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 51
爱是本能保护,本能保护是感动。
很多细节映在瞳孔中一遍遍回放,将所有惊吓震撼也一遍遍重映。
比如在那把尖刃对过来的那一秒,横跨几步冲过来的矜冷男人,他下意识挡在她身前的胳膊,还有血迹蔓延却依然挡在身后的受伤手臂。
虞清雨有时候分不清感动和爱的区别,但那顶伞偏过来的时候,她确信了。
她看着谢柏彦在空中微微颤栗的手臂,看着他面色憔悴惨白的脸,还有无力却依然扯开想要安慰她的嘴角。
虞清雨闭了闭眼,充溢的泪水四散拥挤地从眼眶出泻出,冲破堤坝,惊涛骇浪般的将许多情绪翻涌而来。
她攥着他的手,那之上黏腻的血迹在握紧的指腹中向下流。
弥漫的红。
血腥味混入空气中,揪着她的心。
滚烫的泪珠落下,滴在手心里,脆弱的,不安的,将干涸的血迹重新染上湿色。
“先看她的伤。”清润的嗓音卷上了浓重的哑意。
只是那越来越淡的尾音,让她心慌。
“我……我没受伤的……”张口,似乎只留着几分气声,她尝试着放大音量,声线却越来越抖。
虞清雨攥着他的手指握得更紧,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是她唯一的安全感。
“你先检查,不然——”谢柏彦轻咳了一声,连呼吸都虚弱了几分,“不然我不放心。”
红透的眼眶灼灼望着他,眼皮跟着他的咳嗽跳起,胸腔下乱跳的心房也跟着空了两拍。
衬衫袖口还在滴着血点,她系在伤口之上暂时止血的丝巾,跟着他的呼吸脉搏一鼓一鼓的,将油画风淡雅的丝质面料寸寸染上深色。
明明受伤的是他,可到了医院,第一件事却还是让医生替她检查。
虞清雨吸了吸鼻子,暂时忍住哭腔:“我……那我检查……”
虞清雨瓷白的面上还沾着星点血污,斑驳的红慢慢褪成黑紫。她的唇瓣咬得发白,明亮剔透的眸子满是泪痕,像狼狈可怜的洋娃娃,高高拧起的眉尖透着满满的不安。
身上白色的大衣被尖刃割开,但里面还穿了件毛衣,一圈珍珠印在毛衣上,幸运地遮挡了划过来的凶器。
只落了几颗珍珠,细腰上浅浅留下一圈红印。
“没什么大碍,只是破了点皮。”护士只涂了层药,简单包裹了下便去检查谢柏彦的伤口。
显然这位谢先生的伤势更严重,只是方才他十分坚持,请求护士先检查自己太太的身体。
衬衫袖子被剪下来,丝带被放在一边,酒精棉球将斑斓血迹拭去,那红肿微翻的伤口映照在她的眸底,带着潮热的泪水再次翻涌而下。
她很少哭。
也难有情绪崩溃的时刻。
可颤抖的手指,还有紊乱的呼吸,带着一点微弱的气声,俱是她的无助。
“伤口……怎么会这么深?”
虞清雨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像是永不干涸的泉眼,她想要掩饰自己的脆弱,却被汹涌袭来的不安与担忧击溃,仿佛是身体的应急反应。
无用地哭泣。
在漫长的等待中,一双温热的大手轻轻覆在她微肿的眼圈上。
徐徐落下的温声,带着安抚的气息。
“乖宝宝别哭。”
不断涌出的泪水打湿他的指腹,染红的棉球换了一个又一个,每扔掉一个她的眼皮都忍不住地跳一下,可虞清雨依然没有错开半分视线。
眼睫落下,只是简单的动作,也刺激着她红肿的眼睛生生发疼。
虞清雨无暇顾及,只是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嗓子依然说不出话,只有一点浅浅的气声。
她问:“疼吗?”
抬手握住他那只未受伤的手指,皱了皱秀气的鼻尖:“你的嘴唇都白了。”
谢柏彦只是摇头,抿着薄唇未开口,抑下喉间痛声,只有微紧的眉心透过一丝波澜。
护士将伤口消毒处理后,瞧了眼比谢柏彦面色还要苍白的虞清雨:“先生,你的伤口没什么事,一会儿缝针过后,就可以出院了。”
她顿了下,又望向神色肃然的虞清雨,微笑提醒:“不过你的太太,看起来似乎有些事情的。”
大概是受到了惊吓,失去了一贯的平静。
锋利的针尖透过皮肤,伤口处麻木的痛觉依然在手术针刺入皮肤的那一瞬,鼓震着神经,额角筋络微微鼓起,喉结很明显地一滚。
谢柏彦咽下一点声息,缓缓吐息,平复了些音调,望向她的眸光一如往昔,温润深情。
他勉力开口:“是我的错,没保护好她。”
已经保护得很好了。
虞清雨喉间发涩,眼睛肿得滚烫,低眸间没有错过他面部任何细微神态。
“谢柏彦,疼吗?”她又问了遍。
虞清雨没等他的回答,向前靠了半步,抬手轻轻捂住他的眼。
“没关系,有我在。”
声线很轻,轻得几乎在空气中很快散去。
清冷矜贵的男人安然被她拢进怀里,谢柏彦深深吐息,将她身上淡淡的百合香吸入鼻腔,汇入身体中,周游流转,才终于放心。
还好,他的小鱼没事。
缝了九针的伤口,狰狞得难看。
虞清雨去询问护士注意事项,回来的时候闻森已经带着换洗的衣服来了医院。
谢柏彦望向站在门口不动的虞清雨,扯了扯唇角,笑容几分苍白:“小鱼,过来,把大衣换了好吗?”
她的白色大衣斑驳地蹭上血点,又被割了一刀,狼狈又落魄的模样。
虞清雨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对他说不的理由,她安静地踱过来,由着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擦拭着她手心沾染的血迹,还有她精致小脸上血痕。
属于他的血迹。
刚刚止住的泪意,再度涌上,虞清雨面上满是自责:“对不起。”
擦拭干净的小脸重新被泪痕染上:“那时好像是愣住了,我知道要躲,或者要抵抗,可是我却没有动。”
一刹那的惊吓让她慌了神。
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谢柏彦刚换下来的衬衫,满是血迹,破碎地躺在垃圾桶里,心下愈加难受。
谢柏彦指腹轻轻捻去她的泪水,将受到惊吓的虞清雨重新抱入怀里。
娇小柔软的身躯,靠在他的胸膛,鼓震怦然的心跳溢出横生的温情,在一片白寂中带上几分缱绻。
一声低喃落在耳边:“保护老婆那不是伤疤,是功勋。”
回到酒店的时候,虞清雨的嗓音似乎还没有恢复,只有一点气声,需要凑近了听,才能听得到。
“你不能碰水的。”她揪着谢柏彦的衣角,不让他进浴室。
从医院回来,他的身后似乎就多了个小尾巴,几乎他走到哪里,虞清雨就跟到哪里。
眉宇间的担忧还未散去,她的眉头总是拧得很紧。
谢柏彦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说:“身上血腥味重,我简单冲一下。”
“那我陪你。”她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
平时百般推脱,这个时候又紧跟着他的,一刻都没让他离开过她的视线。
谢柏彦哑然失笑,方才的不安似乎还没散去,她眼底的忧思很重。谢柏彦不知该喜还是忧,只是低头看着她在他受伤的手臂上包了很多层防水。
本以为虞清雨只是开玩笑,当她跟着他进浴室时,他面色还是滞住了:“你这是?”
虞清雨很认真地回:“我不放心,你失血那么多,我怕你晕过去。”
明明嗓子还说不出话,可是却还神思不宁地不停在他耳边唠叨着注意事项。
缓过受伤之初的疼痛,这会儿他已经没什么大碍。
谢柏彦眉眼温柔地捏了捏她的小脸,见她的五官紧绷着,似乎一直没有舒然。
低喟一声,他望向她的眸光清润如溪:“bb,你的老公还没那么脆弱。”
可虞清雨依然不放心:“不行,我要看着你才安心。”
她眼底的执拗清晰可见,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她连看都没屏幕上的人名是谁,已经将手机丢了出去,落在地毯上,闷重的声响,滚落了几圈。
眉宇间是几乎按耐不住的烦闷。
满心眼里只有面前受伤的谢柏彦。
“好。”谢柏彦应了,抬手将她眉心的折起揉开,轻声细语,“那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若是这样可以让她安心,也未尝不可。
缭绕的水雾模糊了很多细节,显然两个人也没有心情去思量其他。
谢柏彦很快冲洗过身体,慢条斯理地解下虞清雨包裹得层层叠叠的防水塑料,抬了抬下巴:“你也去洗一下吧。”
虞清雨是看着他解开所有包裹,确认过伤口没事,才脱下衣裙的。
只是走入浴缸前,她又忽然停住,转身,几分犹豫:“你能不能别走。我……”
气声中是充盈的不安与脆弱。
“清雨。”他略略抬眼,温润风雅的淡笑,“我就在这里,你去洗,我等你。”
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夜深了,虞清雨轻轻靠在他肩上,吸了吸鼻子,努力嗅着他身上的气味,让她短暂安心的味道。
记惦着事情的时候,她的睡眠总是很浅,半夜一直惊醒,时不时手指放在他鼻下,确定那里均匀温热的呼吸,复又重新睡去。
在一片昏暗中,谢柏彦眼皮轻颤,倏然睁开了眼睛,低眉望着怀里缩成小小一团的女人,轻轻叹了口气。
柔软的指腹轻轻抚过她微肿的眼睛,忽而想起了第一次他酒后发热生病。
虞清雨似乎也是这样照顾他的。
因为受伤,很多法国行程临时改成了线上会议。
谢柏彦坐在书房里,面无表情地听着高管汇报项目进程,不时给予几声回复。
书房的门没关,他抬眼就可以看到在客厅里忙碌的虞清雨,大门关了又开。
他细细数着,一上午,她似乎出门了四趟。
临时中午,在虞清雨装作若无其事地第三次经过他的书房门前时,谢柏彦结束了冗长的会议。
“怎么了,bb?”
见他终于结束工作,虞清雨很快跑进厨房,端来她一上午的战果,放在他的书桌上,眼睛微眨:“我做的。”
声线还有些哑,好在已经可以发声了。
“鸽子汤,补血的,我白天转了几个中超才买到的。”
谢柏彦的视线淡淡凝在她明艳姣好的面上,呼吸放得很轻,几分缱绻柔情慢慢在空气中蔓延。
见他不动,虞清雨以为是嫌弃,将汤碗向他面前推了推:“能喝的,我刚刚尝过了,是按照大厨的菜谱严格把控用量的。”
甚至还拉着闻森去买了一个小天平。
谢柏彦抬手将她拉进怀里,指腹轻轻揉着她的耳垂,漫不经心:“我们bb长大了,变成贤惠小厨娘了。”
虞清雨坐在他腿上,小心翼翼地换了个位置,避免碰到他的伤口。
歪了歪脑袋,拿起汤碗,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他的嘴边:“你不要这样说话,搞得我像小朋友一样。”
微微嘟起的红唇,似乎有些不满他的话语。
“你不是小朋友吗?”谢柏彦咽下热汤,味道确实还不错,没有白费她一上午的辛勤劳动。
虞清雨瞥他一眼,很是耐心地给他喂汤。
眼尾微挑:“谁家小朋友要照顾比自己大四岁的大人啊?”
一声轻笑落下,谢柏彦接过她手里的汤碗,将剩下的鸽子汤喝完,放在书桌上。
箍着她腰的手臂慢慢缩紧,意味深长:“那大概也只有我这个受了点小伤,却要劳烦太太为我担心忙碌生活琐事的不负责老公了。”
虞清雨不敢动,怕碰到他的伤口,眉心拧起又松开,总觉得他的话很是刺耳。
“你别这样说。”她犹豫了下,还是妥协了,“好吧,我是你的小朋友。”
昨晚被她丢掉的手机,被谢柏彦捡起,安静地躺在他的书桌上,昨晚那通电话,他没去看是谁,但大概有所猜测。
虞清雨也没看未接来电,她打开手机,搜寻着酒店附近的教堂。
“想去教堂?”眸光略过,他忽然问。
虞清雨低低应了声,低头望向他的手臂,那道缝了九针的伤口,不禁又凝起几分担忧。
“想去祈福。”
为她的先生。
虽然从来不信这套,但她心神不安,总想去做些什么,所以她停不下自己的脚步,无论是去采买材料,或者炖汤,又或者去教堂。
谢柏彦只是轻轻揉着她木然的面容,温声说:“那我也去吧。”
“为了让我的bb安心。”
谢柏彦受伤的消息藏不住,还是被家中父母知道。
谢夫人来电的时候,谢柏彦只是轻描淡写地略过细节,只说是不太幸运被流浪汉抢劫,其他的陪她去难民区之类的一概没提。
谢夫人自来好说话,只是细心叮嘱着让他好好修养便挂断了电话。
但虞逢泽便不好应付了。
他的电话打来的时候,谢柏彦正在接见访客,她不便打扰,一个人躲在阳台上,声音压得极低。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便收到了虞逢泽一连串的指责。
“虞清雨,你告诉我你没事拉着柏彦跑去难民区做什么?”
“你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你是在家里待傻了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吗?”
“现在柏彦受伤了,万一谢家问责过来,你知道会给我带来多大的损失吗?”
虞清雨静了几秒,咬了咬唇,只回了一句:“他不是在难民区受伤的。”
心绪复杂,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尤其是屋外还有人,她更不可能这个时候耽误谢柏彦的公事,只好咽下委屈,轻声回答。
虞逢泽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声音拔高,满是数落:“那你不跑去难民区,不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还好只是受伤,如果真出了什么危险,你要我怎么跟谢家交代!”
“安分点不行吗?我问你,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虞清雨,你到底能不能安分地做你的谢太太?”
一连串的指责,在耳边落下,虞清雨恍惚了一瞬,眼前又浮现那日谢柏彦血迹斑斓的衬衣,茫然间忘记了开口。
“你们婚后生活不是很幸福吗?热搜都上了多少个了,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
“港城顶级商圈的屏幕你以为是想投放就投放的?你过生日他为你隆重庆生,你自己也清楚那不是只有钱就可以做到的。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虞清雨闭了闭眼,竭力压抑着胸腔里翻涌的不平,声音咬得极低:“我为什么一定要满足的呢?”
“我想去做我认为值得的事情,这不是这场联姻的条件吗?”
当初她和虞逢泽对这场联姻达成的唯一条件,眼下却变成了她的父亲指责她的源头。
“你们现在不是很好吗?”虞逢泽听到她的反问更添几分火气,声音透过听筒,音量轰隆震着她的耳膜,“你们现在婚姻幸福,难道不是证明这桩婚事没问题吗?”
虞清雨早该知道的,和她的父亲向来是没有什么和睦的时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眼里只剩下那些利益关系,将所有理想和感情视为粪土,却还要将其冠上世家豪门向来的风气。
原本她也以为,大概真的是惯来的风气吧?
可也有一个人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
“我不想现在和你吵架,如果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数落我为什么要去贫民区,那就挂了。”虞清雨深吸一口气,“而且,我们不是在难民区受伤的,请你不要只听到难民两个字,就理所应当地将责任推卸到那上面。”
虞逢泽被女儿忽然顶撞,气得连连喘息几声,声线失去了平静:“虞清雨你现在嫁人了真是反了天了,你是不是觉得嫁到港城我就管不了你了?”
身后房门忽然被打开,虞清雨回身,望进他担忧的眸光里。
她默默舒了口气,没再回声。
虞清雨只是觉得小时候那个教育她要平等地尊重每一个人的父亲,好像早已不见了。
静了几秒,虞逢泽勉强压了压火气,重重咳了一声:“下周我生日,还记得吗?”
“这次六十大寿,我会在京城隆重大办,你记得带着柏彦回来。”
她看着缓缓走近的男人,掩下面上烦躁,只轻声回:“再说吧。”
“什么再说!你难道忘了你姓什么了吗?”虞逢泽向来是得理之后,便咄咄逼人,“你爸的六十大寿,你都不准备回来,你还记得‘孝’字怎么写吗?”
虞清雨忍不住了,声线陡然升高:“柏彦刚受伤,你的女儿也受到了惊吓,你打电话过来一句没有关心,就只是为了让我回去给你过生日?”
“你不是没事吗?”虞逢泽被她咽了一句,立刻反击,“你是不是从小娇生惯养的,现在还真把自己当瓷器娃娃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虞清雨也不想在谢柏彦的面前和他吵架。
“挂了。”
心情烦躁,抬手就想将手机扔掉,却被谢柏彦拦了拦,抽出她的手机。
“如果你不想去,就别去了。”
她从谢柏彦受伤伊始,心情总是莫名烦躁,总是控不住心头那股无名火气。
那日的惊吓似乎还有余温在作祟。
虞清雨低头靠进他的怀里,一声声鼓震均匀地心跳将她的心绪慢慢抚平。
咽下委屈,她轻声问:“真的可以不去吗?”
吵架是一回事,可若是她真的不出席虞逢泽的六十大寿,大概又要谣言四起。
阳台温度微低,谢柏彦慢条斯理揉捏着她微凉的耳垂,不疾不徐:“若是去了你会不开心,那就算了。在我这里,你是有这个自由的。”
“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到时候我来找个理由,推脱了便好。”眸光闪烁,他低头望着怀里缺乏安全感的谢太太,“只要届时送过去的贺礼,足够隆重,足够给你父亲面子。”
这样确实没什么问题,只是不免舆论压力又落在了谢柏彦身上。
盯着他的人很多,若是再拿这个大做文章,大概又是一轮新的港媒舆论攻势。
虞清雨深呼一口气,埋在他怀里,闷闷说道:“那我如果又去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反复无常。”
她最近总是缺了几分果断,尤其是在面对谢柏彦的事情上。
“小鱼,别想太多。”
话语低沉磁性,一如既往地温和:“离回国还有几天,不必急于这一时做决定。”
虞清雨没吭声,视线缓缓落下,定在他受伤的手臂上,一双秋水剪瞳染上了几分凄哀。
她好像总是需要他来为她善后。
她很清楚这样并不好,却又忍不住地依赖他,信任他,甚至——
爱慕他。
“谢柏彦,不然我还是去吧。”她揪着他衬衣上的扣子,低低舒一口气。
“要是我耍性子不去,到时候舆论波及到你身上,说你纵妻无度,礼节全失,傲慢自大,我也会不开心的。”
虞清雨微微扬起头,杏眸中潋滟含情,嘴角勉强扯起一点弧度。
“我也想要保护你的。”
第52章 Chapter 52
“下雨了。”
拨开窗帘,细雨打湿窗户,雨渍顺着透亮的玻璃淌下,蜿蜒下一道湿痕。
虞清雨睁开眼,乌黑的长发垂在肩侧,像是披了一层黑色锦缎。
懒懒望过去,灰暗的天似乎压得很低很低,让她不禁想起了刚刚梦里的场景。
藕臂探出被子,伸了个懒腰,她的声音含糊不清,闷在喉咙间:“我刚刚梦见你为了保护我被车撞了。”
手指在空中一点一点:“就像那种电视剧里的情节,你推开了我,然后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马路中间等着车子撞向你。”
谢柏彦缓缓从窗边踱回,指骨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敲了一下,嘴角噙着一抹笑,面上尽是纵容。
“继续说,听起来不像什么好梦。”
虞清雨打了个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然后你在医院里清醒过来,呆呆看着我,一句话不说,像个傻子。”
在虞清雨第二次提到“傻”这个字的时候,谢柏彦的眉尾微微挑起,将人从被子里拖了出来。
“我问你,你不会是失忆了吧?”虞清雨就势躺进他的怀里,疲倦地又闭上眼睛,“我,你老婆。”
“你傻傻地回老婆,就好像撞坏脑袋了一样。”
在虞清雨的手指无意识地钻进他睡衣里的时候,谢柏彦终于捉住她的手。
三个“傻”。
“就想看我变傻?”他圈着她的手指轻吻,“怎么就不盼着我点好的呢?”
连梦里他都在出现意外。
虞清雨怔住,恍然回神,梦里的场景与前几日的回忆来回交织,还未消退只是暂时压抑下的惶恐惊吓再次翻涌而上。
她吸了吸鼻子,推开面前的男人,闷声说:“你别惹我哭。”
到底谁在惹谁哭?
谢柏彦但笑不语,只是静静揉捏着她的手指。
她眸底荡漾着的不安,他看到了。
虞清雨的二十四年生活,也算是过得顺风顺水,从小也没受过什么大的委屈。
虞逢泽虽然控制欲极强,但她一向很有自己的主见,并且极其坚持。即便和父亲争执,也有总会寻找其他途径去实现自己的目的。
曲线救国,最是有效。
硬碰硬大概是最不划算的行为,尤其是虞逢泽年岁上去之后,身体并不如往日健朗,她也无意再去顶撞。
更何况在外国的小舅尤其宠她,每次她和虞逢泽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再忙也匆忙赶回来,为她撑腰。
还有自小宠爱她的继母,苏倪是真的将她视如己出,弥补了她空白的另一半童年。
若是真的论起意外,大概有两次,一次是童年那次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另一次大概就是这次的受伤。
第一次是自己受伤,打了石膏之后,翌日她就已经没什么事情,照常活蹦乱跳,只是跳得不太方便,其实的并未影响什么,她也没有多余负担。
可这次却不一样的。
“我真的很怕。”她的目光紧锁在他受伤的手臂上,那里的红肿渐渐褪去,缝针所留下狰狞的印记依然攫取着她的目光。
护士说后续拆线之后便会好了,可能会留下一点疤痕,若是在意也可以做个除疤,并不影响美观。
谢柏彦自是不会去做什么除疤美容的,他故意逗她那是“功勋”,让她安心,可虞清雨还是不免担忧。
“如果是我受伤的话,可能我不会这样后怕。”她的额头抵在他胸膛前,若有若无一声叹气。
大概疼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疼疼也便过去了,可是伤在谢柏彦身上不一样,那日的情形不断在她眼前重回,一遍又一遍的战栗。
还有一遍又一遍的心疼。
谢柏彦注视着怀里女人精致的脸蛋,还有黯然的眼神,那里凝着的满满情绪十足十都是因为他而起的。
薄唇微勾,兴味盎然,大手控着她的腰,略一用力,虞清雨便被他掌着横跨坐在他的腰上。
湿热柔软的呼吸洒在她面上,谢柏彦神情自若,声音低悬:“bb,如果你受伤的话,我也会像你一样的。”
法国冬日的清晨,天地间扑洒着湿泞,而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依然一室安馨。
暧昧环绕,虞清雨很快掉落他设定的深情陷阱中。
“你不会。”她嘟着唇,语调有些低沉,“你从来不形于色,八风不动,看你破戒,除非天塌了吧。”
除了几次意迷情乱的情事外,她似乎很少见他面上现出几分波澜。
谢柏彦习惯了将所有情绪掩藏,在外自来是谦谦贵公子的模样,片叶不沾身。
他半靠在床头,冷白的长指揽着她的柳腰,沿着那里窈窕的曲线,描绘着记忆里的玲珑有致,眉宇间依旧是冷静温和。
薄唇缓慢溢出平淡的语调:“我不是和尚,不信神佛,更何况我已经破戒了。”
几乎是明示了。
手腕压着块垒分明的肌理,灼烫的温度让她面红,即便她再迟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果然男人破了戒,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她小声嘟囔了句。
谢柏彦在外矜冷禁欲的模样,装得入木三分,私底下,也只有她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手腕探到背后,虞清雨试图捉住他不安分的手指:“你老实点,和你认真说话呢。”
他手掌在她的蝴蝶骨上轻轻摩挲,轻而易举地反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几分恣意爬上眉梢。
“好的,听太太训话。”
虞清雨眨了眨眼,头微微后仰,靠在他的膝上,抿抿唇,吐出胸腔浊气,似是终于下定决心:“谢柏彦,上次我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的那些事情……”
脸颊微微泛红,她掂量着他的表情,语速愈来愈慢,沉静地说:“现在我好像捋清了些东西,你要听吗?”
