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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Chapter 91

    李文溪看归看,但并没有现在就马上给他详细分析具体怎么打的意思,吃饭呢。

    她一边剥着虾,一边慢吞吞地拿小指戳戳屏幕,给糯卤鸭掌回了条:“你看看几点了?你自己觉得现在是上班时间吗?明天再说。”

    糯卤鸭掌那边显示输入中好半天,但最后什么内容也没发出来。

    主打一个沉默。

    李文溪关掉了聊天页面,又继续逛她的论坛,看看这群倒霉玩家们都在干嘛。

    刷了几下,发现除了一些一直都有的什么又死了、又被NPC骗了、交友约面基之类老生常谈的内容,倒是出现了几个新帖是关于同村玩家们斗殴打群架的。双方在那互相挂来挂去,线上打完了又来帖子里撕,特别有意思。

    可以,李文溪看得津津有味,玩了半个月把地皮稍稍摸熟了,开始发展攻击性了。

    神迹大陆目前的热度,比起刚开服时已经又膨胀了几十倍不止,尤其游戏论坛,新用户量肉眼可见的每天以数千万记的在增加。

    主要有那帮开始陆陆续续往外发游戏视频的主播们在宣传,让很多原本没有全息头盔、对全息这两个字没什么概念也不怎么关注的人一下子清楚直观地了解到了全息到底意味着什么。神迹大陆的各种相关词条这几天基本各平台热搜霸着榜天天上,正以一种病毒般空前的热度席卷扫荡着整个网络世界。

    #第二人生

    #真正的神迹

    浪潮之下,大堆的人,甚至以前并不怎么玩游戏的人,放弃了自己原本旅游、买车、存款等计划,把钱拿出来购买全息头盔,想要前来体验这所谓的“穿越般的感受”。

    而这股堪称可怕的流量,也让包括雷霆网络科技在内的几家能做或者正在研发全息头盔的公司全都陷入了疯狂,一家比一家更卷,每日每夜地加紧创新生产、努力降低成本,别的一切原本的规划都通通让道。蹭!给我狠狠地蹭!

    以雷霆网络科技为例,这距离他们刚推出的一代产品上市才有多久,李文溪就已经在广告投放鸡看见他们家在发“全息头盔二代”的宣传了。非常离谱的效率,不好说爆了几个科研部的肝、秃了几颗程序部的头,反正打工人的命从来都不是命啰。

    李文溪暂时是不打算更换她的头盔的。她记得,要真正算是有技术上的突破应该是明年的事了,到那时候,最新版的头盔会更新出一个在玩家下线“待机”之后能够一定程度上自动检测出待机中游戏人物是否存在异常情况、并发送通知警告到玩家手机端的实用功能。那才是值得换的时候。

    现在这些都是纯搞的,加个什么头部按摩功能、顶上换对什么狗耳朵猫耳朵之类的外观就说是新款想忽悠大家买,把人当傻子呢。

    李文溪一边逛帖一边吃,在店里磨蹭了有一个多小时,才拍着滚圆的肚皮溜达回了海岸边。

    这一片虽然有沙滩,但质量不是很好,沙子颜色不美也不松软,地方又小了点,没有承包商看上,连维护都是蹭的隔壁公园的。大看还好,走近就有些乱糟糟的,近岸海水的颜色也不算漂亮,暗沉暗沉的。风吹过,带着点淡淡的鱼腥味儿。

    当然李文溪也不是为了看风景,她主要就是吃撑了不太舒服,出来随便走两步。

    走了一段,前方不远处有两个浑身是沙的脏小孩正在附近玩闹,又是笑又是喊的,一阵“妈——”一阵“爸——”的叫,尖得跟哨子似的童音听得李文溪眉头直跳。

    他们的父母们坐在不远处,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幕,心里估计觉得这画面还挺美好的。

    美好是他们的,李文溪只会觉得吵得她耳朵疼。她两手插兜,目光不善地盯了两眼,愤愤地转身打车回酒店去了。

    不逛了,真烦人!.

    回到酒店里,李文溪洗完澡趴在沙发上玩了会儿猫,就收到了新加的学姐郑雪发来的消息,说她和她朋友要玩游戏了,问李文溪来不来。

    李文溪正拎着她那只小豹猫晃来晃去,摸着它的长尾巴摸得正开心。这小崽子这两天越来越嚣张,敢偷偷从沙发背上冲下来偷袭她肩膀了,必须得教训一下。

    她搓毛线一样的搓人家尾巴,把这小豹猫气得喵嗷嗷叫,四个猫爪子指甲全张开,伸着嘴巴奋力想要咬她。但李文溪的手是放在它后颈皮上的,任它怎么努力也咬不着,一双蓝汪汪的溜圆猫眼都快气绿了。

    李文溪:“哈哈哈,跟我斗。”

    她把这小猫的尾巴毛都搓劈叉了,才把它给拎回宠物间里,松手。后撤,关门,一气呵成,全身而退,悠悠闲闲地倚在门框上对着闭合的门扇吹了声口哨。

    “喵嗷嗷!!”里头传来一阵狂怒的挠门声。

    李文溪一边乐,一边点点屏幕回复了郑雪一个好字。

    她登上自己的游戏帐号,等着郑雪给她发组队链接。

    李文溪这号已经空置了两个赛季多,分段因为赛季重置机制连掉了两个大段,目前是个小银段,华山积分也没了。她是紫满段起掉的,所以掉下来也是银段满小段。

    李文溪一边唰唰唰地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所谓回归奖励,又打开商城挑了几个新出的漂亮皮肤买上,郑雪那边的链接也发过来了。

    李文溪略作思考。

    她想了想,点进链接前,先跑去把她ID给改了。主要她这ID好像确实有点名气,郑雪一个搞竞的,说不准以前还骂过她都不一定。

    改个ID,再把原来的黑色头像换掉,然后隐藏一手战绩,这样就看不出来了。虽然背景墙上诸如“华山魁首”、“涤荡百胜”、以及一整排的角色榜top1记录等等几个金光闪闪的既往荣誉标依旧亮着,但至少指向性不会那么强了……吧?

    新ID要叫作什么呢?

    正好耳边怒气冲冲的猫叫声一直响个不停,李文溪一顺手,就把新ID给改成了个“赵黄猫”。

    还行,就这个吧。

    她进了队。

    “噢来了来了!欢迎学妹,”一进去,就听见一道活泼的女声从队伍麦中传来:“我是——卧槽?”

    顶着“赵黄猫”三字ID、普普通通系统初始头像的玩家“落座”时,那系统自带的华山百强特有的华丽无比的星云连剑特效,当场就给了这三人房里的另外两位成员一点小小的闪脸震撼。

    “……”

    夺剑联盟作为一款MOBA游戏,组队界面当然会显示出队友们各自的常用分路和游戏角色。而如果玩家曾经靠着这某个常用角色的角色积分上过该角色的赛季全服排行榜的万名、千名、百强乃至最前面的一二三的排行,那么对应的在这个角色的显示边框外,就会展示出一种华丽程度逐级递升的特殊符纹。

    李文溪人在队伍中坐下后,那头像后面整整齐齐跟着的五个紫金交辉的“top1”标志,让这份震撼般的沉默维持了更长的时间。

    最开始那个打招呼的女声在“卧槽”的后半个音里就匆忙地关掉了麦,气氛一时有点陷入了比较尴尬的凝固。

    郑雪一把攥过腿边的抱枕,嗷地一声倒进了沙发里。连着猛滚了两圈后,她才摁捺住心潮的澎湃,用颤抖的手点开手机屏幕上狂闪着的对话框。

    “[莉宝]:郑雪,你行啊,你真出息了啊,有爹你是真找啊!!!”

    “[莉宝]:我截图了我截图了,我连截十张图,一个小时之内必将遍传我列表每一个好友!!”

    “[莉宝]:女人,以前是我小看你了,士别三日,眼球都给我刮掉了。(震惊)(震惊)”

    “[莉宝]:妈妈!这个爹我很满意!好妈妈,你一定把人给我拴住了,勤洗头勤化妆,没事多拾掇拾掇,别让孩子年纪轻轻就没有了父亲!”

    郑雪:“……”

    郑雪磨了磨牙,俞莉这小傻逼打起字来是真特娘的快啊,几秒叭叭一大堆,怎么打游戏时就不见你有这手速呢?

    但她这会儿也没空跟她多掰扯了,这一静已经静了有十多秒,再冷场下去场面就要真的救不回来了。

    郑雪拿过桌上的奶茶喝了口,定定神,清清嗓子,打开麦,努力试图让自己语气平静,开口道:“咳,赵学妹你好,我是郑雪,你在群里加的好友就是我,之前说话的是我朋友,叫俞莉,是隔壁白海舞校的。”

    李文溪:“我姓李。”

    郑雪:“……”

    “呃,不好意思,”她又把奶茶端起来喝一口,“我看你ID,还以为你姓赵呢。”

    然后她一低头,看见屏幕边缘又开始跳对话框。

    “[莉宝]:我去!真是学妹!”

    “[莉宝]:呜呜,学妹这声音清清冷冷的又有点软,一听就是美女!我超,我爱了!”

    郑雪:“……”

    郑雪咬牙,这傻逼游戏麦里装沉默装文静不吭声,一句话也不说就让她一个人搁那儿尬聊,底下却在这一个劲的发发发。妈的,拳头硬了,想线下真人快打。

    三人不尴不尬地互通了姓名,郑雪忙不迭地点开游戏,寄希望于马上进行一些紧张刺激的对局来缓解这份头皮发麻的僵硬。

    她看见那位李学妹选了个比较花活的刺客,直接预选让一楼帮抢,非常自信,好像根本不在乎对面拿什么阵容。

    也是,人家那是真神不怕魍魉。郑雪心不在焉地翻找着一排排法辅角色,思考着自己要玩什么,手心都有点出汗了。

    这时,她就听见自家闺蜜忽然开口说话了,声音细细的,温柔得简直和她平时那冷嘲热讽大呼小叫的鬼样子判若两人:“学妹,你想要什么辅助呀?我都可以的。”

    她那夹得妈都不认识的话音一出来,郑雪一口奶茶呛喉咙里,当场咳个不停。

    我真服了。郑雪一边狼狈不已地拿纸擦,一边在心里把她这倒霉闺蜜给骂了千万遍。

    什么辅助?李文溪是真无所谓,她平时独狼惯了,向来不怎么在乎队友都玩些什么。她只负责在每一个可能的时候出现,并摘下对面的人头。

    不过人家都这么说了,摆明想跟着她,李文溪倒也不会傻到开口去反对。

    她想了想,说道:“来个能附身的,蛟灵或者蘑菇精,随你,挂我身上就行。”

    这样至少不会搁那儿碍手碍脚,跟丢挡路之类的。

    这俩角色一个能给队友加攻速移速,一个能加护盾,都是能够放技能贴在队友身上的挂件型辅助。郑雪扯了扯嘴角,这可太能合俞莉的意了。

    她听见她闺蜜温温柔柔、斯斯文文地答应着:“好的。”

    郑雪莫名有种预感,目光移向屏幕边缘。她预感那里会跳出一个小屏。

    果然,就在下一秒。

    “[莉宝]:民国三年等不来一场雨,但是今年夏天我,终于等到了这样一句挂我身上就行。”

    “[莉宝]:嘤嘤嘤。”

    “[莉宝]:(扭动)(扭动)”

    郑雪忍了一下,忍不了。

    她也开始打字:“俞莉,你怎么那么像一条狗啊。”

    然后她就听见俞莉在麦里喊她,语气还是那种贼温柔斯文的腔调,说道:“雪宝,怎么不选角色呢?快选呀,玩游戏可不能走神哦,坑了我们小溪学妹怎么办呀?要争气呀我的宝。”

    郑雪:“………”

    俞莉,你真是一条狗.

    李文溪连着带她俩打了有十来把,每把都是十分钟之内结束,全胜上段。

    夺剑联盟每个小段是三把胜场,一个大段就需要三十场。

    她自己的号从银段回到了金段,而郑雪原本就在金段中游,现在直接升上了紫段,俞莉之前是银段,现在也到了金。

    李文溪打起游戏来不怎么爱说话,但因为现在身上挂了个人,时不时的就也会有一些必要的简短交流。

    同样的也因为挂着个辅助,她原本只切双C,现在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肉坦也切,说杀你就杀你,2v5也杀,靠着精至毫厘的操作和绝对的经济优势,一路是见谁就秒谁。

    郑雪从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已经麻木了,每每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在后方清扫着一队队的小野怪,和同样待遇的AD一人一边,仿佛两个看破红尘的钓翁老太。

    时不时看一眼对局时长,几分钟了?该结束了吧。她心想,我要是对面我就投了。

    她一边清怪,一边悠闲到开着两三个悬浮屏切在屏幕上也没啥事,时不时还能空出手回个消息啥的。

    这一个小时共十几把的对局里,郑雪收到她那倒霉闺蜜发过来的“啊啊啊”和“呜呜呜”加起来能有一千字。

    也就是她现在心情也很好,不然郑雪高低把她给屏蔽了。

    一个大招清完最后两个小怪,郑雪操纵着角色摇摇摆摆地回到塔下,看了眼自家联动着已经要堵到对面泉水的野辅,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感觉有点欺负人呢?唉,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这时不知道她们前面是个什么情况,她听见那个李学妹好像说了一句:“小心。”

    接着就是她闺蜜连声的:“没关系没关系,我死了也不要紧的。”

    唉。郑雪又叹了口气。

    目光下移,聊天框如约而至。

    “[莉宝]:呜呜呜啊啊她叫我小心哎!”

    “[莉宝]:首先我不是,我有十八个老公,但是!!”

    “[莉宝]:呜呜,唉,路过被扣,好无助。”

    “[莉宝]:妈妈,你支持小妈恋情吗?哦不对,我这个应该是继女上位,我想上位,妈妈。”

    郑雪:“……”

    她平静地屏蔽了这个傻逼.

    李文溪打了一个多小时,有点腻了。主要这东西对她来说毫无挑战性,早都已经被她抛弃了,只能说打发一下时间。

    于是她在又一局结束的时候,有点懒洋洋地开口说道:“我有点困了,下次再约吧?”

