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他心疼伊莱恩/诺亚下线
这场审判的直播以一种惊人的、急转直下的速度结束了。
但民众的议论并未结束。
[什么啊?直接就带走了,为什么?]
[军部都出逮捕令了,大反转啊。]
[好歹是直播,总要给个理由吧,军部难道说抓人就抓吗?]
[元帅说了呀,危害帝国安全,那不就是叛国罪!]
[这也叫理由?证据呢?感情塔纳托斯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有一说一,军部抓人确实没抓错过……]
[很好奇元帅掌握了什么证据,怎么知道的啊!]
[……]
不久后,由军部联合警视厅发布的通告出现在了星网各个平台的首页。
通告中发布了打量的证据,都来自诺亚的手环中,证明他常年与敌国某位有实权的人物保持联系,并进行了交易,密谋在帝国皇室中掀起风浪。
污蔑皇太子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诺亚被以叛国罪判了死刑。
而军部的单独公告中还提到,这些证据都由“时姓技术人员”通过专业手段破获。
虽然帝国法律禁止入侵他人隐私系统,但他的行为由军部特批,是符合章程的正当手段。
即使没有指名道姓,大多数人也一看就知道这名技术人员是谁。
震惊全国的皇太子暴力虐待一案,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
诺亚被执行的前一天,时声悄悄找到了尤弥安。
“你要去见诺亚?”尤弥安连连摇头,“我大哥不会同意的。”
时声用语音器说:“就,去,一,小,会儿,伊莱恩,不会,知道,的。”
尤弥安还是摇头:“不要,诺亚歹毒心肠,你要是出了事大哥会杀了我。”
这段时间,他已经充分见识到时声对他大哥来说有多特殊了。
时声双手合十,充满期待地看着尤弥安。
尤弥安人生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良心不安。
“可我也没办法带你进去啊。”尤弥安揉揉脑袋,“我又不是军部的人。”
时声连忙道,“伊莱恩,说,警视厅,也有,探视,权限。”
“我想,从那边,申请,或许,简单,一些。”
尤弥安心里一动,只是面上还有些犹豫:“你为什么一定要去见诺亚啊?”
时声想了想,“想,确认,一件事。”
他看向尤弥安,“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恨,你们,吗?”
尤弥安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带着时声去了警视厅。
时声悄悄地在心里给尤弥安道歉。
其实从他和哥哥查到的信息,他已经推断出了诺亚恨卡洛斯的真相。
他因此感到心疼和愤怒,所以想去见诺亚一面。
他不想要伊莱恩背上不属于他的恶名。
*
不知道尤弥安进警视厅说了些什么,很快时声就拿到了探视允许。
尤弥安出来时脸色有些难看,“要我陪你进去吗?”
时声摇摇头,安抚般地拍了拍他。
隔着防爆玻璃,诺亚抬起头看了时声一眼,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隐约的惊讶。
时声不会说话,他们的沟通会有些困难。
但他不在乎,调出手环的面板打下一行字:“你是不是很不甘心?”
诺亚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我承认塔纳托斯有些本事,卡洛斯赢了,但你们没必要派一个刚嫁进来的Omega来嘲讽我。”
他闭了闭眼,可藏不住心中的愤恨和不甘心。
“你这样帮一群刽子手,也不怕遭报应!”
他盯着时声,用力得几乎咬碎牙齿。
时声与他对视,好一会儿才重新打字。
“你觉得是别人对不起你,是吗?”
“你觉得你的父亲、你的家人都是被伊莱恩迫害的,是吗?”
诺亚冷冷道:“你不必为他们开脱,在我看来你也与他们一般肮脏,所有卡洛斯的帮凶都应该跟他们一起下地狱。”
时声安静了一会儿,调出一些东西展示到诺亚面前。
诺亚原本只看了一眼,这一眼却如重锤在他心中砸下。
他猛地扑到玻璃上,急切地看着这些内容。
“这是什么……你做了什么东西!”
“这些是你父亲通敌叛国的证据。”时声缓缓打下这些字。
“你的父亲,窃取军部和皇室的情报,与敌国将领做交易,换取大量钱财和未来被庇佑的机会。”
“看在你的祖父曾立过大功、你的祖母是子爵的份上,陛下并没有公开他的罪名。”
“而是让伊莱恩在军部秘密处置。”
“这些都是为了保全你们一家的名誉。”
“我之前一直好奇,查了很久也没查到你到底是前些年出事的家族里,哪一家的孩子。”
“后来才发现,你们家对外没有任何罪名,在民众的眼中,只是家族落寞了而已。”
在诺亚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时声用力打下最后一行字。
“你连真相都没有查清楚,凭什么让伊莱恩承担你的仇恨。”
甚至,还是伊莱恩向皇帝提议不公开诺亚父亲的罪名,保全他们家族最后的名声。
只因为,诺亚的祖父,也曾是军校德高望重的老师,拯救过不知道多少孩子的人生。
伊莱恩的温柔和善良,换来的却是“上辈子”卡洛斯全家覆灭。
凭什么。
时声心疼地想。
他可以勉强忍受民众误解伊莱恩,可他不能让伊莱恩因为莫须有的仇恨失去一切甚至生命。
伊莱恩保护着帝国,却不能得到大英雄的待遇,已经够不公平了。
这就是,时声一定要来见诺亚的原因。
他要诺亚知道自己恨错了人。
他要诺亚知道一切不过是他的父亲咎由自取。
他要诺亚带着最锥心刺骨的难受死去。
诺亚用力锤着玻璃,犹如困兽最后的挣扎。
“不可能,不可能!”
可谁都知道,时声给他的证据很难作假。
诺亚眼中的震惊和恨意逐渐被灰败取代,许久都没有说话。
很久之后,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盯着时声。
“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告诉卡洛斯,是我错了。”
“一切都是误会,请他们放过我……”
“伊泽尔……难道伊泽尔都不顾念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吗!”
时声觉得很好笑。
诺亚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对伊泽尔不过是虚情假意。
况且因为他,那个失去了腺体的Omega不知道还在哪里受苦,甚至不知道是否还在人世。
可时声没有问这些,他翻出军部的那则通告,看着诺亚缓缓打下一行字。
“可是,你已经变成和你父亲一样的人了。”
为了虚假的仇恨,诺亚出卖了祖国。
见时声收回了手,诺亚目眦俱裂,拼命地锤着玻璃。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上辈子卡洛斯明明从来就没有这个Omega!
时声不再与他交流,转身将诺亚的嘶吼留在了原地。
他的手还在颤抖,迈出大门时,脸上冰冷的狠意都来不及收去。
迎向阳光的那一刻,他的脚步一顿。
Alpha站在台阶下,目光专注地落在他身上。
时声努力了许久,还是没忍住脸上的慌张。
但伊莱恩的语气还很温和:“不过来吗?”
时声深呼吸了几下,连忙跑向他。
下最后两级台阶时忽然趔趄了一下,伊莱恩敏捷地张开手臂两人接住。
时声的脸擦过冰凉的军装纽扣,心里一酸,就着这个姿势搂着伊莱恩的腰用力抱紧。
伊莱恩将人抱下台阶,没有立刻放下来,低头看时声的眼睛。
他的眼眸像帝国不落的太阳。
时声走神地想,别人都说皇太子是太阳之子,可在时声看来,伊莱恩才是他的世界里最和煦、最温暖的日光。
时声将脸埋在伊莱恩怀里安静了一会儿,贪心地闻了闻Alpha身上冷冽的气息。
他有些忐忑地抬起头,用手语说:“对不起,瞒着你过来。”
伊莱恩只是问:“吵架了吗?”
时声茫然。
伊莱恩眼底带过笑意,“想问你有没有吵赢。”
时声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伊莱恩都不生气吗?”
其实还有忐忑。
他怕被伊莱恩看见自己不够可爱、不够乖巧的一面。
【伊莱恩总是想保护我,是不是更喜欢柔弱的Omega。】
正想着,忽然感觉Alpha更用力地将自己抱得高了一些。
这一下,换成伊莱恩抬头看时声了。
“我不会为任何事生你的气。”
阳光下,伊莱恩的眼里都是外人从不可窥见的情愫。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能告诉我最好,但瞒着也没关系。”
“只有一点,我希望你注意安全。”
时声愣愣听着伊莱恩如冷冽泉水般的嗓音。
“还有,我的夫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时声觉得心跳得快跑出胸膛了。
伊莱恩……伊莱恩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来表达喜欢他!
伊莱恩真的喜欢他!
一瞬间什么惴惴不安都消失了,时声的眼睛瞬间比卡洛斯庄园的星光更明亮。
他低下头用力地蹭蹭伊莱恩,却蹭到坚硬冰冷的兽骨止咬器。
伊莱恩轻笑:“不疼吗?”
时声有点生气地盯着平日里觉得帅气无比的兽骨。
下一秒,他就感到伊莱恩换了用力的方式,只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将止咬器的金属链条解开了。
兽骨放入时声怀中,而他眼里的Alpha按住他的后颈,与他接吻。
这是在外面,虽然戒备森严,可不代表完全不会有人经过。
至少尤弥安刚才还在这里。
可伊莱恩的吻,时声永远都拒绝不了。
他紧张又期待地与伊莱恩进行着世间恋人最亲密的举动。
许久之后,伊莱恩离开他的唇,将人放到地上摸了摸头。
“好了,不用再担心,你做得很好。”
他顿了顿,又低声,“很勇敢,也很厉害。”
时声的黑客技术优秀到让所有人震惊。
骤然被夸奖,时声的嘴角差一点就要咧到而后,充满期待地比划着,“那,可以有奖励吗?”
“我好棒,伊莱恩奖励我。”
伊莱恩从不犹豫:“什么都可以。”
时声眼睛一亮,认真比划,“那我想和伊莱恩去约会。”
又拿出语音器用力重复,“约,会!”
伊莱恩笑起来,“好。”
正好,有件事也差不多就要有结果,可以一起庆祝。
042·最合格的Alpha
尤弥安从远处折回来,一眼就看到了两人的模样。
他一瞬间大为震撼,下一瞬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大哥对时声的特殊实在是太明显了,他早就应该习惯才是。
可看见伊莱恩把时声抱起来亲,尤弥安还是觉得很魔幻。
他从来没有在大哥眼里看见过这么温柔的目光。
那是一种——好像只要看着那个人,所有坚冰都会融化,所有苦难都会消融的目光。
尤弥安的心里掀起了一层又一层海浪。
他甚至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Omega,在见过卡洛斯最深的秘密后,还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这个Omega他还真心实意地喜欢着他的大哥。
尤弥安应该为伊莱恩感到高兴,可他高兴不起来。
以伊莱恩的性格,是不会标记时声的。
可相爱的AO没有标记,又会有什么下场。
又或者,如果哪一天时声被标记,受到卡洛斯诅咒的影响,会不会像他母亲一样失去正常人的生活。
那时候时声还会无怨无悔地喜欢他大哥吗?
尤弥安不知道答案。
先注意到尤弥安的到来,伊莱恩替时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额发,才目光淡淡地看向弟弟。
“还不回去?”
尤弥安缩了缩脖子,他很怕伊莱恩追究他带时声来这里的事。
回去的路上,尤弥安破天荒地被允许和他们坐上同一辆飞行器。
但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伊莱恩:“你去找霍维斯了?”
尤弥安左看右看:“没有啊,去警视厅走程序刚好要他经手而已。”
伊莱恩淡声:“看着我回答。”
尤弥安没看他,也没有说话。
两兄弟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时声好奇地看看尤弥安,又看看伊莱恩。
“尤弥安。”伊莱恩说,“帝国不缺他一个Alpha。”
时声瞪大了眼,又去看尤弥安。
可尤弥安用力地握着双手,视线却冷漠地看着窗外,什么也没说。
伊莱恩也只说了这一句,便如平日一样沉默下去。
整个飞行器里只留下被好奇心折磨的时声。
【继续说呀,怎么不说了。】
【唉,伊莱恩就只有这点不好,都不爱八卦。】
伊莱恩从文件里抬起眼。
时声立刻凑到他身边,弯起眼笑了笑。
他还不知道伊莱恩能听见自己心里的话。
【伊莱恩为什么会特意跟尤弥提到霍维斯呢?】
【霍维斯……霍维斯……】
听到Omega心里不断念叨着别人的名字,伊莱恩眯了眯金眸。
下一秒,他和尤弥安就听见时声有些震惊又有些慌乱的心声。
【难怪第一次见就觉得熟悉。】
【霍维斯是……那个为了诺亚把尤弥安扔去喂鱼的Alpha啊!】
尤弥安猛地转过头来,脸色迅速苍白下去。
*
回到卡洛斯后,尤弥安什么话也没说,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房间。
时声有些担忧,他没有见过太多伊莱恩与尤弥安的相处,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不算有了矛盾。
伊莱恩却只是让管家去看着尤弥安。
“别担心,他知道自己消化。”
伊莱恩拉过时声的手往餐厅走去,“梅里科说你们没用餐就出门了,以后不要这样好吗?”
时声心虚地点点头,用手语道歉,“对不起,让伊莱恩担心。”
“最近太忙于其他事。”伊莱恩却说,“没有及时察觉到你的想法,是我的问题。”
时声觉得这大概是伊莱恩第一次“认错”吧。
他连忙摆摆手,比划,“伊莱恩的正事重要。”
伊莱恩重新拉下他的手,温声道:“你的事也是正事。”
他顿了顿,嗓音清冽,“抱歉,我是第一次……做别人的Alpha,是不是做得很糟糕?”
时声连忙用语音器强调,“伊莱恩,很,好!”
“你总是把我想得太好。”伊莱恩弯下腰,眼睛离时声很近,声音也低下来,“声声,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并不是一个普遍意义上足够合格的Alpha。”
见时声想说什么,他头一次没有倾听,而是温柔地抢先。
伊莱恩贴近时声的额头,“但是,也给我一点新手保护期,可以吗?”
“如果我做得不够好……请给我改正的机会。”
Alpha的声音就这样低低地、轻柔但郑重地飘进时声耳里。
他觉得,任何动作、言语、甚至表情,都无法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时声原本想反驳伊莱恩“不够好”的话,此刻都吞回了肚子里,他用力点点头,就着如此近的距离,用力亲了伊莱恩一下。
伊莱恩破天荒地微愣。
时声笑着比划,“那,我也要复活卷,如果我犯了错,伊莱恩要原谅我。”
“你怎么会犯错,声声,我不是说过,你做什么都可以。”
伊莱恩看懂了后半句,前面却不太明白:“这个手势是什么?”
“复,活,券!”时声按下语音器。
伊莱恩道:“原来是这样?我以为是护身符。”
时声歪着头想了想,笑眯眯地比划:“护身符我已经有了呀,伊莱恩就是我的护身符。”
这一次伊莱恩看懂了,“谢谢。”
等到梅里科从尤弥安房间回来,时声还在和伊莱恩“说话”。
梅里科说尤弥安没有发脾气,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伊莱恩只是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等梅里科站远了些,时声还是没忍住比划着问,“尤弥安和霍维斯是怎么了吗,伊莱恩,是因为尤弥安见了霍维斯,所以生气吗?”
伊莱恩给时声夹菜,平静地说:“我没有生气。”
时声摇摇头,指指伊莱恩,“你有哦。”
又指指自己,“我能,看出来。”
“伊莱恩,因为担心尤弥安,所以生气。”
伊莱恩沉默了几秒,忽然垂眸轻笑。
时声茫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可是低笑的伊莱恩太帅了,时声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有时候我也很怀疑,你是不是能听见我心里的话。”伊莱恩温声说,“还是说,我们声声会开天眼?”
他破天荒地,开了一个古地球时期的玩笑。
时声有点得意地笑,“因为我,了解,伊莱恩。”
伊莱恩的唇角勾了一下,眼底的神色时声有些看不明白。
但伊莱恩很快又恢复了惯有的表情,回答起时声之前的问题。
“尤弥安小时候走失过一段时间,是住在霍维斯家里。”
时声下意识抬起了八卦的头,手中的勺子都忘了放下。
没想到尤弥安和霍维斯还有这段渊源!
“他16岁那年去找过霍维斯,后来就没有了来往。”伊莱恩耐心解释着,说得却很含糊。
他利落地用蟹钳将蟹肉剥到时声碗里,语气平静地评价,“霍维斯不是适合尤弥安的Alpha。”
时声听得一脸茫然。
【等等等等,伊莱恩前面那句话的意思是尤弥安喜欢霍维斯?还是霍维斯喜欢尤弥安?】
【一个都不像……】
【如果我没看错,霍维斯比尤弥安大好多岁吧!】
【而且霍维斯还是会杀掉尤弥安的人,这门亲事我也不同意!】
听着时声的心声,伊莱恩眼底原本挂着笑意,听到最后时眼神又冷了下去。
不知为何,只要跟时声心里话有关的话题,他都无法发出询问的声音,所以伊莱恩即使听到了霍维斯杀尤弥安这一层,也没有问过时声这是怎么回事。
但没关系,有些事他能自己查。
时声比划着说:“所以伊莱恩不想尤弥安再见霍维斯,伊莱恩担心尤弥安。”
伊莱恩问:“在你的心里,我对尤弥安是这样合格的兄长吗?”
时声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伊莱恩几不可见的微笑里带了一丝自嘲。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这抹自嘲就被时声抓住了。
Omega探过半边身子到伊莱恩身边,抓着他的手,让伊莱恩看向自己的眼睛。
他用这样的方式,时意伊莱恩他的真诚。
随后他比划道:“伊莱恩保护尤弥安平安长大,还不是很好的哥哥吗?”
他一下一下认真地罗列着。
“伊莱恩庇护帝国的子民,也庇护尤弥安。”
“给尤弥安最好的生活,是好哥哥。”
“担心他的安危,是好哥哥。”
“而且——”
时声顿了顿,不容反驳地比划,“重要的是,伊莱恩始终希望尤弥安幸福。”
“伊莱恩,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哥哥!”
“我相信,尤弥安也会明白的。”
伊莱恩沉默了很久,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呢?你的哥哥——对你好吗?”
时声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头。
“哥哥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现在除了伊莱恩!”
他笑眯眯地比划,“现在,伊莱恩是对我最好的人。”
伊莱恩的心几乎被时声明亮的眼睛灼烧了。
他伸出手,轻轻遮住时声的眼,“不要这样看着我,声声,我会想……”
话音止于此,伊莱恩什么也没有再说。
手却被拉下来,时声凑过来轻轻咬了一下伊莱恩。
“我,也想呀。”
明明Omega没有发声,伊莱恩却好像听见了他有些小得意的、又坦诚可爱的声音。
043·风波又起/季随作妖
诺亚死了。
执行的这晚,时声站在露台上看见了尤弥安。
他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时声发现他站了很久。
这一天尤弥安都待在卡洛斯哪里也没去,甚至连房间都很少出。
时声觉得昨天去警视厅时,尤弥安和霍维斯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可尤弥安什么也没说。
熟悉的气息从背后将时声包裹,他落入一个带着温热水汽的怀抱。
“在看什么?”伊莱恩问。
时声指了指远处尤弥安的身影。
在时声看来,除了他所知的剧情外,霍维斯好像的确也不是适合尤弥安的Alpha。
两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尤弥安又是怎么想的?
忽然,时声想起了某一个午后,尤弥安说过,他不可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所以那个人会是霍维斯吗?
尤弥安今年18岁,据时声所知,霍维斯比他大了整整十一岁。
【年龄倒不是问题,可之前几次遇见,霍维斯对尤弥好冷淡。】
【伊莱恩说得对,他们不适合!】
听见时声还在想着这件事,伊莱恩看了一眼远处的尤弥安。
“不用担心尤弥安,他会长大的。”
时声愣了愣,转头用手语问,“伊莱恩希望尤弥嫁给什么样的Alpha?”
伊莱恩说:“声声,这是他自己需要考虑的问题。”
【唉,伊莱恩真是不坦率。】
【干嘛总是做出不关心的样子呢,明明为尤弥考虑了很多。】
【之前不是还因为皇太子的事吵架了吗?】
伊莱恩听着时声的心声沉默,
见他好一会儿没说话,时声扬起脸,也静静地看着他。
伊莱恩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如果一定要由我为他选择。”伊莱恩说,“他需要的至少是一个能接纳他的一切的Alpha。”
他顿了顿,低头轻吻时声的额头。
“但是声声,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你。”
这样珍贵的坦率包容的感情,卡洛斯上下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只在时声眼里见过。
时声发现,伊莱恩在别的所有地方都雷厉风行、如磐石般坚定。
可这个帝国的战神,在感情上却是个悲观主义者。
或者说,是对于诅咒,卡洛斯所有人都是悲观的。
时声不会怀疑,如果自己那天没有任性地以绝食逼伊莱恩回来,伊莱恩一定会为了他,躲着他、离开他,甚至放他回时家。
所以,尤弥安如果一定要嫁人,需要的也是一个足够决绝地爱着他的人。
“无论如何。”时声轻轻比划,“我觉得,尤弥应该嫁给他喜欢的人。”
“但是没关系,他现在还小,还有很多时间。”
他看着伊莱恩,摸了摸Alpha冷硬的下颌。
“伊莱恩也不要担心,未来的事是谁也说不准的。”
不要再为这样的诅咒封锁自己。
也不要在温柔地看着我的时候,将心事孤独地藏起来。
时声没有将最后的话表达出来。
他想,自己还要再努力一点,让伊莱恩相信,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的。
时声踮起脚,亲亲伊莱恩的唇角。
伊莱恩从不让他受累,揽着人略略俯身。
“林赛一直叫你大嫂。”伊莱恩忽然低声说,语气里带了一些玩笑,“所以现在是在履行职责吗?”
时声的脸顿时红了,一会儿觉得伊莱恩是这个意思,一会儿又觉得是另一个意思。
连忙比划,“因为尤弥安是伊莱恩的家人,我,关心伊莱恩的家人,就像关心伊莱恩一样。”
他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手小小地比了一个心形,随后手指点点伊莱恩的胸膛。
做完这个手势,他低下头不敢看伊莱恩的眼睛。
下一秒,却被Alpha用力抱进了怀里。
“我收到了。”他听见伊莱恩低声说,“它会被我……永远珍藏。”
时声眨了眨眼睛,抬手回抱住伊莱恩宽阔的脊背。
他想,这个英俊的Alpha还是不明白。
比如此刻的气氛,多么适合AO恋人间进行标记啊。
这些日子,伊莱恩与他拥抱,亲吻他的眉心、眼睛与嘴唇,甚至吻过他的耳垂与颈侧。
可即使已经靠近后颈,他也不会摘下时声的防咬颈环。
时声听尤弥安说过,被受到诅咒的卡洛斯Alpha标记过的Omega,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下场。
可时声其实没有那么在乎。
他抬起手,再次摸摸伊莱恩的下颌,这一次顺着往上,落在了冰凉的唇畔。
伊莱恩垂眸看他,眸光沉沉。
【唉。】
时声叹了口气,摇摇头。
伊莱恩:?
*
又过了几日,时声收到警视厅的通知。
他的程序导致军校学员受伤的事件出结果了。
由于这件事在校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军校特意联合警视厅出了一份公告。
经由警视厅查证,机甲坠机事件缘由为驾驶学员对匹配程序的操作错误。
也就是说,时声交上去的程序是没有问题的,但驾驶员林迟在开始实操之前,选择匹配程序这一步出了错,从而引发了意外。
时声这几日的担忧和内疚终于得以缓解。
公告刚发出去时一切正常,军校内最大的论坛里大多都是对伤者的祝福。
然而,半日后却有一种声音占领了舆论高地。
[现在都是自动驾驶了,能考进帝国第一军校的人怎么可能蠢到匹配错误啊。]
[听起来像是说五星厨师因为按错了微波炉而导致饭店爆炸一样滑稽。]
[笑死,也不看看写程序的什么身份。]
[上次皇太子案子的证据还说是他找到的呢,谁信。]
[害,辛苦考军校有什么用,比不过人家嫁得好啦。]
[楼里一群人都酸什么呢,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不知道时意一直是专业第一吧。]
[信息技术的第一很难吗笑死,机甲作战听了都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遇到活的傻x了,作战系那么牛怎么开个程序都能自爆啊。]
[相当于按一下手环开机键结果把自己炸了。]
[人家又没说错,信息技术Omega多,出错本来就多。]
[那你们以后上战场最好是把跟指挥官的通讯掐了哈,毕竟数据传输和战情分析都是信息员在做呢~]
[对的对的,一不小心让高贵的Alpha炸死了可怎么办呀!简直罪该万死!]
