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Chapter 141
“你最近干什么去了?”郑雪狐疑地问道,“打游戏都不积极,你被人夺舍了?”
“没,”俞莉说,声音里都带着股心不在焉,“我换游戏玩了,我玩神迹大陆呢。”
郑雪:“什么游戏不是玩啊,过来玩夺剑啊,难得我今天有空哇。”
“不。”俞莉干脆而冷漠地拒绝道,“别打扰我体验第二人生。我还有十分钟到宿舍,十分钟后我就要躺床上玩神迹大陆,地球炸了也别想把我叫起来。”
郑雪:“……”
“他妈的,你行,俞莉。”郑雪愤愤地道,“那我和学妹玩,不带你,你别后悔!”
正在指挥着机器人给她抬家具的李文溪闻言抬了抬眼,说道:“我也不玩,神迹上有点事,这几天都没空。”
郑雪:“………”
频道里响起俞莉嘎嘎嘎嘎的大笑声。
郑雪无语了:“合着就我一个孤家寡人?行啊,你俩,我记住了。”
说完,又嘀咕了句:“有那么好玩吗?回头我也玩玩看。”
李文溪这边忙着搬家呢,忙进忙出的,说完一句就搁下手机走远了。
只有俞莉假模假样地安慰了一句:“没事啊雪,等你忙完了入坑,那我肯定已经成为一代大佬,到时候稳稳带着你飞!”
郑雪呵呵道:“指望你?一个学妹能顶十个你。”
“你看不起谁呢?”俞莉说:“起码顶二十个吧!”
郑雪:“……你是真废物啊。”
“废物怎么了?”俞莉理直气壮,“废物吃你家米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到宿舍了,芜湖!玩神迹大陆喽!”
“等等等等!”郑雪连忙叫住她,“俞莉!还有学妹,你们俩在排档那事儿上热门了,我估计回头学校得找你俩了解情况,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啊!”
“了解情况……”俞莉声音十分凝重,“不会打扰我打神迹大陆吧?不行,我得回家去!反正我明天没课,正好回家专心打神迹大陆!”
郑雪:?
“不说了雪,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家!”俞莉那边传来匆匆忙忙的乒砰声,“挂了挂了!”
郑雪:“你他妈……”
频道显示仅剩两人。
郑雪做了个深呼吸,把注意力转到了剩下的那个人身上:“学妹,你虽然没被拍到正脸,但学校肯定还是会找你的。你们导员给你发消息了吗?”
“喂?”
“学妹?”
“喂?”
“李文溪?”
浴室里,嗡嗡的钻地声震得耳朵发麻,尽职尽责的机器人正照着李文溪的要求给她把一个又长又宽的按摩浴缸装在落地窗边。
细长的机械臂一边敲敲打打,一边重复播报着语音:“叮,青鸟装配公司装配工种0623号□□中。顾客您如有任何要求,请随时向我提出。温馨提示您,我的工作过程全程录像哦……”
李文溪倚着门,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随意道:“闭嘴,放首歌听,干完活赶紧滚蛋。”
装修机器人:“好的呢。”
然后给她放了首《感恩的心》。
李文溪抽了抽嘴角,干脆扭头出去了。
今天是她搬进新房子的第一天,下单了一大堆东西。首先就是浴缸、床、沙发这三样,作为自己平常最常待的地方,又刚好手头宽裕,李文溪挑挑捡捡,指着最好最贵的买,并且预约了当天的上门安装服务。
然后就是各种吃的喝的,以及她的猫的各种吃的喝的。
既然有房子住了,李文溪就把她的猫从那家小饭馆老夫妻那儿接了回来。
她空了一间房出来做为宠物室,进去调试了一下自动喂食器和猫砂盆,这时候终于想起来找手机。过去一看,通话已经结束了。
她们的三人“夺剑”小群里,郑雪一个人刷了三条“我真无语”的表情包。
什么意思?李文溪挑挑眉,俞莉又惹她了?
算了,反正跟我没关系。
送走那装修机器人,她舒舒服服地往新沙发上一躺,头盔一戴就上了游戏。
今天按游戏时间算是已经第九天了,不知道她的马到底能不能好了。
应该就是这两天了吧?
兽潮结束,赵白羽已经将队伍中的大部分人都派回了城里。城外就剩了他和十来个护卫,以及赵黄鸭和李文溪,新的营地驻扎在那片山谷大约几里外的一片缓坡下。
这里是距离最近的水源所在。
李文溪从帐篷里出来时,迎面看见远处山头红日初升,赵白羽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膝上放着他的剑,遥遥地望着天边。
赵黄鸭站在他脚下的草地上,拿着一根短短的法杖,和她老师并排着做着晨练。
李文溪走近几步,赵白羽听见声音回过头,神情虽是冷淡的,但目光里还有着些许淡而未散的笑意。一头淡银的发丝,在这晨光里像是在发光。
他今天用一条蓝色的缎带束的头发,和他平时一贯的深色不太符合。李文溪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赵白羽留意到她的目光,没说什么,只是朝着她点了点头。
“早啊。”李文溪说了句,左右张望两下,瞅见远处的溪水边架着口锅,就走过去想看看有啥吃的。
但石头下的赵黄鸭听见她的声音,猛地一扭头,喊道:“姐姐!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李文溪停下了脚步:“啥东西。”
赵黄鸭给了她一条发带。
蓝色的,尾部缀了朵同色的绑带绢花。
李文溪面露嫌弃。
赵黄鸭的老师水芹牵着她,这时在边上笑着说道:“黄鸭昨天自己学着裁的,做了两条,给她舅舅和你。她可真喜欢你。”
行吧。
李文溪随手往包里一扔,继续去找她的饭吃。
听见赵黄鸭的声音在身后问道:“她喜欢吗?她戴上了吗?”
水芹没有回答。
戴戴戴,戴个屁戴。李文溪心说,两条都拿去给你舅戴吧!反正他喜欢。
成功混完了今天的饭,李文溪叫上赵白羽,两人一起去看小火。
地下岩洞里的温度越来越热了,李文溪有时候甚至能听见一点底下传来的那种滚水一般“咕噜噜”的诡异声响。
“今天它有希望醒过来吗?”李文溪问道。
前几天过来看时,小火时不时还会清醒片刻。
但醒后和第一天的时候情况一样,看见人就扑上来踢打。
然后李文溪和赵白羽就会轮番着和它玩一会儿。
照赵白羽的话来说,这是在消耗它的力气,避免它无处发泄四处乱撞,弄伤它自己。
“对它们来说,成年是加速生长的过程。”赵白羽的语气淡淡的,“它会感到痛苦。”
但今天下到洞里时,却好像有所不同。李文溪的第一感觉是觉得周围十分的安静,没有小火往常的那种发动机一样呼噜呼噜的痛苦呼吸声。
“小心。”赵白羽说道。
李文溪走在他身后,谨慎地放慢了一点步子。
前方,小火安静地躺在地上,眼皮合拢,双翼收在背脊两侧,黑色的身躯轻缓地起伏着。
李文溪看见它那条粗长的、布满鳞片的长尾在轻轻地晃动。?
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赵白羽一步步走上前去,李文溪看他微弯下腰,伸手试探性地触摸它的身体。
“变凉了。”他低声道,“是快醒了。”
李文溪精神一振。
赵白羽走到一旁,静静地开始等待。
但李文溪没他这么好的耐性,她平时不蹲人不拉弓的时候一向挺急的,这底下又很热,等得心烦,就走过去绕着它一圈一圈地转。
小火的身躯在这几天里整个膨胀了一圈,尤其那双翅膀,骨骼明显变得比粗壮多了,白色的边沿上还长出了一圈新的淡红的骨刺,抵在黑色的石面上显得格外的尖锐狰狞。
李文溪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盯着它看了会儿,忽然察觉到它的眼皮像是颤了颤。
李文溪一惊:要醒了??
下一秒,就见那双碗口大小的眼睛忽然一下就睁开了。
四目相对。
李文溪:??!
她有一瞬间在怀疑着,这个金色究竟是因为她这马成年了的影响,还是真就赵黄鸡这个时候跑过来了。
然后她看见了那双眼睛里荡漾开的笑意。
行,破案了,还真是赵黄鸡。
李文溪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背对着这边的赵白羽一眼,心道你是真敢啊。
赵白羽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过了头:“怎么?”
李文溪:“……没有。”
但赵白羽已经转身走了过来,问道:“它醒了?”
李文溪心头微紧,她不知道赵黄鸡这是什么意思。结果再回头一看时,发现黑色大马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又闭上了。
等赵白羽走到近前,还未做出什么动作,小火的身躯忽然开始抽动,刷地睁开眼,蹄子踹了两踹,猛地一下翻身站了起来,惊惶未定地扭头四顾。
然后,当它看见往后退了两步的赵白羽,立即停了下来,接着,整个地洞里都是它“啊哞哞律律啊呜”的委屈马叫声。
李文溪被吵得脑仁疼,这回不用看,她都知道这肯定是那头蠢马的本体,赵黄鸡已经走了。
看它见到赵白羽跟见到自己亲爹一样,又是撅蹄子又是呼天喊地喷口水,把整个石台都踹得一震一震的,李文溪也就没过去。
赵白羽一连呵斥了两声,总算让它稍微安静下来。
接下来,就是回到地面上去了。
成年版小火高高兴兴地跟着赵白羽走了两步,正亲热地拍着翅膀蹭他呢,冷不丁一扭头瞥,瞥见角落里抱着胳膊提灯站那儿的李文溪。
小火:“……嗷?”
小火屁股后头甩来甩去的尾巴尖顿时猛地绷直了,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第142章 Chapter 142
小火一路上都塌着耳朵,整头马感觉谨慎又惶恐的,不知道在怕个什么。它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每每跟李文溪对上,屁股后的长尾巴就会唰地绷直一下。
块头是变大了不少,但瞅那怂里怂气的样子,看得李文溪格外不喜欢,走着走着都想给它一脚。
如果不是它爹——啊不,它的原主人赵白羽在旁边,她真得上去踹两脚。
它肯定是记得那天冻原山发生的事的。但李文溪也确实不太清楚,这整件事在这头蠢马的视角里是什么样子。
李文溪狐疑地想,蠢东西怕成这样,不会把账全都给算在我头上了吧?
小火这战战兢兢的表现,在看到赵白羽骑的那匹瘦高的鹿角白马的时候得到了缓解。
小火一看见它,就像看见了什么多年的宿敌,眼睛唰一下就瞪大了,脖子也高高地昂起来,前蹄刨地,一副要冲上去跟人家干架的模样。
那白马虽然体型上比它小一大圈,但面对它的挑衅却十分的镇定,慢条斯理地跺了跺蹄子,走近了赵白羽身边,淡蓝的漂亮双眼瞥了眼小火,又漠然地把头别开了。
李文溪在小火的那张大大的马脸上看到了愤怒。
它何止是愤怒,简直是勃然大怒,嘶鸣一声,当即就要冲上去跟这白马一决生死。
“火驹!”赵白羽低斥了一句:“别在这闹,回家去!”
他翻身骑上了白马的背上,小火犹自不服,磨牙擦脚还想上去咬一嘴。
赵白羽坐在马背上,朝着李文溪点了点头,正提起缰绳想走,忽然又想起什么,说道:“火驹所配的缰绳,需用特制材料编成,我并未随身携带。你空手骑着它……若不习惯,可暂与我交换。雪驹脾性温和,更……”
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方便一些。”
李文溪:?什么意思。
她说:“你看不起我?”
“……”赵白羽沉默了一下,手中马绳一紧,默默地策马走了。
李文溪趁他背朝这边走远了看不见,抬手就给了身旁的还在那儿马脸不忿盯着那白马的小火马腿上重重一巴掌:“蹲下!”
小火:??
小火吓了一跳,大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扭头望向李文溪。片刻后,耳朵向下撇,老老实实地屈膝半蹲了下来。
李文溪踩着它脚上的骨刺翻上去,觉得屁股底下又滑又硌。这马长大了之后,一身鳞片每枚都变得微微凸起,坐起来挺难受的。
她冷漠地一拍马背:“快走!回去就给你上个鞍。”
“嗷。”小火敢怒不敢言地低叫了一声,撒腿跑了起来。
回到他们的临时营地,赵白羽一刻也没有多待,叫上人就卷土回了城。
出于赵黄鸭本人的强烈意愿,她被丢过来和李文溪共乘一骑。
赵黄鸭很满意。
小火也很满意,因为赵黄鸭给它投喂了整整一碗的各色糖粒,还摸着它的大鼻子跟它说:“小火,听说你长大啦?想你哦,家里也给你留了很多吃的!”
小火呼哧呼哧蹭着她的脸蛋,一双金红金红的大眼亮晶晶,感动得都要落泪了。
只有李文溪冷眼旁观,心道你这蠢马,就知道吃,要是你知道这丫头前不久还想伙同我把你给偷走卖身给我,我看你还还吃不吃得下去。
她伸手把赵黄鸭后颈子一拎,翻身骑到马上坐着。
赵黄鸭整个人被她甩了个天旋地转,但她跟着她骑马早就跟过无数回了,所以倒也没吓得尖叫什么的,只是僵了几秒,就自己转过身扒在了她的身上,两手紧紧扣着李文溪的胸甲边缘。
“姐姐,你下次可以先说一声的。”她小声抱怨道。
李文溪没理她,抬脚踢了踢马脖子:“快走。”
小火现在体型大得跟头象差不多,她坐在这上面,腿往前伸刚刚可以架到它的脖子两侧。
回了赵白羽家后,李文溪紧接着就忙起了那城市决战赛的事。
还有两天开赛,她先是上武秀那裁缝寒秋袭雨那儿取了她给缝制的武秀logo版大旗。
别说,做得还不错。选了传统的大红色布料为底,用金黑二色的线缝了超大号的logo,针脚细密,还给整了句简短中文的广告词在下面:“武秀与你,相约神迹。”
旗杆足足有两米多高,金属实心的,扛着是挺重的,但对游戏角色的力量来说又不值一提了。
寒秋袭雨把这大旗子卷巴卷巴塞给她的时候,这小裁缝紧张得好像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地下交易,还双手合十地对李文溪叮嘱:“大佬啊,要是别人问起,千万别提我的名字。视频里更别提!谢谢您了!”
李文溪挺疑惑,她还觉得这人手挺巧做得挺好,难得想到时候随口夸一句,给她宣传宣传呢。
不过现在人家都这么说了,那她肯定就算了。
哼,不识好歹。
李文溪把旗子往包里一扔,兜帽一拉,转身走了。
开赛的前一天,西塞纳维城的赛事负责人包下了报名点所在的那间旅店大堂,把他们所有人叫去开了个会。
内容无非就是讲讲赛事规则,告知赛事需知之类的,然后让大家签署一些授权、免责条例。
李文溪本来压根不打算去开这什么破会,但负责人——也就是连风袖,好像预知一样,发完通知又特别给她多发了几条消息,表示到时候会上需要签这个签那个的,请她一定要到。
连风袖这人态度一直把握得挺好,加上李文溪后除了开头的必要寒暄之外,就只找过她这一次。
于是李文溪就来了。
不过也没下去坐他们在底下大堂里跟少年宫文艺演出一样摆得一排一排的小木凳子,她一个人坐在上面二楼一条长帘后的栏杆上,支着腿在那听了听。
下方的玩家们大多很早就来了。报名的足有上千人,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个绝好的交友和找队友的时机。大家纷纷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社交,热火朝天。
而且这次“大逃杀”式的赛制,这上千人的同城同场地竞技,即使明面上规定不允许组队,但这私下暗地里联系联系、商量商量,哪怕约定错开区域,见面不互打也好啊,怎么不叫互帮互助呢?
但这些跟李文溪都没什么关系。她是在这会都开始了十多分钟之后才到的,连正门都没走,是直接爬窗翻进的二楼。
昨晚上熬夜,起晚了,主要这事儿也不怎么值得她早起。
他们在大厅里堆了个两米高的临时木台做讲台。赛事负责人讲话,裁判组上台讲话,赞助商代表讲话……讲来讲去,讲得楼上的李文溪昏昏欲睡,意识朦胧。
好不容易讲完了,她顶着斗篷下去签了个名。结果被告知为了比赛的公平性,方便赛事组核对她的人和ID,她需要露脸,并且由他们赛事组录个一分钟左右的人像录像作为档案留存。
这短短几分钟的沟通,是李文溪距离退赛最近的一次。
——这钱,我是非挣不可吗?
……但武秀那边合同都签了。
见她坐那儿不说话,柜台后面做登记工作的女玩家疑惑地:“呃,女士?”
李文溪脑子里掀桌子走人的想法一跳一跳,跃跃欲试。
“桃桃,你去接下一个吧。”这时身旁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这位女士我来接待。”
那女玩家听了立刻点了点头:“好的风袖哥。”
连风袖招呼着李文溪来到一旁的小隔间里,请她坐下,好言好语地给她做了一番心理工作。
什么这份录像仅做留档啊,他这边可以以个人名义向她保证,未经她同意绝不会公开这段录像啊,态度可谓非常之好。
李文溪呢,考虑到自己那边广告合同都签了,这时候反悔不仅没了赛事奖金,还得赔武秀的违约费,实在太亏,于是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
连风袖就叫来他那个女助理小琴领她去录人像。
为了流量考虑嘛,比赛当然是定在周末的。
赛前的晚上,李文溪正躺在自家客厅里,一边逗猫一边思考着今晚要不要早一点睡的时候,看见她那个“第一狙神城市决战赛应援会武秀就分会”的小群里有人艾特她。
李文溪点开一看,发现是那个总负责人王文秀,说想让她转发一下他们公司发的给她的应援帖。
王文秀紧接着这条的下面发了个大红包,写着:“祝贺我们狙神旗开得胜!”
