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语成谶
卫铭很快决定, 把联系梅修永买符箓的事扔给师兄,但凡多犹豫一秒都是对师兄的不信任(bushi)。
忙到脚后跟打后脑勺的方旗山:“”
合理的诉求,但依旧止不住的恼火。
不过师兄毕竟是师兄, 作为被卫铭从小折磨到大的大冤种, 方旗山很快平衡好了心态, “我去联系这件事, 你有别的事要做,明天二月二开始春耕, 我正在谈租用翻地机的事,谈好了你明天直接带人去领机器开耕。”
没等卫铭拒绝,方旗山迅速补充一句:“算你这个月功课。”
五朝观在伍市名声口碑都不错,尤其是方旗山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当家师之后,更是经营得当。
按卫铭的说法,方师兄的血液里流淌着的都是生意经,他的到来让原本清苦的普通弟子谋生路子也多了起来,当然相应的,庙里的规矩也做了调整。
作为五朝观正式弟子,每个月需要完成一定的功课。
这个功课可以是参与庙里承接的各种法事、科仪,或者是庙里自己主办的一些超度野生阿飘、祭拜神灵、供奉祖师爷的法会仪式, 也可以选择去打理五朝观名下自种的农田、自卖的农副产品店铺。
当然其他还有配合一些社会组织做善事之类的公益性项目, 简单来讲就是去做志愿者。
项目很多, 但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主打一个专业服务或者自给自足, 甚至能算作修行的一部分, 弟子根据自己的特长与喜好选择完成功课, 这样经营下来,庙里每个月给发的工资也还算可观, 至少不愁吃穿。
一说到师兄说这事是当月功课,卫铭立刻闭了嘴,反正功课是必须要做的,不然哪来的钱养法器。
方旗山让卫铭去做这事也是有道理的,翻地机器单纯租用机器本身的话,一台每天两百块钱,但如果要对方出人工开机器,就得四五百。
庙里会操作机械的人不多,如果再加上能带人把整片田地快速打理完,省点租机器费用的条件,脑子灵活的卫铭绝对是第一人选。
但他平时不太喜欢参与这种要很多人一起合作的项目,他嫌麻烦。
这次也是赶了巧,原本卫铭养着金豆子本就算功课,如今金豆子白天要去庙里,给被挖出来的俞家老祖宗跪经,卫铭刚好可以去耕地。
一份时间打两份工,穷人的完美选择。
二月二龙抬头,也是春耕的好时节。
一大早,天不过蒙蒙亮的时候,卫铭就在楼下喊方炎:“走,有活儿。”
方炎一边套上跟卫铭一起刚买的防风服,一边将头盔递给卫铭:“去哪?”
卫铭也在收拾自己,今天一天都得在地里,不用穿得太好,找件耐磨耐脏的就行,“今天二月二,庙里承包的地要翻一遍,我们现在去领机器,争取今天一天把地翻完。”
已经跨坐在机车上,正在手机里认真挑选音乐建歌单的方炎:“?”
你再说一遍?干嘛?
见方炎一脸困惑,卫铭以为方炎是担心机器不好操作,“没事,简单的很,你到时候跟着我跑两趟就会了。”
耕地,从未想过的打工方式方炎还是有点懵:“操作农机不用证件吗?”
“微型耕种机械,不用。”卫铭长腿一跨坐到方炎身后,敲了敲方炎的头盔:“走,就在清源山的山脚下。”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一天两百块钱不多,但跟大学生在外面打零工也差不多。
反正是打工,干什么不是干,方炎发动机车:“走。”
线条流畅,车型酷炫的机车行驶在省道上,时间还早,除了土方工程车跟运输大货车,路上几乎没人,方炎见状打开买车时配送的音响,刚刚挑好的公路音乐响起,方炎嘴角微微勾起,手猛地一拉油门,机车以更快的速度往前驶去。
后座终于不用挤大巴的卫铭心情愉快地将戴着头盔的脑袋靠在方炎背后,小法器真能干啊,得好好养。
今天先加油种地!
