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江雀子咽咽口水, 紧张且小心翼翼问:“你,你们要,要吃些吗……”
“……”
没人出声。
江雀子慌忙看向玄野。
玄野扶着他的手肘, 鼓励的朝他眨眨眼。
江雀子咽咽口水, 回头看向对面的嫂子哥夫郎们, 把手里的竹筐子送出去,鼓足勇气,加大了些许声音道:“我们,我们一边吃零嘴, 一边说话……好不好……”
他越说, 声音越小。
众人明里暗里的瞅向玄野, 看他的脸色, 见他一直宠溺的看着江雀子,眼底满是鼓励, 不像是假客气。
李大娘打破了宁静,率先抓了一把甜滋滋的果干和瓜子, 笑道:“那可要谢谢江哥儿了, 这些零嘴啊,我们过年都不见得能尝上些许呢。”
“不, 不用客气。”
江雀子羞赧得厉害,连忙拉了个凳子过来, 将竹筐子放置到人群中间,快速坐回玄野身边的小板凳,磕磕巴巴道:“大, 大家自己抓着吃吧。”
玄野欣慰的摸摸他的后背, 毫不吝啬的夸奖道:“江小乖,你真棒, 今天主动和聊天搭子分享了零嘴,太厉害了。”
江雀子回头看他,一双晶莹剔透的漂亮眼睛像小鹿似的,活泼又欢喜,闪闪发着光。
“那作为奖励……”
玄野变戏法似的摊开手掌,露出手里的油纸包,笑道:“这是给乖乖的零嘴。”
“是,是什么呀?”
江雀子肉眼可见的惊喜。
他最近不怎么爱啃果干和瓜子了,没想到玄野会给他另外拿了好吃的。
玄野举举油纸包,示意他拿走拆开看看。
江雀子取了,拆开有油纸包一看,旁边的李小花先艳羡出声:“是桂花马蹄牛乳糕啊!”
这是江雀子最近特别爱吃的糕点。
桂花马蹄牛乳糕上层晶莹剔透,点缀了橙黄的桂花,底层是牛奶的白,十分漂亮,也很好吃,不腻人。
众人循着声往江雀子手里一看,登时炸开了锅。
“娘呀,这样精致的糕点怎地就当零嘴吃了?!”
“哎哟哟,这肯定不便宜吧?”
“娘哟,你们家是真舍得吃哟,怎地这样精致好看的糕点说吃就吃,还一次吃两块哟?”
“这得花多少银钱啊?”
……
众人艳羡的七嘴八舌。
江雀子吃惯了,不知道价钱,不觉得有什么,也想不到他们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下意识紧张起来,往玄野身边挪道:“哥哥……”
“乖乖不怕,放心吃,别听他们的,嗯?”
旁的零嘴他家小孩儿都吃腻味了,最近是真喜欢这个糕点,玄野并不觉得他爱吃这个有什么了不得,捏捏他后脖颈,安抚道:“吃吧。”
江雀子咽咽口水。
手中的糕点弥漫着淡淡的牛乳和桂花清香……
江雀子还是没忍住,拿起来一口,就咬掉了小半块糕点,腮帮子鼓起来。
“哎哟……”
人群齐齐低低的发出嘈杂声
不过到底没人再好意思说什么,毕竟手里拿着嘴里吃着,都是江雀子给的零嘴。
他们眼瞅着江雀子一口小半块儿一口小半块儿,把两块桂花马蹄牛乳糕都吃完了,满眼羡慕。
再看向玄野,他们眼神都不对劲了。
不知是谁又说了句:“我要是再年轻个几岁,没有嫁人啊,是无论说什么都要嫁给玄野这猎户汉子的。”
玄野走回了刚才倚靠的树干,站姿慵懒随性,闻言,眼皮子都没抬。
江雀子拿肉干磨牙的时候,那群嫂子夫郎们在一边嗑瓜子,说闲话。
他们笑闹的声音越来越大,把附近不少人家都吸引了过来。
加入聊天嗑瓜子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孩子都围了过来,一人分走了一块儿果干,竹筐里的零嘴很快就没有了。
众人也不在乎,继续热热闹闹的大声笑谈闲话。
江雀子坐在李小花旁边,总能说上两句,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手里肉干啃了一会儿,大家都没吃的了,江雀子腮帮子发酸,还没给肉干啃出个小口子来……下意识的回过头找玄野的身影。
玄野仍双手抱胸倚靠在大树下,迎着他的目光扬起唇,释放足了安全可信任感。
“哥哥。”
江雀子笑出两颗小虎牙,捏着肉干递向他道:“哥哥,我不想吃了呀。”
玄野挑眉,起身走向他,拿走他手里肉干,从兜里掏出手帕把他的手擦干净,问道:“那哥哥吃掉了?”
“唔嗯。”江雀子揪住帕子,胡乱点头。
玄野转手就把肉干塞进了自己嘴里,把帕子给了他,懒洋洋的走回树干下。
不稍一会儿,村里的汉子们懒懒散散的走向玄野,跟他打了招呼。
玄野颔首。
汉子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搭话,道:“近几日似乎没见你进山了?”
“玄野,你啥时候进山,能带上我们兄弟几个啊?”
“是啊,玄野,你打猎的能力强悍,寻常人可不敢自己进山里去……在这山脚下,野菜倒是多,可连只野鸡都看不着,想猎些肉食给家里的孩子们打打牙祭都搞不到。”
“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呗,我们哥几个平日都在家干农活,也没什么事儿。”
玄野垂眸看他们几眼,漫不经心道:“近日不打算进山。”
“不进山了?”
“不是,为什么啊?”
汉子们不理解。
现下正是打猎的好时机,盛夏都快过了,山上的野物肯定早已经到处乱窜,他这时候不进山,到时候秋冬季节到来,寻食过冬的野物凶猛,更加不好打猎。
那时候恐怕他想进山,都进不去。
玄野语气淡淡:“没有为什么,家里小孩儿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虽说钱自生那边已经搞定了,但是家里还有许多汉子在干活,引水的管道每天都还在修建,过两天弄完了,工人汉子们就要处理院子的石板,玄野不可能让江雀子自己一个人在家。
“就这?”
汉子们纷纷“害”了一声,嚷嚷道:“都是村里的,你要是不放心,让江哥儿去我家跟他哥夫郎一块儿不就得了?”
“去我家,跟他嫂子一块儿也成啊,家里还有小孩儿陪他玩,你大可放心,出不了什么事。”
“就是就是,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夫郎也这么大人了,谁还能把他吃了不成?”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试图说服玄野。
玄野依旧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但是想想,他可以不和这村里的人往来社交,但是江雀子是打小在这里长大的,他对这里有感情,自是希望能融入村子里,交到合得来的朋友的。
玄野想江雀子活泼开朗些,不那么怯懦,多些朋友,因此他也没把话说得太死,留了余地道:“往后几日再看吧。”
见他这么说,汉子们只好闭了嘴。
不过围拢过来的人还是越来越多了,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挤到了村尾来。
眼看夜色渐深,玄野想叫江雀子回家。
可是看他这样欢喜,精神奕奕,一时间又有些犹豫。
就是这么个犹豫的工夫,江雀子所在的人群里,忽的有人道:“嘘,别说了,江家那位还没出嫁的哥儿和他娘过来了。”
“谁?江莺子那哥儿?”
“可不,嘘,别说了。”
……
原本热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江雀子茫然抬眸,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
江莺子和娘江赵氏过来凑热闹来了。
他们身上脸上还伤着,尤其江莺子被扇肿的脸颊,到现在还没消下去,江赵氏脸上还有被江福有打的淤青。
江赵氏一来,便嚷嚷着大声问:“哪里有果干和瓜子儿拿啊?”
江莺子跟在江赵氏身后,缩着脖子,遮遮掩掩,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脸。
“怎的又说有瓜果点心可拿,到了又没有了?你们这家里的小娃娃怎么半点家教没有,净说些诓骗人的话?!”
江赵氏尖酸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挤到人前,扯出个笑道:“哟,原来大家伙儿都在啊?这是在说些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众人沉默。
终还是李小花打破了尴尬,笑道:“她婶子,怎地这般晚了,还没休息?”
江赵氏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们这么多人在这边说话,半个叫上我的都没有,我怎么还能睡得着?”
她这话说的,明里暗里在埋怨他们在背后说她坏话。
众嫂子夫郎们一听就不乐意了,纷纷道:“我说江赵氏,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反倒像是在埋怨我们几个了?”
“我们怎么说你了?啊?你倒是说说?我们说你什么了?”
“你这人真是,一上来就阴阳怪气我们,怎地,我们招你惹你了?”
……
江赵氏见自己被半个村子的妇人夫郎围攻,心里不乐意了,却也不敢直接跟他们杠上,讪讪道:“我,我这不也没说什么吗,你们这般激动做什么,怎么地,你们这是想活吃了我啊?”
“你这人真没意思。”
人群中不知是谁骂了句,接着,就有人说:“夜深了,我就带孩子先回家睡去了,走了。”
那人话落,跟着离开的妇人夫郎们哗啦啦一拥而散。
村尾空出一大片空地。
李小花拉起还茫然的江雀子,笑道:“雀子,夜深了,你家郎君在那边等你许久了,明个儿晚上再玩儿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江雀子连忙点头,连忙扭头去寻找玄野的身影。
“乖乖,哥哥在这儿。”玄野直起身。
“江雀子!你这个赔钱货!”
江赵氏眼看着人群因为她散了,脸色就不好,现下看见江雀子也在,还敢无视她这个当娘的,连招呼也不打,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了。
她四下瞟了一眼,没看见玄野的身影,立马破口大骂,还想上前拽他道:“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啊?你老娘还在这儿,你……”
“小乖,过来哥哥这儿。”
玄野面无表情走出大树阴影,单手揣兜,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朝江雀子伸出手。
走出不远的嫂子夫郎们纷纷慢下脚步,看向他们。
江赵氏这下看见玄野了,挂在嘴边的谩骂猛地一噎,就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瞪大了眼珠子僵在原地。
江雀子被江赵氏开口骂的那一瞬,小脸就开始发白,听见玄野的声音,他低低喊了声:“哥哥。”
就连忙朝玄野跑去,一把扑进他怀里。
“哥哥在。”玄野一手护着他,阴郁抬眸,扫向江赵氏。
“……”
江赵氏惶惶僵在原地,缩着脖子,眼神躲躲闪闪,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颤。
玄野恐怖骇人的气势和一拳就能打死人般的狠厉还历历在目……
不过,玄野也没想对她做些什么,毕竟是江小雀的生母,他不会当着小孩儿的面打人,只是警告的扫了她一眼,便垂眸软声道:“乖乖,我们回家了?”
“好……”
江雀子声音闷闷的,他不敢回头去看江赵氏的脸色。
他们牵着手回了家,三三两两还留在原地说小话的夫郎嫂子们一见他们都走了,也一哄而散。
徒留下不受欢迎的江赵氏和江莺子二人。
沉默半晌,江莺子收起阴毒的眼神,道:“娘,我们就让那赔钱货这样对我们吗?那该死的猎户上次打了我们不说,他还没赔偿银钱给我们,无论如何我都咽不下这口气!”
江赵氏恶狠狠盯着玄野和江雀子的背影,咬牙切齿道:“走,回去问问你爹怎么办!”
身后,亲娘和亲哥兄对江雀子的怨怼,江雀子自是没看见,不知道。
玄野倒是感受到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们。
翻不出什么风浪的玩意儿,到时候真惹着他了,偷偷一并弄死便是。
回到熟悉且充满安全感的家,江雀子一下就放开了。
脚下鞋一登,穿上软乎乎的绣花拖鞋,便屁颠屁颠儿跑到了家里燃着的蜡烛前,挑了挑灯芯,又跑进厨房洗了手,擦干,然后端起烛台摸进了杂物零嘴房,在零嘴柜子前挑挑拣拣,挑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一样欢喜吃的。
玄野双手抱胸,倚靠在门口,好笑的问:“乖乖今日过得可开心?”
江雀子捻了一块儿香喷喷的炸酥条塞进嘴里,闻言抬起头,嘿嘿傻笑道:“开心的哥哥……你开心吗?”
玄野扬起唇角,道:“若是我们家小乖愿意给哥哥拿一块儿炸酥条,哥哥便开心。”
“那,那……”
江雀子连忙放下烛台,挑了个最大的炸酥条,踮脚递到他唇边,道:“给,这个最长最大块,哥哥吃。”
玄野沉沉凝望着他,眼底情绪翻涌。
他俯下身,低头咬住了他手里的炸酥条,叼进嘴里,低沉笑道:“嗯,好吃。”
“可是……唔……”
江雀子囫囵咬着口里的酥条,含糊到:“这个,它……”
咬不动,好硬!
他好像吃到一块儿没有炸酥炸透的酥条了,跟石头一样。
江雀子把含在嘴里磨了好几口的酥条吐到手心里,一看,糊了口水的酥条只被咬出许多小小的牙印子,根本咬不透。
玄野挑眉,弯腰与他平视道:“小乖,给哥哥看看你的牙齿?”
江雀子茫然,但还是乖巧的被他捏着嘴巴,张开口,呜呜咽咽问:“为什唔要康……”
玄野:“……”
玄野喉结滚动,心里阴暗的心思不断滋长。
小巧柔软的粉嫩舌头,湿润润的口腔,白皙小巧的可爱牙齿……若是含住了某样布满青筋的,棍子一样的东西……
亦或是把手指探进去,按住粉嫩的舌头,轻夹,揉捏……
玄野呼吸倏地一滞,粗重起来。
“哥哥唔……”
江雀子眼巴巴的瞅着他,闭嘴咽了咽口水,继续张开口,呜咽道:“好唔吗?”
玄野恍然回过神,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禽兽!
他连忙正色道:“乖乖的牙齿很漂亮,但是现在要注意着了,不然以后得牙齿疼。”
“可是,不疼啊?”
江雀子揉揉脸蛋,懵懂道:“我每天都有听话刷牙洗漱……是这个酥条没做好,它太硬了,哥哥,不关我牙齿的事呀。”
玄野垂眸看向还在他手心里的湿漉漉酥条,捏起,反手放进嘴里,“咯嘣”一下,酥条被咬得粉碎,几下便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不……”
江雀子阻止都来不及,瞪大了眸子,又羞又急:“这,这是我,我吃过的……”
江雀子望着玄野的眼睛,羞得眼眶水润润的,紧抿着唇。
玄野俯身与他对视,心脏又软又涨。
他想碰自己家的小夫郎了。
可是……
小孩儿才十八岁,刚成年。
玄野心里的欲被他勾得汹涌翻腾,倒映在眼底,明明灭灭。
这样小的小夫郎,才这样小的年纪,他即便再想,再对他有欲,也舍不得下手。
他怕。
怕江雀子这小孩儿年纪还小,没想清楚,怕他对自己不是爱,而是一种对哥哥,对家人的依赖。
玄野瞻前顾后,犹犹豫豫。
第52章 第 52 章
半夜, 皎洁月高悬。
江雀子喝了药膳汤,穿着凉爽轻薄的蚕丝新衣,躺在大床铺里面, 怀里抱着个小枕头, 薄毯搭盖着小肚子, 睡得香呼呼,软绵绵。
他整个人看着便是白嫩的。
黑暗中,玄野盯着他,猩红的眸子发亮, 无数次滚动喉结, 干涩的咽下口水。
他终还是险些被这小孩儿折磨疯了, 轻手轻脚下了楼, 走出家门,扑通一声砸进冰凉的河水里。
他跳的地方水深, 能将他整个人淹没。
玄野在水里憋了许久,倏地从水里站起身, 锐利的眸子扫向河岸边的大树。
树枝上, 第九骁双手抱胸环着剑,懒洋洋的倚靠着树干, 漫不经心问:“你怎么发现我的?”
玄野没理他,转回头, 自顾自泡自己的凉水。
第九骁居高临下看着他,忽的玩味笑道:“这是被你家小夫郎给赶出来了?真惨呐,啧啧啧~”
玄野动作一顿。
第九骁嚣张挑眉道:“看来你这郎君当得也不行啊, 还需要出来泡冷水澡……不是, 你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吧?该不会到现在你都还没碰……”
“闭嘴!”玄野脸色发淡。
第九骁幸灾乐祸:“难怪,你腰间连个香囊都没有。”
可他非得作死要说这个, 玄野就破防了。
看死人般的眼神狠狠扫向他,冷声问:“你想死?”
第九骁挠挠后脑勺,道:“不是啊,那什么,纯粹就是好奇。”
玄野不想知道他好奇什么,阴沉道:“滚。”
“别啊……”
第九骁改站为蹲,蹲在树枝上,双手搭在膝盖处,懒洋洋的看着他,道:“说真的,我真对你很好奇,搞得到金太医的救命解毒丸,把我救回来又不管不顾,要不是小爷我能力强,非得被你饿死在茅草屋里不可,故意的吧你?……而且,你根本不瘸,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瘸腿的模样?”
玄野冷冷抬眸。
第九骁忙道:“欸欸欸,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我确确实实是查了你,但你名声臭,背景干干净净,我真没查出什么来。”
玄野舌尖抵过上颚,淡漠道:“如何能看出来我不瘸?”
“不是,大哥,是个习武的人都能看出来吧?你自己没注意到?你装的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瘸腿,假得不像样子,到底谁在信啊?不是,那什么……我就是很好奇,你连大夫都没去看,这瘸腿到底是怎么自己好起来的?”
玄野没有想回答他的心情,懒懒往水里一扎。
第九骁:“欸,喂?”
玄野再次从水里出来的时候,第九骁已经蹲到了岸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道:“玄野,我是真对你感兴趣……”
玄野:“……”
玄野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身体里的欲已经平缓下来,他上了岸,湿漉漉的往家走。
“喂?”
第九骁一身黑衣融在夜色里,压低了声音喊:“你这人怎地比我们这些送死不要命的还冷漠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玄野头也没回,关门,落锁,换衣裳上楼,隔着薄毯抱紧了睡得香甜的江雀子,不甚满足的深深呼出一口气,闭眼睡觉。
第九骁蹲在院子的围墙上,眼瞅着二楼没了动静,撇嘴,往后一翻,抽到了伤口,他忍不住“嘶”的一声,而后隐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第二天一大早,李工头跟一众汉子八卦兮兮的过来上工。
他们吵吵嚷嚷,说笑着,大声道:“钱家这次恐怕是要断香火咯。”
“活该,钱家人坏事做尽,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收了他们了!”
“这人呐,果然是不能干坏事,你看看,我们这镇子历朝历代也几百年历史了,怎地别人家就什么事都没有,就那姓钱的一家,跟那伙通缉犯土匪混在一起,坏事做尽,结果就是寻常时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他们被那两只野虎咬死了,你们说说,这真是……”
“纯纯活该!”
……
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
有玄野在场,江雀子现在已经不怕他们了,捧着自己的漂亮陶碗,捏着勺子,眼珠子骨碌碌的盯着他们转,竖起耳朵听。
小崽子也八卦兮兮的。
玄野看着想笑,无奈的叫他:“江小乖,你回不回来餐桌吃?”
江雀子头也没回。
玄野气笑了,加大了些许声音叫他:“江小乖,你在门口蹲着吃饭可像个小乞丐,快些回来。”
眼瞅着李工头一群人放好了干活工具,朝屋里来了,江雀子连忙起身,略显慌张的捧着碗往餐桌跑,边跑边道:“来了,我回来了哥哥。”
“坐好。”
玄野给他拉好椅子,把剔好鱼刺的雪白清蒸鱼肉夹到他碗里,示意道:“吃掉啊,小孩儿多吃鱼,往后才能变得更聪明呢。”
“可我又不是小孩子……”
江雀子小声嘟囔,勺起鱼肉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动。
“怎么就不是小孩儿了?”
玄野一边给他剔鱼刺,一边盯着他喝骨头粥,软声道:“乖乖现在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时候要是不把身子调养好了,那就一直比哥哥矮,就一直只到哥哥胸口……”
玄野说着,比了一下他脑袋仅到自己胸口的高度。
“我能到哥哥的喉结那里。”
江雀子连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伸手比到他的喉结处,脆声道:“才没有那么矮呢,就是到喉结。”
玄野勾唇,打趣他道:“那是因为哥哥没站直啊~”
江雀子鼓着脸:“我不信,我才不信。”
“不信?不信什么啊哈哈哈,江哥儿,怎地你一大早就跟你家郎君耍脾气了?”
李工头几人进屋来,肉眼可见的开心道:“主家汉子,有个好事儿告诉你。”
玄野转头看他们一眼,剔鱼刺的动作不停,道:“何事?”
江雀子也好奇,咬着勺子瞧他们。
李工头嘿嘿一笑,压低了声儿道:“那日花灯节欺负江哥儿的钱老爷,还记得吗?你们知道他昨个儿怎么了吗?”
“怎,怎么了?”
江雀子好奇又紧张的望着他。
“江小乖,松口。”
玄野无奈的端起他的碗,拿走他嘴里的勺子,给他勺了一口鱼肉和粥,喂到嘴边,软声哄道:“张口,再不吃完啊,待会儿你的粥该凉了。”
小孩儿身子弱,跟瓷娃娃似的,要是不仔细着,精细的养着,指不定怎么又生病了。
玄野见不得他受罪,老父亲似的,操碎了心。
“唔……我待会儿,自己吃。”
江雀子埋头将勺子里的东西含走,鼓着腮帮子眼巴巴瞅着李工头,等他继续往下说。
李工头“好家伙”了一声,打趣道:“主家汉子,你养你家小夫郎,是真拿他当小祖宗养的啊?”
江雀子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了自己身上,下意识回头看向玄野。
玄野趁机给他喂了一口粥,好笑叹道:“可不就是我的小祖宗么……江小乖,嘴巴动动,把嘴里的东西嚼碎了咽下去啊,乖。”
江雀子胡乱点头,腮帮子快速鼓动,试图去拿玄野手里的碗勺。
玄野还没享受完投喂的乐趣,偏手躲开,笑道:“乖啊,快吃,哥哥喂你。”
江雀子:“……”
江雀子把食物咽下,羞赧的欲言又止。
李工头身后的汉子忍不住了,接上话题,神神秘秘道:“哎呀,你们都不说,我来说,那钱老爷一大家子啊,包括在他家厮混的那些江洋大盗,通缉犯,土匪,全被山里突然窜进来的两只大野虎给咬死了!”
“啊,啊?”
江雀子震惊的瞪大双眸,喃喃道:“被,咬死了……”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汉子话里的意思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忙问:“他们,他们去山里打猎了吗?那个钱老爷,真的被老虎咬死了?”
“害,什么去打猎啊!”
汉子们兴奋了,争先恐后,扯着大嗓门道:“真要是去打猎在山里被野虎咬死的,大家伙儿就不会这样神秘不可说了!”
“就是,那两只野虎啊,就像是听了上天的指引,特地下山来咬死他们作恶多端的一家子似的,藏在钱自生家里的那些混蛋玩意儿们,也全被野虎咬死了,一个没活。”
“这真是大快人心!”
“怪就怪在那两只野虎根本没攻击寻常无辜的百姓和下人奴仆,就咬死了钱自生那些王八蛋!”
“还有他那作恶多端,几次利用自己的身份强抢民女的县令师爷姐夫,也死了。”
“死了活该!”
“近些日子的喜事真是一桩桩的,嘿!”