[不是,说时意呢,怎么又吵起来了……]
[笑了,卡洛斯给时意下的水军吧,转移话题咯。]
[……]
飞行器在军校门口停了下来,时声平静地关掉了论坛页面。
因为军校的相关流程,保卫科让他来学校一次,配合走程序。
为了不让在军部处理军情的伊莱恩分心,时声坚持自己来,最多接受由梅里科同行。
梅里科是个高速冲浪的老头,自然将论坛里的言论看得清清楚楚。
向来滴水不漏的管家都罕见地生了气,“真是无知小儿。”
结果反而是时声伸手拍拍他,叫他不要放在心上。
其实时声也不是完全的好心态。
在刚才,他也跟保卫科负责人发过消息,询问是否方便公布林迟在匹配程序时的录屏,作为公告的补充内容。
但负责人一副很为难的语气,只说要向军校上面做做申请。
至于什么时候能申请下来,那就谁也说不清了。
时声也没有纠缠,军校能出公告他已经满足了。
至于论坛里的舆论,其实他也并不是很在乎。
但有的人却很在乎他在不在乎。
从保卫处配合完程序出来,时声还没和梅里科会和,就先见到了几日不见的季随。
“真没想到你还能这么悠闲。”季随如今面对时声已经完全没了伪装的笑脸,“看来你在卡洛斯的确过得不错。”
时声看他一眼,并不打算理会,径直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时,不出意外地被季随拉住了手臂。
这样的触碰让时声有点不高兴,甩开了季随的手。
季随的声音充满阴鹜:“为什么塔纳托斯不追究你隐瞒身份的罪名,你用什么手段蒙蔽了他?”
在医院那天他明明都故意让伊莱恩听见他和时声的对话了。
然而他想象中的、发现替嫁真相后勃然大怒的伊莱恩将时声狠狠折磨的场景却并没有发生。
这不可能,那个人人皆知残酷冷血的死神,怎么可能如此大度!
“时声,怎么你和时意总是这么幸运!”
时声用手语说:“伊莱恩追不追究我,那是我的事;就像追不追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也是我的事。”
他勾了勾唇角,“季随,你猜你还能拿到多少时家的财产?我过得好不好不重要,但我还是挺关心的,你过得好吗?”
他知道季随能看懂这一长串手语,所以连手势都没有留情的意味。
季随果然被戳中痛处,脸色非常难看。
他用阴森的目光看着时声,森然开口:“有点意思,你现在倒真的和时意一模一样了。”
“时声,你真了不起啊,在卡洛斯那种地方都能有胆子活下来。”
“那怎么当年就吓破了胆子,到现在都不敢说话呢?”
044·伊莱恩胆小鬼!
在首都南城区的附近,有一片人迹罕至的海滩。
时声捡了一颗贝壳,光秃秃的长得有些丑,但被他握进了手心里。
他坐在礁石上,海浪不断从脚尖拍打而过,那声音却好像拍在时声的心脏上。
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时,他吓了一跳,连忙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才转过身。
Omega弯起双眼笑了笑,用手语问:
“伊莱恩怎么来了,我都没有听见声音。”
伊莱恩用军装外套裹着时声,挡住海风将人抱下来。
但发现时声没穿鞋,便没有将人放下来。
“梅里科说你来了这边。”伊莱恩的声音平静温和,“风很大,可以别待太久吗?”
他的视线落在时声还有点湿润的眼睫上。
时声抿了抿唇,“对不起,我看到你发给我的消息了,但是没有回复。”
伊莱恩说:“不必为这种事道歉,我说过你做什么都可以。”
他低头吻了吻时声的眼睫:“现在想回家吗?”
“家”这个字,让时声的鼻尖一酸。
他将还没擦干净的眼泪逼回去,摊开手掌递给伊莱恩。
伊莱恩在他的目光中问:“给我的?”
时声点了点头,又有点不好意思。
海滩上随处可见的普通贝壳,怎么比得上伊莱恩每次回家都特意绕路去给他带回来的花。
但伊莱恩特意腾了一只手出来,郑重地接进手心。
“谢谢。”
时声知道伊莱恩或许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他这样的贝壳,但他还是像收到最昂贵的礼物那般,用珍惜的语气同时声道谢。
时声想,自己以及足够幸运了。
他抬起头向伊莱恩比划,“我们,回家吧。”
他探头去找自己的鞋,却被伊莱恩抱着放在了礁石上。
时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伊莱恩弯腰拿起了他的鞋,缓缓弯下膝盖。
战场上杀伐果决的Alpha,此刻像平凡人家的每一个丈夫一样,仔细用手帕帮时声擦去脚上的砂砾,为他穿上了鞋。
时声这一次没有试图拒绝。
穿好鞋,伊莱恩牵过时声的手,与他并肩往飞行器停靠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问时声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在回去的飞行器上,时声听见他问:“想看看保卫处新出的通告吗?”
时声愣了愣,他在海滩上坐了很久,还不知道星网上发了什么。
见他点头,伊莱恩用自己的手环点开给他看。
这是是对上一则通告的补充。
他们在补充证据里发了一条视频,是机甲内部的录影系统。
上面清晰地记录了林迟进入机甲后的全部操作过程。
这条视频已经足以证明时声无辜。
伊莱恩说:“军校保卫处习惯玩忽职守,早该换一批新鲜的血液。”
时声反应过来。
军校会发这份补充通告,恐怕是伊莱恩去施压了。
即使原则上保卫处本就该在通告上做详尽的说明,但他们并没有,甚至时声自己提出请求后也遭到了推诿。
时声的心情有些复杂,他高兴于伊莱恩连这样的有关于他的小事都会注意到。
可又忍不住想,如果没有伊莱恩,换成哥哥时意遇到这样的事,是不是就没有办法为自己申诉了。
但如果是哥哥遇到这种事,一定会去保卫处据理力争,或者想办法再次证明自己。
只有时声不会。
就像当年那件事,他总是没有哥哥那般有出息。
自从那之后,时声失去了很多力气,就像一个迟钝的患者,刀割在肉上也懒得去包扎。
这么多年他都只有一个心愿,也为了这个心愿付出了全部的心力。
其他所有事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时声抱住伊莱恩,蹭了蹭冷硬的军装外套。
“我不知道你是否是因这件事难过。”时声的脸颊贴着伊莱恩的胸膛,感受到他说话时微微的震动,“但是——声声,你身后永远都有卡洛斯。”
伊莱恩捧起他的脸颊,指腹滑过眼睫,“我希望你别因任何事烦忧,无论你是否愿意告诉我。”
他的声音耐心包容:“时家没有给过你的东西,在卡洛斯,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时声心底一颤。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伊莱恩或许知道了什么。
他连忙比划:“我很好,以前在家,还有现在,有伊莱恩,我一切都很好。”
伊莱恩与他对视了一会儿,“那你今日的难过是与我有关吗?”
时声又连忙摇摇头。
伊莱恩罕见地叹口气,将时声抱到腿上,“无论你在为什么忧心,一切都会过去。”
他的意思是,他会为时声解决说有。
时声沉默了一会儿,侧身缓缓比划,“我今天,遇见了季随。”
伊莱恩:“你那位表哥。”
时声点点头,但没有说别的,拿出语音器说,“我,想,在,哥哥,回来前,帮他,保住,时家,属于,他的,东西。”
伊莱恩问:“那你的呢?”
时声顿了顿,笑着摇摇头,“我,不要,我只要,伊莱恩。”
伊莱恩唇角带着笑意,垂下眼,手指拂过时声颈环的边沿。
那里挨着他小小的喉结。
时声有些僵硬,手指无措地动了动。
伊莱恩以垂着眼的姿态藏住眼底的冷意,只是用温柔的声音对时声说:“你一直都拥有我的一切。”
其实时声原本以为伊莱恩还会问什么,他甚至开始害怕,因为他并不知道如何撒谎。
可是伊莱恩没有问。
忽然,他的心底升起一股勇气。
*
在军校见过时声后,季随的心情就非常糟糕。
因为回到他与洛威尔的公寓时也比平日晚很多。
洛威尔躺在沙发里大声地打着游戏,看季随回来了也没有抬起头,只是语气抱怨。
“又干嘛去了,这么回来是要饿死我吗?”
季随说:“不是帮你设置了做饭机器人吗。”
洛威尔皱眉:“你要我这个少爷吃机器人做的饭?”
季随向来对洛威尔言听计从,比孤僻的时声有趣,又比强势的时意温柔。
他知道洛威尔喜欢他什么样。
可今天他的心底却升起一股无名火,什么也没说,进卧室时还用力摔了门。
巨大的声响让洛威尔一愣,旋即怒火冲天,冲过来一脚揣上房门。
“发什么疯?长脾气了你?!”
季随捂着耳朵隔绝他跋扈野蛮的踹门声,手指逐渐用力。
他过得不好,也不会让时声好过。
反正时家的财产他已经在转移了。
时家人蠢就蠢在,有太多人知道替嫁的秘密。
就算时声不知用什么手段迷惑了塔纳托斯,那又怎样,他不信皇帝知道后不会追究。
况且,民众对卡洛斯可不宽容。
季随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
伊莱恩敏捷地伸手,止住了时声解开防咬颈环的动作。
时声破天荒地挣扎了一下,想把手从伊莱恩的手心抽/出来。
伊莱恩也少见地强势,一只手揽着时声防止他摔倒,一只手控制住他的动作。
“不行,声声。”伊莱恩的眸色深沉。
时声垂下眼,他的手被伊莱恩控住,既不能比划手语,也没办法去拿语音器。
他有些生气地想,伊莱恩欺负他是个哑巴。
让他意外的,伊莱恩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靠近了一些。
“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时声抬起眼,示意伊莱恩放开自己。
伊莱恩换了一个姿势抱住时声,让他不能再去解颈环。
时声用语音器说,“伊莱恩,总是,这里也怕,那里也怕。”
他用了一点力,电子语音都听出一股生气的意味,“伊莱恩,胆小鬼!”
伊莱恩微怔。
Omega生气的样子其实很可爱,像炸毛的小狗。
但伊莱恩并没有笑,他的手顿了顿才重新握住时声的手。
“对不起。”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时声敢说伊莱恩是胆小鬼。
可伊莱恩觉得他说得对。
只有在对待时声的健康、安全、甚至生命时,伊莱恩才胆怯得不像自己。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重新设置了一下飞行器的操作台。
“带你去个地方,好吗?”
*
尤弥安一觉又睡到了日落西山,也不知道此刻是几点。
他已经浑浑噩噩好几日了,此刻才迟钝地感受到了饥饿。
甩甩头将噩梦甩出脑海,他打开星网又看了一遍诺亚被执行死亡注射的通告。
他已经把这则通告看了很多遍了。
本来他没有那么在意诺亚,即使从时声那里知道自己在所谓的故事里是被对方弄死的反派,他对此的在意还没有看伊泽尔的八卦多。
可是梦里,却总是出现诺亚。
和霍维斯。
真奇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两个人,怎么会一起出现在他的梦里。
怎么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了他不知道的联系。
想到这里,尤弥安自嘲地笑了一下。
可他算什么啊,霍维斯的事,他不知道的那么多。
心脏酸涩得像泡在柠檬水里,被刻意尘封了很久的记忆卷土重来。
伴随着痛,伴随着不甘心,伴随着少年时的自己无助的哭泣。
尤弥安将脸埋进膝盖里。
得去见霍维斯一面。
他想。
得去和他吵,得让他生气,让他痛,让他感受如今折磨着自己的一切。
明明知道霍维斯从不在意,但尤弥安就像执拗的旅人,一定要用那盏烛火,去灼烧霍维斯的血肉。
045·一开始就想和你结婚
伊莱恩带时声去的是西城区。
时家在南城区,卡洛斯和皇宫都在首都的中心地带,西城区是对时声来说很陌生的地方。
飞行器在一片青翠的草坪前停下。
时声被伊莱恩牵下来,眼神有些好奇。
从草坪附近的入口看,不太能看出这里是到底是一个公园,还是别的什么场合。
伊莱恩温声解释:“湖边的风景不错,想带你走过去看看。”
他说得没有错,这片区域几乎是围绕着一大片湖泊建起来的,视野很宽阔。
他们沿着湖边的青石板路走了一会儿,时声才看见几栋间隔得较远的三层小楼。
每一栋楼前都有很大的草坪,外面设置了安保感应系统。
看来这不是公园,而是一个很大的住宅区。
时声对伊莱恩笑着比划:“这样的房子,在帝国好少见。”
科技高速发展的如今,除了卡洛斯那样的贵族庄园,首都内已经很少有这样占地极大却只建几栋楼的住宅区了。
时声歪了歪头,“这里是有伊莱恩的房子吗?”
伊莱恩没有立刻回答,拉着时声的手散步一般走了一会儿,来到最靠里的一栋小楼前。
他带着时声走进去,时声发现房子内部虽然很大,但所有东西都一应俱全,一楼的吧台里连杯子都陈列摆好了。
而且装修风格很柔和,完全不像Alpha那般冷硬。
原本在门口休眠的小机器人感应到大门被打开,自动开了机滑到时声面前。
“您好,欢迎回家。”
他是对着时声说的。
时声惊奇地跟他互动了一下,转头看伊莱恩。
伊莱恩倚在玄关看他和机器人玩,等时声转过头时才说,“这是你的房子。”
时声一愣,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伊莱恩沉默了一下才说:“结婚之前,担心你不愿意住在卡洛斯。”
时声呆了呆。
“所以准备了这里,如果你想,我会让梅里科也过来,至少让你能在这里自在地生活。”伊莱恩说,“不过后来……”
后来时声好像没有一点不乐意,再后来,就发生了皇太子生日宴上的事。
时声还记得伊莱恩说过结婚之前就知道替嫁的事。
他是在婚礼当天才代替哥哥上婚车的,便以为伊莱恩是因为不喜欢这场联姻,才准备的这套房子。
于是他玩笑般比划,“但是后来看我这么可爱,所以不让我走了对吗?”
伊莱恩轻笑一声,拉过时声的手将人拉过来。
“我想说的是。”伊莱恩没有立刻说下去。
时声突然有了一种隐约的预感,但又觉得这想法着实荒谬。
但伊莱恩的下一句话偏偏证实了他的猜想。
“这个住处不是给时家的Omega准备的。”
“是给你。”
时声呆住了。
伊莱恩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叹息,像是和某种决定做了妥协。
“一开始,我只是希望你能换一个更好的环境生活,我是说,一个能让你开心一些的环境。”
时声试图理解伊莱恩的话,手刚一动却被伊莱恩握住了。
伊莱恩垂眸看着他的眼睛,“你总说你在时家过得很好,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有些事情也不是轻易就能瞒住的。”
时声忽然用力挣开伊莱恩的手。
伊莱恩微顿,没有说话。
时声歪头看他,像是在思考什么,好一会儿才比划,“我有几个问题,伊莱恩都要回答。”
伊莱恩说:“你问。”
时声想了想,还是换了用语音器。
“一,开始,房子,就是,给,我的?”
伊莱恩点点头。
“在,婚礼,之前?”
伊莱恩又沉默了一下才说:“在联姻之前。”
时声的心噗通跳了一下。
他呆了好一会儿,按下语音器时还觉得有点魔幻。
“可是,联姻,是,陛下,的,决定。”
伊莱恩说:“这算是一个巧合。”
他俯身向时声伸出手,时声下意识将手放过去,被牵到客厅里的沙发坐下。
伊莱恩在时声面前蹲下,这样时声可以轻易地看见他的眼睛,还有此刻脸上的神情。
“我知道陛下一直对卡洛斯的婚姻有想法。”
伊莱恩缓声和时声解释,“你猜,我为何会轻易接受联姻?”
时声轻轻按语音器,“我,以为,伊莱恩,只是,无,所,谓。”
无所谓和谁结婚,只要不是讨厌的人都可以。
他也以为,无论谁和卡洛斯联姻,都能得到伊莱恩温柔的对待,因为伊莱恩是很好的人。
而他只是刚好有点点幸运,刚好也得到了一些伊莱恩的喜欢而已。
此前时声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但伊莱恩却轻轻摇头,看着他的眼睛,“即使没有联姻,我原本也是打算接你来卡洛斯的。”
“当然,前提是你愿意。”
时声愣愣比划,“我一直以为,伊莱恩不记得我的。”
“抱歉。”伊莱恩说,“我应该更早一些来找你。”
时声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怎么可能呢。
这些年,不是他一个人,在用力地跑向伊莱恩吗。
明明这条跑道上,除了他没有别人的。
伊莱恩看着时声的神情,握着他的手靠近了一些,轻轻抬头看时声。
大多数人需要仰望帝国的元帅,这样的仰视让他遥不可及,令人生畏。
但他和时声说话的时候,换成了他仰视时声。
“一开始,我只是对你多了一些关注。”
“我从军校毕业,连续几年在战场上,只能从别处知道一些你的零星消息。”
“原本你应该是过得很好的。”
“只是有一段时间,这点零星的消息也变得很少。”
听到这里,时声的眼睫神经质般剧烈颤动了一下,心跳加快了一些。
他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用力得似乎都闻见了血腥味。
伊莱恩用手指按住他的唇,轻柔又不容拒绝地制止了时声的行为。
但他没有问时声的紧张出于什么,只是耐心地继续说:
“再后来,时家对外说你生病,要知道你的消息就更加艰难。”
“我常年于战场分/身乏术,有时候收到的信息也有误,别人会把时意的消息当成你的传给我。”
“我就猜想,你或许过得不是很好。”
一对样貌几乎一模一样漂亮惊艳的兄弟,没有道理一个大放异彩,另一个却像消失了一样不被外人想起。
连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所以,我起了等这场战事结束就找机会见你的想法。”
那时趁着战事暂歇,伊莱恩回了首都。
在思考以什么样的理由遇见时声时,他却又查到了更多不太好的消息。
时声没有任何就读于学校的记录,首都没有,整个帝国都没有。
外出、长途旅行,甚至就医记录,这些都没有。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时声这个人一样。
最近的一次记录,是八年前,一次交通工具的乘坐记录,和时意一起。
随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可时声还好好地活着,再孤僻的人,就算八年来一次门都不出,也不可能没有任何记录。
伊莱恩了解首都很多家族的阴私。
他知道只有一种可能——时声不被允许出门,准确地说是不被允许存在。
“所以,原本想见你的计划,更改成了想办法和你结婚。”
伊莱恩用指腹擦去时声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有了卡洛斯的名义,至少你能过得好一些。”
“只要我们的婚姻关系还在,等以后我死了,卡洛斯也会一直庇护你。”
时声连忙握住他的手,用力摇摇头。
“伊莱恩,不死。”
伊莱恩笑了一下,配合地说,“嗯,我暂时不死。”
时声还在消化着他的话,有些忐忑地伸手比划,“伊莱恩,查到我生病了吗?”
“嗯。”伊莱恩没有打算在此刻告诉时声——
他并不相信所谓的生病这样的理由。
是什么让时声从外面的世界消失了八年,是什么让他从此不再说话。
时声不愿意提起也没有关系。
但只要是伤害过时声的事,他总有一天都会查到真相。
“所以,并非我不愿标记你。”
话题突然转到来这里之前的对话,时声差点没反应过来。
伊莱恩眸色微沉,低声道,“我的初衷是你能在卡洛斯自在地生活,健康一些,快乐一些。”
向来冷硬的Alpha自嘲地笑了一下,“为此,即使知道大多Omega惧怕卡洛斯,我也冒失地做下了这样的计划。”
只是没想到他只是回了一次战场,皇帝就刚好赐下了联姻。
“只要没有标记。”伊莱恩看着时声,“卡洛斯的一切罪恶都与你无关。”
时声忽然扑进伊莱恩怀里。
Omega几乎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紧紧环着Alpha肌肉结实的腰。
他用力的摇头,抓着伊莱恩的手臂抬头直直地看过去。
“我不相信……”时声缓缓地比划。
伊莱恩说:“没关系。”
时声摇摇头,又比划,“我是说,我不相信什么诅咒和罪恶。”
“伊莱恩,还有尤弥,伊泽尔,你们都没有罪名。”
“伊莱恩,可以变成漂亮的神鸟,是伊莱恩厉害。”
“诅咒,我不懂,可我不怕,也不相信。”
看着他的动作,伊莱恩神色有短暂的变化,但在时声发现前被他快速地隐藏了下去。
他想,时声是个聪明的Omega。
但有些事,的确也不能让时声知道。
时声不知道伊莱恩在想什么,还在继续比划,“但是,没关系,我知道不标记也是伊莱恩为了我好。”
“伊莱恩,能喜欢我,已经是特别好,特别好的事。”
“不标记,我也可以,和伊莱恩过一辈子。”
伊莱恩静了静才问,“你想……和我这样的Alpha过一辈子?”
时声用力点点头,笑眯眯地指指伊莱恩。
“帅的,英俊的,特别好的,我的。”
伊莱恩喉头滚动,“或许你会很辛苦。”
时声又摇摇头,“伊莱恩,更辛苦。”
伊莱恩不再说话,用了些力抱着时声站起来。
阳光落到他的脚边。
时声伸手碰了碰伊莱恩的眸子,金色的眼眸在阳光下颜色更浅了。
像天神一样。
时声出神地想,借着这个姿势低头亲伊莱恩的眼睛。
郑重的、充满爱慕的。
随后抱住Alpha的脖颈埋进他怀里。
好一会儿,时声在这样美好的氛围里就要睡着了。
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一个问题——
可是,伊莱恩怎么知道他哥哥会逃婚?
046·你愿意做我的Omega吗?
这个问题时声没有问伊莱恩。
今天的信息量已经够他消化了。
巨大的喜悦逐渐将时声淹没——他们的婚姻,原来这样被伊莱恩郑重地对待。
还没等他乐起来,眼睛忽然被伊莱恩伸手遮住了。
“声声。”
他听见Alpha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迟疑,“所以,请原谅我的卑劣——”
“即使没有标记,你也愿意做我的Omega吗?”
时声几乎想也没想,用力地点头。
好喜欢。
真的好喜欢伊莱恩。
伊莱恩放开手,温柔的目光落在时声眼底。
“那我有这个荣幸,邀请我的Omega明天去约会吗?”
时声眼睛一亮。
他还以为伊莱恩太忙,已经把答应的约会忘了。
随后又小小地谴责自己,怎么能这样想伊莱恩呢!
伊莱恩看着时声写在脸上的心情,眉眼终于印上笑意。
至于那些让时声难过的事,或者人。
都会从时声的世界消失的。
*
伊莱恩将时声送回卡洛斯后就回了军部。
时声沉浸在明天有约会的喜悦里,差点没发现尤弥安拿了外套正准备出门。
管家梅里科跟在尤弥安身后一直劝说,尤弥安却只当没听见,径直上了飞行器。
时声拉住梅里科用语音器问:“尤弥,怎么,了?”
梅里科拿起手帕擦额角的汗:“小少爷说要去警视厅,这可怎么办啊。”
想起伊莱恩说过的尤弥安和霍维斯的事,时声也觉得不好,可尤弥安根本拦不住,早已经没影了。
他只好安慰梅里科,“没,关系,的,尤弥,有,分寸。”
说着还想起自己把梅里科赶走,跑去海边发呆的事,又不好意思起来。
“对,不,起,让,梅里科,担心,了。”
梅里科连忙摆手,“夫人您没事就好。”
说着又叹气,说起尤弥安,“您有所不知,小少爷这两年好很多了,但以前有段时间就是这样,总是闹,谁也拦不住,去了警视厅回来又不吃不喝。”
“小少爷这么乖的孩子,偶尔有点脾气也没什么,我就是怕他伤害到自己。”
时声顿时也担心起来。
看来尤弥安和霍维斯之间,还没并没有伊莱恩说的那么简单。
他放心不下,干脆又拉着梅里科,跟在尤弥安后面去了警视厅。
*
然而,尤弥安在警视厅却并没有见到霍维斯。
被他拦下的小警员抠了抠脑袋:“我也不知道厅长去了哪里,他不是每天都来。”
帝国最高级别的警视厅长,的确三天两头亲自到警视厅办案,已经是很少见的了。
但鉴于上次的事,尤弥安并不十分信任这个小警员。
对方见他面色不善,有点犹豫地说,“可能去天街了吧。”
首都只有一个天街。
那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尤弥安脸色有点难看,转身走了。
时声刚打开飞行器舱门,就见到尤弥安的飞行器又起飞了,连忙钻回去。
“少爷这是去哪儿啊。”梅里科还在擦汗,“夫人,能容我小小地请求一下,速度降低一点吗?”
飞行器这样的速度,也考虑一下老头子吧。
向来善解人意的时声却摇了摇头,严肃地拍了拍梅里科的肩。
一丝大概是尤弥安更重要,您忍忍吧。
梅里科感觉自己额头的汗流得更多了。
而当前方尤弥安的飞行器停下来时,他已经开始思考自己埋在哪里了。
——小少爷来这儿就算了,他还把夫人也带来了,这可怎么跟家主交待啊!