底下照常是一水的打工人们的复制粘贴条,不过今天可能因为有红包的关系,复制得比平常的每一次都来得更快。
李文溪点了一下,手气不错,领到两万五。
是个十万块的红包。
行吧,看在这人确实挺上道的份上,虽然也没多少钱,转一下吧。
李文溪打开论坛,在看到列表有提醒消息的时候有点疑惑。
她是开了消息屏蔽的,这样出现通知提醒,只可能是某个被她关注的号艾特了她。
李文溪一时想不起来,我关注谁了?
点进去才发现,哦,就是武秀的号。我确实合作的时候在他们的要求下和他们官号点了个互关来着。
然后她看了看那条所谓应援帖的内容,就是艾特了她,然后跟了一句“预祝我们的赛事代言人在西塞纳维城市决战赛中取得好成绩!”,后面卖卖萌,说什么小秀也很期待请大家准时收看比赛云云云。
底下评论还挺多的。
“[好哒姐姐]:这是那个提前放话说要夺冠的那个吧?嚯,这都有金主敢上吗?好看起来了!这次肯定西塞纳维的直播间人最多了。”
“[无敌发癫饭]:就等着看是营销想黑红还是真有实力喽。”
“[爆拳赵保安]:打起来打起来,之前狙神发那个参赛夺冠的时候,论坛里好几家粉不是在嘲吗?提前买一波腥风血雨~”
李文溪翻了翻,转发了武秀这张帖,想想,附带了一句:“明天赚这三千万。”
第143章 Chapter 143
周日的下午一点整,各大直播平台的首页首行推送整齐地出现了一个内容相同的的更换。
——《神迹大陆城市决战赛开幕倒计时:30分钟!》
那些黑红白绿各色的大号词条一个赛一个的醒目:
“聚焦:神迹大陆城市决战赛,正式开赛!”
“世界第一!跨时代全息游戏赛事首播:神迹大陆城市决战赛正式开赛!”
“神迹大陆城市决战赛,上万选手逃杀角逐厮杀,给你好看!”
神迹大陆目前空前绝后的热度,以及首次直播、首次赛事、“真人”大逃杀模式……等等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能够暴热的重磅噱头从提案确立以来就立即吸引了无数资本的目光。于是,这场虽说并不是由游戏官方举办的“民间赛事”在众多赞助商群体们的共同推动下,规模之庞大、资金之雄厚,在整个电竞史上都前所未有。
预告刚一出世,各种宣发就已经铺天盖地。现在到了正式开赛,更是以恐怖的全平台同播作为了最盛大的开局。
目前神迹大陆国内片区中,参赛共计十二所城市、上万名玩家,由于是以录像转直播的形式播放的赛事画面,比赛的开播是非常准时的。
赛事举行及直播的规则是:游戏内,参赛玩家们在周六的上午九点准时同时开赛,然后由赛事组在当天比赛结束后提取所有录像,并于第二天周日下午的两点开始放映直播,播到晚上九点结束。
接着周一到周五工作日内,则改为由晚上七点开始直播,九点结束,每天两个小时。一直播到第二周的周末,会恢复至下午两点到晚上九点的直播时长。
就这样周一至周五晚播,周末午晚连播的形式,十二所城市十二场比赛十二个场地的录像,根据赛事方出台的官方预告,他们打算连着直播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就是神迹之月,我们将打造一场全体玩家的共同盛典!”
“我们赛事方全体成员在此郑重承诺,比赛之中的所有录像从提取到播放中间,我们绝不会提前查看,更不会对内容进行一丝一毫的剪辑!所有的观众们什么时候看到,我们所有的工作人员也就什么时候看到!打造绝对真实的直播效果,我们是认真的!”
总之,噱头是弄得足足的。
李文溪今天难得人醒了之后没上游戏,叫了几份外卖就躺家里沙发上,开了个大投影屏看直播。
比赛昨天打完了嘛,多少也看看这群人播出来是个什么样子。
李文溪上辈子根本不看什么游戏直播,当然也不清楚他们这个比赛是个什么播法,所以她准备今天抽空看上一看。
毕竟亲身“参演”了嘛,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播到她的场,今天的算是开幕式,看一看也不亏。
她选的是糯卤鸭掌所在的平台,主要最近用了好几次,也用顺手了。
赛事直播间里的人气确实高得有点离谱,观众数量以十几万为单位的跳,这都还没开始呢,就已经过百万了。
在观众们焦急的等待之中,时间来到了一点三十分,黑色的画面里光点一跳,片刻后,终于有了彩色的影像。
一间背后以仿神迹大陆登录界面的“神迹之门”图样为布景的圆桌直播间出现在了画面正中。
身穿黑色西服和白色小礼裙的男女解说人员分坐在圆桌一侧,各自容光焕发、精神饱满。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到神迹大陆城市决战赛直播间,我是赛事解说糯卤鸭掌!”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到神迹大陆城市决战赛直播间,我是赛事解说点点!”
李文溪看得一边吃饭一边乐,糯卤鸭掌这大背头梳的啊,脑袋整得像个大鸭蛋,笑死人了。
关键他好像还特别紧张,一双眼睛瞪得铜铃大,就像那种上课突然被叫上台表演才艺的小学生,每一根汗毛上都写着拘谨。
这会儿比赛还没开始,属于解说们介绍赛事水时间的阶段,弹幕当然都在议论着这俩主持。糯卤鸭掌粉丝多知名度高,这时很多弹幕就跟她一样,都在嘲笑着男主持的鸭蛋头。
“鸭掌长着鸭蛋头,这很合理。”
“笑死我了,鸭掌,别看,是恶评。”
也有零星几个认真在听赛事介绍的,听到两个解说反复强调的“等同于直播”、“事先没有一个工作人员提前看过内容”、“提取录像后的首次播放就在直播间里”等话语,敲字发送着自己的疑惑。
“所以比赛其实已经打完了?他们这个属于录播,是打完后才放给咱们看的?那有没谁剧透下结果啊?”
“别想了,游戏里的比赛场地是封闭的啦,选手们又都签了保密协议,除非有人在外面架望远镜偷窥,不然谁知道的啦!”
“那有人架望远镜吗?能不能私发我一下,谁赢了?”
“架个屁架啊,开个玩笑而已啦,游戏里哪儿来的望远镜。而且都是树,就算架望远镜也看不清啊!”
“所以今天到底播哪场啊???”
两解说介绍完了规则介绍奖金,介绍完了奖金又鸣谢赞助商,夹杂着风趣幽默的调侃,暖场暖得还算专业,很快就进入了比赛开始前的最后十分钟。
女解说点点:“好紧张啊鸭掌!你紧张吗?今天会是哪一场的比赛呢?”
男别说糯卤鸭掌:“哈哈,我也很紧张呢。比赛具体是那一场,我们解说也是不知道的,要等待赛事直播正式开始前的最后十分钟,赛委会才会将录像接入画面呢,真是十分令人期待啊!”
点点:“哈哈,是的呢,让我们一起期待吧!”
李文溪:“咳……咳咳!”
她本来喝汤喝得好好的,冷不丁看见一条:“男女主播是昨天刚离婚今天就来工作的吗?怎么做到这么每一句对话都在熟悉之中透露着尴尬和冷漠的?”
呛到了。
她心想,看来以后闲了确实可以没事看一看直播,愉悦身心。
这时候画面切了几分钟的宣传片,大致就是由几个主播上传的一些神迹大陆的热门视频剪辑出来的内容,李文溪趁机刷了会儿论坛。
刷着刷着就听耳边:“好的,欢迎回到我们的神迹大陆城市决战赛赛事直播间,我是解说糯卤鸭掌。这边今天的第一场比赛的场地内容已经发送到了我们解说台这边,让我看看,是——西塞纳维!”
“我是解说点点,哇哦!”点点惊呼一声,“西塞纳维城吗?我没记错的话,这就是那位在的城吧——”
她笑了起来,捂着嘴揶揄地看向身旁的糯卤鸭掌:“说起来,那位和鸭掌你还是有点渊源的哦,是吧?嗯,粉丝量非常之多,在我们神迹大陆之中人气非常之高的,某位女选手,玩弓的——”
屏幕外的李文溪闻声一个抬头,挑了挑眉。
居然今天就到她,倒确实是没想到。看来赛事组确实是非常的想要一个流量开门红了。
镜头中,糯卤鸭掌的笑容八颗牙齿间透着七分的勉强:“……嗯,对,是的,她确实是在这个赛区,哈哈,我的好朋友嘛。观众朋友们应该有的也认识她。”
“太谦虚了吧鸭掌哥!”点点笑道,“以她的知名度,咱们哪个玩神迹的不知道她呢?是的,相信此时直播间里的观众朋友们很多也知道,就是我们江湖传闻的的论坛第一女弓手,第一狙神!”
糯卤鸭掌目光瞟了眼镜头,也笑了笑,说道:“什么第一第一的,比赛还没开始呢,难道你偷偷看录像了?”
点点立即惊呼道:“污蔑!污蔑!这可不兴乱说啊鸭掌哥!”
接着几句插诨打科,也就把这个话题给揭了过去,继续谈起了别的知名选手。
但弹幕里却都还继续讨论着李文溪,有科普她是谁的,也有聊她做过的事的,很多都谈到了她的“冠军宣言”。
李文溪随便瞥了两眼,发现还不少都在骂她的。
委婉点的说“话放得这么早,不知道实力怎么样”,激进点的直接:“抛开别的不谈,感觉首先人就不怎么样”,“狂妄自大”、“这女的取个第一的名还就真以为自己世界第一了”、“等一个被爆杀”……
对此,李文溪本人的感受是:啧,好温和啊。
好久没有被这么软趴趴的骂过了,甚至好像都不能说是骂,比起上辈子那些,属于是连点油皮都蹭不破的水平。
于是她索性弹幕也不关了,等着看看等会儿比赛开了这些人是个啥反应。
直播间里,距离比赛开始已经仅剩一分钟不到,男解说糯卤鸭掌和女解说点点也都停下了对话,开始进入齐声的倒数。
“3、2、1——神迹大陆第一届城市决战赛,正式开始!”
瞬间,镜头画面猛地一黑,连带着两位解说的影像也一同消失了。
“唳——”
片刻后,随着一声炸雷般急促而凄厉的鸟鸣,画面倏地重新亮起,万里无云的晴蓝长空疾速推进,朝着地面辽阔无垠的碧绿森林之中一头坠去!
迅速变幻的景物之中,树影化作模糊的绿色帷幕,“唰啦啦”的穿枝过叶声漫卷整个听觉。
三五秒后,随着镜头终于定格,面前是一棵高大无比的圆木长杆,笔直地插在林间的空地上。
画面缓慢地朝着它推进,“唰”!
一卷鲜红的布卷从那长杆顶部呼啦一声坠下,展开,一行金墨两色线条描摹的铁画银钩大字迎风显露:
“神迹大陆城市决战赛——西塞纳维城场”!
随着这张做得宽大霸气的大号条幅迎风招展,镜头进行了一个旋转切换的更替,切到了木杆朝向的视角。
镜头里,同样是一根孤零零竖直插入地面的圆木杆,只不过相对要稍矮一些。
木杆的顶部站着一只红脚翠羽的大鸟,伶仃细长,体态优美,高傲地立在上面,细长的尖嘴优雅地梳理着羽毛。大鸟毛色艳丽的颈部挂着一根银色细链,链子紧束在胸前,正中挂着一粒圆润漂亮的淡绿色石头。
阳光下,像只闪着光的眼睛。
正是一枚留影石。
显然,刚才的画面就是这只鸟带着这枚脖子上系着的留影石,穿云入林拍下来的。
有两把刷子啊,连风袖。
李文溪心想,这鸟她上辈子在秋雨丝丝那儿撞见他时就看他顶在肩头带着过。
原来是这么用的。确实,效果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饭要一口一口吃,文要一章一章写嘛,年轻人,别那么急……
唉,急死我了这文怎么还写不完啊!!!我都已经写了五十万了!我恨
第144章 Chapter 144
片刻后,镜头再次转换,视角切回了翠羽大鸟携带留影石的视角,随着“刷啦”的振翅声,画面开始迅速下移。
一块空地上,圆形的石台凸出地面大约一米来高,上面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几名身穿着同样赛事工作服的男女站在石台上面,面前有一块圆柱形木台,台上绒布间陈列了一块金色圆形奖牌。
想来就是这次比赛的冠军奖牌了。
弹幕议论纷纷:
“哇哦?这台子是现修的吗?看起来居然还挺正式。”
“台上工作人员都挺好看的,尤其中间的小哥哥,赏心悦目啊。”
“废话,有捏脸,能不好看吗?”
画面视角再一次固定之后,木台后方正中间站着的青衣男人缓步走至台前,先将一张写着“现金三千万”字样的金底牌子放到了奖杯的旁边,然后面向镜头,露出一个微笑:“各位观众们大家好,我是本次西塞纳维城城市决战赛分赛区的游戏内总负责人,连风袖。”
“欢迎大家来到我们的比赛现场,目前。我们西塞纳维赛区的的一千二百一十九名选手已经全部就位了,接下来,我们的比赛就将正式开始。在这里,由我来为各位直播间的观众们简要讲解一下关于我们本次比赛的一些入场、赛程方面的规则。”
“首先,大家可以看到,在综合考虑了大小、远近和视野等各方面因素后,我们选择了这片位于西塞纳维城外的山谷作为本次的比赛场地。”
“为此,我们花费重金,与众多的NPC们进行了合作,并聘请他们为我们的赛事场地进行了清扫和封锁,尽可能地保证了在比赛的过程中不会有意外因素对比赛产生大家不想看到的不利影响。”
“关于本次赛事的规则,十分简单,那就是——活下去。参赛玩家在死亡之后不允许进行原地复活,直至场上只剩下最后一名玩家,即成为本场比赛优胜者。将会获得由我们的本场独家赞助商,天临饮品有限公司提供的赛事奖金,三千万的现金奖励!喝天临饮品,畅享游戏生活,在此隆重感谢我们的赞助商天临饮品的大力支持!”
“最后,长话短说,我们赛事组最后的剪辑工作,到我的这段开场白之后,就将要结束了。正如我们赛事组在赛事宣传之中所承诺和强调过的那样,在接下来的选手入场画面之后的所有比赛过程,均由我们的导播人员进行现场操作,我们所有的赛事工作者将会和各大直播间里的所有观众朋友一起,以‘现场直播’的方式观看整场比赛!”
“下面,有请——选手入场!”
随着连风袖最后一声话音落下,屏幕中的画面缓缓拉远,那张大红的赛事条幅再次出镜,接着继续上拉,回到了整片林荫的上空。
森林在长风中如浪涛起伏,远山丛云,渐隐渐暗。
“轰”的一声鼓点般的震响,画面猛地切成了整整十六个整齐的小方格,每个格子对应了一个木栏围成的十几米宽窄的“入口”,一排排装扮各异、肩头配着编号的玩家们正分别从这些木栏中间鱼贯而入,进入后方的比赛场地。
李文溪刚拿了份外卖回来坐下,正好看到这幕。
她试图找了一下,但一时还真没找到她自己。主要穿斗篷的玩家还挺多的,乌漆墨黑,低着个头一闪而过,镜头没照到具体编号的时候,那确实叫本人来了都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李文溪记得当时她到场后还挺惊讶的,因为看见场地周围居然是西塞纳维的卫兵所的NPC们在站岗执勤。
挺牛啊,能从卫兵所里拉这么一大队子人出来,这就不仅是要钱,还得要点关系了。那连风袖刚来也没多久,能做到这种程度,确实是有点能力在身上的。
入场画面有个五分多钟,十六个画面先是均匀分配,后来变成导播切来切去的,估计想找点什么熟面孔放出来看看。
不过就算找出来了,李文溪也一个不认识。她只在看到几个对着留影石整活的玩家的时候笑得挺开心的。
这些人可能仗着是在玩游戏,不是“真身上阵”,那叫一个的放飞自我。
飞吻的,比手势的,原地一段小尬舞的都太常见了,有的人还在服装和妆容上花了心思。在捏脸调整的基础上,一众玩家们基本个个都长得清清秀秀,看得一众直播间观众们眼花缭乱、乐不可支。
中间有个男玩家试图表演一个原地螺旋空翻,一脚踹中后面俩人的脸,然后场面不得不进入了旁边卫兵NPC大吼着“现在不允许打架!”的混乱场面。
原来这么热闹啊,李文溪搓了搓下巴,当时她的心思在琢磨选哪个地形比较好宰人上,根本没注意周围的人都在干嘛。
选手在入场结束之后,有一段为期二十分钟的“安全期”,这期间不允许动手,也算是给大家一个喘息的空间。
这时,直播间画面又分为了十六格,镜头在场地中上百个的留影石中间来回切换。
可以想见,李文溪看得微微摇头,他们这“直播”的噱头当然是有了,消耗的恐怕是导播组一群人的寿命作为代价。
镜头太多了,人也太多了,AI筛选在这种情况下又很容易错过重点。
想想吧,时长大几个小时,上百个镜头,数千个人物,一场比赛操作下来,脑子大概能直接停摆了。哎,打工人啊。
但也因为这海量的镜头和选手,虽然二十分钟的安全期时间按理说挺长的,却一点儿也算不上无聊。
玩家们进场犯病弄了一堆骚操作,那他们进场之后这病难道就能好了吗?好不了一点。
后来由于对石尬舞的人太多,导播过了会儿已经开始配上BGM搞连切了。
音乐响起,丝滑切换,一段接一段居然能切上个好几分钟不带卡顿的。
有人自信剑舞,剑刃“哐”一声反手打中自己的脸,达成了比赛还没正式开始已经光荣负伤的特殊成就。毕竟这可不是现实中用的表演道具剑,它不仅开刃且锋利,还有数值加成呢。
屏幕前的李文溪看着这群沙雕群魔乱舞,不由陷入回想,她当时在干嘛来着?
并且开始认真地反思:就这种局,她是不是一不小心太走心了?