大概谈起过去的事情会不太愉快,但似乎隐瞒也不会长久之计。
于她自然没关系,但她不确定于谢柏彦是否有所影响。
她也有私心,她并不想扰乱这段摸摸索索跌跌撞撞终于达成暂时平和的关系。
谢柏彦靠在床头,短发微乱,依然就是那副姿容端方的贵公子模样,偏冷的声线中染上几分暖色。
“小鱼,法语是你的专长,你该明白的,法语中有十五种时态。”指腹似乎也带上了几分温度,似玉般沁润,落在她眼尾处的红痣上,“虽然落在笔上只是几个字母的区别,却把现在过去还有将来分得很细。”
虞清雨瞳仁中闪烁着几分水光,她的呼吸倏然放得很轻,所有不安似乎都被水意携走,只留下漫漫润泽。
他低眸望她,黑眸微沉,压着几分温存:“相比于这种精细化分的语态,我好像更习惯于国语含蓄模糊化的措辞。”
虞清雨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被他握住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就交缠在一起,插入指缝,十指紧握。
“你、你什么意思……”
心跳隆隆,将很多朦胧的情意重新带到她面前。
“即将会淡忘的过去时态,比起现在和将来,这已经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爱在当下,是谢柏彦的答案。
他的嗓音淡淡,却卷着浓浓的柔情。鼻子一酸,虞清雨眼眶微红,很多话想说,却被鼓涌的涩意压下。
最后也只化作一句——“你们谢家不是没有离婚的先例吗?”
瓮声瓮气:“我可不是好惹的,要是你想跟我变成过去时态,我怎么也要给你扒层皮下来。”
色厉内荏的模样,明明眼睛还红着,却装作决绝的模样对他放狠话。
谢柏彦温润而笑,刮了下她精致的鼻尖:“不巧,我怕疼。”
“还是想好好保护好我这副让太太迷恋的皮囊的。”
“谁迷恋你了……”她小声嘟囔着,忽地扑进他怀里,仰着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揉了揉她凌乱的长发,手指穿过她的乌亮的长发,谢柏彦眼神微暗,低眸间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其实总觉得对你还不够好。”
“怎么会呢?”
虞清雨第一个不同意,虽然他们的开始并不如正常夫妻般,但谢柏彦给她的也绝不止是平常。
尊重,理解,还有未曾言说的爱。
“大概是因为,爱是常觉亏欠。”谢柏彦指腹轻轻落在她潮热的眼尾处,神思几分恍然,“所以总想将最好的都带给你。”
想让她自由地飞,实现自己所有理想追求,看着她最明媚的笑容。
静了几秒,虞清雨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划破一片安静:“你爱我啊。”
不是疑问,是肯定。
窗外的雨似乎停了,灰蒙的天也现出几分光亮。
谢柏彦迎上她的眼睛,唇角弧度微起,温和又情深:“大概,只有你这条小笨鱼不知道了。”
好像很多事都寻不到什么标准答案。
谢柏彦所处的家庭环境带来的隐忍和优雅,绝对的掌控力和可靠性,他身边的同类大抵如此。
但虞清雨不一样,在乖顺听话的大家闺秀和无所顾忌的肆意妄为中,她是另外一种。
鲜活又自由。
“说起来像是不太清醒。”徐徐嗓音略过她的耳畔,鼓噪着她的耳膜,激起电流簌簌,缓慢地向下流动,聚在她赤红的心房处,无所停止的悸动。
虞清雨怦然的心跳声几乎越到了嗓子眼,几乎一张嘴,那乱跳的心房便要肆意叫嚣着什么。
她茫然捂着胸口,却不知道要去捂什么。
“那你现在清醒吗?”
他的眸光一错不错凝着她,声线含笑:“不清醒,但也不想再清醒了。”
“从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不清醒了。”
眼眶灼烫,似乎有什么液体在拥挤着寻找着向外的出口。
虞清雨不想哭,闷闷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试图按下澎湃的泪意。
他的大手在背后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像是在安抚一只柔弱的小动物。
无言中,是明晰的情意。
时间在相互依靠中流淌,不知过了多久,虞清雨猛地从他怀里直起身体,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忘记了,我要去炖汤了。”
刚要起身的大腿却被他按住,垂下的修长指骨再度攀上她单薄的肩背。
“别炖了,火气大。”
虞清雨愣愣地眨了眨眼,缩了缩肩膀,想要躲开他作乱的手指,怀疑的语气:“……你别告诉我是那种火气大?”
谢柏彦低低笑起,低哑声线肆意撩拨着她的心弦:“太太,我只是受伤,不是去做和尚。”
“你也知道你是受伤了。”虞清雨想挡着胸口,睡裙被扯开,想要压着裙角,一片清凉又从锁骨向下蔓延,她索性不动了,眼风横过去,“受伤了,还要乱搞。”
“和太太自然不算乱搞。”他薄唇间咬着她的呼吸,将乱序的心跳也传递给她,又缓缓趋于同频。
虞清雨面颊上晕染上一层薄红的烟霞,她不敢去推,怕碰到他的伤口,小小地躲避着他的动作。
只不过有人很是恶劣,她越是躲避,他越是肆无忌惮。
轻而易举地制住她的行动,重新将人推倒,坐在他沟壑分明的腹肌上。
在虞清雨不知第多少遍提醒他手上的事实时,谢柏彦扯开床头的小方盒,递到她汗湿的手心里。
薄唇啜着淡弧,喉间溢出低哑音节:“那你来不就好了。”
“任由谢太太指挥,谢某悉听尊便。”
谢太太骑虎难下,只能勉强接过指挥权。
可惜她的指挥并不顺利,战未过半,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最后还是被谢先生篡权夺位。
对于这场失败的战乱,她将所有原因归于被谢先生不断影响中断的瑜伽锻炼上,望着他的目光更添几分不满。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虞清雨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去伤感了,早就忘了什么惊吓不安。
谢柏彦神清气爽地穿好衬衣,准备工作,还不忘调笑体力不支的谢太太:“这次太太可以安心了,受伤也不影响我的能力。”
虞清雨恨恨蹬过去一脚,卷了被子翻身就睡。
连同炖汤也一起忘在脑后。
虞逢泽的六十大寿宴会办得格外隆重,他眉宇间漾着几分喜色,尤其是看到虞清雨挽着谢柏彦出现的时候,更是眉眼舒展开。
“还知道回来啊。”虞逢泽斜一眼今日穿着淡雅的女儿,一身淡黄色礼裙,只带着一条星轨碎钻项链,露出精致的锁骨,美则美矣,只是似乎素了些,少了些珠光贵气。
虞逢泽颇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在转向谢柏彦时明显换了副神情,笑容和蔼:“柏彦工作这么忙,还有空过来,真是太客气了。”
谢柏彦只是微笑:“怎么会?这是我们应该的。”
他今日送了件红珊瑚摆件,足足一米高,恢弘壮观。鲜活生动的红色,从内向外晕染,深浅不一汇聚成瑰丽的色泽,是他在前几年佳士得拍卖会上以八位数拍回的艺术品。
是虞逢泽最喜爱的那种礼物。
足够有面子。
虞逢泽收到礼物,果然笑得合不拢嘴:“柏彦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怎么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又瞥一眼从进门就没说话的虞清雨,似有似无一声叹息:“小女任性,还得你多多体谅。”
听到这话,虞清雨面色微凝,手指忍不住掐着掌心里握着的谢柏彦的手臂。
谢柏彦言笑晏晏,只与虞逢泽应和两句,三言两语将话题别开。
等虞逢泽去接待其他客人,他才转身望向抿着唇的虞清雨,低声:“你掐着的是我受伤的那只手。”
虞清雨慌忙放下手,心下不安,视线追了过去,几分紧张。
又忽然拧眉,扫过他两只手臂,眼波横过去:“你又逗我。”
谢柏彦看着她一连串动作,不紧不慢弯起嘴角:“逗你开心一下,别板着脸了。”
虞清雨漫不经心提起一点笑弧:“我尽量吧。”
只是来时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到父亲说什么都不要在意,但是听到那些话的时候还是不免落了些神色。
今日虞逢泽的生日宴会办得盛大,邀请了不少政商人士,虞逢泽在台前一番激情洋溢的讲话结束后,气氛便进入了平稳降落期,三两成群,各自说着些八卦琐事。
虞清雨想听不见也难。
“听说前阵子,宋家的那位被放出来了。”
“经济犯罪调查了许久,最后无嫌疑被放出来了。”
“还不是得罪人了,现在就算放出来了,那么大的家业不也都没了。”
“他儿子出息啊,听说又东山再起了呢。”
“这才哪到哪啊,不过是刚刚起步,往后还有的路可走呢。之前冯家那位阻拦他融资的事情,你听说了没?”
“他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怎么还背地里下死手呢?”
“我听说啊,真的是我听说的,真假另说,听说宋家那事,就是冯家搞的,不然他们怎么会那么快就收购了宋家的几个项目呢。”
刚刚应酬归来的谢柏彦缓步走至她身侧,眉心微拧,看着她一脸倦色,轻声问:“小鱼,累了吗?”
虞清雨敛下面上神思,仪态万千地抬手挽过西装笔挺的男人,靠进他怀里,方才眉目舒展开:“有些困了,都怪你。”
这人借着不让她担忧的由头,折腾个没完没了。
这下她确实没什么心理阴影了,身体快有阴影了。
“一会儿回去泡个澡吧。”他温热的大手浮在她后腰处,轻轻揉捏着,传递着几分热度。
媚眼潋滟,她正欲说些什么,忽然人群一阵骚动,循声虞清雨望了过去。
挺拔高挑的一道身体,合体笔挺的西装,俊美潇洒的面容噙着一点淡笑,在惊呼议论中,迈入奢贵繁华的宴会厅。
是刚刚还在舆论中心的宋执锐。
“虞叔叔,生日快乐,家父身体不好,无法前来,只能我代为前来祝福。”仪态礼物,任谁都挑不出任何错处。
虞逢泽愣了一瞬,很快回神:“没事,身体为重。”他接下宋执锐的礼物,回身递给一旁的苏倪。
视线却偏向虞清雨站着的这一角,再转向宋执锐时,他的笑容淡了许多:“心意到了就行了,谢谢你的祝福。”
虞清雨只望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便转向面前的男人。
角落处光线微暗,映在他清冷矜傲的面上,淡漠如夜色流转,光华不减。
察觉到她的目光,谢柏彦微微颔首,揉了揉她的发顶,静静摇摇头。
浅浅落下的让她安心的眼神,虞清雨缓缓舒了口气,靠在他怀里,没再说话。
似乎她真的没什么特别担心的,不知何时而来的信任。
宋执锐俨然成了宴会上的热门人物,不停环绕在他身边探问他创业细节的人,比今日的寿星都拥挤。
虞清雨无意看热闹,扯了扯谢柏彦的袖口:“我们回去吧。”
她的高跟鞋不太舒服,站得小腿疼,大半体重几乎压在他身上。
谢柏彦和虞逢泽打过招呼后,便带着虞清雨离开,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提起半分力道,让她更方便行走。
“清雨。”遥遥追上来的一道男声。
由远及近。
谢柏彦脚步一顿,略过她明艳的容颜,余光向后扫。
虞清雨拧着眉,几分烦躁,前几天宋执锐有打过来几通电话,但那时因为谢柏彦受伤,她无暇顾及,只当没有看到。
却没想到,她会在京城又再次看到宋执锐,几番纠缠下,不免燥意翻涌。
她挽着谢柏彦的臂弯,红唇微扯,正欲发作。
宋执锐敏锐地捕捉到她的不满,眸光一滞,依然微笑,将视线转向漠然无言的谢柏彦:“清雨,我可以沾个光,和你的谢总单独聊聊吗?”
虞清雨眼睛倏然睁大,几分不可置信,茫然地望向身侧的男人。
谢柏彦轻轻拍了拍虞清雨的手腕,几分安抚,眉若远山,抬眸间几分流转的矜贵凉薄。
他迎上宋执锐的目光,眸底深邃不见底,似幽暗的黑洞,带着摄人的魔力。
薄唇溢出淡弧:“自然可以,宋先生。”
第53章 Chapter 53
谢柏彦半抱起怀里的女人,轻轻放到车子后座,眉眼温柔,徐徐沉缓:“你先在车里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心下几分异样爬上,虞清雨下意识拽着他的袖口不放。
视线飘忽,在眨眼间被她努力定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眉目清隽,衣冠楚楚,鸦羽般的长睫撩起,漾出一点笑痕,漆黑如墨的瞳仁透着几分少年潇洒意气,和他平时居高临下的倨傲截然不同。
犹豫之间,虞清雨的手指轻轻松开,只留下一句:“那……那你快些。”
“谢总,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见面了。”头顶若隐若现的一点朦胧淡光,映照在宋执锐面上,原本不羁肆意的少年也带上了几分稳重。
他的视线绕过面前的男人,遥遥定在不远处的轿车上,单向玻璃,看不清车内任何细节。
谢柏彦逆着光,五官深邃,轮廓被光影模糊,只留下一点暗影。
“宋先生想谈什么?不如直接说吧,时间不也早了,太太已经困了。”
他并未特意想要宣示什么主权,仿佛是平叙家常一样的语气,云淡风轻,悠然自若。
宋执锐微拢西装,神色微妙,浅浅落下一点淡笑:“谢先生大概是知道我和清雨的旧事的吧,我们十几年一同长大的感情,故时因事分开——”
他斟酌着措辞:“先前不忍清雨跟我吃苦,不得已离开,但现在——”
但现在父亲的旧事翻案,家族企业虽然破败,但也尚有残留,加之自己的创业公司已经走向正规,所有事情都在转好,只剩扎在宋执锐心口的那根玫瑰刺。
宋执锐到底是从小精英教育出身的,很多话他依然赧然直白说出,吞吞吐吐,面上染上几分荒凉。
“所以呢?”谢柏彦慢条斯理地摆弄着腕间银色手表,几分漫不经心地抬眸,“清雨少不更事,分不清喜欢和依赖。”
话语微顿,薄唇勾起寡淡的弧度:“幸好早回正轨。”
有关虞清雨的过往,在婚前的调查资料中,他已经尽数了解,若是他真的在意,自然也不会选择这桩联姻。
不过,眼前确实有些在意,为不断出现在他们生活中不安分的故人。
早回正轨?
宋执锐单薄的身形微晃,十二月的京城零下气温,透过单薄的西装,寒意从四肢传至胸腔,连呼出的气息似乎都凝结成冰。
宋执锐勉强提起几分气息:“但我们确实有十几年的感情在,若是谢总不在意的话,也不会为了不让我出现在清雨面前,临时把我派去外地不是吗?”
过去的感情,是他重新开始唯一的筹码。
“宋先生想要什么但说无妨,是想要公平竞争,还是想要给我下战书?”谢柏彦薄凉矜傲的面容,在冰天雪地里染上着朦胧淡色,他轻笑一声,肩头落下的霜白映衬着他冷漠的神情。
不等宋执锐回答,他已经兀自落下答案:“抱歉,两种我都不接受。”
“我们是合法的。”
一句话已经将宋执锐所有筑起的勇气轰然掀翻。
“我……”他面色微白,“我会等她的。”
等待向来不是一件对等的交换,落在口中的等待似乎总是很苍白。
连他说出口的,似乎也沾染上几分薄情。
等什么?宋执锐也不清楚,他只是觉得自己不做些什么,大概很多记忆就真的从此和他再无相关。
谢柏彦微微颔首,映着头顶昏淡的夜灯,风骨优雅,只是单单站在那里便气质卓然,凛然气息默默挥洒,待察觉的时候已经被决断的威胁感包裹。
眸底情绪晦暗不明,谢柏彦依然淡然:“等与不等,是宋先生的自由,我无权干扰。”
“但很抱歉,无论是从事实出发,还是概率学角度,宋先生应该是等不到了。”些许傲慢的语气,却带着浓浓的确信。
在天地茫茫间,被凛然寒气压下,聚成不可摧的坚冰。
宋执锐瘦削的身影在寒风中战栗,他不由扶住了一旁的柱子,深深吐息,白雾飘飘,几分怅然在朦胧中聚起又消散。
忽然一道调笑的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一身银色西装的冯黛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们身后,一边鼓着掌一边走来:“哟,这是情敌对打?”
“这种大场面居然被我撞见了?”
宋执锐视线在瞥见冯黛青时,沉凛了许多,而谢柏彦视线并未偏过去半分,他低头看了眼冷色表盘,神色隐隐几分不耐。
“又是为了我们虞大小姐呢?”冯黛青表情有些讨嫌,夸张地笑起,“要不你俩打个赌,看看大小姐究竟选谁?”
谢柏彦清隽眉心微折,瞳光淡漠如寒冰,偏冷声线重重落下两个音节——
“不赌。”
宋执锐回神,缓缓摇头,声音中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决:“清雨从来都不是赌注。”
冯黛青面色一僵,干笑两声,在寒寂的冬夜中划开隐于完好假面下的所有裂痕。
谢柏彦回身望了眼安静停在身后的轿车,嗓音幽幽夹着刺骨的凉意:“我不会拿她去赌,也不需要什么二选一或者三选一来证明什么。”
她只要站在那里,所有答案都不重要。
寡淡的目光在一片安寂中静静转向宋执锐,谢柏彦薄唇弯起,似是游刃有余的笑。
“宋先生,喜怒忧思悲恐惊,总是要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
“但是很抱歉,我不会让出那个失去的机会。”
成竹在胸,万物尽在掌控之中。
话已至此,似乎再无其他需要言说的,谢柏彦点头致意,转身离开。
他不在乎身后两个男人的面色,只是款款迈向轿车,走向等着他回家的谢太太。
精美礼裙上裹了件薄毯,虞清雨倒也坐得端庄,只是面上挂了些疲倦。
微凉的指腹轻轻捏了捏她的面颊,眉目间的寒霜还未散去:“小鱼,要下来打个招呼吗?”
虞清雨视线在三个男人身上转了一圈,抿着唇摇摇头,拽住他的袖子,轻声说:“老公,我困了。”
什么神仙修罗场?
还打招呼?
她还想好好活着。
车门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已经重重阖上。
逼仄的车厢,将很多细节不断放大,比如他面上浓重的戾气,尽管已经收敛许多,但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
虞清雨蹬开鞋子,小心翼翼地靠近面色冷清的男人:“你们……”
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她无意间触及他淡色的眼神,很快转了话锋,装作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算了,我不问。反正过去时态那套理论是你说的,就算生气你也不许耍赖。”
谢柏彦眼底情绪深沉,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丝绸的面料柔柔落下,贴着她光洁的手臂,带来点点渗入肌理的凉意。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说话不算的人。”
虞清雨歪着头去瞧他,仔细端详着他的表情,思忱着他的话,却不敢轻易开口。
解开衬衣最顶端的扣子,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性感线条的锁骨,谢柏彦抬手就将踟躇着不敢靠近的虞清雨拢进怀里。
“你若是想说便说吧,但大概我知道比你要更多一些。”
“啊?”虞清雨懵了。
“那我可以问你吗?”
关于宋家那些事情,她方才在宴会上还听得一知半解,突然出现在她父亲宴会上的宋执锐也让她懵然。
一切都很快,破败在眨眼间,似乎东山再起又在须臾间。
车厢内空调开得很足,谢柏彦面上皑皑寒霜渐渐散去,一点暖意逐渐晕染开来。
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余光扫向面前的容颜精致的女人:“谢太太,你确定要问现任老公关于旧情人的事情?”
“哪门子旧情人,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你可不要给我泼脏水。”虞清雨登时眼睛睁圆。
虞清雨下巴轻轻磕在他的肩上,小声嘀咕着:“谢柏彦,你如果要借此机会吃醋,说些有的没的,我可不认的哦。”
谢柏彦俊美昳丽的面容上霜雪融化,溪流逐渐带走寒气。手掌覆在她盘得端庄优雅的发型上,发尖刺着他的掌心,几分酥麻。
他尾音拖得微长,漫不经心:“我好像还没开始吃醋吧。”
“你已经有那个迹象了,被我的火眼金睛及时打断施法了。”虞清雨嗓音清泠,绵软得勾人,尤其是在哄人这方面,腔调更是拿捏得格外娇软动听。
她轻轻扯着他的衬衫扣子,卷翘的睫毛扬起,一道斜影投下:“要不要我把那谁的联系方式删掉,以表忠心啊。”
现在连大名都不提了,直接用那谁代替。
他的长指慢慢向下滑,勾着她纤细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温热的指腹不时触着她颈侧敏感跳动的脉搏。
“谢某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毕竟那谁都已经活在过去了是吗?”