    队里两个学姐都沉默了片刻,然后都说好哦,但也同样都依依不舍地蹲在组队房间里没动。

    那个叫俞莉的还一个劲说要加她好友,下次一起吃饭什么的。她说话很温柔,声音也好听,李文溪还挺喜欢,就说了句可以,然后迅速溜了。

    她退起来飞快,一秒退房下线,不见人影。

    差不多了,李文溪寻思,再带一次就提换宿舍的事,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伸个懒腰,回房间捡起沙发椅上的头盔,往脑袋上一扣,仰面躺下。

    困?困是不可能困的,玩大陆玩大陆,好几个小时不见,有点想了。

    现实里的短发女孩儿闭上眼,游戏里的高马尾弓手睁开眼。

    抖落腿上靠着的赵黄鸭,李文溪坐起来,看了眼人物状态,准备起来出门觅食。

    现实里吃完游戏里吃,两个胃就是这么的舒服。

    李文溪和赵黄鸭目前所在的镇子也是一座投放了玩家的新手村,名字叫做“比罗”。

    李文溪问过,这个比罗镇就是距离她目标的西塞纳维城最近的一个镇子。

    她叫来热水,洗漱,顺便熟练地给呆坐在床边的赵黄鸭也丢个水碗和帕子,让她自己洗。

    坏了,李文溪忧郁地想,再这样下去我真成保姆了。真可怕,得想个法子赶紧把赵黄鸭丢掉。

    于是原本想在这镇里多苟一天休息休息的想法也作罢了,李文溪现在打算出去吃个饭就去买匹马,连夜就赶往西塞纳维。

    吃完饭,李文溪先把赵黄鸭丢回客栈里,自己上街去买马,顺便把挤爆的背包清一清,补充点新的药品和箭矢。

    她把一些不值钱的肉啊、骨头啊之类的通通在集市上卖掉了,剩下的价值高一点的皮料、材料之类的,留着去西塞纳维卖。

    城里物价肯定更贵啊,而且出手阔绰的老板肯定也更多。

    忙活完,回去找赵黄鸭的时候,天色还算明亮。

    李文溪揣上赵黄鸭飞马出镇,朝着西塞纳维赶去。

    游戏时间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一夜疾驰的李文溪来到了西塞纳维城下。

    她坐在马背上,抬头仰望着头顶高耸的城头。

    在重生之后,这一辈子以来,李文溪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可以称作是“巍峨”二字的城墙。

    只见那黄色的、每块都足足有四五米长宽巨石砌成的外墙坚硬厚实,高达数十丈有余。墙体表面遍布着细细的风沙侵蚀的痕迹,浅浅的裂隙像是某种天然而成的特殊纹路,又像旧衣上斑斑的褶皱,流淌着古朴、老旧的韵味。

    这是一座饱经风霜,但依旧强壮的城市。

    城门前竖着一块巨大的土碑,高有近十米,上面镌刻着一行笔画曲折繁复、内填棕褐涂料的大字。

    李文溪没有使用翻译系统,也知道那写的应当正是:“西塞纳维”。

    作者有话要说:

    5k+!四舍五入双更了!

    哎呀,看到评论区大家都争先恐后的要给我磕两个,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愧受了,愧受了,太客气了(v)

    第92章 Chapter 92

    李文溪仰头看了一会儿,翻身下马,一手牵马一手抄着赵黄鸭,汇入了入城的人流之中。

    放眼四周,入目都是NPC,男女老少成群结队的,只有她一个玩家。

    入城处的关卡检查得还挺严格的,整整齐齐的两排卫兵站在城门口,个个精神抖擞,神情严肃,依次非常仔细地盘问着每一个人的姓名、户籍和去向。

    李文溪远远看了半天,心里觉得有些讶异。一座城市的精气神,从许多初见时的小细节就能观察出来。这些把守城门的卫兵NPC们人人背脊挺直,双眼目光明亮,连站岗上班都能上得这么认真这么态度端正,可见整体素质都是很高的。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里按说也不是帝国的边陲,李文溪印象里她上一个看见这么整肃的军容,还是在以前途经一所接壤敌国的边城的时候,而且那所边城当时还是在战时。

    因为卫兵人数挺多的,队伍分流成了好几列,所以李文溪也没等多久就排到了。

    她面前站着的卫兵NPC是个严肃的年轻男人,扫她一眼,说道:“帽子摘下来。”

    李文溪配合地摘斗篷,把户籍掏出来递给他。

    卫兵NPC翻看两下,抬眼:“萨尔德斯镇的冒险者?你跑这么远来西塞纳维城做什么?”

    李文溪眨眨眼,实话实说:“我受人委托,送这小孩来这儿找她舅舅。”

    她托了一下臂弯里的赵黄鸭,示意就是这小丫头。

    卫兵NPC看了一眼,问道:“她眼睛怎么了?”

    李文溪:“瞎了。”

    卫兵NPC:“你受什么人委托?”

    李文溪:“她哥。”

    卫兵NPC:“她哥自己为什么不来?”

    李文溪:“死了。”

    这人话怎么这么多啊,怪烦的。

    这卫兵NPC听她答到这儿,终于卡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又继续问:“你要找的这女孩的舅舅叫作什么名字?”

    李文溪:“……”

    我知道个屁。

    她抓赵黄鸭的手指微微弹动,示意她答。

    赵黄鸭:“……”

    赵黄鸭抬了抬头,用沉默告诉她:我也知道个屁。

    我根本以前都不知道我有个舅啊。

    凝固的静默中,李文溪眼看卫兵NPC眼神里已经开始露出几分怀疑,马上流畅地往下说道:“呃,这个小孩除了眼瞎,她还是个哑巴,很可怜的。没关系,我带她进城之后她自己会去找的,她认识路。”

    赵黄鸭:“……”

    对,我是哑巴。她配合地张嘴“啊啊”了两声。

    卫兵NPC狐疑地看看赵黄鸭,又看看一脸真诚的李文溪,最后还是让她过了。

    他低头望了几眼赵黄鸭蒙着缎带的瘦弱小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道:“过去吧,好好照顾她。”

    李文溪:“嗯嗯嗯。”

    她脚步轻快地进了城,左右看看,随便逛了两条街,很快找到一家楼修得不错的旅店,走进去开了间房。

    城市之中的繁华,是萨尔德斯那样的乡下小镇所远不能相比的。

    晴蓝与淡蓝各分一半的阔朗天空下,西塞纳维城星罗棋布、四通八达的街道如同无数蔓生的灰色枝藤,在一圈高耸坚固的土黄城墙的包裹之中交织舒展,小巷,长阶,拱桥石柱,以及那一排排如叶片般绵延伸展的白砖黑瓦、圆顶方檐。

    这座城市里无论主道还是小路,都平整地铺着和城墙一色的土黄石砖,虽然几乎块块都能看见岁月描摹的细小裂隙和刮痕,但每一块砖面都被清扫得十分干净。扫街的NPC戴着盖住脸貌的草帽,坐在街角歇息,两旁的房屋制式古朴,颜色都颇为相近,一眼望去显得高低有序,错落有致。

    除了少了些绿化之外,算得上是一座韵味十足的老城。

    这城里的旅店,当然也比萨尔德斯乡下地方要来得更为舒适和干净。就李文溪街边随便挑的这家,首先整个楼就建了有三层,而且每一层都挺高的,至少接近三米。

    李文溪要的是他们最贵的房。房间在三楼,靠窗有个放了桌椅的小阳台,坐那桌边往外看,能从这城边缘一直望到城中心的喷泉广场,可以说整座城市的风景七七八八皆入眼底。

    不错,还行。

    李文溪进门转两圈,往那椅子里一倒,两条腿舒舒服服地往桌上一搁,表示满意。

    就是一蓝石一天的房费有点太贵了,等回头把赵黄鸭弄走就去这边的武者联盟里看看,最好能白嫖个住宿之类的。

    想到这,李文溪回头看了眼被她丢在房间里、正在缓缓走动着四处摸索的赵黄鸭,陷入沉吟。

    现在的问题是,上哪儿去找她的这个舅呢?

    名字?不知道。长相?也不知道。连年龄都有待商榷。

    真令人一筹莫展.JPG

    李文溪最开始其实也想过,会不会赵黄鸡所说的就是那个上次她在萨尔德斯镇北山地窟见过的那个自称“蛇人”的法师NPC。但她又觉得,赵黄鸡不至于蠢到那地步吧?多此一举千里送妹入虎口?而且那声“舅舅”是赵黄牛喊的,他跟赵黄鸡赵黄鸭两兄妹既然不是真的同父同母一家的,那“舅舅”说的应该也不是一个舅舅。

    大概率另有其人。

    问题就在,怎么找这个人呢。

    她寻思了半天,又把赵黄鸡那封信给掏出来再看了一遍。看来看去,还是只有那句简短的“你在西塞纳维有个舅舅,去找到他”。

    无语,哥你倒是说清楚怎么找啊。

    “喂,”李文溪说,想到一个方法:“赵黄鸭,你说我把你的长相画下来,贴出去,你那个什么舅舅会不会自己找过来?”

    屋里的赵黄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生下来就记事,如果我曾经见到过他,我一定会记得。”

    言下之意,她没见过人家,人家也没见过她。

    李文溪撇嘴。

    双向盲盒是吧,这要怎么找,找不了一点。

    她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交待道:“你在这待着,我出去看看。”

    主线任务已经更新,照例是去政务厅报道。既然一时半会儿这小拖油瓶还甩不脱,那就先把任务做了再说,领个背包扩容还是十分重要的。

    等到了楼下,正好看见一个店小二端着几盘菜要往楼上给客人送去,李文溪想想,走到柜台边上,也叫了几个菜。

    “给我送房间里去。”她说道。

    这旅店柜台是木质的,做得挺长,两端各站了一个“前台”NPC,一男一女,都正在待着客。

    李文溪等了片刻,看那女NPC面前的客人拿了钥匙上楼去了,便凑过去,往那柜上一倚,道:“我打听个事。”

    那女NPC年纪不大,脸长得挺圆,闻言笑容满面地说:“客人要问什么?”

    李文溪说道:“我想找个人,姓赵,男的,年纪不年轻了,但应该也不老,蓝色眼睛。”

    她回忆着赵家这几个人的脸,想想又补充了一句:“而且长得应该比较好看。”

    圆脸女NPC正等她继续说下文呢,结果见李文溪已经闭上了嘴,目光期盼地望着自己:“……”

    女NPC嘴角抽了抽,就这?她委婉地说道:“这,客人,要找人的话,是不是说得再具体一点呢?”

    李文溪也觉得无语:“我要是知道具体的,我能不说吗?”

    “那恐怕不太好找。”女NPC为难地摇了摇头,但依旧笑着道:“我尽量帮您留意吧。”

    这时,就见旁边那店员男NPC也送走了接待的住店客人,回过头来刚好听见这几句,便搭了句话:“要说蓝眼睛,姓赵的男人,咱们西塞纳维可不有个最有名的?”

    圆脸女NPC先愣了一下,接着也笑了,是那种情不自禁的含着点敬意和倾慕的笑:“是啊,差点都忘了,羽剑大人也姓赵呢。而且……也正是有一双蓝眼,生得英俊。”

    李文溪精神一振:“羽剑?他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可以找到?”

    “……”两个NPC对视一眼,都摇头,男NPC说:“羽剑大人的行踪,咱们这些小人物哪里会知道?”

    “客人初来可能还没听说,羽剑客赵白羽大人,在咱们西塞纳维是十分出名的人物,都说他是西塞纳维最厉害的剑士,一把金羽剑下斩杀过无数妖兽,甚至听说还猎过龙呢!”那圆脸的女NPC倒是小声地向李文溪解释了几句,“许多人都想见他一面。可是他只在每月的第一天出现在剑士馆里,这月的那天已经过了,客人您如果想见到大人,就等下个月吧。”

    下个月?谁有空等他一个月,没别的事做了吗?

    李文溪直接问道:“他家在哪儿?”

    两个NPC:“……”

    两NPC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都说不太清楚。

    明摆着就是知道,但不想说。

    不过李文溪也无所谓,都知道名字了,而且听着还是个大名人,想问到住处还不简单吗?

    她于是点了一下头,转身就走了。

    这就去确认一手,虽然她也不知道她能凭啥去确认这人是不是对的那位,但总归先看看。

    要不干脆直接上去问他认不认识赵黄鸡好了?

    她走出了两步,忽然听见身后那圆脸女NPC又开口叫住了自己:“客人!”

    李文溪回过头,就听见女NPC说道:“羽剑大人性情严厉,曾经公开说过不愿意接待外客的。客人你要是贸然上门,一定会被赶出来啊!”

    李文溪:“没关系,我可以偷偷的去。”

    一直到她扭头走出了旅店门,那女NPC脸上都还保持着一言难尽的古怪表情,望着她的背影。

    “别想了,要找死谁拦得住。”她旁边的男NPC说道,语气十分冷漠,抬头看见有下一个客人走进门来,脸上瞬间又换上了亲切的笑脸:“住店吗客人,要什么房?”.

    李文溪骑上马,勒马站在街头,就先去政务厅还是先找地方打听这个“赵白羽”住哪儿陷入犹豫。

    算了,她想,先去政务厅吧,包裹扩容更要紧。

    等报完到完成了主线任务,再找个酒馆打听打听,然后今天熬个夜,晚点下线,等晚上直接趁天黑就摸上门一趟。

    李文溪的“我偷偷的去”,意思就真的是去翻人家院墙、揭人家屋顶瓦的那种“偷偷去”。

    赵白羽,听起来至少比赵黄鸡之类的好听,她心想,如果真的就是这个人,那他们家这是祖传的一辈一辈按颜色取名吗?

    作者有话要说:

    论文使我头秃,使我智力降低至零,生命也快降没了

    第93章 Chapter 93

    “获得物品[光明帝国/西塞纳维城]户籍*1”

    “解锁光明帝国/西塞纳维城声望系统,目前声望等级:友善。”

    “完成主线任务:身份之证2”

    “获得物品:背包升级券(已自动使用)”

    “获得经验+88”

    李文溪从政务厅出来,一边把新到手的户籍证揣进兜里,一边低头看了眼扩容后的背包。从原来的6格变成了12格,等到主城之后还会再给一张升级券,变成最终的18格。

    在神迹大陆里,唯有系统背包这东西,是玩家们所特有的,NPC们虽然有的手里也有具备储物功能的道具,但和玩家这种系统背包还是大为不同的。

    李文溪骑着马寻找最近的集市,准备清掉包里这一路攒剩下的材料,看能卖多少。

    如果钱够呢,那当然就去找个武器店升级一下身上的装备了。

    她边走边刷任务板,等待着新主线任务刷出来,看看是个什么。

    玩家从新手村进了城,系统也只会发布一共就两个新的主线任务,就简单意思意思一下。

    第一个就是她已经完成的身份证任务,第二个呢,就像当初新手村落地时的“收集黄鼠皮”一样,一般是个旨在让玩家熟悉地皮的简单任务。不同的是,入城任务比起新手村时期的来得不确定性要更高,种类也更多,不再一定是收集类,通常都和不同城市当地特性有关系,也是随机抽取。

    李文溪等了半天,终于看见上面更新了一行文字。

    “光明帝国/西塞纳维城 入城任务:参与二十场城市擂台竞技赛。”

    李文溪挑挑眉,可以,直接简单粗暴让打架,看来西塞纳维这城市武德挺充沛啊。

    又走过几条街,她慢悠悠地,也不急,先刷刷步数,刷到百分之十解锁了地图再说。

    沿街走动,李文溪发现这座城市里,内部的管理好像也挺严格的,不仅沿途都没什么摊贩,有的街道还不让骑马。

    李文溪从善如流,被拦了她就换个方向走,一副再安分不过的良民样子。

    绕了几圈,系统提示很快冒了出来:“[西塞纳维城地图已解锁]”。

    李文溪就打开地图,找最近的集市走去。她还在地图上看见了一个叫做“城市擂台广场”的地名,盯了几眼。这应该就是任务要求的“擂台赛”的地方了,等会儿卖完了东西就过去看看。