……
汉子们说得解气。
江雀子听着,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本能回头看向玄野。
玄野趁机又给他喂了一口混着鱼肉的粥,轻笑道:“小乖的肚子填饱没?”
江雀子连忙点点头,咽下嘴里的粥,胡乱一擦嘴,道:“哥哥,你听见他们说的了吗?”
玄野把他碗里剩下的粥给他喂完,才漫不经心勾唇道:“听见了,不许用手擦嘴,帕子就在旁边……去把手洗了,你看你脏的,都快变成小花猫了。”
“唔……我才不脏……”
江雀子小声嘟囔了句,屁颠儿屁颠儿跑进厨房洗手。
里面儿没动静了半晌,他连忙又跑出来,拽着玄野的衣摆,眼眸亮晶晶的,才刚反应过来般,欣喜兴奋道:“哥哥,那以后,那个钱老爷是不是就不会再来欺负我们了?”
众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李工头哈哈一笑,插话道:“他何止是不能来欺负你,他们老钱家坏事做尽,人全死了,香火都断咯,报应不爽。”
“不,不对,一个被钱自生买回去的小妾郎,他肚子里还怀着呢,也不知道是不是个男丁,若不是,那他老钱家的香火啊,可真真就是断咯。”
汉子们就看不惯钱自生那副丑恶的嘴脸,因此话说起来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带着些幸灾乐祸。
玄野教会江雀子许多,人情世故,三观,思维思考……他自是能听得出众汉子们的意思。
也想到了那个可怜的小妾郎往后必定会不好过……
江雀子心里闪过丝丝怜悯,原本高扬的兴致逐渐沉寂下来。
玄野收了碗筷从厨房出来,看他坐在沙发上发呆发愣,变得蔫巴了,蹙眉捏捏他后脖颈,软声问:“怎么呢,乖乖?”
江雀子扁扁唇,看着上工的汉子们拎着扛着工具哗啦啦离开家,他拽着玄野的衣摆,扭头看他,小声道:“哥哥,我觉得……”
“嗯?”
玄野蹲在他脚边,仰头观察着他的脸色,试探问:“乖乖不开心了?”
江雀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纠结许久,他还是诚实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这样的心情对不对,哥哥,钱老爷死了,那些混子坏蛋也都死了,本该是值得开心的事……可是……”
“可是?”
玄野耐心的等着他说。
江雀子张了张口,纠结,不解,又有些委屈道:“可是,可是死者为大,我们这样开心庆幸好像是不对的……而且,而且那个被钱自生强掳来的小妾郎,他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就这样没了爹……他往后可该怎么办……”
这个世道是会吃哥儿女子的,没了家人和郎君庇佑的怀孕小妾郎,往后该怎么活?钱家人是都死了,可是还有那么大个钱家家业……
“稚子无辜,怀璧其罪……”
江雀子话说到一半,啪的一把捂住脸颊,满脸纠结道:“不,不对,我这样的想法也不对,钱自生死了,是野虎咬死的,是活该……”
“我知道,我知道乖乖。”
玄野被他“啪”的一声捂脸的动作吓得心肝儿胆颤,连忙攥住他的手爪子,认真哄道:“我们家小乖是善良的,会同情钱自生后院的无辜妇人夫郎,这很正常,因为乖乖同情的不是欺负自己的混蛋痞子,这个不需要纠结,嗯?但是,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乖乖伤害自己的理由,明白吗?往后可不能打自己了。”
玄野心疼的拿下他的手,可怜道:“看看脸蛋,嘶,红了……江小乖,疼不疼啊?”
江雀子眼巴巴傻愣愣的望着他,张了张口。
“往后可不能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事情纠结,然后拍自己脸蛋了。”
玄野心疼坏了,蹙眉补充道:“拍哪儿都不行。”
“哦,哦……”
江雀子扁着唇,低下头,小心翼翼挠了挠玄野的手心,哄他道:“我以后不这样了,哥哥你别生气。”
玄野:“……”
玄野是又心疼又舍不得,软声道:“哥哥不是生乖乖的气……”
江雀子点头道:“那好吧。”
玄野:“……”
玄野揉揉他脑袋,叹道:“乖啊,往后啊,我们不用为他人的事情烦心。”
“可是……”
“乖乖听哥哥说……你看啊,我们贫穷的时候,或是遇到什么事的时候,可有人替我们烦心?”
玄野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谆谆教导道:“没有吧?连爹娘都不曾为我们忧心吧?那将心比心,我们又凭什么替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烦心呢?对不对?”
江雀子似懂非懂。
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江雀子小心翼翼抬眸瞅玄野,小声问:“那,那我为哥哥忧心也不行吗?哥哥又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玄野微怔,旋即无可奈何的轻笑道:“当然,哥哥当然可以。”
“嘿嘿……”
江雀子扬起一个大大的傻笑,露出的小虎牙精致又可爱。
玄野恨不得把他玩坏的心思腾腾往外冒,恨的他牙痒痒。
但是不行。
玄野只能控制力道,狠狠rua了他一顿,问:“可要跟哥哥去河边洗衣裳?”
江雀子连忙起身,揉揉被rua的脸蛋和脑袋道:“要,我也要去。”
自从来到玄野身边,他就没干过什么家务活了,一双粗糙的手,干巴巴的身子肌肤,硬是在玄野和大夫的药膏调养下变得白嫩,连多年老茧子都在昨天彻底换完了新皮。
养护好的手一个茧子都没有。
软乎,白皙细腻,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像大户人家专门精心养出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哥儿的手。
江雀子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不行。
玄野宠着他,爱护着他,一切都太理所当然了。
一开始他还能干些家务呢,现在除了学习写字看故事书外,他什么家务活都不干了。
玄野连碗都不给他洗。
江雀子越想,越觉得自己懒惰得厉害,连忙搭上玄野提着的木桶把手。
玄野垂眸看了他的手爪子一眼,打开厚重的院门,一边往外走,一边好笑道:“乖乖帮哥哥拿那个装洗衣皂的竹筒就好了,这个你提不动。”
昨天晚上换下来的衣裳,他的两套,江雀子的睡衣加衣裳,也有个三四套,湿了水,有些重量,就江雀子的小胳膊小腿儿,就算提得动,玄野也舍不得。
“好,我也要帮忙洗。”
江雀子乖乖捧起竹筒子,亦步亦趋跟着他,清脆道:“我要洗自己的衣裳。”
从没听说过哪个夫郎的衣裳,甚至连小衣小裤都是郎君给洗的。
在村里人的认知里,洗衣裳,做饭,打扫卫生,这些都该是家里妇人夫郎的活计,但是在他们家,好像反过来了。
江雀子想着想着,玄野脚步一停,转身,他扑通一下就撞进了玄野的怀抱里。
玄野眼底的笑意溢满出来,眉宇间满是温柔,提着木桶避开他,伸手扶住他小小的身子,软声笑道:“怎么出来洗个衣裳,乖乖还能发起呆来?要是哥哥不拦着,小乖是不是会傻乎乎的自己踩进河水里去?”
“我,我才不会。”
江雀子拽着他腰间的衣摆,仰头看他,绷着小脸认真道:“这次是失误,哥哥,你就当没发生过,好吗?”
玄野:“……”
玄野被他萌得心肝脾肺肾都在叫嚣着要狠狠把他揉进身体里……连忙撇开头,憋着笑干咳了一声道:“好,嗯,哥哥要开始洗衣裳了,乖乖自己在旁边玩会儿啊?”
“不玩儿,我也要洗的。”
江雀子连忙从他怀抱里出来,牵住他的手,小心跳下到河岸边,在村里人洗衣裳的干净大石头块儿上蹲下,仰头催促道:“哥哥快些,我们早些洗完晾晒上,不然待会儿日头高了,就热了。”
“小心点啊,不要掉进河里去了。”玄野低头看着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小孩儿肯干家务,是懂事的表现。
玄野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得把一些比较小件的衣裳放到他面前,叮嘱道:“慢些,底下的石板粗糙擦手,搓洗衣裳的时候小心些,可不能伤着自己了。”
江雀子打小给家里人洗衣裳干家务活儿,只是力气不够大,要想洗干净衣裳,需要很久而已,并不是不会洗。
“放心吧哥哥,我会洗的。”
江雀子绷着小脸取了自己的短袖睡衣,打上洗衣胰皂,很快就搓洗出了泡泡。
玄野见他有模有样的,脸上铺满了笑意,在小孩儿对面蹲下来,开始动手。
他手劲儿大,很快将干活弄脏的糙布衣衫洗干净,丢进桶里。
两人分工合作,倒也迅速。
洗到最后,江雀子手洗得红红的,还剩下他的小衣小裤没洗。
玄野麦色的大手拿起他的小裤时,江雀子瞪大了一双漂亮的眸子,不可置信的盯着小裤抬头,磕磕巴巴道:“我,我的,我能……”
玄野抬眸看他一眼,目光在他通红的脸蛋和耳朵上停留了一瞬,垂眸笑道:“哥哥搓洗就好了,这些贴身的衣物要更仔细着搓洗干净……”
“我,可是我……”
江雀子张口,羞得语无伦次。
玄野三下五除二将两人的小衣小裤分别洗干净,拧干,丢进木桶里,起身朝他伸手道:“来,我们回家了。”
江雀子:“……”
绞尽脑汁没找着借口把要洗的小衣小裤拿回来,玄野就已经给洗干净了……
江雀子只好羞赧的把手放进他手心里,就着他的力道站起身。
远处,浣洗衣裳的妇人滴滴咕咕。
江雀子断断续续听见了几句。
“……真是好命……郎君帮着洗……可不就是……”
“明个儿……是啊,谁能想到他现在这样有钱还对夫郎好了……早知……”
“那江哥儿……福气……养得真是不错……”
……
他没仔细听,攥着玄野的两根手指,一道回了家。
晾好衣裳后,早晨的阳光正好晒到院子,气温逐渐上来了。
江雀子贪凉,搬了个懒人躺椅到门口,把家里的窗户都打开了,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吹穿堂风。
玄野怕他着凉,第五次不厌其烦的提醒他:“江小乖,你小肚子的衣裳不要被风吹起来啊,拿抱枕或者小毯子盖一下。”
“唔……”
江雀子懒洋洋的晃动着懒人躺椅,左手拿着故事书,右手拿着一块儿咸香的肉干,一边啃,一边看书看得入迷。
玄野从厨房探出头来,一看,小崽子还是那副迎风吹的小懒猪样,无奈的擦干手,上了二楼。
江雀子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的继续懒洋洋躺着快乐看书,没动。
玄野取了一张薄薄的蚕丝小毯下来,扬开,往他肚子上一盖,捏捏他白嫩的脸蛋,又爱又气,牙根痒痒道:“小乖崽,哥哥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答应?嗯?”
江雀子咬着肉干,白嫩的腮帮子鼓鼓,任由着他捏,一双漂亮水润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眨巴眨巴,里面满是信任和依赖。
江雀子嘻嘻嘻扬起个傻笑,撒娇似的,带着惬绻的软绵懒音,唤他:“哥哥~”
玄野:“……”
玄野呼吸一滞,拿他无可奈何。
第53章 第 53 章
到了中午, 气温升得很高,很热。
江雀子就更加贪凉了,蚕丝小毯被堆到了一边, 他懒洋洋的看书, 看睡着了, 本子盖在脸蛋上,摇摇躺椅还在一晃一晃。
玄野做好午饭出来,看见的就是江雀子穿着不长不短的中袖中裤定制素色绸缎衣裳,露出白嫩嫩, 长了肉, 软乎乎的手和脚踝, 睡得像个不认真上课的小孩儿。
院子的大树上, 知了在聒噪。
早晨的凉风变成了暖风。
江雀子动了动,脸上盖着的书“啪哒”一下, 滑落,掉到了他的脖颈边。
玄野半跪在摇椅旁, 定定的望了他一会儿, 眼底溺人炙热的情绪翻涌。
半晌,他小心翼翼伸手, 滚烫的拇指腹轻轻蹭过江雀子的唇角。
玄野喉结上下一滚。
“唔……”
江雀子迷迷糊糊的动了动,惬懒的攥住他宽厚的大手, 睡眼惺忪道:“哥哥……好香呀……”
空气中弥漫着炖白酒酱油鸡的诱人香味。
玄野:“……”
玄野慌忙撇开头,心脏都跳漏了一拍。
“唔,哥哥……”
江雀子揉揉眼睛, 撑着身子坐起来, 眼底还有些许茫然道:“我们,是不是该吃午饭了呀, 哥哥……”
玄野干咳一声,低哑道:“是,饿了吗?”
“没饿……”
江雀子看着他,傻乎乎的笑弯了眉眼,道:“但是哥哥做的饭好香呀,想吃。”
玄野失笑,俯身,大手穿过他的腋下,一把将他抱起来,道:“那就尝尝哥哥的手艺。”
玄野托着他的屁屁,走向餐桌。
“哎呀。”
江雀子跟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环抱紧他的脖颈,胡乱晃脚丫子,着急道:“我的鞋子,我的鞋子哥哥,我没有穿鞋子呀。”
“待会儿哥哥再给你拿过来。”
玄野把他放到餐桌前的椅子上,理理他的衣摆,道:“乖乖坐好,哥哥去端菜,然后把拿鞋子过来,不要赤脚踩在地上,乖啊。”
“哦,好诶。”
江雀子踩在椅子上,扶着椅背,小心坐下来,乖巧的晃着双脚等饭吃。
玄野心软得一塌糊涂,揉揉他脑袋,转身进了厨房。
午饭很丰盛。
玄野把偏瘦少肥的红烧肉夹给他,叮嘱道:“最近肠胃是好些了,可以跟哥哥吃一样的饭食,但是不能贪嘴,嗯?”
“唔……”
江雀子听着,夹起一大块儿瘦瘦的红烧肉整个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动,眼巴巴的望着他。
玄野:“……”
得,白说。
小崽子软乎乎的,单纯又听话,白纸一样,除了喜欢吃好吃的,不控制着可能会贪嘴外……不宠着娇养不行。
玄野把夹到他碗里的大块儿红烧肉又给夹了回来,戳开,一块儿分成四小块,沾了酱汁再重新放回他碗里,叮嘱道:“太大口了,江小乖,会油腻,小口就着你碗里的白粥吃啊,乖。”
江雀子胡乱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玄野:“……”
玄野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只得一点一点,仔细照顾着他吃完了午饭。
下午,本该睡下午觉的时间,大喇喇敞开的院门外,有人大喊:“猎户,玄猎户在家吗?”
玄野正坐在躺椅旁给江雀子读故事书,准备哄他睡午觉。
结果外面的人一喊,刚有些睡意的小孩儿登时清醒了,带着点鼻音问:”是谁来了呀,哥哥?”
玄野:“……”
玄野扭头看去,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扭着水桶肥腰,活像个媒婆模样的妇人大笑着径直进来了。
她一瞅见玄野,立马夸张的拍掌大笑道:“哎哟,玄猎户呀,你这在家呢?今个儿比较清闲是吗?要我说你就是身手利索呢,那地里的活计我看啊,都侍弄得特别好,禾苗生长得旺旺的。”
玄野眉头微皱。
他不认识这人,起身挡在江雀子身前,淡声问:“你有事?”
来人一怔,连忙陪笑道:“哎哟,瞅瞅,你瞅瞅我这嘴,你不认识我啊自是应当,你管我叫李媒婆便是,我呀,是咱这十里八乡有名儿的红媒人,这经过我手里的亲事啊,桩桩件件都是和和美美的。”
玄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冷漠道:“我们家没人要议亲,请回。”
他家小孩儿是漂亮,也差不多是到了成亲的年纪。
但是!
是他的!
江雀子是他的夫郎,是他的人。
玄野在心里咬牙切齿。
若是让他知道到底是哪个不想活的王八犊子敢觊觎他的漂亮小夫郎,还胆大包天敢让媒人上门提亲……玄野非得活撕了吞了他不可!
好不容易养得这样好的小孩儿,眼看着日渐活泼开朗起来,外面那些环伺的狗就想扑上来了?
想都不要想!
“啊,啊?”
李媒婆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哎哟玄猎户哟,我自是知道这哥儿是你的夫郎,我不是来给他议亲的,我呀,是来给你议亲的。”
她话音一落,江雀子心中不好的预感瞬间达到顶峰。
“哥,哥哥……”
江雀子白着小脸,拽住玄野身后的衣摆,轻扯了扯,声音发颤。
玄野连忙回头,就看见自己家小孩儿眼眶发红,倔强的仰头望着他,抖着声音问:“你,你为什么要议亲,你不要我了吗哥哥……”
江雀子语无伦次,明显的慌张害怕。
玄野连忙俯下身把他抱起来,一手托着他屁屁,一手轻拍着他后背安抚:“乖,乖啊,哥哥不议亲,哥哥只有我们家小乖一个夫郎……”
“欸,这话可不对!”
李媒婆立即打断他,大声谄媚的笑道:“玄猎户,你这般有能力有才能的汉子,可不该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啊,我今个儿来跟你说的人家,那可是我们李家村有名儿的漂亮哥儿!那哥儿秀外慧中,挑水砍柴做饭,刺绣做衣裳,带孩子带弟弟,那可是一把手捻来!尤其他长得好看,眉宇间的红莲标志更是红艳艳的,生养能力那是……”
“闭嘴!”
媒婆大肆夸赞的话还没说完,玄野脸色难看,冷声低斥道:“滚出去!”
怀里的小孩儿身子微微发颤,可见是怕了。
本就没什么安全感的人,他近些日子好不容易才养起来,养好,给足了他安全感,今个儿才开始放开,肆意了些,结果这傻逼突然闯进来搅和……
玄野想弄死她的心都有了。
“不,不是,玄家猎户,我这是……”
“你滚不滚?”
玄野浑身弥漫着血腥气,阴狠抬眸,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狠狠活剥。
李媒婆胆怯了,本能的后退半步。
但是一想到事成之后的媒婆礼金,胆子不免又壮大几分,还想试图说服玄野:“可是你这样优秀的汉子……”
“滚!”
玄野徒然拔高声。
“哎,哎哟……”
李媒婆被吓了一大跳,看着他,眼里满是惊恐,匆匆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低骂:“这,这不议就不议,这般凶狠野蛮做什么,我一没得罪你二没说什么,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直到那李媒婆的身影匆匆跑了个没影,玄野往上托了托怀里的小孩儿,低下头,用脸颊蹭蹭他的额角,软声安抚:“乖啊,不哭了,嗯?哥哥不议亲,哥哥这辈子都不议亲,只有我们家小夫郎一个,不会再有其他人了,不怕啊?”
江雀子抱紧他的脖颈,不肯抬头看他。
眼眶里的泪水根本控制不住,哗啦啦往外淌,擦不干。
江雀子怕极了。
从小到大,他只有这样一个对他好的人。
他打心眼儿里默认了玄野是他的,是他的郎君,是他的汉子,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最宠爱他的人。
可是现在,玄野要议亲了。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是玄野的夫郎,但不是唯一的夫郎了。
往后,玄野对他的宠爱和好,都会分给另一个人。
玄野也不再是他一个人的汉子,他一个人的郎君……
江雀子接受不了。
他无法跟别人分享自己的郎君。
于是他哭的稀里哗啦,眼泪浸湿了玄野颈窝处的衣襟。
玄野心肝脾肺肾都快让他哭碎了,可是小孩儿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解释。
小猫似的,细细小小的呜咽声在安静的家里回荡。
玄野焦急的抱着他走来走去,不断安抚:“乖乖不哭,乖乖不哭了啊,再哭下去,哥哥的心该疼死了……”
他也想哭了。
莫名其妙飞来好大一口锅……
玄野现在想把心肝都剖出来,捧到这没安全感的小乖崽面前自证清白。
直到下午两三点,怀里的小孩儿抽咽着,哭声逐渐停了。
他一口气哭了将近一个时辰。
玄野魂儿都快给他哭碎了,心疼道:“乖乖,小乖,哥哥多冤枉啊,那什么媒婆,是她自个儿上门来的,哥哥可根本不认识她……太冤枉了……不能再哭了,嗯?”
江雀子哭得头昏脑胀,闻言,抽咽着,问:“那,她嗬,为什么要,给,哥哥说亲呜……”
“不知道!哥哥真的不知道!”
玄野比窦娥还冤,痛心道:“江小乖,你得相信哥哥啊,哥哥被冤枉了,很无辜很委屈……”
“我,我……”
江雀子抽噎着,眼眶鼻子都红彤彤的,看着特别可怜。
不过,倒是肯抬起头来了。
玄野抱着他拉了把椅子坐下,让他跨坐在大腿上,面对面与他谈心,哄道:“好了好了,是哥哥不好,都怪哥哥,不哭了,嗯?”
江雀子扁着唇,被泪水洗过的漂亮大眼睛泛红,晶莹剔透的望着他,巴掌大的湿漉漉小脸上满是难过。
玄野宽厚温暖的大手上下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叹气道:“乖乖是不是不相信哥哥?”
江雀子张了张口,低下头,没说出话来。
在他心里,其实是的。
江雀子知道玄野会对他好,本以为他们俩会一辈子这样好这样过下去……可是媒婆上门来提亲了。
还是哥儿那边请人来提的,可见那边有多看重玄野……
这事儿只要玄野一点头,那他们便再也无法回到之前的日子。
江雀子以前还不懂,可是玄野教他读书识字,教给他许多,现在他懂了,他无法容忍自己和别的哥儿女子共侍一夫。
他是喜欢玄野的。
江雀子认清了自己的心,就更委屈难受,更害怕了。
玄野脾气性子样貌哪哪儿都好,什么都会,又宠爱自己的夫郎,即便稍稍有些瘸腿,可照样让人喜欢……
外面好看又有才能的哥儿女子太多了。
江雀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配不上玄野……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睁着一双通红的漂亮眼睛出神。
“小乖……”
玄野心脏一抽一抽的疼,连忙捏捏他的脸蛋,把他唤回神道:“要怎么样,哥哥才能让你相信呢?嗯?”
江雀子怔怔的望着他,紧抿着唇。
玄野垂眸看着他的眼睛,咬紧后槽牙,喉结滚动。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一瞬。
玄野伸手抚上他的后脖颈,轻捏了捏,眼底情绪翻涌。
江雀子撇开头,躲避了他的视线。
玄野在心里呼出一口浊气,一把将他揽进怀里,紧紧抱着,软了声低沉道:“小乖,哥哥的小乖啊……往后无论如何,哥哥都只是你一个人的,不要担心,也别害怕……就算以后再有人来提亲,就算你点头答应了,哥哥也不可能答应。实在不行……”
玄野的下颚抵到江雀子的发顶上,蹭了蹭,咬牙道:“实在不行,乖乖拿个狗链子,把哥哥栓起来,牵引绳就紧紧攥在你的手里,往后你去哪儿,哥哥就跟到哪儿。”
“可,可是……”
江雀子抬起头,带着浓浓的鼻音哭腔,道:“哥,哥哥又不是,小狗……”
玄野:“……”
玄野将他将他眼尾的泪珠拭去,软声失笑道:“江小乖,你还真想哥哥是小狗啊,嗯?”
江雀子委屈扁着唇,摇摇头。
玄野叹气,可怜巴巴的问:“今日,可哭够了?你可差点把哥哥的魂儿都给哭碎了,知道吗江小乖?”