与心情愉快的卫铭不同,方旗山前往青禾观的时候,想起上次在卫铭那边看到的道袍,心头却有些烦扰。
卫铭对这些东西不在乎,但方旗山是识货的,那件法袍哪怕抛去精细的绣工不谈,单单是绸料与货真价实的金线,成本就得五位数。
这哪是能随意穿在身上的法袍,这简直可以做展示工艺与道家文化的收藏品。
客户的请托重要,青禾观里,方旗山先是细细挑了俞安乐能用的符箓法器,又自掏腰包囤了些好东西后,才看向梅修永。
想了想酝酿了一路的说辞,方旗山轻咳一声,“梅师弟,你之前放在卫铭那的道袍,有空还麻烦收回去,我师弟毛躁,那样贵重的东西,要是不小心弄坏了”
“卫师怎么会毛躁。”梅修永有些不客气地打断了方旗山的话,只是这关注点实在不大正确。
见方旗山面色不好看,想想这是跟卫师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梅修永才收敛些,他放软了语气,“方师兄,那些身外之物卫师根本不在乎价值几何,我送他,只是因为只有卫师能配得上那样的东西,那样的道袍也只有穿在卫师身上,才不算埋没了。”
这说的是自家师弟?方旗山有心想说你是不是瞎了,看卫铭的眼睛简直自带八百层滤镜。
那边梅修永提到卫铭就开始滔滔不绝,“卫师救过我的命,我要是连救命之恩都不惦记,那还算个什么人。再说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梅师弟,卫铭救你是同道中人的本分,就算你真心感激,这些年已经付出许多,实在不必”方旗山觉得自己简直在说车轱辘话,毕竟这话单他就说了不止一次。
“方师兄,这样绕圈子的话,说来实在没意思。”梅修永突然站起身直直看向方旗山。
他平时事事都能处理妥当,也是极受师傅、同门喜爱信任的弟子,不然也不能被派来管青禾观法器、符箓的对外售卖,唯独涉及到卫铭的事,却总会有些痴劲儿。
现在听着方旗山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梅修永突然不想再说这些欲盖弥彰的话。
而他脸上满是郑重,甚至一时都镇住了方旗山,只觉得这人怕是要说什么自己不想听的话。
果然梅修永一脸豁出去的样子,“我知道在你们眼里,阴阳相交才是正道,怕我怕我歪了他的路。”
方旗山有心想说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卫铭明显就对梅师弟没想法,自家孩子还没开窍,梅师弟却深陷其中的样子,做家长的自然担心自家孩子沾惹上麻烦。
只是这话却不好说出口,方旗山只能沉默。
梅修永既然已经开口,索性一股脑说完:“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卫师那样的人,哪怕我”
他顿了顿,终究没太说得太直白,“我只是喜欢他干干净净在那里,并不需要谁拥有谁,大不了他爱道,只要我也爱,我就不会失去什么。”
这人到底是怎么顶着一张浪荡子的脸,说出这样痴汉的话的。
方旗山只觉得脑仁疼,如果是因为这种原因选择做道士,真是听起来就让人压力大得很。
突然庆幸就凭卫铭那个没心没肺的,应该完全不会有负担。
有些话在心里想想是一回事,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
话说到这个地步,哪怕是豁出去的梅修永,冷静下来后也有些尴尬,而感情毕竟是私人的事,方旗山也不再多说,只是更坚定了让卫铭少跟梅修永接触的想法。
然而方旗山怎么想终究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就在他为俞老板家迁坟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梅修永自觉跟卫师的“家人”有了交待,施施然上了卫铭家的门。
梅修永当然是有正当理由的。
前两日俞安乐成功拿到了青禾观的安神符,虽然夜里避免不了依旧“梦游”,但其余时间睡得确实更好,白日里似乎也没那么疲惫了,这说明安神术法对他确实有帮助。
梅修永这次上门,就是应俞老板的请托,前来看看俞安乐的神魂情况,顺便夜里当场为俞安乐念安魂咒,念咒时间定了三天。
因为三日后,俞家老祖宗就会迁到新坟中,到时候俞安乐就该回家去,试试迁坟形成的祖荫对他的“问题”到底有没有效果了,在卫铭的地盘,俞安乐的老祖宗可能照顾不到他。
而在此之前,固魂安神必不可少。
既然是现场念咒,而且要连念三天,那么
“事情就是这样,今晚要叨扰卫师了,不用麻烦您,念完咒我在沙发上睡就好了。”梅修永一手拎着旅行包,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都快把手心掐烂了才控制住上扬的嘴角。
卫铭楼上其实是有三个房间的,但是其中一间特别小还背阴,最关键是根本没收拾,没法住人。
这是公事,哪怕师兄前两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电话又强调要少跟梅道友接触,卫铭也没法拒绝。
倒是被俞安乐邀请过来一起吃晚饭的方炎突然抬头,“这位梅天师,你可以去我家睡,我家有房间。”
梅修永:“???”