其实也不用想,她这会儿肯定在找掩体。二十分钟之长,都已经完全够她把整个场地给逛一遍了。
安全期结束前的倒数第三分钟,李文溪终于看到了她自己。
她已经早就找好了自己心怡的那棵树,正挂在树上等开场。
好巧不巧的,因为那树特别的高,树梢上恰好就放了几颗留影石。
李文溪看见了画面中树叶的缝隙里,自己肩头那枚醒目的荧光蓝号码牌:766。
她自己抽中的号数,还挺吉利的。
这张新出现的766号牌的画面在直播间角落停了片刻后,导播把这个镜头给固定了,而且直接给切到了十六张小屏的中间位置。
李文溪:?
干什么,感情你就搁这儿找我呢?
弹幕也都注意到了这张新出现的视角,开始议论。
“我草,这树里头有个人!刚刚都没看到,我还说怎么放个树给咱们看呢!”
“她是不是睡着了?怎么一动不动的。”
“这是谁啊?镜头怎么固定了?哪个主播吗?”
什么叫睡着了,李文溪冷漠地喝了口奶茶,我那叫闭目养神!
就算睡着了也关你屁事。
随后,一阵清亮的敲击声传遍整个赛场。场内所有被提前告知过规则的选手们都清楚,这意味着安全期的结束,比赛正式进入了厮杀阶段。
李文溪看着画面中的她自己。
还是一动不动,导致说她睡着了的人更多了。
李文溪心想我是真冤啊。
哪怕没开场那会儿她可能确实打了个小盹儿,这铃声都响了那肯定也醒了啊!没动当然是因为没人过来呗,我真的是,蹲人的时候谁会动啊,多动症吗?
毕竟一千多人的比赛,场地虽然是片山谷,但地方相对也不算特别大。第一分钟过去时,已经有少量狭路相逢的打起来了。
对于所有云玩家,乃至于绝大多数玩但是仍在萌新阶段的普通玩家们来说,这都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款游戏的“高玩”们之间的对抗互殴。
“全息”这个概念的特殊和震撼感,在此时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紧张、刺激,暴力甚至血腥,对抗,直至“死亡”。这种真实中又有着“高武”带来的可看性的丛林混战,角逐的危险感、交手惊险感,以及多人的混乱感,是此前的任何影视作品都从来没有能够展现出来过的。
打得紧张刺激,直播画面也切得非常的紧张刺激,一场打完就切另一场,主人公不断变换,遇到十分精彩的场面,还会放大单独的镜头提到正中间来。
但说实话,看着挺费劲的。李文溪的评价是,画面太多,也太快了,即使她现在投影投的是差不多真人等同的大小,人也只有一双眼睛,很多还是根本就看不清。
也就是看个热闹。
不过后面赛事方应该会出单独的视频集,像影视剧那样的收费投放,那也能赚不少。
李文溪发现,这镜头切来切去也切了半天,她的那张“树影”的视角画面居然还是一直在屏幕里放着,哪怕因为没什么动静被挤到了角落,也还是不肯给她撤下去。
她撇了撇嘴,看来这赛事组是铁了心的想要我这波流量了。肯定提前开过会了,才这么一直挂着。
不过也能理解,想要噱头要看点嘛,她比赛前挺高调的,会被“特别关注”到也一点不奇怪。
这头一次搞这直播,赛事组估计心里也是没底的,也考虑到了直播效果可能不好,顶着压力想找收视点呢。
李文溪看了眼时间,安全期已经过去三分钟。应该差不多,快到她杀第一个人的时间了。
只见右下角的那张小画面中,树影中一动不动的人影微不可查地屈起了一条腿,调整了一下姿势。
这动作轻得几乎连叶子都没有摇晃一下。李文溪自己是知道自己,知道她这时候已经在准备放箭了,但别人肯定是看不出来的。就动了动腿,除非一直盯着一眨不眨,否则根本都不见得能看得见她这一下的动作。
开弓,拉弦,微不可查的银蓝冷光从叶间一闪而过。
这回,那团树枝倒是有了轻微的晃动,不过那和一只鸟儿振翅的动静也没有什么区别。
屏幕里的李文溪松了手臂,再次蛰伏,屏幕外的李文溪轻轻一仰,仰头靠进了沙发里。
那人已经死了。而这时不仅观众,连导播都没反应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到比赛奖金金额的问题,文中写过了,这是多大赞助商联合推出的大型赛事,一个赞助商负责一所城市(也就是出每个城市的奖金钱的是不同的公司)。
而目前市面上的一些有名的电竞赛事的冠军奖大概有200万+(美元),换算就是一千万+到两千万+
根据我本文的设定,这些游戏的体量和热度是没法和神迹大陆相比的。所以我最终设定的城市决战赛地区分赛奖金为三千万。(其实想了一下应该其实好像还设低了一点,我对标了一些别的什么代言费、活动费之类的,怎么说呢,发现还是我太穷了缺乏一点想象力吧TT……)
第145章 Chapter 145
事情的不对劲,是在观众们发现[溪水长流]这个ID在二十分钟后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击杀榜上之后才突然被大家给察觉到的。
毕竟这比赛选手太多,镜头也多,不仅观众们眼花缭乱,连导播和解说们都有点手忙脚乱忙不过来。尤其两个解说还是由俩游戏区主播跨界担任的小新手,分分钟能嘴瓢卡壳好几次。
明明坐在二十度出头的空调房里,糯卤鸭掌眼看着已经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同样,也是出于提升观众们的观看体验考虑,赛事组在直播间右下角弄了一个悬浮的“实时击杀数排行榜”,上面会显示出目前场上个人击杀数排行前二十的玩家的ID和排名。
排榜的方法也很简单。
在赛事组与选手们签订的比赛合约当中规定,在正式比赛的当天,每有一个玩家被击杀,即淘汰出局后,需要立即登出游戏,及时地向赛事工作人员报出自己的死亡时间以及击杀者ID。
然后赛事组会根据这份统计数据所记录下的时间点,在直播的过程中对应地更新这份击杀排行榜。
目前开场才二十分钟,击杀榜上的数字都很小,两个三个击杀数的都能榜上有名——毕竟对于神迹这样的全息游戏而言,玩家之间的击杀几乎就等同于真人的对打互搏,场地又还这么大,无限拉长了周旋和僵持的时间。开局慢一点,当然是十分合理的。
——直到这个名为[溪水长流]的ID的异军突起。
先是在开赛十几分出头的时候,766号[溪水长流]的ID以2击杀数摸上了这份前二十名的榜单的末尾,排在第18位。
过了几分钟,掉到了第20名。
但即便是吊车尾,那也是榜上有名,直播间大几百万的观众,当然就有人看到了。
于是,这些注意到的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在赛事将要进行到第二十分钟的时候,这个“766号[溪水长流]”ID后方的击杀数,突然以接近5、6秒一跳的恐怖增速,迅速地爬到了第一位。
“NO.1:766号[溪水长流] /目前击杀数:10。”
也就是说,这人在顶多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里,杀了八个人。????
密密麻麻的问号立即布满了整个直播间。
“什么鬼??排行榜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导播呢!朕的皇家御用导播呢?快出来干活了!”
“??主播解释一下啥情况啊!”
“呃……呃?”解说席上正淌汗淌得小瀑布的糯卤鸭掌和旁边的女主播点点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份变化,然而他俩也只能互看一眼,对脸懵逼。
别问主播,主播也不知道啊。
两秒的反应时间之后,女主播点点率先重新挂上了营业的笑脸,语气自然地:“咳,嗯!大家都看到了,排行榜发生了一些变化,嗯……就我所知呢,这位766号选手正是我们鸭掌的好朋友呢,那就由我们的鸭掌哥哥来为大家解说一下吧!”
糯卤鸭掌:??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他的好搭档:“……”你??
搭档有你,真是我的好福气。
糯卤鸭掌脑子嗡嗡的,拼命想着能说句啥,眼看要尬住了,但好在这时,一道清脆的敲击声十分及时地响了起来,挽救了他这份初次开始就已经濒临破碎的解说生涯。
这声音意味着赛事“休息期”的到来。
休息期内,选手们不能相互攻击,也不能挪动自己的位置。由在外等待的担任工作人员的玩家们入场更换留影石,直至二十分钟后,比赛再度开始。
没办法,谁让留影石一颗只能录半小时呢。
而这期间里,直播间也会随之“休息”二十分钟,由导播截取先前这段比赛时间里的部分精彩片段进行回放,以供观众们观看。同时,后台人员们也趁机调适和准备放映下一段的留影石录像。
而直到这时候,当这位766号的全部行为被放大且慢放到了屏幕的正中央,直播间的所有观众、包括两个解说主播,这才终于看清了这人都具体干了些什么。
首先,这位766号游戏职业是个弓手,浑身裹在一件比黑巫师更黑巫师的大斗篷里,连性别观众们都是因为女解说点点开口称她为“女弓手”才知道的。
766号拿到前两个人头的画面,直播间里先是播放了一遍,然后导播给暂停了,又慢速地重放了一遍。
糯卤鸭掌:“呃……啊?”
点点:“我c……超级没想到啊!看,有箭!看到没有观众朋友们,这里有支箭!”
镜头连续三遍的慢速重播,又分了加害人受害人双视角对照展示,终于让所有人都成功看清了过程。
只见先是有两个选手追打着从远方——根据导播贴心的标注显示,大概至少七百多米外的一片土坡过来。其中一个是名剑士,另一名是个术士。
术士嘛,大脆皮,而且远程,被个剑士追到跟前贴肉打,那他当然只能逃跑。
不过这术士玩家反应也是很不错的,还学有一个熟练度很高的术士技能,一手连发水准很是在线,一时让那剑士也贴不了太近。
然后他俩追打着上了这片土坡,毫无预兆的,就有一支悄无声息的冷箭从后背过来,快得仿佛一道电光,把那术士玩家给一箭穿心,连一声都没吭出来,当场扑街。
后边那追着过来的剑士玩家明显都愣住了,下意识上前了一步,不知道是想拿剑砍,还是想拉一把那人。然后他的瞳孔也跟着猛地放大,倒映着迎面而来的冰冷箭失,看动作是有过想躲,但没能躲掉。
那支箭从他额头处没入,又从后脑穿出来,画面里甚至清晰地录入了那“噗呲”的一声脆响。
穿骨破髓,死得毫无挣扎的余地。
这就是766号选手的前两个人头的来处。
就在那声“噗呲”声响起的时候,连这百万人的直播间都出现了短暂的弹幕空当。
然后——
“卧槽!!!好恐怖啊啊啊啊!!”
“救了大命,吃饭呢,差点没给我噎死!”
“不是??这合理吗??七百多米啊,真有这么准吗??”
“真的恐怖,我是那俩选手我心理阴影都要出来了!”
“我云我先说,这游戏有自瞄的是吧?”
“这尼玛弓箭整得跟狙击/枪一样,丧心病狂!”
“这弓手是谁???”
“真的是慢放了三遍我才看清这人躲在树上拉弓的动作,那箭嗖一下就过去了,鬼鬼!”
“哈哈哈,本来被吓到了,但是看俩主播的表情,我又乐了。”
“2333鸭掌的嘴,笑死我了,还有点点的那眼睛瞪的啊,懵逼树下懵逼果,真是世界名画。新素材速剪!”
直至这一段画面都切走好一会儿了,糯卤鸭掌张得半天合不拢的嘴巴才终于缓缓闭上,战术性清嗓:“……呃,咳,好吓人啊。”
旁边的点点一激灵,也回过了神,忙跟着道:“是啊是啊,狙神不愧是狙神,见识到了……”
她这也算是脑子没反应过来,一时嘴瓢,直接就把这茬给抛出来了。
直播间顿时一片:“什么狙神??哪个狙神,是我想的那个吗?”
“肯定啦,西塞纳维城选手,女的,又是用狙的,还是糯卤鸭掌认识的,要素合起来除了那位还有谁啦!”
“怪不得敢叫狙神啊……这操作,本弓手玩家瑞思拜,看傻了。”
“之前说人家自信是自信,不知道本事咋样的人都出来走两步呗。”
“放两支阴箭而已,没必要急着吹。”
“前面几个说急着吹的你们也别急,别忘了最终击杀数是10哦,还有得看呢~”
而这时候,直播间里大约时长两分钟的一场三人混战片段放完,大部分观众、包括两个解说都还没来得及转开话题,画面就又再一次地回到了这名766号选手身上。
这个时候,所有的观众们就发现,这人不知道何时已经换了个位置。她从树上下来了,现在人是躲在一块高坡上的石头后面,悄无声息地伏在那儿,身体和石头的阴影全然融为一体,半隐在膝深的草丛间,无论从正面和两侧的视角都完全看不出什么异常。
“我去,好会躲。”
“如果不是导播的箭头标注,我压根都看不见哪儿有个人……”
“哈哈哈,如果是我,我估计走到人家脸上都发现不了这儿有人。”
“放心啦,你也走不到脸上的,七百米外就嗝屁喽。”
镜头里的女弓手这时候大概为了视野的开阔,并没有戴上斗篷的兜帽。但又由于拍摄画面的这颗留影石位于斜上方十多米外的树梢上,导致屏幕上一直只能看见个后脑勺,以及高高的马尾下方那道紧裹着皮甲的劲挺背影。
那身形蹲伏在草丛中,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哦哦哦哦拉弓了!她拉弓了拉弓了!”
“受害人呢?导播搞快点!要受害人视角啊急急急!”
随着女弓手那两只修长手臂与腰身的猛然发力,流转着淡淡银蓝光泽的金属弓在她手里弦拉如满月,箭支按在弦上已经将发未发,却又在那双手臂无可撼动的力量压制下,凝固稳定得仿佛一樽静立不动的雕像。
“急死我了,这破视角怎么离这么远啊!我要看正面啊!这姐姐长啥样??”
“这身体线条也太漂亮了,简直力量与美感的完美结合!美术生找到了新的人体素材!”
“只有我一个人关心弓吗,这是什么弓?长得好漂亮啊!”
“前面的别问了,问就是一线小套房,你买不起~”
“草,这游戏道具都卖这么贵??疯了吧!”
“云玩家又来喽,不懂就别叫啦,赶紧攒点钱买个头盔才是正经事喽。”
然而,就在这时,直播间的所有人就看见那屏幕中的侧影忽然地又松开了手臂。弓弦松弛,人微微站直了一点,一条腿后撑着,整个人半贴在了这块大石头的边沿上。
“??什么情况啊,导播食屎啦!朕要的第二视角呢!”
虽然导播的视角还没能切出来,但画面中的那女弓手紧接着又有了新的动作。
只见她手往后一捻,手中原本的一支箭,就变成了三支。
然后,她把这三支箭在指间排开,一齐搭在了弓弦上。
弹幕:???
“我大为震撼???这是在干什么!”
“别告诉我她打算就这么射啊?搞艺术还是搞科技??”
“不是,你们跟我说这游戏是有真实物理引擎的吗?”
“我欲言又止……”
“先质疑,再质疑……”
“这是在整活还是?”
然而弹幕再怎么一秒钟上千条地刷,也丝毫影响不到屏幕中那人的动作。
他们只能就这么看着,看那女弓手借着石头的掩护,毫不犹豫地再一次拉满了弓弦。
而这一次,她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那双戴着深色皮套的手指一松,箭影离弦,化作了三道迅如冷电的银光破空而去。
“啊啊啊啊导播!!!导播你给我死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千呼万唤的导播组终于艰难地上线,将直播间画面再度一分为二,把另一方的视角画面贴在了屏幕的另一边。
第一眼,从河边几名玩家靠拢的站位和彼此略带熟稔的表情,所有观众都意识到——这是一个小队。
比赛原则上当然是不允许组队的,但你要说临时遇上的,然后达成了“战略合作”,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这点,之前那三十分钟的赛事中两位解说就已经在直播间里调侃过一回了。
只是面前的这个“小队”,嗯……规模多少有点过于大了。
人家顶多三两个走一堆,也就算了,这一队却足足有九个人,已经把职业都给凑齐全了。
要是场地里别的玩家们撞上来遇到,那肯定是要倒大霉的。
——这里当然是要排除李文溪的。她当时当场直呼走大运,甚至心甘情愿放弃了原本选好的点位一路小跑摸过来。
弹幕看到这“庞大”的队伍,也免不了要调侃嘲讽几句。
然而有的人一句“这很难评”都还没打出来呢,这段新放的画面已经完整地接上了刚才的“加害者”视角。
这“九人小队”到这河边是想干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路过,尚且不清楚。他们此时的站位是,有三个人面朝着河水,一边说着话,不知道是在看水里的什么东西,彼此间距离站得挺近;另外六人,则零散地分布在附近几米外的树下和草地上。
三道突然而来的银光,无一是虚发。三箭三中,那面朝河水的三人当场脸朝下滚入河中。那河既不深也不急,血水一下就涌了上来。
而这时,他们身旁那剩余的六人根本就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箭来得太快也太刁钻,好几个只听到了“噗通”的落水声,纷纷惊愕地回头。
有个一直背对着的人甚至下意识以为他们仨在整什么花活,还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有病吧?在比赛呢!”
这几个玩家每人都是懵逼的,就连那死掉的三个人的懵逼也不比他们少。
只有直播间的观众们在那一遍又一遍的慢放镜头里直观清楚地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而这一切又有多么的令人惊讶和恐惧。
一弦三箭同射,同样的从背心直刺胸口,同样的穿透心脏而过,狠辣、精准,干净利落。
怪只怪全息这模式太真实,玩家模型也太真人,导致绝大多数人看到这场面都下意识觉得心口一凉。尤其那些开着全息投影看直播的,那真的是血都溅脸上了。
“……开挂吧?本弓手玩家确定以及肯定!这游戏绝对存在什么我不了解的挂好吧,她这根本都已经是离谱了!!”
“不知道怎么说,脑子空空的。”
“直播投影就开在脸上的我心肺骤停,喝杯奶茶降降压……”
“开挂,鉴定完毕。要么就是你这视频作假!我!不!信!”