江雀子手指纠结着身前的衣摆,低头不说话。
玄野一把按住他两侧脸颊,稍稍用力,抬起他头来,胡乱捏圆揉扁,一边揉,一边道:“现在我们家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出现了,乖乖,就是我们俩之间的信任问题,我们得立刻把它解决掉。”
江雀子被揉得时而嘟嘴,时而扁唇,泛红的眼睛巴巴的望着他,听他说话,乖得一塌糊涂。
玄野心也软得一塌糊涂,软声问:“哥哥要怎么样,才能让乖乖对哥哥百分百信任呢?嗯?”
江雀子抬手按住他揉自己脸的大手,垂眸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唔……”
玄野手一停,盯着他被迫噘起来的嘴巴,喉结滚动。
半晌,玄野撇开头,松开手,低沉道:“那得想想办法……”
江雀子拽着他胸前的衣襟,忍不住追问:“那,那哥哥会,不要我吗……”
他越说越小声。
尾音的“吗”字几乎听不见。
玄野呼吸一滞,连忙回头看他。
江雀子的脸蛋被他揉得有些红了,眼睛红,鼻子红,就连嘴唇,也是红润红润的。
玄野咽了咽口水,哑声坚定道:“不会,永远都不会,就算是死,哥哥也得跟乖乖死一块儿,埋一起。”
他活了成千上万岁了,不死不灭,做过很多恶,也被隔壁那腹黑的吉兽影响施了很多善。他就像是一套相辅相成运转的阴阳八卦的阴面,黑中有白,就连天道都拿他没办法。
于是他从出现伊始,便孤独到现在。
他不明世间情爱,可他一路在学。
就像是一种惩罚。
在遇见江雀子之前,他从不明白什么是对一个人的占有欲,更不明白爱是克制。
不想去爱,也不会爱。
江雀子活泼善良,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就像补足了他灵魂里的某种空缺,于是他才完整,才有活气。
玄野很想将他标记,给他降下烙印。
可是他还小,他当真才十八岁。
玄野不忍心,更不敢。
凶兽的标记烙印是霸道的,凶狠的,刻印在灵魂里的。
一旦江雀子被标记,被烙下属于他的刻印,那么他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共享,江雀子就只能完完整整的属于他。
届时不死不灭,孤独的存活于世上,眼看着身边的人和物一个个逝去……玄野自我封印失败来到这里前都觉得无聊……
这是很慎重的事。
玄野不想让还年幼的江雀子冲动之下做出后悔的选择,他想让他再长大些,思想再成熟些……再决定要不要和他绑死。
可是现在,江雀子眼巴巴的望着他,红着眼,眼看又要哭了……
玄野心绪杂乱,终还是忍不住上了头的爱欲,按住他的后脑勺,凶狠咬牙,轻轻偏头吻上他的唇角。
一触,微滞,便迅速离开。
小孩儿的唇角很软,温温凉凉,带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桂花清香,勾得人头昏脑胀。
玄野垂眸看着他,呼吸粗重,眼底的欲压制不下去,滚烫炙人。
“嗬……”
江雀子震惊的瞪大双眸,嘴巴微张。
他愣愣的伸手抚摸上自己的唇角,反应过来,脸色爆红。
“我,你,我……”
江雀子手足无措,磕磕巴巴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玄野抿了抿唇,沉沉的哑笑出声,道:“小乖,哥哥还是觉得,你该担心的,不是怕哥哥不要你,也不是怕哥哥被别人抢走……而是,该担心自己……”
“担,担心,我?”
江雀子羞赧的攥紧衣裳,鼓起勇气看他的眼睛,问:“为,为什么……”
玄野将他脸侧的碎发挽去耳后,声音沉磁,危险撩人,道:“因为,哥哥觊觎你,你的身子,你的一切,想狠狠欺负你……就像是只暗中窥伺你的饿狼,恨不得将你吞了吃了入腹……”
第54章 第 54 章
玄野的话说得火辣又直白。
江雀子羞得脖颈都红了, 整个人热气腾腾的。
玄野望着他,眼底的情绪浓郁幽深。
江雀子:“……”
“我,我要下来……”
江雀子像是被烫着了一般, 不敢再坐在他大腿上, 连忙挣扎下地, 蹭蹭蹭跑上二楼,冲进房间里,啪叽一下,把自己埋进床铺最里面。
像只逃避猎户追捕的小兔子。
玄野缓缓扬起唇角。
他不放心, 提了冷水, 毛巾, 端着一杯淡淡的糖盐凉白开跟上楼。
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 玄野勾唇,软声哄道:“乖乖, 不要把脑袋蒙住,露出来呼吸。”
床上的小团子动了动。
玄野挑眉, 拉开薄被子把他带起来, 夹着声音哄道:“乖啊,哭了那么久, 得喝点水才行啊,小哭包, 来,把杯子里的水喝完。”
江雀子:“……”
江雀子脸蛋还是红彤彤的,胡乱接过水杯, 咕嘟嘟就往下灌, 灌完,慌慌张张把水杯塞回给他, 啪叽一声又躺下了。
背对玄野,躺安详了。
玄野好气又好笑,把他翻过来,拧干冷水湿毛巾,给他擦干净脸蛋,然后重新拧了湿毛巾,盖在他眼睛上,小声道:“好了,闭上眼睛,冷水敷敷,不然明天该眼睛疼了。”
江雀子把手放在小肚子上,彻底躺得直挺挺了。
玄野勾唇,定定看着他许久,眼底和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转而成为凝重,染上些许冷戾。
虽说现在暂时是把家里的小崽子安抚住了,但是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他家小夫郎心里没有安全感,对他的信任不够。
这事儿迫切需要解决。
外面那些莺莺燕燕许多,今天有了一个李媒婆,明天就可能有张媒婆,赵媒婆。
他阻止不了那些人前仆后继,但是他家小孩儿不能天天哭鼻子。
玄野现在脑子异常清醒,百转千回,心里有了计较。
回过神来,玄野轻摸了摸江雀子毛茸茸的发顶,小声轻唤:“乖乖?”
江雀子没反应。
玄野把小薄毯子往下拉了拉,一看,小孩儿睡着了。
刚才情绪波动太大,精神定是疲乏了的,现在正好又是小崽子睡惯了的午觉时间……
玄野没吵醒他,小心翼翼把小薄毯子拉下,盖到他肚子上,便轻手轻脚取走湿毛巾,出了房间,下楼。
外面艳阳高照,正值下午三四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空气中热浪扭曲,知了仿佛都受不了这热气,聒噪的叫声里带着些许萎靡。
玄野顶着大太阳,面无表情上了山,一路摸到引水工程前。
此时,李工头和一众汉子正忙得热火朝天。
他们有了第一天的经验之后,一路铺设下来,引水管道做得很快很严实。
估摸着再有个两天,引水管道就能引到家门口。
李工头最先看见玄野远远的上来,停下手里的活计,喊了一声:“主家汉子?”
众工人齐刷刷抬头看去。
玄野蹙眉走到他们身侧,摆摆手,捡了个石块儿坐下,道:“你们忙,我就来看个进度。”
顺便猎只野鸽子回去,晚上给小孩儿熬药加餐。
但他脸色实在凝重,众汉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丢下工具围了过去,七嘴八舌问:“这是怎地了?”
“是啊主家汉子,发生什么事了?”
“嘶,你这脸色不对啊,难不成事儿跟我们引水有关?”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嗓门大得震天。
玄野呼出一口浊气,蹙眉抬眸,沉默了一瞬,觉得跟过来人取取经也不是坏事。
想了想,玄野决定直言,问:“你们刚跟你们媳妇儿夫郎成亲的时候,是怎么相互信任的?”
“相互信任?”
玄野这一问,倒是真把他们问懵了。
他们成亲,要么是娶了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哥儿姑娘,要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便是成亲了,洞房花烛夜之后,自然而然的便是生儿育女,哪里有纠结过什么信不信任的问题?
李工头狐疑的问:“主家汉子,难不成……你跟江哥儿,吵架了?”
“吵架?”
“欸,你要说吵架,那我可会,我跟我媳妇儿成亲半年后就开始吵嘴,一直到现在,还时不时在吵。”
“吵架这我懂,我跟我家夫郎也吵过。”
……
说到他们熟悉的话题,一群汉子们又开始大嗓门儿。
可这哪里是吵架的问题?
就算小乖崽想跟他吵架,玄野也舍不得让那小崽子生气。
沉默半晌,玄野叹气:“自是不该问你们。”
本以为能跟有媳妇儿有夫郎的人取取经,没想到他们也不懂。
“我倒是可能理解了一点儿你的意思。”
李工头挠挠后脑勺,道:“我跟我夫郎,起初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好的,我跟他啊,当初我们俩,爹娘都不同意我们成亲……”
“啊?!”
玄野和一众汉子目光炯炯的看向他:“细说!”
“一帮瘪犊子!”
李工头笑骂了句,将自己和赵氏的爱情故事娓娓道来。
原来,李工头本是镇子上穷苦人家的汉子。
他爹娘本有五六个儿子,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个倒数第二的儿子,即便他当初已经二十了,他爹娘还是没给他张罗亲事。
那时候,李工头也还在跟着师父在外学起房子的手艺,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后来,他在赵家村帮当地地主老爷砌院墙的时候,遇见了赵氏。
赵氏那时候还是个厉害的哥儿,他帮着自家爹亲干小工。
一来二去,他们俩就熟悉上了。
后来相处久了,二人隐隐约约都有了那意思,彼此看上眼了。
但是赵氏的爹当时已经给赵氏说了一门亲事,李工头知道之后,立马就急了。
他连夜偷偷摸摸摸到了赵氏的房间外,跟他说清楚,说明白自己的心意,问他是什么想法。
李工头还记得当时赵氏羞红了脸,磕磕巴巴的说:“自是欢喜你……可是爹和爹亲已经准备给我定下亲事了……我们有缘无分……”
互通了心意,李工头当下就吃了一颗定心丸,认真叮嘱赵氏道:“这两天我会马上来提亲,到时候,你一定要跟岳父岳爹说清楚心意,等我!”
赵氏自然不想嫁给一个没见过的汉子,他是中意李工头的,于是他点头应下了。
万幸,赵氏的爹和爹亲是疼爱他的,二话没说就把即将定下的亲事退了。
可等了三天,李工头还是没来提亲,一点声响都没有。
赵氏天天蹲在家门口等,茶不思饭不想,还被爹亲数落。
他都快哭了。
那天半夜,李工头慌慌张张又去敲他窗户。
赵氏打开窗一看,李工头浑身汗水,湿漉漉的,却还是笑嘻嘻的说:“等久了吧?我知道你的亲事退了,我在准备成亲的东西,媒婆已经请好了,明天就过来。”
赵氏当时就哭鼻子了。
……
李工头话说到这里,嘿嘿傻笑了两声。
玄野:“……”
李工头夫夫俩的情况还是和他的对不上,玄野忍不住叹了口气。
江雀子不比赵氏。
他从小爹不疼娘不爱,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轻易不会交出自己的信任,也不会做草率的决定。
他们在一起直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了,从春天到夏天,细数一下日子,也已经有将近小半年时间了,江雀子也仅仅只是信任了他这个人是好人而已。
其余的,比如玄野对他做出的承诺,比如玄野说永远不可能会离开他……这些,他都是不敢相信的。
玄野心绪杂乱,拍拍衣裳站起身,道:“我再看看吧。”
“诶?还是不行啊?”
原本听李工头讲爱情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一众汉子不解,连忙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是,江哥儿是跟你闹脾气了,还是你们吵架了?”
“是啊,主家汉子,你倒是说个完整,我们也好一起跟你想办法啊?”
“不必。”
玄野婉拒了他们的提议。
这群汉子的思想是传统的,与其求助他们,不如他自己想办法。
玄野觉得自己也是急了,才病急乱投医。
提着打的猎物回到家,玄野上楼看了一眼。
江雀子还在睡。
玄野蹲在书房,第一次将脑海里存有的千年记忆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信息量庞杂,什么记忆都有。
他看幻灯片似的,看了许久,才从参加过的一个婚礼片段中回过神来,恍然发觉,他和江雀子虽说是夫夫,但是自始至终,他们根本没有过婚礼。
就连成亲仪式都没有。
交杯酒没喝,彩礼没给……什么都没有。
他家小夫郎是被家里人嫌弃吃多了一口饭,赶出来,走投无路之下来到他家门口的。
聘为妻,奔为妾,无媒自通,六礼不备,是为贱。
玄野有些发愣,心脏开始抽抽的疼。
他实在太过马虎。
竟不知道一个正儿八经的婚礼,三媒六娉,三书六礼,八起迎亲,明媒正娶,对这个时代哥儿女子的重要性。
他和江雀子一起生活这样久,却把最重要的事儿给忽视了。
不怪他家小孩儿没有安全感的。
别人还知道遣媒婆来议亲,他跟了自己,却什么也没有……
代入一下江雀子,玄野捂着心口,心肝脾肺肾就像是被人揪着捶打揉搓,疼得他窒息。
“妈的,蠢货!”
玄野忍不住骂了脏话,狠狠反思了一通。
傍晚,空气中,气压低沉。
李工头一众汉子收工回去后,天空骤暗。
不稍一刻钟,天空下起瓢泼大雨。
雨水的声音淅淅沥沥,很催眠,江雀子本来已经要醒了,可是听着风雨声,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直到入了夜,空气中满是雨后的凉爽和清新。
落到地里的雨水迅速干涸。
去地里查看庄稼的村里汉子们扯着嗓门说话,吵吵嚷嚷,都在说这场雨对地里作物生长的好处。
玄野做好了晚饭,打开因暴雨关闭的门窗通风。
穿堂风吹拂进屋,有些凉了。
“乖乖,小懒猪?”
玄野上楼轻声叫醒江雀子,把他身上的小薄毯子拉开,抱起来,软声道:“起床了,再不起来就要变成小猪了,嗯?”
“唔……”
江雀子被吵醒,皱着眉头,胡乱伸手揉眼睛,带着小小的鼻音道:“还想睡……哥哥,我累……”
下午情绪波动那样大,发泄了一通,自是累的。
加上他身子又弱……玄野看着心疼,把他抱进怀里,托着他屁屁下楼,轻声哄道:“乖啊,我们得起床了,现在天都黑啦,再睡下去啊,晚上就睡不着咯。”
江雀子趴在他肩头上,逐渐被颠簸醒了,挣扎着要下地:“我,我能自己走……”
之前,小孩儿已经能习惯成自然的接受他的怀抱和拥抱了……现下,他开始抗拒……
江雀子对玄野的态度,似乎又回到了最初刚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客气,疏离,小心翼翼,看脸色。
玄野意识到这一点,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脏话,险些绷不住情绪。
下了一楼,玄野将他放到沙发上,蹲下身,半跪在他面前软声道:“乖啊,没穿鞋袜不能光脚踩在地上,万一着凉了,又得去找大夫扎针了,嗯?”
江雀子扁唇,垂眸望着他,轻点点头:“我,我知道的……”
玄野:“……”
玄野无奈起身,揉揉他脑袋,道:“那我们吃晚饭吧?乖乖饿了没?今天晚饭哥哥给炖了鸡腿……我们,我们吃完了,出去走走,逛逛,可好?”
江雀子迟疑了一瞬,看着他的脸色,小声问:“一,一定要出去吗?”
玄野动作一顿,又重新半跪下身,蹙眉看着他问:“乖乖今天不想出门吗?”
江雀子抿唇,犹豫了一会儿,细不可见的点点头。
“为什么呀?”
玄野宽厚滚烫的大手攀上他的膝盖,软声问:“能告诉哥哥,今天为什么不想出门玩儿吗?”
平日里,他家小夫郎可不是这样的喜好。
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一个朋友,所以江雀子很喜欢热闹。
玄野尽自己所能给他营造一个良善温和的交友氛围,就是希望他能活得快乐,肆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做什么事情都畏畏缩缩,没有自信。
江雀子低下头,不与玄野对视。
“嗯?”
玄野将他垂落在脸侧的碎发挽去耳后,耐心十足的等着他说话。
江雀子下意识的蹭蹭他的手,反应过来,浑身一僵。
沉默半晌,他磕磕巴巴道:“就是不,不想出去……”
“为什么不想出去呀?”
玄野柔声追问:“可是外面有人欺负乖乖了?乖乖告诉哥哥好不好?你看,你不说话,哥哥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乖乖得说出来,哥哥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呀,对不对?”
玄野伸手摸摸他软乎乎的小肚子,循循善诱道:“难道哥哥是乖乖肚子里的大蛔虫吗?要是哥哥有读心术啊,乖乖不说我也能知道,可是哥哥没有啊,太难过了,哥哥竟然不知道我们家小乖到底在思考在纠结什么……”
“不,不是的。”
江雀子连忙开口。
可是对上玄野充满温柔和鼓励的眸子,他一顿,扁唇半晌,张口就又哭了出来。
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玄野一惊,慌忙起身将他抱进怀里,换了个姿势,把他抱到大腿上哄:“不哭不哭,乖啊,哥哥错了,都是哥哥的错,不哭啊……”
玄野恨不得一拳攮死自己。
好好的哄人,结果还把人哄哭了……
“乖乖,不哭……”
玄野都快跟着哭了。
“我,我不是嗬,故意……”
江雀子胡乱擦着眼泪,可是自己往下砸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擦不干。
玄野把他按进怀里,一下一下的轻拍着他的后背哄。
万幸,这次江雀子只哭了一会儿,便没再继续哭下去。
玄野看着他小兔子似的红彤彤的眼睛,轻轻拭去他眼尾的泪水,无奈又心疼道:“怎么我们家江小乖这么多眼泪啊,是水宝宝做的吗?嗯?”
江雀子不知道水宝宝是什么,摇摇头,可怜兮兮的望着玄野,带着浓厚的鼻音和哭腔,小声轻唤:“哥哥……”
“嗯?哥哥在呢。”
玄野耐心的等着他说话。
江雀子低下头:“对不起……”
玄野心脏猛地一抽,慌忙捧起他的脸蛋,蹙眉盯着他的眼睛问:“乖乖,为什么要道歉?”
江雀子委屈,带着哭腔道:“因,因为我什么都不说,只会哭……”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玄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告诉他:“不是只会哭,而是因为哥哥没有给够乖乖安全感,而且,我们家小乖肯跟哥哥哭鼻子,说明你依赖哥哥,这是哥哥最大的幸福。”
江雀子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愣愣的望着他。
玄野认真道:“往后,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乖乖不开心了,难过了,都可以跟哥哥说,在哥哥面前可以发泄情绪,可以哭。但是哭完了,得告诉哥哥为什么,不可以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嗯?知道没?”
江雀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眼看他又要掉金豆豆,玄野连忙转移话题问:“那,乖乖现在可以告诉哥哥为什么哭鼻子了吗?为什么今天这样难过?是因为那个李媒婆突然闯进我们家说了乱七八糟的话,是不是?”
江雀子委屈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想起玄野刚才跟他说的话,江雀子连忙张口。
对上玄野鼓励期待的深邃眸子,江雀子一噎。
玄野好笑,轻拍着他的后背,道:“江小乖啊江小乖,哥哥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江雀子:“……”
江雀子低下头,小声委屈道:“对不起,哥哥,我,我就是害怕……”
“害怕?”
玄野心脏酸软得一塌糊涂,抱紧他问:“怕什么呢?乖乖可以告诉哥哥吗?”
“害怕……我怕哥哥不要我了……怕哥哥有新的夫郎,怕哥哥喜欢别人……”
江雀子把脸埋在他脖颈处,声音闷闷的,却是直白的说了出来。
玄野轻轻拍着他,在心里狠狠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还是他的错。
是他没有给够家里的小孩儿安全感。
玄野轻蹭了蹭他的额头,哄了许久,哄着他吃了晚饭。
江雀子还是没什么胃口,也只吃了几口。
玄野担心他在家闷着心情会更加糟糕,便耐心哄着他洗漱完,拿竹筐装了许多瓜果点心,搬了个小凳子,慢悠悠晃到村尾大树下。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傍晚时候的一场大雨,浇走了空气中的燥热,特别凉爽舒适。
江雀子提着漂亮灯笼过去时,大树下已经有许多嫂子夫郎在闲话了。
李小花和众人一看见他来,便连忙笑着招呼他加入:“快来,雀子,过这边来。”
“好,好。”
江雀子怯怯的,连忙应声。
虽说他已经洗过澡,收拾过自己了,但眼睛还是红红的,有些肿。
他搬了小凳子在李小花旁边的空地坐下,扭头看向玄野。
玄野弯下腰,把装满瓜果点心的竹筐递给他,朝不远处的一棵树指了指,软声笑道:“哥哥就在旁边那棵大树下,叫一声就能听见。”
江雀子胡乱点点头,把竹筐放到众人面前,羞怯道:“你们,你们吃。”
已经有过一次分享,众人也不客气,一个抓了一把,纷纷笑道:“那就谢过江哥儿了!”
“哎哟,你家是真舍得哟!”
“诶,江哥儿,你听说了吗,你家……不,不对,是江福有那一家,听说最近他们已经开始给你哥兄江莺子物色人家了哦。”
……
众人嗑着瓜子,你一言我一语,又笑着朗声聊开了。
江雀子是真的不知道江福有给江莺子议亲了,有些茫然,问:“他,他要卖了哥兄,吗?”
“害,什么啊!”
一个夫郎呸出一口瓜子壳,翻了白眼,道:“江福有那算盘打的是噼里啪啦响!这次啊,他给江莺子找的人家也是个猎户,就想那猎户能像你家郎君一样有能力,以后好帮衬他儿子江耀祖呢!”
“就是,那算盘打得可精明了!”
“江哥儿,你得记住,你现在已经不是他江福有家的人了,你可别被那家吸血的拿捏了去!”
“诶,你们知道跟江莺子议亲的那家猎户是什么人吗?”
……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自己知道的八卦。
江雀子好奇的瞪着一双小兔子似的红红的眼睛,眼巴巴的听着。
玄野看了他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块儿油纸包好的南瓜酥饼,走向他,俯身凑近他耳边小声道:“乖乖,吃这个,哥哥带了蜂蜜水过来,待会儿吃完了问哥哥拿水喝,好不好。”
“好。”
江雀子还在听着他们说,下意识接过玄野递过来的东西,咬了一口。
嚼了嚼,江雀子惊喜的看了一眼手里的饼子,又转过头看玄野,问:“哥哥,可是南瓜酥饼不是已经吃完了吗?”
玄野勾唇,捏捏他后脖颈道:“哥哥怎么看着还有许多呢?吃吧,家里还有的。”
小孩儿晚饭也没吃多少,玄野真怕他饿着。
本就肠胃脆弱,若是每顿饭不按时填饱肚子,真饿着了,到时候心疼的又是他。
玄野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几个没什么眼力见的夫郎和嫂子看着他俩互动,忽的问:“江哥儿啊,你怎地与玄猎户成亲这样久了,还梳着哥儿发髻?”
“嚯,难不成你们还没圆房?”
“哎哟,不是,江哥儿啊,你眼睛怎么这样红?你这是……哭过了?”
江雀子:“……”
江雀子被问得浑身一僵。
他腮帮子鼓鼓的,还含着南瓜酥饼,抬眸一看,大家都在看他。
第55章 第 55 章
江雀子登时就慌了, 身子下意识往玄野身边倾。
玄野半跪在他身后,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以一个守护的姿态, 冷冷勾起唇角, 道:“我家小乖, 今个儿下午确实是受了委屈。”
顿了顿,玄野扫了八卦的众人一眼,冷淡道:“有个姓李的媒婆上门了。”
“李媒婆?!”