方炎那张看着就不好惹的厌世脸上,突然咧出一个和善的笑:“梅天师,又见面了,您可能不记得我,我是卫铭的邻居,就住对门,特别特别近,您住我这很方便的。”
正在低头跟师兄发信息打小报告的卫铭听着方炎的话,奇怪地看他一眼。
这几天方炎跟着自己,不知是打趣还是什么,一直老板长老板短的,总之都是喊自己老板,这会冷不丁听他喊出一声卫铭,尤其是别人都喊自己卫师的情况下,卫铭就还挺新奇。
有地方住,自然没有理由窝在卫师家的沙发上,梅修永僵着脸跟着“热心”的方炎去他家收拾房间休整。
身后真正热情的俞安乐还举着手机示意:“梅天师,麻烦您跑这一趟,我这就让刘妈送全新的床品来,晚上一起吃饭啊,方炎你也来!”
梅修永:我谢谢你们。
晚间,俞安乐说要请吃饭就真的用心操办了一场。
虽然最近每天都是俞小老板请吃饭,但今天格外不一样,以往都是俞夫人安排好的滋补菜单,由俞家厨房做好送来,虽说菜品丰富吧但健康的食品最大的特点就是平和,再换个说法就是寡淡。
因此俞小老板今天准备的是更适合年轻宝宝胃口的东西——自助撸串加啤酒。
说是自助,其实作为主菜的烤羊腿是请来的师傅料理好的,半下午的时候就已经早早被架在了后院里新搬来的烤架上,其他各色海鲜、串品更是琳琅满目地摆在餐盘里。
就这下午才被安上的强光灯,师傅正在将烧好的热炭一一填进烤架,一切准备就绪。
卫铭看看碳烤架子旁的鼓风机跟院墙上方的强光灯,转头看向俞安乐:“这个月电费记得结一下再走。”
俞安乐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
说着就朝在厨房忙活鲜榨果汁的刘妈喊了一声,“刘妈,记得让我妈给卫师家里水电费都结了。”
方炎见怪不怪,这虽然是自家老板,但确实跟自己一样穷。
至于梅修永不愧是卫师,生活小节都这么注意,少沾染多少因果!
卫铭看了一圈,他自己的厨艺自己心里有数,哪怕是师傅调好味的串,估计也只能烤熟,至于掌握火候调整口感这种麻烦事还是别人去做吧。
卫铭直奔烤架上的烤羊腿而去,抽出旁边的长柄剃刀,唰唰几下就将炙烤得略带焦香的边角都切了下来,沾上一旁师傅准备好的蘸料,不用靠近就能闻到霸道的香气。
吃着特别草料长大的滩羊肉质细嫩,经过炭火长久的的偎烤,激发出了食材的浓真本味,倒不是完全没有羊膻味,只是被恰到好处的香料驯服,反而形成一种独特的风味。
肥美的羊肉油脂被烤到滴落,唔大口咬下去还能感觉到肉汁在口中爆开,卫铭埋头苦吃,只抽空给俞安乐竖了个大拇指,大户人家果然有一套。
俞安乐嘿嘿一乐,见方炎也已经自己动手了,忙招呼今天才来的梅修永,“梅天师,别客气,食材管够。”
四人年岁相当,哪怕之前并不太熟悉,一杯啤酒下肚,气氛也松快起来。
卫铭跟方炎到底已经跟俞安乐相处过几天,俞安乐现在对梅修永最是好奇,“卫师是从小就被捡到道观的,梅天师,你是怎么走进这个圈子的啊?”
梅修永口味偏甜,正往鸡翅上刷致死量的蜂蜜,“我跟卫师差不多,不过捡我的不是师傅,是我养母,她家学渊源,我从小就耳濡目染,虽然谈不上特别感兴趣,但也算自然而然就走了这条路。”
他又笑言,“毕竟我可没有家业能继承,只能去道观混口饭吃了。”
俞安乐脾气一向好,被打趣也不在意,反而笑着应和,“嘿嘿,运气好,运气好。”
方炎小心地将烤网上的牛肋条翻面,用锋利的剪刀剪成大块,带着奶香的牛肉味扑鼻而来,他尝了一口眼睛一亮,立刻夹了一块到卫铭盘子里,“卫师,吃这个,贼好吃。”
卫铭看了方炎一眼,在梅修永“诶诶诶,道士不能吃牛肉”的喊声里,将牛肉一口塞进了嘴里。
方炎被梅修永的话惊得站了起来,连声问:“不能吃?是不能吃牛肉吗?快吐出来,吃了会怎么样?”
