧说着,悄悄舔了舔唇。
他看着槐轻羽的眼神越来越热。
忽然,他将槐轻羽搂入怀中,高大修长的身子将槐轻羽压在了石桌上。
槐轻羽是个哥儿,力气小,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却连一丝动摇他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得不拧了拧眉,警告道:“你要做什么?这可是大早上,你别乱来!”
话音刚落,言成碧的吻就落在了他的唇瓣以及下巴上。
他将槐轻羽压在身下吻了许久。
槐轻羽死死咬着唇,一直试图推开他。
可直到言成碧吻得够久了,主动放开他,他才能站起来。
言成碧对他的觊觎之心越来越强烈了,骚扰得他不厌其烦。
槐轻羽急着解决掉言成碧,正是有这个原因。
槐轻羽不悦的扫了言成碧一眼,强调道,“你太孟浪了,我们还未成亲呢!”
“对不起,小羽,万一看见你就情难自禁。”言成碧语气低微的赔罪。
槐轻羽哼了一声,丝毫不领他的情,转身去吃蓝柳和青鸿带回来的早饭。
吃完后,他换好了一身红色的衣衫,准备出门。
刚踏出院门,手腕便又被言成碧给抓住了。
言成碧抬起手指,抚了抚他脖颈上的几处,“这个还有这些,需要遮一下……”
槐轻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脖颈被言成碧给吻出了好几道痕迹。
他再次拧眉,“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言成碧那张侵略性十足的俊美脸庞上,缓缓露出了得逞的笑意,“我想多看一会儿。在小羽身上留下独属于我的痕迹,我很开心。”
他说着,拿出一条白色的帕子,系在了槐轻羽的脖颈上。
然后打量了一下槐轻羽,喉结滑动,咽了几下口水,“小羽真漂亮。”
槐轻羽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二人来到了大理寺。
如今,言成碧是大理寺内,除了大理寺正官职最高之人,再加上他是秦首辅的义子,所以算起来,他是大理寺内最不可得罪之人,大理寺正见了他,都要赔个笑脸。
槐轻羽前世没做过官,早早嫁人了。
这辈子更是还没入官场。
他随着言成碧进入了大理寺,好奇的左看右看,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因为大理寺内,有时候冷冷清清,有时候又宛如菜市场一般热闹。
比如今日,大理寺内来来往往的官差,正押送着不少犯人走来走去。
槐轻羽看见那些犯人浑身是伤,手脚上还带着镣铐,浑身散发着恶臭,看着极是可怜。
槐轻羽皱了皱眉,仔细又小心的避开那些人。
言成碧见他皱眉,伸出手臂将他揽入怀中,“别靠近那些人,小羽,仔细他们伤了你。”
槐轻羽好奇道:“大理寺虽有牢狱,但到底只是司法部门,为何会有这么多囚犯?”
言成碧如今当值也不过两三日,也只有一点浅显的认知。
但好在他提前做了研究,因而能顺利回答上来,“今日是符合案件,以及平反冤狱的日子,每旬都有一次。这些罪犯的案子存疑,很可能是冤假错案,要被翻案了。”
“冤假错案?这么多?”槐轻羽拧了拧眉,望着那些犯人,没再说什么了。
他来到了言成碧的办公场所。
言成碧身为大理寺少卿,是有单独的办公场所的。
二人一进屋子,槐轻羽便被言成碧给抱在了怀里。
槐轻羽深吸一口气,抬手将他给推开了,“你在工作呢!应当认真些!”
“不怕,反正也没有人来。”言成碧说着,长臂一揽,又将槐轻羽给抱在了怀里,还强迫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槐轻羽坐在言成碧的腿上,羞耻得脚趾抠地,倍感不适的动了动身子。后颈也有一片灼热的气息喷洒过来。
与此同时,言成碧沙哑的声音响起,“不想让我在这里对你做什么就别乱动,小羽。你知道的,我时时刻刻都在渴望着你。”
槐轻羽强忍着逃离的冲动,不敢再动了。
这个言成碧,怎么和前世婚后的秦漆禾一样,见了他就发.情?