指甲微微刮着她柔腻皮肤,一下又一下,无法忽视的触碰。
“那……”虞清雨缩了缩脖子,想要躲开他的手指,却又被牢牢束在他怀里。
她琢磨不透谢柏彦的意思,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我和他可以随便联系,你也很讲道理地不在意?”
半阖的眸子倏然掀开,幽深的瞳仁里透过凌然的压迫力,在凛冬季节犹显几分不驯。
轻笑跟着他的冷声一同落下:“谢某也不是非要讲道理的人。”
虞清雨抿嘴偷笑,拿着自己的手机在他面前晃:“你看,你看,我已经把他的好友删了。”
额头贴在他的颈侧,鼓震的呼吸卷着怦然的心跳,传递着他的在意。
“要多哄哄我的家花,不然泡在醋里,可养不好了。”虞清雨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如愿看到他嘴角笑弧扬起,虞清雨终于松了口气,扯着他的衬衫袖子,想要探听八卦消息。
“哄好了吗?现在可以讲了吗?”
谢柏彦云淡风轻地挑眉:“谢太太,想听内幕消息,是需要有条件置换的。”
他的手掌若有若无地向下滑,贴着她单薄纤瘦的身躯。
虞清雨抬眼瞥向司机,轻咳一声,想要将那扰人的暧昧气息挥去。
“你先说,我再决定用什么跟你换。”
前阵子,宋执锐父亲确实被放出来了,之前的经济犯罪并无事实根据,家族企业却是很难再重启。
但由着之前提交的证据,顺藤摸瓜也揪出了不少内幕消息,细枝末节指向冯家的。
冯家现在处于风雨飘摇中,宋执锐占据天然优势,自然想要东山再起,但也需要外人的支持,虞逢泽自然是他想要拉拢的顺位中最靠前的。
这也是他今日突然出现的缘由之一。
至于虞逢泽会不会同意,那也两说。
商场似乎没有永恒的利益关系,之前虞逢泽和冯家合作密切,现在却是急于在这种风口上撇清关系。风光大办的六十大寿,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扭转舆论风向。
轿车停在别墅车库里,司机早已离去。
车厢内空调还开着,不断叠加着暖风热意,不知不觉将一点些许的暧昧弥漫整个车厢中。
虞清雨其实不太在意那些尔虞我诈的商业纷争,她在整个复杂的事件中,只揪到了一个重点:“黛黛要是知道,肯定要伤心了。”
“你猜冯黛黛知不知道?”谢柏彦没有给出答案,只是反问。
那些对宋执锐的无私帮助与心意,只是出自朋友之间的关怀吗?
“我不猜。”
虞清雨是有所猜测的,但她不想给那个问题落下肯定的答案。
“讲完了,太太也该兑现承诺了。”谢柏彦攥着她的腕子,温热的触觉灼烫着她的神经,“现在,该进屋了。”
这种近乎于明示的话语,虞清雨听得清晰,面上染上红云,小小地挣扎了下,没什么底气:“我不要。”
难得谢柏彦顺从了她的意思,眉尾扬起,低笑:“不进房间也可以——”
清润声线夹着几分哑意:“那就在车里。”
虞清雨杏眸微眨,还未反应过来,谢柏彦已经眼明手快地将她想要推开车门的手扯了回来。
温暖的空调,让呼吸也携着热度,挥洒在面上,只余一簇簇点燃的火苗,将所有理智吞噬殆尽。
“上次说要做瑜伽拒绝我,那这几天瑜伽也做了,总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吧?”他的嗓音仿佛浸上了颗粒感,像是轻轻鼓震的鼓面,是她的心跳。
瑜伽哪里做了?生生从清早的瑜伽被他更改时间到下午的锻炼。
礼裙系带他如今解得倒也熟练,谢柏彦见她挣扎,顺势绑在她的手上。
淡黄色的轻纱薄裙,衬得她肤色如雪,白得耀眼。
“乖宝宝。”手掌轻轻揉着她的后颈,循循蛊惑着她并不坚定的理智。
虞清雨不由手指蜷紧,动弹不得,只觉眼前有水雾氤氲,将她的视线模糊,至于其余的,她也管不了。
“你换个称呼。”乱了频率的呼吸,余光只有车库里沁入的一点极淡的清辉,夜色清冷,却又被贴上来的温度覆盖。
薄唇贴着她的,交缠之间将所有声息咽在唇齿间,是他一句低声:“宝宝乖。”
纤盈的身体全然不受控制,手臂抵在透凉的玻璃上,留下一点雾气,还有喘息带来的热息一同印下。
昏暗的车库,无人的车厢,闷重的气息,将京夜也镀上几分暖意。
“啊……”一点压低的呜咽,让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潋滟水眸透过一点泪光,楚楚动人。
谢柏彦拧眉去望她潮红的面颊,解开细节,将人抱进怀里,声线哑得勾人:“怎么了?”
虞清雨视线迷离,被松开的手腕只是捂着唇,却再无其他声音。
这样面对面的姿势很多情意都无从遁形,还有缓缓升腾的热。
逐渐在狭小空间充溢的热。
谢柏彦的视线微微下落,在她颈上的项链,星轨形状中心挂着一枚十三克拉的钻石,周围簇拥着一圈碎钻,即便夜色昏暗,依然夺目璀璨。
眉尾一寸寸地挑起,肆意撩起的笑意,谢柏彦手指间捏着她的项链:“撞到你牙齿了?”
虞清雨怎么可能回答,她只是捂着唇,水光几乎从剔透的眸子中溢出。
谢柏彦掐着她的细腰,低哑嗓音轻飘飘落下,他说:“这次不会了。”
他咬着银链,一圈钻石垂落在他下颚,映照他冷白清隽的面容,散发着几分不羁浪荡的气势。
一点闪烁的润光在她眸底流连,又缓缓散开。
谢柏彦低头吻她,偏凉的银链在唇齿间回荡,逐渐染上潮热。
翌日回老宅吃饭,坐在主位的虞逢泽,终于想起关怀他们在法国受伤的事宜。
他很是温和地看向谢柏彦:“伤势怎么样了?”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手臂上的伤也不是什么小事,还是要好好养护的。”
“……”
翁婿俩气氛极其和谐,虞清雨别过头,不太想听他们絮叨。
隔了这么久终于想起来关怀问候,很多事已经迟了。
虞逢泽视线微转,瞥见虞清雨面色肃然,不由又气血上头,似有深意地说道:“柏彦,清雨自小被我宠得任性娇纵,还是需要你多多包涵。她在外若是有什么礼节不得体的,你就跟我说,我来教训她。”
“就像这次,她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连累你在法国受伤,这耽误了多少公事,简直是太过分了。”
若是虞逢泽不提,她只当这件事已经翻篇。可他还要旧事重提,她便按耐不住胸腔里燥气。
虞清雨正欲开口反驳,却被谢柏彦拦了下,他微微摇摇头,止住了她的话头。
再转向虞逢泽时,谢柏彦是一贯的谦谦有礼,笑容温淡,任谁都不出错处:“出门在外意外在所难免,我们也不可能为了避免意外,就真的把自己锁在家里。爸,您说是吧?”
见虞逢泽表情缓和了不少,他不疾不徐又补充:“其实这主要是我的责任,若是我不带清雨出门,也不会发生这事,害得清雨受到惊吓。”
“爸,是我没照顾好清雨。”
谢柏彦说话服帖谦卑,润物无声,虞逢泽也不好再揪着这件事,看着女儿一脸冷淡,也懒得再计较,很快转了话题:“柏彦,你们结婚也小半年了,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虞清雨乍一听这话,蓦地被茶水呛住。
不可置信地望向她的父亲。
谢柏彦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掌,安抚性地在她手背上抚过。
微笑:“不急,清雨年纪还小,正是可以冲事业的年纪。”
虞逢泽颇不认可他的观点,摇摇头:“话不能这样说,清雨年纪小,早点生孩子,届时身体恢复得也快,更有时间去忙其他事情。”
眉心深折,虞清雨深呼一口气,却依然压不住胸腔内翻滚的怒火。
这便是她的父亲。
他的眼里只有无休止地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
从职业到婚假,再到生子。
虞清雨冷笑了声:“那照你这么说,生了一个,是不是马上还要生第二个啊,然后没完没了最好生个足球队,你就满意了?”
“你怎么跟你爸说话呢?”虞逢泽猛地一拍桌子,横眉冷对。
谢柏彦揽过身侧女人的柳腰,温顺地安抚:“爸,其实是我最近忙于事业……”
父女俩的争执一点即燃。
虞逢泽直接打断谢柏彦的话:“你不要替她讲话,她什么性子我在清楚不过。”
“我告诉你,虞清雨,到年龄了就该做什么事!你要是不明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
一直没说话的苏倪忽地冷哼,她声音不大,却在一片嘈杂声格外清晰:“你在讽刺谁呢?”
虞逢泽的目光转过去,一脸漠然的苏倪面色冷戚,眉眼间似乎结了一层寒冰:“怎么不生育已经变成滔天大罪了?那我是不是该处以极刑了?”
为了自己的舞蹈事业奉献了所有的苏倪,最是反感听到这种话。
“你别插嘴。”虞逢泽大呼了几口气,捂着胸口,手指在空中生生别向刚刚开口的苏倪。
苏倪面色更冷几分:“我想我家大业大,还是有那点生育自由的吧?如果清雨没有,那她可以跟我走了。”
虞逢泽气得说不出话:“你别又借题发挥。”
争吵不休,似乎是虞家的日常。
父女吵完,又是夫妻吵,根本没有虞清雨和谢柏彦插嘴的机会。
“头疼。”虞清雨抿着嘴角,几分委屈,靠进谢柏彦怀里,“我们可以走吗?”
谢柏彦拧着眉,低头捂住她的耳朵。
虞清雨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回到自己的婚房,直到进了房间,她才开始发泄。
沙发上的抱枕被她扔了一地,谢柏彦跟在她身后捡起,又被她重新扔出。
扔累了,她坐在地毯上,托着腮,木着表情,静静发呆。
出嫁前的她和父亲的交换条件仿佛像一个笑话,说好联姻过后,他便再不干涉她的人生,又怎么可能呢?
信了这个交换条件的她,才是最可笑的。
不知过了多久,虞清雨垂着眉眼,几分恹恹,干哑的声线再次响起:“我好像一个没有人权的玩偶一样,到了什么年龄就一定要去做什么事情,没有任何自己可以选择的范围。”
听话好像变成了她必须要去做的事,从小灌输的那套不正是如此。
她挣扎着不想被磨平自己的棱角,却好像根本没有人任何作用。
回到京城,回到她父亲面前,便要现出原型。
谢柏彦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她絮叨。
“我知道他在你面前打压我,是为了让你对我好。”
“可是明明方法有那么多,为什么非要选让我伤心的那一种。”
“我真的很讨厌他那套莫名其妙的言论,仿佛我就像个累赘一下,不能继承家业就好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一样。”
将怀里最后一个抱枕扔出,她扑进谢柏彦的怀里,瓮声瓮气:“他们都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家务事最难断,谢柏彦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背。
“老公……”发泄过后,虞清雨没了力气,嘟着唇,像只吐泡泡的小金鱼。
“其实他对我也挺好的,至少他替我选了个好老公。”
说到底,虞逢泽对他唯一的女儿也算得上相当不错。
说是联姻,他也确实为她挑了最好的人选。冯黛青也曾上门过求娶过,那年是虞冯两家关系最好的时候。
虞逢泽虽然在外野花不断,却也没搞出一个私生子
明明天天说着女儿无用,却也公正过遗嘱继承。几分嫌意地说着大不了虞氏之后找专业的职业经理人打理。
至少他的财产都是她的婚后保证。
大概吧,为她考虑是真的,不合争执也是真的。
像冤家一样。
“若是不想说话那便不说吧。”轻吻落在她的眉心,“我替你多说几句便好。”
他撑起保护伞,保护着她最后的尖锐。
虞清雨埋在他怀里,不想说话,贪恋着一时温暖。
恍惚记起,似乎谢柏彦在外也不爱多言的。
回港的行程定在晚上,一大早司机从老宅送来了两张门票。
“小姐,先生,夫人送了两张门票,请您二位去红螺寺转转的。”
红螺寺,京城最有名求子求姻缘的寺庙。
虞清雨放下手中的杯子,冷哼一声:“到底是苏姨送的,还是我爸送的?”
昨晚闹过一通之后,看样子她父亲还惦记着生子这事呢。
谢柏彦倒是接了两张门票,放下手中文件,神色淡漠:“今天上午也无事,不如去看看吧。”
虞清雨也是第一次去红螺寺祈福,她原本是不信这些的,但陪谢柏彦在她从小生活的城市转转也未尝不可。
“天作一双”磐石后,是被壮观的红色系带簇拥的大树,枝芽粗壮,覆上了一层雪色。
谢柏彦似乎真的有兴趣,他向工作人员买了两条系带。
求子他们之间用不到,但之于姻缘,他确实有些想法。
“你还真的要系。”虞清雨看着他手里的两条红色细带,不由眉眼弯弯。
谢柏彦手里捏着黑笔,两行小字跃然纸上,他眉目舒然,清俊英挺,薄唇噙着一点笑:“若是灵验,不妨一试。”
她低眸去望,并排写在一起的名字,印在红色的布料上——
“虞清雨,谢柏彦。”
上一次这样靠在一起的两个名字,好像还是他们婚礼接亲时,印在婚书上的名字。
只是那时他们都没在意也不会想到之后还会有什么情感牵扯。
忽然想到了什么,虞清雨低眉嫣然浅笑:“你知道之前魏雪乔离开之后,还要了我一个祝福吗?”
“什么祝福?”
“她让我祝我和你的婚姻美满幸福。”
好像,她自己的祝福还挺灵验的。
虞清雨静静抬眸,望着黑色丝绸衬衫的男人,柔软垂顺地勾勒着他的身形,谢柏彦没系领带,却优雅端方不减。
修长冷白的指骨捻着红色的系带,强烈的反差感,让她心房鼓鼓,无言的怦然在流淌。
“等一下。”虞清雨的脚步跟了上去,“我要给它打个死结。”
“这样谁都别想分开我们。”
第54章 Chapter 54
沿着红螺寺的台阶向上走,便是中天门。
谢柏彦和虞清雨都是经常锻炼的人,爬山倒也轻快。
冬日绿荫破败,也还有□□的松柏立在寒雪之中。虞清雨套了件厚重的羽绒服,帽子和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只手掌冰凉,被谢柏彦拽着塞进口袋里。
他的体温一向温热,很快就把她的手焐热。
难得的两人时光。
“我少时在京郊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奶奶身体硬朗,喜欢天南地北到处逛,借着假期时间,带着我来京城小住一段时日。”
虞清雨哈出一口白气,跺了跺脚,天气冷,地面滑,她的步子放慢了许多。
“差点忘了问,你奶奶的身体怎么样了?”
他们的婚姻,从最开始追忆,还是因为谢柏彦的祖母身体不好,想要迫切看到子孙成家。
虽然,后来他们都清楚那是一个谎言。
“非常好,前阵子还在新西兰潜水,这几日叫嚣着要去跳伞。”
谢柏彦也跟着她的脚步放缓了步调,侧眸望向身畔,虞清雨面上晕染上一层粉白,是天寒所致。
“那奶奶还……挺好动的。”虞清雨弯起唇笑,天色冷冻得她脸有些僵住。
爬到一半,她便不想动了,倒不是累,实在是天气太冷,鼻尖都冻红了,她转身缩在他怀里耍赖。
谢柏彦倒是随着她,也是怕她生病,转身便拥着她往山下走。
冬日的凛风刮到面上刺骨般疼,有他替她挡风,虞清雨缓过来不少,又想到刚刚的话题,她忽然问道:“你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谢柏彦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只是轻轻揉了揉她微僵的面颊,声线依然温润,“她不是把你带到我身边,促成一桩好姻缘了吗?”
疾风卷着雪粒而来,落在厚重的外套上,又被谢柏彦轻轻拂过。
虞清雨跳了两步,带着身上缀着的雪花簌簌落下。她皱了皱秀气的鼻尖,对他这个回答颇有几分不满:“所以只要是她选择的,你都会照单全收,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我?”
高大宽阔的肩背遮挡了大半风雪,谢柏彦听到这话,薄唇溢出一点清浅的笑痕。
修长指骨还带着一点温意,指尖抵在她饱满丰盈的唇珠,带着一点雪意融化的湿气,将那点残留的热度缓缓柔散开。
“虞小姐印在婚姻证上另一半的谢先生,高情远致,蕙心纨质,豁达大度……”
虞清雨忽地打断他的话音,几分迷茫地掀开眼皮,满眼尽是不解:“你在说什么呢?”
这人怎么夸起自己来,这么正大光明,一点都不羞耻的。
踩过薄薄一层落雪,终于行至停车场,谢柏彦将人推进车厢里,解下厚重的羽绒服盖在她的腿上。
眼神幽淡,声音徐徐:“我的意思是,你老公倒也没这么饥不择食。”
清透的眸子微眨,虞清雨嘟着唇,想要掩下嘴角蔓延的笑意,却根本藏不住,半张脸埋在柔软的外套中,只一双泠泠水眸流转着波光,视线跟着他的动作转。
车厢内空调温度开得很高,将外套落下的沉雪融化,化在布料上,染上一片湿痕。
不止有衣服,还有她的长靴。
谢柏彦低身脱下了她脚上的靴子,抽了张纸巾擦拭着她鞋面上的水渍。
她微凉的脚被他揣进怀里,虞清雨后知后觉地想要缩起腿,却被他制住。
手忙脚乱地又去拦他的手:“别擦了,不碍事的。”
“天一冷,你便手脚冰凉还没事?”偏冷的音质落下,无波无澜,但莫名带着几分气势,让人不觉顺从。
虞清雨怔怔地收回手,只好由着他动作。
她托着腮,紧了紧身上的外衣,看着他耐心备至的模样,陡然生出一种错觉。
“我现在看你,活脱脱像披着袈裟的玉面菩萨。”
大概是刚刚从红螺寺出来,虞清雨看他也镀上了几分仁爱普度众生的佛光。
谢柏彦的目光缓缓偏过去,阴天光线微暗,光影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下,长睫撩起幽暗冷欲的美感,短发间还挂着未消融的雪点,如玉润过空气,染上属于他的男性气息。
虞清雨抿了抿唇瓣,无端生出一种渎神的错觉。
他眉尾微微垂下,压着眼底可谓之不稳重的所有情绪,抬手扯下她身上微湿的外套,薄唇覆在耳边:“太太今日又想玩这个角色扮演了?”
抬眸将她面上一点波澜纳入眼底,压不住的轻挑从沁透端方的眉眼间溢出:“也不是不行。”
“只是我没什么普度众生的理想抱负,不如都留给太太?”
虞清雨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去捂他的嘴:“谢太太受不起。”
温热的唇瓣贴在她的掌心,撩起升温的暧昧气息,分不清那是身体回温带来的灼烫,还是另一个人带来的属于他周身的气息。
“相信我,太太受得起。”温意的淡笑落在耳畔激起更深的战栗。
果然,开了荤的男人,私底下是装都不装了。
窗外雪势逐渐变大,路旁两侧树木也被一片白色覆盖,银装素裹,茫茫天地。
虞清雨安静地靠在谢柏彦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冷杉淡香,心下安宁。
静谧之中,她脑海中忽然闪过疑问,扭头去往身后的男人:“谢柏彦,你什么事情都随着我的性子,这么纵容,你都不怕我恃宠而骄吗?”
虞逢泽有些话虽然难听,但到底还是入了她的耳,让她也不免去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某些方面失了些分寸,不管是对父亲,抑或是对谢柏彦。
不施粉黛的脸蛋上薄红尚且褪去,眉心微折,似乎很是苦恼。
冷意逐渐消散,她额头上脖子上也渗了点细汗,被他的指腹拭去,眼神低悬,漫不经心地将她身上的毯子又往上拢了拢:“你的性子,再骄又能骄到哪儿去?”
清润的声线轻轻落下,像窗外在空中飘然旋转的雪花。
有他撑腰。
“随你恃宠。”
虞清雨本就自有分寸,再娇纵也不会越过她的底线,至于其他的,根本不需要他来操心。
她思忱了几秒,重重叹了口气,仰着头去瞧他的面容,眼睫轻颤,如蜻蜓点水漾起一点波澜。
“你对别人也这么耐心吗?”
似乎永远理解,永远纵容,永远好脾气,永远绅士。
刻进骨子里的教养,让她偶尔也有些坏心思,想要撞破他的另一面,看他撕碎那道完美无瑕的假面。
谢柏彦漫不经心地掀眸,声线依旧平静,几分促狭夹在其中:“听你这话意思是,想跟我吵个架?”
没想到,虞清雨竟然点点头,含情水眸清澈见底,那里是满满的确定。
红唇微启,字字清晰:“小吵怡情。”
清潭深池般的眸子幽暗些许,谢柏彦微微颔首,云淡风轻地靠进柔软的椅背中,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太太请讲,想要怎么吵,我都配合你。”
虞清雨被他的话哽住,顿了几秒,很是不满地摇头:“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直接熄灭她的热情。
算了,好像和谢柏彦确实很难吵起来。
怡情难度很大,她暂时放弃挑战。
闷闷又转了话题:“你小时候来京郊的时候也见过这么大的雪吗?”
“见过。”谢柏彦还是那副矜贵清冷的模样,轻描淡写,“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不知京城冬季气候,手冻得又红又痒,也是遭了些罪的。”
虞清雨讶异地抬眼,瞥向他袖口下那截清健有力的手腕,还有筋络分明的手背。
“我记得小时候有年冬天好冷,那时候我爱美,不喜欢带什么帽子和耳捂,耳朵差点要冻掉了。”眼波微转,眼底很快闪过一点清光,小小扯了扯他的袖口,盎然笑意扬起,“喂,说不定我们以前真的见过呢?”
虽然谢柏彦很想哄她,但还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应该是没机会的。”
“那会儿天太冷,我基本都躲在京郊别墅很少出门的。”
面上的笑意恍然消散,虞清雨还想试图挣扎一下:“你看起来也不像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啊?就真的在家里呆得住?”