这些或惊或恐的弹幕还没刷完呢,就见刚刚画面暂停在了一弦三发一幕的女弓手视角也再度地动了起来。
就见她把那三箭一射后,甚至根本都没有去多看一眼结果,就已经收弓后退两步,略作蓄力,一个脚步腾身踏上了石头顶端。人站在上面,借这开阔的视野,动作干净利落地拉弓又连追了两箭。
底下河边又是两人扑街。
完全没有给观众们反应时间,更没有给那群“受害”的玩家们任何反应时间。借着双方间接近一公里距离间隔的掩饰,高打低,等他们终于在惊慌失措地乱跑一阵后察觉出敌人的大致方向时,九人的队伍已经仅剩了两个活人。
一个盾卫,一个剑士。弓手和几个法师职业是毫无疑问在第一波倒的。
女弓手的最后一箭穿透的是那个盾卫仓皇抱住的后脑勺,剩下那个剑士不知道运气好还是反应快,自己一头栽进了河里,再也没冒出来过。
晦气。
屏幕前的李文溪这时候很不满意地翻了翻眼睛。当时这俩人之中剑士的位置恰好有一堆灌木,她犹豫了一下,就先射了另一个。结果没想到居然给放走了一个。
没人看见也就算了,现在被投到这么多人围观的大屏幕上,李文溪疑心自己会被人嘲笑,不由从心底感到一阵恼怒。
等会儿就查查这个人叫啥,非得把这一箭给补上不可!
——屠杀。
这是一场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屠杀。
直到那一身黑斗篷的女弓手已经翻身从石头上跳下去,身形转瞬遁入草丛里不见了踪影,直播间里的一众旁观者们都没能从这场短暂又震撼的对战之中回过神来。
两个解说全程也没能组织起什么有效的台词,糯卤鸭掌和点点二脸呆愣,嘴巴倒是记得张了,但就只说出来了一些意义不明的感叹词。
“呃?……啊!嗯???”
“……这?这!卧槽?”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不过好在直播间里的观众这会儿也根本没人注意他俩,都在热火朝天地自己讨论着刚才的弓手和箭。
“卧槽啊,这就是高玩吗?我也是开服玩家,现在感觉这两个多月好像玩了个寂寞!”
“首先,问题肯定不是出在咱们身上。是这个拿弓的女人有问题,GM内测号是吧?严查!”
“严查!”
“不是,没人想吐槽吗?有人跟我一样一直瞪大眼睛等着她露脸吗?”
“哈哈哈,我也是啊,看到转过来居然还是一张蒙脸黑布的时候我都喷了!”
“标准的悍匪打扮没错了。”
“不懂你们啊,不是已经漏了双眼睛了吗?还不够吗?我已经完全可以了!真的,什么叫目若寒星,姐姐好帅啊,路抠助,冲晕嘞![羞涩]”
“……被你们女同吓晕。”
很快20分钟过去,屏幕中再次进入了正式比赛画面。
然后李文溪就发现,她这次不仅占据了正中间的C位,那导播还特意把她的那张画面找出来后给单独的放大了一号。
别的分屏环绕着她,宛如众星拱月,鹤立鸡群。
李文溪:“……”
你这样我要加收费用了。
总感觉有点亏。
算了,看在三千万的份上。
她算了算时间,那天比赛应该是打了有四个多小时——主要打到后面还有百来个人的时候,形式有点变成了她一个人找剩下的人。
这就完全不是她的专长了。李文溪擅长苟,也擅长躲,但是她是真的不擅长找人。
找得头痛。
照他们这半个小时加二十分钟轮换的机制,这比赛今天很可能得播到晚上九点十点去。
但纠结了一会儿,李文溪虽然觉得有点浪费时间,但还是决定看完。就看今天这一场,毕竟主演是她自己。
李文溪和直播间的其他人一起,将目光投在了屏幕中的自己身上。
换好的新“设备”收录下了二次开场前的两三分钟休息时间。只见收割完这队人的黑炮女弓手在休战时间里卧在山坡下的一处茂密的草丛里,只从高处的留影石视角里可以隐约看得见一点若有若无的轮廓。人好像是在四肢平摊地仰面躺着,兜帽盖着脸,一动不动。
弹幕:“……她不会睡着了吧??”
“严重怀疑她在睡觉。”
“像极了课间十分钟睡得不省人事的我。”
李文溪:“……”
她盯着屏幕回忆了片刻。
你别说,我当时好像还真睡了一觉。
等开赛铃声再度响起,镜头在十几秒过后丢失了女弓手的身影。
但困难显然打不倒我们强大的导播团队们,两三分钟后,一个新的镜头画面再次被他们放到了屏幕的中央。
正在跟猫搏斗,勒令它不允许上沙发的李文溪百忙之中抬头看了眼,面色猛地一变,然后抽了抽嘴角。
真有你的,眼神这么好。
这一颗留影石的视角非常刁钻,它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打掉了,落在了一块草丛里——因为按理说,赛事组的留影石肯定不会放得这么低的。
而更巧的是,这块草底下它有个非常隐秘的坑。上面丛丛绿叶覆盖,别说镜头了,就算从边上路过,都根本看不出来。
直到有个路过的倒霉蛋一个滑铲滚了进去。
而这枚贴地的留影石,则刚好录下了整个画面,甚至因为离得特别近,视频里还清晰地传出来了一声“我操”。
“????”
“有个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人直接滚下去了!笑死我了,这坑位置好缺德!”
而作为那个倒霉蛋本人,李文溪看着满屏的“哈哈哈哈”,心情是愤怒的,很想要大声地澄清:什么叫滚下去?!抱头的动作是标准的自我保护懂不懂啊,那头和脖子那么脆弱,摔断了那不是当场寄了吗??
由于这时候比赛中的她已经把身上的斗篷给脱掉了,只穿着一身深色的紧身皮甲,所以直播间的观众一开始根本没认出来是谁,只是在笑这个场面。
然后等这人几秒后两手扒着边缘爬出来,站在边上啪啪拍了几两土的时候,大家才从那侧影的肩头那枚“766”的标牌上察觉到了要素。
“???等等,766,这是,狙神??”
“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更好笑了怎么办!!”
“笑得我喘不过气了!”
李文溪面无表情地关闭了弹幕。
于是她也就没看到夹杂在海啸一样的“哈哈哈”中零星夹杂的几条:“啊啊啊啊好帅,这腰这腿,姐姐上我QaQ!!!”
“啊,皮甲银弓大长腿,肩宽腰窄高马尾,我的狙神!!完全沦陷了……嘤嘤嘤。”
那地坑深有两三米,原本应该是道岩石裂隙,后来雨水冲来泥沙,上面又长了这么深的草,才变成了这么个天然的“陷阱”。
李文溪记得当时她在下面隐约看见了好几具兽类骨骸。
比赛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相比第一个三十分钟,在现在二次进入的比赛时间里,场上所有参赛玩家们在竞争性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提升。
度过了最初的迷茫适应期后,这些目前神迹大陆的顶层玩家们,彼此间开始了真正的厮杀。
冲突、血腥、围猎、逃亡,镜头越切越快,画面中的右下角击杀榜的名词变动也随之明显加快。
上千人的山谷,画面交杂,情况瞬息万变,观众们目不暇接,弹幕骤减。
眼睛太忙了,没工夫发。
屏幕正中的那块大号镜头也很快被切走了,因为里头女弓手已经走出了那枚镜头范围,暂时不知所踪。
李文溪于是也跟着看了几分钟别人的比赛过程。说实话,没什么意思,菜鸡互啄有什么好看的。
她就又把弹幕给打开了。
结果顶多两三分钟后,直播间画面一闪,中间的屏幕又归位了。
李文溪:?
这导播组是弄了几个人专程盯我是吧,搁这儿放连续剧呢!
这回的镜头是从斜侧方拍的,视角高度比人要高出半米左右。一身皮甲的女弓手已经走过山坡,下到了河流下游的一汪小湖边。
切过来的时间正好,录下了发生的一场短暂的遭遇战。
只见画面中身形高挑修长的女弓手脚步轻盈地步出树林,走到湖边,隐在树影里停了一会儿,像是在观察地形。
而就在这时,前方大概百来米距离,有一男一女两名玩家也在朝着这个方向走。
导播把两边的视角并到了一起,于是直播间里的所有观众们屏息地看着双方越靠越近,中间仅仅就隔了一片大约五十来米宽的茂密灌木丛。
这时,就见树遍静立不动的女弓手忽然有了一个侧目望去的动作,像是发现了端倪。
片刻后,她微微后退了半步,抬起了弓。
然后她又放下了。
观众们不由大感莫名,但顶多也就有空发出个问号,情形就又发生了变化。
那一男一女同行的两名玩家走着走着,临时转了个向,朝湖水边走了过去。
这下就彻底脱离了灌木的遮挡范围。
树下的女弓手从猛地抬头到拉弓发箭,只用了不到两秒。
“嗖!”
走在前方的男玩家惨叫一身倒地。
后面的那女玩家吓了一大跳,但她反应也非常快,马上就张嘴就喊道:“我阵客!学技能了能合作——”
可惜话都还没能说完,就被迎面一箭穿颈,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树后的女弓手耐心地等待了十来秒,走出来,来到了这两具尸体旁边。
“NO.1:766号[溪水长流] /目前击杀数:12。”
这时后,原本有些稀稀拉拉的弹幕终于迎来了一个爆发井喷:
“卧槽,狙神好狠的手!”
“脖子一凉……”
“这游戏画面也太真实了吧,这和现实里杀人有什么区别?你们不感觉这女的是个潜在杀人犯吗??”
“别在这犯病,看不了游戏直播你回去看你的动画片行不行?”
而这时后,也有人发现了那名被当喉一箭击杀的女玩家的身份。
“这个声音——我怎么感觉好像是画意啊??”
“哪个画意?蛇角的画意?”
“对!就是那个老牛逼了的女阵客!之前好多人买她夺冠呢!”
“好像真是,画意的声音挺有辨识度的,我一听感觉就是她。”
“牛逼吗?就这?这不一个照面就死了?”
“放屁,这是偷袭好吧!被老阴比阴死了而已。”
“画意姐很强的,被偷了有什么办法啊。”
“呃,偷?不然呢?你以为打回合制呢?”
“画意粉丝收收味,你姐姐可是二打一被人给秒了,笑死了这也有话说啊。”
李文溪也是看到这些突然吵起来的弹幕,才知道原来这还是个互联网上有姓名的。
不过这些年来被她在各种游戏里刀过的主播、职业选手之类的加起来都快有一个连了,属于是看都懒得去多看一眼。
她往后一仰,抱着果盘望着屏幕里的自己走到两具尸体边上,一手一个,给拎了起来。
这行为无疑惊到了弹幕,原本正激情互打着的都停了下来:
“她在干什么??”
“不会想摸尸吧!卧槽,这比赛呢!”
“呃,好像只是拖走。吓死我了,我以为真要当场摸尸,那得被画意粉撕烂吧。”
“拖尸体干什么啊?”
“还踢了几脚土和树叶子……哦,懂了,收拾现场啊。”
“她想拖哪儿去啊??”
“我去,不会给扔水里吧!”
就见那女弓手确实把两具尸体拖到了湖边上,眼看着抬手都要往下甩了,她却突然一下又停住了。
紧接着,直播间的这好几百万的观众就看着这人左右张望了片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紧接着,她的目光准确地朝屏幕里望了过来。
那张脸第一次在镜头里有了一个正面的影像:黑布遮脸,一双杏核般的黑色眼瞳穿过光影,有电一样的神采。
很多观众直到她把尸体丢在地上,临空突然唰抽出来一把大旗子,噗呲一声用旗杆穿过尸体插在地上,然后人站在旗边两秒,还抬起了手搁那儿挥了几下,才反应过来——感情这人在找的分明就是“镜头”啊!
湖边本来就常有风过,那张黑红二色的显眼旗帜在直播间的大屏中抖啊抖啊,一时给全直播间都整不会了。
解说:“……”
观众:“……”
“????”
“………”
“???她在干什么……”
“这旗,logo……武秀?是武秀吧,那个卖头盔的。”
“我服了,广告吗??”
“你………”
“我真的……”
“很久没有这么失语过了,武秀有你真是他们的福气。”
“哈哈哈哈从来没见过这么令人窒息的操作,我真的笑出了声!”
“……绝世宝才,武秀捡到鬼了。”
那磨得尖尖的旗杆扎透一个,提起来,尸体还串在上面,又去扎另一个,“噗呲”,再提起来。
然后把这串了两个人葫芦的旗杆一横再一甩,“噗通”,十分丝滑地将这两具尸体甩进了湖水里。
顺便再一次360度展示了一遍旗面上的硕大logo。
“………”
“画意的粉丝,你们……唉,要不你们骂吧,我也不反驳了,狙神她应得的。”
“确实,没毛病。”
“笑岔气了。”
“认真提问,这个宣传方案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武秀的人是集体吃了毒蘑菇吗?”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眼睛出了点问题,可能要做个小手术……这章找了个苦力给我语音转文字弄出来的。三合一,补上了哈。
第146章 Chapter 146
“来了来了!插旗插旗!”
“好好好,插!最爱看的环节,快插快插!”
“起猛了,今天看到真正的网游插旗了。”
“这好像又是个主播啊,是虎子哥吧?乐,不知道他本人在不在看这段啊,好想知道他现在是个啥表情。”
“什么虎子哥,咱们狙神旗杆上的小葫芦之一罢了。”
“啊啊啊啊姐姐快用你的大旗杆插/我!”
“?”
“?”
屏幕前正在看直播的李文溪:“?”
“啊……嗯,我们的这位766选手好像又要……”解说席上,点点沉吟,迟疑,好像努力想要做出个比较凝重的表情,但最后还是没绷住,只好目光躲闪地抿着嘴尽量含蓄地笑:“哈哈,要那什么了。”
“嗯,她又要插她那旗子。”糯卤鸭掌的神色已经有几分淡然,脸上是看破红尘的平静:“我都不敢想,她之后会被冲成什么样子。”
“哈哈哈哈……咳咳,嗯,”点点唰地抬手遮了一下脸,猛清嗓子:“也别这么悲观嘛鸭掌,网友们都还是很宽容的,说不定大家也爱看呢——呃,这句话不是说我爱看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猜测。嗯,我推测……嗯。”
“……”糯卤鸭掌十分悲观地摇了摇头,“这是第几个了?”
“呃,看一下排行榜……啊,第一百六十九个!排名依然是第一。”点点垂下目光,扫了眼数据,语速极快地报道:“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们的本场比赛目前正式开赛共计一小时四十六分钟,参赛一千二百一十九名选手,目前场上剩余三百二十一人。需要提醒您的是十分钟后,我们今日下午场的比赛直播就要暂时告一段落了,届时直播间里将会重播本场下午场的精彩片段,如果您喜欢,也请不要错过哦!”
糯卤鸭掌:“是的,我们晚上场的比赛直播是在傍晚七点准时开始,还请大家不要错过,准时进入我们的官方直播间进行收看哦。”
李文溪伸了个懒腰,关掉投影屏,收回架在茶几上的腿时顺腿将旁边的猫给一脚扫了下去,然后在愤怒的猫叫声中单脚跳回了卧室。
门一关,躺上床,准备玩游戏。
结果打开手机,一乍眼,看见几十条艾特消息。点进去一瞅,发现是武秀的小群。
新消息99+,李文溪正好这会儿也闲,就往上滑了滑,从头看起,想看看他们聊个啥玩意儿能聊这么多。
最开始王文秀艾特了全员,说今天比赛是西塞纳维场,让大家准时收看。
底下一堆小张小李小王在那复读收到。
接着直到开场二十多分钟,群里都是很热闹的,大家热情如火,在王文秀说出的每一句加油词祝福词下面一人不落地高效复读。
“[总负责人/王文秀]:狙神加油@第一狙神/小李,赢得漂亮![喝彩][喝彩]”
“[运营/小张]:狙神加油@第一狙神/小李,赢得漂亮![喝彩][喝彩]”
“[文案/晓峰]:狙神加油@第一狙神/小李,赢得漂亮![喝彩][喝彩]”
……
李文溪算是明白她为啥能被艾特个整整几十遍了。
她往下滑,然后发现自从二十多分钟以后,群里挺突然的,不知道为啥就安静了。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仿佛一潭死水,再也没有一个人吭声。
就有那么一丝淡淡的不解吧。
直到最近半小时之前,才有个运营小张突然出现,发了一段狂喜乱舞的长消息。
“[运营/小张]:同志们!!可喜可贺!!@全体成员刚收到部门统计,今天下午咱们的官网和几大平台的店铺浏览量迄今为止暴增十多倍,总成交量翻了三倍!尤其咱们的几款头盔主产品,平均一下午成交了好几千个!狙神推过的那款直接过万了![销售将图][浏览量图]”
“[运营/小张]:@总负责人/王文秀 王总,具体的涨幅分析我已经提交给运营部了。”
“[总负责人/王文秀]:哇,战绩辉煌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大家都太棒了!尤其是@第一狙神/小李,狙神无敌!”