槐轻羽不得不坐在言成碧的怀里,叹了口气,妥协道:“我、我不动了,你认真处理公务吧。”
言成碧长臂箍住他的腰,将下巴贴在他脖颈上,嗓子仍旧沙哑着,“有你在,我怎么能安心工作?嗯?”
槐轻羽哼了一声,“那我走?”
言成碧立刻将他抱得更紧了,语气里的占有欲强烈,“不准,小羽,既然跟我来了,就不允许离开我一步!”
就在这时,外面的门被敲响了。
言成碧这才放开了槐轻羽。
一边整理了一下衣衫,一边慢条斯理的淡淡开口,“进来吧!”
槐轻羽则躲在了帘子后面,百无聊赖的看向进来的两人。
走进来的两人,一人是大理寺的评事,名唤王生,一名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大理寺有好几个大理寺评事,在审判案子时,担任裁判的作用。
但主要裁定,还是要看言成碧这个大理寺少卿。
一见到言成碧,那个管家模样的人,便立即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见过少卿老爷,少卿老爷万安。”
言成碧拧了拧眉。
他是个新人,很多事都不懂,但他也不傻。
他不认得那个管家,于是看向离开一旁的王生,微微一笑,“王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生微微一笑,“言弟弟,这个是张玉朗案的相关人员,张家的管家。张家对张玉朗案的判罚存疑,觉得平县县令的判罚一点根据都没有,张玉朗分明是受了冤屈……”
“所以呢?”言成碧神色未变,仍旧微笑应对,“王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县里的判罚过的案子,是不会移交到盛京的。
除非这案子不普通。
王生沉吟了一下,笑道:“我哪有什么意思,言弟弟,我只不过是见张家管家一直叫喊冤屈,想着引荐一下,这件事跟我可没关系。”
王生说着,瞥了一眼那个张管家。
张管家立刻很识趣的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头,口中直叫冤屈,“求大人开恩呐!我们主家张家是平县有名的富户,因为平日里不肯贿赂县令,那平县的县令就无故冤枉我们家少爷,指使人污蔑我们家少爷强抢民女,判处我们家少爷终生监禁。你说说,那县令什么证据都没有,凭什么这样判罚?简直是罔顾礼法,草菅人命!”
言成碧不是傻子。
如果平县县令真的如张管家所说,是个草菅人命的昏官,按照张家这么闹下去,害怕事迹败露,早就将张玉朗给偷偷弄死了。
绝不会废这一番功夫,将此案移交到盛京。
因而他只说道:“既然张玉朗是无辜的,你就回去等判决便是。”
张管家闻言,看了看一旁的评事王生,面露难色。
王生对张管家对视一眼,然后笑呵呵的看向言成碧,“言老弟,这判决还需要登上一年半载,等到了那时候,张玉朗早就在牢里折磨死了。”
言成碧直接问,“王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生不愿落人话柄,因而捋了捋胡须道:“我当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见不得人含冤受屈……”
言成碧心知肚明。
这个王生一定是收受了张家的贿赂,才会特意跑过来说话。
什么含冤受屈,那个张玉朗一定是做了罪大恶极之事,才会被抓起来。
言成碧继续推辞道:“我是一个新人,怎么会懂处理这些事?这件事还不一定由我经手呢!而且大理寺右卿珠玉在前,办事经验丰富,我能做什么呀?”
大理寺是有两个少卿的,一个左一个右,言成碧这算是左卿。
这话一出,王生和张管家算是知道言成碧的态度了。
大理寺右卿那可是油盐不进,每日拢着袖子,喝着养生茶,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谁来了也不给通融,主打一个公事公办,干了三十年了都没有升上去过。
言成碧让他们找他,不就是摆明了不给回旋的余地吗!
还以为来了个圆滑好忽悠的,没想到这位新任大理寺少卿一点都不好说话!
张管家忍不住弓着腰,一直用袖子擦拭着额上的汗。
家里老爷说了,银子随便他支使,务必让他救回少爷,否则的话就别回去了。
他在盛京这几个月,银子没少花。
可那些大人收了银子象征性的使点儿力,说两句话就撒手不管了,就例如眼前这位王大人王生,收了那么多钱只愿意帮他引荐,绝不蹚浑水殃及自己。
真是心黑,收了那么多银子不办事,他又不敢让他把银子还回来。
到时候事儿办不成,回去后肯定要被贬为马夫,他平日里在张府没少作威作福,到时候真沦落为了马夫,府内的其他人欺负他,还不得跟他当初欺负他们一样啊!