*
尤弥安沉浸在某种心情里,完全没发现时声跟在后面。
他忍受着令人不适的霓虹灯和在街口就能听见的震耳欲聋的音乐,走进了天街。
“天街”,首都最鱼龙混杂的地方。
但也是人们最享受的地方。
这里有美食和酒,也有美人和不用考虑的明天。
霍维斯来这里做什么,喝酒吗?可他明明早就不喝酒了。
难道来吃饭不成,尤弥安你真搞笑。
尤弥安在心里嘲笑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管霍维斯去哪里。
彩色的霓虹灯光落在身上却是冷的,尤弥安将衣服的兜帽拉过头顶,穿过人群往深处走去。
可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霍维斯。
小少爷很少来这种地方,空气里的一切都令他不适——
这空气里,有很多不同的信息的味道。
不知走了多久,尤弥安只觉得自己在一个又一个酒吧和饭店的灯牌间穿梭,逐渐就迷了路。
他在没有路的小巷尽头站定,想了想还是决定原路返回。
身后传来脚步声和酒的味道。
尤弥安谨慎地转过身,与陌生人擦肩而过。
手腕被抓住,令人作呕的气味飘入鼻尖,尤弥安条件反射地将人过肩摔了出去。
“靠。”
满身酒气的Alpha被摔懵了,尤弥安头也不回地朝巷口走去。
Alpha从来没有被Omega摔过,恼羞成怒地爬起来,几乎是冲过来一把抱住尤弥安。
尤弥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抬脚就往Alpha踹去。
但由于重心原因,这一脚踹空了。
Alpha得意的呼吸喷洒在尤弥安颈后。
“区区一个Omega,想跟大爷比力气?劝你识相一点,陪我玩高兴了自然就放你走。”
尤弥安被这气息熏得几乎作呕。
看他丝毫不被自己的信息素影响,Alpha目露凶光,贪婪地闻了一下尤弥安的脖子。
“这么贵的颈圈,哪家少爷来这儿找刺激?嘿,找我啊,我最刺激……”
尤弥安右手的小指上戴着一枚宝石戒指。
他在这一瞬间用拇指轻轻一扣,宝石下藏着针尖弹出来,被他用力扎进了Alpha的手臂。
麻痹感顿时让Alpha本能地放开了他。
尤弥安面无表情地回头,一脚把Alpha踹倒在了地上。
他什么也没说,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戒指上的长针毫不犹豫地刺入了Alpha的眼球中。
“啊——!!!!!!”
惨叫声被附近的音乐掩盖。
Alpha痛嚎着想跑,尤弥安的力气在这一瞬间奇大无比,双膝压着Alpha的身躯,还想再刺第二下。
月光清冷地打在他脸上,猩红的眼依然漂亮,也冷得骇人。
Alpha大声喊着救命。
慌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有人用力抱住了尤弥安。
尤弥安下意识地挣扎,时声连忙抓住他的手。
他之前怕被尤弥安发现,不敢跟得太近,差一点就把人跟丢了。
好不容易跟上来,这一幕又吓得他差点魂都丢了。
他不能让尤弥安在这里失控,更不能让他杀人!
时声说不出话,只能不断加重力气想制止尤弥安。
可尤弥安的眼底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他甚至感受不到时声的气息,嗅觉不断放大了那个Alpha的味道,让他恶心得想吐。
他用力挣脱开时声,再次高高举起右手,戒指上的长针不管不顾地往Alpha另一只眼扎去——
没有成功,他的手被抓住了。
“尤弥安!”
有点熟悉又陌生的味道逐渐将酒气和恶心的信息素驱散了。
可这并不能完全唤醒尤弥安的理智,他甚至因此更愤怒了。
——都是混蛋,都是坏人。
所有人,都在阻止他,都不想让他好过。
尤弥安不管不顾地挣扎,找到机会就想对地上的Alpha下重手。
情急之下,他被来人拦腰抱起来,一把推到冰冷的墙壁上。
“冷静了吗?”
他看见霍维斯的脸,神情冷得难看。
尤弥安迟钝地回过神,戒指重新变回去。
“你在做什么。”霍维斯的语气没有比脸色好到哪儿去,“你要杀了他,你想去坐牢吗?”
尤弥安的眼神也很冷:“卡洛斯杀个人算什么,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霍维斯没想到他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一向散漫的心态都被怒火取代。
他还抓着尤弥安的手腕,用了些力,“谁教你动不动杀人的。”
“没人教我。”尤弥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什么都,没人教过我。”
他用力甩开霍维斯的手,拿起手帕嫌弃地擦着手。
“他可能想强/暴我,我不喜欢他的信息素,我想吐。”
擦完手,手帕被扔到地上,尤弥安歪着头笑了一下,“我想吐,所以我要杀了他,你要把我抓起来吗,霍维斯?”
原本在听到前半句时,霍维斯的脸色就变了。
但等尤弥安说完,他心里的火却灼烧得更厉害。
可他还能冷静地、甚至冷酷地和尤弥安说话:“你的第一次反击已经让他丧失了侵害的能力,再多扎第二下,正当防卫就会变成防卫过当。”
“第三下,就是故意伤害。”
“尤弥安,你还想扎几下?”
尤弥安觉得很好笑,“关你什么事。”
“这里不是卡洛斯的地盘。”霍维斯声音冰冷,“小少爷,杀人是会付出代价的。”
尤弥安用力握住了手。
两人间的气氛很冰冷。
时声跑到尤弥安身边,可霍维斯的身材太高大了,他甚至找不到空隙去靠近。
可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不客气地把霍维斯推开,抱住尤弥安上下仔细地看。
尤弥安按住他的手,“我没事。”
霍维斯好像趁着这个短暂的空隙平复了一下怒意,走到那Alpha身边踹了他一脚。
“还不滚?是要帮你报警,还是救助?”
Alpha捂着眼连滚带爬地跑了。
时声察觉到尤弥安的呼吸并不平稳,连忙又抱住他,一下一下拍着小少年的背。
可尤弥安的眼睛还是红色的。
047·尤弥安做了一个决定
巷子那头,梅里科吓得差点神魂离体,忙不迭地跑过来。
“女神保佑,这是怎么回事!小少爷,您没事吧?”
看完尤弥安又去看时声,“夫人,您怎么能丢下梅里科独自跑这么快呢!”
时声连忙道歉,跟他一起扶着尤弥安往外走。
霍维斯竟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两个漂亮Omega走在纸醉金迷的天街里,自然会吸引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但无论是Alpha还是心怀鬼胎的Beta,都不敢贸然在霍维斯面前动手。
毕竟,这可一看就不是一个好惹的Alpha。
借着走出天街到飞行器前的这段时间,尤弥安大约是逐渐恢复了正常,眼睛不再是猩红的颜色。
霓虹灯光映在白皙的脸上,他回过头看霍维斯。
“不抓我吗?霍厅长。”
霍维斯站在几步开外,“真想进警视厅,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把那混蛋找回来。”
此时,尤弥安才看清他今天的打扮。
不再是制服外套披在肩上的吊儿郎当模样。
高大的Alpha换了西装,但既不是板正的三件套,也不是正式场合的礼物,而是不那么贴身的宽松款,外套敞开着,白色衬衣纽扣扣得随意,微露着肌肉结实的胸膛。
一看,就是从不那么正经的应酬场合过来的。
尤弥安垂下长睫,掩去眼底的冷意。
霍维斯看着梅里科把时声送上飞行器,对尤弥安说:“回去吧,别再来这种地方。”
他不问尤弥安怎么会在这里,反而令尤弥安感到不悦。
“这是哪种地方?”尤弥安抬起眼,眼神从霍维斯的身上扫过,“那霍厅长又是来做什么。”
他已经做好了霍维斯冷言冷语的准备,却看见Alpha有些烦躁地扯了一下领口。
随后听见对方说:“应酬罢了,你当内阁管财务的老头是我家的?”
尤弥安抿抿唇没说话,忽然感到霍维斯动了一下。
Alpha高大的身躯落下阴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飞行器上的时声听不见两人的对话,只看见了霍维斯突然靠近尤弥安,顿时有些着急。
霍维斯不会是想揍尤弥吧!
顿时也忘了自己弱不禁风的体格,连忙挽起袖子想跳下去。
而霍维斯只是抬手,很短暂地轻碰了一下尤弥安的发顶。
“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忘了吧。”
他说的是尤弥安把那Alpha眼球扎破的事。
尤弥安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可霍维斯很快就收回了手,重新拉开两人的距离。
心里的不甘心涌现,他终于想起其实自己找霍维斯是可以有正事的。
“我来找你。”尤弥安抬起眼,“我来这里,是来找你。”
霍维斯有些意外:“什么事?”
尤弥安向他伸出一只手心,“我的匕首,还给我。”
那次皇太子生日宴的慌乱后,他一直没有拿回他的匕首。
霍维斯似乎也这才想起来。
“我没有带在身上,明天让人送到卡洛斯去。”
尤弥安说:“那是很贵的东西,你随便交给别人?”
霍维斯皱眉:“那你想怎么样。”
“你亲自送过来。”尤弥安缓缓抬起眼,“我的匕首上的宝石是市面上的唯一款,如果有任何损坏,我都会找你。”
霍维斯对上他的视线,嗤笑一声:“知道了,少爷。”
他的态度让尤弥安有些不高兴。
以霍家的家底,当然不差这一颗宝石的钱,尤弥安是知道的。
可他就是要让霍维斯跑一趟,就是要霍维斯不痛快。
上飞行器之前,尤弥安听见霍维斯叫了他一声。
“尤弥安。”
Alpha一向冷漠的声音对他说:“安分一些,你不是小孩了。”
记忆里的声音忽然与此刻重合。
[回去吧,尤弥安,你还太小了。]
尤弥安猛然回过头。
天街冰冷的霓虹灯光映出霍维斯高大的轮廓,也将他的脸藏在了黑暗里。
可尤弥安知道,那张脸上一定是漠然的、不厌烦的。
尤弥安的心里被巨浪拍打着。
一种巨大的不甘心将他淹没。
年少时说他太小了,等到他好不容易长大,又让他安分一些。
尤弥安想,霍维斯真的很讨厌他。
但就像得知自己原本会被诺亚陷害后,反而激起了对诺亚的胜负欲一般。
此时此刻,尤弥安忽然升起了强烈的心情。
霍维斯,我会得到你的。
哪怕我似乎会死在你手上,
尤弥安笑起来,转身时没有和霍维斯说再见。
*
回去的路上,尤弥安数次转过头想对时声说什么,每一次都开口后又收了回去。
时声看看他,用语音器问:“尤弥,怎,么,了?”
尤弥安这才说:“刚才推了你,对不起,我……”
他捏了一下手,有些低落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时声友好地环住尤弥安的肩拍了拍。
尤弥安这一次没有别扭地拒绝,任由时声抱着,小声地问:“你没有受伤吧?”
摇了摇头,时声放开尤弥安,帮他擦去刺伤那个Alpha时溅到脸上的血迹。
尤弥安呆了呆,下意识想躲避别人的碰触,却止住了。
他垂眸配合时声的动作,破天荒地显得乖巧。
自从母亲去世后,好像只有梅里科会这样帮他擦去脸上的污渍。
但那也是他十五岁之前的事了。
自从知道卡洛斯家的秘密后,时声其实也很心疼尤弥安。
虽然在外人看来有点骄傲跋扈,剧情里还是恶毒反派。
但尤弥安也才刚成年而已,完全还是个孩子。
时声犹豫了一下,用语音器问,“尤弥,有,心事,吗?”
见尤弥安没说话,但神情似乎也不算抗拒,时声又问:
“为什么,一定,要,今天,来,这里,找,霍维斯,呢?”
尤弥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我就是想……”
“想和他吵架。”
时声歪了歪头,像是不太理解。
他是那种喜欢就一定要表达出来的人,所以自然不懂尤弥安的心态。
“尤弥,之前,说,喜欢,的,人。”
“是,霍维斯,吗?”
尤弥安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灯光映射下的脸色有点苍白。
那不应该是提起喜欢的人时的神情,可他点了点头说“是”。
“我十六岁就喜欢他了。”他这一次直言不讳,“可我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成为我的Alpha。”
时声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讲话。
“即使我终于成年,卡洛斯家的Omega,也没人想娶的。”
尤弥安笑了一下,问时声:“你知道我为什么之前不拒绝兰瑞斯的接近吗?”
“因为除了皇室之外,只有兰家知道一部分卡洛斯的秘密,只有兰瑞斯不介意我的诅咒。”
“而他不介意的原因,是我同意婚后可以不标记,他可以出去玩。”
“反正我都是要嫁人的,皇室不会允许卡洛斯的人单身,更不会允许我们获得有利的婚姻。”
“我那时候觉得,兰瑞斯就兰瑞斯吧,至少不是别人。”
“我不介意他不喜欢我。”
“可是。”尤弥安的眼里闪过很复杂的情绪,“我还是很介意,他为了别人来害我。”
时声顿时更加心疼了。
哪怕只是从小认识的朋友,在得知对方背叛自己之后,尤弥看起来都这样伤心。
那如果霍维斯真的按照剧情所说,为了诺亚伤害尤弥安呢?
尤弥安怎么办?
【不过诺亚都死了,也没听说他和霍维斯有什么接触。】
【但愿已经没事了。】
时声的心声,尤弥安自然能听见。
他垂下眼,心里某个愿望愈演愈烈。
*
天街的事当然瞒不过伊莱恩。
Alpha身后跟着副官阿尔里德,显然是刚从军部回来。
伊莱恩确认时声没事,才冷声说:“梅里科,再有下次,卡洛斯也可以不需要管家。”
梅里科吓得胡子下的脸都白了,连连道歉。
时声拉了拉伊莱恩,告诉他不是梅里科的错。
“不不不,是我的疏忽。”梅里科脸色有些灰拜,“夫人饿了吧,我去叫人准备晚餐。”
转身离开时,老人脸上的胡子都耷拉了下来。
尤弥安道:“是我自己要出去的,你骂梅里科做什么。”
伊莱恩淡声:“尤弥安,明知梅里科会被你牵连,你也执意要去那种危险之地吗?”
尤弥安愣了一下,倔强地偏过头不说话了。
时声左看右看,有点着急,不知道该劝哪一个。
“去休息吧。”伊莱恩的语气却缓了下来,“记得按时来用餐。”
尤弥安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时声有点想叫住他,自己却先被拉住了手。
伊莱恩弯下腰,用手帕仔细擦去时声手心的污渍,声音已经变得温和,“有摔到哪里吗?”
时声这才想起自己身上也沾了好些尘土。
他摇摇头,握住伊莱恩的手。
伊莱恩牵着时声回去洗漱,路过长廊时,他的脚步几不可见地微顿了一下。
这个方向,能看见餐厅外梅里科忙碌的身影。
老人没有像之前一样不断擦汗,指挥佣人的模样也一如既往地专业。
只是神情看起来还是很低落。
时声心下愧疚,对伊莱恩比划:“今天去南城区,还有去找尤弥安,都是我决定的。”
“不怪梅里科,因为你说过,要他听我的呀。”
伊莱恩收回目光,“我知道。”
他摸摸时声的头,“没有怪梅里科,也没有怪你,声声。”
“我只是担心你……”Alpha的声音顿了顿,“和尤弥安的安全。”
048·鱼死网破?
时声惊喜地比划:“伊莱恩,直说担心尤弥安,伊莱恩有进步!”
伊莱恩被他逗笑,冷淡的神色终于消散。
“这样,好看。”时声踮起脚,伸出两只手指贴到伊莱恩的唇角。
伊莱恩垂眸看他。
时声收回手笑眯眯地比划:“伊莱恩要,多笑笑。”
“笑起来,很帅。”
伊莱恩于是又勾起唇角,“嗯。”
时声歪了歪头,比划着问:“伊莱恩刚才看餐厅,是因为凶了梅里科,内疚吗?”
这世上,恐怕没人相信伊莱恩会有内疚这种情绪。
伊莱恩只是说:“我知道他难做。”
“对呀,梅里科只是听我们的话而已。”
“但我担心你。”伊莱恩顿了顿,“我也并不是……时刻都能保持公平理智。”
时声弯了弯眼,拉过伊莱恩的手,用空出来的手按下语音器。
“嗯,我,知道,伊莱恩,担心,我们。”
“没关系,伊莱恩,可以,和,梅里科,道歉。”
“梅里科,不会,生,气,的。”
伊莱恩微怔:“道歉。”
时声像小狗一样点点头,语音器弹出一张表情包。
那是一只黑白花色的小猫蹭着一只大狗。
“家人,之间,是,可以,道歉,的。”
伊莱恩一时没说话。
时声笑眯眯地看着他。
在帝国,这个仍然存在着眼中阶级差异的国度。
教训一个佣人、或者一个管家,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时声知道,伊莱恩不是这样的。
梅里科也是人,还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
在伊莱恩的心里,是不会觉得让一位老人承担无端怒火是理所应当的事的。
来卡洛斯后时声了解过,梅里科是伊莱恩的Omega父亲在世时聘请的。
算下来,已经在卡洛斯工作三十多年了。
如今很多贵族都使用机器人管家,已经足够应付日常的工作,而且比支付一个人三十年的工资划算许多。
但伊莱恩始终没有辞退梅里科。
梅里科也把卡洛斯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么大的年纪也每年都学习新款机器人的使用。
时声比划着指指伊莱恩:
“伊莱恩学会表达关心,伊莱恩,好。”
“如果不知道怎么道歉,可以,给梅里科送礼物。”
他笑着,“或者,涨工资。”
伊莱恩再次笑起来。
和时声在一起后,他身上多出来的远远不只笑容。
高大的Alpha俯下/身,郑重地反手拉住时声的手。
“好。”
这个Omega,教会了伊莱恩——爱。
*
第二日,临近傍晚的时候,首都某家产权登记中心来了一名口罩帽子全副武装的Omega。
季随理了理口罩,遮住脸颊被殴打出来的淤青。
那是昨日洛威尔心情不好,拿他撒气打出来的痕迹。
季随用力握了一下拳。
这个废物草包,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内阁大臣的儿子。
季随从前想要的东西很多,不得不依附他。
但是现在不同了,马上时家的财产就全都是他的了。
到时候,有了傍身的东西,他一定把洛威尔告上Omega保护机构!
想到这里,季随的心情终于好起来,拿了号码牌准备办理手续。
然而工作人员却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他没有资格牵下这一批产权转移同意书。
“为什么?”季随有些不耐烦,“原主人的手续已经都齐了,不是只要我签字就行吗?”
“产权原主人的确做了转移流程办理。”工作人员说,“但是,被转让人并不是您的名字。”
季随一惊:“那是给谁了?”
工作人员道:“抱歉,这无可奉告。”
明明时家两个孩子都不在家,他早就说动了时父和时母,这些东西都应该是他的!
可这两个老家伙怎么出尔反尔?!
难道是给时声了?
不,时父是个迂腐到极点的人,在他心里时声早就已经是卡洛斯的人了,怎么会把时家大部分财产都给他。
时意——时意更是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
季随转身回柜台:“真的不能告诉我转给谁了吗?”
工作人员仍然面露难色:“抱歉先生,不可以。”
季随心里非常生气,脸色也难看下来。
时家人,竟然敢整他!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狠心了。
季随将带来的手续资料狠狠扔进垃圾桶,打开自己的手环。
他要把替嫁的秘密发到星网上,让时家全家一起倒霉!
反正他已经转走了时母好大一笔钱,就算卡洛斯要追究,他也早就能乘着星船跑得远远的。
季随得意地想,登录上自己的星网账号。
而就在此刻,产权中心的大厅忽然传来几声惊呼。
随后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季随敏锐地听到了“卡洛斯”“塔纳托斯”“Omega”这样的关键词。
他转头打量四周,几乎每个人都在刷星网。
一看,就知道出了什么大消息,或者能霸占星网各个论坛榜首的八卦。
季随心里一动,连忙进入网页——
*
时间回到这一天的清晨。
时声从梦境中清醒过来时,身边并没有人。
他愣了一会儿神,揉揉眼清醒过来。
从窗帘缝隙隐隐透出的光亮来看,似乎刚天亮不久。
里间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伊莱恩进来时肩上还带着清晨的雾气。
他将外套挂在门口才重新走回床边。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时声摇了摇头,神情还有点迷糊,下意识朝伊莱恩伸出手。
随后他被Alpha抱进怀里,像哄着孩子醒觉那样轻轻拍着背。
过了一会儿,时声终于清醒,比划道:“不睡了,因为今天要,约会!”
最后一个词还用力重复比划了一遍。
伊莱恩轻笑:“给你变一个魔术。”
时声惊奇地睁大了眼。
“看。”伊莱恩朝他伸出手心,“看清了吗?”
时声看着他空无一物的手心,不知所以地点点头。
伊莱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现在要变了。”
时声的视线里,他好像只是翻转了一下手,手心里便多出了一样东西。
一片还带着清晨水珠的、乳白色的花瓣。
“出去的时候看见你种的花开了。”伊莱恩温声说,“想着今天还没有送你花,但又……”
他在时声的视线里顿了顿,“怕摘了你的花惹你生气,所以只敢拿一片花瓣。”
时声眨了眨眼,忽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他笑得很开心,白皙的脸上都是慢慢笑意。
伊莱恩问:“怎么了吗?”
时声拿起语音器,调了一个语气很夸张的男声。
“伊莱恩,可爱!”
不等伊莱恩说话,他牵住伊莱恩的手指,另一只手小心地捏起花瓣。
“喜,欢。”
语音器的电子声音说。
时声跳下床,跑到置物柜前踮起脚,拿出一个外观很精美的木盒子。
盒子里的红色绒布上,躺着他昨天送给伊莱恩的贝壳。
时声把花瓣小心地放进去,满意地用手环的摄像头拍了一张,随后放好盒子跑回伊莱恩身边。
“约会。”他开心地比划着,“和伊莱恩去约会!”
伊莱恩握住他的手,“好,但是也要先吃饭。”
“出去吃。”时声连连比划,“想去,情侣餐厅。”
比划完,又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唇笑了笑。
伊莱恩温柔地说:“我知道,你想去的餐厅,已经叫梅里科预定了,他们下午才营业。”
时声露出小狗一样失望的神情。
“但是可以看见落日,很漂亮。”伊莱恩安慰他,“早餐我们可以在家里吃,梅里科为你准备了约会爱心餐。”
陌生的词汇从伊莱恩嘴里说出来,时声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时声的失望相当短暂,立刻又开心起来。
见他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伊莱恩想:
真可爱。
世界上最可爱的,如女神身旁的天使一般,降临在他身边。
他垂眸,拉过时声的手:“现在先换衣服,好吗?”
时声这才发现伊莱恩已经连今天穿的衣服都给他准备好了。
以前在家,有机器人会每天早上把衣服送到床头。
时声从不出门,自然没什么搭配可言,时母也没有必要帮他选衣服。
哥哥经常会把自己的新衣服分给时声,但时声不太需要。
来了卡洛斯以后,他每天的衣服都由伊莱恩挑选。
别说必需的衣物,连帽子、围巾手套、甚至昂贵的袖扣,除了时声自己爱戴着那条兽骨颈环之外,全身每一件东西都几乎没有重样过。
而且伊莱恩的眼光总是很好。
比如此刻,他亲手为时声穿上了一件有精巧荷叶边的雪白衬衣,下摆扎进黑色灯笼短裤里,腰带上银色的金属链条上挂着小小的星星。
他蹲下来为时声穿袜子,布料一路擦过雪白的小腿。
时声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腿,又被伊莱恩握着脚踝捉回去。
“怎么了?”
其实时声喜欢听伊莱恩这样问他,Alpha的声音总是充满耐心和包容。
时声不好意思地比划:“没有,这样穿过。”
平日里他也是穿长裤更多,哪怕去皇宫宴会时的礼服也是一样。
“选衣服的时候,品牌方说这是今年的流行。”伊莱恩帮时声穿好了袜子,垂眸笑的样子看得时声差点呆住。
“当时我想,如果我们声声这样穿,一定是最好看的。”
他抬起眼,目光几乎将时声融化。
“嗯,我的确没有想错。”
049·塔纳托斯被魂穿了?
直到出了门,时声的脸还烫得能烧开水。
这好像是除了告白那次之外,第一次听伊莱恩说类似情话的言语。
而在伊莱恩的视线里,时声穿着他准备的漂亮衣服,出门时白色衬衣外套了一件深宝石蓝色的复古风外套,踩着首都最好的制鞋匠手工缝纫的黑色小皮靴。
毛茸茸的红发也打理过,露出了漂亮的眉眼。
比首都任何一家贵族的少爷都漂亮。
如果皇室有小Omega王子,大约也不如时声好看。
至少伊莱恩这样认为。
这天的约会行程是伊莱恩安排的。
时声虽然对约会期待满满,但常年不出门的他根本对首都一无所知。
他只在星网上看到过那些网红情侣们如何约会,看他们去高级餐厅、坐星船跳跃空间去滑雪,或者去更远的星球看极光,在绚丽的晨曦中接吻。
但时声想伊莱恩这么忙,大约是没有时间陪他做这些的。
然而他也没想到,约会的第一个行程竟然是看熊猫。
“梅里科说,它们在帝国的人气很高。”站在熊猫园入口,伊莱恩告诉时声,“好像Omega都喜欢,你……”
顿了顿,他的视线略过入口排成的长队,“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去了。”
时声连忙比划:“喜欢!”
熊猫,是如今少有的,存活到这个时代但又几乎保持着不变基因和习性的古地球动物。
由于珍贵稀少又憨态可掬,是非常受欢迎的古老动物。
当然,时声也从来只在星网上看过。
如今帝国拥有的熊猫数量也很稀少,都被养在首都的熊猫园里,花了许多财力为它们建造了仿古地球生态环境的园区。
甚至为了保护它们,每天放出的观光门票都是限量的,得蹲守着抢票。
时声忽然笑了几下。
伊莱恩正从自动甜皮机里买下一个甜筒,香草味的奶油递到时声唇边。
“在笑什么?”