    进了集市,发现这儿也有专门的人在管,还有两队专职巡逻的卫兵。

    李文溪把马拴在集市外的一块专划出来木桩上,被收了1白石的“停车费”。

    然后走进去发现,这地方私下交易也是不允许的。像她之前在萨尔德斯那种走哪儿卖到哪儿,问人家收不收的,不行。

    她于是只好又交了1颗白石的“摊位费”,领了张厚草编毯子和一块矮墩墩的草垛子“坐凳”,坐那儿开始摆摊。

    李文溪把东西堆在那草毯上,屈起一条腿,抱着膝盖百无聊赖地坐在她的小摊子面前等。

    可以,很适合一些喜欢玩那种经营游戏的养生老大爷流玩家,没准能天天都跑过来摆。

    她收集的材料都是一些很普通的野货,皮子骨头、羽毛蛇胆之类的东西。正因为普通,卖得也蛮快的。

    李文溪不耐烦在这儿久蹲,一般价格稍微合适点她就卖了。不到一个小时,收摊走人。

    入账了一大堆白石,折算下来大概十几枚蓝石。赚了,但是也没赚多少。

    不过她也没立即走,在集市上游荡了几圈,随便买点东西,跟摊主们打听“赵白羽”这个人。

    这里确实很多人都认识他,都说他是“西塞纳维最强的剑士”,扬名已久,极受大家尊敬,整个西塞纳维到处流传着他的传说。因为常年使用一把柄端镶嵌金色鳞羽的长剑,而被人们尊称为“羽剑大人”、“羽剑客”、“金羽剑客”。

    李文溪在一个卖花的老太那儿听到的内容最为详细。

    那老太满头白发,身形佝偻,眼神好像已经不太好,推着个小车卖一桶桶缤纷各色的鲜花。李文溪买花的时候,她只负责讲话,主要是一个沉默不语的小孩儿在旁边帮她收钱和捡出桶里的花枝包给顾客。

    “羽剑客啊,那可真是英俊的后生,长得那鼻子那眼的,能把整个城里的别的男人都给衬丑了!”老太说,“当年,老婆子我人刚四十一枝花,眼神还好着呢,看见过大人城前对敌的英姿啊。只用了一剑,就一剑,那些蟒怪就死了一片!金光比天上的太阳都要耀眼!但凡,但凡当年我要是年轻个十几岁,我一定踹了家里的老头去追他啊!”

    李文溪看见她脚边那小孩一边整理花枝一边在猛翻白眼。

    “当时咱们城里多少姑娘媳妇成天到处打听他的消息啊,都守在他家的街道附近,城门口啊,这些地方,就为了能够多看他一眼。”老太捋捋鬓边的白发,一脸怀念地追忆着往昔,连脸颊上皱纹的细缝里都浸透着笑容:“这话我可不告诉别人,只跟你说说。小姑娘,羽剑大人当年,也曾收过老婆子我一捧花呢,他还对我说了谢谢。哎呀,真是,当年想送他东西的姑娘小伙老老少少,能从城门排到城尾啊,可他只收了我的那一捧。那捧蓝雪绒,我大冬天的爬了好几座山才采齐了那一篮子,冻得直哆嗦呀,也算没有辜负啦!”

    她脚边,那蹲在小车旁忙活个不停的小孩这时好像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道:“奶奶,这事你光今天就已经说了第八遍了。”

    “哦?是吗?”老太嘿嘿一笑,摆了摆手:“哎呀,人老了,忘掉了咯。”

    李文溪说道:“那你知道这位羽剑客住在哪里吗?”

    “住在剑士馆那条大榕巷后边最大的那栋院里喽,”老太说,皱巴巴的老脸上满是我知道你要干什么的揶揄笑意:“不过那是以前啦,之前大人一走十几年,再回来就不知道还是不是还住在那里啰。他现在比从前的时候要更难见到了,很多时候应该人都不在城里的啦,小姑娘你想蹲,那应该是蹲不到的喽。”

    李文溪皱了皱眉,把这个地址给记了下来,准备晚上就去探探。要是找不到,就再做别的打算。

    “不过嘛,”这时,就听那老太又开口了,朝她眨眨眼,神秘兮兮地指了指自家花车上的一口盖了盖的木箱子,说道:“你要是买上一束这个,那可就不一定了。”?

    李文溪看看那箱子,狐疑地说道:“什么东西?”

    旁边的小孩子麻利地爬了起来,走过去把那箱子给掀开了。

    箱盖一掀开,顿时就是扑面的幽幽寒意,伴随着一股迎风袭来、沁人心脾的冷香。

    李文溪回头看去,两点瞳仁里顿时里倒映出了一抹纯净的蓝色。

    那箱子里装着一箱蓝花。

    大约有十来枝左右,笔直纤细的浅绿色茎杆错落地斜倚在箱中特制的镂空木架子上,茎体底部没入箱底填充着的大片淡蓝色碎冰之中。

    每一根长枝上亭亭而立的花苞都有碗口大小,样子有点像现实之中的荷花,但花瓣又更圆、更多,密密地、层叠地盛放着。那蓝色极柔和、极纯粹,有着丝绸般光洁细腻的质感,流转间是世间少有的瑰丽色彩。

    即使是一向对这些花花草草感官比较淡漠的李文溪,这一刻都静默地驻足欣赏了一会儿。

    “好看吧?”那老太呵呵地笑着,“这就是蓝雪绒啊,当年我送给羽剑大人的,就是这花。你买了,这好运也能送给你啊。你不是想找他吗?肯定能得偿所愿的!”

    李文溪:“……”

    她略做沉吟:“几个钱?”

    老太竖起两根手指:“两块蓝条,一枝。你要是买十枝,就再送你一枝啰。”??

    李文溪无语:“你怎么不去抢。”

    “一分钱一分货啊,小姑娘,”老太笑呵呵,“这花在整个西塞纳维,也只有老婆子我这一家有卖呢!订制这口箱子,也耗费了不少钱。”

    李文溪跟她掰扯了几句,眼睛停在那花箱上。

    不知是不是盖子掀开的时间太久的缘故,花瓣上开始凝出了细小的水露,越发衬得那蓝色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最终她还是买了,不过只买了一朵。

    那NPC小孩给她把花包起来,非常熟练地在花枝底下扎上了一圈厚厚的羊皮纸袋,又往袋子里舀了一漏勺箱底的那种蓝色碎冰,用丝带系紧。

    “别拿出来,”小孩说,“放着能开大半个月。”

    李文溪点了下头,把这枝昂贵无比的蓝花和她买的其他几枝花一起往臂弯里一夹,转身走了。

    边走边低头看两眼,别说,还真漂亮。香喷喷的,闻着似乎心情都好了点。

    买的时候嫌贵,但买都买完了,李文溪一般也就不会再去惦记着那价格。

    她把这一大捧花侧捆在她的马笼头边上,自己看着花里胡哨的挺不错。翻身骑上去,朝着那卖花老太提到的“大榕巷”疾驰而去。

    地图上显示,这个大榕巷确实和剑士馆离得挺近的,但剑士馆那条路上人流如潮,不让骑马,李文溪绕着转了一大圈,仗着手中地图细致的定位,总算找到了一条僻静小巷,七拐八绕的,能从那大榕巷的后边绕进去。

    那是一条有弯小水渠流经的小道,道路尽头是堵围墙,墙前有架拱桥。虽然看着似乎是个死路,但李文溪看了,只这一墙之隔,就是那大榕巷。她远远看着那拱桥,犹豫着能不能从那墙头连人带马的直接跳过去。

    想到就试,李文溪一向胆子大得很。

    她一边将身体伏低,一边把手里的缰绳用力一甩,支使着胯下马儿朝着拱桥直冲过去。那马嘶鸣了一声,“嘚嘚”地加速狂奔,冲上桥中间时前蹄高高扬起,纵身一跃,矫健的身躯仿佛一道离弦的箭,跨越了那两米来高的墙头,稳稳地落在了对面的地面上。

    “好!”李文溪快活地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漂亮!”

    然后她一抬头,发现这地方居然有人。

    就在墙内十来米远的地方,青葱碧绿的草坪边上,石子路上立着一排石椅。最中间的椅子上,坐了个拿了本书的男人。

    那人此时正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翻墙过来的李文溪,和她的马。

    四目相对,一时两边都沉默了。

    第94章 Chapter 94

    那是个即便坐着,也能看得出身量颇高的男人。挺直、瘦削,着一件深色的、肩有链扣的长袖外衣坐在灰色的石椅上,衣摆下一双修长有力的长腿舒展地平伸着,手中握着一本灰色封壳的厚书,抬头看来。

    这人身上最显眼的地方是他的那头发丝,一种暗调的白金色,乍一看有点像是银白的,但当阳光照上去,又微微泛着圈柔柔的金光,色泽极为美丽。只是本人却似乎并不怎么去打理,半长不短地垂了几缕在脸侧,脑后的部分则随意地用了根黑色的绸带拢作一束小髻。

    当他抬起头来时,分落的发丝间露出的是极英俊的一张脸。双颊瘦削、鼻峰高挺,唇偏薄而下颌微收,眉型窄细、眼窝略深,至眉梢处敛平,仿佛一把归鞘的剑,锋锐内藏。那双眼看人时眉头下压,目光里似蕴藏着一股含而不发的威势,暗蓝的瞳仁宛如两点寒意湛湛的冰凌,显得格外的严肃而不近人情。

    从外貌上来看,说实话,有点难以分辨出这位男NPC的年纪。他可能三十来岁,也许有四十多岁,其实光看长相本身,说二十来岁也有可能。但那身久历风霜、凝而不发的沉肃气势,又绝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青年人所能具有的。

    总之,是个极英俊的男人,但是是种威严冷肃的、让人只敢远观,连对视都会忍不住心生胆怯的冷俊。

    四目相对片刻,李文溪镇定地把脸别开,拢了拢斗篷,把兜帽扣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催着马准备转身离开。

    她此时心里想的是:我去,这张脸——我好像有点印象啊!

    李文溪上辈子从神迹大陆开服大半年之后起,她就不怎么逛论坛了,更不关注什么哪个NPC长什么样子受不受玩家们欢迎这些小事。能让她都能留有一点印象的,只可能是因为实在是有太多人发了,实火的那种。

    而且这副长相也确实容易让人印象深刻。她很确定,图上的就是就面前这个NPC。

    李文溪从玩游戏以来,一直都是无情而纯粹的强度党、技术党,和那些喜欢天天讨论着些什么角色颜值、游戏剧情、对着一堆纸片人爱得要生要死的、还莫名其妙磕什么CP的,天然就有厚壁。每次看到这种帖,她都直接划过去。

    多无语啊,你追个真人也就算了,搁那儿哐哐追个数据人,他是能活过来跟你谈恋爱结婚还是咋的,不理解!

    所以关于这个NPC,虽然是看见过很多次他的图,但她的记忆里也就只留下了点论坛有很多玩家特别喜欢他,每天跑去跟个狗仔似的追在人家屁股后面围观之类的印象——而且好像就算是这样,能够见到他本人并录下影像的不知道为什么还依然特别的少,以至于每有一张新图出现,就能引起这群人一阵狂喜乱舞的刷屏。

    李文溪回忆半天,记起来了,好像是因为这个NPC他本人非常的深居简出,日常行踪成谜,所以哪怕天天去蹲他,也很难能遇到。而且他脾气还特别的差,非常厌烦别人围观他,有发生过玩家跑去录他,结果差点被他给一剑削掉半只手的事情。

    该,李文溪心想,录别人像的都该死。反正敢录她的,也都被她给砍了。

    她坐在马背上左右望了望,发现这里好像是间很大的院子。

    在脚下这片绿茸茸的、修剪得十分漂亮的草坪四周种着许多的树,有的看着有点像山毛榉,有的开着星点雪白的小花,每一棵都长得十分高大。也正是因为地方太大,又有这些树的遮挡,才让她刚才一开始没有看见远处树荫后那一圈围墙的影子。

    然而李文溪想走,那位坐椅子上的NPC男人好像并不太同意。

    “阁下应当给我一个解释。”那男NPC说道,声音并不大,但却仿佛有股格外低沉的穿透力。他们两人间分明隔了二三十来米的距离,李文溪听起来,却就像是响在耳边一样。

    她只好回过头,对他说道:“我就是路过一下。”

    “路过?”男人说:“此地是我家中私宅。”

    坏了,跳别人家院里来了。但是是你家又怎么了,你家就不能路过了?

    李文溪解释:“我走错了,这就走了。”

    然后她刚说完这句,就看着那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放下书,理理衣袖,往腰间平平地一抹——他抬手拔出了一把剑。

    李文溪:??

    不是,也不至于吧!

    那把剑剑身修长,握在男人宽大的的掌间仿佛冰雕玉铸,寒光闪闪、似精铁又更明亮,剑刃形似橄榄一般中间圆润凸起,边缘窄而锋利,制式颇为古怪,剑柄上两枚狭长的金色飞羽交叉而饰,熠熠生辉。

    那男NPC提着这把长剑,缓步朝她走来,目光和他手中雪亮的剑锋一样冷。他说道:“你没有说实话。”

    当他站起来,身形果然很高,即便和正坐在马上的李文溪对视,也不需要抬头。

    他身上那件深色的、说不清是深褐还是深蓝的外衣随着起身的动作垂落下来,走动间利落挺括,气势凌人。

    李文溪:“……”

    首先,她知道这个NPC她肯定是打不过的。她那刚过十级的数值在新手村里可能还算挺好,但到了城里,就远远不够看了。

    而且这人一看就还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路边小喽啰角色,这配置高低有点来头,更打不过了。

    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尝试讲讲道理,虽然这人一看就一副很不讲道理的样子。

    讲道理的人谁一言不合就剑拔啊?

    唉,形式比人强,落魄了。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我真是路过,”她说道,并且十分难得的是真的在说大实话:“大榕巷前面不是不让骑马吗,我寻思着绕个路。”

    李文溪很无辜:“我也没干啥啊!”

    那男NPC望着她,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又继续问道:“你来大榕巷,是要做什么?”

    李文溪:“……”

    她叹了口气:“我找赵白羽,我听说他以前住在这儿。”

    男NPC:“听说?你听谁说的?”