张管家恨不得死在当场。
王生闻言,叹息了一声,“那就没办法了,张公子命里该绝呀!”
张管家:“……”
你才该绝!你全家都该绝!
王生说罢,自认为答应的事情已经办完了,甭管成不成,反正已经没有他的事情了。
他正甩袖要走,满心绝望的张管家,却不愿离去,再次扑通跪在了地上,“言大人,您行行好吧,我们主家一脉单传,我们家公子可是张家的独苗苗!如果你愿意在判罚时通融通融,我们家老爷愿意奉上全部身家,足足五万两有余!”
“张管家,你说这些做什么?”王生不悦的呵斥着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张管家。
这老货!这么说岂不是暴露了他也曾收过他的银子?
他还摸不透言成碧什么性子呢,万一是个刚正不阿的,得知他收受过贿赂,岂不是等同于捏住了他的把柄,日后要检举他?
言成碧眯了眯眸。
五万两。
他现在身上连五十两都没有。
那得是多大一堆银子。
他揉了揉眉心,掩饰住了眼底的情绪,表情严肃,“为官者,应当清正廉洁,绝不会收受贿赂。王大人,你带着人离去吧,今日之事我就当没有见过。”
王生闻言,一把将张管家拽起,逃也似的离开了。
二人走后,槐轻羽从帘子后面走出来。
他自然也听到了“五万两”这个数字,也窥见了言成碧听见这个数字时,微动的神色。
财帛动人心,连秦首辅都似乎收过不少黑钱。
言成碧心狠手辣、见利忘义,他做官,难道是为了去做那为民请命的清官吗?
槐轻羽眸光闪了闪,心中瞬间有了盘算。
他状似懵懂的走过去,“言哥哥,他们是什么意思呀?是想要贿赂你吗?”
“差不多吧。”言成碧微微一笑,长臂一伸,又揽过了槐轻羽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笑颜温柔,“不过,我誓要肃清御宇,报效朝廷,可不会做那贪官。”
一方面,他是不想给槐轻羽留下贪婪的印象。
另一方面,他还没傻到刚上任几天,就开始贪赃枉法,坏了前程。
况且,临上任前,秦首辅可是严厉的同他说过,让他不要为了一点钱财,就去干那些脏事。
他引以为鉴。
五万两虽多,但他相信,只要官位越做越大,他将来会遇到五十万两、五百万两,同那些相比,那区区的五万两又算得了什么呢?
“言哥哥,你真是个为名请命的好官。”槐轻羽压下心底的不屑,望着言成碧的眼神里全是崇拜。
言成碧接收到槐轻羽的眼神,十分受用。
他勾了勾唇,从桌上一大摞折子中,翻出了张玉朗案的细节。
看完后,他冷笑的将折子丢到桌案上,“果然有猫腻!幸亏我没上当!这张家真的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槐轻羽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那案件上,不由得拧了拧眉,只见那折子上写了……
第110章 第 110 章
折子上, 写明了张玉朗的累累罪行。
张玉朗强抢民女,人家女儿不从,就失手杀了那名女儿, 这件事被好几位目击者看见了。
之后,张玉朗被告发到官府, 那几位目击者都被请去了,却作证说是那名民女诬陷张玉朗, 无故碰瓷才会不小心撞死。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 是张玉朗失手杀人。
再之后,一个为非作歹的强盗被捕,牵扯到了这桩案子, 县令细查之下,才知道当初给张玉朗作证的几名目击者, 竟然全都陆续以意外的方式死去了。
显然,张玉朗是为了杀人灭口, 指使强盗将当初的那几名目击者全都弄死了。
但那些目击者死时没有人证物证,张家又一口咬定强盗杀人越货,为非作歹,曾与张家有怨,说的话全部是诬陷。
县令自然不信张家的狡辩,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张家究竟做了什么。
但他短时间内,也找不到证据。
两相僵持之下, 便将案子移交到了大理寺。
槐轻羽看完了全案,忍不住道:“这个张家也太坏了吧, 言哥哥, 幸亏你没有答应网开一面,张玉朗这种人留在世上就是祸害!”