时声的眼珠转了转,笑眯眯地比划,“想象了一下伊莱恩蹲在星网抢票的样子,可爱。”
伊莱恩动作一顿,轻笑:“或许,我不可以使用一点特权吗?”
虽然伊莱恩从不高声说话,但时声还是连忙谨慎地四下看看,像只慌张的小松鼠。
“伊莱恩,这是,可以在外面说的吗?”
伊莱恩道:“逗你的,内阁每个月会有一批娱乐项目的家属票,不过之前一般不会分配给军部。”
时声气愤地比划:“虽然你们很忙,但是,这一点福利都不给,内阁,小气!”
伊莱恩轻笑着拉过他的手:“嗯,所以我亲自去内阁拿的。”
想象了一下Alpha用剑指着内阁的老头,冷脸让他们拿出票的样子。
时声又没忍住无声地笑起来。
“伊莱恩,特意去内阁,就拿几张票吗?”
“不是。”伊莱恩平静地说,“所有票都拿了。”
时声茫然地眨眨眼。
伊莱恩说:“音乐会、话剧、演唱会、漂流、滑雪……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但又怕时声因为不想给他添麻烦而不说具体的喜好,所以全都拿了。
时声伸手用力掰过伊莱恩的脸,与他对视。
Omega先乐起来。
“伊莱恩,是帝国最好的元帅。”
伊莱恩微微一怔。
他任由时声毫无章法地捧着自己的脸,垂眸看他:“你觉得我是好元帅吗?”
时声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他不是没见过帝国的其他高/官贵族,谁出来玩还会特意去拿什么家属票呢?
他们只需要叫人给主办方打招呼就可以获得VIP通道,甚至直接清场。
可是伊莱恩从来不会这样。
他保卫着帝国的子民,却从不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
“伊莱恩,好。”时声认真地比划,“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你的好。”
伊莱恩的金色眸子中有时声看不懂的情绪在翻涌。
他握住时声的手,垂眸用侧脸在Omgea的手心里贴了一下。
忽地一笑。
“抱歉,忘记戴了这个。”他拉开时声的手,让Omega的手心肌肤远离粗粝的兽骨。
时声看着他,垫脚再次伸出手。
伊莱恩配合地低头,由着时声为自己解开了金属链条。
这一瞬间,正好有云层散开,阳光倾泻而出。
时声忽然捂住眼睛。
伊莱恩以为他不舒服,连忙俯身:“怎么了?”
时声却放下手夸张地比划:“被伊莱恩,帅到眼睛瞎了。”
伊莱恩一怔,旋即无奈地轻轻敲敲他的眉心:“这是星网的流行语言吗?”
时声顺势握住他的手,笑眯眯地点头。
他们在说话间,已经排到了队伍里。
周围人顿时都悄悄打开了手环的摄像头。
——开眼了,竟然看见塔纳托斯带着他的联姻对象在熊猫园门口排队!
虽然他们排的是VIP队伍,前后也依然有不少人。
排在时声前面的人是听见四周的议论声才回头的,第一眼先看到一张精致漂亮的Omega的脸,顿时眼睛一亮。
正想着要不要搭个讪,就看见Omega被身旁的Alpha轻轻拉了一下,高大的身躯不动声色地将Omega挡进了怀里。
一道冷漠的视线淡淡落到这人身上。
他立刻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转回身,并且挤到前排人的后背上,尽最大的努力拉开和后面两人的Alpha。
——折寿了,怎么是塔纳托斯!
时声被伊莱恩护进怀里的时候,知道周围很多人在拍照。
他探出头来,对伊莱恩摇摇头:“没关系,我都能接受。”
从想要嫁给伊莱恩的那天开始,他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伸出手,摸摸伊莱恩没有再戴止咬器的英俊脸庞。
“我,一直都想,向全世界炫耀——伊莱恩是我的。”
伊莱恩眸色微沉,目光变得更加温柔:“想炫耀的是我才对。”
时声笑眯眯地晃晃伊莱恩的手,又将还没吃完的冰淇淋递到伊莱恩唇边。
“好吃,伊莱恩,也吃。”
伊莱恩从他手里接过,低声笑:“是吃不完了吗?”
时声被戳穿,有点不好意思地比划:“伊莱恩,打了太多奶油啦。”
于是伊莱恩就着时声咬出来的缺口,将他吃不完的冰淇淋吃掉了。
*
季随在八卦论坛里最先看见的就是早上的这张照片。
而每个贴子都讨论得热火朝天。
[磕到了我真的嗑到了,谁会吃联姻对象吃剩的冰淇淋啊!]
[这辈子都没想过能看见塔纳托斯笑……我以为他面瘫来着。]
[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能也是瘫了吧,毕竟那嘴角就没下来过。]
[谁来给我翻译一下时意在比划什么啊?他到底为什么一直用手语?]
[婚礼那天听我的贵族同学说是生病了?宣誓都没说话的。]
[好奇怪,什么病失声这么久,他不是一向生龙活虎的。]
[嗨,时意嘛,没什么奇怪的,军校生现身说法,他有段时间还在学校装瘸子。]
[受不了了塔纳托斯也太宠了,熊猫发发那边人太多,他直接把时意抱起来看,这是被魂穿了吧。]
[可能上辈子联姻时意备受冷落,塔纳托斯临死才知道Omega的深情,重生一世一定好好对他……]
[够了,怎么这里都有《重生之联邦将军宠上天》的粉丝啊!]
[讲道理,今天的塔纳托斯真的多了好多人情味……]
[又幸福了,时家的Omega。]
[……]
季随看着越来越多嗑起CP和送祝福的评论,不可置信和愤怒一起点燃了他。
怎么可能,时声在卡洛斯怎么可能幸福!
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死神啊!为什么时声没有被折磨、被蹉跎,没有在卡洛斯过着凄惨的生活!
他明明那么努力将时声推出时家了!
季随被怒火和嫉妒灼烧着,再也不想忍耐,调出手环里自己偷偷录下的各种录音和视频。
他现在就要发帖,揭穿替嫁的真相!
*
傍晚的太阳缓缓往海平面落去,残光将天空与海面都染成了温暖的橘色。
时声趴在五十楼楼顶的栏杆上,用手环拍着海面上飞过的海鸥。
一只手揽住他的腰:“风大,别站太外。”
时声转过头,风吹乱了额前的头发。
Omega的头顶还戴着一对熊猫耳朵的发夹,被风吹歪了。
伊莱恩替他整理好,温声,“好了,去用餐吧,梅里科说他们的奶油蘑菇汤评价很高。”
时声被他揽着肩走回餐桌旁,开心地比划:“对的,我在‘众众点评’上看过,大家都说好喝。”
看他坐下后还在左看又看地拍照,伊莱恩忍不住笑意。
“很喜欢这里吗?”
时声用力点点头。
“它是,首都的,情侣餐厅第一名。”
“情侣餐厅,所以要和伊莱恩一起来!”
夕阳落入视野绝佳的海景餐厅顶楼,给Omega映上了会发光的轮廓。
餐厅三面环海,时声背后就是暖色的夕阳和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一切都将他勾画得好像老电影里最美好的回忆。
夕阳太温柔了,也融化了伊莱恩眼眸深处常年积雪的冰冷。
“好。”他看着时声说,“以后也一起来。”
*
在时声喝掉第二碗蘑菇汤,伊莱恩准备伸手小小地禁止一下免得Omega胃胀气的时候。
手腕的手环忽然很微弱得亮了一下。
伊莱恩趁时声不注意时收回手,打开阿尔里德发来的信息。
副官向他汇报,信息部在最大的八卦论坛发现了一条刚发没多久的贴子,看过内容后已经拦截了下来。
那边向他询问应该如何处理。
伊莱恩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被拦截的内容。
随后他伸出手,替时声擦去唇边的奶油渍。
“声声。”
时声听见伊莱恩格外郑重的声音,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他听见伊莱恩说:“我想做一件事,但必须先经过你的同意。”
050·宣誓主权/隐瞒的秘密
副官阿尔里德收到伊莱恩的回信后,震惊得差点忘了自己叫什么。
他一把捂住手环,左看右看确定自己此刻正在四下无人的地方。
本来收到信息部的人消息,说有人发帖爆料现在在卡洛斯家的这个时意是假的,他是没有相信的。
可元帅回信说是真的!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他能先知道的?
不过元帅都准备这样做了,那应该不会杀他灭口吧?
阿尔里德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恢复成面无表情的骑士团副官。
既然元帅都安排了,那他就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现在,首先要提防好皇室。
*
季随发现自己的贴子很异常。
明明并没有被删除,浏览量却一直是零。
再发好几个论坛,也都是一样。
他还来不及愤怒,产权中心墙上的立体投影播到了娱乐新闻。
电子主播的声音让季随心底一惊,连忙再次打开八卦论坛。
难怪所有人都在议论——伊莱恩竟然发了人生中第一条星网动态!
从前,尤其是他在议会上直接砍下内阁大臣的头颅那次,舆论是很沸腾的。
民众对伊莱恩本人以及卡洛斯、甚至整个军部的恐惧都在星网上被各种似真似假的消息无限放大。
那一次,伊莱恩的个人星网上都依然一片空白。
塔纳托斯从不回应舆论,银河骑士团更是帝国一把沉默但锋利无比的刀。
谁能想到,这样的伊莱恩,第一条星网动态竟然是和自己伴侣的合影!
那是仿照古老拍立得相机的成像照片,浓烈的色彩对比将照片上两人都本就出色的五官映照得更加惊艳。
夕阳下,红发的Omega靠在伊莱恩肩头,双眼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他的额发被风吹乱了,于是Alpha垂眸看他,一只手还轻轻从发顶抚过,落在Omega的额前。
无论谁来看,都是亲密无比的姿态。
照片下的空白区域,有一行形状优雅而落笔锋利的花体字。
——“星历2561年,初次约会,我与声声。”
落款的名字也没人不认识。
论坛顿时便炸开了锅。
[“我与声声”,谁啊?谁啊?]
[我是军校的,时意好像有个弟弟,但不确定是不是叫这个名。]
[时意哪儿来的弟弟?听都没听过。]
[时意自己说的啊,但是他弟弟好像身体不好,不怎么出门。]
[那塔纳托斯为什么和他弟弟约会,光明正大出轨?]
[时意还没回应吗?]
[不会回复吧,自从结婚后他动态都没更新过了。]
[我好像发现哗点了……卡洛斯和时家都没说过结婚的是时意哎。]
[啊?什么意思?时意不是时意?]
[那这不是欺骗大众吗?!]
[搞笑,人家欺骗你什么了,两家联姻还是皇室指定的,陛下都没说什么。]
[绝了,我去翻了一下之前的报道,还真的没有说时家的Omega叫什么。]
[怎么可能,婚礼总要写新郎名字吧?找个去了婚礼的贵族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额,我问了我同学,他说没注意。]
[时意发动态了!]
季随连忙点到关注页,第一条赫然就是时意的动态。
他转发了伊莱恩的动态,发了一连串祝福的表情,最后还附了一张自己的近照。
照片上,和时声长得一模一样的Omega——不,现在不一样了,因为他的皮肤已经几乎晒成了古铜色。
他穿着红色的碎花衬衣,大咧咧地抱着一颗椰子,站在海边笑得只见牙不见眼。
照片后面跟着一行文案:
[又幸福咯我的弟弟~不过我这边也能看海!]
季随几乎要把牙咬碎了。
时意这是在做什么,不怕舆论发酵,皇室问罪吗!
他正准备用小号带一下节奏,却发现时意这条动态下面最高赞的评论是——
[笑这么开心?你不是在休病假吗?]
下一条更阴阳怪气一些。
[亲弟弟的婚礼都没参加,学校当然更不重要咯,我们这些同窗又算什么。]
还有一条。
[小意,外面怎么样?注意防晒别受伤了,我没关系,在学校等你回来。]
季随:“……”
他当然认得发这三条评论的ID,全都是军校这一届最优秀的Alpha。
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好像都知道?!
而此刻,舆论发展也是季随完全没想到的方向。
[人家的亲友都这么淡定,难道真是我们曼德拉效应了?]*①
[这么一看确实只有网络新闻提到过时意,官方从来没报道过具体的名字。]
[天啦,所以是时意刚好休假所以大家都误会是休婚假?]
[还是觉得哪里奇怪……]
[元帅又发动态了!]
伊莱恩的人生第二条动态,是他的结婚证明信息截图。
上面配偶的名字,明明白白写着:时声。
这样一来,整个帝国甚至星际都知道,伊莱恩的伴侣叫时声。
而此刻的时声和网友一样惊奇。
“竟然,是我。”
去婚姻登记的那天,他还在奇怪为什么自己的虹膜扫描出来的却是哥哥的名字。
伊莱恩道:“嗯,一直都是你。”
时声震惊地比划:“伊莱恩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他的那份还写的是哥哥的名字。
“民政部长与我关系尚可。”伊莱恩唇角含了一点笑,“请他在信息储存库里帮了点忙。”
所以伊莱恩让他看的是假的,因为那时候他以为伊莱恩什么都不知道。
时声又比划着问:“那,陛下,也知道了吗?”
伊莱恩略略沉思:“他不知道,之前他如果想查我的婚姻信息,看到的也是你看到的那份。”
“不过。”他微微一笑,“现在当然知道了。”
时声有些着急:“那他,会怪伊莱恩。”
“或许。”伊莱恩按住时声的手,“但别怕,皇太子刚出事,皇室需要一个完全正面的良好形象,陛下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重要的是,这些日子,帝国边境又频繁与敌国爆发了一些冲突。
奥利托六世从来都是狡猾聪明的皇帝。
他需要银河骑士团,胜于军部需要皇室。
时声放下心来,但也和网友有一样的疑问:“可是,婚礼上,一直都是哥哥的名字。”
他担忧地比划:“那天的宾客不会说出去吗?”
“你忘了我的外号吗?”伊莱恩的笑意加深了一些,“首都的这些贵族最会的就是明哲保身,他们知道什么不该说。”
言下之意,碍于伊莱恩本人及军部的威压,皇室与贵族心照不宣地编织了一段新的记忆。
时声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愤愤不平。
“他们都怕伊莱恩,他们眼瞎。”
伊莱恩轻笑出声,将时声拉到身边。
Omega跌进他怀里。
“没关系,怕一点也好。”伊莱恩低沉的声音在时声头顶响起。
“只要他们还一日惧怕于我,就一日不敢轻视你。”
时声愣了愣,抱住伊莱恩的腰,蹭了蹭Alpha有些冰凉的脖颈。
伊莱恩轻合着金色的眸子,难得贪婪地接收着时声身上熟悉好闻的气息。
淡淡的花香气息,仿佛带着晨露的凉意,却能融化世上最冷硬的坚冰。
他抱着怀里的人,低声开口。
“声声,一直以来谢谢你。”
时声抬起头看伊莱恩。
伊莱恩看着他说:“谢谢你愿意来到我身边。”
即使,我并不是一个多么值得Omega奔赴的Alpha。
时声笑眯眯地亲了伊莱恩一口,什么也没说。
两人在逐渐落幕的黑夜中相拥。
不知过了多久,时声终于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伊莱恩。
“哥哥,发动态,是和伊莱恩商量好的?”
伊莱恩难得有点犹豫,但还是点点头。
时声终于明白过来。
难怪伊莱恩知道哥哥会逃婚!
“明明,是我叫哥哥走的。”时声用力比划,“结果,原来,是伊莱恩和哥哥串通好的!”
“我们只是刚好做了一样的事,不是吗?”伊莱恩轻笑着拉住时声的手,又将人抱住,“或许,也应该感谢你那位表哥,他若不想掀起风浪,大概我们还在互相隐瞒。”
明明白白地说清心意的确比以往更轻松,时声认同地点点头。
随后又摇摇头。
“我不会,感谢他的,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他。”
时声很记仇的,从小时候季随针对他和哥哥开始,他就永远对这个人没有好感。
“嗯,那我们讨厌他。”伊莱恩低声说,“没关系,他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
刚走出产权中心的季随还没来得想好去哪里,身旁突然走来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员。
“你好,警视厅办案。”为首的人向他亮了一下证件,“季随,你涉嫌非法转移他人财产,请配合我们走一趟。”
季随顿时面色苍白:“什么财产?我不知道!”
警员面色平常:“跟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警员就已经走上来,以不大但不容抗拒的力气架走了季随。
不!他不能被带走!
时家应该是他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
季随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疯狂地挣扎起来。
“我没犯罪!你们凭什么抓我!——救命!谁来救救我!他们都是卡洛斯的爪牙!”
发着疯的Omega被警视厅架走,实在是一种热闹场面。
很快,大街上就围满了路人,好奇地拍下季随状若疯狂的模样。
季随心道还有机会,连忙大喊:“你们都被骗了!时声是冒牌货,时家和卡洛斯欺骗民众!他们都是骗子!”
“你们应该声讨他们,皇帝陛下应该抓他们,而不是我!”
然而,他的声音又如何大得过伊莱恩特意叫人引导过的网络舆论。
见围观人群只是窃窃私语,却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季随彻底失去了理智。
“放开我,我可是要嫁进内阁大臣家的,你们放开我!”
“时声……时声!你这个作恶多端的骗子,女神不会饶恕你!”
“你骗得了卡洛斯一时,骗得了一世吗?”
“我不是疯子,时声才是!”
“他不仅是疯子,他还有病!”
“哈哈……时声,我等着,等你的伪装脱落,看你是否还能活着走出卡洛斯!”
“你这个……时家的耻辱!”
051·你会怨恨他吗?
季随的疯言疯语虽然没有引起什么舆论,但也不免传了一些出去。
不知情的人只当他在胡说,听进相关人耳里又是另一回事了。
时声关掉八卦论坛的爆料贴,评论区都是对季随的话很好奇的留言。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信,毕竟季随在军校成绩一直被时意压一头,这件事很多人也是知道的,大家也只当他是嫉妒自己的两个表弟。
但是时声却将“发病”与“耻辱”两个词看了进去。
他出了会儿神,没听见通讯那头的哥哥在说什么。
“声声?”
时声回过神来,冲时意笑了笑。
时意躺在椰子树下,晒得眼睛眯起来:“要我说,你也别关注那些八卦了,多跟元帅出去玩啊。”
时声抿抿唇,用手语和时意沟通:“伊莱恩,很忙的,约会一次就够了。”
时意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你总是太听话。”
时声笑了笑。
现在他能光明正大地和哥哥视频了,他还是挺高兴的。
想起什么,时声用手语指责时意:“原来哥哥早就和伊莱恩串通好了,哥哥,也坏。”
时意抠抠脸,轻咳一声:“没办法,你不知道元帅当时来找我,说得有多诚恳。”
他想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原本一个寻常的午后。
那个他正在烦恼该怎么拒婚才能摆脱的Alpha,帝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竟然屈尊降贵地亲自邀请他用餐,还准备礼物。
只为了,请他帮助自己娶到他的弟弟。
时意简直太震惊了,但最开始他也并没有同意。
那是塔纳托斯,是传闻中被诅咒的卡洛斯家族,他自己都不想去,怎么能让弟弟进这个火坑?
结果谁知道,自己前脚应付了伊莱恩,后脚回到家又被弟弟叫去了。
——不是,你们两个玩什么呢?
就这样,时意也懒得过问,配合地陪他们玩逃婚和替嫁的游戏。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犹豫过。”时意坐起了身,看着镜头那边的弟弟,“但是声声,我还算了解你,你想要的东西太少了,好不容易有想要的,我当然要帮你啊。”
“看元帅对你那么好,我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爸妈那边我会去说的。”
“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看着那边眼眶有些红的时声。
“过去的事就忘了吧,去过属于你的生活。”
“哥哥永远爱你。”
*
与此同时,时家。
时父还在工作时就被同僚问过了,因此回来时已经没有最初那般震怒,但脸色依然不太好。
“这两个小子真是太胡闹了!”他用力放下茶杯,“一不小心,全家都要给他们陪葬。”
时母连忙劝道:“这不是没有什么事吗?”
时父心绪难平:“这是他们运气好!况且现在皇宫那边还没有一点消息,谁知道陛下会不会问起?”
“我看、我看这样也挺好的。”时母犹豫着说,“外面现在不是都说吗?塔……元帅是真的喜欢我们声声。”
“只是喜欢能有什么保证?”时父皱起眉,“这孩子平日里乍一看的确乖巧,Alpha喜欢有什么奇怪。”
听他这样说,时母的脸色有些苍白。
“应该……应该不会再发病吧。”
“但愿吧。”时父叹了口气,“这样,你找机会去一趟卡洛斯,看看他们有没有进行标记。”
时母一惊:“这、这……”
时父摆了摆手叫她不要犹豫。
事情发展到如今,根本就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
从被迫联姻开始,他们先是舍不得时意嫁进那样可怕的家族,后来时意逃婚,他们又担心替嫁的事露馅,每天都提心吊胆。
而如今,看起来伊莱恩还算喜欢时声,甚至都知道了替嫁的事,他们原本应该放下心来。
可是不,这颗心永远都无法放下来。
否则,时父也不会强行把时声关在家里八年,让许多人都只知道时意,而不知道时声。
然而,过了几日。
在时母还没来得及找到借口去卡洛斯时。
一封从卡洛斯寄出的邀请函,被机器人交到了他们的手中。
*
对于时声的事,皇帝的确没有过问。
皇宫里好像还和平日里无二,除了宁昭从皇帝那里出来时,脸上多了一层淡淡的掌印。
他回房间前问侍从:“伊泽尔回来了吗?”
“还没有,殿下。”侍从恭敬地回答,“卡洛斯先生说今日要为骑士们加练,会晚一些回来。”
宁昭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心里轻松了一些。
最好是再晚一点回来,不然那人又要问东问西。
这些日子,伊泽尔一直遵守诺言,陪在宁昭身边。
但他总不能无端常住在皇宫,皇帝那边就首先不会同意。
好在伊泽尔在去星际行商之前,是进过皇宫的骑士团的,他的骑术与箭术还师从上一任皇宫守卫长。
皇宫的骑士团与军部的银河骑士团不同,他们或许不擅杀戮,但只需要保护好皇室就行。
于是宁昭找了由头,让伊泽尔去做骑士团的代理教练。
宁昭进了房间,唤醒了医疗机器人。
机器人的激光治疗还没靠近皮肤,身后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宁昭立刻让机器人重新休眠,没有回头:“伊泽尔,我说过请你敲门。”
“敲门给你时间把伤藏起来吗?”伊泽尔的声音依然懒洋洋的,踱步到宁昭面前,打量他的伤口。
“这次又是为什么打你?”
宁昭笑了笑:“还能有什么,若不是我被诺亚闹出事,父亲也不至于只能对你大哥的事当做不知。”
伊泽尔扯了扯唇角:“当他的儿子真是辛苦。”
宁昭不怎么走心地“嗯”一声,抬头看着伊泽尔的眼睛。
他在金发Alpha的眼底,总是能看见淡淡的倦意。
“今天还是……心情不好吗?”
伊泽尔在他面前蹲下,再次打开医疗机器人。“这应该我问殿下吧。”
看着机器人的手自动开始给宁昭的脸颊上药,伊泽尔不怎么客气地拉过宁昭的手,确认消瘦的手腕上没有新增的伤口。
“嗯,还算听话。”伊泽尔勾了勾唇角,“不枉我每天做贼一样收走您房里的尖锐物品。”
宁昭疲倦地笑了笑:“真想动手,指甲、牙,也都是一样的。”
伊泽尔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毕竟自己对此也深谙其道。
手腕处传来Alpha肌肤的温度,宁昭有点留恋这种感觉,一时不想破坏此刻的气氛。
自从出事那天起,伊泽尔对他的态度好像突然温和了下来。
是怕他再自残吗?还是因为他蒙冤而产生了同情。
按理说,卡洛斯的伊泽尔少爷并不应该同情心泛滥才对。
这样想着,宁昭明知道说出来会破坏气氛,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伊泽尔,你还在为诺亚的逝去难过吗?”
骤然被问,伊泽尔下意识皱眉:“什么?”
“诺亚死了。”宁昭轻声说,“你还要找……那个腺体吗?”
伊泽尔没说话。
宁昭知道,Alpha眼底连日来的倦意,正是因为这件事。
他也知道,在时声去见诺亚的那天,伊泽尔后脚也去了。
但对方和诺亚说了什么,宁昭没有问。
伊泽尔检查过宁昭的手腕后也没有动,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看机器人给他疗伤。
“找不到了。”他淡淡地说,“那个腺体,已经和诺亚一起烧毁了。”
宁昭的手忽然一抖。
他垂下眼,遮掩自己颤抖的眼睫。
“那你……”他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或许我这一生都再也找不到他了。”伊泽尔说,“甚至,可能他早就不在了。”
宁昭好一会儿才说:“他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如果那么重要,为什么又有这样风流的名声。
伊泽尔抬起眼帘,“我只是想跟他道歉。”
宁昭一愣:“什么意思?”