“别墅里设备齐全,健身房和书房,一应齐全,完全够我悠闲度过我的假期时光。”谢柏彦认真地陈述事实。
却见虞清雨面上表情落了又落,神色恹恹,没好气地从他怀里直身,又挪了两下,离他远远的。
“你怎么这么不浪漫?”控诉的调子,“为什么非要戳破事实呢,留一点想象空间不好吗?”
眸光横过去,忿忿不平:“你就不懂什么叫留白的艺术吗?”
说着说着自己倒还真的生气了。
她别过头,望向窗外:“我不理你了,我刚刚遭受了家庭重创,你又给我情感上的重创。”
谢柏彦视线攫住她的身影,她闷闷转过头,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脖子微微往后仰起半分,矜持又优美的弧度。
静了几秒,谢柏彦指骨微曲,轻轻叩在中央扶手盒上,缓缓落下一点声响,清脆地回荡在逼仄的车厢内。
微微一笑,他慢悠悠地说:“明白了,太太这似乎叫做迁怒于人?”
愤懑的目光很快又转了过来,虞清雨扬着下巴,明艳逼人:“你这是在指责我吗?”
怡情很难,小吵怡情。
好像这样看来也不是很难。
“没有。”谢柏彦温润而笑,尾音散漫地拖长,“是我应得的。”
虞清雨和谢柏彦的“小吵”持续到晚上回港,轿车稳稳停在车库中。
刚推开车门,一个纤盈的身影就扑进了虞清雨的怀里。
虞清雨怔在原地,借着车库昏暗的灯光,望向怀里瑟瑟发抖的女孩:“珊珊?”
“你怎么在这里?”
谢柏珊身体冷得发抖,腿上无力,几乎站不直身体,整个人靠在虞清雨怀里,被身后谢柏彦大手扶住肩膀,才堪堪维持住平衡。
“怎么等在这里,不进屋?”谢柏彦敛着眉,接收到虞清雨担忧的目光,微微颔首,撑起妹妹大半身体重量。
“那毕竟是你们的家,主人都不在,我怎么能先进去呢?”谢柏珊声音都在抖,不知在车库里等了多少,借着谢柏彦的力道,缓缓走进别墅。
虽然与兄嫂之间关系很好,但谢柏珊还是保留着该有的距离感。
进了客厅,虞清雨给她裹上厚毯,取出一个暖风扇,放在谢柏珊身边吹,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不免心疼:“没关系的,有管家在的,下次你直接进屋就好。”
港城的冬季气温虽然不高,但下雨时依然湿冷刺骨,尤其是谢柏珊穿得又单薄,也不知等了多久,她的手掌冻得像冰块一样凉。
谢柏珊接过哥哥递过来的热水,放在掌心暖了会儿,才感觉自己有了点力气。
开口第一句就是控诉:“嫂子,我哥欺负我。”
无端被波及的谢柏彦眉尾微挑,又在虞清雨制止的目光中落了下去。
一声似有似无地轻笑,他淡然自若地坐上沙发,眸色平静地等着谢柏珊的后续指控。
虞清雨将暖风扇开高了一档,随口问:“你哥哥又和哪个大美女单独见面了,让你大冷天等在车库也要给我通风报信。”
一句玩笑话,让气氛松快了许多。
谢柏珊鼓了鼓嘴,又吐出一口气,转念又嘟起唇瓣,水眸莹莹:“阿檀要去内地发展了,还是我哥推荐的。”
嘴角扯开,她有点笑不出来:“我们要异地恋了。”
“别人都是口头反对,我哥是快刀斩断麻,直接把人都送走了。”谢柏珊委委屈屈,“嫂子,你要给我做主啊。”
虞清雨视线略过气定神闲的谢柏彦,他正慢条斯理沏着茶,唇上覆了一层淡淡的水光,润着嗓音,闲适悠然:“那你想我为什么要推荐他去内地发展?”
谢柏珊不想去猜,她现在满心眼只有马上要异地恋的焦虑与担忧,自暴自弃地嚷:“既然他都要去内地了,谢氏的实习我也不要做了,反正你们永远也不会认可我们,我做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在小孩过家家,从来都没有理解尊重过我。”
“那我还努力什么啊?还不如像以前一样继续摆烂。”
“谢柏珊!”偏冷的声线透出浓重的压迫感。
一句话让气氛骤然冷凝。
连呼吸都不由得放轻,唯有取暖器在嗡嗡作响。
虞清雨正欲开口安抚,谢柏珊已经很快地说了句:“对不起。”
声音低却清晰。
再望向她冻僵的面容时,眼眶已经红透。
“对不起,哥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他。”谢柏珊断断续续地说,“虽然他在港城,我们也见不到几面,可是如果之后阿檀将所有事业中心都转到内地,那大概就真的没什么见面机会了。”
“我……我只是想谈个简单的恋爱,为什么会这么难?”
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音。
谢柏珊当然清楚彭稚檀将事业中心转向内地后,会比留在这里有更多机会,但分别的情绪失控,一时气血上头,还是没忍住自己的脾气。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谢柏彦声线清冷低沉,他虽然平时对妹妹一向管教严格,但还从未用这样严肃的声音对她讲话,谢柏珊不由怔住,连泪水也止住了。
薄唇溢出漠然的冷声:“因为你现在想的只是谈恋爱,他却要想着如何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旁。”
谢柏珊红唇微张,眼底泛上几分迷茫。
她与彭稚檀之间的身份差,并不只是谢柏珊装模作样在谢氏实习就可以弥补的,所有压力都聚集彭稚檀身上,无论是旁人的讥讽,还是长辈的漠视。
眼眶潮热褪去,只留干涩的酸胀,谢柏珊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咽下,只喃喃道:“要是我们能像你们这样就好了。”
像虞清雨和谢柏彦这样,没有任何身份差异,没有任何家庭阻拦。
虞清雨慢条斯理接过谢柏彦递过来的茶水,轻嗅茶香,却放在唇边没喝。
她懒懒掀眸望向另一侧的男人,散漫地说:“像我们这样啊?”
语气微妙,谢柏珊的注意力很快被她奇怪的语气吸引过去,她瞧了眼面色冷淡的谢柏彦,小声在虞清雨耳边问道:“你们吵架了?”
虞清雨没正面回答,只托着腮,漫不经心地晃着茶水。
“太好了。”谢柏珊一拍大腿,胡乱抹去面颊上的泪水,声音还带着点哭腔,“我终于有正当理由可以声讨我哥了。”
——
谢柏彦早上走得很急,只匆忙和她说了几句话就前去公司。
虞清雨缓了缓神,也没睡什么回笼觉了,努力回想着他早上和她说了些什么,记不清楚,索性直接起床去做瑜伽。
又是个阴雨天,光线有些暗,虞清雨安静地坐在书房里翻译着稿件,镜框里折射着一点电脑屏幕映照的蓝光。
忽地,那道蓝光消失。
吹着暖气的中央空调也跟着停止了工作。
虞清雨摘下眼镜,撩起水眸看了看窗外阴天,起身去按了下书房吊灯的开关,没有任何反应。
似乎是停电了。
她揉了揉眉心,正想下楼去喊闻琳,却又停住了脚步。
小吵怡情,本也只是怡情,闹久了便没意思了。
斜靠着书柜,她拿出手机给通讯录上最常联系的那个人拨去了电话。
忙音只响了两秒,便是谢先生温润如溪的声线。
“bb,请讲。”
她似乎可以想象到谢柏彦一脸正经对她喊“bb”的模样,忍不住抿嘴笑,轻咳一声,还是秉着平直的音调,红唇溢出几个音节:“停电了。”
谢柏彦淡声道:“闻琳在吗?找她去和物业沟通一下……”
他忽然停住,一声轻缓的笑音透过听筒弥漫在她耳畔:“bb,我现在就回去。”
回家的车子谢柏彦开得很快,踩着一路泥泞,疾驰归家。
刚停下车子,周斯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的哥,你开会开一半,人哪儿去了?”
“有事。”谢柏彦透过后视镜,检查了遍着装,拢了拢西装,推开车门。
周斯岑倒吸一口凉气:“有什么事比开会还重要?”
留他和会上一众高管面面相觑。
“自然有比开会更重要的事情,等你成家了就知道了。”谢柏彦慢悠悠地说,“会议你自己也可以主持,我就不给你锦上添花了。”
周斯岑不可置信:“锦上添花?”
真的很劝导他一句别再继续他那劳什子国语学习了,原先清冷自持工作至上的谢总不知什么时候似乎变了许多。
还没等他继续质问,听筒里已经传来谢柏彦云淡风轻的声音,似是噙着笑。
“我太太喊我,挂了。”
第55章 Chapter 55
“谢柏彦?”一片漆暗中,轻软的女声幽然落下。
客厅里只有一道手机屏幕散出的光影,那道光影在她视线里微晃,模糊地映照着一个颀长清俊的人影。
“在。”是他低沉的回应。
虞清雨看不清晰,只靠着手电筒里一点亮光摸索着下楼。
“你别动——”谢柏彦的声音还未落下,一声惊叫已经交叠而起。
看不清路,虞清雨刚收回手机,就踩空了最后一级台阶。
“啊!”压低了一点音量,似乎也没太害怕,只是下意识地反应惊叫。
然后毫无意外地摔进谢柏彦怀里。
轻轻呼了口气,虞清雨抬手就揽住身前男人的脖子,埋在他的颈窝里,无言的静谧在蔓延。
“没有电还要跑下来?”虞清雨身形纤瘦,被他轻易抱进怀里。
视线逐渐适应眼前的暗色,谢柏彦将人放到沙发上,刚想起身,环在他颈子上的胳膊还未松开,就势被虞清雨拉着一起坐进沙发里。
虞清雨揪着他的领带,明眸瞥起,俏生生地望过去:“你这是怪我咯?”
尾音微挑,说不清的缱绻意味。
谢柏彦哪里敢说怪她,在一片暗昧中就着微弱的手机光线,只是检查着刚刚的摔倒是否给她留下了什么擦伤。
认真检查过后,他才稍稍放了心。从茶几下拿出一支蜡烛,昏黄的火光,照亮半寸空间。
“闻琳去找物业检修了,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虞清雨是典型的北方人,不习惯南方的阴冷天,在家的时候空调一直没停过,这会儿停电了,空调也断了,不由拢了拢身上棉绒的家居服,又往谢柏彦怀里缩了缩。
“一回来就质问我,谢总现在对太太的态度极差。”手指间绕着他的领带一圈圈缩紧,“果然,男人都是这样,得到了就不值得珍惜。”
刚一回家,就接收到谢太太赤/裸/裸的质问。
谢柏彦握住她微凉的手心,烛火闪烁,斜斜映照着一点光影落在她精雕玉琢的五官上,影影绰绰间,秋水莹润。
他眸光微暗,轻轻搓揉着她的手指,低笑间微阖眼皮:“我哪里敢,一言不合,太太就要和我小吵一架,然后开始冷暴力。”
瓷白柔腻的皮肤映着一层柔光,光晕在她精致的轮廓后散开。
虞清雨秀气得眉尖一拧,搡了搡他的肩膀,对他的措辞很是不满:“我哪里冷暴力你了?”
“你昨晚都没理我。”平静无波的音调在幽邃中扬起波澜。
跳跃的烛光撩着一点袅袅黑烟,定格在他清隽淡漠的面容上,虞清雨眨了眨眼,静听着耳畔怦然的心跳声。
虞清雨轻哼一声:“那不是为了哄珊珊,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还没开始异地恋,已经在她家哭了大半宿,还不是她那位好哥哥种下的因。
谢柏彦并不想和她对谢柏珊的事情争执,轻巧地转了话题。
“那你早上也没理我。”
眉心折起,含情眸中水光潋滟,莹润的瞳孔中倒映着变幻的光影,听着他刻意压低的声音,虞清雨不由被扯进他营造的氛围中。
朦朦胧胧间她的声音也不由放轻:“你是不是忘了你最亲爱的谢太太有起床气了?”
歪了歪头,虞清雨忽然感觉有点怪,明明是自己占理,还在质问中,忽然好像就被谢柏彦掌控了节奏?
大势已去,除了耍赖之外,虞清雨找不到任何可以重新掌回主动权的破绽,悻悻耸了耸肩。
懒得再去计较,窝在谢柏彦怀里暖和得舒服,她忽然记起些其他事情:“你今天早上和我说什么了?”
早上他走的时候,她还未完全清醒,只听了大概,再回想的时候已经记不清了。
这会儿再想起来去问,可当事人并不配合,他接收到虞清雨轻柔望过来的一眼,水波流转,似是带着脉脉深情。
朦胧烛火勾勒出来的暗昧,安静之中滋养的缱绻旖旎在他落下的笑音中化为了具象。
“老公和你说的话你都不记得,还说不是冷暴力?”
低凉磁性的声线徐徐落下,在空荡昏暗的客厅里不断回荡放大。窗外的天压得极低,明明还未到夜晚,却已经将天光全部遮掩。
透过模糊的一点微光,明暗交织的光影下,面前男人的五官更加深邃嶙峋,虞清雨一时忘记开口,不知道是他的话噎住,还是被美色迷了神。
“你……就得寸进尺吧,再这样下去马上要演变成大吵了。”
谢柏彦适可而止地停了话头,重新回到虞清雨问的那个问题,他俯身靠近她的耳畔,清冷如水的调子漫着柔情:“我说,怡情也不一定非要吵架。”
“晚上回来带你另辟蹊径。”
哪种另辟蹊径?
虞清雨茫然地睁大眼睛,直直望着面前的男人,这样安静的氛围,单独的相处空间,一支安然燃烧的蜡烛,也给阴雨天染上了几分朦胧浪漫的氛围。
呼吸逐渐升温,牵引着逐渐怦然的悸动,在紧贴的距离中逐渐传递给另一个人。
声线低回,鼓震着她的耳膜:“谢太太,你心不静。”
阴冷潮湿的冬日,她最不喜欢的天气,而她又在暗昧之中,这般坐在他怀里,虞清雨怎么可能会心静?
明媚柔光扫过去,披着平静的假面,却仿佛在水面上洒下鱼钩,直直未弯成形状的钩子。
愿者上钩。
总有人愿意咬住她的钩子,在摇晃的烛火中,贴着她的呼吸:“这是病,得治。”
唯一治疗方案,是他不断落下的吻。
浅尝辄止的浅吻,强势肆意的深吻,迷乱的情意在明暗闪烁中蔓延。
交缠的身影落在墙面上,被一道烛火逐渐放大,光影叠加又各自散开,影子晃动间,带出几分浪漫的色彩。
虞清雨第一次意识到为什么那些爱情故事里离不开烛光晚餐,借着暗色而肆意妄为的纠缠。
还有人比她更快意识到这点,温热的手掌嵌入她的毛衣下,在纤盈的曲线上留下簌簌电流,扰乱她并不清醒的神智。
“怡情吗?”他的低声吞咽在唇间间,带着灼热的触碰。
浮光在瞳孔中流转,几分沉溺隐于其中,又在长睫抖动间沦陷。
“停电了。”蝶翼般卷翘的睫毛掀起一点涟漪,她试图去捉他的手指,声线都在颤,断断续续,字不成句,“那就说明……我们的爱情拉闸了……”
“所以,你不要……”
话音慢吞吞地含在口中,还未落下,闪耀璀璨的吊灯忽然亮了。
玻璃流苏折射着明亮的光线,将所有昏暗驱散。
虞清雨闭了闭眼,手掌挡在面前,勉强遮住刺目的光线,却被他强硬地扯开。
眼皮试探性地掀起,模糊又清晰的风雅俊面,瞳色深邃,像幽寂的深海,蓄着滔天的波涛。
薄唇轻扯,溢出一点悠然笑痕,在她的目光中,逐渐转浓。
“没关系,现在又重现光明了。”
脚上的拖鞋已然落下,虞清雨试图去捡自己的拖鞋,却被谢柏彦锢住行动。
深刻地让谢太太领略所谓另辟蹊径的怡情。
春节在忙碌中到来。
虞清雨第一次在谢家过年,难免紧张,提前许久准备了新年礼物,却还是不免担心。
除夕夜住在谢家老宅,虞清雨整理着床铺,还不忘去追问刚刚出差归来的谢柏彦:“我们真的不需要早起去拜年吗?”
往年,在虞家是需要守岁的,天光亮起的时候,便要起身去给长辈拜年。
谢柏彦揉着眉心,掩下几分疲惫,按着她的肩膀坐下:“没什么需要拜访的亲戚,只需要睡到自然醒之后,我们一起吃顿饭就可以了。”
虞清雨听着就忍不住皱起眉:“真的可以吗?”
“我第一年嫁进你家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挺好的,你陪我睡到自然醒就可以了。”
抬手将空调调到虞清雨一贯适宜的温度,她冬季总是手脚冰冷,极其惧寒,空调温度开得高,有时谢柏彦都嫌热,她才觉出一点暖意。
虞清雨心下惴惴,坐在床上就觉得无事可做,视线只追着他的身影,看着他为她点燃安神熏香。
她是有些认床的,换个陌生的环境总是睡不好。
“你不是从来都不睡懒觉的吗?”嘟了嘟嘴,虞清雨站起身,抱住他的劲瘦,面颊贴在他的肩侧,属于他身上清淡的冷香钻入肌理,平复了许多她的焦躁。
谢柏彦转过身,拿起她的睡裙,推着她进浴室:“陪太太就不一定了。”
年底谢氏公务繁忙,谢柏彦连轴转出了快一个月的差,除夕当晚才见到最近只在视频通信时才能看到脸的谢太太,不免亲热,却被推三阻四各种拒绝。
“你别动手动脚。”虞清雨推搡着谢柏彦不让他跟进浴室,“这可是老宅。”
她可不想给他的家人留下什么轻浮的形象。
“都是我家。”散漫轻笑。
虞清雨望了望古色古香的建筑装潢,总还是担心隔音效果不佳,严词拒绝:“不可以。”
“回家再说。”瞧了眼他懒散的表情,又补充一句,“回我们的家。”
大年初一,虞清雨起了个大早,顺便叫醒一贯作息严苛的谢柏彦。
还没到他惯常起床的时间,谢柏彦躺在床上看着虞清雨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化妆。
“我们家真的不需要起这么早的。”
“那也不行,起码基本的礼节尊重要有的。”虞清雨很是坚持。
原本是不太在意的,但现在她是想要好好经营这段婚姻的。
下楼的时候其实也不早了,谢夫人早就起了,见他们下楼要张罗着吃早饭。
虞清雨甜甜送了祝福,坐在餐桌前的时候,才发现桌面上都是饺子。
扯了扯身旁的谢柏珊,她小声问:“你们过年也吃饺子吗?”
谢柏珊摇头,怕她尴尬,也压低声音和她解释:“嫂子,这可是我妈特意让厨房给你包的饺子。就怕你吃不习惯,特意从京城请了大厨师过来。”
虞清雨讶异地抬眸,望向还在忙碌的谢夫人,后者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眼神,不忘问她饺子好吃吗?
她弯起嘴角,温温点头,心下一片柔软。
确实如谢柏彦所说,他家的春节并没有什么特殊活动。
只是今年奶奶回国,有几个姐妹前来拜访。
奶奶紧紧握着虞清雨的手,笑容越来越慈爱:“果然是漂亮,还是我的眼光好。”
虞清雨只是温婉低笑,这种夸赞的话她也不好回,难免显得自恋。
谢奶奶的好姐妹也跟着感叹:“小姑娘简直和柏彦天作之合,两个人长得都好,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好看。”
这话虞清雨最近听得也多了,只是笑笑含糊过去,也不太在意。
没想到谢奶奶却摇摇头,替她说话:“说什么呢,在小姑娘面前说这话多不好啊。”
“清雨年纪还小,脸皮薄,不像柏彦,没脸没皮的。”
为了给谢太太解围,无端被波及谢柏彦摸了摸鼻子,只将那道纤细的人影揽回怀里。
谢奶奶的目光似有似无地绕过两个人,两个人举止间的亲昵不是装出来的,她放了心,望向虞清雨的视线越来越柔和:“放心,奶奶不催生,你的身体是自己的,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
是为她撑腰。
谢柏珊“哇”一声,连连感叹:“奶奶,你可真是紧跟时代潮流啊。真羡慕我嫂子有这么深明大义的奶奶呢。”
“我难道不是你奶奶?”谢奶奶被逗得笑意叠起。
谢柏珊嘿嘿傻笑,将这个敏感的生子话题略过。
虞清雨肩背挺得笔直,坐了一天几乎脸都要笑僵了,却也有人不断作乱,干扰着她的优雅仪态。
大手轻轻揉在她僵硬的腰窝,谢柏彦问:“一直挺着背累不累?”
虞清雨确实腰酸,又不想在长辈面前失态,只眼风横过去,几分警告。
谢柏彦散漫轻笑,低声落在耳畔:“看到了吗?你现在在我家的家庭地位比我高多了。”
“那你别欺负我。”后腰被他揉得发烫,虞清雨咬着音量小声嘟囔着,“不然下次吵完架,我就回来告状呢。”
晚上回家,虞清雨才有空闲给虞逢泽打过去电话。虽然之前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毕竟是春节这样的重要节日。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她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不断燃起的烟火,声音不觉放得很轻:“爸,新年快乐。”
虞逢泽那边背景音嘈杂,大概是还在老宅,声音舒缓又僵持,微妙的语气,带着一点尴尬。
“你还知道打电话回来?”
“那挂了。”虞清雨轻描淡写,却没动作,只等着他的下文。
虞逢泽果然气极,低啐了句:“死丫头。”
“呸呸呸,春节怎么能说这个字呢?”苏倪抢过他的电话,声音温柔,“清雨,别听你爸的,他这几天在家就等着你的电话呢。”
“有的人啊,就争这口气呢。”
虞清雨不禁莞尔笑起,她也熟悉她父亲的脾气,不愿多去计较,只说:“苏姨,新年快乐。”
算是略过这一篇。
苏倪寒暄了几句,忽而笑起来:“清雨,你爸说前阵子刚见过,你第一年刚嫁去谢家,初三就不要往回跑了,多陪陪你的公公婆婆,也多陪陪柏彦。”
“嗯……”虞清雨莫名眼眶发胀,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急于从那儿之中宣泄出来。
可又被强忍着,她努力睁大眼睛,望着天角不断燃起又落幕的烟火,白雾笼罩维港,酸涩情绪在她心头慢慢流淌着。
虞逢泽的声音挤过话筒,留下他不放心的叮嘱:“记得嘴甜一点……”
“知道了……”虞清雨低低应了一声。
电话挂断,她在阳台上站了许久,记忆里京城热闹喧嚷的闹市和港岛霓虹闪耀的繁华,画面缓缓交融。
一件外套轻轻拢在她的肩上。
温热的大手揉着她的发顶,将所有安全感聚拢:“怎么了?想回去了吗?”