言成碧低下脸, 亲了亲他的额头,“为了小羽,我会做一个好官的。”
槐轻羽点了点头,笑得很漂亮,“我相信言哥哥。”
好官?那就要看言成碧经不经受得住接下来的考验了。
时间很快到了当值结束的时刻。
槐轻羽晃了晃言成碧的衣袖,咬住了下唇,“言哥哥,听说北市的酉时有个晚市,可热闹了,我们一起去看一看吧。”
“好。”言成碧握住槐轻羽的手,扶着他一起上了马车。
言成碧成为秦家二公子后,是有个小厮跟在身侧的。
小厮赶着马车,开始往北市行驶。
槐轻羽坐在马车上,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忍不住弯了弯唇。
言成碧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将身子贴了过来,气息灼热,“小羽很喜欢这里?那以后我们经常来这里,好不好?”
槐轻羽无视他占便宜的行为,点了点头。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北市,槐轻羽同言成碧下车,小厮看着马车。
因为已经到了酉时,天色暗了下来,但由于街道上挂了许多串灯笼,所以沿街的店铺被照得清晰明亮,景色显得格外好看。
槐轻羽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了前方举止亲密,携手而走的一男一女。
他瞬间止住了脚步,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二人。
前方那一男一女,他再熟悉不过了。
乃是三皇子齐涌姿,和他心尖上的小宫女翠柳。
二人衣着单薄,齐涌姿的脸色苍白,身子瘦弱得宛如一阵风,一看就是穷困潦倒之人,却一同进了一家首饰店铺。
见槐轻羽一直盯着首饰店铺,言成碧以为他是想买首饰,于是晃了晃他的手腕,“小羽,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吧!”
槐轻羽摇了摇头,有些不愿意进去。
他恨不得将齐涌姿碎尸万段,怕自己第一次见齐涌姿,就对他表露出了恨意。
但言成碧却觉得他是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是男子,理应为心爱之人花银子,铁了心要给他买首饰。
“小羽,随我来。”言成碧说着,便拉着槐轻羽的手,踏入了店中。
店中,齐涌姿和翠柳正站在柜台前说着什么,那店里的老板满脸不耐烦。
见言成碧和槐轻羽踏进了店,那店老板立刻将两个衣着寒酸之人推开,笑意盈盈的走上前。
两个穷酸的客人,和两个衣着光鲜的客人,老板又不傻,自然知道要先招待谁。
他盯着言成碧与槐轻羽的眼睛发光,“这位公子,你想买什么啊?”
言成碧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边的小宫女翠柳的怒气冲冲的撸起袖子了。
她猛得一拍柜台,一张秀气的小脸上满是怒火,“老板,你什么意思?是我们先来的,你怎么先招呼其他客人!”
“我还想问你们什么意思呢?”那老板不甘示弱的瞪着翠柳,“你们两个一进店就问东问西,什么都不买,凭空浪费我时间!”
翠柳咬了咬牙,“谁说我们不买东西了?”
那老板上上下下的扫视了翠柳一眼,然后不屑的笑了起来,“你还买东西?看你穿得这穷酸样儿,手里有一个大子儿吗?”
“你……”翠柳词穷,牙咬得愈发紧,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身后的齐涌姿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劝道,“柳柳,咱们换一家店铺就行了,没必要与这些狗眼看人低之人发生争执。”
那老板耳朵尖,自然听见了齐涌姿低声劝解的话。
老板当即气愤的叫了起来,“谁狗眼看人低?你们两个穷酸鬼,在我店里耽搁时间,还说我是狗?你们也太不讲理了吧?”
齐涌姿抬起脸,瞥了那老板一眼,正色道:“老板,我没指名没道姓,你怎么知道我说得是你呢?”
“我又不是傻子!”那老板恶狠狠的瞪着二人,“两个乞丐一般的东西,也敢在我店里撒野!我虽只开了一间小小的店铺,可怎么着也比你们强吧,还能被你们给欺负到头上?”
老板自然不知道齐涌姿是皇子,而且翠柳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宫女,却是见过圣上,自认为不平凡的。
他们二人再落魄,也忍不了一个平民对着自己撒气。
更何况他们觉得,是老板先狗眼看人低的。
说到底也是他们占理。
齐涌姿当即就皱了皱眉,“这位老板,你不要空口白牙污蔑人,我们二人何时欺负你了?”