“小时候,和他有过一个约定。”伊泽尔重新垂下眼,看着机器人收拾医疗工具,“但是我食言了,我忘记告诉他,嫁进卡洛斯不是什么好事。”
宁昭张了张口。
而此时,伊泽尔重新抬头,捏住宁昭的下巴仔细检查他的脸颊。
宁昭的十指紧紧搅在一起。
“如果……”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如果他还活着,但变成了你无法接受的样子,该怎么办?”
伊泽尔的手顿了顿,忽然笑了一下。
“什么样子?”Alpha漫不经心地玩笑,“变丑、变胖、变残,还是进实验室变成了其他生物?”
宁昭一时语塞。
“都有什么关系。”伊泽尔放开手,缓缓站起来。
Alpha走到窗边,用宁昭最喜欢的茶壶倒了一杯水。
声音依然散漫:“人都无法见到,这些又有什么重要。”
似乎是机器人上的药太有刺激性,宁昭觉得自己的眼睛很痛。
痛得想流泪。
他看了伊泽尔一会儿,缓缓问:“如果他还活着,你会怨恨他吗?”
伊泽尔笑了笑:“怨恨什么?”
他走回来,将水杯递给宁昭:“怨他明知道我在满世界地找他,却不和我见一面?”
宁昭迟疑地接过水杯,小心地不让伊泽尔发现自己有些颤抖的手。
伊泽尔的声音依然平静:“我怎么恨他,他连腺体都失去了,一定过得很辛苦。”
他不会忘记从前在时声那里听见的心声。
他在找的那个人,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受苦。
一定是哪里,是以他的常规思维无法发现的真相。
伊泽尔垂下眼,发现视线里的宁昭好像在发呆。
栗色的长发垂在肩上,让皇太子殿下丝毫没有一般Alpha的冷硬。
从这个角度,他能隐隐看到一点宁昭掩藏在长发和衣领下的后颈。
他突然发现,皇太子好像从来都只穿高领的衣服。
从不戴止咬器,也从没有泄露过信息素。
皇室惯例,继承人要等到18岁成年礼这天,才向民众公布分化结果。
所有人,似乎都对18岁之前的宁昭没有记忆。
时声的心声又回响在伊泽尔耳边。
近在咫尺。
*
伊莱恩向时家发出邀请函之前,是征求过时声的意见的。
时声原本有些犹豫,避开伊莱恩的视线没有看他,只是用手语比划。
“伊莱恩,问什么突然想见我的父母呢?”
“不是突然。”伊莱恩将时声的反应看在眼底,蹲下来让自己仰视时声,“原本就应该拜访的,我拖到今日已经十分失礼了。”
顿了顿又说:“但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让我去你从前的家,所以冒昧地邀请他们来卡洛斯。”
时声笑了笑:“公开,真好,和伊莱恩,见父母。”
伊莱恩也温柔地笑,“当然,如果你暂时不想我们见面也没有关系。”
时声想了想,摇了摇头。
“没关系。”他很缓慢地比划,就像在小声说话一般。
“正好想同你说。”伊莱恩拉着时声的手,“过些日子,我恐怕要去边境,所以想趁现在见见……”
他微顿,微笑,“岳父岳母。”
时声来不及脸红他的称呼,先担忧起来。
“又去边境,是打仗了吗?”
“帝国从来都不在和平年代。”伊莱恩温声说,“别担心,这都是我的职责,就像园丁的职责是修剪花枝,教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一样。”
“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帝国和你。”
时声看了他很久才点点头。
他抱住伊莱恩,抱住他最敬仰、爱慕的英雄。
*
到了时父时母来卡洛斯的这天,时声却突然收到了皇宫的邀请。
时声茫然地从梅里科手里接过邀请函,指了指自己。
梅里科擦着汗说:“是的,陛下的确写的夫人的名字。”
伊莱恩点点头,叫梅里科去备车。
时声犹豫了一下,对伊莱恩比划:“父亲母亲就快到了,我还是,自己去皇宫吧。”
“我陪你去。”伊莱恩只是说。
时声摇摇头,安慰地对伊莱恩笑笑,眼神坚定。
“我自己去就好。”他弯起双眼笑,“伊莱恩见父母,是大事。”
重要的是,他心底其实一直有一些疑问,为此还和时意一起查了很久。
但几乎一无所获。
而伊莱恩肯定不会告诉他的。
如今,说不定是个机会。
052·危机/声声的秘密
时声到皇宫时,来接他的居然是伊泽尔。
许久不见的Alpha在皇宫里也穿得随意:“大哥叫我来的。”
他弯腰,礼貌地向时声伸出手。
时声发现伊泽尔对他的态度比他刚到卡洛斯时好多了。
他小心地把手虚放在伊泽尔的手腕上,让对方把自己送到议事厅门厅前。
“进去吧。”伊泽尔收回手,“有事立刻叫我,我一直在门外。”
时声有点疑惑,在皇宫,见皇帝陛下,无端会有什么事呢?
他想起来之前,伊莱恩微凉的手掌轻拂过他的发顶。
“觉得不舒服就回来。”Alpha的声音温和,眼底却藏着不是对着时声的冷意,“不必顾及别的。”
卡洛斯与皇室的关系,按理说一向还不错。
奥利托六世如民众们所知的那样,是一个还算和蔼的老人。
他温和地让时声随便坐,还问他要不要品尝新做的甜点。
时声想起伊莱恩说的不要在皇帝面前进食的嘱咐,乖巧地摇摇头。
皇帝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他从头打量过,微笑问:“听说你幼时生病,从此就不爱说话了,没关系,平时你与元帅怎么交流,就怎么和我交流,都是一样的。”
时声愣了愣,拿出语音器,谨慎地按下。
“谢谢,陛下。”
“哦,这个东西,我还出席过他们的发布会。”皇帝的目光似乎总是别有深意,“他为许多残障人士带来了便利。”
时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点点头。
皇帝道:“伊莱恩很喜欢你,这让我很欣慰,幸好没有乱点一场令人遗憾的婚姻,就像——”
他微笑道,“就像伊莱恩的两位父亲一样。”
时声一怔。
卡洛斯的上任家主和他的第一任夫人,似乎没什么人知道。
即使像时声这样常年关注着伊莱恩的人,也没有查到他的Omega父亲是怎样去世的。
大多数人都只知道第二任夫人,也就是尤弥安的母亲。
时声谨慎地思考着,没有冒然接话。
“孩子。”皇帝慈爱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你喜欢你的Alpha吗?”
时声小心地看他一眼,用语音器回答:“我,喜,欢,我,的,伴侣。”
皇帝“哦”一声,忽然道:“听说,上次阿昭被诬告一事,也是你找的证据。”
时声点了点头。
“那么。”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为什么没有同你哥哥一样,去军校读书?”
时声的手一抖,用力将语音器握住。
他平复了表情,冷静地回答,“我,身体,不好,考,不,了,军校。”
“这可不行啊。”皇帝的语气里充满关心,“伊莱恩是帝国的守护神,家里的Omega可要健康一些才行。”
时声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却又想不出所以然。
皇帝还在说:“这样吧,以后你定时到皇宫来,让我的私人医生为你调养身体。”
“他可是帝国最优秀的医生呐。”
时声心底诡异的感觉再次升起。
他谨慎地按下语音器:“谢谢,陛下,但,我,没有,大碍。”
“卡洛斯,的,医生,就,可以,了。”
皇帝笑道:“你们这些年轻的孩子,总是拒绝长辈的好意。”
不等时声说话,他的眼神悠悠打量时声一番,又道:“身体不好,怎么为卡洛斯诞下后代呢?”
时声没有立刻接话。
“这可真是一个不错的话题。”皇帝往椅子里靠,像在聊天气一般,“孩子,你与伊莱恩讨论过吗?你想与他拥有一个小Alpha,还是Omega?”
他又笑了笑:“大约还是Alpha比较好,咱们帝国永远需要伊莱恩这样的英雄。”
时声快被他带偏了,“Omega,也可以,当元帅。”
皇帝“哦”了一声,语气不明:“你倒是个很有心气的孩子,不像尤弥安的母亲——”
他提起上一任卡洛斯家主的夫人。
“柔弱、听话,没有主见,重要的是——”
老人的声音忽然有了一股令时声不舒服的森然。
“短命。”
“虽然如此,但她生下的后代也很完美。”
——他是,什么意思?
诡异的感觉再次在时声心底升起。
他听尤弥安和林赛说过,关于卡洛斯的诅咒,皇室是知晓的。
面对这样的尤弥安,皇帝却觉得他是个完美的后代?
难道卡洛斯的后代是如今的模样,这对皇室来说是好事?
时声想到了什么。
心底忽然升起一种荒谬感,还有逐渐燃起的愤怒。
还没等他将眼底的怒意彻底掩盖过去,又听皇帝说:
“所以,我也是担心你的健康呐。”
“毕竟,我听说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我想事实一定不是这样的,你说是吧。”
“孩子。”
*
与此同时,时父时母正紧张地坐在伊莱恩对面。
时声不在,伊莱恩的眼底没有一丝温和。
时母面色有些白,她还忘不了皇太子生日宴上伊莱恩杀人的模样。
伊莱恩也短暂地看了时母一眼。
这个贵妇人在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咬唇,手指神经质般地搅在一起。
时声也有这样的习惯。
Omega和他的母亲很像,又完全不一样。
至少,时声比他的父母勇敢许多,善良许多。
伊莱恩垂下眼帘淡淡开口:“请二位来,是有一些关于时声的事需要询问二位。”
机器人送上珍惜的红茶,智能地站在桌旁泡茶。
在机械手臂动作的间隙,时父时母看见伊莱恩冷淡的神情。
“我想寒暄就就不必了,毕竟我猜想二位正在思考如何搪塞我。”
“届时,气氛也总要僵硬的。”
*
“父亲,军部来了讯息。”
皇太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
皇帝抬起眼,看见宁昭缓缓走进来。
宁昭的视线很快地与时声交错了一下,瞬时便被时声的脸色惊了一下。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朝皇帝走去。
皇帝看了宁昭转发过来的讯息,脸上神情未变,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鹜。
良久,他苍老的喉咙里溢出一声嘶笑。
“时间不早了,将这孩子送回去吧。”
时声站起身,用语音器告了别。
他的神情很正常,宁昭却有些担忧地皱起眉。
等人走了,宁昭才对皇帝说:“父亲,您今天的行为并不合适。”
皇帝平静地看他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
宁昭垂下眼:“现在惹怒伊莱恩,对我们没有好处。”
“看来咱们的元帅对这个伴侣看得很紧呐。”皇帝悠悠地说,“去把何琏叫来见我。”
宁昭猛地抬头:“父亲,这不合适!”
何琏这个名字,听起来默默无闻。
只有皇室和少数贵族知道,那个私底下服务于皇室的基因研究所,负责人便是何琏。
“我的决定,何时轮到你置喙!”皇帝忽然说。
宁昭用力握了一下手心,鼓起勇气说:“卡洛斯一家早就受困于……”
他说到这里猛地顿住,将一个词略了过去,“如今他们也一直忠心于帝国,没有必要再对时声下手了,他只是一个Omega而已!”
话音刚落,皇帝猛地站起来,一脚踹向宁昭。
年迈的老人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宁昭从长长的台阶上滚了下去,好一会儿都没抬起头。
“Omega而已。”皇帝森然的声音穿过一阵阵的耳鸣,清晰穿进宁昭耳里。
“别忘了,你原本也应该只是一个Omega,而已。”
*
伊泽尔敏锐地听见了议事厅里的动静,猛然回过头。
注意到他的担忧,时声用语音器说,“我,自己,回去,就好。”
伊泽尔皱眉:“还是先送你回去。”
时声摇摇头,指指飞行器的方向。
身后的动静实在无法让伊泽尔放下心来。
他犹豫了一下,再三问:“你自己真的可以吗?”
时声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很正常,缓缓点了点头。
伊泽尔这才放开他,转身进了议事厅。
时声平静地自己走回了飞行器。
舱门一关,他却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可胃里没什么东西,他几乎只能一阵阵地干呕。
眼前阵阵发黑,好像有无数道黑影在他的面前闪烁,向他扑来。
怎么办……
耳边好像有孩童的哭声。
皇帝好像知道,知道他的秘密。
怎么办!
不能,不能让伊莱恩知道。
他可以恢复正常的,他不会再生病、不会再发疯了!
时声不断这样安慰着自己,可耳边的哭声越演越烈,好像在真的有小孩子在他面前无措地嚎啕大哭。
脑子里撕裂一般地疼,脖子又像被人掐住,根本呼吸不上来。
时声一边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抱着头,痛到只能不断用头撞击舱壁。
停下来,这样的疼痛,能不能停下来!
他不要发病,他不要回到过去。
他不要失去伊莱恩。
——可是,太痛了。
时声痛得嗓子里不断发出嘶哑的哭泣,额头一下下撞击着。
某一个瞬间,他却没有再撞向坚硬的舱壁。
“声声!”
飞行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
时声被一个熟悉的怀抱紧紧抱住。
“别怕。”他听见梦里的声音说。
“没关系,不用再害怕了。”
“我在你身边。”
053·大嫂他怎么了/选择
除去尤弥安十岁第一次兽化那次,卡洛斯家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慌乱过了。
时声是被伊莱恩抱回来的,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起来,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了。
梅里科吓得连连祈祷,连尤弥安都听到动静跑了出来。
“大嫂他怎么了?!”
时父时母还没走,时母几乎站不住,被时父用力扶住。
庄园里所有的医疗机器人排着队去了时声的卧室,卡洛斯的医生也匆匆赶来。
时声还没有完全昏死过去,因为呼吸困难而不断抽搐着。
“不好,翻白眼了。”医生面色凝重,手下飞快地操作着医疗机器人。
“先平复他的呼吸,让空气进去!”
伊莱恩脸色冷得可怕,抱着时声的动作却非常小心,甚至所有人都第一次看见他双手颤抖的模样。
时声无意识地抽搐着,在伊莱恩怀里痛苦地翻滚。
即使有一张最漂亮的脸,这样发病的模样也很可怕,远比受伤那次更骇人。
医生带着机器人对时声进行着抢救,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尤弥安不安地站在卧室外,忽然听见了一声高亢的、近似于尖叫的哭泣。
一向胆大的小少爷都吓得一抖。
“是、是谁的声音?”
房间里只有他大哥和时声,还有医生。
这声音,听起来很不正常——还能有谁。
他忍不住一把抓住时母问:“他到底怎么了?他不是应该很健康的吗?”
“到底是生的什么病啊?!”
时母浑身颤抖,哭得说不出话来。
面对卡洛斯成员的质问,时父也说不出话,只能铁青着脸沉默。
机器人不断在卧室进出。
尤弥安脸色也变得苍白,问梅里科:“好像很严重……他会死吗?”
梅里科只能不断求女神保佑。
然而他的祈祷并没有让情况好转。
卧室里不断传来惊嚎与哭泣——原本应该不会说话的时声,他在痛苦地惊叫。
时母哭着瘫倒在时父怀里:“怎么又这样、怎么又这样……明明都好了啊!”
卧室内,医生已经满头大汗。
“暂时不会惊厥了,但必须给他上镇定。”
伊莱恩没说话,接过机器人手里的镇痛剂,亲手打进了时声手腕里。
医生愣了一下,也管不了那么多,手下继续忙碌。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时声依然在痛苦地哭泣,即使被伊莱恩控制住了双手,也无意识地用头撞着伊莱恩的胸膛。
他的疼痛、恐惧和痛苦都无法缓解。
空气里的信息素已经浓烈得让医生这个Beta都快感到不适。
“只是安抚恐怕没用了。”
医生不断擦去额头的汗,“或者您……通过标记安抚吧。”
伊莱恩眸光很冷:“没有别的办法?”
“这。”医生连连擦汗,“其实他的身体已经得到控制了,看这个样子,多半是心理上的问题反映到了躯体上。”
“当下首要任务是让他平静下来,再找心理医生来诊断。”
“……镇痛剂。”伊莱恩原本冷硬的声音此时却十分苦涩,“还有没有更好的型号?”
“已经是最强力的型号了。”医生说,“再打进去,对他没有好处。”
两人的对话被又一声惊叫打断。
*
伊泽尔进入议事厅时,皇帝已经从另一道门离开了。
一见宁昭的样子,他脸色一沉,连忙过去将人扶起来。
“没事吧?”
宁昭想说自己没事,可借着力站起来时却根本站不稳,脚下一阵剧烈疼痛,让他一头栽进伊泽尔怀里。
“殿下!”
宁昭疼得倒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平复呼吸。
“没事,但是我的脚……好像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就被伊泽尔抱了起来。
“……叫侍从来就好。”宁昭犹豫了一下说。
伊泽尔却没接话,只是问:“又是什么原因?”
宁昭没说话。
伊泽尔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你是他的儿子,哪怕看在你是皇室如今唯一的Alpha继承人的份上,他也不该这样对你。”
这句话,却不知哪里刺痛了宁昭。
他突然觉得好累。
但他什么也没说,反而是问:“你没有送你大嫂离开吗?他看起来不太好。”
伊泽尔微微皱眉:“出来时见他还算正常,我听见这边有动静,担心你出事。”
宁昭一愣,还想说什么,却再也没有开口。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忽然意味不明地对伊泽尔说:
“对不起。”
*
镇痛剂打下去不到半个小时,时声忽然又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随后似乎连伊莱恩的怀抱都再也无法安抚他,向来柔弱的Omega忽然爆发出了无比大的力气,指甲划过伊莱恩的眼角,霎时便是一片血痕。
但伊莱恩没有一点反应,只是用颤抖的手专注地抱住时声,想将他安抚下来。
医生也过来用力按住时声乱踢的腿:“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元帅,这样他会虚脱的!”
伊莱恩脸色沉得可怕,冷声道:“出去。”
医生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让出了空间。
时声还在翻滚着挣扎,因为疼痛,手指无意识地抓着伊莱恩,在皮肤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怕他咬到自己的舌头,伊莱恩伸出手,被时声一口咬住了虎口。
但Alpha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时声因疼痛而变得滚烫红肿的腺体。
卡洛斯的私人医生,已经是首都最好的水平。
即使现在送时声去医疗中心,也不一定能更有用,甚至时声可能在路上就会惊厥,甚至出现生命危险。
选择摆在伊莱恩面前,又好像没有选择。
他用力抓住时声的手,飞快地给林赛发去一条讯息,随后关闭了自己的手环。
“别怕。”
他低头吻时声发出嘶哑哭泣的喉颈。
“我是伊莱恩。”
*
医生出来后,听对方解释了时声的现况,尤弥安再也忍耐不住,转身跑了出去。
时声的这对父母什么也不说,简直不可理喻!
但在某一瞬间,他想起了今天看到的某个贴子。
有人拍了季随在街上发疯的视频。
他听见过,视频里时声那个表哥提到过什么“发病”、“疯子”!
对方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尤弥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诱发了时声发病,但他一定要搞清楚。
无论如何,他卡洛斯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等他感到警视厅,正好是新一轮的换班时间。
匆匆吃完饭来值班的又是那个小警员,他看见尤弥安时愣了一下,缩了缩脖子。
“您又来做什么啊?”
尤弥安开门见山地提出要探视季随。
小警员却说,对方现在不在探视阶段,谁也不能见。
尤弥安说:“我有人命关天的事要问他!”
“我……”小警员吓得连连后退,“这个真的不行,我说了也不算。”
“到底是你说了不算还是你想找我麻烦?”尤弥安看对方怎么都不顺眼。
小警员吓得两只眼里包起泪:“真的是我说了不算啊。”
“那你去找个说了算的人来。”尤弥安皱眉,“这个也不行吗?”
“我不想去。”小警员小声说,“会挨骂的。”
尤弥安一滞,懒得再和他费口舌,越过人想去找别的警员问问。
谁知小警员却忽然大喊:“卡洛斯少爷,您真的不能这样为难我!”
“尤弥安,你又来做什么?”
霍维斯从审讯室里出来,皱着眉看过来。
尤弥安管不了那么多,走到他面前抬起头:“今天你手下抓的那个季随,我能探视吗?”
其实有些反常,这样着急的情况下,他还能保持理智和礼貌。
霍维斯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又瞥一眼躲回角落的小警员。
“可是。”他微微颔首,“跟我来。”
尤弥安一愣,没想到这么容易。
霍维斯把他带到暂时收押季随的房间。
季随闹着要请律师,这是符合帝国法律规定的,在给他找到律师之前,一切都要等。
“他情绪很激动。”霍维斯对尤弥安说,“我不能放你单独进去。”
尤弥安点点头,由霍维斯陪他进去见季随。
“你是时声的表哥。”他不客气地省了所有步骤,“为什么骂他是疯子?”
季随抬起头看他:“你听见我说的了?”
他有些激动地想越过桌子靠近尤弥安,被霍维斯用警棍按了回去。
“因为他就是疯子啊!那年他被吓破了胆,话都不敢说了,还动不动就发疯!”
尤弥安眉头一皱,下意识看了看霍维斯。
霍维斯对他点点头,意思是接下来的话他都会当没听见。
“那年?”尤弥安问季随,“是哪一年,发生了什么?”
季随桀桀笑起来,却就是不说。
尤弥安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说不说!笑什么笑小心我挖了你眼睛!”
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放在他肩上,却硬生生把尤弥安按回了椅子里。
尤弥安转过头,对上霍维斯似笑非笑的表情。
Alpha好像在说,别忘了这里是哪里。
尤弥安一顿,乖乖坐了回去,恶狠狠地盯着季随。
见他一直不说,只好转头问霍维斯:“有没有办法让他开口?”
“与案件无关的事不在审讯规则内。”霍维斯懒洋洋靠着椅背,“尤弥安,你要改改强迫人的毛病。”
尤弥安神情一变,半天没说话。
季随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眯起眼笑:“你怎么这么着急,时声又发病了?”
“不会快死了吧?”
“也是,他发起病来很吓人的,随时都可能一口气没上来就死了。”
“你们都见过他那个样子了吗?是不是很可怕、很搞笑?”
“前几年,他每年都发病呢!”
“时家有一个生病的疯子,这可是奇耻大辱!”
“怎么样,你们还不把他赶出去吗?要是他哪天在外面发病了,这可就变成卡洛斯的耻辱了。”
尤弥安忽然觉得眼眶很热,心脏被愤怒包裹,一把推开椅子就要扑过去。
“你给我闭嘴!”
霍维斯眼疾手快地抱住他的肩膀控制住,沉声警告:“尤弥安,看清你在哪里!”
尤弥安猛地冷静下来。
霍维斯说完又转向季随:“在你的精神鉴定报告出来之前,我依然可以以扰乱警视厅秩序为由对你进行惩罚。”
季随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了。
尤弥安没有特意挣脱霍维斯,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季随。
“我听说你想请律师。”
“好啊,你可以不开口,我看看首都有什么了不起的律师,还敢接你的案子。”
054·疼
尤弥安还没走出警视厅,就被霍维斯追上来拦住。
“我叫人送你回去。”霍维斯说,“你脸色很差。”
尤弥安似乎此刻才回过神,摸了摸脸:“有吗。”
霍维斯的视线落在他几乎失去血色的唇上,很快就移开。
“刚才听到的。”顿了顿,他放柔了一些语调,“我不会说出去。”
此时此刻,尤弥安的脑海里只剩下季随的话。
那些时声从来都没说过的事。
他张了张口:“当年,没有人来报警吗?那时候你已经在警视厅了吧。”
“没有。”霍维斯似乎有些不忍。
尤弥安的眼底充满愤怒。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什么垃圾父母,出来的时候应该先揍一顿。”
霍维斯听见了:“你这样是迁怒。”
尤弥安冷冷地看他:“难道不是他们把我大嫂关起来的吗?我迁怒什么了?”
知道他生起气来不讲道理,霍维斯选择了保持沉默。
尤弥安却因此变得更愤怒,气到极点的时候,他反而只习惯性地冷笑。
“霍维斯,我知道,你觉得我任性、不讲道理、随便就能伤害别人。”
“对,没错,你想的全都没错。刚才你也听见了,卡洛斯从上到下都不正常,包括我的这个刚嫁过来的大嫂。”
“但那都是我们的事,轮不到你来管我!”