    又来了又来了,这熟悉的被盘问的感觉,这人以前是不是就那城门口看门的卫兵出身啊?问问问,一问接一问。

    李文溪撇嘴,不怎么想多说。但看见那男NPC握剑的手微微一动,求生欲顿时占了上风。她把那买花老太的事给讲了一遍。

    那男NPC一直静静地听着,提着剑身形就那么笔直地站在那儿,这么久的时间里似乎一分一厘都没有移动过,连衣角都似乎不曾晃一下。除了那双始终锐利有神的眼,简直像是一尊石刻的雕像。

    直到听到李文溪说起了那“蓝雪绒”的时候,他的目光才微微地下移,落在她系在马颈侧缰绳上的那捧花上。

    那枝蓝雪绒就夹杂在一丛缤纷粉绿的花束中间,花苞微垂着,那抹蓝色纯净得出尘。

    片刻之后,这男NPC抬手将那把剑插回了鞘中。

    “你说了实话。”他说道,“离开吧。”

    说罢,转过身,又回到了那架石椅旁坐下,重新拿起了那本书,垂目继续翻看。

    李文溪:“……”

    很难评价。

    看他确实没有再管自己的意思,她拉了一下缰绳,准备扭头走人。

    然后走了两步,李文溪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她的脑子开始转动:

    首先,“大榕巷最大的院子”。

    ——这间院子就很大,要放眼才能望到墙的那种大。

    目标人物赵白羽,已知:男的,年龄不小,剑士,英俊。

    ——面前的这个NPC,样样都符合。

    而且他最后说的“你说了实话”,是凭借什么来判断的?自己和他素昧平生,总不能说是靠着观察她的表情和反应——而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就是这事儿的当事人。

    虽然记得自己十几二十年前收过的一束花这种事好像也挺离谱的。

    李文溪一下子停住了。她把兜帽又给摘了下来,转身回头望向那男NPC。

    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几秒,那男NPC抬起了头,冷冷地:“怎么?”

    李文溪向来直来直去,张嘴就问:“你是赵白羽?”

    那男NPC迎着她的目光,冷淡地点了点头,回答得也很干脆:“我是。”

    “……”李文溪心想我去,那花买的原来还真有用啊,老太诚不我欺。

    “不论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你都达不成你的目的。”那边,石椅上的男NPC语气平静地说道,垂下目光,抬手将膝头的厚书翻过了一页,“念在你年纪不大,又是初犯的份上,你可以离去。但要是再多在此纠缠,你会获得一份你应有的教训。”

    哟,牛。

    李文溪挺少见到有比她还拽的人,面前这NPC能算一个。

    听这话,这做派,乃至看这整个人从头到脚,就真的很身段。

    也就是咱现在打不过。不过她这趟也不是为了打架来的。

    “我也没啥别的事,”李文溪说道,“你认识赵黄鸡吗?”

    男人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再次抬起了头。

    这次在他开口之前,李文溪先抬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停,我知道你想问但是你先别问,我就是来替他给你送个东西,送完我就走人。”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人张嘴绝对又是当场一堆盘问。停,不爱听。

    从他的这反应,李文溪就知道,运气好,找对人了,他就是那位“舅”。

    被她这么一堵,这男NPC开口要说的话就停住了。

    他静了两秒,放下书,又重新站了起来。

    “赵黄鸡要你送来给我的东西?是什么?”这时他的态度已经变得礼貌了许多,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你应当是我的客人。这里不是待客的地方,请随我进来吧。”

    但李文溪十分拒绝,她很不喜欢这种太严肃的男人,天然排斥,完全不想多待,说道:“不了,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把东西给你拿过来,送到我就走人。”

    她既然这么说了,赵白羽也没有强求,朝她微微颔首,说道:“那我就在此处等候。请问,他叫你送来了什么东西呢?”

    李文溪说:“你外甥女,活的。”

    “……?”

    赵白羽眉头微动,那张肃然而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来了一点疑惑.

    李文溪骑着马跑了个来回,把赵黄鸭给拎了过来。

    因为正门那段路不给骑马,她还是照旧翻的墙。

    赵白羽就等在那墙下,双眼注视着李文溪从马上翻身下来,将她手里的赵黄鸭丢在了他的面前。

    “………”

    赵黄鸭矮墩墩的一小个,和李文溪站在一起都不到她腰际高,站到赵白羽面前,可怜地将将和他的膝盖齐平,像只矮萝卜。

    赵白羽低头看着她,眉头皱得要打结。

    赵黄鸭的头发是李文溪给扎的,就随便扒拉几下抓到一起,系也系得乱七八糟的。

    赵黄鸭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也明显能够感觉得到面前应该有个人。

    她有些茫然地仰起了头。

    两人一大一小,一个成熟高大,另一个年幼而瘦小,一个仰脸一个低头,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布彼此“对视”。好一会儿,互相都没有开口说话。

    许久,赵白羽转过头看向李文溪,说道:“她的眼睛怎么了?”

    李文溪:“瞎了。”

    赵白羽沉默了片刻:“赵黄鸡人呢?”

    李文溪:“死了。”

    “……”

    赵白羽不再问了。他回过头去,又凝望了赵黄鸭一会儿,蹲下身,缓缓地抬起手掌伸向她的脸侧,似乎想要触碰她。

    那张带着凉意的掌心贴近自己时,赵黄鸭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脚后跟没站稳,眼看要倒下去,后面李文溪随手捞了她一把。

    最初被李文溪从旅店房间里拎出来时,赵黄鸭并不知道她要带自己去哪儿,更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但她很清楚李文溪的脾气,并没有开口去问什么,只是和以往一样静静地竖着耳朵听。

    然后这时,她听见李文溪说:“赵黄鸭,喏,这是你舅舅。人送到了,我走了,拜拜。”

    赵黄鸭就愣在了原地。

    直到听见身后那道熟悉的脚步声退开,转眼间就离远了,她才猛地一下回过身去,有些惊慌地左右张望着:“你要走了吗?”

    李文溪自觉终于甩脱小拖油瓶,从此自由潇洒,心情挺美好,此时已经脚步轻快地退到了她的马边,准备上马走人。闻言愉快地答道:“对啊,马上就走。”

    “啊对,差点忘了,”跨上去前,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重新折了回来,随手摸出一张纸页,叠了叠,弯腰塞进赵黄鸭的怀里:“这是你哥给你留的信,有兴趣就自己看看——自己想办法找个人读给你听吧。”

    赵黄鸭愣愣地抓着那张信纸,紧接着,耳边听见了“哒哒”的几声马蹄轻击地面的脆响。

    她对这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失去双眼后的这段时间以来,耳边最常听见的就是这道声音。

    在那些黑暗的、疾驰的风里,她倚靠着身后温热的身体,耳边就一直响着这声音:“哒哒”、“哒哒”、“哒哒”……伴随着颠簸,伴随着风声,有时还有箭羽的破空声,仿佛无穷无尽,仿佛时钟的摆轮。

    她时常听着它入睡,又听着它醒来。

    现在这道声音远去了,一眨眼就远得听不到了。

    赵黄鸭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抬起手摸了摸眼眶上覆着的纱带,怔了许久都没有动弹。

    “你叫作赵黄鸭?”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脚步很轻,缓缓来到她的身后,“我是赵白羽,你的舅舅。”

    一只手掌搭落在肩头,带起微微的风。赵黄鸭瑟缩了一下,那只手就又挪开了。

    她听见那男声平静地对自己说道:“来这边,赵黄鸭。地上是平的,走吧。”

    赵黄鸭没有动,身旁的那人也没有催,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

    僵持了一会儿,赵黄鸭咬咬唇,最终还是转过身,两只手缩在袖子里紧紧攥着,听从那声音的指引,向着黑茫茫一片的前方缓缓走去。

    总是这样,赵黄鸭清楚,自己总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一直都没有。她只能听从,接受,和等待。

    “三步后朝右转。”

    “有梯子,五级。”

    “朝右转。”

    “有门。”

    “左转,朝下的小坡。”

    “朝前走。”

    “……”

    从她之前无声地拒绝了那只手之后,身旁的人就没有再试图触碰过她。只有那道低沉而平淡的声音,一路适时地用简短的语句告诉她必要的方向。

    赵黄鸭走得很慢,但中途还是摔了一跤。那人也并没有过来扶起她,只是停在旁边等。

    爬起来后,又走了很久,走得她都有点累了,赵黄鸭终于听见那道声音说:“到了。前面的门里是你的房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四……四舍五入,加了!

    (明天再写长一点就差不多了

    第95章 Chapter 95

    余江市地处东南,又靠近海岸,每年的夏季本来就比国内很多别的地方要来得晚一些,加之今夏全国苦热,十月初的开学季,正赶上气温最高的时候。

    这一大早的,都还没到八点半,天上太阳就开始明晃晃地挥洒着热力,等到九点十点,已经晒得哪怕是绿化极好、区内大片大片的都是林荫道的绿林区,那一路上的地面都是发着烫的。

    绿林区地处市区四环附近,是整个余江市里面积最大的一区。按位置来说该属于郊区,但对它而言却又另当别论。单比繁华程度,有时候甚至比市中心商圈那一块儿来得都还要更加热闹。

    自绿林区成立以来,连当地人都不怎么叫它的原名,而是自动自发地给它取个别的称号——“大学城”。

    白海大学、白海舞校、白海理工、白海影视……除了一所新修的医科大特立独行,独自单飞建在了市区西面的一座矮山底下之外,这里挨挨挤挤地几乎挤下了整个白海省所有叫得出名头的高等学府,说是“大学城”,倒也算名副其实.

    “蓉蓉,真的不要妈妈送你吗?请个假也要不了多久的!唉,都怪你爸,烦死人了!临时出什么差!你记得回头一定讹他一笔,就说补偿你的精神损失费,拿去好好吃几顿火锅!”

    路边拎着箱子等车的年轻女孩儿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嘟囔道:“哎哟妈,别念了别念了!重的那些行李不早都快递过去了吗,我这箱子里就几件衣服和吃的,有什么不能自己去的?你赶紧上班去吧,等会儿迟到了你老板扣你工资!”

    “嘿,怎么说话的,你这反骨女,你妈工资没了看你有什么好处,让你三天饿九顿,顿顿吃馒头啊!身份证揣好了没啊?别弄丢了。”

    江蓉被她妈念得烦的不行,远远看见约好的车一来,就赶紧拖着箱子就蹭蹭蹭地跑了过去,在她妈“慢点慢点”的呵斥声中一溜烟钻上车。

    “嘀,智能驾驶员AT3396号为您服务。目的地确认:白海大学,南门。乘客如需更改行程,请您及时进行提出。”

    “确认确认。”江蓉喘着气,急匆匆地系好安全带后就打开手机,将屏幕出来点进去和朋友们聊天。

    她在上高中时挺要好的朋友有好几个,可惜和她一样录在白海大的一个也没有,甚至连同在一座城市的也没有。弄得她现在只能孤身一人,心里还怪忐忑的。

    全新的大学生活啊,说期待肯定是有的,江蓉假期里已经反反复复搜索浏览过很多的相关内容了,今天新生报道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希望能在这四年里有一个顺利的开始。

    作为整个白海省、乃至全国都出了名的老牌大学,白海大学在迎新方面的各项工作还是做得非常完善和周到的。江蓉才刚走进校门,就立刻有开着代步小拖车的学姐热情地领她去办各种手续,还帮她领了新生福利的午餐券,转完一大圈回来,一直把她送到了宿舍楼的电梯外才离开。

    所以虽然过程中好像莫名其妙的被领去办了几张什么校内店铺的咖啡卡、甜品卡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会员,但江蓉还是挺高兴的,谢过了学姐的热情照顾,自己拖着箱子溜溜达达地上楼去找宿舍。

    Z栋4205,也就是四楼……新生入学日嘛,人多得连电梯都有点挤,而且每个人都拿了一大堆东西,难免磕磕碰碰。

    她们这栋住宿楼是近几年才新修的,陈设很新,面积又大,江蓉被复杂的楼层结构搞得有点晕头转向,好半天才弄明白那所谓的abcd区到底都是哪儿到哪儿。

    等江蓉终于摸到寝室门口,时间刚过上午十一点。

    不出所料,她是第一个到的。

    一进门自动通电,冷气呼呼吹,饮水器有带制冰功能,四人间,上床下桌窗明几净,中间的空地够放两张瑜伽垫,浴室很干净,还有个小阳台。

    不错,江蓉感觉挺满意。果然新楼就是好,她当时去打听,听说分到这边时就已经高兴过了一次,这时亲眼看到,终于放心的同时当然心情也就更加愉快。

    她给自己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打开箱子开始整理东西。她的生活用品大多都还在快递站,打开送货上门功能看时发现预约排队人数实在太多,得等到下午才能送过来,所以暂时也就铺不了床什么的。

    江蓉在宿舍坐了一会儿,到饭点前等到了自己的第二位室友,叫做夏映池,是个染了头粉色小卷发的矮个子女孩儿,活泼话密,一直在主动和江蓉搭话。两人一起去吃完饭回来,又正好撞上第三位室友,名字叫做雷雪,瘦高个儿,和夏映池比起来相对要沉默一些。

    江蓉的行李在吃过饭后没多久就送到了。她坐在床上,一边有些艰难地理着被子,一边在心里回想着这几个小时的短暂相处,觉得自己运气好像还不错,两个舍友性情上虽然并不太相似,但从目前来看好像也没有什么会产生难以调和的矛盾的点。

    江蓉心思向来比较细腻,这时也已经把自己这两个新舍友的脾性摸了个三成五成。

    夏映池活泼开朗,一看就是那种家庭氛围很和睦的环境下成长出来的小孩儿。她家送她来上学简直是满门出动的架势,上午的时候直接进来了一堆人,哥哥姐姐妈妈嫂嫂的俨然一个小观光团,铺床打扫整理摆放,全都给包圆了。所以夏映池的性情是很好相处的,但又大概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别人照顾她,身上难免有那么一点不太自知的娇气。

    后来的雷雪呢,家境应该很不错,身上的穿着、包括带来的一应物品等,虽然也不至于到全是一堆奢侈品的份上,但也都没什么便宜货。而她本身整个人较为内敛,短时间只看得出为人礼貌而有素养,具体的性情还不得而知。

    感觉都还不错。江蓉觉得自己运气还挺好的,跟朋友们发消息时也说,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活仿佛已经有了一个顺利的开局,令人振奋!

    夏映池的“亲友观光团”在下午三四点左右最后一次过来提供了一大堆爱心水果之后,已经功成退场,她们三人这时也都各自安置得差不多了,宿舍里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歇了一会儿之后,夏映池提议出去逛逛校园,江蓉和雷雪也没什么意见,就都一起去了。新鲜感嘛,新生们初来乍到难免的。

    一路逛食堂,逛操场,逛超市,逛图书馆,骑了学校里的各种代步车……白海大学的校园占地面积在大学城这几所学校里并不算是最大的,但也绝对不能说小。“三湖六林,一坡两园二桥”,说的就是白海大老校区的大致范围,近年来几经扩建,又多出了好几片新楼区。

    三人说说笑笑,在外面晃到天色渐暗才回到宿舍。一推门,发现里面灯亮着,都吃了一惊。

    再一看,就见房间里多出了一个短发女生。头顶着一对大大的耳机,坐在门边的那张唯一空出来的桌子面前。

    她们三人都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两秒才反应过来,啊,这就是她们最后那一个那迟迟没来的室友了。

    宿舍里原本自带了四把椅子,都是普普通通的塑木合成椅,就放在每张床下的桌边。江蓉走进门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们的这最后一个室友此时屁股下坐着的并不是这种统一发放的木椅,而是一把黑色的、非常柔软宽大像个小沙发似的那种带滚轮的毛绒靠背椅。

    ……入住第一天带椅到寝,江蓉有些呆呆地想道,真周全啊。

    紧接着,她的目光马上又被这位新室友的桌面所吸引。只见那她们走之前还空空荡荡的桌柜、包括旁边的置物栏这时已经被全部摆满:两台电脑、大号投屏仪、信号加成器、两个音响、两套键盘一套实体一套VR、两台散热风扇、大大小小整整一排耳机……

    江蓉甚至在桌台上看到了一个挂着的银白色……那是全息头盔吗??那个最近超火但是价格贵得令人咋舌的那个?卧槽,她心想,真有钱啊。新室友这装备不能说是齐全,这简直就是军火库啊!