卫铭倒是淡定,“没事,吃完去抄两部经就好了,问题不大。”
事实上,是得去跪香,关键是之后几天术法使用起来会滞涩些,不过确实问题不大。
见方炎还是有些愧疚的样子,卫铭难得话多,“早先时候,耕牛是稀罕物,只为口丨欲吃这玩意儿影响民生,有违修行真意,才传下来这么个规矩,如今已经不大重要了。”
方炎这才坐下:“抱歉,我以后注意。”
卫铭又瞄他一眼,“抱歉什么。”
梅修永看着慢条斯理品尝牛肉的卫铭瞠目结舌,卫师卫师这方炎
他端起橙汁喝了一口,酸甜的橙汁不知为何,竟有些难以言说的苦涩。
三日一晃而过,送走了不知为何变得沉默许多的梅修永,俞安乐看着站在门口送他的卫铭,竟生出了一丝不舍,他从车窗中探出头,“卫师,方炎,我以后还能来找你们玩不”
方炎点头,“来啊,我们暂时又不会搬家,你随便来。”
俞安乐还要说些什么,卫铭突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做什么,你那毛病要是搞不定,还得回来。”
方炎看了卫铭一眼,真有你的。
俞安乐也收回了要说的话,乖乖“哦”了一声。
只是没想到卫铭这话,一语成谶——
伍市裕华区,这里是新兴的富人区,建设规划也更与时俱进,考虑到半山腰的别墅、老城区的老宅听起来就像是事故多发地,俞老板把俞安乐迁坟后的第一晚,安排在这里的一个大平层。
卧室依旧安装了监控,刚入夜的时候,俞安乐还因为突然换了住处有些无法入睡,但身体实在是疲累多日,在床上翻滚许久,终于还是慢慢进入了梦乡。
只是刚过凌晨,监控屏幕前的俞老板甚至还没有睡意,就看到原本在床上躺着的俞安乐突然直直坐了起来。
俞老板一下子站起了身,他拿起桌上的对讲机,“路队长,麻烦您。”
路队长是俞老板特意请来的安保人员,这会儿人就在俞安乐的卧室门口,听到俞老板的声音,他一只手握上门把手,眼睛盯着手里的监控屏幕,只待有意外就立刻破门而入。
而让俞老板如此紧张的原因,却不止是俞安乐的问题没得到解决,而是俞安乐的情况怕是更严重了!
俞安乐之前的监控视频,心忧的俞老板已经不知道重复看了多少次,而每次的视频里,俞安乐都是慢悠悠地起身,缓缓踱步,哪怕是毁坏物品,都带着些不紧不慢的意味。
但就在刚刚,俞安乐猛地坐起,将身体几乎折成九十度,整个人整个人就是硬邦邦的,俞老板只看一眼就心头发寒。
果然俞安乐下个动作更容易看出问题,他僵直地起身,机械式地迈动手脚,但是!速度奇快!
俞安乐以他平时绝不可能出现的速度往阳台方向冲去,阳台门窗早就被锁死,只是俞安乐再没有之前的安全意识,不管不顾就往窗上撞去!