霍维斯彻底无奈,尤弥安在钻牛角尖这件事上简直名列全帝国之首。
Alpha也并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并不想和他纠缠。
“我并非这个意思,你冷静一下,我叫人送你。”
“不需要。”尤弥安冷声,“霍厅长是大忙人,忙得来卡洛斯一趟都没时间,我哪里敢使唤你。”
霍维斯皱了皱眉:“这两天的确是有公事忙,匕首我已经叫人……”
话还没说完,尤弥安转身走了,头也不回。
霍维斯站在原地看他安全地上了车,有些心烦地打开电子烟。
这少爷脾气,从来都没改过。
他想起十六岁的尤弥安,两年时间,除了又长高许多,Omega的变化并没有多大。
但尤弥安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多年前他阴差阳错捡到走丢的小孩,想把人送回卡洛斯去,还是个小豆丁的尤弥安却抱着他的腿不撒手。
那时的霍维斯还不是警视厅长,刚刚以最年轻的年纪夺下了家主的位置,满身都是血腥与杀气。
亡命徒一样的Alpha,尤弥安却赖在他怀里才能睡个好觉。
后来还是伊莱恩找过来,将哭着不愿意走的弟弟带离了霍家。
短暂相处的那段时间,霍维斯对尤弥安的印象是一个很乖的孩子。
虽然爱哭、会做噩梦、挑食、黏人。
但霍维斯说什么,他就会乖乖地听,只要保持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然而,再见面时尤弥安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Omega已经完全变成了真正骄傲任性的小少爷,我行我素,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让人送到他面前。
他对霍维斯表现出了非常强烈的占有欲,任何出现在霍维斯身边的Omega,甚至Beta,都会被他用强硬的手段赶走。
霍维斯原本是无所谓的,左右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尤弥安很多时候几乎失去理智,甚至影响到霍维斯在警视厅的公务。
在尤弥安十六岁生日的那天,霍维斯对他进行了很严厉的指责。
尤弥安便再也不来了。
想起刚才从季随那里听见的话,电子烟的味道熏得霍维斯心里有些烦闷。
这小少爷,家里怎么这么多事。
*
时声知道自己在梦里,也不是真的被人掐住了脖子。
可过于真实的窒息感就是令他恐惧、令他绝望、令他忍不住无声尖叫。
——快逃、快跑!
可他跑不动。
他是如此弱小无能,怎么也跑不出那个可怕的地方。
无数黑影在身后朝他扑来。
如果那时候敢跳下去就好了……
快跳啊,你跳啊!
“声声!快点!”有熟悉的声音在颤抖着催促他。
“快!”
为什么不敢跳……
“声声!!!——”
“啊!!!!!!”
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
昏迷中的时声猛地又抽搐了一下。
伊莱恩连忙俯身,检查他身上连接的医疗仪器。
数值已经逐渐正常,那场痛苦剧烈的惊厥随着标记的完成而有所缓解。
但伊莱恩紧绷着的心并没有因此放松。
时声的身体,从内而外都散发着属于伊莱恩的信息素味道。
但放在别的伴侣身上称得上旖旎的情况,此刻对于他们来说,却只能通过标记这样的关系,去安抚、去缓解,甚至是通过信息素的控制强行让时声冷静下来。
很明显,时声在做着并不美好的梦。
Alpha的眼底是几乎凝聚的冰冷杀意,他用力闭了一下眼,握住时声不断胡乱挥舞的手。
“别怕,你只是在做梦。”伊莱恩用尽全力让自己沙哑的声音如往常温柔。
“醒过来,声声,你身边是我。”
身后传来很轻的敲门声。
在给时声做临时标记的期间,没有任何人敢进来打扰,除了被伊莱恩叫回来的林赛。
林赛仔细地检查了连接在时声身上的仪器和数据,犹豫了一下,低声说:
“家主,请让我看看大嫂的腺体。”
伊莱恩沉默着侧身让出空间。
其实一次临时标记而已,林赛觉得伊莱恩太过于小心,但他还是认真观察了时声的情况,视线落到伊莱恩的手上,他愣了愣。
“家主,没让医生为您处理吗?”
伊莱恩看也没看自己被时声咬得鲜血淋漓的手,只是问:“顾沨是否在首都?”
林赛的手一顿,小声说:“回来了。”
“帮我预约他的时间。”伊莱恩的指腹抹去时声眼角的泪,“留充足一些。”
林赛欲言又止,点头答应。
他将为时声预约心理医生的事记到行程里,又想起什么事,对伊莱恩提醒:
“我听说何琏又去了皇宫。”
伊莱恩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何时?”
“不到一天。”林赛道,“皇太子那边的情况我不太清楚。”
作为服务于皇室的秘密研究所,何琏见皇帝向来只为了两件事。
皇太子。
或者卡洛斯。
“知道了。”伊莱恩掩去眼底的杀意,“研究进度怎么样了?”
他问的是林赛一直在秘密做的药物研究。
林赛的脸色变得不太好:“原本是有一些眉目,但缺少一部分重要数据,我会想办法求助我的老师。”
“而且……”他顿了顿,“样品出来之后,我需要一个实验样本。”
这一直是他的研究里算得上困难的部分。
这个研究是为卡洛斯三兄弟做的,可他能拿谁来试药呢?以伊莱恩的性格,并不会同意拿两个弟弟冒险。
伊莱恩只道:“知道了,届时你来找我。”
“您要亲自试药吗?”林赛不赞同,“我并不能完全把握样品的副作用,而您不能有半点闪失。”
即使银河骑士团所向披靡,作为核心与支柱的伊莱恩要是出意外,那也是很可怕的事。
伊莱恩却只是垂眸看着睡梦中的时声,好一会儿才说:
“我不希望耽误时间。”
林赛来时就听说了时声先前的状况,一时也觉得心情复杂。
他离去后,伊莱恩很长一段时间都维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变化。
忽然,手心里时声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Omega的眼皮微微抽/动,是要清醒的迹象。
伊莱恩俯身过去,轻声叫他:“声声?”
然而时声并没有睁眼,反而忽然又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伊莱恩一只手用力抱住时声缓解他的挣扎,另一只手按住他正插着留置针的那只手。
“好了,已经没事了,你现在很安全。”
无论时声是否能听见,他都不断低声安慰着。
怀里的人猛地睁开了眼。
时声的视线并没有对焦,只是渐渐地停止了挣扎。
伊莱恩注意到他呼吸频率的不同,低头就对上时声茫然的视线。
谁也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琥珀色的眼里才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时声张了张嘴,似乎在无声中拼着熟悉的名字,却没有说出任何一个音节。
“是我。”伊莱恩却看懂他的意思,“我们在家,什么事也没有。”
时声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
伊莱恩的脸上已经完全敛去了所有的冷酷和杀意,用平日里的温柔目光鼓励般地看着时声。
张开手让Omega躲进他怀里。
然而时声却没有动作。
他看了伊莱恩好一会儿,忽然再次闭上了眼。
伊莱恩动作一顿,温声问:“还是很累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让医生进来看看好吗?”
时声没有反应,凌乱的刘海遮去了眉眼间任何表情。
他的额前还有因陷入噩梦而溢出的细密汗珠,伊莱恩拿了手帕想替他擦去。
刚伸出去手,就被时声偏头躲开了。
伊莱恩的手停在半空,随后平静地收了回去。
“那不看医生了,我在这里陪你。”
时声忽然转过身去,彻底背对着他。
动作之间牵动了床头的点滴架,被伊莱恩敏捷地伸手扶住。
Alpha的视线里只能看见时声瘦弱的肩头。
“休息吧,我就在门外。”他敛去眼底的痛意,轻声出了卧室。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被窝里的时声闭上眼,用力咬住了自己的手,疼得浑身颤抖。
*
宁昭的身体素质一向还不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但皇帝的这一脚下了重力,宁昭摔下来时胸口撞到了台阶上,疼得他说话都疼。
医疗机器人进来包扎时,宁昭犹豫了一下,对伊泽尔说:“你出去吧,这里也没什么事。”
伊泽尔却没动,只是看着机器人脱下宁昭的上衣。
白到几乎苍白的肌肤,要不是有着薄薄的肌肉,实在不像是流行高大身材审美的Alpha。
而此刻,宁昭的胸口已经逐渐出现了大片乌青。
伊泽尔皱起眉,注意到宁昭在用力忍痛,藏在身后的手几乎将沙发的皮革抓破,却没有发出一声喊疼的声音。
他在宁昭身旁蹲下,“疼就喊,这里又没别人。”
宁昭愣了愣,额角腾出的汗珠流到眼睫上,随着轻颤的眼睫滑落。
但他仍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伊泽尔觉得这人简直倔得可以,肋骨都快断了还能忍着。
眼看着宁昭将自己的唇都咬得满是血丝,伊泽尔本能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只是疼得失去了意识,宁昭抓着伊泽尔的手用力咬了一口。
伊泽尔忽然一愣,连疼痛都忘记。
宁昭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反应过来连忙放开。
“……抱歉。”他疼得吸了口气,“我……”
“没事。”伊泽尔还能玩笑,“为殿下止疼是我的荣幸。”
机器人开始上药,或许是镇痛剂起了作用,宁昭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消瘦的胸膛缠上厚厚的固定带,导致他抬手有些困难。
伊泽尔扶住他的一只手,从机器人手中接过宁昭的衬衣。
宁昭的理智回笼,想赶快把自己从跳得有些过快的心跳中解救出来,他问伊泽尔:
“你不用回家看看吗?你大嫂……”
“他看起来真的很不对劲。”
伊泽尔还没回答,就有侍从来敲了门。
“殿下!”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卡洛斯元帅不知为何闯进了皇宫,正往陛下那边去!”
055·他无比羡慕时声
时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再睡过去的,醒来时室内一片寂静。
空气里有伊莱恩的信息素。
他知道自己被伊莱恩标记了。
可时声完全不能像从前一样,光是想想这样的事就感到快乐。
多年没有再复发、却毫无预兆再次出现的病将得意忘形的他打回了现实。
时声花了许多力气做精神建设,缓缓地走到房间门口。
即使是在浓烈的信息素中,他也感受不到伊莱恩的存在。
……伊莱恩,走了吗?
时声犹豫很久,小心地打开门。
门口站着医生和林赛,见他开门都愣了一下。
“您醒了。”林赛连忙上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时声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看着林赛明显的一愣,时声有些内疚地垂下眼。
为什么伊莱恩的弟弟还能这样关心他。
哦,对了,他记得林赛这些日子都不在家。
大概率,对方并没有看见自己发病的样子。
见时声一直低着头,脚上也没穿鞋,林赛怕他心情不好,主动解释。
“家主去皇宫了,嘱咐我照顾您。别担心,他很快就回来了。”
去皇宫,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是见皇太子。
皇帝知道他的秘密。
伊莱恩去了皇宫。
时声脸色猛地一白。
*
侍从说,伊莱恩这次是没打招呼就过来的,皇帝自然不在议事厅。
伊泽尔和宁昭匆匆赶往皇帝所在的寝宫,人还没进去,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死气。
面无表情的Alpha队伍守在入口处,黑金轻甲,半面面具。
是银河骑士团。
侍从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即使帝国人人都认为塔纳托斯弑杀暴戾,多年来一直有他迟早有弑君的传言。
可如今日,也实在太张狂了!
空气中只有仿佛具体化了的恐惧。
“……发生了什么?”宁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陛下还好吗?”
阿尔里德微微俯身:“陛下当然一切都好。”
宁昭看了一眼伊泽尔,没说话。
忽然,有很轻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在被恐惧充斥的天空下,唯有伊莱恩的身影十分冷漠。
伊泽尔远远就看见伊莱恩的长剑正重新折回短剑的形态,被收回了袖中。
而Alpha缓步迈下台阶,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伊泽尔心底一惊:“大哥!”
话音刚落,那原本应该被伊莱恩收回袖中的剑再次出鞘,架在了伊泽尔的颈间。
宁昭惊怒:“元帅!”
伊泽尔也有些意外,他从来没有被伊莱恩用剑架着过。
伊莱恩是全帝国最好的剑客,他的剑自然也是整个星际最好的剑。
在这个时代,唯有他能将冷兵器用得比枪更快。
而这样的危险自然可想而知。
伊泽尔垂眸,逐渐猜到了什么:“对不起,大哥。”
“我将他托付给你。”伊莱恩的声音还算平静,“你至少应该送他回家。”
“……对不起。”伊泽尔哑声说,“是我的疏忽。”
宁昭有些着急:“出什么事了?元帅,无论如何伊泽尔是您的兄弟!”
话音未落,金色的眸子看向了他。
宁昭忽然浑身僵硬。
一种被野兽盯上的冰冷的恐惧感爬上了他的后背。
即使那只是很冷漠、很冷漠的一眼。
宁昭张了张口,发不出一点声音。
伊莱恩却收了剑,根本没有再理会宁昭半点,毫不犹豫地离开。
留下满园惊惧的侍从和守卫,没有一人敢拦他。
“殿、殿下。”守卫长用最后的力气跪到宁昭身边。
塔纳托斯嚣张至此,皇太子难道没有一点表示吗!
——宁昭还真的没有。
他只是平复了一下呼吸,看向伊泽尔:“我去看看父亲。”
伊泽尔的脸色不算好,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伊莱恩离开的方向。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宁昭才松开紧握的手,什么也没说,径直去了皇帝的卧室。
*
伊泽尔追上伊莱恩:“大哥。”
伊莱恩没理会他,飞行器的舱门却也没有关上。
等伊泽尔上了飞行器,他才冷冷开口:
“明日,我要何琏死。”
伊泽尔一愣:“研究所的何琏?但是他最近几年安分了不少……”
何琏一直为皇室做着不能为人知的基因研究。
即使是最痛苦的那些年,卡洛斯也没有对他出过手。
那么现在是为了什么?
因为时声?可何琏和他能有什么关系?难道……
伊泽尔看向伊莱恩。
但伊莱恩没有再说话。
伊泽尔知道,在大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这位何教授就已经死了。
*
宁昭站在一旁,看医生为皇帝处理伤口。
老人消瘦的肩头,是被长剑直接贯穿的痕迹。
宁昭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皇帝还有力气大骂卡洛斯。
“无法无天,简直不把皇室看在眼里!”
见皇帝骂完伊莱恩骂卡洛斯,骂完卡洛斯骂守卫,最后还骂医生。
宁昭收去眼底的嘲讽,平静地说:“父亲,您要小心伤口。”
皇帝转过头,阴鸷地看着他。
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皇帝却再次想起了伊莱恩。
在奥利托六世还是皇太子的时候,他的父亲就花了半生力气打压卡洛斯的气焰。
原本他们是要成功了。
可偏偏,韦德·卡洛斯,那个一无是处的幸运家伙,生了伊莱恩这样的儿子!
伊莱恩·卡洛斯,简直是不可一世的剑。
于皇室来说,是毒药。
可皇室又离不开他。
值得庆幸的是,伊莱恩像他的曾祖父一样,是一个为了民众可以忍受一切的蠢货。
多可笑,一个民众心里的暴君、死神,却偏偏能被民众的安危绑住!
因此即使伊莱恩是一颗威胁皇室权力的定时炸弹,奥利托六世也拿他做一把剑。
但是——但是!
仅仅只是因为他小小地警告了一个Omega,伊莱恩就能向他出剑!
眼前仿佛还是金眸Alpha含着冷冷杀意的目光。
奥利托六世气得肺里好像都有火在烧。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作为皇帝的自己都才刚得知那个Omega的秘密,前脚刚用来拿捏对方,后脚自己就被伊莱恩在肩上捅了个窟窿。
卡洛斯,简直才是女神给皇室下的诅咒!
看着皇帝气急败坏的模样,宁昭只觉得好笑。
见他不说话,皇帝的目光更加阴冷。
“我让你的母亲生下你,不是叫你做一个对卡洛斯束手无策的废物。”
肋骨断裂的疼好像夺去了宁昭的理智,他的眼底没有一丝波动,嘴上却没停下放在平日不合适的话语:
“我之前说得没错吧?父亲,您这样做不合适。”
“皇室根本惹不起卡洛斯,可您总是一意孤行。”
“闭嘴。”皇帝狠厉地看他,“你想改姓卡洛斯吗,宁昭·奥利托?!”
宁昭勾了勾唇角,耳畔回想着自己滚下台阶时皇帝说的话。
他垂眸,看起来仍然十分恭敬、谦逊。
“虽然帝国已经没有结婚后冠Alpha姓的传统。”
他的声音和冷漠,又与他的父亲如出一辙地病态。
“可我从前本是有这个打算的。”
“就像我的母亲,她原本也有这个机会。”
“您说对吗,父亲?”
话音刚落,一个水杯用力砸在了他的额头。
“滚出去。”皇帝刚包扎好的伤口渗出血迹,“滚!”
宁昭面无表情地转身。
皇帝却又道:“站住!”
宁昭停下脚步。
“伊莱恩要何琏的命。”皇帝说,“他恐怕会对海鹰集团下手,你去想办法。”
宁昭闻言只觉得荒唐。
他什么也没说,迈步将自己年迈的父亲扔在了身后。
室外阳光灿烂,来时他和伊泽尔一起,此刻却只有自己一人了。
其实伊泽尔早就该回卡洛斯去了,那才是他的家。
宁昭一直都知道,伊泽尔留在皇宫,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是最靠近皇室的地方。
身为卡洛斯,伊泽尔对皇室怎么可能没有怨恨。
可宁昭也想不明白,自己对于伊泽尔和卡洛斯来说,到底是同盟,还是迫害他们的恶魔。
宁昭叹了口气,手不自觉地摸上后颈。
那里有一道经年累月的疤痕。
宁昭抬起头,被太阳光刺激得眯了眯眼。
他的父亲,实在狠毒又愚蠢。
伊莱恩敢公开时声的身份,敢公开表达爱意,除了给时声安全感之外,自然是有手段有办法提防皇室。
如果皇室如今是宁昭说了算,他一定乖乖送上祝福。
原本卡洛斯就是被皇室上了枷锁的猛兽,皇室做的恶已经够多了。
可他的父亲还不知足,还想用同样的手段控制时声,控制伊莱恩自己亲手选的伴侣。
枷锁上久了,皇帝就真的以为卡洛斯是听话的家猫。
宁昭睁开眼,不顾眼睛的刺痛直视着太阳。
那他呢,他还要继续做皇室的傀儡吗?
想起皇帝的话,宁昭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海鹰集团。
他的父亲要他想办法保海鹰集团。
——可是父亲啊,您是否忘了。
若没有这个海鹰集团,或许就不会有当年那个日夜折磨我、令我自杀无数次也无法解脱的实验室。
不,您从来都没有忘过。
宁昭用手背遮住刺眼的光线,眼角却还是痛得流下了泪。
伊莱恩为什么要对海鹰集团下手?即使不知道背后的关系,宁昭也猜一定是因为时声。
海鹰集团一直赞助着何琏的实验室。
卡洛斯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时声或许和那个研究所的实验室有关。
伊莱恩才会如此愤怒。
所以,他宁昭怎么保海鹰集团啊,他自己都恨不得将何琏碎尸万段。
可他的父亲从不在乎,甚至亲手促成了宁昭痛苦的人生。
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中,宁昭忽然无比羡慕时声。
056·尘封的噩梦
时声开始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谁也不见。
时母担心不已,因着各种原因,她和时父不敢离开卡洛斯半步。
好不容易等到伊莱恩从皇宫回来,时父还没来得及提起勇气去跟这个儿婿解释,对方已经头也不回地越过他们往卧室走去。
自从他们坦白了时家关于时声的秘密后,伊莱恩的脸色就冷得吓人。
时父将那理解成了不好的讯号。
时母用力绞着手中手帕,一面担心时声的状况,一面又害怕被卡洛斯追究。
嫁了这样一个隐瞒了病情的Omega过来,哪个贵族家不会生气呢?!
可伊莱恩又什么都没说,一心只在时声身上。
Alpha敲了门,里面却没有一点动静。
林赛说过,时声在他离去时开过房门。
可此刻无论伊莱恩说什么,时声都没有动静。
担心人出意外,伊莱恩狠下心来,准备让机器人用程序开门进去。
那头却终于传来时声用语音器发出的声音:
“伊莱恩 ,不,要,进,来。”
之后便再也没有声响。
伊莱恩原本抬起的手一顿,缓缓收回。
“好。”他的声音依然温柔,“但你开门,吃一点东西,好吗?”
“至少,你需要一些营养剂。”
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在残酷的战场上从来岿然不动的Alpha,此刻心里宛如被数百根针扎,是一种隐秘的疼。
——别哭。
其实他只想这样对时声哭。
别在我无法拥抱你的时候哭。
别因为我而哭。
因伊莱恩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走廊的感应灯灭了。
窗外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很孤寂。
无所不能的帝国元帅也有因无法确定爱人的状态而手足无措的时候。
伊莱恩不知自己站了多久。
伊泽尔匆匆从走廊那头走来,对上伊莱恩投过来的视线。
他一顿,刻意抬高了一些声音:“大哥,阿尔里德在书房等你。”
许久之后,关闭已久的卧室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但并没有见时声的身影。
一道瘦弱的影子从缝隙那头胆怯地探出来。
影子静默了许久,门又缓缓关上了。
*
时声反反复复地做着梦,他甚至无法分清自己到底在哪里,是否其实并没有逃出那场噩梦。
有人与他一窗之隔,被拖进了深渊里。
有很漂亮的孩子,笑着跟他说话。
下一秒,那个孩子的身体消失了,一颗漂亮的头颅生长在狭窄美丽的花瓶里。
[你快跑呀,不跑,就变成我这样吧!]
[声声!逃!]
[快跳啊,声声!]
时声想尖叫。
可是一股力气掐住了他的脖子,脸像被灼烧一般疼。
不,不只是脸,好像有人不断用东西抽打着他的后背、脖颈甚至脸颊。
他疼得放声大哭——可是不行!
不能发出声音,那会是死路一条!
哥哥……
[声声!]
“声声!”
时声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大口呼吸。
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声声……”
时声猛地转过头。
门那头,有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声声,你在睡吗?没有的话开下门好吗?”
“我是哥哥呀,哥哥回来看你了!”
……哥哥。
是真实的,哥哥的声音。
“声声?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好不好?”
这道声音,如童年时的每一次一样,是时声唯一的温暖。
他下意识下了床,小心地挪到门口。
“声声?”
……不。
强烈的惊惧感猛然袭向时声。
他知道那是哥哥。
他知道那是除了伊莱恩之外,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人。
最关心他的人。
可是。
可是——
即使哥哥来救他,也从不代表,他逃出了那场噩梦。
*
即使是十岁那年经历了被埋在尸山里,时声在那之后也依然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
因为伊莱恩的眸子太像温暖的朝阳了,能将所有血腥的经历美化成珍贵的回忆。
时家那时也很和睦美好,两个孩子都聪明,表现出了很强的天赋。
直到一年后。
拒后来的时意哭着说,那天他只是因为在网上看到了图片,所以拉着时声和他一起去别的星球看星海。
他们那一年已经是可以独立购买星船票的年纪。
于是两兄弟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手拉手上了能空间跳跃的星船。
只是粗心大意的时意在买票时出了错,被手环提醒下车时也没注意核实,总之就是阴差阳错带着时声到了一个陌生的区域。
发现下错站后他查了一下,到能看星海的景区的星船票已经没有了。
只好先找地方住下。
可是他们未成年,许多酒店都拒绝了他们的入住。
“要不去警视厅吧?”时声建议,“他们不会拒绝小孩子的。”
时意连忙摇头:“不行,那他们肯定会联系爸爸妈妈。”
时声“唔”一声,也有些烦恼。
路边有人将两个孩子的话听进了耳里,好心地收留他们。
时声和时意在首都被保护得太好了,即使母亲时常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
但时声看见那人的衣服上有一个熟悉的花纹。
“那个救我的哥哥,就是伊莱恩,你还记得吗?”他小声地对时意说,“他的军装上也是这个图案,这个人和伊莱恩肯定是一个军团的!”
“军人?”时意狐疑地看看前面的大人,“可是他穿的是T恤,这也是军装吗?”
时声也有些怀疑:“应该是吧?军人夏天也要穿衣服啊。”
贵族家庭里长大的小男孩们并不知道,廉价的服饰制作厂们有时能无知地生产任何图案。
好心人说带他们去有热水和食物的地方暂住,那里也有很多小朋友。
“可能是福利院。”时意小声猜测,“走丢的孩子有的也会被带到那里,这很好,只要我们待到明天再买票离开就好了。”
时声从小就听哥哥的话,闻言乖乖点了点头。
他们路过破旧的街道,信号不太好的立体投影断断续续播放着五花八门的广告。
时声的目光被一个奇异的画面吸引。
玻璃展柜里,巨大的漂亮花瓶上,生长着一颗美丽的头颅。
那好像是个人,可又实在不像,哪里有人的身体是一个花瓶呢?
可他能睁眼,甚至能说话,旁边的人递来水杯,他还能含住吸管表演喝水。
时声想让哥哥看一眼,刚叫住时意,立体投影的画面又变了。
两兄弟都惊奇地睁大了眼。
画面里漂亮的面庞换了人,换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一对兄弟,不,准备地说不是“一对”,因为那两颗头颅下,只有一个身体。
机械的电子声不断播放着广告语——
“不思议的畸形秀,传承千年的古老传说,为您带来前所未有的视觉盛宴……”
从没有出过首都的男孩们看呆了。
“好看吗?”好心人发现他们停下的脚步,笑眯眯地问。
他粗糙的手一左一右牵起两兄弟,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气将二人牵走。
“一会儿会有更好看的。”
当夜,时声就明白了这个“好心人”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也知道,他们在街边看到的广告并不是一个巧合。
——他们遇到的,是通过拐卖,将孩童改造成“畸形人”的人贩子。
畸形秀属于猎奇艺术的一种,原本在帝国的法律中是被允许纳入马戏团进行演出的。
毕竟,那些天生畸形的人也需要生存。
可在远离首都的区域,某些灰色地带,已经滋养了许多黑色产业。
天生猎奇的存在哪有那么多,人们早就厌倦日复一日重复的演出。
于是背后的利益集团开始诱拐健康的小孩,只要有那个创意和技术,他们能创造源源不绝的、一个更比一个新奇的畸形人。
不听话的,就打断手脚,割掉舌头。
时声看见的小孩里,很多就是这样,已经不再健全。
时意拉着他就跑,但十一岁的孩子哪里是成年人的对手。
或许是看他们长得实在漂亮,那些人没有立刻拉他们去“改造”。
大约是还在设计属于他们的“外观”,又大约是要先想办法让他们乖乖听话。
那些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日子里,时声和时意饿着肚子,被咒骂、被殴打、被威胁、被诱骗。
他们是勇敢的孩子,不屈服,但也没对抗。
他们要想法办法逃出去。
手环早已被收走,他们无法向外界求救,只能靠自己寻找逃跑的机会。
“哥哥。”时声躲在角落,紧紧拉着时意的手,“他们会把我们变成什么样?”