侧目,就是他温雅端方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如玉清润:“我去申请航空调度,明天陪你回去,好吗?”
虞清雨只是摇头,望着光晕绚烂的港城风光,长舒一口气,娇软的声音低低回旋,是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气声。
“你要是对我不好,真的对不起我背井离乡来到港岛和你结婚。”
谢太太思家,有些委屈上了。
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你下次再欺负我,我也不去告状了,我直接回家,不和你过了。”
谢柏彦的视线遥遥望着透明玻璃上倒映出的两道影子,并肩靠近,又缓缓交叠归于一个。
偏冷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柔情:“bb,我这种家庭地位哪敢欺负你。”
抬手撩起她的黑缎般的长发,垂眼间眸光微闪。
他的手指修长,发丝缠在指间,柔顺地挽起,又被他从口袋中拿出的发簪固定住。
虞清雨怔怔地望向玻璃中映衬出的人影,模糊不太清晰,却依然可见她发间系着的那支颜色鲜明的发簪。
透亮的冰种红玉雕刻而成的发簪,润着清泠莹光。
“这是?”杏眸溢出一点水色。
薄唇贴着她的面颊,他透过面前那扇玻璃窗,对上了她的视线:“是你的新年礼物。”
缠在她发间的和田红玉发簪,赤如鸡冠,颜色均匀,清透灼目。
色重却不失灵动,精巧绝伦的雕刻工艺将一只流光锦鲤刻在发簪上。
心跳鼓鼓,虞清雨不由抬手去触,几分不可置信:“不会是你祖上流传下来的传家宝吧?”
市面上向来流转着玉上挂红,价值连城的俗语,更何况是这般沁透了色泽的红,水种剔透。
“自然不是,随便从藏品库里挑了块石头。”也就他会把这种贵重珍惜料子这般随意地提及。
见她不信,谢柏彦沉了半分面色,握住她悬在空中的手指,薄唇染上一点笑痕:“好吧,料子其实是奶奶之前拍卖下来的,让我送给你的。”
谢夫人婚礼时送了她一只帝王绿镯子,谢奶奶不甘于后,也掏出了压箱底的玉石。
“只是毛坯料未免有些失了心意,我便请匠人给你做了支发簪。”
“剩下的料子顺便做了个同心锁。”被放在她的手心里,还沾染着几分属于他的温度。
发簪,同心锁,定情信物。
虞清雨眼睫轻眨,几分湿意流转,指尖在玉簪后的锦鲤雕刻上细细摩挲。
压着着情绪,化到嘴边也只剩一点淡音:“好看的。”
“我很喜欢。”
谢柏彦的目光流连在她春意盎然的面上,指尖捻起一点湿润:“bb,别哭,送你礼物也不是为了让你哭的。”
轻易地调转了话题:“我的新年礼物呢?谢太太。”
虞清雨在他怀里蹭掉眼角一点泪光,吸了吸鼻子:“在保险柜里呢。”
推了推面前的男人,埋着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你自己去拿。”
谢柏彦笑着应了,把空间留给她去舒缓。
抬手擦去眼角泪痕,虞清雨不禁抬手又去碰了碰那只红玉发簪,颜色鲜艳得耀眼。
定情信物,想到这个词就忍不住地嘴角翘起。
虞清雨眉眼也跟着扬起又猛地怔住。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红唇微张,一句“完了”还念在唇间间,就已经抬起步子,跑去书房。
那里装着她的保险柜,还有保险柜里的……
可惜已经来不及,谢柏彦打开柜子,慢条斯理拿出那里藏着的一条黑色项圈。
悠然转头,望着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女人。声音低回,染着促狭的兴味:“谢太太,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虞清雨向后退了半步,吞吞吐吐间,面上覆上一层灼色。
她咬着唇:“如果我说是choker,你信吗?”
第56章 Chapter 56
“这种东西为什么要锁起来?”修长骨节扣在黑色项圈上,沉淡的嗓音里绕着点笑,踩着昏黄的灯光,他缓缓靠近,“好生浪费。”
书房的房门在她身后被阖上,再抬眼,那抹高挑俊美的人影已经立在她的身前,斜影投下,将她的身影全部笼住。
虞清雨的视线几乎不敢向下垂,也不敢落在他手上拿着的东西。
她抿抿唇,干干地解释:“不是我买的,是黛黛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首要问题,先撇清责任。
“那她眼光还不错。”他微微俯身,挤压着彼此之间的距离,低沉的声线落下,丝丝缕缕地绕着耳畔,带着她慌乱的神智出逃。
谢柏彦转身,让开半寸空间,望向还敞开着的保险柜,轻笑道:“其实和珊珊的礼物搭配起来似乎也不错。”
虞清雨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只定格在他的衬衫领口,寸寸不离。
视线勉强可以稳住,但思绪却已经飘走,生日时,珊珊送的那件单薄的姑且可以称之为吊带的黑色面料,在她脑海里已经和谢柏彦手中的项圈搭配在一起。
靡丽,诱惑。
不忍多想。
“我劝你适可而止。”掌心抵在他胸前,试图隔开一点距离。
块垒分明的肌理轮廓感受得格外清晰,偏偏他还靠近,似乎想要将那手感传递地更加彻底。
虞清雨复又慌张地想要收回手掌,想退却被揽住腰身。
也无退路,只有被束缚在他怀里不断靠近交缠的呼吸,一点点攀上温度。
脚步凌乱错落,推搡之间,灼热的喘息和交叠的人影,错开又纠缠,最后缓缓归于一个。
第一次躺在书房的沙发上,虞清雨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温热手指在她光洁纤细的颈子上细细摩挲,留下他的指温,清冷的声线带着潮湿的气息,仿佛被拖入一片溪流,流水潺潺,却有枝蔓缠住他的呼吸,陷入春水沼泽。
“进了狼窝,不留下点什么,就惦记着就这样出去?”尾音拖长,温淡中又夹了些意味不明的调子。
再配上那个放在她颈侧的黑色颈圈,仿佛她已经身处狼窝,即将被啮食殆尽。
虞清雨眨了眨眼,微微扭脸,避开他落下的细吻。
唇瓣翕合,像只吐着泡泡的小金鱼,带着潮热的水汽摆着鱼尾,可怜又可爱:“谢柏彦,你拿着这个东西我怕。”
余光瞥过他的神色:“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先丢到一边吗?”
漆黑的曈底晦暗不明,一片浓色之中溢出一点笑,薄唇勾起,轻吻浅尝,咬着她的耳垂,吐出一个寡淡的单音节:“怕?”
“那给你拿着,好吗?”
虞清雨懵怔地看着莫名递到她手里的项圈,无所适从。
指尖微微蜷紧,握在皮质的料子上,仿佛被灼烫又猛地松开手。
“你、你、你、你又欺负我。”颤声中又带着一点泣音。
面颊润上一片潮红,在深深浅浅的啄吻下,她已经卸去所有抵抗,软成一池春水。
似笑非笑,谢柏彦拽着她的手指握紧那条项圈:“bb,你可以欺负回来。”
低凉好听的声音绕着她的耳膜,无孔无入钻进身体,鼓噪着灵魂深处一同悸动。
顷刻间,她被他提着腰坐起,一声呜咽咬在他的坚硬的肩上。
似是蛊惑,似是诱导:“我们小鱼欺负回来。”
他勾起黏在她颈侧的湿发,重新绕在她发间的那支和田红玉簪钗上,慵懒的音调将她薄弱的防线彻底摧残。
虞清雨软绵绵地伏在他肩上,却有不断流连在薄背上的长指燃起簇簇火苗。
大有她不欺负回来,他便一直作乱的架势在。
眼眶潮红,呼吸渐重,溢出的声线甜得发腻。
交互的喘息扑在面上,绵绵一片弥漫开来,簇拥出燎高的火焰。
薄汗润着细指,勉强提起的半分力道,捏着黑色的颈圈,动作极其缓慢地将它推到谢柏彦清健的颈子前。
冷白与黑色,颜色鲜明,灼烫着她的视线。
手指一抖,还有他恶劣的反复厮磨,咬着她的唇瓣,将一点含糊的娇声咽下。
颈侧绷起的筋络,滚动的喉结在颈圈下起伏,再向下是他嶙峋的锁骨,带着浓重的侵略性。
虞清雨闭了闭眼,神智在短暂的空白后清明了一瞬。
透亮的眸子沁着水色,还有微红的眼眶,像是被欺负彻底的模样,楚楚动人。
那点水光还未从眸底消散,她已经捏着那条项圈往下。
向下,向下。
动作很快地绕在他的手腕处,勉强缠了两圈,系上了锁扣。
系在颈间是满满的浓□□惑,但系在手腕上就不一定了。
虞清雨吸了吸鼻子,红霞从面颊逐渐蔓延到而后,水濛濛的眸子凝着一点娇纵,横着勾起的音调,指尖在他胸膛上戳了又戳。
“让你欺负我。”眼尾慵懒地抬起,“还不是被我绑在这里,这下动不了吧。”
傲娇的调子,却透着几分绵软的哑意。
几分挑衅,瓷白的皮肤在他视线中摇晃,还有扬起的脆弱弧线,像是在溪水边堪折的芦苇,无一不吸引着他的目光,将那簇火焰推至更高。
虞清雨一时得意忘形,刚刚掌握了主动权,却没急着收付失地,只不断溺着他的呼吸,脉搏跳动在她的颈侧,俱是他的心动沉沦。
等到撩了人想跑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谢柏彦眼尾挑起戏谑的笑意,幽邃深邃的目光在她的视线里寸寸裂开。
跟着裂开的,还有缠在他手腕上的颈圈。
皮质的料子,在他清健的手腕间看上去似乎易碎得可怜。
虞清雨唇瓣微张,眼睁睁看着谢柏彦笑容不羁,淡然自若地将颈圈挣断。
刚刚想起要逃离的身子,被他刚刚释放自由的大手牢牢压下,贴合的衣物摩擦出细微的声音,将很多充盈再度卷回。
声线仿佛碾过沙砾,带着浓重的哑意,其中纠缠着一句她的泣音,若有若无地落下。
“躲躲藏藏不是乖bb哦。”
潋滟水光在眸底晕染开来,雨打清荷,带着战栗的悸动,哭腔夹在轻软的声线中:“我的发簪。”
红润的玉色缠在松散的发间,半落不落。
鲜艳的颜色,映着她桃花满目的明丽面容。
“不会碎的。”挂了点笑,温温地渗入她的身体,融进骨血。
光影闪烁,碎在眸底。
谢柏彦难得在家度过了一个完整的春节假期,只可惜,刚刚收假,他便要出差。
清晨,虞清雨躺在床上,懒懒地看着他收拾行李。
踏着曦光,他缓步走到窗前,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见她眼底流连的不舍,默默低笑。
“虞小姐,麻烦照顾好我的谢太太,有事记得让她和她的谢先生说,还有——”
指尖点在她精巧的鼻尖上:“记得让她想我。”
眉眼清隽的男人,斯文端方,浸透着玉质的音色,服帖又顺耳,即便是有起床气的谢太太,这会儿半点脾气也没了。
她莞尔笑起:“好的,谢先生,已经转发给你的谢太太了。”
“不过她问,这次怎么不带着你的小鱼bb一起出差了?”
“麻烦虞小姐告知太太。”谢柏彦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舟车劳顿,不忍太太受苦。”
嘴角噙着淡笑:“更何况,我的太太也很忙,她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怎么好让她一直跟着我忙碌呢。”
窗帘未掀开,室内一片昏暗,虞清雨定睛望去,抚着她面颊的手指骨节分明,干净修长,处处彰显着优雅矜贵的气质。
闲闲抬眸,对上他深邃的黑眸:“谢太太说,她很忙,说不定没时间想你哦。”
停在她下颚处的手指微微蜷紧,扬起一点弧度,明眸直直望进他幽邃的眼底,那里缱绻着几分温情,雾气弥漫,将她笼罩。
“没关系,自然是太太的事情最重要。”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她光洁的皮肤,“谢太太留点梦里的时间想她的谢先生也可以。”
笑意演绎,虞清雨眉眼弯弯,柔软的唇瓣蹭过他的掌心:“不用谢太太回答了,虞小姐替她同意了。”
到底还是舍不得,听说这次大概要出去半个月,虞清雨的面色落了几分,轻轻环住他的劲腰。
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说。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奇怪,大概几个月前,谢柏彦天南地北到处出差的时候,她还巴不得他永远都不回来。
可是这会儿,又希望他永远不要走。
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虞清雨只感觉这会儿恋爱脑上头。
年初的总是忙碌的,不止谢柏彦,虞清雨也有些忙。
Melina的译本已经交稿,在等编辑审阅,基金会年初各种会议层出,她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负责人,但不出席到底是不太好。
原本也应该很忙碌的谢柏珊最近在罢工的边缘反复横跳,踩着下班时间她就冲进了虞清雨的办公室。
“嫂子,你今晚不陪我,我就要一个人回家哭唧唧了。”
见她面色凝重,并无作假,虞清雨只好放下公事,陪她出去吃饭。
前车之鉴在先,谢柏珊也不敢带她去什么太离谱的场所,转了一圈,最后选了间大排档。
“虽然门店有些小,但也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了。”谢柏珊怕她嫌弃,解释了句。
虞清雨倒是无所谓,她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往常路边摊也吃过不少。
“其实这家店,还是阿檀之前带我来的。”哀哀叹了口气,“结果现在就能我自己来了。”
谢柏珊:“感觉现在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虞清雨低头用热水烫着碗筷,漫不经心地回:“那你和他在一起之前是怎么生活的,只不过是回到最开始的状态而已。”
“最开始的状态。”谢柏珊垂了垂眼,“那就好好上我的学,也不需要每日去谢氏报道,身心俱疲。”
“安心做我摆烂的大小姐。”
虞清雨听到这话蹙了蹙眉:“虽然我们都清楚你确实是为了彭稚檀才去谢氏实习的,但也不一定是他走了,你就真的什么都不做了。”
“那去做还有什么意义呢,反正他现在也不在我身边,我就算挣得了所有人的认可好像也没什么用。”谢柏珊闷闷喝下一杯酒。
虞清雨连忙去挡:“你别喝这么快,今天就我们两个人,若是出什么意外,我没办法跟你哥交代。”
说着心下真的不太放心,拿出手机给闻琳发了条消息。
谢柏珊是真的一肚子苦水,絮絮叨叨了许久,又哭又闹说个没完。
虞清雨默默叹了口气:“其实认可的过程也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很多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你不可能说让他们认可就认可,也不可能认可了一半先暂停,等他回来,你再去争取剩下一半认可。”
她原本觉得自己不该对谢柏珊说这些的,似乎过了界。谢柏珊性格确实如谢柏彦所说那般天真,但好像若是她不提,大概也不会有其他人跟她说这些。
谢柏珊听了她的话,果然懵怔了许久,面上闪过几分茫然,恍惚意识到这大概才是父母哥哥或者其他家人反对的根本原因。
嘟了嘟唇,谢柏珊忽然几分委屈上头,踉踉跄跄地起身:“我去趟儿卫生间。”
想寻个安静的地方清醒一下。
卫生间就在他们桌子背后几步远,虞清雨便没陪着她,只是视线追着她的身影。低头喝水一眨眼的功夫,谢柏珊身影就消失了。
心下一惊,虞清雨连忙去寻她的身影:“珊珊!”
正是餐厅人潮拥挤的时候,她探头四处寻着,却被人影挡着看不清晰。
“嫂子……”微弱的声音,被不远处高大遒劲的男人挡在身后,虞清雨看不仔细。
听到声音,男人向后望了望,轻易捕捉到虞清雨的身影,手里还攥着谢柏珊的手腕:“哟,一个还带着另一个呢?”
隔着几步远,却被服务生推车当挡住,虞清雨眉宇间绕着几分担忧:“我替她向您道歉好吗,不知她刚刚顶撞了您什么,总之很对不起,能先松开她吗?”
谢柏珊酒意上头,听到虞清雨这般礼貌地请求,更是烦躁,她胡乱挥着手臂:“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劝你现在赶紧放开我,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男人扬眉邪笑:“怎么了?刚刚不是你往我怀里钻的吗?”
谢柏珊咬牙,只觉得头脑昏沉:“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了!”
虞清雨刚从人群中挤出来,试图想要上前护着酒醉的谢柏珊,却被男人推了一把:“少来多管小爷的闲事。”
身形微晃,踉跄了几步,忽地被一只手搀扶。
熟悉的薄荷香,虞清雨没回头已经知晓身后的男人。
上前一步,横挡在她的身前,宋执锐凛然冷声:“放手!”
攥着谢柏珊的男人几分不耐:“今天多管闲事的人,还真的多。”
推推搡搡,装模作样挥出的拳头,不止是恐吓挑衅,还有试图横扫过来的腿。
所有不安分止于却被宋执锐扯住的手臂,向下掰折的弧度,还有撕心裂肺的惊叫。
一切都很混乱。
直到坐在警察局里,所有纷扰才终于平息。
宋执锐捂了捂自己红肿的嘴角,望向和他隔了三个座位远的虞清雨,心平气和的语气:“你的谢先生呢?”
唇瓣微扯,牵引着疼痛的伤口,宋执锐龇牙咧嘴地痛呼一声。
虞清雨不好置之不理,毕竟宋执锐是为了她和珊珊出头的,轻轻叹气,她远远递出一张方巾。
淡紫色的方巾垂在宋执锐面前,上面还印了一个锦鲤戏水的形状。
是被印上虞清雨名字的方巾,还缭绕着几分百合清香。
他不由怔住,愣了几秒没接。
记不清上一次过这只方巾是什么时候,总之很久很久,久到他默然想起很多过往,宋执锐一时没回过神。
虞清雨摸不清他的意思,见他不接,便悻悻收了手,只说:“他出差去了,我们有各自的工作,也不可能时时绑在一起。”
我们。
虞清雨和谢柏彦。
听在宋执锐耳中,刺痛又心酸。
久久没听到回音,虞清雨望过去,上下扫着他的身形,掂量着宋执锐是否受伤严重,问道:“你没事吧?”
宋执锐并不是这般少话的人。
“没什么大事。”宋执锐低垂着眉眼,忽然又换了说辞,“可能也算有事吧,我的衬衫被划破了。”
他的衬衫在撕扯中被表带划了道口子,扣子也被扯掉了几颗,看上去很是狼狈。
“你——”虞清雨面上划过几分为难,不想和他过分牵扯,但也不想相互亏欠,“那我转钱给你吧,就当赔偿你的衬衫钱。”
这当然不是宋执锐想要听到的答案,一抹苦笑浮上嘴角。
“清雨,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把我拉黑了。”
虞清雨红唇微张,忽然被他提起这件事,似乎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话。
宋执锐偏过头去望他,他们中间隔了三个座位,刻意避嫌的距离,心头涌上几分苦涩。
从亲密无间的青梅竹马,到现在需要隔着距离才能说上一句话,不由唏嘘。
“听说,前阵子你们去法国,他为你挡刀受伤了。”
明明说起也是心酸,他却依然要说,在那道伤口上不断撒着盐。
痛,然后更痛。
“你从小心肠就软,冯黛青讨你嫌,可是你从树上掉下来,他为了去接你骨折了,你便不忍心推开他。”视线悠悠,其中暗藏着几分只有他知道的期待。
“大概这次也是一样的吧?”
虞清雨拧眉,他们相处十数年的情谊,她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换了认真的神情,虞清雨直起肩背:“这次不是……”
她和谢柏彦之间当然不只是心软。
可宋执锐想听的并不是这些,他不想听那句话这样落下,苦笑着打断:“可是你怎么就对我这么狠心呢?”
清俊的面容上染上几分惆怅,浓云笼下,几分阴郁。
“明明你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我也去接你了,是因为没接到你吗,所以你只对我这样狠心?”
只是一次,他们便彻底分开。
他好像总是差了些时机,虞清雨从树上掉落也突然,那时他隔着几十米远,飞奔过来也赶不及。
而现在似乎也是。
一切终结在那个雨夜。
许多回忆不断在记忆里闪现,明明她腿摔断打石膏的每一天,他都弯起腰,背着她下楼。
他们那时最好,可是散得也最快。
指尖捻在嘴角的伤口处,压得很痛,痛得清醒。
他清眸上覆上一层水雾:“那这次,你可以心软一点吗?”
“宋执锐,你别这样,我——”虞清雨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怔怔看着他红透的眼圈。
他指尖上沾满了血迹,嘴角扯起,还是原本那个不羁的弧度,可很多事情好像已经不一样了。
“还是因为我没像他那样受伤?”他问。
虞清雨是不愿意再回想谢柏彦受伤的那个画面的。
垂下眼帘,一声叹息,她别无他说,只有一句:“你别太偏执。”
她平静无波的语气让他心绪染上几分慌乱,还有荒凉。
宋执锐放下手,指尖划过衬衫,留下斑驳的痕迹,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清:“就真的不准备再跟我见面了?”
虞清雨皱着眉,似乎很是纠结,指尖攥着手机,缓缓收紧,骨节处隐隐发白。
“清雨,你皱起眉头不好看,像个小老太太一样。”是句玩笑话,但虞清雨笑不出来。
她松开手机,站起身,迎着门外一点凉风,传过她清软的声线:“宋执锐,你别做傻事了。”
那已经是她的态度。
可也有人固执地选择不听。
“再苦再难都熬过来了,我怎么会现在做傻事呢。”宋执锐也起身,跟了两步,却停在礼貌距离之外,“我只是想把失去的找回来而已。”
虞清雨没有回头,身后细碎的声音她听得清晰,但并不想将许多事情挑得那么直白。
“其实你东山再起,我是为你高兴的,今天你可以将颐园佳景那套别墅再买回来,也可以把之前抵押欠款的艺术品赎回,但人走散了就真的散了。”
在那个雨夜,或者更早的时候,他独自一个人离开的时候。
他们就已经散了。
她说:“我以为在你发现我拉黑你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我很在乎谢柏彦的感受,就当是未雨绸缪吧,虽然他现在没说什么,那也只是因为他的修养并不允许他说这些,但并不意味着我可以继续这样做。”
大概谢柏彦真的是最了解他的人,他纵容她,宠溺她,却也知道她心中那道界限分明,不会逾距,不会越界。
恃宠,却也只对他一个人娇纵。
一片静谧,只有疾风吹过玻璃窗,落下鼓震的低声。
良久良久,一道淡声落下:“清雨,有些伤人了,我也不过只是想要你赔我一件衬衫而已。”
想笑,却笑不太出来:“谢氏总裁太太,连个衬衫都不愿意赔吗?”