    现在该怎么办……是要自我介绍吗?

    正努力组织着语言,她就看见这位新室友往后滑了一下椅子,转过了身来,摘下耳机,开口说出了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你为什么砸门?”

    “……??”

    江蓉当场愣在了原地。

    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顺着她的目光朝后看去,发现她这句话是对着走在最后的夏映池说的。

    夏映池最后进门,自然也是她在关门。声音好像也确实是有点大,仿佛是随手给甩上的,江蓉努力回忆,她刚才没太注意。

    夏映池也愣在了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地和那位新室友对视了两秒,下意识地:“……啊?我,不好意思?”

    新室友说道:“下次注意。”

    说完,把椅子转了回去,又把耳机戴上了。

    夏映池:“……”

    夏映池转过头,茫然地望向江蓉和雷雪,脸上表情有点懵逼又有点委屈无措,有点呆,没怎么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江蓉:“……”

    江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高兴得太早了。

    宿舍里的气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场面变得有些微妙的沉默和尴尬。坐回自己的桌边后的江蓉掏出手机,往她的好友小群里发信息。

    她说:“我觉得,我的大学生涯从第一天起就已经变得不太妙了起来。”

    她的朋友们:???

    “啊?咋了,发生什么事,你不是刚下午的时候还在说你感觉挺不错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已经写了34万了,再连载日更2-3个月估计可以完结……我好扑可是我好坚持quq自己都被感动了

    第96章 Chapter 96

    “怎么样?到宿舍了吗?”郑雪很热情地问道:“还可以吧?Z栋是咱们校区条件最好的一栋了,什么都是弄的最新的款,还全天供应热水呢。”

    李文溪“嗯”了一声,一边十分平静地随手拿下了开局的第二个五杀。

    郑雪正想继续邀几句功,说一说自己为了特意给她换楼栋而不得不调整了好几张已经分好了的名单,有多麻烦多不容易之类的话,结果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她那倒霉闺蜜嗷地几声鬼哭乱叫的“呜呜,帅啊溪姐姐又五杀了”给压下去了。

    郑雪:“……”

    妈的,晦气。算了算了,争不过争不过,可恶,俞莉这臭女人是真会啊,她怎么能这么会争宠啊。

    她一边满心吐槽地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回去清着自己的小怪,一边愤怒地给俞莉发了一条:“以色事人者,必不能长久!”

    然后她就听着那冤种一边在麦里继续毫无异样地夸夸着“太秀了好厉害”,一边手上还有空给她回过来了一大堆:“哎哟哟,谁眼红了我不说。有的人自己不争气,就只会搁那儿无能狂怒呢。这做女人呢,还是得是要我这样的才最好命呀~”

    “你是真他妈的有病啊,”郑雪狂敲屏幕,“真该让人家学妹看看你这副狗样子!”

    俞莉闭掉游戏麦,给她发语音:“啧啧,急了急了。女人啊,你的名字是嫉妒~嘿嘿,雪啊,我跟你说嗷,我的蘑菇和小鱼都已经进全国万强榜了哟,你呢?主页还是光秃秃的捏~现在说说谁更菜呗?以前不是天天骂我吗?看看局均评分喽~”

    “你继续,”郑雪说,“我明天上午正好要去白舞跑个活动,到时候我来当面听你说。”

    俞莉一秒安静了下来。

    “妈妈,”她细声细气地,“对不起妈妈。”.

    这个月以来,李文溪陆陆续续的带了她俩也有好几次了,虽然频率并不高,但耐不住效率实在是高,紫段的郑雪已经满小段了,如果不是等刚上来的俞莉,早都可以开始打华山了。

    半个小时六把六连胜功成下班,李文溪照例溜得飞快,摘了耳机往桌上一丢,起身拿了件浴袍洗澡去了。

    洗完出来,在池子边等着烘干机干活的两分钟里,百无聊赖,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应该跟新室友聊个两句,至少走个互通姓名的流程啥的。

    她之前跟郑雪提选宿舍的事儿的时候,郑雪答应得很痛快,还跟她说如果运气好,连楼栋都是可以选的。

    郑雪说,她们新生的宿舍楼划区是各自班级的辅导员们抽签给抽出来的。李文溪上的是金融专业,商学院里这一届一共给她们新生分配了六个辅导员。郑雪去查了查之后跟李文溪说,她分到的那个导员手气还不错,抽到的有最新建的Z栋,问她要不要去。

    李文溪上辈子住的并不是这一栋,等同于已经避开了原来的那个宿舍,她当然也就没意见。随后郑雪听了她的想要安静室友的要求,就很愁。

    “学妹啊,不是我不帮你,主要我这边顶了天了也只能看到人家新生的照片而已啊,哪里知道别人安不安静呢!”她无奈地笑着说道:“难不成我还能看面相吗?”

    李文溪一听,也是。就跟她说随便安排在一间稍微靠角落点的就行,离电梯近的太吵。

    至于她想要跑去外边住的问题,郑雪也详细跟她说了。话里话外,表示第一个学期肯定是不行的,学校有硬性规定,除非她能搞来什么医院盖章的特殊病例证明,还得要家长出面沟通,才能尝试去提交免住申请。

    “等第二个学期的话,应该是可以的……”郑雪当时把话说得有点含糊,“如果教务处跟我熟的那个老师到时候还没调走,我可以帮你过个走读流程,应该没啥问题。”

    就非常省事。

    李文溪挺满意的,这些事情让她自己去做多的是麻烦,光想想就很耗精力,能够简单解决再好不过。

    所以她因此对郑雪的态度也一直挺好的,至少比对列表里的另一个常发消息的联系人——那个连新手村本都打了快一个月才终于勉强过去的主播糯卤鸭掌要好得多。

    说起糯卤鸭掌,李文溪现在是看到他那头像出现在消息栏里就心烦。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她后来甚至都已经对照着他发的团灭视频给他录了个即时性的、具体到每个步骤走位的语音详解,他还能过不了。

    如果不是糯卤鸭掌后面自己也挺懂事,又补发过来了两个大红包,李文溪高低已经把他拉黑让他滚了。

    头发烘得差不多,李文溪顶着一头软蓬蓬的小短毛走回床边,准备坐下前想了想,还是回过了头,正好对上对面桌女生正有些躲躲闪闪地看来的目光。她抬抬手,有些懒散地勾了一下唇角:“李文溪,我名字。”

    那女生当场愣了一下,好像没料到她会和自己说话,几秒后才有些紧张地连声回道:“呃,你好你好,我叫江蓉,我……嗯我是本市人,你好,哈哈。”

    草,我在说什么。江蓉在心里绝望地拿刀自捅胸腹三百遍。

    她是真没想到新室友会突然回过头来跟她搭话,她以为她就是那种——怎么说,反正那种脾气又冷又硬,传说中的“拽姐”,正在偷偷的暗中观察着呢,结果突然人家一个回头,直接跟她说话,江蓉一瞬间脑子里都是空白的。

    她当时的第一个想法是……怪漂亮的这长得,还是那种小乖小乖的漂亮,脸蛋儿有点圆乎圆乎,下巴的弧度有个小窝,配上那头刚洗完特别蓬松的短发,眼睛又挺大,杏核似的两枚……反正就,挺漂亮。

    但就是脸上的那表情,嘴巴抿着眉微挑,感觉斜着眼睛看人的,看着就脾气不是太好的样子。

    江蓉有些慌张地自我介绍完后,就看那新室友点点头,又看向了另外两人。

    新室友旁边的床就是刚才一见面就被她不轻不重地“下次注意”了一回的矮个子女生夏映池,对面是江蓉她自己,剩下斜对面的是雷雪。

    然后等这极简版的姓名互通流程走完,江蓉就看那位叫李文溪的室友就转了回去,好像就觉得第一天见面,就这两句话的寒暄量就已经足够了似的,俨然已经准备干别的事情去了。

    江蓉:“……”

    江蓉看着她先打开桌上的小冰箱取出了一听果汁,喝了两口,然后摘下架子上的那顶全息头盔,往她那个“小沙发”里一倒。戴上头盔,闭上眼睛不动了。

    四人的小寝室里凝固般地安静着,好一阵了,才听雷雪犹犹豫豫地小声开口说了一句:“那个是……全息头盔吗?她是不是在玩那个特别火的,呃,是叫神迹大陆吧?”

    “应该是,”江蓉回答道,声音也放得很低,“我也在热搜上看见了,但是确实太贵了,不好叫家里给买啊。”

    雷雪说:“我倒是订了一个,还没拿到。我妈还说不让我带到学校里来,说不太好。我就说她想多了,你看这不是已经有人在用了嘛,我明天就让她给我送学校里来。”

    “啊……那个头盔我也好想要买一个,”夏映池这时候也加进了谈话,可能受她俩影响,音量也压得挺小的,闷闷地嘟囔道:“但是也不好意思问爸妈要。我爸可能自己会主动支援我一点,我哥和我姐也能给点,但是好像还是不太够啊。”

    “唉。”江蓉和她对望着叹了口同病相怜的气,“没事,我听说以后会都降价的,你看现在不是已经比最开始那会儿便宜一点了嘛,说不定再降降,咱们这些小穷比就能买了呢。”

    床上的雷雪耸耸肩,发出富家子弟的声音:“没事,我可能会有两个,到时候可以借一个给你们玩。”

    “嗷。”江蓉趴倒在桌上,“我仇富了,嘤嘤嘤,我直说了,我的目标是奖学金,等拿到我就可以自己买一个了——不够我妈到时候肯定也愿意给我补。”

    “刚入学你就在这奖学金了,真自信啊蓉蓉,不错!有志气!”夏映池指着她哈哈笑,但笑完很快又恢复苦瓜脸:“我估计不行,我挺爱玩的,奖学金就不想了……唉,我还是找个工打吧,两个月工资加上去应该就够了。”.

    已经进入了游戏中的李文溪并不知道她的新舍友们此时也正在叨念着全息头盔和神迹大陆,她这会儿正蹲在西塞纳维城城郊的一片沼泽地里,在……嗯,钓鱼。

    也没别的,就是想吃鱼了,拦不住的。

    她这一个月以来都在这城外一圈地方练级,每天就绕着周围到处刷怪,赚点经验赚点钱,夜幕降临了就回城里把打来的尸体跟材料卖掉。

    说枯燥其实倒也算不上,平平无奇的网游生活日常罢了。就是有时候累了烦了,也会随便找个什么地方瘫会儿摆摆烂。找那些风景好的、视野开阔的,躺一躺,睡一觉。又或者干脆像她现在这样,蹲到哪个水塘边上钓钓鱼之类的。

    西塞维亚附近的风景其实很不错。有几座很高的山,高得山巅上甚至看得见有雪色,李文溪还没上去过。有一条大河,河宽水浑,河滩附近全是乱石。李文溪还在城南面那片连绵的森林后面找到了一处非常广阔的草地。

    平坦的、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延伸至晴蓝天穹之下的碧绿野草,从山的这头铺向那头,风吹过如浪涛般轻盈拨动,是那种像是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景象。

    偏偏在这片宽阔得仿佛真正的草原般的原野上,还长了一棵非常非常高大的树,可能足有百来米高,不知扎根在这里生长了有多少岁月。远远看去,像在绿毯中间插了一枚伞,随风轻轻地摇动着满身亭盖伸展的叶。

    李文溪最近最喜欢的就是这棵树,自发现它后时不时的就要过来躺上一躺。枕着胳膊仰卧在它的虬结有力的枝干间,望着远处一望无垠的青绿草地,耳边是旷野间特有的那种隆隆的风声,心情就会格外地平静下来。

    这树上原本住着一群绿皮猴子怪,还有百来窝鸟,在经过了她将近一周不懈努力的协商后,现在已经全都自发地离开了。有不愿意走的呢,死得也非常的安详。总之,结果是圆满的。

    甚至李文溪因为连续卖了一周的绿猴皮,被城里一家衣装铺看上,从此多了一处非常方便的固定清货处。

    真是多方共赢的局面啊。

    第97章 Chapter 97

    李文溪的心情非常不好,她已经快有连续八个小时没上线打游戏了。

    该死的大学生军训,真是人类现代史上的一大败笔!败坏文明!

    李文溪很不喜欢往身上搓什么黏乎乎的东西,皮肤和空气隔了一层的感觉总让她觉得很不舒服,觉得影响感官敏锐度。但顶着盛夏的太阳站上四五个小时的军姿,不上防晒是真的会晒伤晒脱一层皮的。

    擦了厚厚的防晒霜,再弄出一身汗,那黏稠程度简直翻倍。李文溪人站在白海大学最大的那块操场上,脑子都热得发晕,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灿烂阳光,帽檐下的脸上面无表情。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核平解决的呢?

    妈的,明天就把这地球炸了。

    主要她在这儿罚着站,但操场上这会儿就不止有他们新生,还有不少屁事儿没有不知道为啥能闲成这样的大二大三的老生们,抱着奶茶西瓜遮阳伞,聚在边上“叽嘻嘻叽嘻嘻”地笑,被教官们轰走几次没多久又能跑回来,欠得不行。这种场景,哪怕经历过一次,心里头那股邪火依然忍不住噌噌的上来。

    李文溪垂在身侧的手都按紧了。

    白海大学虽然并不属于军工类大学,但每年的这份已经延续了几百年的军训流程还是十分严格的,调来的教官都来自正式兵种的精英部队,早几年学校还会拿车把学生们运到军营里去“切身体验”。现在虽然已经不这么做了,但时间上依旧一点也没缩减,还是得要训满整整一个月。

    前一周只是大家一起站一站,做点基本的集合之类整齐度的训练,等到后三周,什么军体拳、射击、拉练之类的项目齐上,那是力图不帮助学生们平均甩掉几斤肉不罢休的。

    李文溪的体质勉强算是不错,而且人也挺瘦,但架不住她这人十年如一日的是个窝里宅。

    不出门,不爱动,我就找个地儿蹲着。那理所当然的,体能当然是不太行的。

    游戏里再怎么上天入地,现实里的本人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

    上辈子她训完这一个月,感觉是人生都超脱了,后劲是一直到放假之前整个人身上的攻击性都维持在一个十分充沛的状态。理智值下降,武德溢出,受害者繁多。

    好在关于这事,昨天郑雪已经跟她说好了,让李文溪只需要意思意思站两天,她就过来把给她捞出去。

    “我看看到时候把你塞宣传部里去,”郑雪笑嘻嘻地说,“到时候你就跟着我到处拍拍照录录相,虽然也不能说休息吧,但待遇肯定比在操场罚站好点。不过后面等你们开始学军体拳那些项目了,你还是得回去签到,不然没学分。然后等我一有空,就过去把你捎走。”

    “可千万要把咱学妹照顾好啊我的雪,”俞莉当时也在麦里叨叨道,“等你们军训月完了,我周末就过来找你俩约饭!”