时意也用力拉住他,“不会的,我们想想办法……”
两兄弟观察了很多天,还算幸运地找到了同盟。
这群孩子里也有和他们一样刚被拐过来不久的,也不死心地想逃跑。
其中一个高些的小Alpha,他说自己叫阿洛。
另一个是个瘦瘦的Beta,他不怎么说话,阿洛叫他哑巴。
四个小孩结成了逃跑联盟。
而某个夜晚,还真的叫他们找到了机会。
那天,一个刚被拉去“改造”的小孩在痛苦中爆发出了剧烈的反抗,撞倒了油瓶,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火。
阿洛趁机带他们逃跑。
他们似乎很幸运,一路跑出了大门,可很快就有巡逻人的声音传来,他们根本无法从大路逃跑。
“去后山!”阿洛转身就跑。
时意拉着时声,身后的小哑巴被石头绊倒,摔倒在地上。
时声扶起他,一起跌跌撞撞地往后山跑。
“没、没有路了。”
他们在尽头停下,面前已经没有了被人踩出来的可以行走的小路。
只有一个近乎于90度的陡坡。
漆黑的夜色下,他们根本看不见下面的情景。
“跳下去!”阿洛说,“我确定这里能出山。”
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黑夜里传来阿洛的痛呼声,大约是真的很陡、很高的坡。
时声有恐高症。
时意紧紧拉住他的手,安慰:“别怕,我们一起跳。”
时声点点头,可脚刚迈出去,又犹豫着收了回来。
时意见状放开他的手:“没事,那我先下去,我在下面接住你。”
“磨蹭什么!他们要追上来了!”阿洛的声音有些生气地从下面传来,“我不管你们了!”
随后便再也听不见了,大约是先走了。
时意不再犹豫,鼓起勇气跳了下去。
剧烈的疼痛从脚踝蔓延全身,他也顾不上,用力张开手。
“声声,快下来!”
可时声的手脚软得不听自己的使唤。
“声声,快点!”
哥哥的催促带着急切,甚至好像快哭了。
身后一声怒吼吓得时声一抖。
那些人真的追上来了!
时声再也顾不上心里的恐惧,闭上眼用力往下跳——
然而,一股力气将他用力推向了后方。
时声还来不及惊叫,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跑啊,再跑啊?”狠毒的声音和恶心的气息喷洒在头顶,时声用力挣扎,双脚没有章法地乱踢。
可是没有用,他轻易就被带走。
看着跳下来的小哑巴,上方还传来时声的惊叫,时意想也不想就要抓着土坡爬回去。
“你疯了吗?”早应该跑了的阿洛却冲过来拖住了他,“快走!”
“我弟弟还在上面!”
时意疯狂挣扎着。
“你跑回去有什么用,不如先出去找人!”阿洛丢下这一句,用完仅剩的好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意转过头,那个小哑巴早已没了踪影。
回去救弟弟,还是出去搬救兵?
阿洛会帮他们报警吗?会带人回来救他们吗?
时意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
巨大的惊惧之下,时意做了一个后悔数年的决定。
即使后来,所有人都安慰他,他做了当时最正确的决定。
可他仍然长久地后悔,后悔没有回去陪弟弟一起受折磨。
至少他回去的话,时声不会独自被扔进绝望的恐惧里。
*
因为逃跑,加上又是唯一被抓回来的,时声成了那些人的出气筒。
他们用鞭子抽他的脸和背,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然后脱了他的衣服,让他站在及腰深的池水里。
他们说要给他一点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逃跑。
他被丢进被烧了一半的屋子里,穿着带血迹的单衣,睡在泥土与灰尘里。
漫长的夜晚里,时声想着小时候母亲给他讲的故事。
帝国子民信仰女神,母亲说,女神会保佑所有勇敢的孩子。
“声声,要做勇敢的孩子哦。”
果然是因为自己不够勇敢,所以无法逃出去。
没关系,至少哥哥……哥哥一定平安。
时声颤抖着想,抱着头希望自己能快点入睡,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可他没有等到噩梦醒来。
他被蛮横地抓起来,拖进狭窄拥挤的车厢。
那些人骂骂咧咧,说逃走的小兔崽子一定会报警,他们要快一些转移。
转移,去更人迹罕至的地方。
时声终于生出了迟来的勇气,一口咬住那人的手。
趁人吃痛松手,时声手脚并用地爬到车厢门边。
可用力推开门,凛冽的寒风和两侧快速倒退的景色让时声下意识停住了手。
“跑啊,继续啊。”车上的人哈哈大笑,“有本事你就跳啊!”
时声真的跳了。
他滚落在泥土里,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什么也顾不上,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往能看见光亮的方向跑去。
后面的人气急败坏地追上来,时声恐惧到极点,只能不断往前跑。
他们在漆黑的山路上追逐,眼看着时声就要被追上。
极度惊惧之下,他好像听见了汽车的声音。
远远的,有隐隐的车灯光越来越近。
从这个方向来的,只能是他们的同伙。
彼时还是孩子的时声,下意识地做了一个举动——
电光火石之间,他飞速捡起脚边的石头,用力朝那辆车砸去!
刺耳的刹车声中,时声再也忘记了对高处的恐惧,顺着旁边的山坡滚落下去。
而在他身后,以那辆车的司机的视角,并不知道时声扔过来的是什么,只下意识打方向盘急急躲过直面而来的黑影。
车与人撞到一起,将追时声的那人撞飞了出去。
时声趴在山坡下,害怕,疼痛,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同伙的痛呼声和谩骂声响了很久。
漫长到时声根本分辨不出的时间里,时声只知道自己要躲在夜色里,不能发出声响被他们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时声在极度紧张下进入了失温状态。
他已经无法思考了。
一直到有人在哭着喊他的名字,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哥……”
可是,他好像喊不出任何声音。
*
那一晚,起了一场山火。
一切证据都被烧毁。
时声在首都的医院里醒来,他伤得很严重,大部分时间在昏迷,醒来后也不说话。
由于事情发生在别的地区,负责侦查的并不是首都警视厅。
并且,由于没有证据、也没有抓到罪犯,当地的警员甚至并没有将这件事上报到首都。
时父花了许多时间和人力去查,一切却指向了他无法招惹的利益集团。
真相盘根错节地流入了阴影中。
时父无法给两个年幼的儿子解释,为什么他无法找到坏人,帮时声报仇。
孩子的世界,不应该有这样复杂的东西。
他们只能极力隐瞒一切,隐瞒两个孩子曾经失踪。
甚至连时声在医院的抢救记录,都被时父找关系抹掉了。
不能让外人知道那晚他们抓到的小孩是时声和时意。
“没有办法,首要任务是活着。”时父紧紧抓着妻子的手,“你明白吗?”
时母只能哭泣,哀痛她年幼的孩子所受的非人的苦难。
从那之后,时声便再也说不了话了。
其实家人都以为是他不愿意开口,只有他自己知道,即使用尽全力,他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开始整日地做噩梦,无声地哭醒。
时意每晚抱着时声入睡,又在半夜被做噩梦的弟弟一起吵醒。
“没关系,真的已经过去了。”他哭着紧紧抱住弟弟,“对不起,声声,对不起,已经没事了……”
可是时声忘不了。
忘不了被拉走,变得不成人形的小孩。
忘不了被抓回去时,那些人身上难闻的味道。
忘不了围在自己身边的黑影,和抽在脸上的鞭子。
忘不了自己扔出去的石头,导致了一辆车的损毁,和一个人的死亡。
噩梦中惊醒的时候,他流着泪艰难地在时意的手心里写:
“哥哥,我,杀了,人。”
“我是,杀人,犯。”
“你不是!”时意哭着安慰他,“那是坏人,不是你杀的,他本来就该死。”
可是时声无法从恐惧中脱身,噩梦折磨着他,让往日活泼的男孩一日日地沉默下来。
与此同时,他患上了惊厥的毛病。
他总是毫无预兆地开始头痛、抽搐,找不出任何可以治愈与预防的方法。
时意一刻也不离地陪着时声,也没有看见弟弟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时母推了所有应酬,寸步不离地照看。
就连时父,也三天两头在公事上请假,为时声寻找医生。
看不见希望的日子折磨着家里每一个人。
“怎么就吓成这样呢……”终于有一天,时母崩溃了,“明明小意就没事啊。”
时父那些日子苍老了许多,也感到疲惫:“这孩子,就是胆子太小,你看看其他家的孩子,哪个像他这样经不得一点风浪。”
可生活总是要过下去。
况且,不能让别人发现时家的异常。
时意被强行带回了学校,为了孩子的安全和一些别的原因,时父对外宣称小儿子身体不好在养病。
时家秘密地请了一个又一个医生,花了许多年,时声才渐渐地好转。
到嫁进卡洛斯之前,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发过病了。
曾经来过时家的医生说,时声几乎已经好了。
几乎已经好了。
057·仇恨
莱恩刚当上元帅、建立银河骑士团的那一年,曾雷厉风行地出动军队取缔了一个非法利益集团。
帝国这几十年来都算不上太平,各种势力在黑暗中盘根错节。
但下方地区的秩序需要得到清理,民众的安全需要得到保证。
军部与警视厅联手,进行了一场举帝国上下之力的肃清行动。
以畸形秀为首的边缘表演形式被叫停,他们救出大量被迫表演的小孩和动物。
其中有一个手与脚长在相反位置的小Omega。
他走路的时候,大腿之下是两节手臂,用手掌支撑着身体。
军部的心理顾问与他交流,他已经只会说零星的单字。
他似乎还畏惧火焰,看见小小的火光就吓得尖叫。
顾问叹息着说,真是可怜的孩子。
伊莱恩站在远处看他,不知为何想起了时声。
送来的消息说,时声这一年一直在家里养病。
不知道那孩子好一些了没有。
忙完这边的事,紧接着他便要带着新成立的银河骑士团上战场。
伊莱恩挑了一些礼物,叫人和许多营养品一些,以时家某个远房亲戚的名义送去给时声。
骑上机械战马离开首都时,伊莱恩莫名想起了那个用手掌走路的畸形孩子。
青色的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银河骑士团的徽印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那一时刻的伊莱恩并不知道,那在偏远地区流行的畸形秀,曾与他牵挂的时声有着怎样的交集。
*
“声声!我是哥哥!”
意识到那边的不对劲,时意强行让机器人使用程序开了门。
时声蜷缩在地毯上,手脚已经开始止不住地抽搐。
时意几乎是扑过去,用力按住时声的四肢,可疼得失去意识的时声根本无法受他控制。
担心弟弟在疼痛之中会自残,时意急得脑内一片空白,也不受控地泪流满面。
“别怕,声声,是哥哥,不是别人,没有坏人……”
“逃出来了,你已经逃出来了!”
可是没有用。
“啊……啊……!”
时声的喉咙中发出痛苦沙哑的哭叫,常年无法发声的声带让他的声音如指甲划过木板一般刺耳。
“声声!”
为什么……
时意心痛得快要死去。
当刚被伊莱恩叫回来时,时意甚至并不能相信时声在卡洛斯发生了什么。
明明他的弟弟付出了那么多努力,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明明弟弟的苦难应该已经结束了啊!
时意拼命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用力抱住弟弟,时声却挣扎得更厉害了。
一只手按住时意的肩,将两人分开。
时意还没反应过来,弟弟就被人从他的怀中抢走。
“他需要安抚。”伊莱恩的声音很沉,时意注意到他抱着时声的手很用力,“劳烦出去。”
空气中都是弟弟的信息素味道。
时意注意到伊莱恩来了之后,弟弟抽搐的弧度小了一些。
他迅速抹了一下泪,咬牙出了卧室。
*
等时声再次平静下去陷入沉睡,伊莱恩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从时家父母那里得知的过去,令他心中充满了快要破土而出的杀意。
伊莱恩用力握了一下手,又缓缓松开。
这只手,能拿起帝国最好的剑,能抱起时声。
可他的爱人,还是在他不知晓的时候受到了伤害。
伊莱恩从来不是一个会被仇恨裹挟的人。
可此时此刻,Alpha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恨。
床上的时声忽然动了一下。
伊莱恩瞬时抬起手,送进时声胡乱挥舞的手中。
睡梦中的时声抓住了伊莱恩的手,却没有像从前一样安定下来,而是流了满脸的泪。
伊莱恩一点点擦去时声的泪水,罕见地没有开口安慰。
他知道时声此刻听不见他的话。
清醒时,Omega甚至不敢见他。
金色的眸子如有大雾笼罩,伊莱恩就这样长久地让时声握着手,静静地坐在床边。
直到窗外由暮色迎来了天光。
*
时声醒来后,在漆黑的卧室内发了很久的呆。
随后他缓缓下了床,走到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
盒子里躺着伊莱恩送给他的花瓣,和一颗丑陋的贝壳。
真的很平凡,很不值钱的礼物。
可时声觉得,这好像就是他自己。
很丑很丑,发病的时候更丑。
早知道还会这样,就不想尽办法嫁给伊莱恩了。
时声吸了吸鼻子,有点想哭,但这一次却没有流泪。
他怎么这么大意,就因为几年没有发病,便以为自己已经好了。
可是痛苦的记忆来得就是这样毫无征兆,没有一丝预料。
那以后呢,以后他又怎么保证自己不会突然发病,不会被所有人看到自己的丑态。
不会给伊莱恩丢脸。
时声垂下眼,贝壳破碎的一角划进手心里。
原来美梦是会醒的,而噩梦始终如影随形。
*
时声不见了。
时母被时父搀扶着,柔弱文静的贵妇人跑得鬓发都乱了,脸上满是泪。
“我的声声……他还生着病,他能去哪儿呢?”
时父脸色铁青:“谁知道会去哪儿!这要是在外面发病了可怎么好!”
同样聚在大厅里的尤弥安和林赛闻言对视了一眼,都不自觉地皱起眉。
比起时母的担心焦急,时父好像更多的是生气。
“总是这样,还以为这些年能有些长进!”时父抱怨着,“总是要人去找、要人着急!”
“够了吧?”尤弥安忍不住开口,“现在不是应该赶紧找人吗?他还生着病呢。”
时父挥挥手:“您有所不知,他那也不算什么病,就是自己想不开!”
时母转头骂他:“怎么能这样说呢?声声就是病了!”
“是病医生怎么治不好?就是他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才让全家都跟着一起受折磨,要是像小意一样胆子大些,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他就是病了!”时母哭着强调,“声声是正常的孩子,他只是病了!”
一边哭着,手下一边用力掐着时父的胳膊。
时父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小心地看一眼在场的卡洛斯们。
林赛似乎没有听懂,尤弥安却猛地沉下了脸。
小少爷生起气来罕见地和伊莱恩有了几份相似,他站起身,冷冷道:
“二位也不必在这里发疯了,我要出去帮忙找人,你们自便吧。”
“还有,时声现在是卡洛斯的人,有没有病都是我们的事,你们也不要操心了。”
小少爷头也不回地走了,林赛也转身跟了出去。
时母擦了一把眼泪,放开时父的手:“无论如何,我也要先把孩子找回来。”
时父忍了又忍:“他说的什么话,这些年时家难道亏待小声了?将他关在家里,不也是怕他发病!”
“够了!”时母破天荒地喊了一声。
时父一顿,震惊地看着妻子。
时母捏了捏手,什么也没说,转身匆匆走了。
偌大的会客厅里只剩下了时父一人。
时父来回走了几步,重重叹息一声。
往事化作了如影随形的黑影,将他已隐隐开始佝偻的身体淹没。
*
手环打开又关闭,一张投影照片反反复复地出现在眼前。
时声坐在礁石上,自虐一般不断打开这张照片。
那是一张,由未知发信人发过来的照片。
时声猜测,或许是季随——也不知他在警视厅怎么还能给他发照片——但时声想不到别的可能的人了。
毕竟,知道他这样的丑事的人,也不剩几个了。
照片上,是时声当年第一次发病时的样子。
真的、真的,非常丑陋。
他知道,这个发照片的人在提醒他,他还隐瞒着这样一段往事,隐瞒他害过人,隐瞒他没有治愈的疾病。
提醒着他,他是时家的丑闻,是父母不愿提起的存在。
提醒着他,在发病的时候,他是多么地可怕。
“这里风很大。”
或许是看得太入神,时声根本没有注意到后方人的接近,以至于声音响起时几乎吓得一抖。
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地将他拉住,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也变得有些格外谨慎。
“我们回家去,好吗?”
时声迅速地关闭了照片,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只是担心你吹过风会难受。”伊莱恩的声音总是很温柔,“而且,我们刚进行了标记,你需要多注意身体。”
他顿了顿,耐心地哄着,“你能感受到,是吗?你看,你一直想要的标记。”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像是担心冒犯与惊喜一般,最终也没有落在时声肩头。
沉默的声音被海风卷向了天边。
时声没有回应,伊莱恩便不再说话了。
Alpha站在礁石旁,陪他的Omega一起看着天边的海平线。
许久之后,时声忽然用手背用力抹了一下眼睛,回过头来看向伊莱恩。
他很努力地笑了一下,缓缓比划:“对不起,我,不告而别。”
时声的手有些抖,顿了顿又艰难地比划,“只是突然想……散散心。”
“我知道。”伊莱恩的声音很包容,“否则也不会选择能被我找到的地方,对吗?”
上一次时声心情不好,也是在这里。
时声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身旁落下一道阴影,是伊莱恩坐在了他身边。
这个总是一丝不苟地穿着军装的Alpha,此刻就这样随意地踩在沙土里,坐在礁石上陪他的Omega。
“我们声声很喜欢这里吗?”
他的称呼让时声的眼眶又迅速红了,缓缓地点点头。
“那我也喜欢这里。”伊莱恩罕见地表达了喜欢。
“等你身体好一些了,我们再来散步吧。”
眼泪低落到手背上。
许久之后,时声再次用力点头。
058·尤弥安要结婚?
回到家时,尤弥安和时意也接到消息匆匆回来。
尤弥安一见到时声就下意识张口要说话,被伊莱恩看了一眼,又犹豫着闭上嘴。
时声在海边吹了风,有些恹恹地,梅里科忙前忙后为他准备了很多吃的,让机器人一盘又一盘地送过来。
伊莱恩在的时候,时声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过。
时意的眼眶还是红的,只是看着时声。
时声犹豫了一下,缓缓走上前,被时意用力抱住。
“没事就好。”时意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些哽咽。
时声抬起手,小心地在时意的手臂上用手指画了几个字。
那是他们小时候的默契,时意很容易就知道时意画了什么。
他用力摇摇头:“我有什么关系啊,当然不用跟我道歉啊,笨蛋。”
“声声,哥哥只希望你平安。”
尤弥安站在一边望眼欲穿。
时声放开了时意,习惯让他下意识看向伊莱恩,又慌忙低下头。
伊莱恩俯身,拉住他的手让Omega看自己。
“我去看看你养的花。”他微笑着说,“这几天都是梅里科在浇水,对吗?我去帮你看看他照顾得怎么样。”
时声的睫毛颤抖了几下,似乎想把手从伊莱恩的手里抽/出来。
但伊莱恩先他一步放开了手,走之前警告地看了尤弥安一眼。
尤弥安乖乖点了点头。
等伊莱恩走后,尤弥安拉着时声和时意坐下。
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先是看时意一眼:“你这是去染缸里滚过一圈?”
从外地回来的时意皮肤黑了不少,已经完全不会让人跟时声搞混了。
时意嘿嘿笑,向两人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帅吧?”
尤弥安“切”一声,时声抿着唇笑了笑。
时意与尤弥安对视一眼,尤弥安小心地叉起一小块蛋糕。
然后没话找话地点评:“草莓蛋糕,草莓味很浓。”
时声的视线于是落到桌上的蛋糕上。
“你喜欢吃蛋糕吗?”尤弥安连忙问,“喜欢什么样的,我叫人在我的婚礼上准备。”
后半句,实在突兀得莫名其妙。
以至于时声终于转过头看他。
尤弥安理直气壮地说:“你很奇怪吗?我都成年了,也可以结婚了吧。”
时声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左右找自己的语音器。
“在这儿。”时意给他递过去。
时声接过去,转头看向尤弥安,“尤弥,结婚,什么,时候?”
“和,谁?”
尤弥安又吃了一口蛋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刚决定的。”
时声茫然地看着他,时意竖起了八卦的耳朵。
尤弥安也不在乎时意在场,用决定晚上吃草莓蛋糕火锅那般自然的语气说道。
“我决定和霍维斯结婚。”
时声沉默了许久。
随后才缓缓拿起语音器:“霍,维斯,他,知道,他,要,结婚,吗?”
尤弥安自然地说:“到时候他就知道了。”
时意“啊”一声,有点震惊,又有点茫然,还有点八卦。
时声不赞同地看着尤弥安:“尤弥,不要,用,这种,事,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尤弥安说,“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我也有想要结婚的人。”
“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结婚了。”
顿了顿,尤弥安将银叉扔回盘子里,转头看着时声。
“你知道吗,以前霍维斯特别不喜欢我发脾气,他说我永远都学不会分寸。”
“可我本来就不会啊,又没人教过我。”
“但是我喜欢他,所以每次在他面前发完脾气,我都特别后悔,总是让他看见不可爱的一面。”
“你也这样觉得对不对,Alpha一定都喜欢听话可爱的Omega。”
时声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一旁的时意似乎不太赞同,但他毕竟和尤弥安不熟悉,只能欲言又止。
却又听尤弥安又对时声说:“就像你这样的。”
时声又摇摇头。
尤弥安说:“我知道,你觉得你现在不可爱了。”
“可我大哥应该也不是因为你可爱才喜欢你吧。”
“毕竟你刚来的时候,还是死鱼脸呢。”
“说什么呢。”时意插嘴,“声声最可爱。”
尤弥安没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大咧咧地倒到时声肩头。
“你比我好多了,我连脾气都控制不好,更别说你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了。”
小少爷突然的靠近让时声一愣。
他才发现尤弥安是在安慰他——以前,都是他安慰对方的。
“别不高兴了嘛。”尤弥安拍拍时声的手,“我请你去看电影,还有滑雪,我可是首都最会滑雪的Omega。”
时意又插嘴:“我才是。”
尤弥安翻了个白眼。
许久之后,他们都听见语音器机械的电子音:
“好。”
*
尤弥安和时意走后,几乎是片刻也没有让时声独处,伊莱恩就回来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真的去看了时声养的花,他打开手环调出刚拍的照片。
“梅里科把它们照顾得还不错,但当然没有你好。”
时声的视线落在花丛的影响上,抿了抿唇。
“等天气好一些,你的身体也好点时。”伊莱恩让时声自己看照片,接过机器人递来的药剂管,“要不要一起去花市?可以选一些你喜欢的种子回来。”
时声看着透明的药剂管,忽然一愣。
耳边有什么嗡嗡的声音。
“这只是营养剂。”伊莱恩说,“你现在需要他。”
时声犹豫了一下,小心地伸手。
他觉得自己明明已经接住了。
可药剂管从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摔碎了。
时声愣在原地。
“没关系。”伊莱恩迅速让机器人收走残骸,将时声脚边的碎片打扫干净,“有没有溅到?”
他去拉时声的手,有温热的液体低落到他的手背上。
伊莱恩动作一顿,抬起头,看见时声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对不起。”
Omega不断比划,“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伊莱恩,不要生气。”
动作还没有做完,他被Alpha用力抱进怀里。
“别再和我道歉。”
伊莱恩的声音很低,用力得像要把时声嵌入身体里。
“声声,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
最近尤弥安发现了很诡异的一件事。
经过他那天的“开导”,时声似乎想通了,至少是愿意正常与他聊天了。
但又似乎想得不是那么通——因为时声宁愿跟他出来逛街,都不和他大哥一起共进午餐。
他大哥可是为了时声已经好几天没去军部了!
以前哪能看见他大哥在家里吃午餐啊。
对此,尤弥安似乎有些不明白,又觉得自己其实明白。
就好像,他可以在阿昭面前原形毕露,展现脾气最不好的一面。
却受不了霍维斯评价一点他的缺点。
时声被他大哥看过最狼狈的一面,一定过不了心里那个坎。
可是——
尤弥安咬着冰淇淋想:时声不是也看过他大哥失控的样子吗?