做完笔录回来的谢柏珊,遥遥望着两个人,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酒意消散了许久,她连忙跑过去,挤进两个人之间。
“宋先生是吧,你救的人是我,哦不对不对,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谢柏珊微笑,“衬衫当然应该由我赔。”
“走走走,我带您去重新买一件衬衫。”
宋执锐没动,却望向身前没有转身的虞清雨。
“真的不一起吗?”几分隐隐的哀求渗入其中,声线低了又低。
可惜,那道背影纹丝未动。
她望着亮起的手机屏幕,不觉间呼了口气,声线也染上了几分轻快:“抱歉,我就不去了。
“我老公给我打电话了。
第57章 Chapter 57
虞清雨自然不可能单独留谢柏珊和宋执锐单独见面,车子停在商场前,姗姗来迟的闻琳陪着谢柏珊一同去给宋执锐买衬衫。
车窗开了一条小缝,凉风从中透过,撩起她的长发,带走噪杂留下的迷乱。
揉了揉额角,掩下眉间一抹烦躁,虞清雨半阖着眉眼,只当没有看到从商场出来的宋执锐探过来的那一眼。
有些故事过去了就该深埋在土里,再翻出来也只是扰人。
谢柏珊仪态端庄地和宋执锐挥手告别的,大概是酒意余温,让她很是上头,莫名地兴奋。
坐进车里,她笑盈盈挽上虞清雨的胳膊,长舒一口气:“嫂子,我搞定了,已经把我的救命恩人打发走了。”
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虞清雨没看她,也没看那道久久立在轿车旁的那道高挑瘦削的身影。
轿车启动,直到远离那片闹市街区,虞清雨才掀开眼皮,对前排的闻琳说:“先送小姐回去。”
闻琳应了声,将隔板升起。
逼仄的空间里,谢柏珊忽然觉得这氛围有些怪异,尤其是虞清雨的面色并不好看。平时只见着她笑盈盈的,第一次见她板着脸,莫名给谢柏珊一种错觉。
似乎有些像她的哥哥。
“嫂子,你生气了吗?”谢柏珊小心翼翼地问。
也谈不上生气,但确实心情也没多好,虞清雨靠在窗边,玻璃的凉意透过皮肤,带给她一点清醒。
低喟一声,几分疲倦:“珊珊,你有没有觉得我每次和你出门都没什么好事?”
细数之下,确实没什么好事。
第一次去酒吧,不回忆也罢。这一次在大排档,谢柏珊又差点被调/戏。
显然谢柏珊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五官都紧紧皱在一起,晃着她的胳膊,讨好的语气:“我错了,嫂子,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哥,不然我又要倒霉了。”
“你也不舍得这么活泼开朗的我,就这样被困在失去自然的房间里关禁闭吧。”委委屈屈,谢柏珊瞧着虞清雨木然的表情,更觉不好,又叹一口气,试探着说,“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干脆直接在家躺着好了,正好也不要再去焦虑那些东西了。”
虞清雨闻言不由皱眉,谢柏珊这种性格,很难有人不喜欢,想让她开心,却也为她的以后担忧。
只是其中分寸并不好掌控。
思忱许多,虞清雨方才开口说道:“珊珊,你现在做什么,学什么其实都是为了你自己。”
“就算月亮不亮,太阳也要照常亮。”
语气有些重。
“……”谢柏珊默默坐直了身体,收起了嬉皮笑脸。
虞清雨虽然心情不好,但依然耐着性子与她讲:“原本我总觉得好像没什么立场和你说这些,可是又不想见你被这些束住手脚。”
说是同样以那套名媛的礼仪教导长大的,但虞清雨和谢柏珊性格差异很大,大概是家庭背景的原因。谢柏珊在无尽宠爱中长大,有人为她顶起了一片天,她根本不需要顾及那么多纷扰是非,天真又单纯,可爱又执着,即便是虞清雨也不忍她受什么委屈。
“没有的,你是我嫂子,当然有立场的说的。”谢柏珊低下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歉意,“我晓得你是为我好的,我没有想就这样放弃,我只是看你……”
她悄悄瞥了一眼虞清雨的表情,才又说道:“我只是怕你生气,想抄近路让你别不高兴了,没想到……”没想到适得其反。
“可是,我是真的把你当成一家人的。”
不然也不会看到宋执锐纠缠着虞清雨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冲上去隔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谢柏珊可以受伤,可以被欺负,但她的嫂子得好好的。
想到这个,谢柏珊不禁又撩起眼皮,眼波流转:“嫂子,你就不想听我刚刚和那位宋先生说了什么吗?”
轿车停在谢家老宅前。
眸光扫过谢柏珊的脸,虞清雨没什么表情地垂下眼皮:“不太想听。”
话锋一转,清冷的声线落下:“要不你想象一下,你哥哥知道你出事会是什么反应?”
“想象就算了,我还是回家吧。”谢柏珊干笑两声,推开车门。
关键时候,还是得搬出谢柏彦,一听到他的人名,谢柏珊就飞快地溜走。
回家的时候,闻琳替谢柏珊解释了几句:“其实小姐没有和那位宋先生说什么的,宋先生问她您过得好吗?小姐便天花乱坠讲了很多您的优秀事迹,借以证明那个‘好’字,其他的小姐都没讲。”
谢柏珊的教养,也不容许她去讲其他的。
“嗯。”虞清雨应了一声便没再回音。
好与不好,其实也很难用言语上的文字去证明,所以她不想在宋执锐面前过多提及。
但来自谢柏珊的善意,她也同样接收到了。
刚回家,虞清雨就钻进了卧室,房门扣紧,几乎没犹豫就给谢柏彦拨去了电话。
似乎像是在等着她的来电,忙音只响了一秒谢柏彦便接通了电话。清浅均匀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入她的耳腔,像是等待被敲响的鼓面,虞清雨心绪便被击溃得软如春水。
轻软的嗓音缠缠绕绕,溢着漫漫柔情:“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
好像迫切地想要听到他的声音,迫切地想要和他说话。
但又不想谈及今天发生的事情。
在那安静的几秒钟,后知后觉的发现忽而跃上她的脑海,那似乎是——
想他。
三分钟前,闻森刚和谢柏彦汇报过太太小姐今晚的事情,眼看着谢总气压骤然低沉,眉心深折流连着清冷的冷清,凌然的威胁力压下来,和谢柏彦共事许久的闻森也不敢说话。
可三分钟后,谢柏彦周身冷戚,在听到虞清雨声音时那一秒倏然散去。
指节轻叩桌面,一声闷响后是他清润的声线:“大概还要三四天的样子。”
谢柏彦这趟出差行程紧凑,已经不断压缩休息时间,每日工作至深夜,只为尽早回港。
“哦。”乍一听还要三四天,虞清雨也不免有些失望,勉强提起半分精神,她很是直白地表达了她刚刚的发现,“谢太太她想你了。”
声音被压得很低,带着一点哑声,好像还有若有若无的幽怨,听在谢柏彦耳中,不免眉心叠得更深。
眼波流转,秋水剪瞳闪着潋滟的芳华,虞清雨忍不住又叹一口气:“老公,要不我去找你吧。”
“我的稿件也交了,基金会还有陈澄在,我现在想去找你。”
明明是想和他解释的,谢柏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佣人管家或是司机,不可能不和他汇报的。
不想等他问,也不想让他在千里之外为她担心。
可是当电话接通,她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似乎只有那些想念在蔓延。
“小鱼。”他忽然轻声唤她,温情弥漫音质,带来柔软的情意。
虞清雨眼皮一跳,心下莫名酸涩,感觉眼眶也在发烫,她抱着枕头,将脸埋在一片柔软之中。
声音模糊,听不清晰:“算了,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知道,但我没有……”
“小鱼。”他又唤她的名字,打断了她没有逻辑的胡言乱语。
谢柏彦抬手让一旁的闻森先行离开,空荡的办公室只留他一个人,明明只是一通电话,只是听到她的声音,却有种魔力在一瞬间将他所有的低气压全部挥散。
谢柏彦没有他表现得那么大方,但他也有私心,不想在虞清雨面前暴露自己恶劣的另一面。
摘下镜框,他轻轻揉着眉心,将那里的褶皱抚平。
舒缓的低声顺着电流传过,脉脉深情:“小鱼,我不知道你是不相信我,还是太相信我。”
“不是。”虞清雨却否认,和信任无关,只有想念,“是太想你了。”
“真的想你了。”声音渺渺,只有一点余音。
直白的情意。
清冽的嗓音略低几分,谢柏彦噙着笑音:“我也想你了。”
虞清雨猜,可能是因为在乎,所以总是忧心忡忡。
于他,于她,都是。
似乎是知晓她的担心,高楼霓虹,映衬着他的孤清的人影,谢柏彦低眸间尽是浮世繁华,美则美矣,却不及家中那只可爱小鱼。
“我尽快忙完回来陪你,好吗?”
比谢柏彦回港更快到来的是一则关于他的风月轶事。
虞清雨翻看手机的时候,正巧推送过来的一条消息,正是关于那位她出差许久的老公。
瞳孔微震,她定定在那张照片上看了许久,看到眼睛都发酸,涨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夺眶而出。
也还有亲戚朋友不断询问着她什么情况,谢柏珊的电话来得很急,声音里明显的担忧。
“嫂子,那个你没事吧?”
“嗯……现在很多港媒都是看图说话的,你别信,我哥虽然总是欺负我,但他不会做那种出格的事情的。”
虞清雨只是含糊应了一句,再度看向热搜上的那张照片,眸光几乎无法错开。
那是来自港媒拍到两张照片。
谢柏彦名下港城独一辆的跑车,还有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和站在车边的当红女明星,遥遥相望。
下一张,就是他们车内接吻照。
虞清雨不知道看了多久那张照片,手机震动不停,却也没有理会。
思绪繁杂,她一时不知道要从哪里去纠其源头。
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不停的敲门声。
卧室的门锁被她拧紧,虞清雨怔怔望着被扭动却无果的门把手,神色木然,很多情绪想要宣泄,却遍寻不到一个出口。
兜兜转转,又回到蓄着水雾的眼眶里,带着那里红透的颜色越来越深。
“小鱼,开门好吗?”是谢柏彦的声音。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他周身风尘仆仆的模样,连嗓音里也带着一点疲惫。
虞清雨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隔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她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没事,我知道不是你,我只是想自己静一会儿。”
“嗯,我只是想自己静一会儿。”
似乎是肯定自己的话。
扶着墙壁,身形微晃,踉跄了几步,虞清雨恍惚坐在床边。
依然是紧紧定在那扇房门上的视线。
眼睛里那层雾气慢慢散去,只留一片干涩。
谢柏彦:“小鱼——”
“我知道的,我会澄清,我也会配合,我也相信。”虞清雨回话回得很快,从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端倪,还是那句话,“我只是想静静。”
真的,只想静静。
虞清雨必不可免地想起小时候那些跟在她父亲身边的女人,不同的美丽,但相同的笑容,对着她父亲那种娇艳柔情的笑容。
就像刚刚那张照片里的那个当红女明星一样的笑容。
甚至于,虞逢泽和苏倪结婚后,他身边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也不曾断过。
他说会对她的生母矢志不渝,他也曾对苏倪许下海誓山盟,可好像说什么永远不影响他去做什么。
那她呢?
那她的婚姻呢?
虞清雨恍然有些迷茫了。
同样是家族联姻,她相信谢柏彦的人品,他有自己的底线不会去做那些事情,连那张照片也有端倪可循。
盯了近乎一个小时照片,虞清雨也从中找寻到了许多迹象。
其实发型也有差异,甚至那张照片里的男人鼻子挺起的弧度和谢柏彦也不一样,又或者他的领带不是他惯常系得那种方式……
但是为什么会心痛呢?
明明是信任的,又为什么会难过呢?
虞清雨眨了眨眼,眼球却干涸得发痛,似乎连闭眼也变得很难很难。
沉吟了几秒,谢柏彦没有逼她,声音放得温润,只是问:“两个小时,可以吗?”
两个小时静静可以吗?
卧室里的人没有回声。
坐进书房,谢柏彦解下领带,几分戾气隐没在面下,温雅端方的面孔几乎裂开,声线也挂上了冷意:“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闻森头也不敢抬,磕磕绊绊地回应:“上次您说的那份重要文件,陈秘书在办公室没找到,我就跟他说了车钥匙的位置,让他去您车里找。”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还带了女朋友一起。”
闻森也觉得这桩绯闻很是无语,无论是身形面貌陈秘书都和谢总有很大差异,但港媒刻意只放了两张看不出男方面容的照片,一桩重磅新闻便这样被炮制出来。
又是热搜,又是登报,舆论攻势火热,甚至让他不免想到可能是商业对家故意买的黑热搜。
谢柏彦揉了揉眉心,勉强压了半分燥气:“澄清发了吗?”
闻森忙不迭说:“已经发声明了,谢总,您看——”
“看什么?”谢柏彦低头查看着车库监控,眉宇间笼上积重暗云,隐隐几分危险感蔓延开。
闻森不由又低下了了头,舔了舔唇,干干问道:“要收购吗?”
扯开衬衣最顶端的扣子,露出一截清健的肩颈线条,矜傲又不驯。
谢柏彦冷光瞥过:“我干脆把港城所有媒体都收购得了?”
“……”闻森不敢再说话。
“陈秘书调岗吧,他该是不适合在秘书办继续工作了。”谢柏彦冷静开口,“至于其他的,起诉澄清吧,注意舆论风向,不要波及到太太。”
“好的,谢总。”
谢柏彦低眉,打开和虞清雨的聊天框,很快给她发了刚刚回港的机票,照片的时间他正在飞机上,还有车库里监控的视频。
澄清自然要及时。
他今日刚结束工作,想着昨晚一口一个想他的谢太太,推了庆功会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港城。
没想到迎接他的是莫名其妙的绯闻,还有对他紧闭的房门。
若是按照虞清雨的性子,大概是会直白的质问,或是娇纵的斥责,或者调笑他驭下无能。
任谁看,也知道那张照片是假的。
总之,不该是这种反应。
谢柏彦眉心微折,沉眸思考。
手机震动,是虞清雨回复的微信。
简简单单一个字。
Yu:【哦。】
大概是没事了吧,可谢柏彦坐在书桌前不禁燥意又起。
两个小时后,还是那扇卧室房门,依旧是紧闭不开,甚至虞清雨信息也不回了。
幽邃的眼眸蓄着浓色,谢柏彦眉目冷漠清冷,静静散着几分冷意。
声音却极其沉静。
沉静地落下指令:“把门卸了。”
闻森:“啊?”
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
谢柏彦漠然转头,在和闻森视线相撞的那一秒,丝丝寒意透过皮肤,是他倨傲薄凉的声调。
“把门卸了。”
别墅的隔音效果极好,或者也可能虞清雨发呆得太入迷。
卧室的那扇房门忽地被拆下,涓涓凉意从缓步靠近的男人身上默默散发。
杏眸圆瞠,虞清雨的目光静静落在他清冷的面容,无波无澜,无形间散发的气息却无一不说着汹涌。
原以为会是责问,或是解释,可在卸门之后,却是一片安静。
卸门的工人,佣人还有闻森早已退下。
二楼,只有他们两个人。
相望相对。
谢柏彦无声陪着她,时间在彼此静望着悠然滑走。
良久良久,他才上前,揉了揉她的发顶,大掌散着丝丝热气,将她紊乱的心虚骤然抚平。
“哭了?”她的眼眶还泛着红,像只可怜无辜的小兔子。
虞清雨别开脸,嘴硬:“没有,最近眼睛发炎了。”
无奈地笑了声,谢柏彦轻轻叹口气:“那不是我。”
虞清雨脖子扬起脆弱的弧度,执拗地僵持着:“我知道不是你。”
眼波微转,阴阳怪气:“你如果要做也不可能被拍到。”
谢柏彦挑了挑眉,听到这话不由笑起:“我刚结束工作,就立刻回港想给你个惊喜。现在惊喜没了,就只剩下解释了。”
“我知道,我相信你,你不要解释。”不知道在拗着什么气,虞清雨心下酸涩,说出的话也带着些硬气。
或者是……
“要解释的。”他手指向下,停在她柔腻的面颊上,轻轻揉捏着,“不然我哪里会知道我的bb在家里偷偷抹眼泪。”
“有的时候鸭嘴兽也可以软化一点的。”
“我才不是鸭嘴兽。”虞清雨像个气鼓鼓的小金鱼,却被他捏着脸颊吐出哽着的那口气。
不满地嘟起唇,虞清雨正要发作,可谢柏彦的吻已经追了过来。
细碎的声音含在贴紧的唇上:“bb,不是鸭嘴兽,那你哭什么?”
虞清雨不想说话,半阖着眼,也不抵抗也不配合,只由着他覆上来的温热逐渐将她笼罩。
“不说?”谢柏彦别过她的下颚,温热的呼吸吐在她的面上,熟悉的冷杉香将她包围。
“那就亲到你愿意开口。”
虞清雨下意识瞥了一眼被卸掉的房门,仰着面,唇瓣上一片酥麻,是他不断落下的吻。
交缠的气息驱走许多焦躁,虞清雨手掌不觉间已经抱上面前的男人。
吐息交互,将距离带来的心慌与不安吞噬。
胸口压着那些坏情绪,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消弭。
虞清雨忍不住余光又瞥向那扇房门,小声嘟囔着,语气已经松软许多:“你把门卸了,晚上怎么睡觉啊?”
唇瓣微微抬起半寸,清隽的面容悬在她眼前。
谢柏彦噙着一抹淡然自若的笑意:“太太闹够脾气了,脑子里就只想着这点睡觉的事?”
第58章 Chapter 58
虞清雨视线转向别处,不想搭理他。
可不断落下的轻吻却带着她的理智出逃,在耳畔,在鼻尖,然后似有似无地咬着她的唇瓣,带着轻喘声从喉间溢出。
她的目光不太坚定地又挪了回来,滚动的喉结,沾着水光的唇瓣,还有那扇被卸了的门。
空荡的走廊,寂静的气氛将彼此的呼吸声都放得很大,那种无从遮掩的不安全感让她担惊受怕,概不配合谢柏彦的动作,手掌撑在他胸前,勉强隔开一点空间。
“我才没想这些。”指腹轻轻抹去唇角的晶莹,虞清雨又觉得几分气恼,被他这般说的,好像她多惦记着这事一样,水润的眼波横过去,“你清高,那你晚上不要和我睡。”
仿佛真的如他在外的那般清冷禁欲一样。
谢柏彦视线幽淡,仿佛被深池寒冰沁润过的瞳色,在暖息之间不断融化,只留下皑皑雾色,朦胧又清透,浮沉之间,看不清晰。
温热的大手掌在她身后,嗓音低沉裹着浓重的颗粒感:“我以为太太是想要把我扫地出门的,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今天还能进门。”
说话间,灼热的呼吸扑在她的颈侧,带起层层叠叠的热度。
虞清雨微微后仰,想要避开他的吐息,却被抢强硬地压住,退无可退,却也僵持着不肯松口:“谢柏彦,你现在不要跟我说话,我也不想跟你说话。”
显然是还有火气残留,并未散去。
谢柏彦倒也由着她,只是漫不经心顺着她微乱的长发,声音放得很轻,如溪悦耳:“不想说话,那现在还需要静静吗?”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静。”
虞清雨僵持的肩背像是突然被击溃,卸了所有力气,她的下颚抵在他的锁骨上,骨骼相撞,微疼却并不想动。
窗外风雨飘摇,屋内却一片静谧。
她轻轻摇摇头:“不要了。”
“我只是想你了。”说出心里话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思念将很多情绪刻意放大,无论是不安,担虑,又或者是无措与惶然。
有人从分别后的想念和不耐来判别感情,也有人在磨难蹉跎中感知情意。
前者让她认清,后者让她加重。
至少虞清雨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跟谢柏彦分开。
手机微震,虞清雨随意扫了一眼,是宋执锐的新手机号,原先的那个被拉黑后,今日出事他又用这个号码给她发了许多消息。
无一例外地都没有被回复过。
谢柏彦的视线跟着瞥了过去,眉尾微扬,声线里带了点意味深长:“还联系呢?”
昨夜的事情,早有人和他汇报过,虞清雨处理得足够好,似乎没有什么需要他再去担心的。
虞清雨本没有想要搭理宋执锐,但被他这样一说,索性拿起手机,打开那个未回复过的短信界面,在他眼前晃了又晃,故意说:“人家毕竟也是担心我。”
“哦?”清冷的尾音微微挑起,依然是矜淡自若的微笑,谢柏彦漫不经心地说,“那太太该回复一句的,免得宋先生太担心。”
轻而易举地讲话题重新抛给虞清雨。
只是压在她肩上的力道却重了几分。
虞清雨眼波微闪,把手机随手扔一边,话语带刺,语气不觉抬高几分:“你和别的女人绯闻都传得那么难听,我还不能有点自己的空间?”
谢柏彦不怕她说出来兴师问罪,却只怕她闷在心里不说。
捏着她柔弱无骨的掌心,似有似无的力道压下去,又在眨眼间松开,循环往复,牵动着她的心绪。
直到她的手掌渐渐热起来了,谢柏彦才说:“是谁给你心里的明镜蒙上了一层黑纸,不会还是这位担心你的宋先生吧?”