齐涌姿的性格文弱,自小在冷宫里活得战战兢兢,没有任何后台,即便一个太监都能欺辱他。
他每日忍饥挨饿,宫里只有一个小宫女翠柳,将他当成了真正的皇子,守着他护着他。
他虽然可以去上书房读书,但教书的少傅等人,觉得他不受宠,从未认真教过。
因此,他只堪堪识得几个字。
要依仗没依仗,要才能没才能,要性格,性格又腼腆文弱。
正因为太过无能,所以才能长这么大,否则早就像大皇子、二皇子一般,一个瘫一个傻了。
而与之相比,小宫女翠柳的生活就好多了。
翠柳虽然名义上是齐涌姿这个无能皇子的贴身宫女,但实际上是皇后安插进来的心腹。
在齐涌姿面前,她是陪他一起吃苦耐劳、不离不弃的青梅竹马。
但实际上,她从未吃过一丁点苦,也从未受过一丁点委屈。
她表面上是陪齐涌姿住在冷宫,可由于是皇后的心腹,在别的地方还有住处。
齐涌姿吃糠咽菜,她也假装跟着吃一些,可转眼离开了冷宫,就回住处去吃大鱼大肉了;
冬日里,齐涌姿衣着单薄破旧,被冻得瑟瑟发抖,她也穿着好几年前的旧衣,可侍候完齐涌姿之后,她就会离开冷宫,去住处换上干净漂亮的棉衣,屋子里还放着暖烘烘的炭火。
她从未跟齐涌姿吃过苦。
每日享受完了,就去齐涌姿面前装乖巧,装可怜。
她也从未看得起过齐涌姿。
她是个心比天高的女子,每日幻想的都是嫁给太子,还总是拿前朝的平民皇后为例,觉得平民都有可能当皇后,她一个得皇后赏识的宫女,只要被太子看上,就肯定也能嫁给太子。
她表面处处为齐涌姿着想,可却无时无刻不厌恶齐涌姿,觉得都是齐涌姿的存在,耽误了自己去侍候太子。
可这一切,齐涌姿分毫不知。
齐涌姿将她当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觉得这世上对自己最真心的,莫过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她。
他将她当成了亲人,事事都顺着她。
正因为如此,才纵容得她性子十分强势。
此刻,齐涌姿语气掷地有声,显然仍旧想通那老板讲理。
但翠柳在宫中沉浮多年,却远比齐涌姿见识的多,知道讲理是没意义的。
她一把推开齐涌姿,上前一步,疾言厉色,“今天你必须给我们道歉,否则你这生意别想做下去!”
“我凭什么给你道歉?你以为你是公主还是皇子啊?”那老板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冷笑一声,“我不跟你这小女子计较,你再敢闹,我就叫官差将你抓起来!”
翠柳冷笑一声,有恃无恐道:“有本事你就叫!呵呵,到时候官差来了,还不知道会抓谁呢!”
那老板嫌弃的瞥她一眼,转身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言成碧,“这位公子,你想要买什么?金银首饰还是镯子玉器?”
言成碧于是转身看向槐轻羽,“小羽,你想要什么?”
槐轻羽不愿跟齐涌姿以及翠柳打照面。
他假借咳嗽的名义,早就用帕子掩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猝不及防与探究望过来的齐涌姿对视上,手指瞬间握紧了。
他想到前世那凌迟之苦,恨不得让齐涌姿也尝试一番。
不过,他相信齐涌姿不会有好下场。
他吸了吸气,压下满腔的戾气,胡乱的点了点头,“我都可以,言哥哥,你随便买一些就行了。”
言成碧闻言,看向了那位店铺老板,“有没有什么最新品的玉镯或玉冠?”
“有!”店铺老板连连点头,转身将最新颖的玉镯和玉冠都拿了出来,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店铺老板的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翠柳。
这区别对待太过明显,更何况她自认为是从宫中来的,身后的齐涌姿又是皇子,可比眼前这两个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人尊贵多了,这老板凭什么无视他们?
翠柳不服气的推了言成碧一把,“你这人什么意思?懂不懂先来后到?”