妇人夫郎们瞬间炸锅,七嘴八舌问:“是李家村那个李媒婆?”
“哎哟, 她做媒可厉害!”
“不是, 她怎么会去你家?!”
……
众人哗然, 吵吵嚷嚷, 八卦打听。
玄野冷笑了声,道:“来我家, 自是说要来给我议亲的。”
“议亲?!”
“她要来给你议亲?!”
众夫郎嫂子的喧哗声震天。
虽说玄野这样的条件,还有他宠爱夫郎那劲儿, 十分讨未婚的哥儿女子欢喜, 可是他已经有了个夫郎了啊!
如果现在去找他议亲,那真要是成了, 嫁过去的人可就是当妾。
大户人家才娶得起小妾,玄野这样的人家……
众人心思百转千回, 纷纷打量玄野。
玄野这样的汉子,除了腿脚有些瘸,条件是真不错的。
有大房子, 有银钱, 有自己的土地,不用伺候公婆, 加上江雀子这样软糯好拿捏的性子……要是真进门了,说不准真的好过!
“那,那你可答应了?”
有人小心翼翼问。
玄野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捏了捏脸色微微泛白的江雀子的手,冷声道:“烦请各位嫂子夫郎们多说说,多转告,往后若是有哪个媒婆敢上我家门,我决不会留情,打断他们腿都是轻的。”
“啊,啊?”
“啥?”
众人被他的话说得一愣。
江雀子也愕然的扭头看向他,嘴里的南瓜酥饼还没咽下去。
玄野粗壮的大手护在他后腰上,弯眸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抬起头,脸色发冷,道:“我这辈子只可能有我我家小乖一个夫郎,绝不再有其他人。要是谁还敢说上门给我议那劳什子亲,给我家小乖委屈受……”
玄野冷笑,道:“我可没有什么不打女人和哥儿的忌讳,我家小乖也受不得半点委屈。”
他斩钉截铁泛着狠的话一落,众人惊恐的相互对视,陷入死寂。
没人说话。
原本心里打着小算盘的夫郎婶子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近些日子,看多了玄野宠江雀子的温和模样,他们倒是忘了,玄野娶江雀子前是个凶狠,烂酒,癫狂,连自个儿的爹娘都敢打的疯恶汉子。
现在恍然想起来,他们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江雀子望着玄野,泛白的脸色因为他这一番连维护带威胁的话,变得茫然。
他愣愣的望着玄野,红润的唇瓣微张,唇边还沾了几块南瓜酥饼的碎屑。
玄野垂眸望着他,含笑挑眉,伸手捻了他唇边的碎屑进嘴。
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玄野看着发愣没反应的江雀子失笑,软声唤道:“江小乖,怎么看着哥哥发呆?是被哥哥帅着了,还是被哥哥吓着了?嗯?”
江雀子:“……”
江雀子回神,偷偷瞥过他的唇,脸色爆红。
“我,我……”
江雀子磕磕巴巴,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玄野竟然会在众人面前这样堂而皇之的偏爱他,还明目张胆的说出那样一番凶狠带威胁的话……
玄野这样做,这样说,是真真把十里八乡的媒婆都得罪了的。
加上村里人肯定会私下乱传,那玄野刚好起来的名声,肯定又会变差……而这些全都是为了他,为了让他不受委屈……
江雀子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冲破胸膛蹦出来。
“嗨哟。”
还是李小花打破了死寂,笑着打趣江雀子道:“以前可没看出来啊,雀子,你家郎君还是个痴情的呢,他这样对你,可真真是不错啊,你有福了。”
江雀子傻愣愣的点点头,羞意逐渐上来了,耳朵尖发红。
玄野捏捏他的后脖颈,眼底的冷厉和周身凶狠的气势散去。
众人像是刚想起来呼吸般,齐齐松了一大口气。
和江雀子比较相熟的几个夫郎眼底满是艳羡,打趣道:“你们这夫夫俩啊,感情真是好。”
“哎哟,新婚小夫夫是这样的咯,不然你瞅瞅我家那口子,我与他成亲十来年了,他现在连跟我说话都粗声粗气,有时候还恨不得跟我大声嚷嚷!”
“我家那口子也是!”
“但凡他有半点儿玄猎户对江哥儿的模样啊,我可真是值了!”
……
大家恢复了有说有笑的气氛。
江雀子抿抿唇,没忍住跟着傻笑。
难过了一下午,现在总算是好些了。
玄野都没忍住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趁现在小乖崽情绪恢复过来了,玄野连忙让他把南瓜酥饼吃完,又给他递了一个暖呼呼的水煮蛋,小声道:“江小乖,你晚饭没吃两口,乖乖把鸡蛋吃了再玩儿啊。”
江雀子攥着暖呼呼还没剥壳的鸡蛋,忙把嘴里的南瓜酥饼咽下去,道:“想喝水,哥哥。”
知道主动问他要水喝了,情绪当真恢复过来,不再想下午那般疏离了。
玄野心疼又欢喜,连忙将软木塞子拔开,把竹筒水杯递给他,接过他手里煮鸡蛋,软声叮嘱道:“慢点喝,看看水热不热,小心被烫着。”
竹筒里的是淡淡的温凉的糖盐水。
江雀子这小崽子情绪不好就不乐意吃饭,玄野费尽了心思。
“唔,不烫。”
江雀子喝了好几大口,把竹筒递还给玄野,擦擦嘴,扬起一个傻笑。
玄野勾唇,把剥好壳的水煮蛋还给他,小声笑道:“快吃,待会儿凉了该腥气了。”
“唔。”
江雀子咬了一口,含糊点头。
一转身,抬眸,一群人又齐刷刷的盯着他俩瞧。
江雀子:“……”
江雀子紧张羞赧得脸都红了,含着鸡蛋,磕磕巴巴问:“怎,怎么,了呀?”
来这儿聊天的村里人挺多的,就是零零散散的坐着,围了个不规则的大圈,灯笼火把放在中间的竹筐旁,将四周照得很亮。
嫂子夫郎们嗑瓜子的声音此起彼伏,瞅着他俩的眼里满是八卦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玄野眼底掠过笑意,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小乖崽夫夫俩感情很好,很恩爱,就省得一些人抱着不该有的心思。
李小花笑,摇摇头叹气。
他这一叹气,在场的人都笑着,跟着叹了口气。
“?”
江雀子茫然,搞不明白他们好好的叹气做什么。
吃了鸡蛋后,江雀子又喝了好几口水。
玄野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话梅,便拿着竹筒杯子到了大树下,姿态慵懒的倚靠着树干,宠溺的看着江雀子和村里人闲话。
聊着说着,夫郎们的换题又回到了江莺子身上。
有人问:“那江福有家,有说什么时候把莺哥儿嫁出去吗?”
“我听说啊,他们家管那猎户要了一两银子的彩礼钱呢?”
“一两银子?!我的亲娘哟,他江福有是真敢要啊?!那猎户肯给?那莺哥儿陪嫁给什么?”
李小花嗤笑:“就江福有那德行,你们觉得他会给陪嫁?当初江哥儿……”
说到江雀子当初的惨状,李小花立马闭嘴,转了话题道:“你们可知那猎户是什么来头?隔壁哪个村的?我记得我们江家村的猎户,就只有玄野汉子一个吧?”
“害,那猎户啊,不是我说,名声也不是个好的。”
这哥夫郎的话一落,众人连忙八卦追问:“怎么说,怎么说?”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跟我们说说呗,说说,说说!”
那人一见众人目光都到自己身上了,忙笑道:“我这能知道啥,我就是听说啊,听说。”
“哎呀,你倒是快些说呀,那猎户到底回事?他名声怎么个不好法?”
“急什么,你们且听我细说……就是吧,那猎户不是个好的,听说他曾是赵家村的,爹娘都不在世了,品行恶劣,兄嫂都不与他往来,近几年还因为跟村里什么人打架,被排挤了,在赵家村生活不下去,近些日子刚搬到了我们村头不远处那边的荒地那儿,在那里新搭了个茅草屋。”
“嘶……那这样,这人品行恐怕是不好啊,怎么江福有那人,净把自己家的哥儿往火坑里推啊?”
……
江雀子也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当初他被卖给玄野,可怕得要死。
虽说和江莺子议亲那猎户听着与起初的玄野相似,可是他家哥哥是个好的,不代表别的猎户也是好的呀。
江福有这样的操作,他是妄想这世上还有第二个玄野吗?
江雀子胡思乱想着。
不远处的大树下,一群汉子又懒懒散散的走到玄野身侧,大喇喇笑道:“听说今个儿下午有媒婆去你家给你议亲了?”
玄野抬眸扫了李小花的郎君玄方明一眼,敷衍淡漠的“嗯”了一声。
玄方明哈哈大笑:“那你家小夫郎可委屈着了吧?你看你这事儿办的。”
玄野:“……”
玄野心说可不是,一口大锅莫名其妙就扣他脑袋上了,搞得他家小孩儿也哭了一顿……
不过这倒是提醒他以往没注意到的不少重要的事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玄野,你到底啥时候有空啊?”
汉子们打趣了他一通,话题又回到打猎上,热切道:“这几日地里不忙,我们这整日整日的在家,实在是找不着活计干了,想挣点银钱补贴家里,可到处都不招工。”
十里八乡的,有一把子气力的壮汉子实在太多了。
这人一多,卖力气就不值钱,且能找得起工人干活的人家就那么几个,也要不了那么多人。
可是没有来钱的路子,挣不着银钱,一大家子人等着吃喝嚼用……愁啊,他们实在是愁。
玄野垂眸扫了三三两两聚围在自己身边面前的村里汉子,约莫十几个,个个年轻力壮,几乎都是不远处和家里小乖崽说话聊天的那群嫂子夫郎的郎君。
单身还未成亲的汉子也有那么一两个。
“哈哈哈!”
“太搞笑了!”
“笑得我哟……”
……
不远处,那群嫂子夫郎们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轰然大笑。
江雀子这小孩儿也跟着笑,两颗小虎牙在火光的跳跃下,嫩白嫩白的,可爱又精致。
玄野望着他,轻扬起唇角。
许久,他漫不经心扫了身旁的汉子们一眼,看在家里的小乖崽被哄得这样开心的份上,玄野懒懒的换了个站姿,道:“那便明天,明日早些进山,中午之前回来。”
“当真?!”
他话音刚落,众汉子们狂喜:“可当真?!”
玄野颔首。
众汉子见他松口,瞬间喜笑颜开,拍掌大笑:“太好了!”
他们吵吵嚷嚷讨论了一番,问玄野:“你能带多少人进山打猎?可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是啊是啊玄野,你说一下注意的地方,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人多倒是不那么害怕,我就担心山里吃人的野虎和大熊……那钱老爷一家都能被野虎咬死大半,当时的汉子那么多,硬是连伤都伤不着那两只野虎,实在是吓人!”
“对对对,可得保证安全了,别猎没打上,命给搭上了!”
……
玄野理解他们的顾虑,淡淡道:“打猎自是危险的,我只能保证你们不被猎物咬死,其它的全看你们自己,要是怕,就别去。”
否则到时候跟进山进了一半,又怕得哭着喊着求着要回家,他可懒得管。
“这……”
众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汉子开始退缩了。
“可除了不被猎物咬死,还是有可能被咬伤,万一缺胳膊断腿……”
“这,这么危险吗?”
原本满心期待的汉子们退缩的更多了。
玄野没理会他们,全凭他们自己决定。
眼看着江雀子掩嘴打了个哈欠,玄野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小声问:“乖乖,我们回家了好不好?”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寻常时候,江雀子就是这个时间点上床睡觉的。
今天还没睡,身体已经开始犯困了。
“锅里还煨着乖乖的药膳汤呢,乖啊,我们回家还得喝汤。”
玄野捏捏他的手,仰头望着他,眼底满是温柔和溺人的宠意。
虽说是叫他回家,但却是商量的语气。
江雀子想了想,眼看嫂子夫郎们还兴致勃勃的聊,丝毫没有犯困的意思……
他扛不住了,困倦的点点头,带着小小的鼻音道:“那,那我们回家吧,哥哥。”
“好。”
玄野拉着他起身,把灯笼塞进他手里,朝众人点点头,牵着他回家了。
身后,村里人看着他们走远,还在闲话。
只不过,话题转到了玄野和江雀子身上,说的,都是带着羡慕的酸话。
回到家,江雀子端正的坐在餐桌前,一边等玄野把鸡腿药膳汤端过来,一边困得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
从玄野带他去看大夫开始,一直到现在,除了他生病发烧的时候,他调养身子的药膳就没停过。
时不时去镇上看看大夫,时不时换一副汤药,玄野真的有在好好的养他。
甚至怕他不肯乖乖吃药,怕他觉得药苦药臭,哄他吃药膳的蜜饯和糖果都准备了许多。
养到现在,江雀子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比以前好上特别特别多。
原本粗糙的皮肤已经变得细腻光滑,身子也长了肉……
“江小乖?”
玄野无奈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怎么还在发呆呢?嗯?是不喜欢今天晚上的药膳,还是困了?”
江雀子回过神,连忙摇摇头,埋头抿了一大口澄澈的汤水,含糊道:“没,没困……”
玄野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手肘撑在桌面,托着下巴宠溺又好笑,哄小孩儿似的,软声鼓励道:“那乖乖快些把汤喝完,喝完我们去洗漱睡觉了,哥哥困了啊。”
江雀子狐疑的看向他,含着汤噘嘴。
明显不信。
玄野盯着他红嘟嘟湿润润的嘴巴,瞳仁骤缩,眼底情绪浓郁。
盯着他看了半晌,玄野喉结滚动。
江雀子毫无所觉,埋头把汤喝完了,推推漂亮小碗,擦嘴道:“我不想要鸡腿了,哥哥。”
话刚说完,江雀子微微一怔。
这要是搁以前,一年到头看不见一次荤腥,他哪里有机会说不想吃鸡腿这种话?
“好,把汤喝完就行,鸡腿不想吃我们就不吃了,给哥哥,乖乖去洗漱去,去吧。”
玄野给他拉开椅子。
江雀子挠挠脸蛋,屁颠屁颠儿跑进了浴室。
可是……
玄野垂眸看着碗里黑乎乎的乌鸡腿,碗底还剩下半口橙黄的汤水……这鸡腿是煲了药的,还是滋补调养身子的药物,他要是吃了……
半夜,月黑风高。
玄野撑着脑袋侧躺在床铺外侧,刚把小孩儿哄睡,他鼻下涌出一抹热流。
伸手一抹,黑暗中一手暗红。
玄野:“……”
果然,那个鸡腿他就不该吃。
太过滋补了。
他本身火气就旺,身体素质就好,这一个滋补的鸡腿下去,真流鼻血了。
玄野连忙松开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崽子,轻手轻脚下床,下楼,跑进浴室,往后脖颈泼了好几把冷水,又用湿毛巾捂住,好一会儿才算止住鼻血。
玄野忍不住叹了口气。
窗户外,第九骁双手抱胸蹲在围墙上,嗤笑道:“真没用啊~有夫郎了还得憋着火气,嘿~”
玄野:“……”
玄野冷冷抬眸扫他一眼,额角青筋凸显。
第二天一早,阳光灿烂。
吃早饭时,玄野一边给江雀子挑鱼刺,一边道:“今天哥哥要带村里的汉子们进山一趟,昨天晚上忘记跟乖乖说了,乖乖一个人在家可会怕?”
江雀子一边喝粥,一边戳戳桌面上风车木雕的动作一顿,抬头疑惑:“哥哥要进山打猎吗?”
玄野把挑好鱼刺的雪白鱼肉放进他碗里,笑道:“是啊,算起来,哥哥也许多日没进山了,现在进山,应该还有许多野果和野花可以摘……乖乖要不要跟哥哥一起去?”
“我……”
江雀子正想说我要,但是李小花的敲门声打断了他。
回头一看,李小花挎着个竹篮,篮里装了许多没处理的带土花生,敲敲敞开的院门,兴奋大喊:“雀子,雀子你在不在啊?”
“在的!”
江雀子连忙应声,起身走向门口,扶着门框道:“哥夫郎,快进来,我在家的。”
李小花自是瞧见他了,一边打量着他家豪华大房子的装潢,一边进屋,欣喜笑道:“你这家里可真不错呀……真是好,我看镇子上的许多富裕人家,家里都不是这样的结构,你这房子一看就比那些富裕人家的还要好!”
“谢,谢谢呀……”
江雀子羞赧的笑着,小声问:“哥夫郎这是怎地了,一大早的,你怎么带着这样多的花生?”
“害,你看我!”
李小花险些把正事儿给忘记了,兴奋道:“今个儿啊,有唱戏的戏班子来到我们村子起台唱戏了!现在正在村头那棵大榕树下,约莫半个时辰后就要开场,你可要随我去看戏?”
“啊……”
江雀子刚想答应,可是看见玄野,一时间犹豫不决。
他想跟玄野一起进山,去山里摘野果子,摘野花,捡蘑菇山货……可是,他们一年到头也没法儿看到一场戏!
平时戏班子到处游街游村,可能会在十几公里外的村子里起戏台唱戏,附近许多村子的人都会口口相传,走过去看。
到时候,人山人海,热热闹闹。
还会有许多挑货郎过来售卖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儿……难得这次戏班子到了他们江家村搭台唱戏。
江雀子两边都想去,恨不能把自己分开成两个人。
他求助似的看向玄野,可怜兮兮扁嘴,拽着玄野的衣摆轻扯了扯,软绵低唤:“哥哥……”
玄野哭笑不得,将他额前的碎发轻抚去脑后,软声哄道:“乖啊,哥哥中午就回来了,到时候戏班子估计还没散……”
“那我跟哥哥进山!”
江雀子眼眸一亮,立马做了决定。
只要戏班子还没散,他可以进山回来之后再去看,凑个热闹,也是一样的。
“可是,进了山回来后脏兮兮的,还要沐浴,换衣裳,弄完就得吃午饭,吃了午饭,下午乖乖就会犯困了,恐怕看不成戏班子唱戏,凑不成热闹咯。”
玄野弯下腰,捏捏他后脖颈,鼓励道:“乖啊,要不乖乖跟哥夫郎他们去村头看戏,哥哥尽快回来,然后去找你,可好?”
这次进山的汉子多,目的也是打猎,玄野虽然能带着自家小乖崽,但是也害怕猎物血淋淋的场面吓到他。
跟李小花几个夫郎嫂子在村头看戏,玄野还是放心的,总归比跟着他去打猎好些。
江雀子迟疑了一会儿,揪着他的衣摆,仰头问:“那,那哥哥真的能在中午之前安全回来吗?”
玄野点头,跟他保证道:“肯定可以,到时候哥哥给乖乖摘一把漂亮野花,带些野果子回来,好不好?”
“那,那……好吧……”
江雀子纠结得小脸都皱起来了。
“哎哟,你们这新婚夫夫真的是……”
李小花朗声笑着打趣他们:“可不要这样如胶似漆了,雀子,我们走了,趁早去占个好位置,我家郎君也跟你家郎君一起进山的,我都不担心,你犹豫什么呢,走了,走走走。”
“啊……”
江雀子被李小花催促着,有些慌张,连忙道:“我,哥夫郎你等等我,我还没……”
他们还在吃着早饭。
玄野请了李小花去待客沙发那儿坐一会儿,盯着江雀子吃完碗里的粥,才把牵着他进杂物房,取了个干净的麻布袋子,站在零食柜前道:“乖乖看看想吃些什么零嘴,我们带些,早上没好好吃饭,待会儿玩着肯定是要饿肚子的……”
玄野一边说,一边给他拿。
十多种吃的,每一样都放了点。
江雀子含着一颗话梅,吸着口水,乖巧道:“要带上一些酸酸甜甜的蜜饯果脯哥哥,我想看戏的时候吃。”
“好,南瓜酥饼要不要?吃腻没有?”
“今天吃腻了。”
他今天不想吃南瓜酥饼。
江雀子用舌尖把话梅抵到一边,腮帮子鼓起来,问:“可是哥哥去山里,不要带些吃的吗?”
“哥哥不用,不会进到深山很里面,很快就回来了。”
玄野把鼓鼓囊囊装满零嘴的布袋子扎好,斜挎上他的肩膀,垂眸笑道:“听说到时候会有挑货郎过来,哥哥给我们家小乖装了些铜钱和碎银子,小心些不要弄丢了,到时候遇见什么喜欢的玩意儿,就买下来,嗯?”
江雀子胡乱摇头:“我不用,不买……”
玄野已经把钱袋子揣进他衣裳口袋里了,拍拍,轻笑道:“得买啊,可不能光眼巴巴的瞅着别人买,自己在旁边可怜兮兮的,听见没?哥哥没有给乖乖拿很多银钱,只有三两碎银子和两吊铜钱,如果不够了,乖乖就再回家去我们的小木盒里自己拿,知道吧?”
江雀子连忙张口。
玄野没给他拒绝机会,轻拍了拍他的屁屁,笑道:“好了,乖乖可不能当扣扣搜搜的小气鬼,哥夫郎在等你了,可快些,别让人久等了。”
“哎呀。”
江雀子羞赧的捂着屁屁,脸都红透了:“你,你流氓……我自己走,我这就走……”
玄野跟在他后面,笑得痞气:“流氓就流氓,等哥哥从山里回来给乖乖收拾,好了,去吧。”
“那,那我走了呀。”
玄野摆摆手,跟他说拜拜。
江雀子叫上李小花,两人一起欢欢喜喜的出了门,走到院子门口,小孩儿还转过身来,朝他开心的挥手。
玄野倚靠着门口,慵懒摆手。
第56章 第 56 章
小崽子去村头玩儿去了, 家里安静下来。
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玄野才坐回餐桌前,拿起吃了一半的碗筷。
静默半晌, 胃口全无。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吃饭了。
自从来到这里, 遇见江雀子, 和他在一起生活之后,每顿饭都热热闹闹,特别幸福。
以至于玄野现在就像个品尝过山珍海味的人,再回来吃糠咽菜, 怎么也无法下咽。
他受不了一个人的孤寂, 索性不吃了, 收拾了餐桌, 背起竹背篓出门,漫步走到村头。
戏班子唱戏的台已经搭建好了。
台下, 除了江家村的人,还有许多其他村过来的百姓, 或站或席地而坐, 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玄野远远的找到了和李小花几个夫郎坐在台前的江雀子, 他们正说着什么,小孩儿脸上满是羞怯的笑意。
到底是胆子大了起来, 有些许自信的了。
玄野不自觉的扬起唇角。
身后,玄方明已经全副武装,远远的朝他挥手:“玄野, 玄猎户, 我们在这儿,可以出发了!”
玄野留恋的, 深深的看了江雀子好几眼,才转身,面无表情走向玄方明一群汉子。
这次跟玄野一起进山的汉子有十四个。
除了玄方明比较熟悉外,其他都是一些眼熟的汉子。
玄野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来,但是对他们有印象,都是围绕在他家小孩儿身边那群夫郎嫂子们的郎君。
这样,玄野倒是对江雀子和李小花几人留在村头看戏,更放心了些。
他们浩浩荡荡走近山脚,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菜野果逐渐多了起来。
进了森林之后,能食用能卖钱的玩意儿就更多了。
即便是成群结队也不怎么敢进山的一群汉子眼睛都快看花了。
有人兴奋的想开始采摘野菜野果,玄野语气淡淡提醒道:“现在装满背篓,待会儿猎物装不下。”
“这……”
“可惜了……”
蠢蠢欲动的几个汉子们垂涎的瞅着一路的山货,含泪放弃。
他们都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倒是不怕上山下山的时候被野草刺草划破衣裳。
一路上,所有人都很兴奋。
玄野无动于衷,带着他们进到野鸡野兔遍地走根本不怕人的深山边缘,便停了脚步,道:“在这附近打猎,这里没有凶狠的野物。”
“真的?”