听着有些奇怪,但被他认真的语气说出口,仿佛将那微妙的口吻带着一点调侃,虞清雨忍不住牵了牵嘴角,很快又落下。
轻哼,总结:“你的国语,真的学歪了。”
“以后绝对不让你教宝宝。”虞清雨鼓了鼓唇,“一个你尚且还能忍,如果变成两个的话,我怕我真的控制不住想要把你们两个都赶出家门。”
“宝宝?”谢柏彦敏锐地捉住她话里的重点词。
俊美出尘的面容上,隐约的笑意扬起,漆眸牢牢锁在她脸上,将一点闪烁的赧意纳入眼帘,嘴角弧度又抬起几分,勾人心魄的曲线。
虞清雨咬了下舌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想躲,却被他遒劲有力的手臂拦住,清健的手腕向下延伸出优雅的线条,筋络微鼓,一点红痣落在手腕内侧,颜色瑰丽。
“我是说如果,假设你懂吗?”她拍开谢柏彦落在她眼尾红痣上的手,端着娇蛮的调子,“你别想混淆视听,你犯了这么大的事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无端已经被判处定论的谢柏彦低眸轻笑,嗓音里染着点薄哑:“不如太太先判个缓刑,让我劳动换取减刑。”
“哪种劳动啊……”话还没说完,虞清雨已经回过神,意识到他话里的深意,瞬间红晕漫上面颊,热度很快缭绕上耳廓。
她不由又望向那扇被他刚刚卸了的房门。
“门都被你卸了,还想着劳动呢。”
身侧男人站起身,长身玉立,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骨感劲瘦的线条隐约露出,透着几分傲然矜持。
冷白腕骨悬在她眼前,还有牵过她不知多少次的大手。
视线微微抬起,是他一张沉静凛冽的清俊面,薄唇溢出清冷声线:“你的谢先生想要畏罪潜逃,还想带上他私藏的珍宝一起,可以吗?”
虞清雨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中,不由被他带进预设的情境中:“什么珍宝?”
“当然是绝世珍宝。”面上笑意逐渐聚起,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额头上轻点,留下一点属于他的温度,“我的bb。”
一切都很快,也来不及她去细想。
被塞进车子里的时候,虞清雨还有些茫然,清泠水眸眨了又眨:“这是……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私奔。”淡然的声线轻飘飘落下。
虞清雨愣愣地望向前路,陡然升起的悸动渐渐壮大,鼓震着她的心房。
她以为爱情是一瞬间的心动,然后是细水长流的相处,可这套理论似乎又被谢柏彦打破。
大概将所有持续的心动串联起来,那便是她的爱情。
她抿了抿唇,语气渐渐松弛,又想起今天那桩离谱的新闻:“澄清了吗?”
“自然。”谢柏彦余光透过后视镜去望虞清雨的表情,“烦请谢太太抽出一点空闲时间,去热搜上审查一下谢氏公关能力。”
想要笑,却又压下翘起的一点弧度,脖颈扭向窗外:“我才不要看,我一点都不在乎。”
虞清雨悄悄怕瞥一眼谢柏彦,又补了一句:“我也不是鸭嘴兽。”
有关她的所有指控,一概不承认。
九龙塘的那间婚房,虞清雨来港近一年,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她身边很多朋友喜欢追求刺激的新鲜感,被物质繁华迷了眼的生活总需要新东西去带来一点活力,但虞清雨似乎喜欢的东西一直很固定。
虞清雨好像并不太喜欢追求新鲜事物,但谢柏彦在,她好像也愿意去敞开心扉一次。
别墅的装潢布置都是按照虞清雨喜欢的风格,中古精致风,尤其客厅里齐顶三层楼的鱼缸,更是美轮美奂。
白砂之上是一座红色珊瑚礁,悠然坐落在鱼缸底部,背后贴着的明亮的灯带给透明的玻璃鱼缸映上一点淡光,各类颜色的观赏鱼在其中畅游自在。
听说这栋别墅早在他们婚礼时就已经重新装修过一次,可是后来却又被谢柏彦再次重新装修,与她京城那栋别墅里风格类似,却也填了许多有关他的气息。
属于谢柏彦和虞清雨的婚房。
“谢柏彦。”许多情绪一同涌上,恍然不知如何反应,虞清雨忽然回身抱住跟在他身后的男人,“你会不会觉得我阴晴不定,脾气好坏?”
明明清楚那不是他的问题,却也控制不住蔓延的神思。
覆在她肩胛处轻轻拍着的大手,已经给出了答案。
波光粼粼的水光映衬着他们交叠的背影,影影绰绰,却又流畅清晰。
“你家,哦不是,你爸……”虞清雨忽然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可又忍不住想要去探寻除她记忆之外的另一种可能,“你妈妈也经历过很多媒体造谣,舆论狂欢的事情吗?”
虞清雨吞吞吐吐犹豫不决,谢柏彦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在她的那份背景调查中,有关虞逢泽的一段轻描淡写带过的叙述,和她的问题结合在一起,谢柏彦恍然明白了什么。
下颚抵在她的发顶,冰川融化,低沉好听的声音卷着那些如水沁凉的清润缓缓落下:“大概也有,但可能没有你这么多吧。”
眉心微折,谢柏彦努力思索着记忆里有关的那些片段:“她刚嫁进谢家的时候,大概也算得上是万众瞩目,想看热闹的人很多,追着探求私生活的大概也有,但那时候毕竟通讯并不发达,不会像现在这样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有一点,那个时候的港媒远比现在更尖锐。”
措辞大胆且难听,哪怕是无关的事情,看图说话,也要往私生活上扯。
虞清雨大概可以想象到那个情景,很不巧,有关谢家的事情,她也曾经在谢柏彦调查背景中看到过。
同样是家族联姻的谢夫人,温婉大方,又心思坚韧,八面玲珑,内内外外都打点得很好。
在她不了解的时候,虞清雨也曾以为他们大概也像她与谢柏彦那时一样的表面夫妻。
可熟悉之后,才发现谢夫人面上的柔情甜蜜是掩不住的。
“那你爸妈……”虞清雨思忱着该如何用词,咬着唇,几分犹豫,“他们之间感情好吗?”
谢柏彦微微俯身,低凉磁性的声音晃晃悠悠,将许多明晰带来。
“小鱼,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修长的指骨缠着她柔顺的发丝,一圈一圈的乌黑绕在冷白之间,鲜明的色泽,带着鲜明的情意,“他们感情很好,几十年没有任何龃龉,也没有你担心的第三者出现。”
虞清雨眸光一闪,心念又起。
“当然如果这些能让你心安的话,我可以举出很多我家的例子,妈妈,奶奶,太奶奶又或者旁系的什么亲属。”谢柏彦的目光一瞬不瞬,没有错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但你听到这些,真的会安心吗?”
虞清雨也不知道,她心绪紊乱成结,试图去解开那个结,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恍恍惚惚,她环在他腰上的手臂绕得更紧:“你说,会不会这种东西也会通过家庭传承?”
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要寻个安心,可那似乎也不是她想要的安心。
面颊埋在他的胸口,她重重地呼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我很乱,大概静想很久也解决不了的那种乱。”
明明不相信那些地久天长,可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将那个词列为她的人生计划中。
矛盾又迷乱。
半晌,她忽地掀开眼皮,下巴靠在他的胸前,只一双水眸望着他,那里纠结又清透的神思毫无损质地传递给他。
“如果非要说什么的话,我不畏惧去赌一个以后,我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可是我还是会难过。”
在乎现在,也在乎以后。
“那就不赌。”清润的声音透过耳膜,鼓震着她的心房。
砰砰心跳后,是从脚底升起的一阵酥麻,让她不自觉的蜷紧手指,脑海中不断回响的声音,被他幽然落下的另一句覆盖。
“小鱼,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可以握得住。”
尾音念得很轻,却带着汹涌的海潮,将那些所谓的纠结一并卷走。
解不开的,想不通的,随着潮汐往复消逝。
只留他落在耳畔的声音:“你不需要搏,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不确定因素。”
眼眶再度酸胀,却又很快被抚平,虞清雨伏在他肩上,鼻尖嗅着他身上的淡然气味。
凭空生出感慨,有些人似乎真的有那种魔力,只是听着他的声音就会莫名心安。
哪怕走进死胡同,也有个那个人牵着她走回正轨。
只是几句话,就将所有缺口都补满安全感。
“摆放在鱼缸底部的珊瑚你看到了吗?”谢柏彦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垂,将温存继续流连。
虞清雨的目光不由转了过去,鱼缸底层颜色鲜艳的红珊瑚,随着水波微微摇曳着,簇拥着几乎铺满下层空间。
“好看吗?”他问。
虞清雨点头:“好看的,也很贵。”
这样完整形状的珊瑚,即便是用作鱼缸装饰作用,也同样价格不菲。
谢柏彦想说的自然不是价格,他带着她走近那座齐顶鱼缸。掌骨覆在玻璃鱼缸上,水汽留下一个明晰的掌痕。
“可你也从来不是那些珊瑚,你是游荡在其中的小鱼。”迷雾被掀开,豁然清明慢慢浮上。
虞清雨拧着眉手掌不由覆在那道掌痕前,潮湿沾上她的手心,带着怦然的悸动。
“三层也不是你的极限,只是鱼缸的极限。”
不会束缚在鱼缸中,依然自由,依然肆意,依然洒脱。
谢柏彦沉眸微定,淡声落下:“小鱼怎么会难过,如果它真的有,那也一定是鱼缸的责任。”
吸了吸鼻子,虞清雨忍住酸涩的热意,转身扑进他的怀里,瓮声瓮气:“说得天花乱坠的,好像我真的有你夸得那么好一样。”
她自然好。
好到谢柏彦有时也控制不住的吃醋。
尤其是在这时候还要添乱的人。
冯黛青的消息不合时宜地发过来,即便没点开,只在屏幕上谢柏彦也看得一清二楚。
【小公主的城堡还在吗?】
【走出一个坍塌的玻璃城堡,或许还有下一个更好的。】
【你知道的,我一直在等你。】
“自然好。”谢柏彦似笑非笑,“你看这不是又来一个小公主的护卫军?”
虞清雨懒得看冯黛青的消息,小声嘟囔着:“什么护卫军,你说得好难听。”
“烦烦烦。”眼波微转,虞清雨索性打开微信,毫不留情地将那人拉黑,“早就想把他拉黑了。”
早就不心软了,也没必要为无所谓的人心软。
“你到底是多少人的小公主?”抬起她的下巴,幽邃的瞳底布满意味不明的神色。
虞清雨把手机丢到一边,掀开眼皮,漫不经心:“小公主的话,暂且不论,但如果是白月光的话,那可能就很多了。”
追她的人向来很多。
见他面色微冷,她转而又舒然一笑,吐出胸口所有浊气。
“请放心,小公主的城堡我不太想住。”踮起脚尖,轻软的声线在他耳畔绕过,“只想住在谢先生为我精心装修好的婚房。”
第59章 Chapter 59
手机里冒出各种消息,有关心的,有探听八卦的,也有揣着微妙的心思想要看热闹的,虞清雨懒得去看,也不想回,索性直接关机。
虞清雨站在鱼缸前,静静看着鱼缸里的小鱼许久,自由地摇摆着鱼尾,咕噜吐着泡泡。
情绪上头的时候,每每看着她的鱼缸,那些悠然自在总会为她带来心平气和。
玻璃鱼缸中倒映着谢柏彦的身影,大概是这趟回得匆忙,还有些公事并未处理好。他正带着耳机,从容说着法语,卷翘的小舌音,从他口中吐出也带着沉静的颗粒感,低凉好听。
虞清雨耐心地等他电话挂断,才问道:“我们今晚要在这里住吗?”
揉了揉眉眼,谢柏彦沉眸掩去几分疲惫,再抬头时已经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太太不是说家里门都卸了,还怎么睡觉?”温温一笑,“那似乎也只能换栋房子睡了。”
虞清雨被他这话一噎,想起别墅卧室里大敞着的空间,还有那扇被卸了的门,抿了抿唇:“你这人……多少有点……”
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总之,卸门多少也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对话被虞清雨强行终止,她在婚房里四处巡视着,忽地停在餐厅后整面墙的酒架上,上面摆放着皆是收藏级红酒。
虞清雨随意拿出一瓶,不由扬眉,怪不得上次在法国的时候,他随便拿出来的红酒也是百万收藏级的,原来是家底丰厚。
她回身,望向跟在她身后的男人,眼波微转:“谢柏彦,你都没有应酬的吗?”
“嗯?”矜冷清隽的男人眼皮微掀,似是不明白她的用意。
虞清雨踮起脚尖,撑着桌面,从酒架上拿出一瓶酒,轻轻晃着手中的酒瓶,语速放得很慢:“你那么多应酬,应该酒量很好的吧?”
“不如我们喝点酒吧。”
这种时候似乎最适合不过借着酒意微醺,将所有事情掀过。
明眸期待着凝着他俊美的面容,见他只是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虞清雨忽地想起他们那日在法国达成的协议约定。
耸了耸肩,下颚微扬:“现在不在法国,也有你在身边,还是在家里,那我总可以喝的吧?”
视线里那抹高挑清俊的身影终于动了下,谢柏彦接过她手里的红酒瓶,轻飘飘地落下几个字——
“小酌怡情。”
虞清雨扯了扯嘴角,她现在听不得怡情这两个字,总会忍不住地会想到谢柏彦说的那句话。
“怡情也不一定非要吵架。”
可以在餐桌前,也可以在床上,还有其他地点也同样可以。
虞清雨懒懒坐在餐桌前,抬眸就是立在身前的男人颀长的身影,筋络分明的手臂吸引着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打开红酒木塞,清健的腕子斜拿着醒酒瓶,深红色的液体漫上玻璃瓶壁,粘连着一点水痕。
一举一动,皆是赏心悦目。
“太太应该酒品很好的吧,应该不会发酒疯的吧?”黑眸徐徐转到她的面上,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迷恋,就这样呆呆看着他而漫上面颊的一丝情意。
虞清雨皱着眉:“我当然——”
忽然又咽下剩余的半句话,她弯起红唇,颇有几分矜持:“就算发酒疯又怎么样了?”
悠然呼了口气,虞清雨摊了摊手:“外面各种有的没的消息,都已经把我当成豪门弃妇了,甚至都给我点上蜡烛了,我还不能喝点小酒,找个慰藉吗?”
“不然做个谢太太,也太惨了吧。”配合着她微微向下落的眼尾,似乎染上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虞清雨。”平静的声线隐隐沉下去几分。
虞清雨从善如流,接过他递过来的红酒杯,醇厚酒香轻嗅在鼻尖,瞥过他清冷的神情,微抿一口酒液,莞尔一笑:“好好好,我不说,不能戳到谢总的痛处。”
打开关机许久的手机:“那还是让我来审查一下谢氏集团的公关部门的能力吧。”
方才的那两张照片的热搜已经被替换下去,转而是替换上去谢氏集团的声明,辟谣谢总本人与照片中女子之间的关系,还覆上一张严肃的律师函表明态度。
不过评论区就热闹了许多,刚刚还在发律师函的小编,又在评论区留言。
“小声说一句,就算是看图说话,我们亲爱的港媒着急也要看清楚了再发报。我们谢总还在飞机上呢,就被套了个莫名其妙的绯闻,给太太精心准备的惊喜‘啪’就这么没了。(我不说,反正榴莲搓衣板不是我买的)”
虞清雨压了压翘起的唇角,还是没压住,索性也不压了,红酒带来的醺然上头,声音也慢悠悠地染上几分慵懒:“请问他说的榴莲和搓衣板呢?”
笑眯眯:“怎么还不送来啊,再不送来谢总今天可能就进不了门了。”
“哦?”谢柏彦倒是淡然自若,薄唇微抿酒意,水光润泽,“那太太款式大小有要求吗?”
“若是如果没有的话我就自由发挥了,至于姿势——”
尾音缓缓拖长,意味深长:“我也自由发挥了。”
“不正经。”虞清雨斜他一眼,唇角漫上笑意,拿着已经空了的酒杯便想续杯。
谢柏彦见她红晕已然漫上面颊,说话模糊,显然已经有些醉了。明明酒量不好,还要叫嚣着和他一较高低。他摇头,将她的杯子接过来,很是严肃拒绝她的红酒邀约。
虞清雨不满地站起身,想要去夺他手中的杯子,踉跄两步一时没站稳蓦地坐在他的腿上,目光倏然顿在某处,停了许久。
微红的眼皮缓缓抬起,不可置信的调子:“等一下,这个石雕?”
她抬起手想要去拿放在酒架最下排的石雕,又瑟瑟缩回了手,怕将那精雕玉琢的东西碰坏。
是原本摆放在京城婚房前的那两只石雕,却被冯黛青踢碎了一只。
后来她就将碎片收纳带回了港城,大概是放在储物间里,现在却出现了这里。
完好无损。
“你什么时候拿走的?”虞清雨怔怔地望着他,转念又觉得不对,“是你找人修复的?”
她后来也问过很多人,可惜并没有遇到什么可以修复的匠人,便只能作罢。
“原来为我制作两只石雕那个老师已经收山不再对外了,我也四处找人打听过,国内该是很难有人可以修复这件石雕的。”
谢柏彦攥着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人重新揽入怀里:“确实,碎得太厉害了,没有修复空间了。”
云淡风轻的语气:“我把碎片拼凑起来,勉强比照着将图形拓印下来,找老师重做的。”
虞清雨说碎了一只就从成双入对变成形单影只,寓意不好,所以谢柏彦就找人重新雕刻,再从形单影只变成成双入对。
至于雕刻老师,他同样打听了许久,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微红的面颊上:“不是你那位已经收山的非遗老师,是那位老师的老师。”
确实花费了不少功夫,但若是谢太太满意,那似乎都值得。
“那——”虞清雨茫然地眨了眨眼,“是不是……好吧。”
她将所有疑问都咽回,似乎那些背后的故事也没那么重要,他轻描淡写地略过,她也蜻蜓点水地带过。
至少她真的很享受谢柏彦带给她的惊喜。
虞清雨勾着他的脖子,额头相抵,呼吸间一点畅然酒意蔓延。
“我们搬家吧,搬到这里来住,我好喜欢这里。”
眼底流连的尽是认真:“就现在搬。”
谢柏彦轻轻拂过她的黑发:“小鱼,你醉了。”
“我没醉。”腰肢软进他的怀里,眼眸倦倦地落下,“我真的没醉。”
“你知道吗?我以前很讨厌搬家的。总觉得收拾东西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适应过程,好生麻烦,可是我真的好喜欢这里。”
她环顾四周,似乎每一寸每一处都在她的喜好之上。
“上次搬家到港城,我全程都袖手旁观的。”
那个时候虞清雨觉得对什么都无所谓,婚姻不是自己想要的,更是没有把那个陌生的地方当做是自己的家。
现在似乎不一样。
“这次我想自己搬。”撑起眼皮,拨开迷蒙的水气后尽是执拗的坚持。
“现在就搬。”
喝了酒闹起脾气的虞清雨谁来拦不住,谢柏彦也格外纵容她。
只是在出门的时候,他护着她的头:“喝醉吹风,容易受凉。”
虞清雨埋在他怀里,由着他抱起自己:“行吧,你一会儿不许耽误我搬家。”
动作像是放慢的电影,迟钝中带着几分呆滞。
只在车上睡了一会儿,再回到半山别墅的时候,虞清雨又有了精神,亲自指导着闻琳收拾东西。
这个时间搬家?
闻琳几分疑惑,下意识先望向站在虞清雨身后的谢柏彦,后者对她微微点头,默认了虞清雨的举动。
时间确实不早了,虞清雨也没太折腾,只是让闻琳先收拾好简易的生活用品,剩下的等明天再搬。这次她倒是积极,几乎所有行李都要自己来,闻琳跟在她身边几乎没动过手。
额角泌上一层细汗,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劳累辛苦。
只听门铃响起,虞清雨放下手头东西,小声嘟囔着:“谁啊,这个时候还来敲门?”
趿拉着拖鞋,虞清雨身形微晃,踉跄着步子去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束新鲜明丽的香水百合,还有那束花之后倨傲清朗的男人,他微微提着一点笑,神态却略带着几分不安。
“你?”虞清雨有点茫然,堪堪扶着门框,几分疑惑,开口的第一句却是,“你怎么会到这里?”
她所居住的别墅区,门卫审查严格,没有问过户主,又怎么会轻易将人送进来。
没想到虞清雨的第一句竟是这个,宋执锐的笑意垮了些,勉强抬起几分弧度:“我……我买下了最后排的那间别墅。”
最后排的那件别墅,听说采光不好,故而价格并不如其他户那么高昂离谱。
“哦。”她简单应了句,转而又嫣然明媚笑起,衬着她面上的红霞,格外柔旖多姿,“好不巧啊,我们要搬走了。”
宋执锐的身形在她视线里很明显地晃了一瞬,送出的那束花,哪怕在她手边,虞清雨也没有一点要接的意图。
“清雨,你别必要为了我——”
“没有为了你。”虽然酒意上头,但她思路依然清晰,甚至是大胆,将很多从前她记惦着面子没说出的话也一并说出,“真的不是为了你,我们也不至于为了你辛苦劳累去搬个家。”
宋执锐这个名字,早就已经不在她的人生规划中,更不会让他打乱她的人生规划。
悬在她视线中的那束白花垂然落下,几丝苦笑漫上:“所以,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在看到谢柏彦的桃色新闻时,一瞬间的狂喜将他湮灭,宋执锐以为他的机会终于来了,鼓足了勇气,精心打扮了一番敲响了那个已经印在他脑海中的地址。
等到了却是打碎他所有幻想的决绝。
虞清雨面露难色,扶着门框的手软绵绵的几乎握不住:“抱歉,我和我老公的生活挺和谐的。”
一双大手从身后揽过她的腰肢,接过她软若无骨的身形,纤腰薄背安然靠进男人怀里。
谢柏彦声音慵懒,轻笑了声:“老婆,这事还是别和外人说了。”
他很少叫她老婆,更很少在外人面前与她亲昵,尤其是说的还是这种暧昧的话。
这事?
还能是什么事。
虞清雨脸颊红透,深深埋进他的怀里,被他周身清冽的气息包围。
她没看到身后拳头攥紧,唇色发白的宋执锐,更没看到含笑回视,矜然自若的谢柏彦。
“清雨……”宋执锐嗓音干涸,透着几分无措。
虞清雨没回头,深深吐了口气,扑在谢柏彦的胸前,扬起头望向他,眼里分明闪着拒绝。
想让他帮忙拒绝的意思。
不知是谢柏彦理解错了,还是故意为之,他低头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声线温润如玉,一贯的端方优雅:“要给你们一点空间聊聊吗?”