这几条消息之后,全群的人仿佛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一下子又都变得活跃起来,消息再次嗖嗖嗖刷个不停。
每个人都喜气洋洋,气氛好像在过年。王文秀过了会儿再出现时,连着发了好几个大红包。
李文溪一边领,一边把那运营小张发的图点开看了看。
即使按当下已经降了很多的头盔价格来算,这成交额也有大几亿了。怪不得一个个这么高兴。
李文溪心情也不错。金主赚钱我也有份嘛,武秀这个王总为人一向大气,肯定不会亏了她的。
再想想即将到手的广告费加比赛奖金,李文溪环视四周,开始觉得这栋新买的房子还是小了点了。
钱都还没到账,已经想着大笔花了……哎呀,买个带泳池草坪大花园的独栋大别墅才像话嘛。
但这么一算的话,好像又不太够了。
余江市的房价就算相对不高,这种别墅的价格很多还是上亿了。再加那些高昂的维护费、清洁费等杂费……钱差得有点远。
于是又惆怅起来。
没房子的时候想要房子,有房子了想要“领地”。李文溪心想,人心啊,永远是不知足的。
不过只要我想要的,那我总是会有的。
李文溪晚上的直播暂时不打算看了,她看了一下午,觉得看这玩意儿远没有游戏好玩。
然后正要上游戏的时候,突然看见王文秀找她。
第一句二话不说,先发了个红包。
数额又是88888,相当吉利的数字。这人估计多少有点迷信,每个边边角角都喜欢图个顺利。
“祝贺我们这次顺利圆满的合作,哈哈哈,李女士真是好厉害的金钱缘啊!”他接着发来了一段语音的祝贺,听得出语气极为高兴,特别热络地夸了李文溪一番,夸她“年少有为”、“水平无双”,“全赛场没有敌手好威风”,足足讲了两分来钟。
最后才提了提想让她论坛跟他们官号互动一下,笑呵呵地说:“现在热度正好嘛李女士,咱们趁着蹭一下啦,回头一定给你包大绩效啦!”
李文溪于是打开论坛,准备给金主转帖。
然后一进首页,映入眼帘一张大图,图上赫然就是她本人。
李文溪:?
这种措不及防突然好像被挂起来的微妙感觉,李文溪当场顿住。
然后她定睛一看,发现这居然是一张表情包。
图上蒙着脸的她一手举着弓一手举着大旗,旗杆上穿着一葫芦串缩小的人,配字:“糖葫芦串~纯手工无添加!”
李文溪:“………”
她沉默地点了进去,在帖子里发现了更多的图。
一张一张,她本人、武秀的旗、旗杆上的人串,这些人用这三个要素整出了无数的怪图。
很多人在她蒙脸的那张黑布上给她P表情,大多给P上一张奇形怪状的嘴,什么歪嘴笑、“冷傲”、呲牙,还有一些很难能用具体语言去形容的……李文溪看得感觉自己受到了一定的精神损伤。
他妈的,她心想,你们付我肖像费了吗?
李文溪把这帖主的主页点开看了看,成功收获了她的游戏ID及地址。这人显然还没有经历过一丁点儿的江湖险恶,主页上明晃晃就挂着她自己的游戏ID,还搁那儿“小医师德木乐克求组队”呢。
德木乐克,巧了不是,还就是西塞纳维附属村的,只不过还没进城。昨晚刚发的一条帖子还在抱怨好想进城啊,什么时候能出村。
呵呵,李文溪的唇边扬起一丝冷笑。等你进城的。
她打算回头过几天就来看看这人的进度,等她进了城,过去上门找她聊聊。
然而,等李文溪退出这个帖,震惊地发现这帖居然不是个例——好像满论坛都是她的这套“糖葫芦”表情包!
有直播截图的,扣脸硬P的,还有自己上手画的,五花八门成千上百,好几个都上了热门。
李文溪:???
神经病啊!
不是,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了,一个个ID都记下来。
李文溪阴着脸,原本是来干嘛的也早已经气忘记了,开始打开记事本一个帖一个帖的记名字。
不仅帖主的,帖里有些高赞又离谱的回帖的,她也给记下来。找得到游戏ID的把对应ID也写上。
都等着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然后李文溪一边记一边回忆,记了好几十页后猛地发觉了一个事情:上一次看见这种级别的盛况,好像是上辈子萨尔德斯的蜘蛛人那波。
而这辈子蜘蛛人已经被她给蝴蝶没了,但没关系,网友们自己会找新乐子。
李文溪:“……”他妈的。
刷了半天这些帖,好不容易看见一个不带图的,哪怕是骂她的,李文溪也都觉得眉清目秀了起来。
帖子主题是:“不是,就那个狙神还有粉啊?有没有三观了?辱尸姐也粉?”
李文溪就点进去看了看。
浏览完,发现这帖主的主旨就是在谴责她用旗杆戳尸体的行为非常恶劣,没有道德,品德败坏,没有游戏素质等等等等。
再往下一拉,看见评论居然这么快已经有了俩热评:
“8L[叶落成心]:画意还是虎哥的粉丝?怜爱了,大声骂吧,大家都理解的。”
“20L[俺是NPC]:呜呜,别骂了别骂了[哭泣][哭泣]孩子不懂事,随便粉着玩的!我下次一定改正!”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说不更啦,应该还是日更的。前两天是因为情况突发心态有点炸,其实也有在写,只是没抓到帮我校正的壮丁,所以没更。
语音转文字我也是听别的朋友推荐的,但用了才知道它是真的垃圾啊……费嗓子也就算了,有时候读出来根本不知道转了个啥orz
我抓的壮丁这两天给我改字改得怨气比鬼都大,乐。
第147章 Chapter 147
李文溪发现自己的粉丝一个下午好像涨了很多,她也没特意去看到底具体数字是多了多少,但百来万是有的。
不错。
她转发了金主武秀的帖,顺便随手拉黑了几个在她帖底下狂发旗杆串串表情包的,退出论坛。准备上线打游戏。
结果这时候突然来了个电话,用社交软件打的,来电人是她那个舍友江蓉。
她皱皱眉,想着是个啥事,接了起来:“喂?”
“喂,喂,李文溪?”江蓉的声音有点小,“你在哪儿啊?快回来吧!好多人找你!”
李文溪:?
好多人找我是什么意思。
“导员领了两个领导在咱们宿舍呢,还有几个别的不知道干嘛的老师,我说你出去吃饭去了……”江蓉声音更小了,“而且你哥也来了,你快回来吧!”
李文溪:??
她一时惊住了。她哥——这肯定是许勐不用想了,不知道怎么找过来的……啊,对,那个新闻!
李文溪有些烦躁地翻了翻眼睛,肯定是被他给看到了,她在那视频里面虽然没正脸,但是许勐能认出来那也不奇怪。
他肯定接着去查了白海大学新生名单,然后再一路找过来的。
真烦。
还有那些老师们,也只可能是因为这事儿过来的。
李文溪头痛无比,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边换衣服一边给郑雪打电话。
她最烦应付这些破事,但郑雪就很擅长。至于许勐……走一步算一步吧。
李文溪杵着拐打车回了学校,郑雪在她们宿舍楼下等她。
李文溪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发现宿舍楼里居然有好些不知道干啥的学生聚在那儿,她一路都被人围观着上楼。
郑雪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安慰地说道:“没什么事的,肯定来慰问你的,说不定还给你发钱发点东西呢呢。少说话就行了,周院长我认识,我等会儿就跟他说你跟我出去吃饭了。”
李文溪点了点头。
郑雪本来正在彩排节目,迎新会就在明天周一的晚上,这会儿是接了她电话临时赶过来的,脸上的舞台妆都还没卸干净。
一到宿舍门口,好一大堆人。
老师一大堆,学生也一大堆,李文溪能认出来的只有她那个导员,以及最边上站着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许勐。
许勐还是那个样子,瘦瘦高高,穿身衬衫牛仔裤,头发剪得比之前更短了,贴头皮,得亏人长得清秀且老实,不然可能看着得跟刚蹲完局子出来差不多。
李文溪和他对视了一眼。许勐朝她笑了笑,指了指门内,示意她先处理这边的事,他在外边等。
李文溪就进去了。两人彼此没有说一句话。
这也是她接了电话知道他在这,虽然烦躁但也还是过来了的原因。许勐这人情绪总是比较稳定的,李文溪记忆里几乎没有见过他大吼大叫的样子,脾性在他们这一家子本质都属急勇斗狠一挂的人里算是一朵奇葩。
也许随了他那个不知道姓甚名谁的爹吧。
进去了,郑雪喊周院长,xx老师,李文溪就跟着在旁边点头,主打一个一声不吭,沉默寡言。
她杵着拐,几个领导啊老师的,进门就赶紧让她坐下了。
那周院长四十来岁一男人,身材略矮,肚子有点大,长得鼻宽脸方,表情有点严肃。
李文溪一坐下,旁边几个学生就上前来,一口一个学妹,一个人给了她一果篮,另一人塞了捧金黄金黄的花给她抱着。
李文溪:“……”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看着后面那抱了个相机的男生举着镜头对着自己咔咔拍。
大概在对视时接收到了她眼神里的杀气,那男生缩缩脖子,朝她讪笑了一下。
郑雪帮着周院长抬凳子呢,抬头看到这幕,笑骂道:“王子轩你拍啥呢?问过人家同意了吗?女生宿舍,你自己注意点!”
那男生往后躲了躲,小声道:“这不是想拍周院长慰问同学嘛,就拍几张,学妹不会介意的,是吧学妹。”
李文溪没理他,沉默地看着那个周院长在郑雪抽来的椅子上坐下,坐在她的面前,开始“慰问”她。
一间宿舍本来就不大,进了这么多人,就更挤了。原本住这儿的江蓉她们这会儿都已经避了出去。
说了会儿话才知道,今晚来的有学院的正副院长、导员,而另外的两个居然是心理处的老师,说是来给她做疏导。
至于那帮学生呢,校报、学生会以及心理社的人。
流程走得中规中矩,李文溪话很少,不是点头就是“嗯”,但好在郑雪很会应对这种场合,有她在中间斡旋,气氛至少不算太尴尬。
李文溪半垂着眼,坐在明亮的灯光下,仿佛在凝视着手里的那束金灿的捧花。
除了向日葵的花香味,她还闻见了烟味。是距离她几步远坐着的那位周院长身上散发出来的。
茶水、烟,还有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皮革味混合着,让她觉得厌恶。
平心而论,这些人其实并没做什么,来“探望”她,也是例行公事。
但李文溪心里却有股火。
周院长:“有媒体想要采访你,李文溪同学啊,学校这边已经帮你拒绝掉了,学生嘛,学习为主,是不是?”
副院长:“还是冲动了,李文溪同学,女生出门在外,还是要忍让一些,这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
心理老师:“最近你有没有觉得紧张不安呢,李文溪同学?这周三下午你们没课是吧,来我们心理中心这边做个测验吧。”
导员:“李文溪同学,生活方面有什么困难,就让同学们帮你做,我已经交代过你们班的学生了。”
“学妹啊,笑一个,我好给你拍一张。”
这火,好像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总是存在着,旺盛着,一直一直地燃烧着。
要做这个,要做那个,不做这个,不做那个。
她的头顶总是有着许许多多看不清面孔的人,居高临下,指点她、吩咐她、交待她……也许他们很多是“善意”的、“帮助”的,但她的心里却总是滋生出反抗和厌烦,总想着,有一天要把这些头上的东西全都撕裂掉;也许他们本身并没有蔑视轻慢的意思,但她就是觉得他们是蔑视而轻慢的。
像面前的这些人,他们突然地来找她,却没有一个人想着要通知她一声。就这样径直地来到她的门前,走进来,说教她,理所应当,好像她生来就该在什么地方恭敬等待着,等候聆听他们对她发表一通长长串串的句子,好像安静地听从是她生来就该做的事。
弱小的,下位的,需要教育的,直到你自己在锋利的水流里穿过滚轮,升上去……无数的看不见的东西像个巨大的漩涡,像充满玻璃的屋子。在这里也有许多的同行者,一个大无边际的族群,所有的个体都遵守着漩涡的规律。
好像就只有她自己,总是在想着:要怎样才能挣脱呢?
李文溪想,陈秀至少有一点是说对了的,我确实是个怪人。
我走在驯化而秩序的群体之中,是个格格不入的怪东西。
时间在她明目张胆地走神间过去,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吧,这间小小的宿舍里终于空荡了下来。两位院长早早走了,留下来两个心理老师对着她问了半天。
“累死我了,”郑雪一脚踹走了李文溪屁股底下的滑轮椅,自己拖过周院长刚才坐过的那把椅子,往她桌上一扑,趴倒在那儿,有气无力又咬牙切齿:“操,你真跟个木头人一样,我刚刚真想摇着你的头大喊你说话呀说句话啊……!给我累的,我跟俞莉跳一个小时舞都没这么累!”
李文溪耸了耸肩,开冰箱给她拿了瓶冷冻饮料。
“你就拿这个打发我?”郑雪咕噜噜喝了两口,然后冷笑道:“做梦。”
李文溪看了眼门口,江蓉她们几个回来了,一边对她说道:“请你吃饭?”
“废话,今晚肯定宰你一顿。”郑雪说道,但依然拒绝:“不够。”
李文溪:“那你说吧,要啥?”
郑雪陷入沉思,一边还面带笑容地朝进门的江蓉几人挥了挥手。
稍后,她缓缓抬起头,严肃地对李文溪说道:“我要你,在明天迎新晚会的时候给我当托。”
李文溪:?
李文溪:“细说。”
郑雪说:“你要穿着我主队的衣服,然后在我上台表演的时候,在适当的时机大喊我们主队的应援词。”
李文溪:??
什么玩意儿?
她当即拒绝:“不。士可杀,不可辱。”
郑雪目露杀气:“你再仔细想想?我这几天为你俩的事操了多少心,我今晚……”
“行了行了,”李文溪头痛起来,被迫向生活进行了妥协:“穿穿穿,走了走了,出去吃饭。”
反正晚上操场乌漆墨黑,她心想,也没人看得见她的脸。
郑雪这才满意了,爬起来,回头看了看有些局促地拥在一堆的江蓉她们仨,说道:“几个学妹也一起吧?”
江蓉她们本来是说不去了,但听郑雪几句话一通说,说去的还有他们学生会今晚排节目的一堆学长学姐,人可多,特别适合交朋友,就又被说得稀里糊涂地跟了上来。
郑雪领着她们嘻嘻哈哈地走在前面:“走走,你叫什么?江蓉?你呢,夏映池,真好听……雷雪你是本地人?好巧,我也是哎!我有个学妹也……”
她亲和力向来高得很,没一会儿就已经学姐学妹叫成一团,兴高采烈。
而只有一个人被落在后面,且突然被告知要请客的范围变成了“一堆学长学姐”的李文溪抽了抽嘴角,翻了个白眼。
行吧,我哪配说话啊。
然后她们在宿舍楼下碰见了倚在大门墙边等着的许勐。
他前后左右全是难分难舍好像生离死别的校园情侣,拥抱的、接吻的、唧唧私语的,就他一个人夹在中间,一脸麻木,眼神惆怅。
看见李文溪出来,终于打起精神,走过来叫了声:“小溪。”
郑雪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李文溪。
许勐笑了笑,主动说道:“我是她哥。”
“啊,你好你好。我是李文溪学姐,这几个是她室友。”看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郑雪迟疑片刻:“呃,我们正要去吃饭呢,哥你要不……一起?”
许勐立马说好啊。
李文溪撇了撇嘴。心知他估计就是怕她跑了,之后再难逮着人,所以就搁这硬跟。
虽然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脚后跟想都能想到这男人要跟她聊啥,无非就是那些罗里吧嗦的,烦。
第148章 Chapter 148
“小溪。”许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文溪翻了个白眼,脚下不停地又往巷子深处走了几步。
这条街就在商业广场的背面,路灯还算明亮,前方有个小超市,门口挂着那红红绿绿的霓虹灯牌有些年头了,像隔着一层水的倒影,亮得挺朦胧。
后头郑雪和几个女孩儿们寒暄分别的声音还能听得见,时不时哈哈地笑几声,尤其夏映池那嗓门,哨子一样响亮。
“小溪,别往前走了。”许勐的声音继续响起,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带着点无奈:“巷子黑,你脚还没好呢,当心再摔了。”
李文溪回过头,冷冷地望着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听说了你的事,就过来看看你。”许勐说道:“哥这大老远的过来,你就不肯坐下跟我聊聊吗?”
李文溪说,一边杵着拐走近了几步:“你把手机拿出来。”
许勐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握手机的那只手:“你……”
被李文溪一把夺了过去。
“锁打开。”李文溪拿着手机让他解屏幕。
许勐拿手指扫了一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溪……”
李文溪划开自己的手机,三两下打开他的收款码,扫,转账,把手机给他塞回去,一气呵成。
“嗯?”许勐大惊,忙低头查看。
李文溪往后退开:“钱还你,赶紧走。”
她给他把当初那笔头盔钱转了回去。
许勐:“你哪儿来的钱……不是,哥不要你的钱,你这是做什么?”
他朝前走来,手也向前伸,像是想拉她,李文溪顿时又往后退了两步,厉声喝道:“站住!”
许勐立刻停在了原地,皱着眉头看着她。
他这人平时一向喜欢笑,给人感觉脾气好、宽和,但许勐五官其实本身长得有点严肃,人又高,脸一沉下来时还挺唬人的。
但李文溪当然不可能怕他。她冷漠地回视着他。
许勐没刮胡子。
胡茬都冒出来了。
他在那儿叹气,叹得让李文溪烦躁。
“你手里拿的什么?”她随口问道。
一个布袋子,拎一路了,从学校到过来吃饭,四四方方的形状,不知道是什么。
“鸡爪。爸给你卤的。”许勐尝试微笑,大概想让气氛缓和回去一点:“爸手艺好。”
李文溪扯了扯嘴角:“你让他做的?真听你话啊。”
“……”许勐想说不是,但看着李文溪冷淡的脸,又觉得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他于是望着她,又一次说道:“聊一聊吧,小溪。”
这回李文溪倒没再拒绝,因为拒绝了也没有用,许勐这人性格轴得厉害,想做什么事绝不会轻易放弃。
以避免更多的麻烦,宁愿一次性解决。
李文溪当然不可能带他回自己新买的房去,于是她随便指了一家附近的咖啡店,两人坐了进去。
谈话的过程基本可以大致总结为:许勐唠唠叨叨,苦口婆心;李文溪油盐不进,漫不经心。
她甚至光明正大在那儿玩起了手机,只差没有外放。
许勐:“………”
“小溪,”他捏了捏眉心,“你知不知道爸很生气?家里原本要给你办升学宴……我说你出去旅游了,你也不接我们电话,唉,爸他真的很生气。”
李文溪点了一份蓝莓小蛋糕,吃得非常专注。
“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女孩子这样很危险?一声不吭离家出走?你多大的人了?”