“太好了!”
众汉子们一喜,连忙放下肩上的巨大竹背篓,抄起连夜简易制作的弓箭,便三三两两搭伙分散开来。
玄野留在原地,漫不经心蹲下,开始摘野花。
汉子们不敢走得太远,时不时回头看玄野一眼,确定他依旧淡定,高高提起的心逐渐放下来。
半晌,一道带着破风声的弓箭“咻!”的一声射出,正中不远处一只灰色野兔的大腿。
玄方明兴奋的低声惊呼:“射中了!”
众人齐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灰色野兔大腿鲜血淋漓,倒在原地翻滚抽搐。
玄方明欣喜的大步冲过去,一把提起还带着箭矢的野兔的耳朵,麦色的脸上扬起个大大的憨笑:“可真给逮着了!”
“真牛!”
“下一个就是我猎到!”
玄方明这一箭,直接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
众汉子们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甚至有人直接用竹背篓去捕那些不怕人的野鸡野兔和野鸟,兴奋躁动。
玄野摘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野花和一把山里的野果,抬起头看他们的时候,那群汉子们已经收获颇丰。
野鸡野兔堆了一大堆,就在他旁边不远处。
但是家里的小孩儿最近已经吃腻了鸡肉,兔肉又不是那么合适身子弱的小孩儿吃……玄野抬头看看天色,迟疑了一瞬,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刻钟。”
说完,他扭头扎进了深山里。
“玄……”
众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不见了他的人影。
“怎,怎么办?”
“玄野不会丢下我们吧?”
玄野不在这儿,汉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没底。
玄方明蹙眉,瞪了一眼那几个说丧气话的汉子,道:“都别怕,从我们来到现在,这里一直很安全,相信玄野,大家尽快打猎,已经将近中午了,马上就要回去了。”
来之前,玄野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中午之前是一定要回去的。
所以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他们可不是对山林熟悉,有经验有技巧的猎户,进山这一趟,可跟玩儿命差不多。
众人自是知道这一点,心跳如擂鼓,却还是纷纷抓紧了时间打猎。
玄野懒得理会他们想什么说什么,收敛气息进了深山之后,抬眸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一转头,几只鹿嘴里叼着草,慢慢悠悠的从他身边路过,当他不存在似的。
玄野挑眉,一手刀就劈晕一头能割鹿茸的成年雄鹿。
剩下的鹿群惊叫,四散逃走。
有了还算能挣银钱的猎物,玄野也懒得再去找什么草药和大型野物,直接扛起晕死过去的雄鹿,往回走。
回到村里汉子们聚集地地方,他们还在窸窸窣窣,鬼鬼祟祟打猎。
玄野扛着野鹿,捡起那一大捧扎好的五颜六色的漂亮野花和一大把鲜红黑紫的野果束,淡声招呼道:“走了。”
众汉子们反应过来,他们的猎物已经堆积成小山。
玄方明还猎到了一头刚刚成年的麝子,这玩意儿割的麝香很值钱。
“这可真是……”
“太好了!”
一众汉子们满心欢喜的快速往自己的竹背篓里分装猎物,道:“这要是天天如此,我们岂不是要发大财了!?”
“妈呀,怪不得玄野你能挣着银钱,这打猎也太简单了!”
玄野瞥了那群兴奋得七嘴八舌的汉子一眼,淡声道:“别自己来送死。”
今天他们之所以能这样顺利,纯粹是因为他给他们开了挂。
凶兽的气息不是一般动物能承受的,凶狠大型的野物都被他赶走了,原地是剩下的一些野鸡野兔,脑子都被他的气息震懵了,才不知道反抗和逃走。
若是普通人进山,不可能有如此祥和的打猎环境。
人在野物眼里,也是猎物。
玄野淡淡的告诫了他们,便领着收获得盆满钵满的一群汉子们下了山。
他们倒也听话,没有和玄野犟,说要再留久一点,多弄些猎物。
玄野对他们的听话还算满意。
一路上,这些汉子们背着重重的竹背篓,还不忘一边下山一边捡摘山货。
玄野对此,也只是淡漠的扫过一眼。
安全下到山脚,能看见村子,刚好是中午。
村里人几乎都去了村头看大戏去了,没什么人围观他们。
众汉子们大喜,扭头一看,玄野扛着他的鹿,怀里捧着不合时宜的野花和野果,走回家去了。
只留给他们个背影。
“这……”
汉子们挠头不解:“明哥,玄野他……”
按理说,他们是该给一部分猎物作为玄野带他们上山打猎的报酬的。
尤其是他们猎了这样多的野物回来,就是拿去卖,一人也差不多能分到一两银子……
玄方明拍拍那人的肩膀,望着玄野的背影道:“我们先分好猎物,到时候我们把该分给他的报酬直接拿过去给他。”
“成!”
众人纷纷应和。
这次狩猎的机会本就是他们跟玄野求来的,因此分给玄野报酬,他们都没意见。
玄野倒是没想这么多,他只知道自己的人情送出去了,往后若是他们家的夫郎媳妇儿敢欺负他家小夫郎,那就有得说道。
回了家后,玄野割了鹿茸,把隐隐要醒过来的雄鹿丢到院子阴凉处,洗干净手,找了个大竹筒,装了凉水,把一大捧野花插了起来,和大把野果子一起放到餐桌上。
低头看一眼已经汗湿的衣裳,玄野果断扭头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换了衣裳,揣上银钱袋子便快步走向村头。
已经中午了,唱戏和看戏的人还热热闹闹。
挑货郎在人群里穿梭叫卖吆喝:“松子糖嘞~炒瓜子!好吃的炸糍粑和蒸糕!”
还有卖杂货的货郎跟着喊:“剪子针线和朱砂,油盐酱醋你要啥,要啥有啥!”
玄野在人群中探头找寻江雀子的身影。
原主玄野的身子本就比寻常人高壮,如今这具身体不断被他的原型侵蚀,便比以往更加高大,更加勇猛壮实。
他往人群里一站,几乎就能一眼眺望全场。
但是找了许久,他都没看着江雀子的身影。
玄野眉头紧皱,心里开始焦急。
戏台上,唱戏的人还在咿咿呀呀唱着戏。
唱到精彩处,台下看得入迷的观众轰然大叫,拍手叫好。
玄野连忙挤着人群走向早上看见江雀子时的位置。
快步走近,垂眸一看,江雀子热得满头大汗,蹲坐在李小花和一众夫郎们的中间,脸蛋红红的,乖巧得不像话。
“乖乖。”
玄野轻唤了他一声。
他的声音不大,江雀子却猛地转头,看见他,眼神一亮,满是惊喜大喊:“哥哥,你回来了!”
玄野宠溺失笑,朝他伸手:“对,哥哥回来了。”
江雀子连忙起身挤过人群走向他,脚下一绊,直直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仰头傻笑:“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呀。”
“小心些。”
玄野护着他,心软又好笑道:“累不累,看你热的这一脑门汗……饿了没有?”
江雀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求表扬似的欢喜道:“我跟哥夫郎他们一起去买了松子糖,还有一块蒸糕,我都吃完了,不饿的。”
“好吃吗?”
玄野把他带到大树的阴凉下,指腹温柔的擦去他脑门上和脸侧的汗水。
“不太好吃……”
江雀子乖乖的由着他摆弄,叽叽喳喳道:“还不如哥哥给我买的糖果呢,早知道我就吃自己带来的零嘴了,可是吃了松子糖和蒸糕之后我就吃不下了,带来的零嘴还剩下半袋子……”
他兴奋的说着,就像是在跟玄野这个家长打报告。
玄野眼底的笑意晕染开来,逐渐浓郁。
李小花一群夫郎和嫂子们瞅见他,兴奋的跟着挤开人群,偷偷凑到玄野面前小声问:“玄猎户,我们家郎君可都回来了?可有人受伤?”
玄野眉眼温柔的看着江雀子一张一合的红润唇瓣,眼底的侵略和占有欲又沉又浓郁。
他头也没抬,淡声道:“回了。”
“真的?!”
“太好了!”
李小花几人一喜,连忙又挤开人群,大笑道:“走走走,我们快回去看看!”
“说不准猎到了野鸡,晚上能给家里的孩子和老人们打打牙祭!”
“那些人也真是的,玄野都知道来找自己家夫郎,他们也不怕我们担心,也不过来找找,一声不吭的!”
……
李小花一群夫郎妇人们一边欢喜抱怨,一边快速的挤开人群,跑向李小花家。
江雀子看着他们跑走的背影一会儿,扭头看向玄野,嘿嘿一笑,唤道:“哥哥。”
“嗯?”
玄野垂眸看他,笑问:“怎么了?”
江雀子摇摇头,小声羞赧道:“我就是,就是想叫一下你。”
玄野宠溺失笑,捏捏他后脖颈,软声道:“哥哥在呢……跟哥哥说说,今日的戏可好看?上午都做了什么?”
江雀子想了想,扬起小脸道:“戏是好看的,很热闹的,但是,但是……”
“但是?”
玄野眉头微皱,敏锐的问:“有人欺负我们家乖乖了?”
江雀子表情奇奇怪怪,小声含糊道:“唔,也不是欺负啦……”
玄野俯下身,追着他的眼睛问:“乖乖,你跟哥哥说实话,今早上谁来找你了?我爹娘,还是你爹娘?亦或是其他人?嗯?”
江雀子小心翼翼抬眸瞅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决定告状。
他拉过玄野的耳朵,踮脚凑近他,小声说:“我都跟你说,你别生气呀,哥哥。”
玄野被他这小动作撩得耳膜发痒,热气打在耳轮上,他整个耳朵都红了。
“今天早上呀,我看戏看到一半的时候,就是我哥兄,江莺子,他突然跑过来找我了……”
他还没说完,玄野心里一紧,忙抬眸问:“他欺负乖乖了?”
江雀子摇摇头,诚实道:“他没欺负我的,就是,就是跟我说了些话,好奇怪,莫名其妙的。”
玄野蹙眉,维持被他拉着耳朵弯下腰的姿势,捏捏他手心,软声问:“什么话呀,乖乖能不能跟哥哥说说?”
江雀子点头,开始绘声绘色的给玄野模仿,道:“江莺子气冲冲一来到我面前,就上下一打量我,用很不屑的语气说:你该不会以为就你的郎君是猎户,就你的郎君能挣银钱,就你的郎君会宠爱你吧?这样的……”
江雀子眼巴巴瞅着玄野,不解的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呀哥哥,难道他是在跟我炫耀他即将要嫁给的那个名声很坏的猎户?可是他为什么要跟我炫耀呀?那他都还没嫁过去,他怎么就知道他的郎君会比我的郎君好呢?”
话说到这里,江雀子偷偷摸摸看了玄野一眼,小声嘟囔:“我的哥哥才是天下第一好……”
玄野可比一般人耳清目明多,自然听见了他偷偷摸摸躲开小声咕哝的话,脸上笑意灿烂,捏捏他后脖颈,轻笑哄道:“乖,我们不跟那种人计较,人呐,就是越没什么,就会越炫耀什么的,知道吧?”
江雀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身后不远处,看戏的人群又发出阵阵欢呼叫好声。
江雀子眼眸一亮,连忙回头看向戏台。
戏台上,戏子咿咿呀呀,正唱道:“好个如意郎和君呐~一往情深~端是情比金坚呐~么呀哟~”
玄野听不懂这些玩意儿,觉得没什么意思,江雀子却听得欢喜,津津有味,就连远处,李小花折返回来叫他,叫了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玄野按住他脑袋瓜子,一手拖住他下巴,把他的脸蛋往李小花方向一转,好笑道:“江小乖,你的看戏搭子在叫你了,快,应人。”
“唔……”
江雀子茫然了一瞬,反应过来,连忙朝李小花挥手:“哥夫郎,我在这儿呢,怎地了?”
李小花扯高了嗓门,朝他挥手大喊:“过来,快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呀?”
江雀子的声音又脆又嫩,但是声儿不大,被人潮吵闹声掩盖了过去。
李小花听不见,一直在人群外欢喜兴奋的摆手,后面又来了几个人过来一起叫他:“江哥儿,快过来呀!”
江雀子:“?”
江雀子茫然,攥着玄野的衣摆,连忙挤开人群跑过去问:“怎么了,你们怎么慌慌张张的呀?”
李小花激动,一把攥住他的胳膊,道:“雀子,好多!”
江雀子被拽了个正着,茫然问:“什,什么好多……”
“哎呀,你跟我们来看看!”
“是啊是啊,你快跟我们来啊!”
“天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多的……”
江雀子话还没说完,几个夫郎便一拥而上,拉着他就激动的往李小花家院子走。
玄野被丢下,无奈跟在后面,跟着他们过去。
一路上,前面几个夫郎兴奋的叽叽喳喳,江雀子听得一知半解。
直到来到李小花的院子门前。
李小花家在村子里也算是条件比较好的,他家的院子是土墙,院门用了木板,一关上门,便能阻止外人的窥探。
他们进去后,李小花立即反插上院门。
十几个汉子刚把猎物分好,分成了高高的十五堆。
猎物除了野兔就是野鸡,少许肥嘟嘟的野鸟,还有两大篮子汉子们捡了没损坏的野鸡蛋。
见着玄野,一群汉子齐齐笑嚷了句:“玄野,分猎物了!”
玄野脸色淡淡,颔首。
他对这些猎物不感兴趣。
但是江雀子和一众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夫郎嫂子们很兴奋,惊讶叹道:“这仅仅只是你们一上午的收获啊!”
太多了!
玄方明挠挠后脑勺,憨憨一笑,道:“这些都是我们在深山里打了带回来的,都还半死不活,正是新鲜,回来的时候,我们的竹背篓都险些背不下,一人手上还提着不少。”
“好厉害……”
江雀子瞪大了眸子,小声夸奖。
玄野:“……”
玄野忍不住“嘶”了声。
小崽子,他带猎物回来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他这样夸夸?
玄野心里憋屈,面无表情走到江雀子身边,手搭上他的肩膀,冷淡朝那群汉子道:“不用给我分,你们自己打的自己拿。”
“欸,那可不行啊!”
他话刚说完,一众汉子和他们的夫郎嫂子们就不乐意了。
“这进深山多危险啊,你肯带我们进去,还保障我们的安全,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哪能做那些忘恩负义之人?”
“就是,我们哥几个是没读过书不识字,可是做人的道义还是懂的!”
“不行不行,这猎物你必须得拿的,玄野,我们没有分你一半猎物,再剩下的自行分就已经很占你便宜了!”
“就是……江哥儿啊,这猎物你们可得拿着啊!”
“江哥儿,你们可别跟我们见外,拿着吧!”
……
眼瞅着话突然引到了自己身上,江雀子紧张的连忙挪向玄野,攥着他的衣摆,仰头看他:“哥哥……”
这种事情,跟他说,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人教过他人情怎么往来……
江雀子眼巴巴的,眼底还有些许慌乱。
“没事,不怕。”
玄野捏捏他后脖颈,朝玄方明道:“不必如此,我家不缺猎物,你们分了便是……”
顿了顿,玄野见他们坚持,转口道:“若是真过意不去,你们把那篮子野鸡蛋给我便可。”
他家小孩儿爱吃鸡蛋,把鸡蛋当成宝贝似的。
这两大篮子鸡蛋起码六七十个,够吃很久了。
“这……”
玄方明和一帮汉子们互相对视一眼。
玄野都这样说了,他们也不好再撕巴,便道:“如此,那我们便占你便宜了!”
玄方明将两大篮子鸡蛋送到他脚边,硬是给他们添了猎物中唯一的一只野鸽子,笑道:“这玩意儿你别看着小,但是大补,给江哥儿炖了补身子最好吸收。”
这次玄野没拒绝他的好意,收下了。
江雀子跟着他们兴奋,软乎乎的笑出两颗小虎牙。
李小花激动拍掌,道:“趁现在还早,这猎物能换不少银钱,不如早些带去镇上卖了换银钱!”
其他夫郎也是催促:“对,趁猎物新鲜,走走走,我也正好沾点光,去一趟镇上,见见世面!”
众人一拍即合,纷纷将分到的猎物装进自己家巨大的竹背篓里,上面拿杂草一盖,避开村头热闹的人群,绕上小路,快速走向镇子。
玄野提着两篮子鸡蛋和一只半死不活的野鸽子,牵着江雀子回家。
已经中午了,小孩儿就算吃了许多零嘴不饿,也得吃午饭。
“看看这一脑门汗……”
玄野擦去他脸上的汗水,垂眸软声问:“乖乖下午可想去镇上玩儿?还是想留在村子里看戏班子唱戏?”
江雀子本就眼巴巴的瞅着李小花他们能去镇上卖猎物,当下听玄野这么一说,可怜巴巴仰头看他,小声道:“我,哥哥我也想去镇上玩儿……”
玄野勾唇轻笑,立马给他安排任务道:“那乖乖去楼上找换洗衣裳,哥哥给烧热水洗澡,等乖乖洗完澡了,我们吃了午饭就去镇上玩儿,今天中午不睡午觉了,可好?”
“好!”
江雀子欣喜,立马点头,仿佛一只快乐小狗,蹭蹭蹭就跑上了二楼。
玄野看着他消失在二楼拐角,矜着笑无奈摇摇头,转身进了厨房。
第57章 第 57 章
现在天气本来就热, 烧热水很快。
江雀子找了要穿的凉爽漂亮的衣裳下楼,喝了一大杯凉白开后,便摘了发簪, 用干毛巾把头发包起来预防弄湿。
玄野把兑好的几桶温水提进浴室, 叮嘱道:“乖乖可以晚上再洗头发, 但是不可以贪凉洗冷水澡,可知道了?”
江雀子胡乱点头。
玄野捏捏他软乎乎红通通的汗湿脸蛋,顺手把浴室门带上了。
江雀子在浴室洗澡,他就在厨房忙活。
猪油炒杂菇, 炖了鸡蛋羹, 还有早上剩的凉白粥, 简简单单又是一顿。
江雀子洗完澡热气腾腾出来的时候, 玄野刚好将饭菜端上桌。
扭头一看他脸蛋热得更加红彤彤的,玄野忙擦干净手, 抄起蒲扇走向他,大力扇风道:“怎么洗得这样热这样快啊?”
江雀子擦擦脸上的水, 大口喘气道:“哥, 哥哥不是说不许洗冷水吗,我洗的温水呀, 但是忘记开窗了……”
然后浴室里热气氤氲,给闷着了。
玄野:“……”
玄野张了张口, 叹气。
是他的错,知道这小孩儿不会照顾自己,还不知道给处理浴室窗户,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玄野在心里警告骂了自己两句, 无奈软声道:“下次哥哥会记得给乖乖开窗,来, 过来吃午饭吧,我们今天吃鸡蛋羹。”
玄野拉开椅子让他坐好,把一整海碗鸡蛋羹放到他面前,低低轻笑道:“这一碗都是乖乖的,吃吧,哥哥给你扇凉。”
玄野大马金刀在他身旁椅子坐下,一手扶着小崽子坐的椅背,一手捏着蒲扇快速大力的给他扇风。
蒲扇很大,风很凉。
江雀子身上的热气很快降下来了。
他小心翼翼舀起一勺黄灿灿的漂亮鸡蛋羹,手在下面护着,挪向玄野,脆声道:“哥哥吃。”
玄野垂眸盯着勺子上的橙黄鸡蛋羹,缓缓扬唇,心软道:“乖乖吃。”
江雀子固执的把勺子递到他唇边,坚持道:“哥哥吃。”
玄野只好张口含走勺子上的鸡蛋羹,嚼嚼咽下,笑道:“很好吃,乖乖快吃,哥哥吃饭速度可快多了,再不快些,乖乖该赶不上哥哥了。”
“我赶得上呀。”
江雀子也不嫌弃他,就着他吃过的勺子舀了一口鸡蛋羹进嘴,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摇头晃脑含糊道:“真好吃。”
玄野望着他,眼底满是宠溺。
制止了小孩儿还要给他分鸡蛋羹的动作,玄野看着他吃,直到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才快速进食、
他吃东西的速度跟江雀子的比起来,特别特别快,大口咀嚼吞咽,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看起来有些凶狠。
江雀子从一开始看着紧张害怕,到现在镇定自若,甚至还能伸勺子,磨磨唧唧的舀走玄野碗前的漂亮小蘑菇吃。
“给,这里还有一个呢。”
玄野见他喜欢,主动将碗里的另一颗漂亮小蘑菇夹到他的勺子上,眼底满是溺人的笑意。
江雀子吃得摇头晃脑,心满意足。
饭后,玄野收拾了餐具,进厨房洗碗。
江雀子噔噔噔上楼,斜挎上他的漂亮小挎包,往里面塞了自己的钱布袋子,又兴奋的噌噌噌跑下楼喊:“哥哥,哥哥我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镇上呀?”
“衣裳头发可都弄好了?”
玄野擦干手从厨房出来,一看,小孩儿的衣着打扮就像是富贵人家打算外出春游的小公子,露在外面的肌肤又白又细腻,整个人都显得精致漂亮。
确实都已经准备好,就差他了。
玄野满心欣慰,双手抱胸倚靠在门边,低笑打趣道:“我们家小乖最近怎么这样乖啊,前几日还让哥哥帮着挽头发呢,今日都不叫哥哥弄,自己便弄好了……”
说着,玄野莫名感觉心里酸溜溜,空落落的。
他怕小孩儿照顾不好自己,又怕小孩儿太会照顾自己,不需要他了……
纠结又憋闷。
江雀子却不知道他复杂的心里活动,抱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拉道:“因为,因为我们要来不及了呀,哥哥你快些呀,已经是下午了,不知道哥夫郎他们卖猎物卖得怎么样了,要是快些,说不准我们还能跟他们在镇子上遇见呢。”
“好好好……”
玄野被他托着走了两步,好气又好笑,但到底还是依了他的意,加快速度锁了门,牵着他穿过热热闹闹的村头,走上去往镇子的大路。
下午,正是日头最大的时候。
路的两边倒都是大树,走路边还算阴凉。
半道儿上,玄野还给编了个漂亮的花环,给江雀子戴脑袋上了。
这下,他更像是外出春游的小公子了,活泼又可爱。
玄野牵着他,心里的愉悦和满足就没下去过。
江雀子一路上都在嘻嘻嘻傻乐。
他们对镇子还算熟悉了。
到了镇上,江雀子拉着玄野到处乱跑了一通,还是没有找到李小花一众人的身影,眼底的可惜肉眼可见。
玄野将他脑门上的汗水擦去,弯下腰轻哄道:“乖啊,找不到就算了,等回村里自然能看见,但是现在,我们得去个地方了。”
江雀子往后缩缩脖子,茫然看着他的眼睛问:“去,去哪里呀,哥哥?”