看到事情不对地路队长紧赶慢赶扑过去,紧紧抱住俞安乐的腰,止住了他的凶残行为,只是被抱住的俞安乐依旧不安生,身体被限制,他就抡起手臂,直直砸向窗户,颇有不破窗而去不罢休的架势。
其他安保人员也迅速上前,拉住了挣扎不休的俞安乐,又用极软的束缚绳索将他绑在床上,好歹熬过一夜。
床边,年近七十的俞老板熬红了双眼。
第二天一早,惊惧不安的俞安乐就被送到了卫铭家里。
摸着自己青紫的手背,俞安乐看向卫铭的眼里有一丝迷茫,“昨晚,有个女人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第32章 母胎单身
裕华区的大平层里, 俞老板端着一杯浓茶坐着,静静等着几位天师的到来。
他到底年纪大了,熬了一夜后脸色带着灰败, 助理端上来的早点再如何可口, 他也毫无胃口。
被卫铭称作马师叔的马同和道长一进门, 见他这样便关切地拱拱手:“福寿无量天尊, 您可得保重身体。”
俞老板苦笑,“我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 只是”
因爱而生怖,再强大的人有了软肋也要软弱片刻,马同和道长点头,他从袖袋中摸了一个小香囊出来递给俞老板,“提提神。”
怕天师身上的能量影响俞家祖荫的效果,因此前一晚俞安乐归家,并没有天师在场。
此时众天师坐定后,助理将俞安乐卧室的监控播放出来。
不但没解决,反而更凶了。
迁坟这事是五朝观主导的,他们当然应该为此负责。
卫铭的师傅卫修诚站起身在屋内踩了几个点走了一圈,又拿出一粒丹丸扣在舌底, 闭目静心凝神, 片刻后他肯定道:“祖荫效果很好, 应当是出了别的变故。”
“潜意识对身体影响变小了。”青禾观的邬师叔指了指监控暂停画面里,俞安乐用手背猛地击打窗户, 明明应该很痛, 但他的表情却异常平静。
在座各位都听懂了, 只有俞老板不明所以。
“就是离魂症状变严重,意识对身体的掌控变弱。”马师叔低声为俞老板解释, 他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说法:“他的神魂不知道被什么吸引,在逐渐脱离肉丨体,没办法停止这个过程的话,他会变成植物人。”
俞老板猛吸一口气,“不是卜过说没有恶意?”
一想到安乐,他实实在在爱护了这么多年的眼珠子,会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毫无知觉,毫无生气,他就控制不住咬紧了牙关。
他想强撑着自己,但还是撑不住狼狈地低下头,声音带了一丝哽意,“求您想想办法他还小”
二十岁,才二十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一直坐在俞老板身后的万能助理眉眼微动,俞总可能是累过头,也可能是情绪波动过大,开会都没办法理智地抓重点了。
刚刚马同和道长说“不知道被什么吸引”,助理轻点鼠标,接过会议主导,音箱里想起了俞安乐的声音。
“起身走动、撞窗户什么的,还是完全没有印象,要说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俞安乐重重咽了一口唾沫的声音非常明显,“我听见有人一直叫我的名字,一个女人。”
这是早上俞安乐被送到卫铭家之前,留下的录音。
俞安乐如今的体质虚浮,在煞气极重的卫铭身边是最有利的,因此天一亮他就被送了过去,在此之前,他留下了这段录音,方便天师查找线索。
“这是应承了别人什么。”对神魂牵引研究最多的邬师叔突然开口,他看向一言不发的俞老板,“有牵引也不见得完全是坏事,对方可以牵引俞小先生的神魂,我们也可以反向追踪。”
听到有突破口,俞老板来了精神,“要怎么做?”
众天师缄默一瞬,还是情绪最平和的邬师叔开口,“让俞小先生离魂,天师跟着过去,有效但是风险不小。”
虽说哪怕不主动离魂,就这样放任下去,俞安乐也终归会被强制剥离神魂,但主动离魂,万一有个闪失简直就是将死缓变立刻执行。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俞老板显然也想明白了,他声音有些艰涩,“离离魂过去,出事的几率有多少?”