虞清雨茫然地眨眨眼,看着他将身上的西装解下,披在她肩上,臂弯微微环紧。
“五分钟。”深邃的眸子覆上几分浓色,“还要收拾东西搬家呢,我等你。”
虞清雨低着头,有些犹豫,她拢了拢肩上外套,其实还没想好要和宋执锐谈什么。
正准备脚步迈出家门,却又被身后的男人揽住了腰,低声压在她的耳畔,是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隐隐几分威胁:“也就五分钟。”
她怔怔回头瞧他,混乱的神智接受效率很慢,半晌才回过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虞清雨很久没有和宋执锐这样敞开心扉地交谈,起初是宋执锐单方面的消失,后来虞清雨也不愿多谈,顾忌着他的尊严。
再后来,虞清雨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和他再聊的必要了。
站在庭院里,春风卷着未歇的凉意,迅速几卷全身。
她听着宋执锐说着过去几年他的经历遭遇,心下却一片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我离开后有病过一场,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经济条件,只能在拥挤的病房,一个人签字,一个人做手术。破产搬家其实我都没关系,但那次孤零零一个人还要纠结着医疗费的时候,我好像真的垮了。所有的负面情绪,突如起来地将我打败。你很好,好到我不敢轻易靠近,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再把你一同拖下水?”
话毕,宋执锐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表情,停顿了片刻,忽然晒然一笑,几分自嘲:“我刚刚在想,如果我跟你说这些的时候,你眼里但凡有一丝情意在,我都不会再放手了。”
“但你好像除了伤怀之后,没有其他情绪了。”手上的那束香水百合猝然落在了地面上,被尘土沾染上污点,“清雨,是不是我们真的错过了?”
虞清雨只是看着安静地躺在地面上的鲜花,长长叹了口气,拢紧身上的外套,那里还留有属于谢柏彦的淡淡冷香。
“该怎么说呢?”她其实并不想再反反复复回忆这一段故事,除了庸人自扰外,似乎没有其他用处。
“其实原因我都知道,甚至所有人都知道,为我好,为大家好,这是你做出的选择,我无从指摘。”虞清雨抬眼,眸底晶莹清透,还蕴着几分漠然,“但是,或许,有没有可能,我不想被选择呢。”
“为什么偏偏要你兀自做出选择,一个人走过这条路之后,再回过头告诉我那条路太黑了一个人走不下去,然后再来问我去选择另一条路呢?”
“你有问过我的想法吗?”
“或者,那时候的我,愿意呢?”
宋执锐唇瓣嗫嚅,颤抖中声音极轻,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你还愿意吗?”
像是疾驰的溪水,他握不住,也拦不住,只能静静看着从他身边流淌而过。
她很认真地回答:“不好意思,我已经不愿意了。”
“你上次问我对谢柏彦是不是因为心软,我想要回答却被你打断,这次我想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不是。”
“我爱上他了。”
温婉又坚韧,确信又明晰。
扯开嘴角,一点笑意弥漫,虞清雨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有对谢柏彦当面说过爱。
她好像总是吝啬与对身边的人说那个字,明明所有行动已经证明所有,却拗着劲从没有说过一句。
宋执锐默然垂下眼,定定望着被泥土沾染的洁白花瓣,苍凉开口:“清雨,你说你喜欢香水百合,我从搬离别墅的时候自己便种下了一株。”
“我想等到它开了,我就去找你。”眼眶湿润,一点泪痕很快闪过,落在花瓣中,很快消失,“可是我好像太晚了,它的花期到了,我们的花期已经结束了。”
风似乎越来越凉了,吹散酒意,带着很多清明重回。
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虞清雨耸了耸肩,呼出一口气:“或许我们从来都没有什么花期吧。”
“我们不是在那个雨夜分开的,或者在更早之前你单方面断绝关系逃离一切的时候,又或者在暧昧滋生,而我们都不愿意开口的时候。”
那个雨夜是她设定的最后一次机会,可惜也就停在那个雨夜了。
这大概也是她最后一次回忆那段故事:“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足以让我放下过去十几年的情意。”
执念不是一朝一夕放下的,她也曾经焦虑过,踌躇过,甚至自我怀疑过,但又在彼此刻意的维持的暧昧中自我修复,循环往复。
青梅竹马的暧昧,但也就只是停在暧昧了。
或者他们都没有什么错,只是彼此太骄傲,都不愿轻易低下头。
可后来,也有人教会她,低头不是不骄傲,只是太爱她。
“就到这里吧,宋执锐。”她弯起嘴角,是明快轻盈的笑容,真心的祝福,“这片别墅区环境不错,听说风水很好,很旺财运,祝你东山再起,一切顺利。”
她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单薄背影,还有遥遥一个挥手。
洒脱,随性。
一如往昔。
只把他一个人留在过去。
房门在身后阖上,虞清雨还未转身就已经被男人揽入怀里,熟悉的味道入鼻,带着温热包围的气息。
压低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响:“超过五分钟了,谢太太。”
虞清雨仰着颈子望他,眼底积蓄着潋滟笑意:“那怎么办呢?”
“不然晚上还你五分钟?”调笑的语气。
箍在细腰上手紧了几分,谢柏彦沁着凉意的声线徐徐绕在她耳尖,鼓震着她的耳膜:“那只加五分钟可能不太够。”
第60章 Chapter 60
当夜,到底还是没搬家。
从主卧换到次卧,谢柏彦动作格外慢条斯理,可落下来的吻却越来越重。
次卧的装潢和主卧差距很大,跌跌撞撞,碰倒了衣架,又踢翻了矮凳,咣当一片。
伴着一点细碎的声响,是衬衫扣子落地的声音。
他的,还有她的。
鼻尖相抵,是灼热的呼吸。
谢柏彦视线微微下垂,定在她红霞铺满的面颊上,映在她瓷白的肤色上,仿佛雪地里一束海棠,富丽明艳。
染着霞色的眼皮轻颤,摇曳生姿。
交缠的鼻息很轻,却在静谧的房间中不断放大,压过一切声音。
拨乱一池春水,虞清雨攥在他肩头的指骨被他捏在手心,蜷紧的弧度被他一点点打开,汗湿的温度沾染上他的气息,向下覆在他的衬衫上。
沟壑分明,线条极好的肌理贴在她掌心。
升温,灼烫,让气息在交互间漫上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
谢柏彦低头浅啄她的唇角,清润的声线染上几分哑意:“bb,好乖。”
像是蜻蜓点水,薄薄的翅羽沾染水痕,仿佛沉重地无力睁开,只余光略过他的面色,一闪而过的动情,与他清冷矜傲的面上格格不入。
呼吸乱了套,连声音也打着颤。
浅浅错开半寸距离,偷得片刻喘息,虞清雨抬眸望向他,水波潋滟溢着清光,皓齿轻咬湿润唇瓣,缓缓聚起一点神思。
她不安地扭动了些,声音中充溢着娇气,软软擦过他的喉结,那里在她的视线中明显地滚动了一瞬:“你的腰带硌到我了。”
谢柏彦的动作一顿,嗓音也卷上了几分沙哑,缱绻绕上她的耳尖:“喜欢腰带?”
将她倏然缩紧的瞳孔微震纳入眼帘,眸色幽深,唇角挂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指尖潮湿带着一点水光,在她迷蒙的目光中,扯下领带,柔顺的面料划过她的皮肤,透过绸缎料子后,是他兴味盎然的眼神:“我以为你更喜欢领带的。”
虞清雨卷翘的睫尖颤了下,似乎喉间所有水意也被心底的那团火燃尽,烧得她头脑也同样失了所有神思。
慌乱的拒绝在他眼里仿佛放慢的动作,被他轻易地捉回怀里。
眼底一片雾色,她张嘴就去咬抵过来的唇,牙齿浅浅留下一点印痕,便想抽离,却被他准备地攫取红润的唇瓣,将那份旖旎继续纠缠。
领带和腰带都悬在她面前,指尖似是带着电流摩挲在纤薄的蝴蝶骨之上,翕合的肩胛骨震着一点颤动,似是催促着她做出选择。
酒意和热度一齐上头,将她迷乱的神智搅得一塌糊涂。
在迷蒙中,虞清雨勉强提起一丝理智,抬手就将床边两件东西全都拂下床。
扬着头,矜持又骄傲的曲线:“都不要,不然你连五分钟也没有。”
只是声音轻软,没什么力道。
低低的笑音洒下,扑在她的颈上,将红晕逐渐向下晕染。
显然她也意识到这句威力不太够,手掌撑着他的胸膛,娇哼一声:“我要在上面。”
谢柏彦由着她的动作,将她所有轻喘吐息吻住,眸光紧紧灼在她雾蒙蒙的眸子,那里的迷离逐渐沾染到他的眼中,染上更浓的色泽,压在曈底,俱是晦暗不明的欲色。
声线中染上浓重哑意,像是滚过沙砾的磁性:“喝了点酒,怎么感觉你底气更足了些。”
虞清雨掀开薄红眼皮,横过去一眼。
她哪里有什么底气,刚撑起的半分气势,在她昂扬下了战术后似乎变得更弱了些,全然不受她掌控。
脚软了,手也软了,只剩嘴还硬着:“我可是一家之主。”
“当然有底气呢。”
声音断断续续,提起一口气要蓄力许久也勉强可以说完一句话。
虞清雨清晰地看见他眸底的暗色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更深了些,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隐隐的危险感,却诱人勘探一二,刚刚靠近几步,就已经被紧紧吸入其中。
隐隐几分不好的预感,虞清雨泠泠水润的眸子轻眨:“你……不会想着以后每天都要灌醉我吧?”
揉了揉她微烫的面颊,指尖顺着柔腻的皮肤向下,落在她的微鼓的唇珠上,轻轻捻磨过一点水光,很温柔的力度:“那倒也没什么必要,贪杯对身体不好。”
声线缓缓压低,将那句话压在贴紧的唇齿间,“我可以牺牲一点我的体验,更何况可以换新的了。”
只有两个人可以听清的声音。
虞清雨扣在他肩上的指尖越来越紧,一点薄汗渗过红透的面颊,是迷乱的情乱。
“什么新的?”
谢柏彦捏着她的下巴,悠然转向床头那只抽屉。
不是次卧的那只,而是——
主卧的那只抽屉。
一抽屉的方盒。
虞清雨因酒意和过度劳动,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悠然苏醒。
伸了个懒腰,她是没想到会在卧室里还能看到谢柏彦的身影。
他就坐在沙发前,膝盖上放着电脑,带着蓝牙耳机,一边听着视频会议汇报,一边轻轻敲着键盘,不时视线望向床上的她。
一心二用。
揉了揉眼睛,虞清雨问:“你怎么不去上班?”
谢柏彦从容不迫地结束会议,关闭电脑,放在一侧,缓步靠近,指尖带去她眼角的一点印痕,温声回:“自然是要陪太太搬家。”
“去我们的婚房。”
虞清雨一愣,想起昨晚自己喝多闹着要搬家的事情。
任性又娇蛮。
他倒也由着她。
“我累。”虞清雨垂着手,半阖着眼,不想动。
“你要赔偿。”眼皮抬起半分,懒洋洋瞧了眼他的表情。
“罚你给我做一天的苦力。”嘴角牵起一点笑意,虞清雨眼尾也跟着扬起,那里卧着的一颗红痣,透过夺目鲜艳的色泽。
“My pleasure,Princess.”
谢柏彦嘴角噙着一点温淡笑意,抵过窗外煦暖冬阳。
如他所说,谢柏彦也确实没有让她动过手。
虞清雨坐在沙发上,晃悠着纤细小腿,漫不经心地咬着三明治,酒后没什么胃口,她只想吃点清淡的。
看着昨晚的罪魁祸首,在她的指挥下忙得团团转,虞清雨心里的郁气终于散了。
脚尖踩在他的膝盖上,虞清雨垂首望着正在整理衣物的谢柏彦,忽然问:“那件事情影响大吗?”
昨天的那桩绯闻俨然成了一场网络狂欢,只单单两张照片也被各种引领了各种角度的讨论热潮。
听说今日谢氏的股价还降了些。
谢柏彦没想到她还在担心这些,只是低头将拖鞋套在她的脚上。
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一篇:“放心,但凡行得正坐得端,自然没什么影响。”
他自创业起至今,大风大浪也算见过许多,各类舆论攻势也遇到过,昨天的事对他来说自然无足轻重。
“那位女明星呢?”虞清雨看着热搜上已经偏离的嘲讽不由皱起眉,已经演变成人身攻击,“其实我觉得她也是突来横祸。”
像是必须寻找一个出口去宣泄情绪一般,昨日的澄清刚一发出,攻击对象就从谢柏彦虞清雨,又转换到了那位女明星身上。
而照片里的另一位陈秘书,却因为不露面没名气直接在整个事件中隐身了。
偏淡色的唇溢出一声轻笑,谢柏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云淡风轻的调子:“太太关心的倒也多,怎么不关心一下你的先生,为了搬你珍惜又脆弱的古画被刮伤的手。”
虞清雨眸光一闪,先落在他微红的手背上,再三流连,才装作震惊地做出表情,很是夸张地提高音量:“那我的画没事吧?”
手背被青色筋络浅浅浮现,刻意绷起的力道,又在她的视线中默默隐下。
揪着她的心。
果然,下一秒,虞清雨就装不下去了,捧起他的手,眼睛在那红肿的伤患处根本移不开:“给你呼呼。”
又不放心,勉强撑起摇摇欲坠走一步晃三步的腿,想要去给他拿医药箱,刚迈开两步,就被谢柏彦长臂一揽,勾回了怀里。
虞清雨眼波荡起涟漪,握着他的手不让他继续收拾。
眼睫微垂,她其实也没想那么复杂:“还不是因为我被骂得多了,所以看到其他女生被骂,避免不了的感同身受。”
蓦地又想起什么,虞清雨弯唇笑起:“不过,我算是熬出头了,只是她们还要继续在这其中挣扎。”
掌心贴在她纤直的后颈处,谢柏彦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着她的软肉:“讲讲,你怎么就算是熬出头了?”
虞清雨视线挪向他一张清隽淡漠面,端着是不漏声色的矜然。
她抿了抿唇,故作惊讶:“外界不是盛传我老公已经收购了整个港媒圈吗?”
现在对待谢柏彦,虞清雨的真与假很明显,是生怕他看不出来的那种装模作样。
谢柏彦掀眸,薄唇弧度清浅,语气很是平静:“谢太太,小道消息还是少看点。”
大概算是他们夫妻独有的情趣。
虽然他确实收购了不少。
揉了揉她的发顶,谢柏彦自然不会拒绝虞清雨所有的要求:“我来安排,放心吧。”
刚刚搬进九龙塘的婚房,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虞清雨就被一通电话紧急叫走。
“我要回京城一趟。”
难得的周末休闲时间,原本谢柏彦说要带她去骑马,计划却突然被搁浅。
他望着她微乱的脚步,眼明手快地捞住她被地毯绊住的身形,耐心地问:“怎么了?”
虞清雨去衣帽间随手拿了个行李箱,慌乱地收拾着行李,眉尖拧得很紧:“苏姨排练的时候腿受伤了,刚刚做了检查,可能情况不太好,大概要做个手术。”
舞蹈演员最重要的就是一双腿,虞清雨曾经看过苏倪腿上布满的陈年老伤,贴着横横竖竖的肌肉贴。平时苏倪只是云淡风轻地略过那些伤,可大大小小手术也做过不少。就像是在陈旧的零件上不断修复,谁也不知道修复的尽头是怎样。
如今乍一听苏倪腿部受伤,虞清雨也忍不住的焦急。
“别急,我来安排航班,送你回去。”谢柏彦捏了捏她的掌心,清润的嗓音卷着所有安心而来。
虞清雨想说自己也可以,可是却在他温和的目光下静静舒缓了几分燥意,默默点了头。
谢柏彦确实安排得很好,刚下飞机就有车辆带她前往医院。
短短一小时内组建起的骨科专家会诊小组,正对苏倪的伤势进行的会议讨论。
苏倪的伤腿高高吊起,看着风尘仆仆的虞清雨,不禁失笑:“你来就来,怎么还带了这么大的阵仗一起来?”
虞清雨也没想到谢柏彦将所有事情安排得这么精细,苏家和虞家在京城这么多年的名望,安排一个资深专家的骨科手术绰绰有余,但他想得远比她们更周到。
临行前,虞清雨和他念叨了不止一遍苏倪腿伤的严重性。
他也记在了心里。
低眸敛下眸间神色,虞清雨故作轻松地笑笑:“这不是你的女婿想要尽孝吗?就用着吧,至少先养好腿伤。”
苏倪摇摇头,叹口气:“他啊,也是纵着你。”
眼下自然是苏倪的伤势更重要,虞清雨翻阅着坐在床尾的病例本,越看眉心越是紧锁,再望向她高高肿起的脚踝,更是担忧。
“怎么会这么严重?”远比苏倪电话里说的要严重得多。
苏倪却只是笑容淡淡:“在我这儿,没有报废职业生涯得大概都不算严重。”
她说得很是轻松,但落在虞清雨耳中却并没有那么轻松。
怕她焦心,虞清雨也不忍再提苏倪的伤势,环顾四周,也只有刚刚陪苏倪来医院的一个舞团工作人员,见她过来,这会儿已经回团了。
不由蹙起眉尖:“我爸呢?你受伤这么严重的事情,他都不来吗?”
虞逢泽每次都拿那些所谓的应酬说事,又是高尔夫,又是茶室,又是马场,总归什么都比家庭要重要得多。
苏倪显然已经不在乎虞逢泽的那些所谓的应酬活动:“管他做什么,我也不是没有他就不行。”
“要是等他来签字做手术,大概我这只腿都要废了。”一点讥讽映溢在轻笑中。
说到虞逢泽,两个人俱沉默了下来。
谢柏彦的电话来得很及时,虞清雨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接通,所有焦虑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已然烟消云散。
他声音中透着满满的安心感:“bb,别担心,我已经让闻森过去陪你一起处理手术事宜。”
顶级专家会诊安排了,还派了他的特助一同前来,虞清雨有时候觉得他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一般,明明自己是可以独立处理这些事宜,可这种时候又很享受他的这种用心。
是用心,也是在乎。
知晓她一个人也可以,但又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去操心那些纷杂。
“老公……”虞清雨的声线有些颤,很快被疾风吹散。
好像这种时候格外想听到他的声音。
只是这样单单听到他的声音就足够了。
声音里隐隐约约的一点脆弱被他捕捉到了,谢柏彦静了片刻,忽道:“bb,我来陪你吧。”
虞清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便拒绝了:“不要,你安心忙你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些。”
知晓他为她担心,但又不忍心将所有重担都推脱到他一个人身上。
春风还带着些未散的凉意,拂过她的长发,虞清雨忽地想起那句“爱”,到现在还是没有对他说出口。
似乎只是这般想着,也让她面红。
迟疑中听筒里传过他问的一句:“小鱼,怎么了?”
“谢柏彦,我……”
她吞吞吐吐,正想开口却忽地被医生打断。
“病人家属在吗?”
虞清雨急忙收线:“老公我先挂了,医生找我,晚点聊。”
术前手术家人谈话,虞清雨听了近一个小时,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时候脸色隐隐几分发白。
苏倪见状忍不住笑:“又没什么大事,就是做个手术而已,看你愁眉苦脸的。”
可虞清雨担心得也不止是手术,还有术后漫长的恢复期,医生说术后继续跳舞的几率不大,但又不忍心将话说死,只说也需要看病人自己的坚忍意志吧。
只将可能□□给了人定胜天。
虞清雨默默叹了口气:“可是复健期也很漫长痛苦,而且你期待这么久的巡演,也没办法再参加了。”
甚至之后可能也再不会有那个机会了。
“受伤,复健,训练,对舞蹈演员来说都是家常便饭。”苏倪看了眼自己的伤腿,其实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伤势,视线微垂,语气放得很轻,“其实像我这个年纪的同期演员,很多早就已经开始当指导老师了。”
“至于什么舞团首席,巡演女主角,A角B角,在我现在这个年龄,已经不会再去去计较什么排序名号成就。”苏倪的视线悠然转向窗外,枝头鸟雀轻啼,生机盎然,“舞蹈对我现在的意义也不是我在台上多么亮眼辉煌,大概更多的是传承吧,让更多人在台上亮眼辉煌。”
虞清雨抿抿唇,没有说话。
苏倪性子温和,淡泊名利,成名之初一直有人置喙她是靠家庭靠关系,但总会有时间来证明她的初心。
虞清雨回家的时候已经深夜,车子停在京城别墅前。
她蹲下身,低低望着家门口剩下的孤零零的那只石雕,心下莫名几分惆怅。
旁边的那间别墅已经空了,上次她说不想和冯黛青做邻居,也不知道谢柏彦用了什么法子,冯黛青竟然真的从她隔壁搬走了。
她说的话,有理的无理的,他似乎都放在了心上。
再望向那只躺在她大门前的石雕,虞清雨托着腮,思绪静静蔓延。
怎么办,好像有些想港城的那只石雕了。
躲进被窝里,虞清雨拿着手机,在谢柏彦的对话框里踌躇了许久,终于发出一个字。
Yu:【喵?】
下一秒,谢柏彦的电话已经拨了过来。
“小鱼的叫声是喵吗?”温润如溪的声音中夹了一点笑意,只一句话便将她所有疲惫全然扫去。
她翻了个身,忍不住地唇角勾起:“小鱼怎么叫我不知道,不过现在喵喵叫,是为了勾我的猫呢。”
很巧,她的猫被她勾住了。
谢柏彦站在落地窗前,望向正北方向,淅淅沥沥的雨滴打湿玻璃窗户,蜿蜒的痕迹顺着向下流淌,聚成银光闪闪的水洼。
港岛今夜雨景很美,只是少了一起欣赏的人。
薄唇轻启,一如既往地如玉般清润温和,他说:“小鱼,今晚港岛有雨。”
听筒紧贴着耳廓,将那绵绵震动的嗓音毫无损质地鼓震着她的耳膜,声音似乎也带着电流,绵绵跃进她的心尖。
虞清雨忍不住揉了揉耳朵,电话那端沙哑的嗓音仿佛还回响在她的耳中,心跳骤然加快。
她的声音也染上几分哑:“怎么了?”
低凉好听的声音淡而清晰:“连它都知道我在想你。”
雨声烂漫,都是我在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