他们该是来镇子上玩儿的才对呀……江雀子心里不好的预感逐渐攀升。
玄野眉梢一挑,道:“医馆。”
江雀子:“……”
江雀子兴奋的小脸立马凝固。
记忆回笼到老大夫绷着脸给他扎针的情形……江雀子小脸逐渐发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抿唇胡乱摇头:“不,不去……”
玄野:“……”
就知道他家小孩儿越来越抗拒看大夫了。
最近几次,他带江雀子过来,大夫都给这小崽子扎了针,定是给扎怕了的。
可他的身子不扎针调养不行。
玄野心疼,忙软声哄道:“乖啊,哥哥抱着乖乖,不怕……”
“我,我都已经好了……”
江雀子低头不看他,扣着手指,小声说话。
“我们得听大夫的话呀,乖乖说好了可不算数……”
玄野捏捏他的后脖颈,跟他保证道:“等乖乖看完大夫了,晚上回去哥哥给你做好吃的,可好?”
江雀子本就不是任性的小孩儿,他是害怕扎针,可有玄野在哄着护着……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咬牙忍受。
扎针而已,怎么也比不上以前江福有和江赵氏打他的半点疼的。
江雀子在心里鼓足了勇气,胆怯的点头答应了。
玄野扬起一抹笑,捏捏他的手心,牵着他去了医馆。
他们到时,小药童就倚靠在医馆门口旁侧的药台柜前,手里捏着一把干草药,瞅着他们在门口纠结扭捏了许久才进来,无语的撇撇嘴,小声嘟囔了句:“药馆能吃人啊,有什么好怕……”
江雀子一进到医馆,紧张得小脸都白了,自是没听见小药童吐槽的话。
玄野淡淡瞥了小药童一眼。
小药童连忙举手求饶:“好好好,我这就去叫我师父,我这就去叫我师父,你们照旧去那小隔间等着。”
玄野颔首,牵着江雀子掀开帘子进去。
药馆看病的小隔间每个都是独立的,里面只有一张看诊的单人小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是玄野掀开帘子进去,本该用来看诊的小床上却躺着个汉子。
定睛一看,是玄有财。
“哥哥?”
江雀子被吓了一跳,连忙仰头看向玄野。
玄野蹙眉,放下帘子,道:“乖乖,我们去另一个隔间。”
江雀子抿唇点头。
玄野又掀开另一个小隔间的帘子,结果玄富贵躺在小床上,睡得跟死猪似的。
玄野:“……”
玄野扭头看向过来的老大夫。
小药童看出了他眼底的疑惑,连忙解释道:“他们是病人的家属,是来照顾病人的。”
所谓病人,就是玄野那被倒塌的墙体砸伤的爹娘。
玄野蹙眉问:“他们还没回去?”
小药童惊讶:“你和病人认识?他们伤筋动骨,我师父建议他们在医馆躺上四五天再回家,这几日治得差不多了,已经能下地了。”
玄野语气淡淡道:“找个干净的小隔间给我家小乖看诊吧。”
老大夫温吞的掀起眼皮子瞥他一眼,道:“童儿,带他们去楼梯角那边的隔间。”
那是最好的隔间,一般是老大夫用来接诊慕名而来的达官显贵的。
“是,师父。”
小药童惊讶了一下,连忙把玄野和江雀子往那边引。
进了小隔间后,老大夫和药童在准备针灸器具,还没过来,隔间里只有江雀子和玄野两人。
江雀子攥着玄野的衣摆,紧张的仰头看他,小声道:“哥哥,我们,我们得去看看公爹和婆母呀……”
之前公爹婆母在医馆里,有兄长嫂子哥夫郎伺候着,他们可以不看,但是现在他们这样近了,不看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好,不着急。”
玄野将他抱进怀里,安抚的拍拍他的后背,软声道:“等大夫给我们看完诊扎完针了,再一起过去看看吧,好不好?”
江雀子迟疑,刚要开口说话,老大夫掀开帘子进来,打断他道:“他们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今晚便可跟你们一道回去……江哥儿在床上坐好,把手伸出来。”
江雀子想说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就像小学生看到教导主任似的,慌慌张张坐上床铺,连忙往上拉了拉袖子,把手伸了出来。
小脸上满是紧张。
玄野哑然失笑,走到他身侧,把他的脑袋轻轻按在腰腹上,小声安抚道:“乖乖不怕啊,哥哥在呢。”
老大夫在小药童搬进来的椅凳上坐下,捏着江雀子的手腕,脸色逐渐严肃。
江雀子的心跳逐渐加快,小脸惨白。
半晌,老大夫捋着白胡须收了手,在江雀子期盼又害怕的目光中,不紧不慢道:“没什么事。”
江雀子松了一口气。
“但是……”
老大夫又道:“你这身子啊……”
江雀子刚松的那一口气又猛地提了上去。
他这一系列的小脸变化,看得玄野直乐呵。
老大夫也被他逗笑了,欢乐道:“你这小孩儿真是……”
“我,我不用扎针了吧?”
江雀子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是很紧张,趁他们开心,忙小心翼翼询问。
“还是得扎啊。”
小药童脆生生的话无情戳破了他的期待。
江雀子张口:“……”
他连忙求助似的看向老大夫。
老大夫捋着胡须颔首,认同了小药童的话。
江雀子:“……”
江雀子高高悬起来的心,重重落地了。
这次是逃不掉了。
不过,倒是老大夫没再跟以前似的扎他后背,而是改为了扎肚子。
玄野确认小隔间是隐蔽的,才将江雀子抱上大腿侧坐好,小心翼翼掀开他小肚子上的衣裳。
江雀子羞得面红耳赤,抱住了玄野的脖颈,不敢乱看。
老大夫净了手,按上他温凉的小腹。
几乎是触碰到肌肤的瞬间,老大夫就皱起了眉,问:“你一个哥儿,肚子怎得这样凉……”
玄野蹙眉。
老大夫一边按他肚子上的穴位,一边问:“这样可会疼?”
江雀子每次都是闷闷摇头。
老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收手,净手,擦干,才严肃道:“江哥儿,你这身子啊……”
老大夫的语气很凝重。
玄野忙将小孩儿的衣裳拉好,道:“你直说便是。”
老大夫摇摇头:“他定是打小吃食不够,加上受寒……若是想把身子调养健康,花上个三五年倒也就好了,可若是想受孕……除非这辈子有奇迹发生。”
老大夫温吞的话一落,却像一个重重的石头,猛地砸在江雀子脑袋上,震得他晕乎乎的,茫然无措。
下一秒,他就听见玄野迅速道:“这问题倒是不大,只要他身子健康,无碍便可。我以前打猎也受了伤,大夫跟我说我无法生育。”
江雀子瞪大双眸,震惊的望向他。
老大夫蹙眉,一把捏上玄野的手腕。
在江雀子看不见的地方,玄野眼神骤冷,眼底杀意弥漫。
老大夫惶然一哆嗦,在玄野凶狠吃人的狠戾眼神中,心里大骇,却还是强装镇定道:“是,是,没错,你也没有生育能力……”
才怪!
这汉子的身子强健得不像话,脉搏是他诊治过的所有人中最强的,甚至于常年习武的皇家护卫都比不上他半点……
这样健康的汉子不可能无法生育。
可他既然要骗这个小哥儿……老大夫抬眸看了江雀子一眼,却还是跟着说了谎,叹气道:“你倒是遇上了个好郎君,好好过下去吧。”
江雀子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玄野和老大夫又掀开他肚子上的衣裳,给他扎了针。
半晌后,老大夫拔了针,道:“可以了,五日后再来。”
玄野颔首,牵着傻不愣的江雀子出了小隔间。
他们说话声不大,但医馆没什么人,还是把玄有财几人吵醒了。
玄父扶着墙下地挪动,瞅见玄野和江雀子,脸上到底有些许动容,冷声道:“来了?”
玄野淡淡的“嗯”了一声。
江雀子回神,慌慌张张半鞠了一躬,磕磕巴巴叫人:“爹,爹……”
玄野捏捏他的小手爪子。
玄父上下打量江雀子几眼,冷冷的“嗯”了一声。
几人相对无言。
娘玄江氏从隔间里探头看出来,问:“可是野狗子过来了?”
玄野:“……”
玄野淡淡应了声:“是。”
玄江氏连忙道:“快,快进来,你的夫郎也来了?”
江雀子胆怯,但是连忙答应:“是,是的,娘。”
玄野将他整个小手攥在手心里,凑近他耳边低声安抚道:“乖啊,不用紧张,没事,说两句话我们就回去了,嗯?”
江雀子咽咽口水,轻轻点头。
事情都撞在了一起,他脑子现在还是懵的。
玄野牵着他进了屋。
玄江氏喜笑颜开,上下细细打量着江雀子,目光扫到他头上的漂亮玉制发簪,一顿,眼底略过隐晦的不满,面上却是笑道:“你们成亲许久,都没回家来看看爹娘,这往后啊,可一定要多回来看看……”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通。
玄野庞大高壮的身躯挡住了江雀子的半个身子,随口敷衍。
江雀子就瞅着,没有说话的机会,全让玄野应付了。
玄江氏说了一会儿,半句没点到江雀子,有些不满,道:“老三家的,你过来!”
江雀子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对上玄江氏不满的目光,连忙道:“是,是娘,你叫我?”
玄野没让江雀子靠玄江氏太近,把他拉回怀里,淡漠问:“娘可还有事?”
玄江氏不满的瞪了玄野一眼,端起婆婆谱,道:“怎么,你这夫郎还能是什么宝贝不成?你娘我想跟他说两句话都不行?”
又开始了。
这家人总是想拿捏他们夫夫。
但是欺负他可以,欺负他夫郎,不行。
玄野必不可能让玄江氏欺负了自家小夫郎去,接下她的话,淡声道:“你说。”
玄江氏:“……”
玄江氏脸色难看,指使道:“野狗子你先出去,娘要跟你夫郎说些体己话。”
玄野冷漠拒绝:“不用,你就这样说,我跟我夫郎之间没有不能说的事。”
“你……”
玄江氏愤愤斥责:“我怎么就生养了你这么个……”
“行了。”
玄父扶着墙挪进来,冷声打断他们道:“野狗子既然过来了,你就收敛些,还有,我刚去跟大夫说了,今个儿傍晚我们就回村去。正好野狗子也一道来了,我们就一道回去。”
“我……”
玄江氏讪讪,但到底不敢忤逆玄父的话,道:“我们能回去了?”
玄父点头:“对,叫老大老二过来,收拾收拾,回去。”
“我们诊治的银钱花了多少?”
“十四两八吊余钱。”
玄江氏打从进了医馆开始就一直在心疼银钱,不舍得,现下一听玄父这样说,脸色登时就白了:“咋,咋花得这样多啊……”
玄野不欲再与他们闲聊,牵起江雀子道:“既如此,你们准备着,我跟我家夫郎还有些事,傍晚的时候再来医馆寻你们。”
“野狗子!”
玄江氏回过神,连忙大喊:“你等会儿,让你夫郎留下来伺候我!”
玄野却看也没看她,牵紧江雀子出了门。
他家小夫郎就不是伺候人的。
好不容易才把小孩儿养着,眼看日渐养好了,这些人当着他的面就想磋磨他家小孩儿?
说句好听的,他占了这具死尸的身子,替原主出钱照顾着爹娘,仁至义尽,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人甚至包括这具身体都是陌生玩意儿,他完全可以不管,凶兽的原魂在,用不了多久就可重塑身躯,他什么都用不着。
根本不用看谁的脸色。
玄野心中毫无波澜,面无表情。
直到拐进另一条无人的街角,玄野神色软了下来,垂眸看向身旁的江雀子。
江雀子长出一口气。
他脑子乱七八糟的,不能生育,公爹婆母受伤需要伺候……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儿的塞在他脑子里,一团乱麻。
抬眸看向玄野,江雀子鼓着脸,眼巴巴的,眼底都是茫然和不安。
玄野弯下腰与他平视,笑问:“怎么了乖乖,小脑袋瓜里又在乱想什么呢?”
江雀子紧抿着唇,摇摇头。
他没有乱想,实在是不能生育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太大了……尤其大夫说玄野也不能生……
江雀子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前黯淡无光的红莲标记,低头沉默许久,抬眸,湿漉漉的望向玄野,小声轻唤:“哥哥……”
“嗯?”
玄野弯着腰与他平视,耐心的等他说话。
江雀子张了张口,眼泪逐渐控制不住的翻涌起来,蓄满眼眶,哽咽着问:“我,我生,不了孩子,怎么,办……”
说着说着,江雀子难过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
从小,家里人,村里人,所有人,他们都在说:那嫁了人的新妇新夫,最最要紧的事就是一定要趁年轻,多生几个大胖小子!家里没几个汉子,没几个壮劳动力,那是万万不行的,会被外人看不起的!
就像他爹江福有,分明前面已经生了大姐江燕子,二姐江鹃子,三哥兄江莺子,还有他江雀子,已经四个小孩儿了,却因为没生到汉子,后面还是继续生,直到生了个江耀祖……
他们至今还是不肯作罢,把江雀子卖掉之前,还在说着,要再生个小汉子出来给江耀祖作伴……
江雀子害怕。
他怕自己不能给玄野生孩子,害玄野没有孩子传宗接代……更害怕玄野因此纳了妾,或是找了平妻平夫,让他与别人共享郎君……
江雀子很怕,他不想要玄野这样……可现在的情况就是,大夫说了,他生不了,治不好,除非有奇迹……
他不得不接受这种情况。
江雀子又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书籍。
休妻休夫七大条,为首第一条就是:妻或夫成亲多年无所出者,可休回娘家。
江雀子越想越害怕,小脸没有丝毫血色,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不是,乖乖!”
玄野眼见他胡思乱想得厉害,软声跟他说话也听不进去,连忙加大声音,一把按住他两边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认真且大声道:“你听哥哥说!”
江雀子愣愣回神,仰头看他。
眼泪顺着白皙的脸蛋无声滑落。
玄野心脏抽着疼,指腹轻轻拭去他眼下的泪水,认真道:“不哭,乖乖先听郎君说,好不好?”
江雀子咬住下唇,眼泪糊了满脸,又忍不住张口,大口大口呼吸。
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怎么也止不住。
第58章 第 58 章
玄野把他揽进怀里, 下巴轻轻蹭着他的发顶,手在护在他后背不断轻拍,心疼道:“刚刚大夫也给哥哥把脉了, 乖乖也看见了, 对吧?老大夫说哥哥因为以前上山打猎, 伤了身子,不能生育了,乖乖可还记得?”
江雀子一怔,泪眼婆娑的仰头看他。
老大夫确实给玄野把了脉, 说了不能生育……但是当时江雀子还沉浸在自己惊恐无措的思绪中, 没在意这个……
玄野见他想起来了, 揪紧的心脏微松, 弯腰与他平视,认真道:“所以不能生的不是我们家乖乖, 乖乖只是身子不好,老大夫说了, 你只要把身子调养好, 往后再调养好你小肚子下面……”
玄野修长的手指轻点了点他的肚子,低声笑道:“只要调养好了, 乖乖是可以生育,没问题的, 但是哥哥不行,哥哥伤得太久了,已经调养不好了, 所以……”
“不, 不是的……”
真真假假,江雀子快要被他说服了, 连忙拽住他的衣摆,急切道:“不是这样的,哥哥,我,是我……”
“不是你,江小乖,老大夫说是哥哥伤着了。”
玄野斩钉截铁,有理有据,说得他不得不信。
江雀子不知所措的张着小口。
玄野可怜兮兮的,扁唇,眼巴巴瞅着他的脸色,试探问:“乖乖……该不会因为郎君不能生,就要休了郎君吧?”
“不,不会的!不是这样的!”
江雀子彻底被他带歪了,慌忙一把攥住他的手臂,又急又慌的望着他,大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哥哥,我不,不休郎君,我跟郎君永远在一起,没有休郎君的说法的,哥哥你信我呀!”
玄野一怔,失声闷笑,笑声越来越大……他忍不住将江雀子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埋在他脖颈处吸猫猫似的心满意足的深深吸了一顿。
江雀子也乖,任由着他蹭,羞怯的红了脸,却半点不反抗。
两人在无人的街角说了许久的话。
玄野总算把生育这件事儿给搪塞过去,把锅都揽在自己身上,才牵起情绪不太高的小孩儿走出街道,到处逛了逛。
小孩儿兴致不高,心事都写在了小脸上。
直到看见卖猎物的李小花夫夫,一直注意他脸色的玄野连忙轻扯了扯小崽子的手。
“唔?”
江雀子茫然抬眸,与李小红花对手上视线。
“哎哟,雀子,你们也来镇上啦?”
李小花心情特别好,快步凑上前,拉起江雀子的手笑道:“你们来得正好,我看那便有间糖水铺子,走,哥夫郎请你们喝碗糖水去!”
“不,不用的,不用的哥夫郎。”
江雀子慌忙摆手:“我来玩玩儿,不用请……”
“要的要的,走,我们都去,玄猎户也走。”
李小花连忙招呼,笑意灿烂。
玄方明也笑得憨厚,小声道:“这次猎物可卖了许多银钱,都是玄野的功劳,你们别跟我客气。”
江雀子被李小花拉着走,连忙回头看向玄野求助。
玄野想着给小孩儿换换情绪,倒没拒绝,笑着朝江雀子摆手道:“走吧乖乖,哥哥就跟在你们后面。”
江雀子这才安心下来,听李小花兴奋的说话,一起走向糖水铺子。
玄方明和玄野跟在自个儿夫郎身后,笑道:“玄野,你啥时候再有空闲,再带我们进山打猎啊?无论什么时候你只要跟我吱一声,我铁定有空闲跟你去!”
玄野望着江雀子的背影,双手揣兜,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玄方明也不恼他冷淡,热切搭话道:“这猎物可好卖,酒楼里就缺这样的货,给的价钱也高……村里其他的汉子们都来卖了猎物,我因着一头麝子,卖了比他们多二吊钱!”
玄野看着江雀子和李小花进了简陋的糖水铺子,头也没回的又“嗯”了声,快步跟了进去,在江雀子身边坐下来。
糖水铺子卖的东西简陋,但是价格昂贵。
李小花率先跟店小二要了两碗红糖芋子糖水,笑看向江雀子道:“你们尽管点,点些喜欢吃的,不用替我们心疼银钱。”
“好。”
江雀子心情恢复了些许,看向玄野,乖巧软声问:“哥哥,哪样好吃呀……”
他从没在外面店铺里吃过东西,不知道怎么点,下意识就问了玄野。
玄野清楚他的口味,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笑看他问:“尝尝桂花红糖汤圆怎么样?”
这玩意儿又甜又腻,他家小孩儿肯定喜欢这种甜不拉叽的东西。
江雀子连听都没听过这种糖水,茫然的点点头,道:“好的呀。”
候在一旁的店小二极有眼力见,他一答应,就立马满脸陪笑的高唱道:“桂花红糖芋圆两碗……”
“一碗。”
玄野打断店小二,淡声道:“给我来碗凉的茶水。”
“啊,啊?”
店小二愣了一瞬,却还是连忙道:“得嘞,总共是红糖芋子糖水两碗,桂花红糖汤圆一碗,普通凉茶一碗。”
李小花忙道:“玄猎户,你不用替我们省着……”
玄野帮着江雀子将中袖挽起一小截,淡淡道:“我不爱吃甜食,你们和我家小乖吃便是,不用管我。”
甜食来之不易,是极珍贵的吃食。
普通人没有不爱吃甜食的。
李小花和玄方明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到了迟疑。
“是真的呀。”
江雀子软乎乎的笑出两颗小虎牙,帮着玄野证明道:“我哥哥在家也是不爱碰糕点甜食的,你们放心好了,不是客气不肯吃的。”
玄野含笑捏捏他后脖颈。
店小二很快将常温的糖水端了上来,李小花和玄方明一年到头不见得能吃上一回这珍贵的玩意儿,都吃得很珍惜很满足。
江雀子一开始还很期待,可是第一口糖水入口后,他细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尝了一口汤圆后,他含着没咽下去,鼓着腮帮子,眼巴巴扭头瞅向玄野,可怜兮兮叫他:“哥哥……”
玄野好笑:“怎么呢?”
“不好吃……”
江雀子凑到他耳边小声咕哝:“为什么……桂花味道只有一点点,红糖也不像是红糖,还有点淡淡的茶的苦味……汤圆就是一个糯米团子,为什么没有牛乳的味道……”
平时在家,玄野时常会给他做些精致好吃的吃食,最常用的就是山中野牛的牛乳,野羊乳……还有来家里上工的工人们家养的羊乳牛乳……
做出来的甜点都特别好吃。
如今这店里卖的,连玄野给他做的吃食一半都比不上……
江雀子心中大失所望,却顾及着李小花,半点不敢表露出来。
玄野心里好笑。
他给自己小夫郎做的吃食都真材实料,甚至为了好吃,很舍得下材料,自是比这外面卖的好吃。
“乖,看着吃,吃多少算多少,吃不完了给哥哥吧。”
玄野把自己仅抿了一口的常温茶水端到他手边,笑道:“可以尝尝哥哥的,不过这茶有点苦涩,不怎么回甘,小口喝,嗯?”
江雀子胡乱把嘴里的汤圆咽下去,又喝了几口糖水,便不想再吃了,把碗推到玄野面前,可怜巴巴一笑,捧着玄野的茶碗埋头喝。
玄野眼底晕满了笑意。
玄方明跟李小花打趣:“你看看人家夫郎,你再看看你,吃得一点儿不剩。”
李小花剜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不看看人家郎君是怎么宠的?但凡你有玄猎户宠他家夫郎这样宠我半点儿啊,我都谢天谢地谢菩萨保佑了。”
玄方明:“……”
玄方明无缘无故踩到了李小花的火气点,摸摸鼻子 ,闭嘴了。
李小花又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江雀子漂亮的眼珠子从他俩吵嘴开始就瞅着他俩,滴溜溜的看来看去。
见他们吵完,又埋头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水。
玄野几大口将碗里不怎么好吃的糖水喝完,宠溺的捏捏他的后脖颈,笑问:“好了,吃完糖水,接下来想去哪里玩玩儿?”
时间还早,约莫下午两点多,三点不到的样子。
江雀子打了个哈欠,强将困倦压下去,兴致勃勃道:“不如我们去杂货铺看看呀?”
宜家室杂货铺里什么东西都有,店铺又大,每次江雀子去,掌柜的都会任由他到处乱看,不会跟个小偷似的有意无意盯着他。
江雀子很喜欢去那家杂货铺乱逛。
李小花觉得可以,毕竟刚挣了将近一两银子,手中有银钱,是该给家里人买些什么。
两个夫郎一拍即合。
玄野跟在后面,眼底满是溺人的笑,耐心十足,没有丝毫不满。
玄方明走在他身侧,满是佩服道:“你对你家小夫郎可真真是……跟养小孩儿似的。”
东西不乐意吃也不说他挑食,不说他浪费,想去哪里逛就去哪里逛……这要是搁他身上,今个儿是因着玄野和江雀子在,要是他们不在,玄方明这会儿已经抓紧时间带李小花回去了。
哪里会说什么到处逛逛,玩玩儿。
玄野偏头看他一眼,淡淡道:“夫郎娶回家就是用来疼的。若是不疼他,娶他回来做什么,让他受苦么?”
玄方明张了张口:“……”
他想说,媳妇儿夫郎娶回家,是为了生儿育女过日子的,虽说夫妻俩是会有感情,但绝不是玄野这样宠得过了头的。
否则那些个拎不清的夫郎妇人,就会骑在汉子的头上,这儿不能干,那儿要郎君做……
这样还怎么过日子?