“别的天师,哪怕是我,也只有六成把握成功。”邬师叔一开口,卫修诚突然拧起了眉,果然他下一句就是,“但如果是五朝观的卫铭,起码八成。”
一时众人包括俞老板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卫修诚身上。
“我徒儿修的心经特殊,之所以安全系数能提高两成,是因为这两成的伤害可以通过秘法转嫁给他。”虽然邬阳平只是实话实说,但卫修诚依旧有些没好气。
“虽说天师度厄必然要面对危险,但这事有个万一就是神魂直接受损,代价太大,做不做全凭他自己吗,我不替他应承。”
斗部心经对命格、心性要求都苛刻,如今天师界本就人才凋零,至少在座各位知道的天师里,只有卫铭一人修的是这个,还小有所成,要说这事,那确实非他不可。
现场气氛不太好,体谅俞老板爱子心切,卫修诚放缓语气,“这不是可以一拍脑门决定的事,想必俞老板也要斟酌。”
一场会面进展不大,天师们下楼后,俞老板的万能助理躬身汇报,“俞总,已经给几位天师送上了车,都走了。”
他又递上一份打印好的材料,“这是另外安排人调研的十二位通灵者资料,记载了年纪、师承、五年内解决过的事件以及口碑,按照综合评价排序。”
俞老板翻了翻资料,之前一直忌讳玄门内规矩多,再加上迁坟一应事务都要托五朝观办,没有再找其他路子的想法。
但如今这些天师提出的解决方案实在是
俞老板按了按眉心,“联系最上面这三个,多问问也没坏处。”——
跟大佬们那边凝重的气氛不同,一听说有女人在呼唤俞安乐的名字,方炎八卦心顿时起来了,“是被你抛弃的前女友们?”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富二代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快。
俞安乐幽幽看他一眼,“兄弟,我母胎单身,哪来的前女友。”
这话让卫铭转过了头,师兄明明算过他有一段红鸾星动的经历,虽说卦辞是“镜中月、水中花”,寓意这段关系虚幻一场,但也不应该是母胎单身。
“瞒着你妈网恋也算恋。”卫铭突然道。
正在吃早饭的俞安乐差点被酸奶呛着,“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妈?不是,我为什么要网恋?我又不打游戏,也不是二次元”
卫铭严肃了起来,“你真没恋爱过?卜卦说你前两年应该有那么一段,我跟师兄确认过。”
俞安乐一脸迷茫地摇头,倒是方炎脑洞大开:“兄弟,不会是你命太好被人看中,拉去配阴婚了吧?”
三人正面面相觑,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卫铭哥哥,在吗?”是双双替奶奶跑腿,给卫铭送鸡蛋来。
跟卫铭接触这么多天,方炎早摸清了他的性子,这些闲杂小事他很不耐烦搭理,方炎一边应着“双双,来了。”一边蹦起来去开门。
他扔下一句就跑,倒是屋里的俞安乐急了,他不怎么看电视剧,更不怎么接触网文,对方炎的胡说八道信以为真。
“什么阴婚,跟那个结婚?方炎说的是真的?我还没结婚的打算呢,卫师,姻缘是不是可以算,你帮我算算吧”
算算?
师兄都算不明白的事,让自己算?
卫铭一脸高深莫测,不说话。
俞安乐不知道这层,虽然不记得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什么,但那种灵魂被牵引,整个人仿佛悬在空中,不受控制地被拖拽拉扯的感觉,让他心有余悸。
更何况,他看了一眼药油作用下有些发热的手背,这真的好痛。
当代年轻人最擅长认怂,俞安乐糯叽叽地开口:“求求你了,卫大师,求求你了,帮我算算吧,您要我做什么都行。”
卫铭快要绷不住的是时候,方炎终于跟双双说完话,提着一篮子鸡蛋回来,“喏,代芹奶奶攒了给你的。”
卫铭点点头,往厨房一指,“放那。”
俞安乐想起来可能被配了阴魂就头皮发麻,还在歪缠,“卫师,帮我算算,真的是阴婚一定能算到吧!”
看到卫铭脸都憋红了,想起卫铭说过自己不会算这些,方炎一脸无语,“他要是会,早就帮你了!”
又转过头想骂卫铭,但是这是老板,只能在心里骂,说一句你不会,能死吗?啊?!!
“!!!”
卫铭有点想说,要是能轻易说出口,那还是他宇宙无敌卫大师吗但一看方炎一脑袋火的样子,又默默憋了回去,他移开视线,不说话。
俞安乐:“啊?”
方炎又拍拍俞安乐的肩膀,“你别放在心上,我刚刚乱说的,你还是听卫铭的,他应该有办法吧。”
卫铭终于开了尊口,“确实,要是毛驴能耕田,黄牛还值几个钱。”
不等一脸“你特么在说什么屁话”的方炎出声反驳,他慢条斯理道:“别担心,那玩意儿能来拽你,我就能逮着她,就今天夜里,我带你们去见见世面。”
第33章 眼尾炸花
余姜下午接到了卫师的电话, 让他晚上过去一趟,说有一笔大生意等着他。
余姜是半路出家进的天师圈子,他年资更短, 虽然天赋好但遇上大凶的东西基本只能靠砸法器, 三番两次下来, 家底薄到心碎, 一听卫师说大生意,二话不说应了下来。
俞安乐听说晚上还要再来一个天师, 迅速抓住重点,年轻,男,天师。
这些天下来,对这些天师到底有多能吃已经心里有数,俞安乐早早就让刘妈去准备了几斤扎实的酱大骨,此时桌上满满一大盆,颇为壮观。
余姜来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饭,听说是金主请客,他坐下抓起一根大棒骨就开啃,嘴上还不闲着, “卫师, 您这位客户, 真是人美心善。”
俞安乐:微笑。
卫铭一边炫饭一边抽空介绍一句:“俞先生,离魂症, 原因未知。”
“哦, 就是把祖坟迁到五朝观那边的狠人。”一听到姓俞, 余姜就知道了这说的是谁。
俞家迁坟的消息传到青禾观的时候,余姜简直算不清楚这事儿到底要花多少钱, 那可是五朝观所在的清源山!