都互相知道彼此的秘密了,这不是更好吗。
想不明白,他也就不想了,拉着时声去看珠宝。
时声发现尤弥安真的很喜欢大颗的、晶莹的、被打磨成华贵模样的珠宝。
“你觉得这个做结婚戴的颈环怎么样?”他指着一颗绿宝石问时声,“虽然比不上我戒指上的这颗,但也很稀有了。”
时声不赞同:“尤弥,你现在结婚还太早了。”
尤弥安道:“你还是用语音器吧,这比划的什么我看不懂。”
时声只好拿出语音器又按了一遍。
“你不也只比我大一岁吗。”尤弥安一边挑着宝石一边说。
时声无声地叹气,“可,是,你,都,没有,问过,霍维斯。”
尤弥安的视线落到一颗红宝石上,眼底闪过什么。
他笑了一下,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
“反正他都不会同意,那就没必要征求他的意见了。”
“?”时声想不明白,但还是劝道,“尤弥,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
尤弥安却问:“你当初替你哥哥上婚车的时候想过后果吗?”
时声一愣。
尤弥安笑道:“所以别劝我了,我没有开玩笑。”
他要得到霍维斯,他要和霍维斯结婚。这是他早就决定的事。
“我大哥以前都不敢标记你,现在不还是得用标记安抚你吗?”尤弥安无所谓地说,“这么看来,标记也没有那么可怕吧,跟我结婚、咬我一下,他应该不会死。”
时声被他的言论震惊了一下。
尤弥安叫人把那颗红宝石拿出来,“而且,霍维斯都快三十了,就算他自己不想,霍家那群老头子也一定会叫他快点娶Omega回去。”
“就算那些老头管不着他,也架不住咱们皇帝陛下哪天心血来潮又叫他也联姻啊。”
“反正,我就是无法接受他和别的Omega结婚。”
“以前还能不去想,可是现在不行,现在想想就想杀人,会去想凭什么不是我。”
尤弥安借着柜员的手仔细端详着红宝石。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他问时声,“我很少用红宝石,以前不喜欢。”
时声忽然想起,那天出去约会的时候,伊莱恩给他戴的袖扣也是镶的红宝石。
“好,看。”他回答尤弥安,“尤弥,戴什么,都,好,看。”
尤弥安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我戴什么都好看。”
正说着,尤弥安的手环亮了一下。
随后对时声说:“我二哥说他在附近,要请我们吃饭。”
时声一愣,这几天伊泽尔也来找过他,但时声只想见哥哥和尤弥安,也没有和伊泽尔见过面。
他知道伊泽尔在自责,想了想,时声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与在外面晃悠的时意汇合,去了与伊泽尔约好的餐厅。
用餐时,伊泽尔缓缓站起来,贵公子收起平日里散漫的做派,举起手里的酒杯。
“之前的事,是我疏忽,需要向你道歉。”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认真起来,“大嫂,还望你原谅。”
时声一愣,连尤弥安都很意外。
时声看看伊泽尔手里的酒杯,一双手不知道应该去拿桌上的葡萄酒,还是去端自己面前的果汁。
时意把葡萄酒拿远,果汁杯塞进时声手里。
伊泽尔又道:“还有第一次见面时,对你态度不好,抱歉。”
时声这下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
伊泽尔没忍住轻笑:“不好意思,还没说完,最后一件——”
他语气微顿,“皇太子的事,多谢大嫂帮忙。”
尤弥安的眼神变了一下,微妙地打量伊泽尔。
时意则是插嘴道:“也有我的功劳吧。”
伊泽尔恢复了平日里风流多情的样子:“小时意当然也要单独谢了。”
说完就见到时声还捧着果汁杯看着自己。
于是又笑道:“这回说完了,大嫂,多谢。”
轻轻的一声响,红酒杯与果汁杯短暂地相碰。
真正碰撞的,是伊泽尔这个卡洛斯的成员,对时声的接纳。
059·元帅为你报仇了
回去的路上,知道两兄弟一定有话要单独说,尤弥安去坐了伊泽尔的飞行器。
时意喝了一些酒,身上有淡淡的葡萄酒的味道。
他把下巴搁在时声的肩头,抓住弟弟的手。
“声声。”他轻轻唤这个叫了十几年的名字,“你看,我们都在你身边,别害怕了。”
时声的眼底一酸,摇摇头。
“我看他们对你好像都还不错。”时意说,“那个尤弥安小少爷,还知道你不喜欢吃香茅。”
时声愣了愣,比划,“是……伊莱恩知道,所以尤弥也,知道。”
时意笑道:“那你今天怎么没有跟元帅一起?”
时声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你知道,是元帅告诉我你的情况,把我叫回来的。”时意说着,露出神秘的笑容,“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你知道元帅这几天在做什么吗?”
时声摇了摇头,垂下眼。
他刻意地躲着伊莱恩好几天了。
时意将声音放低了一些:“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在军校的真实实验考核里接过一个任务。”
时声回想了一下,比划,“那个,机甲对抗赛?”
时意点点头:“那个比赛是海鹰集团主办的,我当时的任务是通过参加对抗赛与他们的雇佣骑士团交流,所以比较清楚他们的情况。”
“我还叫你帮我入侵他们的系统,对不对?”
时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前几天,我在帮助军部收集海鹰集团的犯罪证据。”
时意调出手环里的一份新闻,送到时声眼前。
新闻上说,海鹰集团正在被全面查处,最高话事人已经畏罪自杀。
时声还没来得及看完密密麻麻的正文,时意已经伸手过来调出了另一份八卦文章。
文章里说,那个海鹰集团的话事人多半并不是自杀。
因为发现其身亡的那天,有人在他住宅附近见到了塔纳托斯的飞行器。
时声心底猛地一跳,想起了前几日的某个夜晚。
其实他没有睡着,或许伊莱恩也知道他在装睡。
但伊莱恩什么也没说,只为他释放了非常温和的安抚信息素。
Alpha俯身为他拉被角时,时声闻到了隐藏在沐浴露香味下的、很淡很淡的血腥味。
时声根本控制不住,下意识回头拉住伊莱恩的手。
犹豫着用手语询问,对方是不是受了伤。
伊莱恩却只是温柔地笑着,用掌心合上时声的眼帘。
“没有,不是我的血。”
“睡吧,做个好梦。”
那天时声的确做了好梦,而再醒来时,梅里科说伊莱恩已经回了军部。
回忆被时意的声音打断。
“声声,你知道海鹰集团是做什么的吗?”
时声再次被时意握住了手。
他这个从来胆子能捅破天的哥哥,此刻说话的声音却有些颤抖。
“当年,军部和警视厅取缔非法产业,一直摸到了当时一个排在帝国前十的大集团。”
“除了最上面的那群人提前洗白上岸,更换了产业,其余所有势力都被一网打尽。”
“这些年,军校的信息部一直都在秘密协助军部寻找证据。”
“新产业做起来的集团,就叫做海鹰。”
“之前为了斩草除根,元帅一直让我们按兵不动收集更多证据。”
“而就在前几天,那位话事人突然死了,军部随之开始对海鹰集团动手。”
“声声,其实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也一定能想到。”
时意抬起眼看时声,用力握住弟弟颤抖的手。
“声声,不用害怕了,元帅为你报仇了。”
“为所有被恶魔缠身的人报仇了。”
“声声,一切都结束了。”
*
月光皎洁,夜色笼罩了卡洛斯。
像小时候一样,时声和时意躺在一张床上相拥入睡。
而不同的是,他们不是在时家,而是在卡洛斯的客房里。
将门口的保姆机器人调成24小时待机的模式,伊莱恩并没有立刻离去。
手环里是下午尤弥安发来的照片。
他的两个弟弟,和时意,都陪在时声身边,而时声的脸上有笑容。
因前几日生病而苍白的脸色也多了一些红晕。
伊莱恩垂眸又看了照片许久,手环里隐藏的页面下,有通讯符号在不断闪烁。
边境近日冲突不断,傍晚时又被敌国挑衅。
银河骑士团已经先一步出发。
阿尔里德不断催促着。
伊莱恩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从军装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机器人的置物袋里。
随后,Alpha戴上黑色手套,转身离去。
*
时意睡得很熟,一双腿无知觉地压在时声腿上。
时声却从梦中惊醒,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平复了好一会儿呼吸。
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尤弥安今天挑的那颗红宝石。
忽然很想去看看伊莱恩送他的袖扣。
他已经一天没有见过伊莱恩了。
那天打碎药剂后,他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刚标记过自己的Alpha。
心里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起自己发病时可怕的模样,忍不住去想那副样子都被伊莱恩见过了。
忍不住想,他在伊莱恩心里再也不是以前的他了。
尤其时意还说,伊莱恩已经知道当年的事了。
那伊莱恩也会知道——
他杀过人。
他不勇敢,也不善良,不是女神喜爱的孩子了。
他不是伊莱恩熟悉的样子了。
即使知道伊莱恩没有怪过他,时声仍然仍不住心里不断地滋生这样的想法。
因此只有远离伊莱恩,才会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可此刻在月光蔓延的黑夜里,他突然好想伊莱恩。
伊莱恩知道一切,并为他报了仇。
可是他却躲着伊莱恩。
今晚月色这么亮,伊莱恩会不会也很难受?会不会又失控?
想到这里,时声再也坐不住,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拉开时意的手和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声声……”
身后的声音让时声脚步一顿。
然而时意只是翻了个身,说着梦话。
“别怕,哥哥在这儿。”
时声心里一酸。
他总是让所有人都担心。
可是为什么,他能接受哥哥和尤弥安、甚至伊泽尔的安慰。
却会害怕靠近伊莱恩呢?
他真是坏透了,伊莱恩一定很难过。
时声吸吸鼻子,小心地出了门。
察觉到他开门,门口的机器人立刻滑了过来。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系统自带的启动音结束后,还没等时声叫它回去,机器人就缓缓举起手,从置物袋里拿起一封信送到时声手中。
时声下意识接过,一眼就见到上面熟悉的字体。
他一愣,左右看看,却没有立刻打开信,而是匆匆跑出走廊。
客房和尤弥安的房间在同一栋楼,要去时声和伊莱恩的卧室的话,需要穿过卡洛斯偌大的花园。
刚跑到室外,时声却看见了夜空中,白凤展翅远去的身影。
——是伊莱恩吗,伊莱恩要去哪儿?
不清楚伊莱恩是自主变的白凤还是又失控,时声着急地想追上去。
可白凤很快就没了身影。
“大嫂,没休息吗?”
温和的声音响起,时声回过头,却是林赛。
和伊泽尔一样,时声很少能在家里见到这个Beta弟弟。
但自从时声被伊莱恩临时标记后,林赛就被伊莱恩叫了回来。
“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赛问。
时声摇摇头,指指天边。
他出来得很急,没有带语音器,一时有些无措。
林赛却温声说:“您可以用手语,我能看懂一些。”
时声意外,连忙比划。
“不用担心,前线有紧急军情,家主这样过去快一些。”
林赛解释道:“他向我和医生确认了你的情况才走的。”
时声愣了愣,有些自责地垂下眼。
却听见林赛友善的安慰:“家主兽化时的飞行速度与高速飞行器差不多,不会耽误什么的。”
“况且,以他的个性,怎么会放心把你扔在家里呢?”
时声的重点却有点偏——伊莱恩可以飞这么快!
林赛还在关心他:“最近没有别的不舒服吗?”
他好像实在是很在乎时声的身体情况。
时声犹豫了一下,缓缓比划,“你是不是想问,标记后的情况?”
林赛苦笑:“瞒不过您。”
“叫我声声就好。”时声比划着,“我感觉身体没有什么不同,你和伊莱恩都太紧张了。”
林赛叹息一声没说话。
时声歪头看他一会儿,忽然又比划——
“我其实一直,不太理解……”
“诅咒,真的,会通过标记,传染吗?”
“好奇怪,又不是,传染病。”
“为什么,你和伊莱恩都这么谨慎?”
他越比划,神情越发认真。
可惜林赛并没有看懂:“我的手语还不太精通……这是什么意思?大嫂,您可以用手环发给我。”
时声顿了顿,笑着摇摇头,伸手和林赛加了好友,给他发:
“没什么,是祝你睡个好觉。”
林赛一顿,也回应:“谢谢,也愿梦境女神常伴您左右。”
时声不再追问什么,揣着伊莱恩给的信,回到了他和伊莱恩的房间。
可心里却还想着林赛——
他始终没有忘记,林赛是另一个故事里的反派。
因为嫉妒主角的天赋,在一场重要的比赛里诬陷主角作弊。
那么,是什么样的比赛呢?
林赛明明每天都在研究所里。
而且那个主角,时声好像从来没有在首都见过——
一个叫作顾沨的Omega。
060·我们相依为命
声声:
展信佳。
很抱歉这样匆忙离开,战事紧急,不容许我再在首都停留。
无须为我担心,军部及我一切皆好,只是还挂念你的身体,不知你今晚是否安睡。
声声,过去的事,我已知晓。
虽然已经说过,我仍不免啰嗦重复,只愿你能勉强记住我无力的话语——声声,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无须害怕,也不要内疚,是我先爱上你,你想如何对待我都是合理。
在这里,我要向你坦白:昨夜你独自入睡后我并没有离开,而是如卑劣的偷窥者一般在露台上看着你。
很抱歉,我只是担心你会做噩梦。
对不起,我是一个不合格的Alpha、失职的丈夫,时至今日才知道你曾受过的劫难。
那些困扰你的噩梦,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声声,如今我才理解了你当日的心情,因此,再次为当初我的不见面向你道歉。
而我也想同你说: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只是时声的样子而已。
我爱上你,并非因为你可爱、善良、漂亮……当然,这些也同样是你的优点。
我的意思是,如同我变成何等丑陋模样你都不离不弃那般,我也永远不会主动放开你的手。
当然,若你实在无法放下心结,那也没关系,你看看我,这样不可控的、有杀戮罪名的我,难道不比你的模样可怕吗?
好了,请原谅我不擅长开玩笑,只是你看,如此一来,我们是不是更加般配了?
声声,我曾经只是想,以卡洛斯的名义庇护你平安顺遂。
可是现在,我想与你相依为命。
不知你是否愿意?
不用急着回答,等战事平定,我会回到你身边。
请你一定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爱你的,伊莱恩。
*
还在睡梦中的时意忽然被一阵心绞痛疼醒了。
他茫然地摸向胸口,发现痛的好像不是自己。
想到什么,他连忙跑出房间,到处找时声。
正焦急间,就看见自己的弟弟坐在露台边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时意吓得魂都要没了,他可没忘了弟弟是有些恐高的!这下再也顾不上其他,三下两下像只猴子一样攀着墙壁跳进了露台。
听见声音的时声抬起头,还挂着泪水的眼里满是震惊,像是不明白时意怎么上来的。
“声声!你怎么了?”时意冲上去架住时声的肩膀就往里拖,“是不是太高吓着了?没事哥哥来了!”
时声尴尬地挣脱开,连忙比划,“没有,这里是家,我不害怕。”
“那你哭什么?”时意打量还穿着睡衣的弟弟,视线落在他手里的信上,终于了然。
“哦哦哦,我懂了我懂了。”
他放开时声退后一步,“那你要不要再哭会儿?”
时声摇摇头,拉着时意一起坐下。
时意小心地观察了一会儿,提议道:“明天我们出去玩吧?”
“你陪我去买衣服嘛。”怕时声不想出门,他说得很快,“皇室的狩猎大会就要到了,我想去定一身新骑装。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我要把军校那些讨厌的Alpha都打趴下!”
时声好奇地看向他。
时意想了想:“你应该也要去吧,你现在是卡洛斯的家属了,不去给他们加油吗?”
时声好奇,“伊莱恩,要去,比赛?”
时意道:“那肯定是不会的,谁比得过元帅啊。但是狩猎大会是皇室的大活动,他肯定要出席的。”
即使是科技时代,帝国也是一个擅长骑射的国度——当然骑的是机械马。
“狩猎大会很好玩的。”时意兴奋地介绍,“别看它叫这个名字,其实跟运动会差不多,还有赛车比赛呢,不过重头戏还是骑射狩猎。”
“你去了就知道了,肯定会喜欢的。”
时声却有些落寞地垂下眼。
时意反应过来,连忙握住他的手,“你别怕,肯定不会再发病的,就算真的会——那也有我在,而且你现在还有元帅啊。”
时声咬了咬唇。
好一会儿,他才比划,“哥哥,我以前,真的太得意忘形了。”
“仗着正常了几年,就嫁给伊莱恩。”
“还去婚礼,还参加晚宴,还、还和他约会……”
时意用力握了一下时声的手,第一次打断他,“声声,你本来就没有不正常。”
他看着弟弟的眼睛,“你聪明、厉害,要是能上军校的话,成绩肯定比我好多了。”
“什么晚宴、约会,以后还有舞会、音乐会、品鉴会……你想去的,全都可以去。”
“你看,上婚车的时候你很勇敢的,不是吗?”
“我们已经跨出来了。”他不断加重了力道,认真地看着时声,“声声,我们已经跨过那道坎了。”
时声沉默了好一会儿,用力抱住哥哥。
在熟悉的气息里,他忽然,非常、非常地想念伊莱恩。
*
伊莱恩去了边境后,只要有时间就都会给时声发讯息。
有时是一张照片,拍的多是晚餐,有时只有一句话,但一定会问他睡得是否还好。
更多的时候,时声并不能接通和伊莱恩的通讯。
边境的战况会通过新闻的形式传回首都,有伊莱恩和银河骑士团在,敌国并不能掀起太大风浪。
他发过来的讯息,时声最初犹豫着没有回复。
在某一个午后,当阳光温柔地抚摸上窗边的花朵时,时声忽然很想伊莱恩。
他鼓起勇气,拍下那朵阳光下几乎晶莹剔透的花。
[伊莱恩,花开了。]
我在等你回家。
发完讯息,转头就看见躺在沙发里刷星网的时意。
时声问:“哥哥,不用,回,学校吗?”
时意无所谓地咬着吸管:“我病假还没休完呢。”
时声算了算,哥哥这病假还真是长。
而且他看哥哥每天都有回不完的信息,还以为是学校在催。
“你最近脸色好些了。”时意仔细看时声的脸,“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还是不开心。”
时声眸光黯淡下来,比划道:“伊莱恩,很,辛苦。”
“有很多话想和伊莱恩说,可是……”
他顿了顿,“总之……”
“总之你很想他。”时意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这很正常。”
“声声啊,你为了这一天努力了很久了,不是吗?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的,有话直说,有爱就表达,这些你都已经能做到,像小时候一样了。”
时声垂下眼。
时意也不免有些心疼。
他的弟弟,其实原本是天生的小太阳。
小的时候甚至喜欢弟弟的大人比喜欢他的更多。
但自从那件事之后,时声原本天然的热情和勇气,都要花很多年才能努力找回来。
而他知道,时声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为什么呢?因为想要去到伊莱恩的身边吧。
时意其实一直很佩服弟弟。
在时家的时候,随着时声不断发病,父母耗费了太多心力,时意便只能努力让自己少给家里添麻烦。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将外面有趣的一切告诉时声,时意学习更加地努力。
长此以往,他好像就成了父母不需要操心的孩子。
而弟弟积年累月地待在家里,加上当年留下的心理阴影,性格变了很多。
大人们就开始拿他们做比较。
时意能明显地感觉到父母的偏心。
可明明不应该这样的,受苦的是弟弟,变成现在这样根本不是弟弟的错。
似乎也只有时意知道,弟弟为了好起来付出了些什么。
所以他也只能加倍地对时声好。
所以当时声提出替嫁的计划时,时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当然知道卡洛斯是什么地方,当然听过每一任家主配偶都早逝的传闻。
可有些事难道只因为传闻就畏惧不前吗?
比起让弟弟日复一日地困在过去的噩梦里,时意宁愿博一把。
幸好,他们好像都赌对了。
如今,终于有一个人,不会被任何因素影响,不会拿任何人和弟弟比较,只全心全意地关心时声一个人。
时意由衷地为弟弟高兴。
于是,他只能不断鼓励时声。
时声知道哥哥是真的关心自己。
他终于笑起来,对哥哥的信任感让他在这一刻想起一件事。
只犹豫了一瞬,他便将收到照片的事告诉了时意。
时意问:“你觉得是谁?季随在警视厅,并没有机会上星网发信息。”
时声也想到过他所说,有些不确定地猜测,或许是洛威尓。
季随那么讨厌他们,会把这张照片给洛威尓看也不一定。
时意皱着眉想了想,摇摇头。
“要是洛威尓那家伙,肯定是当面嘲笑我们,而不是默默发照片给你了。”
“这个人的目的无外乎两种:刺激你,以及威胁。”
说到刺激时,时意小心地停顿了一下。
时声知道,时意说对了。
不管那个发照片的人是谁,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但是,除了季随,还有谁对时声本人有这么大的恶意?
在时家这么多年,他甚至连接触外人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也可能不是冲你来的。”时意猜测,“你想想,如果你出事,除了我和家里,还有谁会受到影响?”
时声猛地一顿。
——当然是,伊莱恩。
他忽然明白过来。
伊莱恩刚向公众宣布了他们的关系,那个人或许觉得,伊莱恩不一定会在乎这张照片,在乎时声发病的模样。
实际上对方猜对了。
但这个人显然很懂得拿捏时声的心理。
他知道伊莱恩可能不会在意,但时声本人会。
让时声与伊莱恩的关系出现裂缝。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是喜欢伊莱恩的人?
可伊莱恩背负了这么多年的坏名声,以前没有Omega敢嫁进卡洛斯,若是喜欢伊莱恩的人,大可以在那个时候大大方方地接近。
如果是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喜欢伊莱恩?
可时声不明白这有什么不敢的。
他这样狼狈地活着,也用力跑向伊莱恩了。
时声不介意有别的人喜欢伊莱恩——事实上,在他看来,像伊莱恩这样英俊又厉害的Alpha,应该被全帝国的Omega喜欢才对。
可他不喜欢这样被人在阴暗处盯上的感觉。
他也不喜欢有人因为私欲伤害伊莱恩。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时意。
时意想了想:“或许不是情敌呢?”
“比起喜欢,首都里想把卡洛斯弄死的人应该更多吧。”
时声不赞同,“就算,我和,伊莱恩分开,对那个人有什么好处?”
时意看看时声,摇摇头,“弟弟啊弟弟,你真是太小看自己对元帅的影响了。”
他站起身,戳了戳时声的额头,“我看那个发照片的人都看得比你 清楚。”
时声皱起眉。
“好啦好啦 。”时意乐呵呵,“每次戳你额头都这副表情。”
“因为,我不是小孩子了。”时声比划着,“哥哥总把我当小孩,明明,就是一起出生的。”
时意笑眯眯地说:“哪里是把你当小孩,是把你当珍宝啊。”
“难道元帅不也是这样吗?”
时声一愣,心底像被浪花拍打。
他想起自己送给伊莱恩的贝壳,和伊莱恩放进他手心里的花瓣。
他是,伊莱恩的珍宝吗?
见时声似乎有些出神,时意安慰道:“你身体刚好就别想这些了,如果实在担心,我改天去警视厅见下季随,说不定能逼他说点什么,指不定跟他有关系呢。”
“实在不行,我军校里还有那么多朋友呢,总能打探点蛛丝马迹。”
时声心里一动,用语音器问,“哥哥,知道,一个,叫,顾沨,的,人吗?”
时意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那,哥哥,了解,研究所,吗?”
“哪个研究所?”时意问,“首都有很多个研究所,各司其职,所属的势力也不相同。”
时声说了一个地址。
“第一生物研究所吗?”时意想了想,“了解得不多,你家元帅家里那个收养的弟弟不就在那里工作吗,你怎么不问他。”
时声比划,“上次,伊莱恩,标记过后,叫了他过来。”
“这几天,林赛弟弟,一直关心我,还记录,健康数据。”
“可是,他又不是医生。”
“我觉得,很奇怪。”
见时意听进去了,时声犹豫了一下,“哥哥,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诅咒吗?”
大多帝国子民都信奉女神,以女神的祝福为向往。
有祝福,自然也便有诅咒。
正是因为深信不疑,“卡洛斯曾被女神诅咒”的传言才会轻易在帝国蔓延。
可即使真有诅咒,卡洛斯又是为什么引起了女神的惩罚?
在伊莱恩成为家主之前,卡洛斯曾有好几年的时间群龙无首。
他的Alpha父亲消失很久了。
根据帝国可查的历史,卡洛斯家族起源于帝国建立后的两百年,也就是距今一百多年前,伊莱恩的曾祖父的父亲。
这是一个有着极端基因优势的家族,几乎每一个成员都天资聪颖,在任何领域都能成为佼佼者。
原本,卡洛斯家族向帝国输送了许多人才,只是到了伊莱恩的父亲这一代,忽然出现了大面积的早夭现象。
不再是家主配偶,而是包括伊莱恩的叔父姑姑们,全都早逝了,最小的去世时才十几岁。
直到伊莱恩成为了元帅,差点分崩离析的卡洛斯才重新壮大起来。
历史书上可以查到的信息,截止于伊莱恩的祖父。
伊莱恩的父亲这一代,仿佛从帝国消失了。
这一切,真的是因为诅咒吗?
“哥哥。”时声拉住时意,坚定得比划,“我要,查清楚,这个所谓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