“这位小姐,我没惹你吧?”言成碧瞥了翠柳一眼,语气淡淡,“你们吵你们的,我买我的,两不相干,懂吗?”
翠柳嗤笑一声,双手掐腰,“什么两不相干?这老板得罪了我,他就不能做成任何生意,你赶快滚出去,敢买他的东西,就别怪我不客气!”
“柳柳……”身后的齐涌姿闻言,忍不住拽了拽她衣袖,劝道,“你别这样,咱们此次出宫,不宜太过张扬。”
可从小到大,一向是他听翠柳的,翠柳怎么可能低调下来。
翠柳转身看了看齐涌姿,秀气的小脸上满是关切,低声道:“殿下,我这也是为了你的颜面啊,你别担心,我一定逼这老东西朝你道歉。”
她明明是为了自己的一时之气,却总是能拉齐涌姿背锅。
齐涌姿闻言,不仅没有再劝阻,反而满眼感动,安静下来,低哑着声音道:“翠柳,你真好……”
二人嘀嘀咕咕,言成碧自是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将槐轻羽小心翼翼的揽入怀中,冷漠的看向翠柳和齐涌姿二人。
翠柳刚刚对他的颐指气使,让他在槐轻羽面前丢脸,一时间只觉得分外没面子。
他拼了命出人头地,好不容易苦读十几年,考上状元,起步便是五品的官职,前途无限,可不是为了在这里受气的。
言成碧忍了一会儿终是没平复好心境,冷漠的瞥向二人,语气平静,态度却很高高在上,“什么时候两个乞丐一般落魄的家伙,也能如此嚣张了?”
“乞丐?你说谁是乞丐?”翠柳闻言,立刻被激怒了,一张秀气的小脸憋得通红。
他们的身份,但凡亮出来,一定能吓得这个平民尿裤子。
这个可恶的平民,竟对他们这般不敬!
言成碧轻飘飘的开口,“谁对号入座,说得就是谁,你这般急着跳出来,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吗?”
翠柳气得握紧了拳,她转身与齐涌姿对视一眼,开口道:“公子,你还是将东西拿出来吧,也好闪瞎这个平民的眼!”
齐涌姿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琉璃玉锁。
那块锁由一整块透明的琉璃玉制成,玉的表面被金丝编织成的花纹包裹着,是一块平安锁的形状。
琉璃玉锁刚一拿出来,旁边老板的眼睛瞬间被震惊得瞪大了。
这可是一件难得的宝贝!
翠柳拿着琉璃玉锁,在言成碧眼前晃了晃,“你见过这种好东西吗?哼,你有本事就出银子把这块玉锁买下来吧!一千两银子!”
旁边的老板闻言,立刻明白了刚刚这二人来店里不买东西,还一直瞎问,是在打探行情,想要将这块玉典当了。
“一千两银子?两位这是想明抢银子?”老板瞬间想压一压价格,开口道,“我出五百两银子,将这玉锁买了得了。”
“有你说话的份儿吗?”翠柳一把将老板推开,然后气势汹汹的看向言成碧,“怎么,你究竟买不买?你这副表情,该不会是连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
言成碧脸色很不好看。
他抿了抿唇,一千两是笔巨款,他的确拿不出来。
翠柳见状,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刚刚还言之凿凿,说我们是乞丐、穷酸鬼,现在看来某人才是乞丐吧!”
“……”言成碧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的自尊心向来很强,心思敏感,将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
但他一向能忍,在秦漆禾身边隐忍蛰伏了十数年,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但……
他看了看怀中的槐轻羽,眼神陡然变得又深又沉。
任何时候他都可以被人羞辱,也都能忍,但在心上人面前,他被人嘲笑讥讽,那种耻辱感直接飙升了十倍还多。
言成碧眼眸逐渐加深,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张了张唇,不惜使出下策亮出身份,想让老板将这两个乞丐赶出去,手腕就被槐轻羽轻轻握住了。
“言哥哥,你别生气。”槐轻羽知道以言成碧那出奇的高的自尊心,一定倍感屈辱。
但他特别排斥与齐涌姿面对面,生怕抑制不住捅死他的冲动。
他只想赶快走,因而晃了晃言成碧的手腕,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千两银子的银票,放到了柜台上。
槐轻羽面无表情的看着翠柳,“这位姑娘,谁说我们没有银子,这是一千两,你将那玉锁拿来吧!”