可是想了想,他又闭上了嘴。
玄野这样的人,莫名给他一种深不可测感,怪吓人的。
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可别伤到他头上就成。
玄方明心里乱想了一通,那边,玄野已经跟着江雀子进了杂货铺。
宜家室杂货铺的掌柜的一眼就瞅着江雀子和玄野的身影了,立马喜笑颜开,走出柜台迎道:“欢迎欢迎,小二,赶紧给江哥儿倒杯茶水来……二位今个儿可是有什么要添置的东西?”
每次玄野和江雀子一来,买的东西赚的银子,能抵他店里两个月的买卖。
掌柜的现在是拿他俩当财神爷看的。
尤其江雀子,这哥儿最好哄。
只要哄好他,他点头,玄野这汉子也就只有乖乖付银钱的份!
掌柜的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江雀子连忙摆手,羞怯道:“我,我就是跟朋友过来逛逛,看看,不……”
“我知道,我知道,这二位便是江哥儿的朋友吧?一看就是人品极好的,你们随便看,随便看,我啊,就在柜台那儿,有什么事你们叫我,或者叫声小二便是!”
掌柜的大气打断他,陪笑摆手。
店小二十分有眼力见,一人给他们倒了杯茶水。
李小花和玄方明也不是第一次来宜家室杂货铺了,但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好的待遇,简直受宠若惊。
捏着茶杯在杂货铺里走走逛逛的时候,店小二也远远的陪笑站着,并不上前打扰他们把他们当小偷般警惕……这是前所未有的。
李小花偷偷震惊的看向玄方明。
玄方明眼底同样震惊,但面上不显。
江雀子走到熟悉的零食柜子前,踮着脚尖瞅。
小二见状立马拿起垫着油纸的竹筐和竹夹子上前,陪笑道:“江夫郎可是有欢喜的零嘴?我们家新进了几罐子百合蜂蜜枇杷秋梨膏,这其实算是药点了,对咳嗽上火特别有效,蜂蜜也养肤养颜。”
江雀子原本想看还有没有南瓜酥饼的,一听他这样说,本能的扭头看向玄野。
玄野勾唇,道:“拿来瞧瞧。”
他家小孩儿最近吃的药膳都是补身子的,确实有些上火。
可他又不敢给这身子骨弱的小崽子喝凉茶,这百合蜂蜜枇杷秋梨膏倒是凉性,还是甜的,小孩儿估计爱喝。
“嗳!”
店小二喜笑颜开,连忙拉开个柜子,取了一个巴掌大的白陶罐出来,递给玄野。
那陶罐用了黄蜡密封,玄野捏着打量了一番,隐隐能嗅到蜂蜜枇杷和秋梨的清甜味。
“好好闻……”
江雀子扒着玄野的胳膊,踮起脚尖凑近嗅了嗅,小狗狗似的,眼睛发亮。
玄野弯腰低下手臂,把罐子递给他,眼底满是笑意,道:“哥哥闻着也好,拿两罐回家尝尝吧?”
江雀子大大嗅了一口,胡乱点头:“这个好香呀,真的太香了,闻着便好甜呀。”
店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忙问:“汉子,这罐子不大,很快便能吃完,冲水喝,或是拿筷子挑了果肉出来吃,都是合适的,你看要不要多拿几罐?这罐头还是掌柜的进来试卖的,数量多不多,总共也就六罐而已。”
玄野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道:“那便先拿四罐。”
“好嘞!”
店小二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连忙去拿油纸包扎罐子。
江雀子忙把手里的罐子递给小二道:“这里,这里还有一罐。”
“嘿嘿,给我吧,这就给二位包好。”
店小二手脚麻利返回来拿过那罐子,脸都要笑烂了。
他最喜欢的就是接待玄野这对夫夫。
每次他们来,用心推荐就是了,若是好的,他们定会买些。他们一买,那他月底最少能拿到二十文的奖励。
这谁能不欢喜?
李小花等他们说完,才凑过来,迟疑小声道:“这,这会不会太贵……”
他的声音很小,江雀子走到南瓜酥饼那边的角落去夹饼子了,自是没听见。
玄野垂眸扫他一眼,冷淡道:“不用管。”
李小花:“……”
李小花张了张口,但到底怵玄野冷漠的语气和脸色,连忙闭嘴点头,不敢再提。
杂货铺又进了许多零嘴,腌制的酸萝卜等各种酸物,炸得酥酥脆脆的硬饼子,软乎乎糯叽叽的豆沙圆子……江雀子没吃过。
店小二给他拿了一块儿酥酥脆脆的微咸但甜的饼子,陪笑道:“这都是京城那边的达官显贵喜爱吃的饼子,他们啊,给这饼子取了个特别可爱的名字。”
江雀子“嘎嘣”咬了一口,震惊于饼子酥脆的口感,好奇的问:“是什么名字呀?”
店小二挠挠头,嘿嘿一笑,道:“叫猫耳朵,因着这饼子形状模样和薄厚都像猫猫的耳朵,因此有这名儿。”
“唔……好吃的……”
江雀子舍不得一口吃完,将剩下的一半踮脚胡乱塞进玄野嘴巴里,道:“哥哥你尝尝,真的好吃。”
玄野含住吃下,薄唇还残余小孩儿温凉手指的触感……有些心猿意马,抿抿唇,面上却淡然道:“炸的,热气,乖乖买了可不能多吃啊。”
江雀子胡乱点头答应。
店小二立即取了油纸给他们包上二斤。
最后杂七杂八一算下来,一大包买的全是吃食,就花了二两银子五吊钱。
贵的是那四罐百合蜂蜜枇杷秋梨膏,四个巴掌大小的罐子便要了二两银子。
其他一大包的糕点零食也才花了五吊钱。
李小花和玄方明两人挑挑拣拣,精打细算买了许多家用杂物,柴米油盐等,算下来才花了一吊钱。
就这,他们已经心疼得不行。
转头瞅见玄野面不改色的掏了二两银子五吊钱,他们看得眼都直了。
心里惊道:难怪这掌柜的跟店小二对玄野和江雀子这样大方热情,感情全是用银钱买出来的……
李小花扭头看向江雀子,想从他眼里看到对玄野大手大脚花钱的不满。
但是江雀子最近总被玄野纵着,也看习惯了玄野的大手笔,加上他手里被玄野塞了许多碎银子,加起来半个小木箱子那么多,晃起来当啷响……
手里有银钱,江雀子就不怎么在意花钱了。
李小花:“……”
玄野拿了个竹背篓,将东西都放进背篓里,背起,牵起江雀子的手,笑道:“我们走吧?”
“唔嗯。”
江雀子连忙喝下一大口凉白开,将竹筒塞好,递回给玄野,擦嘴。
出了杂货铺,走在大街上,李小花突然感叹:“我算是明白了……”
玄方明:“?你又知道什么了?”
李小花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管!”
玄方明:“??”
不是,他好好的又招谁惹谁了?
玄野看了眼天色,道:“我爹娘兄长还在药馆,我过去与他们一道回村,你们先走。”
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是该早些回家去了。
李小花和玄方明在街尾跟他们打了招呼,分了路回江家村。
玄野牵着江雀子,捡了阴凉的大树荫下,慢慢悠悠往医馆走。
越走近医馆,江雀子刚欢喜起来的情绪就越发变得低落起来。
好不容易忘记了那么一会儿的事,估计是又想起来,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发白的小脸变来变去。
玄野无奈的把他揽进怀里,搭着他的肩膀,环住脖颈,拿他当拐杖用,明知故问的笑道:“江小乖,为什么又不开心了,嗯?”
江雀子想说自己没有不开心,只是一想到自己可能生不了,玄野也这样,往后他们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他的情绪就高不起来。
玄野知道这事儿只能由他自己想通,谁也帮不了,只好叹了口气,牵着他进了医馆。
医馆正堂,玄父玄母和二位兄长已经收拾好东西,就等他过来一起回去了。
玄野将分出来的一包糕点递给玄父,道:“对骨头恢复有好处的鸡蛋酥饼,我家乖乖执意要给你和娘买的。”
玄父接过那一大捧起码三斤的酥饼,强忍下心里的欢喜,端着架子沉声道:“莫要乱花银钱,多省省不会出错。”
玄野淡漠颔首。
江雀子傻不愣的咧开嘴巴笑了下,连忙低头,紧张的绷着小脸,揪着玄野的衣摆靠近他,不敢再看站在面前的玄父玄母几人。
“傻小乖。”
玄野勾唇,大手一老捞,把他揽进怀里。
玄父玄母的伤,伤及骨头,不可能在医馆住了几天就痊愈,他们只是不再需要留在医院正骨养伤而已,伤口还是疼的,靠自己走到医馆门口已经是勉强。
玄富贵和玄有财一人一个,分别背上玄父玄母,走上大街。
剩下三四包行李就需要玄野拿。
“我,我来帮忙。”
江雀子慌慌张张就想上手,玄野一把拉住他,一只手就提起了那四包不算小的行李布包躲开,软声哄道:“小乖牵着哥哥,这些哥哥来拿。”
第59章 第 59 章(捉虫)
江雀子拿了个空, 迟疑道:“可是……我也想帮忙……”
玄野想了想,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便道:“那乖乖把哥哥衣兜里的银钱袋子拿出来, 我们去租辆马车。兄长他们背着爹娘, 恐怕很难走回村子。”
“好, 好。”
江雀子连忙点头,一边走,一边掏出玄野随意揣在衣兜里的钱袋子。
钱袋子里还有许多碎银子,挺重。
江雀子一手捧着, 一手攥着玄野的两根手指, 快步走向街尾等着人来租马车干苦力活的汉子。
还没走近, 他就不敢主动过去了, 扭头看向玄野。
玄野好笑的捏捏他后脖颈,抬眸, 看向租牛板车马板车的汉子们。
一群等活儿干的汉子神情殷切,大嗓门嚷嚷着问:“汉子, 可需要板车?”
“汉子, 拉货吗?”
“我这板车够宽敞,牛也够劲儿, 租吗汉子?”
……
苦力工汉子们的叫唤声此起彼伏。
玄野捏捏江雀子紧张出汗的手,扫过其中一个眼神恳切, 憨厚,靠人力拉板车的中年汉子,顿了顿, 玄野淡声问他:“你拉板车要多少银钱?”
中年汉子肤色黢黑, 双手粗糙,布满厚厚的老茧, 穿的糙布衣裳即便打满补丁,还是有二三处破烂。
他像是没想到玄野会在一群人中问他,愣了一瞬,连忙上前半步诚恳道:“汉子,我是隔壁赵家村的,不收贵你,主要看你拉什么,若是大件重的货物,一趟你给我十五文便是,若是小件,一趟只需十文钱。”
出卖苦力干活,这不算贵。
玄野也不跟他还价,点头道:“那你跟我走一趟。”
中年汉子一喜,连忙套上板车,拉上板车跟他走。
身后,几个没被叫上的苦力工汉子小声呸了一口,骂骂咧咧道:“用人力拉,拉不死他……”
“连畜牲拉活的生意都抢,活该他老娘病死……”
“妈的。”
“少说两句……”
……
玄野牵着家里的小孩儿跟在板车旁侧,闻言脚步微顿,面不改色继续往前走。
江雀子自是也听见了身后那群人的骂话,担忧的看了一眼那神色老实憨厚不作反应的中年汉子,又仰头看向玄野,眼巴巴的。
玄野安抚似的捏捏他手心。
快步走了一段路,他们在镇子口和玄富贵几人遇上。
玄富贵和玄有财知道他租了板车,连忙把背上的玄父玄母放到了板车上,松了一口气,道:“有板车倒是轻松些,否则半道儿上还得停下来休息。”
“最怕碰到爹娘的伤口。”
……
他们一路说着话,中年汉子沉默寡言,拉着板车只顾埋头往前走。
汗水从他黝黑的脸上滑落,狠狠砸在泥土地上,碎成八瓣。
江雀子走着走着,挣开了玄野的手,跑到高高的板车后面,紧紧抿着唇帮忙推。
多了一道力,最前面的汉子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玄野没阻止也没帮忙,改为走到江雀子身旁,护着他走。
玄有财嘴巴不饶人,道:“你就别费那劲了,省省力吧。”
他是跟江雀子说的。
但江雀子全当听不见,没理会。
玄野都没说不可以,那就是可以,他才不听别人的。
江雀子就这么帮着推了一路板车,直到回到玄父玄母家,额头上满是汗水。
“今晚上在家吃晚饭吧。”
玄父沉声跟玄野道:“让你嫂子和哥夫郎做点好的……”
“不用。”
玄野想也没想,拒绝了,牵着江雀子走向局促等在门口的中年汉子,道:“我们回去了,家里还有事儿要做。”
“你能有什么事?”
玄父脸色不好看,气不打一处来。
但玄野打小桀骜不驯惯了,现在又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哪里会听他的?
玄野牵着江雀子,直接离开了玄父玄母家,走出院外,对憨厚老实的中年汉子道:“你且随我们来。”
他银钱袋子里零钱不够了,只有九文钱,剩下全是碎银子,只能回家给他拿。
“欸,欸,成。”
中年汉子擦了一把汗,连忙点头,也不问去做什么。
回到自个儿家,玄野将竹背篓放下,取了十五文钱走出院子,递给那汉子道:“这是你的报酬。”
中年汉子连忙双手接过,连连道谢,道:“我是隔壁赵家村的,你叫我赵三就是,汉子,往后有活计你大可以叫我,我干的是卖力气的活,要的银钱也比旁人便宜,我每日都在今日那处地方等活干的。”
江雀子倒了杯凉白开出来,跑到玄野身后,拽拽他的衣摆。
玄野回头一看,笑道:“乖乖,过来,大胆些,去给他吧。”
江雀子不敢,心跳如雷。
但是有玄野在……
他犹豫了一会儿,紧张的从玄野身后挪出来,小心翼翼的把水杯递给赵三,怯生生道:“你,你喝水……”
“哎,成,多谢,多谢。”
赵三连忙擦手接过,一口气将大杯子里的凉白开喝完了。
他出了许多汗,满脸汗水,整个人看起来淳朴老实又好欺负。
“不,不谢,不谢的……”
江雀子连忙躲回玄野身侧,紧紧攥着他的胳膊。
玄野等赵三喘了一口气,才接过杯子,随口问道:“赵家村是不是有个猎户?”
“猎户?”
赵三皱眉想了想,道:“汉子,你问的是赵强吧?赵强他确实是个猎户,但那性情可真是……”
赵三黝黑的脸皱巴在一起,摇头道:“那人呐,你们能不去招惹就最好别去招惹。”
玄野也只是随口一问,转头看向江雀子道:“乖乖,去楼上找衣裳去,我们马上洗澡了,好不好?”
“好。”
江雀子拿走他手里的水杯,进了屋,将杯子放到餐桌上,屁颠儿屁颠儿跑上了楼。
院子里只剩下玄野和赵三两人。
直到再也看不见江雀子的身影,玄野冲赵三淡淡道:“往后几日可有时间?”
赵三一喜,连忙道:“有,自是有的,汉子,有什么事儿你尽管吩咐!”
玄野颔首,平淡道:“从明个儿开始,天气好的时候,就下午两点左右,到宜家室杂货铺门口等我,我需要你帮着拉货物回来,约莫需要几日……莫要声张,若是天气不好就不必了。”
准备办婚礼的物什他得偷偷准备,绝不能让江雀子知道了,否则没法儿给他一个惊喜。
玄野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啦响。
“没问题,没问题!”
赵三连连答应。
江雀子找了衣裳下楼,院子里已经没了赵三的身影。
玄野蹲在灶前烧火,刚把水热上,厨房后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响。
江雀子扶着厨房门框,紧张兮兮的问:“发生什么事了哥哥,怎么这样吵?”
“不怕,没事儿。”
玄野拍拍衣裳起身,朝他伸手,笑道:“估计是李工头他们引水管下来了,走,我们去看看去。”
“回来了呀?”
江雀子连忙牵住他伸来的大手,疑惑的问:“水这样就引下来了吗?那是不是以后我们都不需要烧热水洗澡了呀?”
“嗯,往后啊,我们家小乖就可以泡进大池子里,随便洗,想怎么洗就怎么洗,不用担心热水不够了。”
玄野垂眸看着他笑,问:“乖乖开不开心?”
江雀子根本没体验过,甚至没看过在能游泳的池子里泡洗热水澡是什么情形,他想象不出来,茫然但捧场的点头。
玄野勾唇,将他额前的细汗拭去。
走到屋后,李工头带着一群汉子,赵木匠做指挥,已经把海碗口粗细的引水木渠搭建到林子脚下了。
约莫还有个五十米,就能从窗户打一个角洞,分别引进浴室和厨房的水池子里。
“主家汉子!”
见他们过来,李工头欢喜的朝他摆手,大喊道:“明个儿就能搭建完成,明天晚上便能引水!我们试过了,很严实,很结实,引水量大,完全没问题。”
玄野牵着江雀子走近他们。
江雀子好奇的探头探脑,问:“这样真的能行吗?”
“没问题。”
赵木匠擦了一把汗,笑道:“到时候找几块糙布,上边儿山泉水引水口用糙布一盖,就能挡住不必要的枯枝虫子,下面出水口再用纱布一盖,保管引来的温泉水干干净净!”
玄野看了几眼,还算满意,道:“辛苦,尽快完成,院子那边还需要铺设。”
“没问题!”
一众汉子欢喜大嚷。
玄野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道:“差不多便收工回去,天色暗了,看着是要下大雨的。”
“好欸!”
汉子们喜笑颜开,吵吵闹闹,又是一阵欢呼。
玄野弯下腰望着江雀子笑,软声道:“小乖,给工人们发今日的工钱了,可会?”
“我会的哥哥。”
江雀子软乎乎的笑着,点头。
他现在认识的字多了,会数的数也多了,且玄野在,这些汉子们又是熟悉的,他自是不害怕。
玄野牵着他回到家门口,麻利儿的给他搬了个高高的椅子出来,手里抱着一袋子铜钱,站在他身旁,一副听候他差遣的模样。
站在院子里的汉子们交头接耳,有说有笑。
江雀子坐在高椅子上,不自在的挪了挪屁屁,耳朵有些红。
“给。”玄野含笑把钱袋子送到他手上。
江雀子仰头看了他好几眼,鼓足勇气打开袋子,开始数铜钱,一边数,一边小声说:“你们,你们一个一个上来领工钱呀……”
他的声音小小的,脆生生的。
众汉子们对视一眼,纷纷大笑着一个一个上前。
等他们都领了今日份的工钱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江雀子和玄野两人,江雀子后背出了薄薄一层热汗,精神还很,兴奋。
玄野手里的蒲扇一直对着他扇,表扬笑道:“我们家乖乖今天可真棒啊,居然能独立完成发工钱这种掌柜的才能干的活……可真厉害。”
他的夸奖真心实意。
江雀子憋不住笑,两颗小虎牙暴露在空气中,傻乎乎的,又软又可爱,嘻嘻得意道:“也,也就一般般吧,哎呀~”
玄野唇角扬起,垂眸望着他,眼底的情绪浓郁发沉。
半晌,他干咳了一声,撇开头道:“似是要下雨了,我们回去洗澡吧乖乖,洗完澡就能吃晚饭了……”
他话还没说完,院子外,李小花手里端着一碗已经做好的肉,欢笑大喊:“雀子,玄猎户,你们在家吧?我可进来了!”
江雀子应声转过头,见他端着东西进来了,忙跳下椅子答应:“在的,在的哥夫郎,怎么了呀?”
“哎哟,没怎么,没怎么!”
李小花兴奋进屋,把大海碗送到他们面前,道:“我们家今个儿晚上吃肉,没卖出去的两只野兔,还有一只野鸡,我们就着蘑菇和野笋子炖了,喷香!这不,给你们端一碗过来,给你们尝尝。”
“啊?啊?”
江雀子连忙攥住玄野的衣摆,茫然的扭头看向他:“哥,哥哥?”
玄野眉头微蹙,道:“不必这样客气……”
他话还没说完,李小花“哎呀”一声,打断他道:“这哪里是客气,这都是应当的,拿着拿着,这碗我过两天再来拿,啊?”
李小花连说带塞,将装满肉的碗塞进江雀子手里。
“哥哥,哥哥……”
江雀子慌张又无措,他没有经历过这些人情往来,一时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又急又慌。
玄野将他半圈进怀里,伸手接过李小花塞来的碗,淡声道:“如此,那便谢了。”
“说这个!”
李小花喜笑颜开的摆摆手,心满意足的走了。
江雀子望着他的背影,伸手扣住玄野横搂在他胸口的粗壮胳膊,往后仰头,靠在玄野胸膛上,懵懂的问:“哥哥,哥夫郎他,他为什么要这样给我们送吃食过来呀?”
江家村的人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荤腥,就这,李小花还舍得给他端满满一海碗的肉过来……闻着还挺香的。
江雀子有些饿了,瞅着碗里的小鸡腿,咽咽口水。
玄野松了松胳膊的力道,轻笑道:“这是因为这些猎物是哥哥带他们郎君进山猎到的,他们记着还哥哥的人情呢,有了这些人情往来啊,往后他们才能继续求哥哥带他进山打猎啊……来,我们尝尝别人家做的肉,看看可有哥哥做的好吃?”
“看着,好像是……好吃的?”
江雀子瞅着玄野送到面前的海碗,迟疑了一瞬,还是拿起小鸡腿,踮脚递到玄野唇边道:“哥哥尝尝。”
玄野垂眸看了一眼,将鸡腿上肥些的地方咬掉,含糊道:“小乖自己吃。”
“好吃吗?”
江雀子眼神亮晶晶的,期待的望着他。
“嗯……”
玄野卖了一下关子,勾足了小孩儿的好奇心,才笑道:“还行。”
其实并不好吃。
但是对于不怎么舍得使用调料,也不怎么食用荤腥的人家来说,已经足够美味了。
江雀子将信将疑的咬了一口。
他还没将肉撕咬下来,身后,又有人欢喜高喊:“江哥儿,玄猎户,你们在家吗?我可进屋了啊?”
来人又是跟玄野一起去打猎的汉子的夫郎,他手里同样端着一碗肉……
天色逐渐黑了,屋里燃起明亮的蜡烛。
餐桌上,摆了十六七碗肉菜,两碗油汪汪的青菜。
江雀子和玄野两人坐在餐桌前,抬眸对视一眼,忽的齐齐笑开了。
他们是真没想到,一起去打猎的汉子家都端了菜过来。
还有几户人家不仅端了肉,还给他们端了青菜。
他们今晚倒是不用自己做晚饭,光是吃菜就可以吃饱了。
江雀子咬着筷子,含糊问:“哥哥,我能吃这些吗?”
他还在喝着调养身子的药膳汤,大荤大油还是有些忌讳的,他不懂,只能问玄野。
玄野扫了一眼桌面上的菜,给他夹了一块酱油鸡翅,道:“可以吃,乖乖想吃哪个吃哪个,吃完了哥哥给你泡山楂水喝。”
“好耶~”
江雀子欢喜。
他没吃过别人家的饭菜,兴奋开吃。
屋外,“啪啦”一声巨响。
几乎是同时,玄野的胳膊就护到了江雀子身后,按在他屁屁另一侧的椅子上,俯身安抚道:“不怕乖乖,是打雷,可能要下雨了,继续吃饭吧,哥哥在。”
饶是玄野安慰得及时,江雀子还是被吓了一跳,他身子抖了抖,慌忙回头看了一眼,天空黑压压的,已经看不清外面的景色了。
院子里没有萤火虫,也没有月光。
下一刻,雨点“啪嗒”打在白天晒得滚烫的门口石板上,肉眼可见的速干。
紧接着雨滴越来越密集,不过几秒,暴雨倾盆而来。
江雀子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靠在玄野的胳膊上,扭头看向他道:“哥哥,下大雨了……”
玄野给他夹菜,低声道:“嗯,不怕。”
江雀子凑近他,小声说:“哥哥,我想出去玩水。”
玄野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惊诧的垂眸看他,问:“乖乖是想玩水,还是想出去淋雨?”