    郑雪做事还是非常靠谱的,李文溪军训第三天的早上,她领着三五个抱着相机录像机的学生路过操场时,就跑来把李文溪给领走了。

    李文溪离得远,只看见她应该是和远处高台上坐着的总教官说了几句什么,让了个跟在身后的男生过来又跟她们这块队伍边上的助教说了几句,接着那男生就过来领人了。

    也不只她一个,一路一共叫走了得有十来人。

    见了面后,郑雪一本正经的,全程装得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的模样——不过她和李文溪这确实也是第一次真正线下见面就是了。

    虽然说是捞人,但也正如郑雪之前自己所说的,那肯定也是有事情要做的。她们这群人得负责收集到能够赶出一篇校网上关于新生们公文的素材内容,还有好几个官号的视频任务等。

    在郑雪走在前面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种事务的时候,李文溪就一路慢吞吞地走在队伍的最后,脖子上挂了个相机搁那儿晃悠,把滥竽充数写在脸上。等后面一行人上了代步车,更是全程要困不困地趴那儿,就差没有直接睡过去。

    弄得郑雪后来都抽空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发消息跟她说:“你注意点,别摸那么明显啊!”

    李文溪下巴搁在车栏上边,脑袋随着颠簸一摇一摇的,军帽勾在食指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上下抛着玩,见郑雪回头瞪自己,抿着嘴巴很无辜地朝她耸了一下肩。

    郑雪好像绷了一下没忍住要笑,唰地把头又给转回去了。

    郑雪本人长得挺高的,比李文溪要高一个头,可能至少有一七五左右。相貌看着文静又秀气,一头挺蓬松的黑发扎在脑后,穿着白海大学的黑棕色校服裙衫,是个一副那种一看就很青春知性好学生的模样。

    就还挺有欺骗性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昨晚上打夺剑的时候跟俞莉两人怼得大呼小叫互飙垃圾话的样子。

    一直忙到了中午饭点,郑雪十分豪气地请所有人吃饭,地方就选在校门口的一家大排档。吃完了大家作别散场,只剩下李文溪和她站在饭店门口,并肩望着外边热烘烘的太阳光。

    “我真没想到,”沉默了一会儿,郑雪先开口了,扭头看着李文溪,一边笑着一边说道:“你……你居然长这个样子。”

    李文溪:?

    “你没看过我照片?”她问道,不怎么信:“我不信。”

    郑雪:“看是看过啦,但是,怎么说呢,照片和真人还是有蛮大区别的。”

    李文溪:“能有什么不一样?”

    她已经记不太清自己上辈子传到报名表上的是张什么样子的照片了,但她很肯定绝对就是非常普通的证件照。

    “那我可就直说了啊,”郑雪哈哈笑,瞅见李文溪看过来那带着点狐疑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乐得更厉害了:“你那照片,哈哈,是不是给你拍的时候那系统一直提醒你把头发扒拉上去啊?凑得太近了,又没头发,感觉脸拍出来比你真人看起来要大一圈,眼睛也比较拉平,都成内双了,而且你当时是不是不太高兴?我以为你真有那么凶呢。反正,哈哈,你真人看起来好小只啊!”

    李文溪:???

    她莫名其妙地低头看看,说道:“我167,矮?”

    虽然军训穿的是双平底运动鞋,但也不至于说多矮吧。

    “不是说你的身高!”郑雪哈哈哈,“就是你脸很小啊,又留这么个短发,脑袋圆圆的,就很可爱看起来小只啊!而且我有176哎,小学妹。”

    李文溪无语,懒得再接她的这些废话,眯着眼往前面校门的方向看了片刻,说道:“我下午不去操场了?热死了,我想回宿舍。”

    “很遗憾,恐怕不行。”郑雪耸耸肩,“你们下午也要签到的,你得跟我一起过去,至少找你们那总教官报个名字之后才能自由活动。”

    “……”李文溪脸拉得老长,很不高兴:“我游戏都两天没怎么上线了,烦死了。”

    “什么游戏?”郑雪有些感兴趣地说,“原来你还玩别的游戏吗?”

    “神迹大陆。”李文溪瞥她一眼。

    “哦哦,那个,听说过,那个吹说是第二人生的全息游戏是吧。”郑雪了然地点头,“好玩吗?我其实有点兴趣,但是最近太忙了,而且头盔太贵了,要是好玩,我就等假期了去试试。”

    “还行,”李文溪说,实话实说:“说第二人生是没什么问题的。”

    “真的啊,我以为营销吹的呢,”郑雪有些惊讶地说,接着就笑道:“那等我把我这‘第一人生’里的这堆破事处理完,我就去试试这个‘第二人生’。”

    她想想,又补了句:“不过俞莉估计可以提前跟你一起玩,她闲得要死,那女人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的,听到有游戏玩肯定高兴得不行。”

    李文溪有些懒散地笑了笑:“那再说吧。”

    她和郑雪在校门口分别,她回宿舍,郑雪回她在学生会的办公室。两人说好,等李文溪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过去找她.

    李文溪回到宿舍,洗完澡,烘干了头发,另外的三个室友也都一个也还没回来。

    估计人太多,还在挤食堂吧,她毫无同情心地想道,真可怜啊。

    揉了揉酸痛的腰腿,李文溪有些艰难地翻上床,把头盔一戴,马上急不可耐地开始玩起了游戏。

    以前一天七八个小时泡在线上的时候,真没觉得神迹大陆有好玩到这种地步。可能这就是人吧,都是等到失去了之后才懂得珍惜,唉。

    然后李文溪一上线,发现游戏里这会儿居然在下暴雨。

    一推开窗,噼里啪啦的水珠子跟柱子似的,扑面就是一顿砸。

    李文溪:晦气。

    天空之中横贯而过的巨大闪电仿佛一把于混沌之中劈开天地的亮紫色巨斧,紧接着便是隆隆的、毁天灭地般的巨大雷音轰地从天空间砸响,震得所有苍穹下的人们心神都不由为之发颤。

    李文溪合上窗扇,抹了把脸上的水,站那儿想了想,觉得不行,再大的雨也不能影响我出门。

    一点雨怕什么,不就是水吗,又不是下刀子,练级人,不怕困难!

    主要她顶多也就能玩半个小时,等不了雨停就要出门去学生会那边找郑雪了。

    于是李文溪披上斗篷,伞是懒得打了,而且这么大的风雨任什么样的伞也撑不住。拉低帽檐,就这么离开旅店,走进了茫茫的水幕之中。

    天上像是划开了道破口,天河倒灌,水流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光线,分明该是白天,周围四处却都暗得连基本的方向都难以分辨。

    好在李文溪有地图,也不需要靠着眼睛去找路。

    她朝着最近的东城门的方向走,一路上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显然除了她以外,也没哪个正常人会非得在这种雨天外出。

    李文溪浑身都湿透了,身上的斗篷浸透后坠得沉沉的,水流顺着帽檐溪水般涓涓地往下流。耳边也被这呼啸淋漓的风雨声灌得满满当当,完全听不见别的声音。五感都变得模糊,似乎与整个世界间都隔了一层。

    人在这种时候,竟忽然也会感到一种由衷的自由。

    李文溪最开始是想去城外刷怪,后来走了半天之后发觉刷怪这事儿可能确实不太可能。然而就只是在这瓢泼滂沱的雨幕里走过西塞纳维砌满灰黄色石砖的街头巷尾,好像也不错。

    这时路面上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踝,就在李文溪走过一架拱桥,正要爬上前方的长长石阶时,她忽然瞥见右手边的小巷里仿佛走出来一个人。

    即便这时那人和她之间只隔了有不到三五米的距离,但在这密密雨帘的阻隔下,依然看不太清那人具体是副什么样的样貌。

    只知道好像是个男人,身上没有披或者顶着任何的遮雨的物件,连像李文溪这样的穿一件斗篷也都没有,他只提了一盏灯。蓝幽幽的,灯影在哗啦啦的雨水里扩散成模糊的一团。

    大概雨天提灯这个组合确实挺奇特,又是一路上唯一遇到的另一个行人,李文溪下意识盯着那人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二人越走越近,最终在石阶下方处擦肩而过。

    这时他们的身影相隔仅有几步,终于能看清了,李文溪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了那人的脸上。

    入眼先是苍白的皮肤,唇无血色,水流顺着因暗沉的雨色而模糊的轮廓间淌过,濡湿了那双湿透的、紧贴在额间的发丝下暗蓝的眼。

    李文溪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她一个猛地回头。

    啊?

    她的眼睛有一瞬间的瞪圆,刚才虽然确实雨幕很糊视野,但是她同样的也确实看清楚了,主要长得太漂亮的人天然总是很有记忆点——这,这不赵黄鸡吗??

    第98章 Chapter 98

    李文溪这时候既不想着出城,也不想着在这淋她的雨了,她现在只想弄清楚刚才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赵黄鸡。

    那人脚步极快,快得简直有点像在瞬移,只是一个错身,等李文溪猛地回过头去,就已经又只能看见一抹黑色的模糊背影。

    李文溪当即拔腿追了上去。但雨实在太大了,人就像是走在水中,连呼吸都有点费力,一张嘴涌进来的全是冰凉的雨水。

    整座城市笼罩在黑蒙蒙的暴雨之中,似乎整个世界都被这无尽的雷雨声吞没。

    李文溪噼里啪啦地踩着深深的积水艰难地快步前行,但追来追去,不知穿过了多少小巷和街道,前方的身影似乎永远就只能看得见那一抹若有若无的黑色影子。

    这小子长了四条腿??

    “赵黄鸡!”

    即便是李文溪,在这暴雨之中跑不了多快。她试着喊了一声,但前面的人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怎么回事,停都没有停一下。

    李文溪有点来气,但也只能被迫继续跟在后面拼命追。

    其实她这会儿心里也有点不太确定了。那真是赵黄鸡吗?如果是他,他为什么刚才跟她这么近地撞了个照面,她都看清了他的样子,他没理由看不见她啊?这才多久,不认识了?

    不应该啊。

    但李文溪对自己的眼力又非常的自信,那就是赵黄鸡——她无论动态视力还是静态视力都好得很,玩弓手的眼神不好那能玩?

    除非你说赵黄鸡还有个兄弟什么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之类的。

    不能吧,你家到底几胞胎啊?

    李文溪追得急,这么大的雨,怕一个错眼就给追丢了,好半天才抽出功夫开了地图看一眼,发现这个方向好像是去往……大榕巷?

    她这么猜,前面的那疑似赵黄鸡的人还真这么走了。虽然他走的是她没去过的正门,但李文溪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他们家那个舅舅赵白羽居住的那个大宅子。她送赵黄鸭过来的那天加起来上门了两次,那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什么意思?

    李文溪狐疑地停在街角,探头往那大门方向望了一会儿。

    隔着雨帘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扇挺高大的木门开了又合的动静还是非常明显的。

    人走进去了。

    李文溪第一反应是赵黄鸡那天不知道怎么的,反正从那地窟底下逃出去了,然后也跑来找了他这舅舅。

    要这样的话,赵黄鸭和她这大哥就又碰面了。

    李文溪想想,忽然警觉:遭了,赵黄鸭不会告我的状吧?

    她虽然自觉也没干什么太过分的事儿吧,可她也确实昧下了人家信里说留给他妹赵黄鸭的“祖辈传承的那件东西”,莫里索希嘛,现在跟她已经都绑定了。

    而且还顺走了他妹不要的眼睛,以及他那便宜弟弟不要的肋骨。

    嘶。

    那等他们两边一对信息,不会给她来个舅甥联合双打吧……

    李文溪犹豫了,踟蹰了。

    她琢磨着,以防万一,行事还是低调点好了。

    于是她绕过了正门的方向,选了一侧院墙脚,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去,想先看看情况。

    李文溪走进过这间院子,知道这个方向应该有几棵高高大大的山毛榉树,隐蔽性还是很好的。

    不过这雨下得,几步之外是人是狗都分不太清,其实也没太必要就是了。

    同样的,也因为这雨,爬墙这不过两米多高的墙头都费了李文溪老鼻子的劲。感觉像顶着瀑布攀岩,不确定,再看看。

    爬上院墙后,李文溪意思意思地伏低了点身形,在上面蹲了一会儿。

    确定墙边没人,没谁在这儿蹲她,李文溪就从墙头上面跳了下来。

    落地溅起“噗通”两脚水花,隐没在暴雨声里一点儿也不突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主赵白羽是个勤修苦练的剑士,每天都需要地方练剑的缘故,这院子里除了草地和树就是大片的空地,只有嘴里面一道台阶上面,才有一片房子。李文溪一时连个能勉强避避雨的走廊或者屋檐都找不到。

    她只好小心翼翼地贴近院子中间那片房屋建筑的外墙,一边沿着墙跟挪动,一边摘下兜帽,拧了拧身上和衣服上的水,甩了甩湿漉漉的脑袋。

    这一排房子里,有好几间都彼此相连着,中间倒是有建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但是那走廊上正对着整整一排窗户的视野,太显眼了,不好走过去。

    李文溪将靴子里的水也倒干净了,贴着墙根仔仔细细听了半天,判断她目前最近的这间屋子里应该是没有人的。

    于是她弓着腰包着墙绕了小半圈,悄没声息地找到窗户,拉开,翻了进去。

    终于脱离雨水不断浇头的处境,舒服多了,李文溪一边抖抖晃晃地把水甩甩蹭蹭在人家房间干净的地毯上,一边把身上的甲全都给卸了下来,丢在一旁的木桌上。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卧室,挺大的。有床,有衣柜,还有一面大圆桌,一台漆了洁白的不知名小花纹样的梳妆镜。

    可能还是一间女性的卧房。

    李文溪径直走向那看起来像是衣柜的柜子,拉开一看,里面果然挂着一堆衣服,大半都是各色的长摆裙装。她挑了半天,才找到一套勉强轻便宽松点的衣裤。

    李文溪是一点儿都不见外,当场就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丢在地上,换上了这身干净的。

    她心想怎么说我也把赵黄鸭活着给送过来了,要你套衣服不过分吧。

    换好了,她左右看看,活动活动四肢,随手扯了柜子里一条绸布长巾又擦起了头发。

    收拾得差不多了,李文溪又重新穿上她的皮甲,将弓提在手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起初,她走得非常小心,怕撞上人,鬼鬼祟祟,像个潜入目标家中的刺客——虽然好像事实上也差不太多是这样吧。

    结果一排房间全走完,鬼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李文溪和空气斗智斗勇了老半天,独自站在走廊下,望着廊外淋漓的雨幕有点迷惑。

    赵黄鸡呢?赵白羽呢?赵黄鸭呢?