“你知不知道我看到那个视频的时候有多担心?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小溪,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不高兴的,你可以跟我说,跟爸说,一家人有什么不可以聊聊的呢?你这样做,事情解决得了吗?”
许勐的语气越说越激动,而李文溪吃完了半个小蛋糕,有点腻了,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口,又被苦到,于是开始拿手机扫码准备再给自己点杯甜的东西。
许勐:“……”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许勐说,疲惫地揉了一把额头,“我请了年假过来的,明天就去看房子。我这几年攒了不少假,够一个多月的。你脚受伤了,我这个月就在这里照顾你。”
正在认真纠结杨枝甘露还是杨梅碎冰的李文溪:?
她抬起头,带着三分的惊诧和七分的无语:“不是,你没有正事可干了吗?”
许勐摇了摇头,低头点开手机屏幕。
李文溪眼神好,瞟见他手上已经在编辑着一份请假申请。
李文溪这下是真的觉得有点麻烦了:“我只是脚崴了,不是腿断了,更不是绝症了,有什么必要吗?”
“陈秀不得把你活撕了?”
“许勐?”
然而就像许勐和她讲道理,她油盐不进一样,许勐打定了主意,李文溪说来说去,许勐也不肯改。
“我可以给你炖汤,做饭,带你去换药,买你需要的东西。”许勐说道,“有什么事给我电话,我租离你们学校最近的房,五分钟能到。”
李文溪已经懒得再说你说的这些外卖快递机器人全都可以做,她沉默地吃完她的蛋糕,准备走人。
许勐拿着那袋子鸡爪要给她,李文溪也没说什么,接过来,准备拐角就找个垃圾桶扔了。
“你是不是换了电话?”许勐说,“新号码给我留一个吧,方便我……”
大地突然开始晃动的时候,李文溪和许勐刚走到咖啡馆的门口,两人间有个一米来远的距离,前方是咖啡馆的旋转玻璃大门。
最初的两秒,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玻璃门在剧烈的摇晃中发出喀啦啦的声响,门轴上的金属框细微地变形。
李文溪身形晃了一下,目光中显露出惊诧,她没经历过,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时候咖啡厅里的有些客人已经站了起来,又两秒后,有人喊:“地震了!”
李文溪飞快地冲进了旋转门里,许勐紧随其后,两人隔着一扇门,也来不及交谈。
转轴转到一半时已经坏了,身后的许勐靠着蛮力撞了一把,撞开了最后的那点空隙。李文溪先扑了出去,站立不稳,连人带拐摔在了门外的楼梯前。
后面出来的许勐顶着一身玻璃渣,从身后飞快地揽起了她,两人一起连滚带爬地下到了路边的花坛边。
这时候地动已经比最初时候还要剧烈,人站立不稳,只能趴在地上。
许勐倚靠在花坛边缘,紧紧抓着李文溪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李文溪脸色很难看,她刚才伤的那只脚受了力,感觉不太妙。
“嘭”的一声巨响,李文溪和许勐一齐回头看去,见是刚才那间咖啡馆的招牌砸了下来,玻璃铁丝的艺术造型,落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咖啡厅的门坏了,玻璃上半截全是裂痕,目前跑出来的只有当时站在门边的她和许勐。
这时候周围到处都是乒乒乓乓的声音,城市里的楼房大都修得结实,目前倒是没有倒塌的迹象,但上面的一些小零小碎却难免掉落。
马路上有汽车在鸣笛,人们的尖叫和喧哗声在楼宇间隐隐绰绰地回荡。
李文溪听见头顶许勐急促的呼吸声,他的两只手紧紧地箍着她,好一会儿才想起低头问道:“你怎么样?你的腿?”
李文溪摇了摇头,没说话,拿起了手机。她手机被她抓在掌心里,刚才摔的时候屏幕砸了道小裂口。
“怎么会地震?”许勐喃喃地自语着,“从没听说过余江市有过地震啊?”
李文溪正在看手机屏幕上鲜艳醒目的红色弹窗。
“[紧急通知]:余江市市民请注意,本市正在发生8.6级地震中,震源及震中目前不明,请市民们注意自身安全,远离海岸,尽量选择开阔地形避险。如有受伤或发现他人有受伤情况,请及时拨打急救电话xxxx,等待救援。此处附:余江市救助热线xxxx/余江市警民热线xxxx……”
她人在许勐怀里,手机画面许勐当然也能看到。
“8.6级?”许勐倒吸一口冷气,“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么高的了……”
这时候地动已经渐渐平息,许勐站了起来,李文溪被他打横抱在怀里。
“这地方楼房太密集了,”许勐不安地环顾周围,“我们得到开阔点的地方去!”
李文溪的拐杖刚才摔倒时就已经丢了,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只能靠着许勐跑路。她两手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大声说道:“去骑观光车!去扫!左手边拐角过去就有!”
她一直有走到哪儿看到哪儿的习惯,对路过的东西总是会留下清晰的印象。
拐角距离这儿大约有五十来米,许勐抱着她一路狂奔。
得亏他平时没少锻炼,不然可能还真坚持不下来。
过了拐角,路边果然就有个共享观光车亭。
这时亭子周围有好几个人也在找车。
许勐扑上去拉过一辆,李文溪松开他的脖子,自己抓着后座的围栏翻了进去。
两人骑着车一路狂飙过这条高楼林立的长街,刚一出来,脚下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
许勐开车,李文溪在后面开地图,这时开口喊道:“路口右转两公里有个公园!”
许勐猛打方向盘。
这时候马路上乱成一锅粥,得亏观光车体型窄小,不然一准已经卡在中途。
两人弃车一路来到公园广场上,才算松了口气。
许勐累得满头都是汗,和李文溪几乎是滚进草坪里的。他也就干脆躺下了,叹息着说道:“怎么我感觉这余震还越来越强了……”
李文溪跪坐在那儿,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主要是在望着东边的方向。那里天际暗黄,似有风云在积淀。
余江市靠海,而且海岸线还挺长,地震……恐怕不止是地震。
李文溪眉头紧皱,打开手机搜了会儿新闻,然后先后接到了俞莉和郑雪的电话。
郑雪已经回到学校了,目前人在操场上,和一堆学生们在一起,还有老师和保安组织纪律,挺安全的。
俞莉则是在她家里,据她自己说情况也还好,她家的房子结实,8级的地震应该没什么影响。
“但我也准备下楼了,靠,我本来还在打游戏呢!”这会儿信号已经多少受了点影响,俞莉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有些失真:“你也赶紧回学校吧,等会儿我过来找你们。”
余震一波又一波,几分钟到十来分钟一场的都有,频率持续得令人不安。公园里的人也越聚越多,城市里四处拉起了警戒线。
于是李文溪和许勐两人到凌晨也没能走成,政府的救助车过来发了一趟水和速食盒饭。
最后他俩一起在这草坪上就着盒饭分食了那份许勐千里迢迢带来的鸡爪。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已经差不多恢复了,明天开始日六补之前欠的……
_(:)∠)_挺尸……我罪大恶极,现在是7.13号,我日六13天补好了。
第149章 Chapter 149
“进来吧。”李文溪说道,扶着墙几下挪到最近的沙发坐下,随脚踢开了地上的几块玻璃杯碎片,皱着眉头有些费力地弯腰脱鞋:“等会儿你自己去录一个临时指纹。”
又累又困又饿,她现在只想洗个澡然后躺进床上睡觉。
许勐跟在后面进来,一边关上门,目光打量着屋内四周陈设:“这是……你朋友的家?还是你租的房子?”
李文溪这会儿实在懒得跟他多解释,有的住话还那么多。只说道:“我洗澡去了,你自己挑个房间住,别吵我睡觉。”
昨天那场地震最后定级为8.8级,震源就在余江市本市,具体原因还没公布。市内一晚上间共经历了余震上百波,一直到今天上午都还在时不时地晃一晃。
这场白海省、乃至近代以来整片北方大地都史无前例的大地震让整座城市都陷入了一定程度的混乱,街上的空旷处拥挤着受惊受伤的民众们,到处都乱糟糟的。
虽说国内现有规定的城市建筑标准是要达到能扛9级以下地震的甲级,但像余江市这样的仍有着近半老城区存留的城市里,总会有一些老旧的、地基没那么扎实外加材料偷工减料的建筑区域存在着。这些地方这次塌了不少楼,很多人都不敢再待在家里。
余江市地处临海,地震又引发了近地海啸。海水卷上来,新闻里不断播报着沿海灾情。靠海好几公里汪洋一片,视频里黑压压的浪潮看着足足十来米高,城墙一样高耸着压过堤坝,视觉效果有特效一样的震撼。
市政府为安排受灾市民、维持秩序而焦头烂额,各类专车拖着长长的笛声满大街来往,军人、医生、志愿者,一张张脸孔上写满了肃穆与紧张,似乎连整座城市的上空空都笼罩着躁动而惶恐的气息。
街上太乱,李文溪想了想,考虑到现在这情况,还是把她这便宜老哥给领了回来。
她这套房买在余江最贵的片区里,妥妥的高档小区,楼盘当然是修得很稳当的,晃了这么久连玻璃都没碎一块。
就是房间里头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散落了一地。
李文溪这会儿也没心思去收拾,太困了,天大的事也睡醒了再说。
回房时顺着走廊路过宠物间,“喵嗷嗷嗷嗷”堪比防空警报的凄厉猫叫突然响起,把她给吓一激灵。
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只猫。
猫崽子被关房间里一天一夜,怨气之大,又受了惊吓,嚎得隔着门都渗人。
连沙发边正蹲地上收拾着一堆玻璃碎片的许勐都听见了,直起腰抬头问道:“猫?”
他扭过头来张望:“是我给你的那只吗?”
“左手边第二间,你想看就去看。”李文溪头也不回,正好,她这会儿不想管这猫,“别把它放出来让它乱跑。”
“哎呀,那它得吓到了吧?”许勐立刻丢下了手边的东西,高高兴兴地看猫去了.
等李文溪一觉睡醒,饥肠辘辘地从卧室出来,开门就听见客厅有电视声。
许勐在放新闻,还开了全息投影。
投影里正在放着余江市新闻栏目,画面里是高处航拍的海啸救灾的场面,导致李文溪睡眼朦胧一出来,打眼一看迎面全是乌泱泱的海水。
——起猛了,家给淹了。
等她踏过那一地的“海水”单脚跳到沙发上斜躺着,鼻尖隐约闻到点香味儿。
……莲藕炖大骨,可能还有白斩鸡。
饿了。
许勐自己开了新闻,这会儿人却不在这儿。那不用想,肯定在厨房里做饭了。
李文溪自从买了这房子以来,厨房就从没进过,东西全都是一尘不染的崭新,有的连保护膜都还没拆。
她趴在沙发脊上朝厨房方向望了片刻,许勐没出来,她也懒得过去找,于是就又倒头躺进了沙发里。
幽蓝的水面投影围绕在她的身边,空调风呼呼地吹。落地窗外天色暗沉,房间里没有开灯,呼呼的风声分别从窗外和音响中传来,重叠合奏,一时倒真像是置身深海。
耳边是男主持人低沉严肃的播报声:“……余江市救灾前线台记者为您转播,我市沿海受灾严重,受灾区域分别包括九福区东部、望海区、沙曲村……在此温馨提醒,请民众们注意安全,减少不必要外出,谨防余震,不要站在易坍塌建筑下方……”
李文溪抬手搅弄那些轻飘朦胧的投影,看各色暗沉的光线交织在自己的摊开的掌心和手背上,静静地思索着。
——上辈子是没有这场地震的。
李文溪记得很清楚,她的整个大学生活都过得总体算是平淡,期间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更不可能有过这种等级的大地震。
而这种改变,总不可能说是因为她的重生而带来的——你说蝴蝶振动翅膀引发龙卷风,勉强还说得通,但总不能扇出一场真地震吧?
要是有什么样的不同,才能引发这样大的变化呢?
李文溪的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了神迹大陆。
——神迹大陆。
关于这场“游戏”,李文溪本人要比大多数玩家都要更接近真实,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她重生了。
李文溪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很清楚,神迹大陆绝不可能仅仅是一个游戏。
在通常的时候,她是个非常有好奇心的人,李文溪很喜欢探索。
但在有些时候,她对一些未知的东西,又是完全漠不关心的。就像蜉蝣不会去关心夏长冬短,一个普普通通走在地上苟活个几十来年的人也不会去关心头顶的太阳何时熄灭——那太遥远、太遥远了。
李文溪只是一个平凡的、或许性情稍稍有点古怪的普通人。那些超出目之所及太远的东西,她不会抬头去望。
她上辈子躺在某棵树上漫无目的发呆时,也曾经产生过很多猜想:也许这是什么瞒着他们底下的这群“基石”的屁民群体们弄出的某种大多数人无法理解的科技。那群聪明人们怀揣着某种目的,想要以这样比较“委婉”的方式来达成。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我既不是什么聪明人,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人,反正,我和这天空底下的每个人一样,都像一头头牛羊,顺着四周的洪流蒙着头往前走。
直到后来,她“重生”了。
那这就不像是什么“科技”的做法了。李文溪心说,说不定这世界压根就不是唯物的。
而我又是什么呢?我也许是一粒被某辆大车撵动时溅飞的泥土,又或许是一只误入了一条歧道的盲鸟。
但这也没什么关系。不去多想,不去猜测,不去思考,走到哪里就是哪里,这是最简单的,也是所有地上的普通人们应有的生存方式。人人都如同蒙昧的蚂蚁。
但她过了会儿,又想,也许可以去问问呢,来点蚂蚁之间的交流?正好也有个现成的人选,李文溪想着,赵黄鸡,他看上去就知道很多的样子。
正沉思出神呢,突然从天而降一团不明物体,毫不留情地砸在她肚皮上,四爪重重一蹬。
李文溪平静漠然的面孔顿时一瞬间扭曲了:“操!”
“喵喵喵喵!”
一身淡黄斑纹的小白猫趾高气昂地弹到一旁茶几上,竖着尾巴朝她呲牙。
这只小臭猫被许勐给放出来了,不知道偷偷躲在哪儿藏着,趁她发呆突然跳出来偷袭她。
李文溪当场怒从心头起,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抓猫:“小崽子!今天非得给你点教训……”
“喵喵喵喵喵!”
客厅里一时间鸡飞狗跳,家具桌椅哐哐响。可惜李文溪目前是个小瘸子,靠单脚跳一时半会儿还真逮不着猫。
厨房里的许勐这时终于被惊动,拎着个锅铲出来看情况。见状无奈地叹气道:“你俩在干什么……别闹了!小溪,你去餐桌坐一下,饭马上好了。小白,你也别跳了,等会儿给你开罐头。”
李文溪:“小白?”
“就这猫啊,你给它取了个什么名?”许勐乐呵呵的,“我看它是白色的嘛。”
李文溪冷漠地:“它有什么名字?就叫臭猫。”
许勐说:“那就叫小白吧。小白,小白快过来~”
那臭猫一扭头,还真被他给叫过去了。
李文溪撇了撇嘴,转身又躺回了沙发上。
过一会儿许勐端了做好的饭菜出来,叫她,她也懒得应。
许勐只好从饭厅走过来,走到沙发边了,李文溪才跟个大爷似的努努嘴,示意他放茶几上:“端到这儿来。”
许勐:“……”
许勐好脾气地叹口气,还真给她全都端了过来。四菜一汤,做得都不错,算是色香味俱全。
李文溪就坐起来吃饭了。
许勐坐在旁边,靠着沙发看手机。
李文溪端起碗,瞥了他一眼:“你不吃?”
许勐垂着眼,眉头微微皱起:“你吃你的,我给你嫂子回个电话,之前信号一直不好……打了好多个,妈也有电话来。”
说着就起身往窗边走去了。
李文溪对他和陈秀俩夫妻间能说啥完全不感兴趣,自顾自填饱了肚子,碗筷一放就回了房间。
她坐进床边的懒人沙发里,拿过头盔,上线之前先看了眼自己论坛的粉丝数。涨得是真快,一夜之间好几百万。
论坛里有几个讨论着白海地震的帖子,但大多数人还是在热议着正在直播的城市决战赛。
李文溪翻了翻,发现几乎大半的帖子里都提到了她的名字。
内容当然褒贬不一,有些专开了帖来骂她的选手粉攻击性还蛮强的。
不管怎么说,讨论度高是好事,粉丝数也涨得快,李文溪发现她的号目前好像已经成了整个神迹论坛粉丝量最高的了。
不错,我实火。
她的工作邮箱又一次爆了,就光昨晚这一夜之间,AI给筛出来了上万条的新邀约。
让李文溪觉得离谱的是,除了广告,居然还有一些奇怪的综艺节目邀请她。有个甚至是国内大有名气的节目,想请她来做“飞行嘉宾”。
李文溪:?
什么意思,飞行嘉宾?请我去跳伞?
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李文溪怀揣着疑惑退了出去,一边给郑雪回了个电话。估计是基站受了点损伤,余江市内昨晚的信号受了点波动,一直到今早才恢复正常。
李文溪目前暂时也不打算接什么单了,忙。对她来说只要钱够用就不急。
郑雪说北海大的迎新会推迟了,她现在有空,问李文溪要不要她过来照顾她。
“你这小瘸腿,地震来了都跑不掉。”郑雪在电话里说道,“我父母在外地没回来呢,我现在就蹲在学校给弄的临时安置棚里。每天一堆事,好烦,我准备回家去了。”
“不用,许勐——我哥在我这。”李文溪说道,想想又问了句:“所有学生都住安置棚?装得下吗?”