翠柳没想到,槐轻羽竟然这般有钱,还真能随身带着一千两。
她张了张唇,没好气的瞪了槐轻羽一眼,“有钱了不起啊!”
虽然嘴上不服气,但她可没忘了今日就是来将这玉锁卖了换银子的。
冷宫里什么都没有,宫人们每日送来馊了的剩饭剩菜,她和齐涌姿都快饿死了,便撺掇着齐涌姿将唯一值钱的玉锁卖了。
那老板还压价,可槐轻羽却一点都不讨价还价。
她虽然被打了脸,但相比之下,卖给槐轻羽能多得些银子还算可以接受。
翠柳转身和齐涌姿对视了一番,见齐涌姿没有反对,当即将玉锁放下,拿着银票离开了。
二人走了,但言成碧的心境却愈发不平静了。
他一个男子,带着心上人来买东西,结果却是心上人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帮忙付钱?
言成碧朝着槐轻羽勉强一笑,“小羽,咱们回去吧。”
槐轻羽点了点头,与言成碧携手上了马车。
他看出了言成碧的失落与心不在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似的拍了拍言成碧的肩膀。
这一安慰,让言成碧心里更加不平静了。
言成碧咳了两声,刚回到秦家,就将槐轻羽送回了院子,转身急匆匆离开了。
有猫腻。
若是按照往常的情况,言成碧一定会继续纠缠他,绝不会这么轻易离开的。
槐轻羽望着言成碧的背影,眯了眯眸。
*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第二日,言成碧就送来了很多首饰。
槐轻羽看着那些首饰,忍不住看向言成碧,好奇发问,“言哥哥,你、你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富有了?”
言成碧神色僵了一下,随后恢复了正常,笑得从容无比,“我本来就有银子,只不过昨日没带在身上而已。小羽,从今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买。”
槐轻羽含笑点了点头,他摸着那些首饰,心中几乎有了猜测。
这些首饰价值不婓,言成碧昨日在他面前颜面全无,自尊心受挫,肯定想要找回面子。
而他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呢?
自然是收了张家的贿赂。
只要松一松口,判决张玉朗无罪,就能得到五万两银子,这种好事可不常见。
槐轻羽接近言成碧,本就想让他万劫不复。
如今,这样一个好把柄落在手上,他自然不会放过。
槐轻羽收下了首饰,在言成碧去大理寺后,后脚就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几位清正廉明的御史。
在信件上,他标注好了一切证据,有头有尾,想必很快就能有结果。
果然,晌午一过,槐轻羽就听到了言成碧被抓捕的消息。
言成碧最渴望的功名利禄,这下可全都付之一炬了。
言成碧是秦首辅的义子。
秦首辅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槐轻羽去找他时,他一见到槐轻羽,就后怕的叹息起来,“这个言成碧,我真是看错他了!我早就警告他,身为官场上的新人,一定要谨言慎行,可他刚上任的第一天就胡作非为!幸亏他只贪污了五万两,要是这事没暴露出来,日后犯下了更大的错事,岂不是会连累整个秦家?”
秦首辅说得对。
应该说,言成碧对整个秦家没有一丝好感。
即便成了秦首辅的义子,但他可时时刻刻没忘从前秦首辅对他的轻蔑与打压。
对恩人秦漆禾尚且翻脸不认人,出手陷害,秦首辅从前可是明确的针对过他,他岂会不想着报复?
这样的人,对秦家来说,就是一个隐患。
槐轻羽重生后,对他必除之,也是这个原因。
言成碧这批白眼狼不除,早晚会毁了整个秦家。
现在弄死言成碧,对秦家的危害最小,但也不是没有影响。
槐轻羽忍不住担忧的问,“父亲,言成碧这件事……会牵连到秦家吗?”
“暂且不确定,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我这就去找圣上,将秦家与那言成碧做个切割。”秦首辅说着,就急匆匆进宫去了。
槐轻羽见状,放下了心。
秦首辅一向受到圣上垂爱,如果不是前世那种通敌叛国之罪,基本上不会有事。
言成碧,好好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