    尤其赵黄鸡,是她亲眼看着进来的啊。难不成这院里还有别的房间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冒着雨又走入了院中,四下搜索起来。

    得了,衣服白换了呗。

    李文溪一共又找到了三处房子,都是在院子的角落,也都是紧挨着的一两间。一处是厨房,一处厕所,剩下的一处是仓库。

    她寻思,就算赵黄鸡再怎么不讨他舅喜欢,也不至于住仓库或者住厕所吧。

    一无所获。这院里简直就像一间空宅,一个活人也没有。

    而且让李文溪觉得十分怪异的是,这里……竟然有点像是已经很久没住人了的样子。

    尤其厨房的门口,都落了层淡淡的灰了。

    一家人天天吃外卖是吧?不对劲不对劲。

    难道从自己把赵黄鸭送来之后,赵白羽就带着他小外甥女搬家了?

    倒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等赵黄鸡找上门来,就只能找到一座空宅,那也怪倒霉的。

    所以现在问题就是赵黄鸡他人又上哪儿去了。

    李文溪只好继续满院子的找。但找着找着,她又发现了另一处不太对劲的地方。

    之前刚进来时因为这瓢泼的大雨,视野受阻,她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到现在一寸地一寸地地找人,李文溪就发现了——树不见了。

    也不是全不见,但少了很多是非常明显的。上次来的时候,她记得很清楚,这院子里种了非常多的树木,而且都是有了年头的大树,棵棵都长得挺高。

    而现在,好像就只剩了零星的几棵了。

    赵白羽搬个家,还把家里树都给挖走了?很难评,只能说可能人家比较重视绿化?

    李文溪一边瞎猜一边满院子乱走,一圈圈找了半天,终于给她找到了。

    在一棵似乎是整个院里最高的那种形似山毛榉的树的旁边,她找到了一座小小的石塔,窄窄的,像是钟塔之类的建筑,大约有五六米高。塔顶就将将比那树高出一线,颜色又接近灰褐,十分具有隐蔽性,这种雨天里不走近根本看不见。

    上次来的时候有这座钟楼吗?没印象了。可能角度问题,当时没看见?

    李文溪站在塔下仰头看了看,除了吃了满嘴的雨水,什么也没看见。

    又是钟楼。

    李文溪对这种又高又窄的地形很不喜欢,一点也不利于弓手发挥,上次萨尔德斯武者联盟那一回,她就是在钟楼上被赵黄牛给偷袭了的。

    她踏过钟楼下已经被不断涨涌的雨水漫过底座的小门,顺着门里狭窄逼仄的悬梯拾级而上。

    走进之后,才发现这座钟楼建得十分简陋,楼里也没有悬挂灯盏,漆黑一片。

    李文溪取出了提灯。

    说这钟塔简陋,体现得最明显的就是它的这个“悬梯”了。它是真正的“悬”的梯,一共就几条铁链加木板,每走一步都会“咯吱咯吱”地晃。

    萨尔德斯的那座塔,至少人家还有条正正经经的石阶。

    李文溪提着灯,踏着这悬空的木头阶梯往上走。

    她这时心里有种预感,如果赵黄鸡还在这间院子里,那他应该就在这座塔楼的顶上了。

    “咯吱”……“咯吱”……

    当李文溪耐心地顺着这些悬木转完一圈又一圈,终于走到尽头,她抬起脸,一眼就看见了前方塔顶的石台上站着的人。

    提灯明蓝的光芒从她所在的斜下方投映上去,将那人高高瘦瘦的背影在塔顶弯曲的斜壁上拉出一道巨大的影子。隐约是穿着一身深色的长袍,站在靠着内墙的最深处。

    虽然这些“悬梯”做得很简陋,但石塔顶层的台面倒是实心的,而且颇为厚实宽大,靠墙处还挖了两扇窗。窗扇半开,汹涌的风雨顺着开口涌进来,吹得木栏“哐哐”作响。

    第99章 Chapter 99

    “赵黄鸡?”李文溪试着喊了一声,谨慎地停在那里,抓着手边的铁链,暂时也没有先靠得太近。

    主要她有点搞不清楚情况,这赵黄鸡感觉很不对劲,不声不响地站那里头也不动弹,怪渗人的。

    没有回应。

    恰好这时外边响过“哐”地一声惊雷,雨声又大,李文溪疑心是不是他没听见,于是她又往上走了几步。

    “喂喂?里面的?”李文溪攀着倒数第二级悬梯的垂链探头探脑:“是赵黄鸡吗?”

    “唰啦”。

    李文溪动作一顿,什么动静?

    听着像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拖拽的声音,某种长条的物件,雨太大了,听不太清。

    这时,李文溪的脑子里一瞬间掠过了她从小到大看过的所有恐怖片、凶杀片、刑侦纪录片。

    我超,她思维顿时发散,这赵黄鸡不会在这儿偷偷把他舅给宰了吧?尸体就拖在这儿趁着瓢泼的阴雨天切割处理……哦,没有。

    在她瞎想的这片刻里,立在黑暗中的赵黄鸡朝这边走了过来。李文溪下意识仰头,灯光中一眼就看清了那声音的来源——赵黄鸡手脚上各自有一侧栓了根铁链,就是这链条拖动的声音。

    他又被锁在这儿了?

    不对啊,那刚才——

    还没等李文溪来得及多想,赵黄鸡的身影已经停在了她的面前。

    这时李文溪站在下方悬空的木梯上,一手扶着链条,仰着脸往上看。而赵黄鸡居高临下地立在上方的梯口,瘦削高挑、身着长袍的身影被李文溪手中提灯的淡蓝光线映得极为高大。

    他低头看来,李文溪看不太清他的脸,只看见那张苍白的面庞上暗蓝的眼,像夜空间黑色云层下深不见底的海面。

    她的脑中这时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们这一家的蓝眼里,好像只有赵黄鸡和赵白羽的是相似的。都是那种暗沉的、浓郁的深蓝色,像两对如此相似的宝石。

    但她看了两秒,又觉得仿佛还是有细微的不同的。

    赵白羽的眼神是冷淡的、严厉的,那暗蓝像是两点寒冰,充满了久经历世的威严与含而不发的锋锐。而赵黄鸡的……他这时的目光似乎更加深沉,甚至是压抑的,像蕴藏在夜空下的深海,是仿佛沉没了无数船帆的无底无尽之蓝。

    赵黄鸡用这双眼静静地注视着她,许久,轻轻地转动了一下脖颈。

    “你是谁?”他说道,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已经许久没有开过口。

    李文溪:?

    什么意思,失忆了?不是本人?

    她正寻思着该怎么答这话,就见赵黄鸡忽然抬起了手。

    她下意识往后一躲,带得手上扶着的吊着脚下木梯的铁链也“哗啦哗啦”地晃了几下。

    但接着李文溪就发现,赵黄鸡只是轻轻地将手搭在了最高处的那根木梯垂落的铁链上——也就刚好是她头上的那一根。

    那粗硬的铁链在昏暗的光线里近似于深褐,而他的手极苍白,对比是如此的分明,李文溪的目光落过去,第一眼先看见他手腕上的那根稍细的链条也正在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发出机轻的“叮铃”声。

    她看见,那链条……好像是从他手腕里直接穿过去的。

    李文溪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凝视了两三秒。确实是穿过去的,破口处甚至还有干涸的血痂凝固在周遭的皮肤上,暗红与苍白斑驳交织在滑落的黑色袖袍间,像幅古怪而又刺眼的画。

    还挺惨。

    她走神了,于是也就有几秒没答话。赵黄鸡的眉梢微微一动。

    下方的还在东想西想的李文溪这一刻忽然猛地感觉一股危机感直冲头顶,松开手就想翻身往下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了再说!

    但还是晚了一步。

    李文溪人都已经跳下去了,外头倾盆的雷雨声中,满楼垂吊的铁链与木板风铃似的哗啦啦撞响个不停,作为唯一光源的提灯随着她坠落,光影在狭窄的钟楼间颠倒翻转,那一刹那仿佛一场交错迷幻的梦境。

    李文溪跳下去的瞬间,有十分专注地侧耳去听头顶的动静,第一时间没听见上面有风声和撞击声跟下来,还以为对方没追呢,心头那口气才刚准备松,就觉得腰间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好像在动。

    李文溪下意识伸手去摸,摸到一节湿漉漉的冰凉细长的东西,仿若活物,而且正在往她腰上缠。

    我草!什么玩意儿?!

    李文溪寒毛都立起来了,立马就想给它扯下来,但还没来得及用上力,就感觉到腰间猛地一股强劲到几乎完全没有反抗余地的力道,绕着她的腹部处重重地收紧,接着用力一提,将她整个人拖着朝上方甩去!

    “呕。”

    李文溪差点没被这一下给当场勒吐了,头连着在好几块板子上哐哐哐撞了几下,再狠狠摔在地上,砸得“轰”的一声巨响,连带着整座塔楼都晃了一下。

    “……”

    李文溪摔得两眼冒金星,胸口闷痛,也就是因为到底是游戏人物,才没直接摔懵。

    她挣扎着爬起来,手在冰凉的地面胡乱摸索着,刚勉强坐起来,张嘴就吐了口血。

    一看血条,好家伙,就这一下,掉三分之二。

    那盏灯在刚才那一下里被甩丢下去了,这时周围一点儿光源也没剩下,浓郁的黑暗与铺天盖地的暴雨声像是隔出了一个独立的、晦暗阴森的异次世界。

    李文溪艰难地抬起头,只能模糊地看见黑暗中一道似有似无的颀长影子,正缓缓地朝着她踱来。

    一步一步,不紧不慢、悄无声息,却仿佛带着深渊般扑面而来的恐怖威胁感。

    “赵黄鸭!”李文溪头皮一麻,当场脱口而出:“赵黄鸭!我是……赵黄鸭的朋友!”

    她此刻真的满肚子脏话,这赵黄鸡吃了什么超级升级丸??怎么一个月不见这数值跟膨胀了十年一样啊?

    开挂!有人开挂!

    这赵黄鸡既然表现出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抛开他其实并不是赵黄鸡这条不论,那她就肯定得编出个别的什么能既认识他,而且又没有危险性的途径。

    赵黄牛首先排除,这个是仇深似海线的。

    赵白羽也排除,他和赵黄鸡舅甥俩好像应该有挺多年没见了,关系不明。

    那剩下的就只有赵黄鸭了。妹妹嘛,年纪又那么小,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果然,听见了这话,暗处的赵黄鸡脚步停了下来。

    李文溪趁机往嘴里拼命塞药。

    然后她经过赵黄鸡的这一停,耳边听见了细小的一声“哗啦”的轻响。

    李文溪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恰好这时窗外划过一道明亮电光,照亮了赵黄鸡半张朝着窗边的面无表情的脸,同时也照出了他手上那道细长的银色链条。

    李文溪愣了愣,抬手往自己腰间摸了摸,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刚才那条把她拦腰拽上来的细长东西,就是这根链子,这根从他自己的手腕里穿肉、甚至也许穿骨而过的金属链条。

    此时,这链条的另一端还牢牢地缚在她的腰上呢。

    你是完全不会痛的吗?

    李文溪想了一下那感觉都已经有点开始幻痛了。

    “哦?赵黄鸭?”她听见赵黄鸡的声音说,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

    他问道:“你是她的朋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文溪急中生智,“就在你失踪那段时间。我是游经萨尔德斯的冒险者,在镇上遇到了黄鸭,看她聪明可爱,请她吃了几只烧鸡。”

    我真聪明,既模糊了时间线,又点出赵黄鸭的吃鸡习惯,简直机智绝顶。

    果然,赵黄鸡听了,沉默了一段时间。

    李文溪略松一口气,正准备看看自己血条回到多少了,窗外又是一道闪电,晃得她眼前发白。然后就在那一瞬间,很巧的,她眼角余光瞥见了站那儿的赵黄鸡有一个抬手的动作。

    李文溪:?!

    她来不及多想,猛地抬手护住头部,两腿朝前一蹬就是一个拼尽全力的翻滚,勉强躲过了迎面打来的一团炽红光芒。但她腰上还被赵黄鸡的铁链捆着,滚两步就被拉回来了,想走也走不脱。

    “刺啦”的一声。

    只见那道红光落处,地面立时溅起一捧明亮的火星,李文溪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去时,刚好看见那火星散去时呼啦腾起的白烟。??

    二话不说下死手?这人是完全不能处了。

    李文溪低头一口叼住弓弦,空出手来反手往身上摸索,想把腰上缠着的链子给扒拉下来。

    摸来摸去,弄得哗哗响,却半天也没找到开口在哪儿。

    赵黄鸡在毫无预兆地出手给了她一下后,倒也没有急着再接着动手,而是朝李文溪走近了几步,对她说道:“你没有说实话。”

    语气依然十分平静,低沉而悦耳,好像是只是淡淡地朝她问了个好。

    李文溪:“……”

    这似曾相识的对话,该说不愧是亲舅甥吗。

    而且这赵黄鸡,上次见面除了脾气坏点,不是看着还挺正常的吗?怎么隔个一个多月的,就变得这么……不好说,就,反正感觉不怎么阳光吧。

    李文溪一边努力解着他的那链子,一边尝试着向他辩解道:“这,怎么这么说呢?我确实是听赵黄鸭提起的你啊,说她有个大哥失踪了,然后她想到西塞纳维来找她的舅舅。”

    赵黄鸡说:“说谎。”

    他又走近了几步。这人走起路来没有声息,步伐也格外的飘忽,仿佛开了闪现似的,一晃眼就到跟前了。

    浓稠的黑暗里,他像道夜色凝成的高大影子,踏着湿冷的风而来。停在李文溪跟前,俯下身,朝她伸出了手。

    霹雳乍现的电光里,李文溪的双眼睁大,竭力往后缩去,却怎么也快不过那只苍白修长的手掌,被他冰凉潮湿的掌心贴在了脖子上,然后五指合拢,虎口一紧,就这么将她拎了起来。

    轻巧的,腕间的锁链也仅是微微地晃动,就像拎起一片落叶那样容易。

    李文溪觉得我命休矣。

    钳制在喉间的手掌冷得简直像冰,潮湿、瘦长,又像铁一样坚硬,扑面的气息里全是浓郁的血腥气。她费力地呼吸着,面前是赵黄鸡俊美又冰冷的面庞,俯视着她,一双暗蓝的眼珠里映着微光,仿佛两点是夜色之中深海间折映远处微渺灯光的暗淡倒影。

    “咳咳、等一下!”生死攸关之际,李文溪这一刻的脑子简直转得前所未有的快,一手猛地攀上来按住他的手臂:“别别别,我有证据!我有凭证!我真有!”

    第100章 Chapter 100

    铁铸一样钳制在颈间的冰冷手掌终于一松,李文溪跌倒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住胸口咳嗽个不停。

    收回手的赵黄鸡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开,只静静地站在她的旁边。

    李文溪当然知道他在等着自己出示这份“证据”,并且这人显然不怎么有耐性的样子。

    她艰难地坐直了身体,理了理身下湿漉漉的斗篷,抬手时,掌心里抓出了一只灰色的布兔子。

    李文溪把这只布兔子朝赵黄鸡的方向递过去。

    她的手指间有冰凉的雨水,在这只巴掌大的小布兔子表面留下了几道濡湿的指痕。

    眼睛在彻底适应了之后,即使在像这样一片黑暗中也能捕捉到淡淡模糊的轮廓。赵黄鸡的身形仍旧没有动弹,但李文溪看见他有一个低头的动作,像是在看向她手里的那只布兔子。

    李文溪也在看这只兔子。

    这东西,她一直忘记了还给赵黄鸭。而赵黄鸭她自己在失去双眼之后好像也没再想起这回事,于是就这么一直被留在了李文溪的包里。她自己也都快忘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有用上的一天,真是世事无常啊。

    李文溪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赵黄鸡的反应。

    就见赵黄鸡注视了那只布兔子好一会儿,轻声说道:“怎么在你这里?”