“挤着住呗。”郑雪说,“没法子,学校怕有余震。学校里有的楼还直接塌了呢,就那几栋老楼,形文、形神几个形字楼,还有那几栋老宿舍。不过也不是所有学生都在这儿,很多人已经回家去了。”
“行吧,既然你有你哥陪你,那我就直接回家去了。”郑雪那边也是真的业务繁忙,背景声里一直吵吵嚷嚷的,匆匆说了几句就很快挂断了。
李文溪挂了电话,又给问她人在哪儿的俞莉回了条消息。
无论郑雪还是俞莉,她们和她都是截然不同的人,她们也都并不了解她。
郑雪是个兢兢业业的现充小卷王,社交达人,业余爱好上也很丰富,年轻向上、活力充沛,是所有人都会欣赏与喜爱的那种朝气蓬勃的优秀女学生。
俞莉呢,相对郑雪来说算是个小摆烂,天天混水划船打游戏,能躺则躺,日子混得潇潇洒洒。不过听说在系里成绩也不错,又是系花,总体也是个普通的开朗懒散的青春女孩儿。
李文溪观察着她们,就像隔着玻璃望着另一间屋子。屋子里光影明乱,玻璃上映着她自己的脸。
理论上来说,她们是“朋友”,但对李文溪来说,其实这俩人于她更像是一种方便的工具。她抱着目的接近她们,此后做着各取所需的事。
在李文溪的观念里是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朋友”的。
从有意识开始,她所认识且走近过的所有人都是一种各取所需的模式。就比如上辈子的她和秋雨丝丝、蜜桃,又以及别的一些人。
只要互相看着不讨厌,双方有所交换,相处时间长一点,那就是“朋友”了。
而郑雪和俞莉,她们与她的观念显然是不同的。
她们的“朋友”的概念里还包含着别的东西,这些东西让她们会在这种时候反复打电话过来询问她去哪儿了,会帮她看房子、给她带饭,甚至郑雪还会主动提出要来照顾她。
这对李文溪来说是奇怪的,所以她沉默地观察着她们。
房间里的灯开得很暗,头盔隔绝了视线。李文溪闭上眼时,本来想着再睁眼也许视野里会是天光大亮,结果入眼却依然漆黑一片。
是晚上吗?
下一秒,耳边就听见了“唰啦啦”的水声。
原来是下雨了。
她坐起来,抻了抻腿,点亮一盏提灯站起来在房间里活动了几圈,享受这种有点久违“四肢健全”的畅快感。
然后李文溪推开了门,来到走廊上左右看了看。四周是熟悉的场景,但没找着赵黄鸭,也没看见别的NPC们,就知道自己是又进了“大雨”里。
平时在她睡觉的时间里,赵黄鸭就挺喜欢在她房间周围徘徊。据她自己说,是想看看她要睡到什么时候醒。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李文溪穿上斗篷,脚步轻快地来到院子里,找到那座院中的塔楼,踩过晃晃悠悠的木板梯爬上顶层。
赵黄鸡的身影站在窗边,侧对着这边,那袭深色的袍子迎着风雨轻轻地飘荡,像道塔楼深处的颀长鬼影。
直至李文溪踏上顶楼的地面时,他才回过头淡淡地瞥来了一眼,英俊面孔上那双暗蓝的双眸无波无澜,手腕上细长的银链在淡蓝的灯光里闪烁着点点微光。
李文溪抬了抬手:“早?”
赵黄鸡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行,看来是B版黄鸡。而且看起来人心情还好像还不太好。
李文溪现在把赵黄鸡分了个号,萨尔德斯镇的那个小年轻的,叫A版,西塞纳维这个大的,叫B版,至于最后的那个有漂亮大翅膀的,就是C版。
李文溪有那么点失望,因为显然C版赵黄鸡是知道得最多的,态度也是最好的。
李文溪走近了几步,想了想,朝他摆出了谈心的架势:“怎么了黄鸡,心情不美丽?聊聊呗。”
赵黄鸡不怎么愿意搭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了一句:“今日我不待客,你走吧。”
李文溪:“别啊,聊……”
她话停在嘴边。因为看见刚刚还一脸冷淡的赵黄鸡忽然转过身来,望着她两秒,笑了。
一模一样的脸上,变化最明显的是那双眼。那一瞬间就像夜色里深蓝海面上融化的碎冰,瑰丽又粼粼的温柔。
他很轻柔地说道:“你来了。”
李文溪马上反应了过来,行,这是又换人了。
看这笑模笑样的,是C版大黄鸡没疑问了。
C版的赵黄鸡脚步轻缓地从窗边朝她走来,牵过她的手,拉着她来到避风的角落里。
李文溪感觉手掌被那双冰凉的手抓住时,愣了一下,直到被拉到边上才皱了皱眉,反应过来甩开他的手。
不是,这人怎么一直就老爱这么动手动脚的。
李文溪转头看了他一眼。
就看见了赵黄鸡那张在灯光下眉目格外精致的脸。唇角、眉梢、鼻梁、下颌无一处不美,每一处线条都仿佛油画一样隽永美好,尤其那双深蓝的、宝石般清透又因浸满笑意而显得格外温柔的眼睛。
算了,李文溪心平气和了。
看你长得漂亮,不跟你计较。
但她还没发作,赵黄鸡脸色却反而先变得不好看了。
“怎么,你现在又不喜欢我碰你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甩开的手,对上李文溪的目光,盯着她语气冷冷地:“你以前说最喜欢抱着我,说喜欢和我在一起,原来都是骗我的。”
李文溪:???
“我认识你?”李文溪匪夷所思,“有这事儿吗?”
“哦,对,你忘了……不是你的错。”赵黄鸡说着,神情又忽然地温和了回去。
他这张脸五官长得太过锋锐,目光又总是太洞彻凌厉,即使做出这种类似温柔的表情,也总会显得有一种莫名的危险感。
“忘了?”李文溪问道:“我忘了什么?”
“别急,过来坐吧。这次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赵黄鸡说道,又一次拉过她的手,一边垂眼左右看了看,没找到什么能坐人的地方,只好停在了墙角的一小块干燥处,席地坐了下来。
见李文溪还站在身旁不动,温声地道:“怎么,嫌脏吗?那来,坐我身上吧。”
李文溪:?
她听见赵黄鸡用带着点怀念的语气说道:“你以前总是喜欢坐在我的腿上。”
李文溪:??
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的朋友?
李文溪一边开始有点怀疑这位赵黄鸡C版的精神状态,一边往他旁边的地上一坐,手搭在膝盖上,靠着墙看向他:“你说吧,我听着。”
赵黄鸡望着她叹了口气。
“你还记得多少你回来之前发生的事?”他问道。
回来之前?
李文溪有那么几秒没能理解他说的这个“回来”的意思,直到和他的视线相对,从他的目光里体会到了他真的就是在问这个。
——他说的就是她的“重生”。
即使是李文溪,这一刻的心脏也猛地急跳了几下。
她的脑子里一时间划过了许多纷乱的思绪。等最初的那股惊愕过后,李文溪定了定神,开始顺着赵黄鸡的话去回想。
重生前的事?
——我当时肯定是在游戏里。
在哪儿呢?好像是在某个地方,听到了一些什么谈话……那具体是什么地方,又听到了什么东西呢?
结果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李文溪发现,她好像根本已经想不起来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像无论怎么费力地去回忆,都隔着一层纸壳一样,有种无处追寻的慌乱感。
她的脑子不对劲。
而她自己在这一刻之前竟然丝毫没有觉察。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李文溪的脸色变化很细微。她平时常常易躁又易怒,随心所欲,不想去控制,但在真正需要的时候,她又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要更有耐心。
“我不记得了。”她对赵黄鸡说道,两眼望着他的脸。
赵黄鸡抬起手,十分亲昵又自然地抚了抚她的头。
李文溪看见他伸手的动作了,但她倒也没躲。
“你记得洛格瑞拉湾吗?”赵黄鸡轻声细语地朝她问了一个问题。
李文溪的思维随着这个地名,又一次陷入回忆之中。片刻后:“洛格瑞拉湾……不归城,是在光明帝国的南部边境的不归城?”
在她的脑海里,随着这个名词,忽然间闪过了一些零星的、并不连贯的片段:深蓝的海湾、夜色笼罩的天空、连绵蓬勃的金光和泛着白边海浪……
我到底有多少记忆出了问题?
李文溪的胸腔里,心脏往下沉,又很快因愤怒地充盈而升腾了起来。
她感到无比的憎恨和恶心。
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动我的大脑?
在李文溪的观念里,当一个人连那一颗脑子都不再独立自由、完全地属于她自己了,那还算什么活着呢?
李文溪不承认她是个比刀锋更尖锐的人,但她的脑子里这会儿想着的全是得想个法子把这东西扬了或者至少同归于尽。
怒气和厌恶感在身体的每个角落里火烧火燎,李文溪的思绪在这烧灼里却更加的清醒。
“不归城”。这个名字因为和别的城名画风不一致而在后期地图解锁后知名度还挺高的城市,李文溪是留有印象的。
李文溪记得,她自己上辈子去过这里,就在距离重生前不久。她当时想的是,想试试能不能从这片边境摸到别的帝国去看看。
李文溪有一个特殊技能,就是她当年在新手村野外游荡时触发的那个任务所得到的东西,叫作“纳西米修丝的注视”,来源是一尊巴掌大的独眼石像。
这东西她是在触发了一堆前置任务线后,深入到克里兰斯大森林中部,在一片古村落遗迹里发现的。
这座古村里的人们信奉一个叫做“纳西米修斯”的神——据李文溪对他们那各种图腾的观察,这可能是个什么类似“风神”或者“云神”之类品种的神。
然后她在这座村里耗了大十几天,折腾来折腾去的过剧情,终于成功把那个“纳西米修斯的注视”的石像给激活了,并且以唯一信徒的方式绑定并消耗石像,得到了一个同名的主动技能。
“[纳西米修斯的注视]:风神在庇佑着祂唯一的信徒,在神的注视里,你的行迹将会被风掩去。(冷却:12小时)”
具体功能呢简而言之,就是这玩意儿一天能开两次隐匿,一次最长十五分钟。经过李文溪多年的实验,技能的效果那是相当的给力,开启后只要小心一点不被正面看见,基本就跟隐身似的。
没事出门偷点抢点搞搞暗鲨之类的活,谁用了谁说好。
当年李文溪就是仗着这个技能遍地搞事,最后那阵子还想着搞出光明帝国去,到别的区域去浪一浪。
但到了不归城才发现,像她这种没有公文的“偷渡客”,在这边要出国只能走海路上的私船。船票很难买,还需要等候班次。
后来她票是成功买到了,但是却没有去。
……所以我为什么没去?
李文溪费力地回忆了好半天,只隐约想起来了个模糊的印象:好像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无暇再去顾及这趟原计划的出海行程。
但具体是因为什么东西什么原委,她却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李文溪也记得,不归城是有个洛格瑞拉湾,就在边境的一片临海荒原边。在李文溪的印象里,那片海湾应该很深,但海情复杂,无法作为港湾。连途径的船只们都避免从那片海过,提起这事的NPC船长们全都讳莫如深,不愿意多讲。
她想了又想,一无所获,于是看向赵黄鸡。
赵黄鸡微笑着说:“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在洛格瑞拉湾。”
李文溪顿时眯起了眼。
“那天……天气很晴朗,我想出来晒晒太阳。我在海边的礁石间休息,然后……然后你就来了。”赵黄鸡开始讲述,说到这时轻笑了一声,“你用了个很特别的法子,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总之,我一开始居然没有发现你。不过也好,那时候你要是被我发现,我很可能会杀了你。”
他说话间,长而苍白的手指支着下巴,手腕上垂下的银色链条微微晃动,自然而然吸引了李文溪的视线。
李文溪脑子里下意识想着:手真白啊。
“我那时候总是会在天晴的时候来到那片海涛上休息,你总是藏在附近偷看着我。你很小心,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我找不着你。但后来,有一天,你居然自己跑出来了,甚至敢走到我的面前。”赵黄鸡说话时目光里洋溢着笑意,“我当时太惊讶了,所以我想要听听你要说什么。”
“……”李文溪沉默地摸了摸下巴。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结果你对我说,你想要我跟你走。”赵黄鸡笑得胸膛震动,“真是胆大,我那时觉得,真是遇到了一桩怪事。”
“…………”李文溪一时陷入了疑惑和自我怀疑之中。上去就开口拐人?不顾风险孤注一掷?啊?我会吗?
不太可能吧!
赵黄鸡虽然长得是很漂亮,但首先他是个NPC,其次她也并不想谈什么恋爱,更不可能跟个NPC谈,谈什么谈,赛博恋爱吗?她又不是论坛里的那些魔怔人。
正纠缠着满脑子问号呢,耳边赵黄鸡悦耳低沉的声音仍在继续讲述着他口中的场景:“但我当然是不可能跟你走的,我并没有理会你。不过那时,我觉得你还算有趣,也没有想要杀你。”
“在后来一个多月里,你每天都来,还带了顶小帐篷,整夜整夜地待在海边等候我。只要我出现,你就跑来和我说话,要我跟你走。”赵黄鸡面露微笑:“你问我想吃什么,每天都给我带很多东西来——我想想,烧鸡,烤鱼,烤羊,好几头牛……”
他笑盈盈地拍了拍了一下李文溪搭在膝上的手,叹气似的说道:“我数不清了。你后来还找了把琴,天天在海边弹,真吵啊。”
啊?
李文溪这回已经确认属于是纯造谣了。离谱,你是什么玩意儿神仙吗?我能追你追整整一个月?还天天变着法子献殷勤?还弹琴,你真是天仙也不至于啊。
这不扯淡吗。
李文溪撇着嘴,已经断定C版赵黄鸡纯属鬼扯。直到她冷不丁忽然听见了一句:“你还试着想给我的鳞片上油”。
……?
鳞片?
鳞片——油。再结合赵黄鸡曾经在冻原山上露过的一手翅膀,和西塞纳维城赵白羽家里“现形”过的那赵青蛇。李文溪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一瞬间醍醐灌顶,察觉了要素,难得有些张口结舌:“等等,鳞片?你……你当时是原形,啊不,就是,你是兽……形?”
赵黄鸡闻言,唇角的笑意变得淡了些,神情不怎么愉快地说道:“是,我那时候……出了点问题,已经有数年没法变回人身。只能盘踞在洛格瑞拉湾中,无法离去。”
李文溪:“……………”
李文溪稍加思索,李文溪陷入沉思,李文溪瞳孔地震。
这么一说,一切好像居然变得合理了起来!
赵黄鸡的“兽形”,首先,根据他的那对华丽得跟真·电影特效似的大翅膀来参考,他很可能浑身都是金灿灿的。其次,再根据他家亲戚赵青蛇的形态参考,以及翅膀的大小考虑,他的身体应该非常巨大。
二者结合,总之,他的形象得是头漂亮的、金灿灿的、非常巨大的动物。
——坏了,那我可能是真的会喜欢。
李文溪试想了一下,竟然十分沉痛地发觉,如果从这个角度一想,那这个赵黄鸡所说的一切好像、也许,真的是有可能发生的。
试想:如果她当时原本是想出海偷渡,但是,在等船的期间听说了洛格瑞拉湾的传闻,选择去探查一下,这首先就是很有可能的。
接着,她如果在探查的过程中,李文溪扪心自问,突然路遇了这么一头“绝世美兽”,当场一见倾心魂牵梦萦鞍前马后费尽心思地想要把它弄走,好像……更是完全可能的。
船票?什么船,我和我的绝世美兽爱情的小船。
我原本的那头大角牛?什么牛,勿扰,我已经有了我新的心肝!
李文溪沉思许久,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那段日子里,我原本心里很难过,泡在海里日复一日,每天也没什么趣味。”赵黄鸡侧着脸,用一种十分喜爱的目光描摹着身旁李文溪的面容,手指动了动,终于没忍住又抬手过来抚了抚她的脸:“还好后来你出现了。你总是来,两个月,三个月,一天都不落。虽然你现在想不起来,但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那时你对我说,你愿意永远陪着我。记得吗?你最喜欢像这样,摸着我,靠在我身上,抱着我的尾巴,还总是想要爬到我的背上,想抱我的脖子,想坐在我的头顶。我本来不喜欢旁人触碰,但你喜欢,也就随你去了。溪,你真是太黏人了。”
赵黄鸡叹气似的说着,一边人很自然地贴近,手轻轻地揽在她的肩头。那股从他濡湿的衣裳上袭来的带着微腥的潮冷气息包裹着她。
李文溪直挺挺地坐在那儿。
她这辈子还真的挺少有笑不出来的时候。
“第三个月的第一天早上,我带你回了我在海湾下的住处。你当时很高兴,每天都陪着我,看着我,靠着我。”赵黄鸡的目光里映着淡淡的光亮,漂亮的脸庞因这一刻的神情泛起种镀了一层月华一般的温润光洁:“我就想,我们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那好像也不错。”
李文溪捏着手指,已经开始思考从门还是从窗跑路来得比较快。
“于是后来我想要变回人形,想要真正和你说上话。我在想,怎么才能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日思夜想。”赵黄鸡将另一只手放在李文溪的腿上,这样他整个人几乎就已经整个儿地将她环在了他的怀里。一边贴在她的颈边喃喃地说道:“可惜,后来有一次,你撞见了我和它的会面,我那时不知道你在,你用了你那种特殊的法子藏在那儿……你真不该这么做的。”
李文溪不动声色地尝试挣扎了一下,没挣动。
“你被它发现了。”赵黄鸡摩挲着李文溪腿面的皮肤,低声着继续说着:“它想要将你抹去,我当然阻止了它。”
李文溪这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条蟒蛇给缠住了,主要赵黄鸡这人他瘦归瘦吧,力气是真的大,把她箍在两臂中间就跟螃蟹钳一样纹丝不动。
她是游戏内游戏外都从没跟一个不算熟悉的“人”这么贴近过,一时间人都有点麻了。
主要还是心里麻啊。不是,这事要咋整呢?