江雀子见他没生气,嘿嘿一笑,讨好道:“我就是突然想淋淋雨嘛,哥哥,外面雨好大,现在天气也热起来了,淋雨不会生病的,我想去玩玩儿……”
玄野放下筷子,蹙眉犹豫。
别说小孩子喜欢在雨天玩水,就连不少大人也是喜欢的。
但是淋雨容易着凉感冒,现在外面打雷也危险……可江雀子眼巴巴瞅着他,眼底满是期待和祈求……
玄野舌尖抵了抵腮帮,看起来有些凶狠。
江雀子却不怕他,攥住他的衣袖,轻晃了晃。
玄野:“……”
玄野忍不住叹气:“江小乖,撒娇也没用,你得先把晚饭吃了。”
江雀子:“……”
江雀子扁唇,可怜巴巴低下头:“哦……”
玄野:“……”
玄野在心里险些把后槽牙咬碎了,又爱又气的捏捏他的后脖颈,道:“先吃饭,等乖乖吃了晚饭了,雨还在下的话,哥哥就带你出去玩水。”
“真的?”
江雀子惊喜,连忙抬头看他的眼睛,认真道:“哥哥你没骗我?”
小崽子,屁屁后面要是有根尾巴,现在得摇起来了。
玄野妥协叹气:“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乖啊,快些吃饭,待会儿碗里的菜该凉了。”
“我,我马上吃!”
江雀子连忙端正坐姿,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玄野看着好气又好笑,软声警告道:“慢些,吃快了肚子难受,待会儿要是噎着了,哥哥可不管你……”
他话还没说完,江雀子艰难的捶捶胸口,连忙喝了一大口水,顺下去了。
玄野:“……”
就这样喜欢淋雨玩水?
玄野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鼻尖动了动,凶兽的本能让他知道,暴雨快停了。
但混着雨雾吹来的夜风还是有些凉意。
玄野不敢让这身子骨弱兮兮的小崽子真跑出去淋雨,只能暗戳戳慢吞吞的拖着时间,不断叮嘱他吃饭慢些,要细嚼慢咽。
等到他俩都吃完晚饭,江雀子兴冲冲放下漂亮小碗和勺子扭头一看,雨没下了,夜空中电蛇在闪,时不时传来一声惊雷乍响。
空气中满是被暴雨洗过的洁净,有草木的香气,很好闻。
江雀子一手扶着门框,一手伸出外面接雨水,没接着,满脸遗憾。
玄野收了餐桌洗了碗筷出来一看他这小模样,强压下心里的忍俊不禁,干咳了一声,装出满脸遗憾道:“太可惜了江小乖,没下雨了,我们玩不成了。”
江雀子眼巴巴回头看他一眼,一边小声嘟囔:“大骗子,哥哥的欢喜藏都藏不住……”,一边走出院子外,暴露在夜晚的天空下。
空气还是有些许凉意。
玄野双手抱胸倚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姿态慵懒,眼底满是溺人的宠溺和滚烫炙热的爱意。
他望着委屈巴巴的江雀子许久,失笑道:“江小乖,可是跟哥哥生气了?”
这样鲜活灵动的小孩儿,终于敢跟他表达情绪的小乖崽,是他养出来的。
玄野垂眸望着他,满心满眼都弥漫着骄傲和愉悦。
江雀子回头看他,歪头道:“没有跟哥哥生气,就是感觉……有点……唔……”
“有点?”
“有点……唔……”
江雀子歪着脑袋,皱眉快速想表达词语。
他想从这阵子学过的词中找一个很华丽的,来形容现在的心情,但是他没找到……
磕磕巴巴半晌,江雀子走向玄野,攥着他的衣袖,仰头眼巴巴的跟他求助:“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呀哥哥,我没学会。”
玄野忍俊不禁,将他拉进怀里,下巴亲昵的蹭着他的发顶,软声笑问:“乖乖现在的心情……是遗憾呢,还是失望透顶呢?”
“好像……”
江雀子挠挠脸,别扭道:“好像也没有这样严重呀……”
玄野俯下身与他平视,宠溺笑道:“那是……沮丧?扫兴?没趣?”
江雀子眼珠子一亮,胡乱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哥哥你好厉害呀。”
小孩儿眼底的崇拜晶莹透亮。
玄野被他夸得周身愉悦,通体舒畅,低低笑开了。
江雀子被他低沉磁性的笑撩得耳膜发痒,傻乎乎的仰头看他,也跟着笑开了。
两人就站在门口,傻乐呵。
第60章 第 60 章
两人靠在大门边说了会儿话, 院子外又来了人。
玄有财大喊:“玄野,玄野!爹娘喊你回家吃晚饭,带上你夫郎。”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村里人很少有这样晚吃晚饭的。
玄野胳膊搭在江雀子肩上, 慵懒抬眸看向玄有财, 淡淡道:“我们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也回去!”
玄有财没好气:“爹娘特地让大嫂宰了家里下蛋的老母鸡补身子, 他们刚从医馆回来,无论如何一家人得齐!”
玄野蹙眉。
江雀子紧张的拽了拽他的衣摆。
玄野低下头,凑近他问:“怎么了乖乖?”
江雀子小声说:“要不,要不还是回去一趟吧……”
那毕竟是玄野的爹娘, 还是他的公爹和婆母……他这个当人新夫的, 没在跟前伺候已经算是不孝了, 现在兄长都来叫了, 他们不回去怎么也说不过去。
可带着江小乖回去……
玄野迟疑了一瞬。
这时代的社会风气使然,当婆婆的年轻时候被自己公爹婆母欺负, 现在好不容易欺负自己的公爹婆母去世了,轮到自己当婆母掌家了, 就要把自己年轻时候受过的苦给自家的新夫新妇受一遍。
几乎家家户户当人公爹婆母的都这样。
他娘玄江氏也不例外。
但, 玄野自个儿都舍不得跟江雀子说半句重话,他怎么可能看着自家小夫郎受那些人的磋磨?
“哥哥……”
院子里, 玄有财一直在大声唧唧歪歪,江雀子有些慌了, 连忙拽玄野的衣袖,紧张问:“我们,我们走吗哥哥?”
玄野回过神, 反握住他温凉的小手, 点头道:“走吧。”
左右有他在,总不会让江小乖被人欺负了去。
玄野带着江雀子回了一趟村中的玄父家。
玄富贵和玄有财没有玄野的能力, 没能自己另外找地起房子,所以他们虽然分家了,但还是住在原先住的茅草房里,只两家人分了栋房子,分了锅灶而已。
玄野牵着紧张满脸严肃郑重的江雀子回到主屋客厅时,玄父玄母和玄富贵玄有财两大家子人已经落座。
给他留的依旧是最下首,背对着门的位置。
与刚来到这里时,被一大家子人孤立独坐不同,这次,他身边坐了个紧张兮兮的小乖崽。
玄野垂眸看着他,眼底笑意翻涌,大手环住他的腰,把他往身边带了带,两人挨着坐。
玄父淡淡扫他们一眼,拿起筷子,沉声道:“吃饭。”
话音刚落,桌上,本就蠢蠢欲动,虎视眈眈盯着那盆子鸡肉的小孩们立即抄起筷子,迅速给自家娘亲夹了一块儿肉,又慌忙给自己碗里夹。
六七个小孩,没怎么沾过荤腥,动作特别快。
江雀子眼睁睁看着他们风卷残云,茫然了一瞬,盆里黄灿灿的老母鸡肉就已经迅速下去大半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
玄野给他夹了一小块鸡腿肉,小声道:“乖乖可以尝尝,要是不喜欢便放回哥哥碗里,嗯?”
夹完,玄野便放下了筷子。
他们已经吃过晚饭了,他没有再继续吃下去的想法。
况且这群人狼吞虎咽,老母鸡的肉本就坚韧,一群小孩儿咬不动,开始上手撕咬,些许口水沫子都溅上了菜盆。
玄野护着江雀子,没再给他夹菜食。
江雀子捏着竹筷子,低头盯着碗里二指宽大的鸡腿肉,眨巴眨巴眼。
犹豫了一会儿,他夹起来试着咬了咬。
肉十分十分坚韧,跟嚼布条似的。
烹饪手法也并不高明,只舍得加少许盐巴,咸味并不够,咬了几口后便有些许腥气。
最主要的是……咬不动,嚼不动。
江雀子埋头咬了半天,小虎牙都用上了,肉块沾了口水,可还是咬不下一小块儿肉。
江雀子:“……”
江雀子放下筷子,掏出帕子擦擦嘴,求助似的看向玄野。
玄野淡声敷衍玄母问话的动作一顿,俯下身凑近江雀子,软声笑问:“好吃吗乖乖?”
江雀子扁扁唇,小声道:“咬不动,咬得牙齿疼……”
玄野垂眸看了一眼碗里布满小牙印的鸡腿肉块,失笑道:“可要哥哥帮忙撕成小块儿?”
江雀子偷偷看了饭桌上的其他人一眼,连小孩子都自己在吃饭,没有让爹娘照顾了……江雀子胡乱摇头,拽着他腰侧的衣摆小声说:“不要了哥哥,我不想吃了……”
太腥气太硬了,他咬不动,撕成小块儿再吃又太娇气了,江雀子不想给公爹婆母留下个娇气不会照顾自家郎君的坏印象。
玄野确认他是真不想吃了,才问:“那哥哥吃掉了?”
江雀子胡乱点头。
玄野毫不介意的拿起筷子夹走他碗里的肉,转手塞进嘴里。
养了三四年的老母鸡,肉特别硬。
玄野面不改色的咀嚼,吃下。
玄有财的夫郎玄李氏看看江雀子,又看看玄野,隐隐有些讨好的笑道:“小弟这样宠夫郎,还能挣银钱……是不是村子里那些人背地里流传的话都是真的啊?”
背地里流传的话?
江雀子好奇的抬起头看他。
玄野神色淡淡,没回话,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玄李氏眼珠一转,转而与江雀子笑道:“村里人啊,可都说弟夫郎旺夫呢,这一嫁过来,我们家浑浑噩噩的小弟一下就懂事了,酒也不喝了,也知道疼夫郎了……”
顿了顿,玄李氏偷摸瞅了玄野一眼,开玩笑般阴阳怪气道:“还是说,小弟之前的烂酒都是装出来的?有银钱啊,也不舍得给爹娘,这一分家就全带去自己个儿小家用咯……”
他说的话怪里怪气。
“不,不是……”
江雀子敏锐的察觉到他不喜欢自己,也看不上他们夫夫俩,慌忙无措的扭头看向玄野。
玄野粗壮的胳膊低低横在江雀子后腰,轻拍了拍他的腿侧安抚道:“乖乖不用搭理他。”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桌前的所有人都听着了。
玄李氏的笑僵在脸上,微微扭曲。
沉默半晌,玄李氏嚷嚷道:“小弟,如今你夫郎可在这儿呢,你就这样跟你哥夫郎说话的?你……”
“你要想我赏你两巴掌你就接着嚷嚷。”
玄野冷漠抬眸扫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澜,眼里根本就没他这个人。
玄李氏:“……”
玄李氏被他冷戾的眸子唬了一大跳。
之前他就不敢惹这个跟疯子似的随时会喝得烂醉发疯打人的小弟,现在看他娶了夫郎变得这样好,还以为能拿捏他……哪里想到他的疯狠劲儿不是没了,而是全藏起来了……
玄李氏又惊又惧,缩着脖子闭了嘴。
江雀子眼巴巴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说什么。
饭桌上,大人陷入沉默,只有小孩儿吃得热热闹闹。
半晌,玄父放下筷子,沉声道:“野狗子,你这性子该改改了。”
玄母也跟着附和:“你爹说得是,对着家里人你都这样凶,往后你可不得打你夫郎?”
江雀子茫然:“啊,啊?”
江雀子突然被叫到,更懵懂无措了。
玄野会打他?
江雀子黑色圆润的漂亮瞳仁下意识的转到玄野身上,仰头看他的脸色。
玄野冷峻的眉眼在转向他的一瞬间,眉宇微松,仿若严冬刹那间进入盛夏,带着炙热的温柔和溺人的宠意。
如果是刚到玄野身边的那几日,江雀子可能会被婆母的话吓到脸色惨白,但是现在,江雀子与玄野对视了几秒,无辜的挠挠脸蛋,心想,谁都有可能欺负他,但是玄野这样好的郎君,必定不可能打他的。
玄野含笑捏捏他的脸蛋,抬眸,冷冷扫了玄母一眼,道:“不劳你操心,我即便是掀翻屋顶,也决不会动我夫郎一根头发丝。”
这话偏爱得太过明目张胆。
江雀子紧抿着唇,在心里得意洋洋,屁股后面不存在的小尾巴几乎要翘起来螺旋打转,欢喜都暗戳戳的展示在了脸上。
没什么心机的小崽子。
玄野好笑的瞅他一眼,指腹还残余了捏他脸蛋时软乎乎的温热触感,忍不住捻了捻。
玄母显然对玄野这样的双标很不满。
但是她又不敢给玄野立规矩,转头就刁难起江雀子,没好气道:“你这当人新夫的,倒是当得轻松自在!公爹婆母伤得这样厉害,也不知道每日过来伺候着!哦,玄野是汉子,他每日挣银钱养家,没空过来,你不知道过来?”
“冲我家乖乖嚷嚷什么?”
玄野一把按住江雀子的后腰,脸色发沉的对上玄母,冷漠道:“我家小乖不是伺候人的,这话你要让我说几次?你要真伤得需要人伺候,大可以跟我说,我才是跟你们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要照顾也当是我这个当儿子的照顾,我家小乖打小没吃你们一粒米,他欠你们的了?”
“他是我们老玄家买来的新夫!”
玄母不满:“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我们家的奴仆,卖身契可是都有的,你这样护着他做什么?”
她说的话实在不好听,江雀子张了张口,脸色微微白了。
玄野一直注意着他的脸色,当下火气就上来了。
“别听她的,乖,过来哥哥怀里。”
玄野连忙拉起江雀子,把他拉到大腿上坐着,抱紧了安抚。
“怎么,我哪里说得不对?买他的银钱江福有可要了三两雪花白银,这三两银子普通人家哪里拿得出来?他这身价可是贵得很!仅仅是让他当奴仆都便宜他了,他该给我们老玄家当牛做马!”
玄母大声嚷嚷的话音一落,全场寂静。
玄野站起身,将身子微微发颤的江雀子紧紧抱进怀里,阴郁的眸子死死盯向玄母,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但,那是婆母,江雀子不敢给她顶嘴,即便她骂得难听,可某种意义上,她说的是事实。
所以江雀子只敢攥紧了玄野身前的衣裳,埋头紧抿着唇,小脸惨白。
“当初,买我家小乖的三两银钱,我当着族老的面还给你了,你可认?”
玄野语气平淡,淡得人毛骨悚然。
玄母其实仗着身份说完那番话心里就后悔了,现下听玄野这样一问,立即想起来当初玄野给她银钱的事儿,再看玄野能吃人般的狠戾双眸,惊悚得后背发寒。
玄母咽咽口水,梗着脖子道:“是,是还……”
“既如此,我家小乖什么时候成了你老玄家买回来的奴仆了?银钱你没出,卖身契你没有,你空有一张臭嘴,仗着是我娘就对我夫郎大肆责骂,怎么,你活不起了?”
玄野心中怒气腾腾。
倘若这些人不是原主的亲人父母,他早已经大开杀戒。
这些年封印得厉害,他凶兽的性子是平和了不少的。
“你!”
“你怎么跟娘说话的?”
“玄野,你这话过分了!”
玄富贵几人纷纷站出来指责:“她是我们娘,你再怎么说也……”
玄野冷冷扫他们一眼,漠然道:“往后,我家小乖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我一个人的夫郎,不是你们能磋磨欺辱的新夫,要让我知道你们谁再敢给他气受,别怪我不客气。”
感受到身前的衣摆被不断拉拽,玄野低头,轻抚了抚江雀子的后背,软声问:“怎么了乖乖?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江雀子急得都快哭了,胡乱摇头,颤声道:“不,不要这样……”
不能跟家里人吵架,不能因为他忤逆公爹婆母,这样……万一传出去了,村里人还不知道会怎么骂玄野不孝……
玄野用下颚轻贴了贴他的额头,软声道:“乖乖不怕,我们这就回家了。”
“行了。”
玄父“啪”的一声放下筷子,脸色难看的发火道:“好好一顿晚饭,一家人在这里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不想吃就给我滚出去!”
“那便告辞。”
玄野护着急得欲言又止,根本找不到机会说话的江雀子,直接扭头出了大门。
“玄野!”
玄父警告低喊。
玄野头也没回。
牵着江雀子走在黑漆漆的路上,玄野歪头看着恹恹的小崽子,轻笑哄道:“乖乖,别不开心了,都是哥哥的错。”
“不是,不是这样的……”
江雀子低着头,停下脚步,揪着自己的衣摆搓来搓去:“不是哥哥的错,是我……”
是他身世不好,是江福有把他卖了换银钱,是他害得玄野跟家里人吵架……
“什么是你,说了是哥哥的错,是那几个磋磨人的错,怎么也不可能是我们家小乖的错。”
玄野把他抱进怀里,下巴搭在他脑袋上,亲昵的蹭了蹭,道:“乖啊,哥哥教你的,可都忘记了?”
江雀子愣愣地仰头看他。
但玄野轻抵着他的脑袋,江雀子仰起头,只能看见玄野滚动撩人的喉结,感受到他发烫的体温,看不见玄野的脸色。
抿唇沉默了一瞬,江雀子低下头,沮丧的把脸埋在他脖颈窝处,闷闷道:“虽然哥哥说得对,新夫新妇不是公爹婆母养大的,没吃婆家一粒米一口饭,只是嫁了个人,不是把自己卖了,不用当奴仆备受磋磨……但是,可是我不一样……”
当初,江福有确确实实是把他卖了的,本质上他和奴仆没有区别……
“不许胡说。”
玄野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和胡言乱语,一把抱起他,托着他屁屁往家走,严肃认真道:“一开始,哥哥就把买乖乖的银钱还给了娘,是不是?所以乖乖的卖身契和买乖乖的银钱就都落在了哥哥头上,对不对?”
玄野给足了他反应的时间。
江雀子抱着他的脖子,埋在他颈窝处,闷闷的点头。
玄野才继续道:“可是后来,哥哥把乖乖的卖身契毁了,所以乖乖现在是自由的,本本分分的,哥哥的小夫郎,对不对?”
江雀子闷闷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玄野弯起唇角:“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江小乖,来,乖一些,跟哥哥说。”
江雀子抬起头,两条腿无意识的晃了晃,委屈的垂着眸子道:“是,是没有卖身契了……可是我,我欠哥哥好多银钱,所以,所以还是……”
“那两夫夫之间,谁欠谁什么,还要一点一点扣出来,清算清楚吗?”
玄野好笑道:“这可不能算清楚啊,江小乖,这要是算清楚了,可就没法儿当夫夫了。”
“为,为什么?”江雀子不明白。
“哥哥给你举个例子啊,如果夫夫之间什么都能算清楚的话,那你现在这样被哥哥抱着,算什么?嗯?”
玄野垂眸看着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前怀抱里的小孩儿,宽厚的大手托着他屁屁,打趣笑道:“是算哥哥占乖乖的便宜呢,还是算怕乖乖受累,所以哥哥疼乖乖,才抱着乖乖回家呢?又或者算是,给哥哥的奖励?”
“这……”
江雀子羞赧起来,脸蛋泛着红晕,磕磕巴巴道:“不,不是的呀……”
玄野眉眼温柔,循循善诱道:“那如果别的汉子像哥哥这样抱着乖乖回家,可愿意?”
“不要,我不愿意!”
江雀子想也没想,鼓着脸道:“哥哥是哥哥,是因为哥是我的郎君,那别的汉子又不是我的郎君,他们不可以碰我的身子……”
说着,他也逐渐反应过来了,懂了玄野话里的意思。
抿唇沉默半晌,江雀子晃晃脚,挣扎闹着要下来:“我,我要自己走,哥哥的腿脚……”
玄野的瘸腿不是天生的,是后来原主作死,喝了酒上山打猎时摔坏的。
那时候原主没银钱治疗,玄父玄母受够了他爱喝酒发酒疯的脾性,更受够了他一有银钱就拿去买酒喝的烂酒样,不肯掏银钱给他治腿,原主才瘸了。
没瘸之前,原主虽爱喝酒,但即便再浑,也不至于连爹娘都打……是瘸腿后,他恨上自个儿爹娘和兄长才那般癫狂。
玄野扫了一遍脑子里的回忆,挑眉。
原主一个成年汉子自个儿挣不着银钱,还怪爹娘……不过他是凶兽,他的魂魄里就不是瘸的。
这些日子照着瘸子方式生活走路,纯粹是为了掩人耳目。
如今,他倒是不怕让江雀子知道自己腿脚利索。
玄野低低一笑,把胡乱挣扎的小孩儿往上托了托,笑道:“哥哥的腿脚没事,乖乖抱紧啊,我们要回家了。”
说完,他一个俯身,倏地跑了出去。
“啊呀。”
江雀子下意识揽紧他的脖颈,双腿环紧他劲瘦的腰,无措低喊:“哥哥……”
玄野勾起唇角,迎着风,跑得挺快。
江雀子也没意识到他腿脚突然利索起来,颠簸中,只觉得惊险刺激又好玩,笑得小脸通红,眼底满是兴奋,喊道:“哥哥,慢点呀~”
他话还没说完,玄野一个急刹,在家中院子站定,搂住他后腰,一松一抱,变换姿势将他横抱起来。
“啊,哥……”
江雀子被吓了一大跳,懵懂问:“干什么呀……”
玄野没给他反应时间,大笑着把他往半空高高一抛,道:“走你!”
“啊哥哥!”
江雀子惊呼出声,在空中胡乱挣扎。
玄野一把稳稳接住他下落的身子,再往半空一抛。
“啊!”
江雀子反应过来是在玩儿,兴奋的清脆笑声响彻整个院子:“哥哥,再高点儿。”
……
两人一路闹到客厅,笑声打破一室寂静。
差不多该睡觉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玄野摸摸红着脸微微喘息的小孩儿,眼眸幽深,道:“江小乖,我们明天再玩,现在该去洗漱了。”
江雀子仰头喝掉一大杯凉白开,一边喘气,一边擦擦额头上的汗,兴奋道:“真好玩,哥哥,明天你能再教我玩游戏吗?”
玄野教他玩了一晚上的打石子,跳格子,甚至还自制了扑克纸牌……
江雀子打小就没个玩伴,哪里见识过这些,玩得兴致盎然,要不是玄野催着,他还不愿意停,已经夜深了,他还一点睡意没有。
玄野好笑的点点他的额头,把毛巾递给他,宠溺道:“好,乖乖快些洗漱,洗漱完我们回房间睡觉了,哥哥给你讲睡前故事,快。”
江雀子眼眸一亮,连忙接过毛巾糊脸上,往浴室走,闷闷大声道:“我马上就弄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