    可以,李文溪松一口气,有门。

    “我替她拿着,说好了回头就还给她,结果当时情况比较乱,给忘记了。”她选择性地说了一部分实话,边说边努力地发动脑筋往下编:“我这次过来,就是想把这只兔子还给她,我看她好像挺喜欢它的……说是以前不听话,被你给拿走过。”

    赵黄鸡听完了没有再说话,只微微抬了抬手。

    李文溪感觉腰间一动,接着“叮啷”几声,那根紧紧缠缚着的细长链条终于松了开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这链子简直灵动得宛如活物一般,“哗啦、哗啦”地退开,顺着他的袖口处又钻了回去。

    李文溪的目光被这声音吸引,借着窗外一道“刺啦”划破阴云的电光刚好看了个分明。

    她原以为赵黄鸡是被谁栓在这,就像之前在萨尔德斯地窟时一样,养着他取血之类的。

    而直到了这时候,李文溪才发觉:这条链条好像仅仅只是系在他自己的身上,并没有那理论上可能拴在哪里,诸如地上、墙上或者塔中的任意一处位置的另一头。

    链子的一端穿在他的右手腕上,另一端则系在他同侧的脚踝上,也是穿骨而过——赵黄鸡的足是赤裸的,没有穿着任何鞋袜,赤脚站在这塔楼上,李文溪看见了他袍子被风吹动时露出的淌着血污的苍白脚面。

    银链叮当地缩回他的袖间,但赵黄鸡抬起的手并没有收回身侧,而朝李文溪手里举着的灰兔子探了过来。

    李文溪举了老半天,心里早就有点不耐烦,见状正想等他赶紧拿走了好缩手,却见这人忽然又停了,片刻后,将手又给收了回去。

    “不用了,她已经死了。”李文溪听见赵黄鸡说道,嗓音有些沙哑:“你走吧。”

    死了?谁?赵黄鸭吗?

    李文溪难得地愣了一下。

    见她在停原地没有动作,赵黄鸡的神情虽然还是冷淡,但语气却缓和了一些。

    他目光望向李文溪,平静地说道:“这东西是我送给她的。剪刀裁了两下,一颗石头也没花,布团子而已。既然落在你那儿了,你就留着吧,做个纪念也好。”

    李文溪这时的脑子里还在琢磨着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赵黄鸭死了??

    她心想着,赵白羽到底是怎么能做到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吧外甥女给养死的?

    怎么想都不应该啊,人又不是什么花花草草,干个两天涝个两天的就死给你看。而且那赵白羽,李文溪自认看人还算有几分眼力,那男人虽说严肃不近人情、乃至于说傲慢可能确有其事,但绝不像是个什么品行低劣、虐待小孩儿的人。

    那就是意外啰?他杀?

    但这样也挺奇怪的,赵白羽怎么也是个在这整片西塞纳维都成名已久、声名显赫的“第一剑士”,有谁能在他的看护下越过他而成功杀掉他几岁的小外甥女?

    而且她这几天不说每天,但至少每隔三两天也会回一次城里,如果真有这种事,不可能什么风声都没见啊?

    李文溪思来想去,糟了,脑子,不够用了。

    而赵黄鸡说完这两句话,像是已经失去再开口的兴致,又转身走回了他原来站立的那片角落里。

    狂烈的风雨从敞开的窗扇间扑进来,沾湿他黑色的袍服。

    剩下李文溪抓着个兔子坐在地上,觉得方方面面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她想了想,试探着从包里又掏出一盏灯,一边盯着赵黄鸡的侧影,看他有没有啥反应。

    她一般随身会带两到三盏灯,一不小心碎了一盏也有备用的。

    灯光霎时照亮了这方逼仄狭窄的钟楼顶层,地面已经湿透,积了一层水,灯光里微微泛着镜面般的亮光。凹凸不平的灰褐墙面上,水滴三三五五地往下淌过,像是无数道斑驳的泪痕。

    见赵黄鸡没什么别的反应,李文溪于是就从地上爬起来,提着灯明目张胆地到处照了起来。

    不过照了也没什么用处,因为这钟楼上一共就七八平米的地,除了一个杵角落里的赵黄鸡,以及她自己之外,什么东西也没有。

    空空荡荡的。

    李文溪一无所获,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尝试跟剧情NPC赵黄鸡搭话:“赵黄鸭,真的死了?”

    李文溪问出口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这个看起来不太正常的赵黄鸡当场发作的准备,没准抬手留给她再来一链子。

    但没办法啊,好奇啊。李文溪这人有疑问弄不清楚,她身上好像有一百只蚂蚁在爬。

    然而这个不正常的赵黄鸡好像在自从经过她“自证”确认了她“赵黄鸭的朋友”身份后,整个人的脾气好像又一下变得正常回去了。

    听见她这么直接的问,语气依然挺平静,而且回答了:“是,我亲手将她埋了,埋在萨尔德斯镇的院子下面。你如果想去看一看,作为她的朋友,你是可以去的。”

    埋在萨尔德斯了?

    李文溪眉头一动,埋得这么远,那如算上来回路上的时间,赵黄鸭得是在她刚把人送回来没几天就死了。

    “那赵白羽——她舅舅去哪儿了?”她问道,挺想当面去问问他是怎么的个养小孩儿法,能养成这样。

    结果就见窗边的赵黄鸡微微一回头,铁链“叮啷”轻响,目光凝望了她片刻,然后说道:“你不知道?”

    李文溪说:“知道什么?”

    提灯的光芒将整间窄室映得十分清晰,李文溪看着灯光下赵黄鸡的脸,心头划过几分疑惑。

    ——他有这么瘦吗?

    好像也不单单只是胖瘦的问题。李文溪对赵黄鸡的那张脸印象是非常深刻的,记忆里,上次见时他虽然也挺瘦,五官轮廓也非常的漂亮和分明,但仍旧留有几分少年人的色彩。脸颊上有一点莹润有光的薄肉、眉宇间犹带些许青涩而明媚的朝气,生起气来也是鲜活的,双颊会涌上红润。

    而面前灯光里的这个人,样貌乍一看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站在这样近的距离里用目光仔细描摹,就会发现他不仅从脸到身形都比从前更为瘦削了,整个人在神情和气质上也有分别。他的眉、他的眼,他雕塑般俊美的面容,看起来更冷漠,眼神也更深沉,像是石料、兵刃历经打磨后削去了锈壳的锋芒。

    就因为从地底爬出来了一趟?累着了?

    李文溪心里正乱七八糟地胡乱猜着,就听赵黄鸡低沉的声音说道:“白羽剑之死,满城戴花,连城头的石碑前都摆满了花束。人人都在议论此事,至今已经有一个月又七天。”

    李文溪:?

    李文溪震惊了,迷茫了,她在费解中开始努力回忆:有这回事?我失忆了?

    失忆是不可能失忆的。李文溪这时开始有点反应过来了,就是不知道有问题的是赵黄鸡本人,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什么特殊的副本?

    她点开任务面板看了眼。

    没反应。上面孤零零的只有一条进行中的“赵黄鸡的秘密”栏目,进度也还是7/10,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李文溪倾向于是自己进了副本,因为现在回想,院里减少的树、无人的房间,乃至于这栋小楼,这些怪异之处如果说是在很久以后,赵黄鸭和赵白羽两人都死了,那就合理了。

    那范围呢?在这片院子还是包括进了整座城?为什么没有副本触发提示?

    李文溪满心都是疑问,她想先去外面看看,看看整座城市是不是正常的。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道:“那我……先走了?”

    角落里的赵黄鸡没说话,看着她。

    灯光里,他真是美丽。都说灯下看美人,赵黄鸡的美,在这雨夜的阁楼里像枝黑色枝叶包裹着的暗蓝冰花,冷风里静立不动,像一场电影里最为惊艳的那个镜头,有种凋零般诡谲而刺目的震撼感。

    李文溪被晃了一下,一时都不生气他之前拿手掐自己了,她也可以掐回去……不对,脑子清一下!有正事呢还!

    不过随着这么一打岔,李文溪忽然觉得,如果这真是个特殊副本,那面前这个赵黄鸡得是个核心剧情NPC啊,得拐带走吧?

    于是她试着说:“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赵黄鸡依然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去哪儿?”

    “去……”李文溪卡了卡,都说脑子不够用了,怎么一晚上全在急转弯我,她停了两三秒:“去看看赵黄鸭!”

    你是她亲哥,去祭奠一下不过分吧。这理由好啊!还能直接名正言顺地一路把人拐出城去。

    但没想到赵黄鸡听了眉梢一敛,微微侧过头去,无动于衷地望向窗外哗哗打在窗沿的雨,漠然地道:“不去。死都死了,有什么可看的。”

    李文溪:“……”

    以她的口才,骂人可能挺顺,劝人就真的能力盲区了——意思是不通过物理手段的话。

    李文溪绞尽脑汁:“赵黄鸭肯定想你去看看她的。”

    赵黄鸡目光一抬,看过来的眼神里是真切的疑惑:“死都死了,怎么想?”

    李文溪:“……”

    技穷,遂止。

    李文溪实在想不到能说什么让这人跟她走了,但是又不愿意放弃,站那儿想了半天,干巴巴地憋出了句:“要不还是去吧。”

    赵黄鸡:“不。”

    李文溪再劝:“去吧。”

    赵黄鸡:“不。”

    李文溪没办法了,打又打不过。她心想妈的,真来气,总有一天我要让我叫你走你不敢多坐一秒。

    “行吧,”她说,一边往悬梯口的位置退去:“那我等会儿再来问问。”

    赵黄鸡立在那儿,静静地望着她。

    李文溪遗憾离场。她惦记着先去外边看看城里什么情况,探探这个“副本”的覆盖边缘究竟到哪儿。

    她在赵黄鸡暗蓝双眸的注视下,像来时一样踏过摇摇晃晃的悬梯,重新回到了塔下的地面上。

    塔底已经积了一层高高脚面的雨水,之前掉下来的那盏提灯摔落在角落里,浸在雨水里半亮不亮的,像漂浮在黑水间的一颗蓝色明星。

    李文溪也没过去给捡起来,反正估计也摔坏了,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她戴上兜帽,走入唰啦啦的暴雨中。这雨好像还越下越大了,连成一股的水流打在脑袋上甚至都有点发痛了。

    李文溪走出几步,想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望着这座石塔上她记得是窗户的方向。

    那窗户开得大,隔着密密的雨幕她好像看见赵黄鸡的身影站在窗边上,遥遥的有个模糊的轮廓。

    李文溪一愣,忙把提灯举高了一点,人也停下了脚步。

    她感觉赵黄鸡仿佛是在往下看她,心想难不成改主意了要跟我走了,不由一手遮了遮雨,喊道:“赵黄鸡,你要……”

    后半句卡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因为李文溪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那道身影就非常突然地消失了,像雾气在阳光中散去一样,他就没了。

    李文溪眼神好,分明看见就是“没了”,而不是他往后退或者离开了,甚至有个极短暂的由浓到淡的消失过程。

    李文溪:??

    她当即抬脚就折身往塔楼里奔去,想上去看看什么情况,结果一只脚刚踩上塔前的第一级石梯,另一条腿想接着迈,却踏了个空,一个踉跄栽下去,没站稳摔倒在了雨幕里。???

    李文溪也顾不上这一下磕得膝盖那点小疼了,匆匆忙忙地抹了把脸抬起头,望着面前空空荡荡的地面,懵逼了。

    塔呢?我刚刚脸上还那么大座石塔呢?

    什么意思,李文溪呆坐了几秒,爬起来,拿灯左照右照,摸不着头脑。

    所以那副本是来得莫名其妙,说没又没了吗?还是说其实根本不是副本,是个什么特殊任务啥的?

    她不死心地提着灯,在周围又找了一遍。发觉:树变多了,塔确实没了,那个一身黑衣的赵黄鸡也没了。

    李文溪乱转了两圈,又回到那座石塔原来存在的地方,顶着满头大雨陷入思考。

    这时,忽然听见身后远远地传来一声:“谁在那儿?”

    稚嫩的童音,隔着重重的雨帘传过来有些飘忽微弱,但李文溪对这声音太熟悉了。她猛地回头,就见远处的走廊下站着一抹矮小的蓝色身影。

    赵黄鸭?!

    李文溪这会儿脑子都有点乱了,下意识抬腿就奔了过去。

    刚走几步,眼前忽然天旋地转,画面一下黑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再过一秒,耳边那一直唰啦啦作响的雨声也听不见了。

    “李文溪?你睡了吗?”

    谁的声音?怎么叫的还是我的真名?

    李文溪愣了愣,睁开眼,入目是白色的墙顶,手边摸了摸,软乎乎的布料,是被子。

    她反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她的宿舍,一转头,目光穿过浅绿色的护栏对上一张有点眼熟的年轻女孩儿的脸。

    是我室友,李文溪想,但是一时间也没想起来她叫啥名字。

    那室友看见她转头看自己,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回来看你躺着,还以为你睡了呢,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李文溪敷衍地朝她点了下头,心里把赶紧买个床帘这事儿记上日程,一边抬手摸了摸头顶。

    带着凉意的触感。头盔我戴着啊?怎么突然退出来了,还断开了脑媒链接。

    李文溪重新接上信号,一刻不停地奔入神迹大陆官网,直冲那扇晶蓝的“神迹之门”。

    然后就发现那扇门合上了,门上还多了把带链的大锁,怎么戳都推不开。

    李文溪:?

    什么意思。

    她又连着戳了好几遍,发现那扇门上缓慢地显出了一行金色的字样。

    “系统维护中,敬请玩家耐心等待……”

    李文溪:“……”

    她一时沉默了。上辈子有过这个维护吗?好像没有吧。

    神迹大陆一向贯彻着它“黑科技游戏”的名号,日常的以“不维护、不更新、没波动、无bug”四座恐怖大山,给整个游戏界以深深的黑科技震撼。

    怎么突然就维护了。

    李文溪心里不由猜了一下,不会跟我有关系吧?应该不至于?神迹大陆这游戏世界多大啊,西塞纳维也只不过是其中四国中的一国内的一座小城市罢了。上辈子发生过惊天动地的诸如什么国战、怪潮攻城,也没见游戏出现什么网络波动啥的。

    可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吧。

    主要她刚刚最后在线的那几分钟经历的事情有点太多,脑子有点CPU过载。

    登了两下没登上去,李文溪没办法,也就把头盔给摘了下来,坐起身,揉揉太阳穴,翻身下了床。

    看看这次维护多久了,先去找郑雪,下午还得跟着她去军训操场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我们的溪小溪百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