赵黄鸡说的这些话,李文溪其实已经快信了,她这人本来就不太喜欢琢磨太多。毕竟逻辑确实也很合理,完全是她会干出来的事。
但问题还是要继续问的。李文溪一边继续暗中使劲,一边嘴上问道:“它是谁?”
赵黄鸡仿佛没察觉她的动作,回答道:“它……我称之为世界意识,你也见过它。”
谁?李文溪想,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唯一可能对应得上的对象。
——GM01。
李文溪说道:“想弄死你妹那个?”
“是。”赵黄鸡唇角微微一挑,笑了,“它想让黄鸭死,你知道是为什么?”
李文溪挣了半天徒劳无功,有点累了,干脆往他怀里一靠:“什么?”
一直直着腰是真累,反正挣也挣不脱,靠着吧,不靠白不靠不是。
赵黄鸡感觉到她不再乱动,满意地把她搂得更紧了,泛着凉意的嘴唇贴着她的耳侧:“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只要你想知道。在游戏的原有‘剧情’里,赵黄鸭已死是既定的条件。它想让我成为‘柱’,曾经向我承诺的条件就是,它会为我带回赵黄鸭。而现在新的剧情里,赵黄鸭却存活了。它当然得让她死,否则又拿什么来和我做交易呢?否则当身为‘柱’的我产生动摇,这场‘游戏’就会即刻崩塌。”
李文溪伸手抓了抓他垂落的长发,一缕一缕的老是往她脸上拂,有点痒:“所以,它失败了?”
“不,它成功了。”
李文溪动作一顿,抬了抬眼:“赵黄鸭死了?”
“是。”赵黄鸡语气淡淡地,像是在说着一件不相干的小事:“等这场雨停,你就不会再见到她了。”
李文溪想了想,问道:“为什么?”
赵黄鸡微笑:“因为我和它又做了一个交易。黄鸭虽然活着,但赵白羽却必死无疑。在这一次,他受了原本应该在一年后的伤,又没有像曾经应有的剧情里一样回到家族墓地。如果继续下去,再最多半个月不到,你就会在在一天清晨发现他死在他的书房里。”
“我同意让赵黄鸭消失,拨回原剧情线,条件就是赵白羽的存活。”他淡淡地说道,“然后等它按照原定的条件为我带回赵黄鸭,这样,我就有了一个妹妹,一个舅舅。我还有你。”
“真好。”赵黄鸡把下巴贴在李文溪的脸侧,微笑着、甚至因语气轻快而显得有些天真地说:“我原本一个也没有的。”
李文溪一时没有搭话。哦,这样啊。但是……唉,这,总之……信息量过大,CPU有点烧了。
好一会儿,她才出声问道:“那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她眼下最关心的事。
“因为‘叠态’。”赵黄鸡解释得很干脆,“神迹大陆是我所在的世界,你所在的是你的世界。当两个世界在某种条件下发生相撞,那就是‘叠态’。”
“……这么说,”李文溪缓缓地道,“神迹大陆,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是。”赵黄鸡说,“就我所知,当叠态发生时,世界意识应运诞生,以顺利完成这段两界叠态的过程。你见过的GM01属于我的世界,至于你们的,之后它也会来找到你。”
他说到这笑了一下:“很可能对你自称GM02。”
“至于这场‘游戏’,你可以理解为,它来自于我本人。神迹大陆是一片真实的大陆,但这场游戏,它并不是。”赵黄鸡的手掌缓慢地抚摸着李文溪的发丝,细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她斗篷兜帽的边沿,“它由我的记忆为柱,由世界的意识所构架而存在和运转。彼世的生命在此提前完成适应的过程,直至两界叠态完全完成,两个世界交融一体。这就是‘柱’的作用。”
李文溪又沉默了一会儿,很快抓住了重点,边思考边问道:“既然有两个世界,你说的柱,只有一根?”
赵黄鸡又笑了:“你很聪明,溪。我知道这是你本身的名字。你们所在的世界里,‘柱’将会是你。”
李文溪缓缓眨了下眼。
赵黄鸡笑意盈盈,语气轻快:“你的世界选定了你。真好,你可以像你说的那样,一直陪着我了。”
“为什么会是我?”李文溪说,“因为你吗?”
“是,但也并不全是。”赵黄鸡答道,“这些东西,只有成为柱的本身才能够了解。你当时误入我与它的会面,我想要保住你,只能提议让你的世界尝试选择你。”
“而叠态如果成功,那你能够就成为你们的世界的柱。”
李文溪:“那成功了吗?”
“是啊,所以我能够来找你,也终于能和你说起这些事。”赵黄鸡将下巴蹭在她的额边,轻轻地点头,“以你所在为点,叠态之初,地脉将会随之震动。”
地脉?
李文溪目光一抬,脑子里顿时想起了昨晚的特大地震。
这场上辈子并不存在的地震。
她在这一刻之前其实对赵黄鸡说这些话没什么真实感,只觉得荒谬又茫然。
直到这一刻,与现实的对应让这场怪梦一样荒诞的对话里猛地裂开了一线白光。
李文溪朝赵黄鸡问出了一个问题:“成为‘柱’,我会怎么样?”
“我们会是两界的交汇处,就像……就像是两个看守大门的人,作为支点支撑着两场‘游戏’。”赵黄鸡仿佛有无尽的耐心,细致地为她解答着每一个问题:“就像我的身体只能待在洛格瑞拉湾里,无法离开海湾过来找你。也正如,神迹大陆之于我,以后你也会有一场以你的记忆而成的‘游戏’,被你们的世界意识投放到我出生的那片大陆上——也就是,真正的神迹大陆。”
“而那时,你作为‘柱’,就也会像现在的我一样。”
第150章 Chapter 150
“像你一样在游戏里守着当网管?”李文溪说道,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网管?”赵黄鸡说,垂着眼沉吟,像是理解了一下这个词,摇了摇头:“不,不是‘管’,我们管不了。”
他抬起一只手,目光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掌心,又像透过那层苍白的皮肤在看着它内里的肌理。
“虚拟的世界也是世界,世界的运转自有其规律,即便能够重构,也不能够被管理。你我不能,世界意识也不能。”
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微笑,目光垂下来望着李文溪的脸:“你看,GM01甚至不能给你10颗紫石。”
你偷听。
但李文溪这会儿也没心思跟他掰扯偷听不偷听的这茬,短时间内接收信息量过多,她的脑子目前已经有点超核运转。
李文溪坐在那儿陷入了沉默,对赵黄鸡时不时在她脑袋上摸摸蹭蹭的动作视若无睹。
他们已经说了太久的话,又过了一阵,外边的雨势小了下来,远处的天空隐隐泛起了朦胧的亮光。
天要亮了。
赵黄鸡眉头蹙起,不太愉快地松开了李文溪,站起身来。
那股仿佛萦绕不散、泛着冷意潮湿气息随着他的退开终于褪去了。
李文溪回过神来,她记得雨停了这塔楼是会消失的,可不想再来个自由落体,于是也起身,准备下楼去。
赵黄鸡站在她身后几步外的角落里,看着她离开。
“来找我,”他说道,“来洛格瑞拉湾。”
李文溪没回头,只抬起手敷衍地挥了一下。
我来个屁。
李文溪很愁。
一路穿过走回房间里,像条失去梦想的咸鱼一样倒头躺在床上瘫着不动了。
李文溪平生有两件事最讨厌,一讨厌循规蹈矩,二,讨厌有人安排她。
现在的情况两件事都占了。
第一,她莫名其妙成了什么“守门柱”,未来不仅被完完全全安排得明明白白,而且这种安排好像还不怎么唯物——搞不好甚至都不是几十年的事。
第二,她好像跟赵黄鸡C版有段被她忘记了的不好说的孽缘,而且对方真情实感把她的那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过的话给当真了。
这怎么办?
李文溪扒着脑门想了半天,觉得首先,得找个法子先躲躲,然后再认真思考这件事。
——至少,先得等看了赵黄鸡长翅膀的样子到底啥样再说吧?
金色的大翅膀……
不对,更重要的还是“柱”的事。
我有选择吗?李文溪在心中自问。
她目前对这所有事的的全部了解都仅来源于这个C版赵黄鸡一个人。赵黄鸡口中,那个所谓的“世界意识”——GM02会来找她,李文溪想道,那就等待吧。
她想知道她自己在这之中究竟能做什么。
屋外的雨声渐小,终于落尽了。阳光渐渐从浓墨般云层后铺陈进来,丝丝缕缕将空气里潮湿的气息蒸去。
李文溪走出房门,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
身后屋子里的陈设并没有什么变化,亮起来的院子里很安静。那群成天绕院子巡逻的护卫一个也不见了。
确实,按赵黄鸡所说,赵黄鸭已经没了,那理论上那些护卫是不该存在了。
那赵白羽呢?
李文溪独自绕着走廊找了好几圈,一间间房门紧闭,屋里全是空的。许久后,才在后院树林草坪边的白色长椅上找到了人。
雨后湿漉漉的草叶折射着淡淡的微光,穿着一身深色长袍的赵白羽坐在那儿,背脊笔挺,淡金色的发丝束在脑后,手捧着一本硬质皮壳的书,眉目沉静。
他的目光却没有在看书,而微仰着头,望着不远处一簇新绿的枝头。
那把装饰了金色飞羽的长剑挎在他的腰上,剑鞘一侧穿过长椅的缝隙,银色花纹流转着微光。
他坐在这看书,一如那天李文溪翻过院墙闯进来,初见的那一面。
李文溪有些迟疑地停在了原地。她不确定赵白羽还认不认得她。
如果按照C版赵黄鸡所说,赵黄鸭的剧情已经被剥离了,吗赵白羽理论上,应该是不认识她的。
作为一名灵敏的弓手,李文溪走路其实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赵白羽还是几乎在她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同时回过了头。
四目相对。
那双泛着微微锋利刚蓝色微光的眼眸和此时将晴未晴的天空有着相似的冷淡,李文溪沉吟两秒,开始考虑要不要当场跑路。
“是你。”就在这时,赵白羽开口了。他合上书,面朝着她站起身来,口吻显得彬彬有礼:“希望昨夜的雨未曾惊扰你的睡眠。”
“……嗯。”李文溪一时也拿不准是个什么情况,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赵白羽朝她走近了几步,握着书脊的一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抬至胸前,朝她微微欠身:“多谢你这些天来为了找回我的外甥所付出的努力,冒险者。”
李文溪:?
李文溪:“……嗯。”
“为了向你致以我个人诚挚的谢意,我将为你奉上一份特殊的谢礼。”赵白羽接着说道,侧身看向院子后方不远处绿荫遮蔽的石子路尽头。
“哒、哒、哒……”熟悉的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肉翼翕动的短促风鸣声,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不紧不慢地从拐角踱出。
遍身狰狞骨刺的黑色大马昂着比院墙更高的头颅,长尾如钩、两翼收拢,硕大的头颅在对上李文溪的视线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一对灯笼似的金红的双眼里浮现出人性化的疑惑来。
小火:“……”
李文溪:“……”
又是一次四目相对。
高大的黑色大马抖了抖耳朵,一张马脸上谨慎中混杂着不解。
耳边适时地传来“嘀”的一声轻响:“光明帝国/萨尔德斯真特殊任务(唯一):赵黄鸡的秘密,进度更新,8/10。”
“获得物品:火鳞龙尾马(成年)”
“获得紫石x10”
“获得经验:+6000”
“玩家已升级。”
“玩家已升级。”
李文溪:“………”
耳边赵白羽的声音还在进行着简短的“火鳞龙尾马”介绍,李文溪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不过无语也没耽误她当场把点数给加上。
六千点经验够填满她两级的经验条,算是十分丰厚了。
“溪水长流(17级) [弓手]:攻/132+150 防/22+220”
然后李文溪牵着马,被客客气气地送出了赵白羽府。
李文溪戴着兜帽背着弓,站在路边,身旁戳着一头光一个屁股就占了小半条街的拉风大黑马,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状态。
……不是,就现在干点啥呢。
信息是很多,事儿也很多,但所以我要干嘛呢?
旁边被一条银绳牵在她手里的小火虽然只是一匹马,但一颗大大脑袋里大大的茫然也并不比她少。
于是一人一马如同两尊思考者石雕,就这么静默地杵在街边。
赵白羽家附近这一块并不属于西塞纳维城的主干道范围。李文溪和她的马站在院墙外的街角,可能因为现实时间已经是凌晨,好一会儿也没见到有玩家经过,只有零星几个NPC,远远看到小火后也大都选择了绕路。
“GM02”出现的时候,李文溪虽然人在发呆,但良好的动态视力还是让她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那抹树荫后突然浮现的灰影。
身旁的小火静立不动了,连风声也变得静止。李文溪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就是“GM02”了。
相比之前那位GM01,“它”穿了一身灰色的斗篷,衣摆也不那么长,能看到下方露出棕的褐色长靴的平滑靴面。
那双长靴随着走动踏过灰黄色的地砖街面。
可以说,虽然整个身体依然大多遮蔽在布料深处,但它看起来要……更像人一些。
“你好,玩家。”灰色的人影来到李文溪两步外的位置停下,斗篷下传来声响:“我是GM02。”
那是个带了点低哑和电子音的女声,听起来莫名让人想到冬天时身上厚重毛衣脱下时簌簌摩擦的轻响。
两人间隔着几米的距离,灰影兜帽的顶端和李文溪的这具游戏人物身体的身高将将持平。
李文溪倚着墙,摩挲着手中长弓冰凉的金属弓架,目光盯着她阴影里的面容。
双方间有一阵打量的沉默。
过了会儿,GM02再一次开口了,低哑的女声从兜帽下方传来:“1号柱已经与你见过面,你将作为由我选定的2号柱。对此你还有什么疑问吗,玩家?”
“我是否可以拒绝?”李文溪说道。
“为什么?”GM02的语气疑惑,它说道:“我观察过你,玩家。我不认为你会拒绝它。”
灰色的斗篷纹丝不动,但李文溪却莫名地觉得面前的人影正深深地注视着自己,恍然间她仿佛看见有一双庞大的、灰色的眼睛从冥冥中投来冰冷而不带情感的一瞥。
“我观察你的时间远比你想象的要长,我了解你,李文溪。”GM02低声念出她的名字,站在她的对面,兜帽下模糊不清的脸庞面朝着她:“你渴望向上,你渴望自由,你希望手握无人能够左右的力量,而你很清楚这本质上需得手握权柄……而成为柱,恕我直言,是你的整个生命里所能攀到的最高的位置。”
“它固然会带来责任,带来限制,但我绝不认为你会拒绝它。世界融合既然势不可挡,与其做随风飘荡无法自主的漂萍,成为我的柱,无疑是你最好的选择。”
“你应该感到高兴的,李文溪。”
沙哑的女声平缓、低沉,像一把随着指尖轻轻振动的灰色琴弓,话语萦绕在李文溪的耳畔,如同无形的丝绳,呼一下,将她在接二连三的突发状况冲击得有些飘忽的神魂一下子给网罗了回来。
不知道是否因为这次提前得知了“世界意识”这一前提,见到这位“GM02”给李文溪的感觉,与先前见到“GM01”的时候截然不同。
它分明是站在她面前,与她平视着,给李文溪的感觉却像望着一座极高的山,遥远又空荡。
这种空荡让她整个人忽然定了下来。那一瞬间的感觉,让李文溪仿佛回到了以前,昨日、前日、往日……无数个安静的平静的夜晚或午后,她挎着她的弓独自枕臂靠坐在旷野或山谷的大树上。
长风遍野,天和云都空荡。
二十来年的生命里,仿佛只有这些细碎的回忆是真正宁静的。
对李文溪来说,在现实和神迹大陆里她一直更喜欢待在游戏中。哪怕明知是虚拟的数据,她在心底却一直更视这些虚幻的一草一木为那个类似于“家”的场所。吾心安处是吾乡。
所以等真正静下心来,脑子里整合接收到的信息,她的第一个情绪是——欣喜。
原来它是真实的,或者说至少曾经是,抛开别的一切不谈,这一点已经足够令李文溪内心滋生出一种难以说清的喜悦。
世界意识、世界融合,原本望得到头的生活忽然在一夕之间变得有了波澜壮阔的底色——欣喜,依然是欣喜。
李文溪就是那种天然会为风暴所引,像那种传说中受了海妖蛊惑的船夫,会在万丈浪涛中渴望冲进海底的人。日常就是无事也要生非,闲着就要找点刺激,一成不变多可憎啊?
不论变化是好是坏,前方是路还是沟,她都享受过程。
确实就如这位GM02所说,她感到高兴,她也确实不会拒绝。
再一次的,李文溪GM02比GM01要更像一个“人”,它话语中关于柱的描述,每一句都说在她的心坎上。
“你说,你观察我?”在一阵沉思后,李文溪心平气和地开了口,“什么时候?”
“也许比你想象得要早得多。”GM02的语气依旧轻描淡写,“你从一开始就是我挑选的作为柱的人选之一。”
“不是因为赵黄鸡?”
“当然不是。”GM02说,“世界独立挑选它的柱。”
“你需要我做什么?”李文溪问道,“作为你的柱。”
“首先,”GM02说,“活下去。”
李文溪一愣。
“两块即将相叠的世界正在建立初步连结的过程中。”GM02说道,“这期间,无论在游戏里,又或者你们所在的世界现实里,你都不能够死亡。否则我方的支点将会消失,彼方的链接受到波及,叠态即为失败。活下去,这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
“虚拟的世界也是世界,自有其规律,我们并不能过多干涉,所以你依旧只能依靠你自己。”
我靠我自己活得不能更好了。李文溪心想,意思就是苟命?这也算要求?没有人比她更会苟命了好吧。
简直毫无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