要不是俞家这次确实等着救命,五朝观主动出面帮忙疏通流程,这事也行不通,但尽管有五朝观背书,依旧不影响花费甚巨。
迁坟到五朝观那边的宝穴,跟活人在裕华区买套豪宅有什么区别?
穷到吃土的余姜脸上的笑都谄媚了些,“俞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感谢卫师,这样的大生意能想起自己,一定是因为自己能力出众,心里美滋滋的余姜笑得眼尾都炸起了花。
这些天沉迷玄学小道消息,连手机都经常给推送相关消息,方炎看到余姜的脸一个灵光乍现,他偷偷戳了戳卫铭,“这位余小天师笑起来眼尾炸花,这是不是渣男的面相?”
卫铭抬头扫了一眼:“对。”
是不是渣男得看命盘,一个眼尾炸花余小天师只是太瘦了,但是解释起来太麻烦,方炎说是就是吧,反正自己眼尾不炸花。
方炎长长的“哦~”了一声,连俞安乐都好奇地看了余姜几眼。
余姜:“这位大兄弟,你是不是不知道天师听力有多好?我就坐你对面,你说我是渣男?”
“我知道的,卫铭听力就特别好。”方炎点头,“刚好见到这种面相,我就好奇问问。”
余姜幽幽道:“我是天师,你不怕得罪我,我让你倒霉?”
听着可怖,可惜嘴边啃大酱骨留下的油渍,让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方炎笑眯眯:“我老板是卫铭。”
余姜转头看看没有反驳的卫师,一拱手:“好嘞,您说了算。”
一顿饭下来气氛还不错,几个人也熟悉了些,玩笑归玩笑,正事还是要做的。
饭后卫铭简单给余姜说了俞安乐之前的情况,“所以晚上你直接帮他离魂,我带着方炎跟去看看怎么回事,等我们走了,你要布好阵,守好俞先生的身体。”
“???”卫师,这么刺激的事,你不带上我,让我在家守尸(bushi)?
余姜不服气的很,他指着方炎,“俞小老板也就罢了,他又不是天师,为什么他也可以跟你去!”
方炎拍开他的手指,“你脑子坏了?就是因为我不是天师,不然我留下看着俞小老板的身体发呆?”
余姜:气糊涂了
卫铭也是奇怪地看他一眼,出去拼命不带上心爱的法器,带拖油瓶?
第一次跟着卫铭出任务的方炎有些兴奋,“俞先生,你快睡。”
俞安乐:“”
莫名觉得有些不靠谱是怎么回事
不管心里怎么纠结,前一天晚上经过剧烈活动,今天格外疲惫的俞安乐没到十点就感觉到了困,哪怕其他三人在他房间斗地主他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见俞安乐入睡后不知不觉皱起的脸,余姜扔下牌,“我去给他点个安魂香。”
余姜在他那堆家伙什里翻翻找找鼓捣一番,调出了一味檀香味很重的香,烟雾缭绕间,余姜低声念起了安魂咒,原本清亮的嗓音竟似带了些沧桑,经文声丝丝缕缕弥散开来,漫进骨髓。
这是青禾观的拿手绝活,余姜在这方面又格外有天赋。
方炎觉得自己眼皮都在打架,第一次对余小天师的能力有了直观认识,“真厉害啊”
卫铭起身,“我们也去做准备。”——
俞安乐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仿佛泡在了一汪温暖、浮力又恰到好处的水中,暖意从每个毛孔进入身体,舒服到甚至想尿尿等等,尿尿?
不能尿在温泉里!
俞安乐开始到处找厕所,明明他还在“水里”,偏偏他觉得自己睁开了眼,透过四周一片混沌的温水,俞安乐到处张望,厕所厕所应该是一栋单独的小房子。
俞安乐用不多的潜意识思考了一下,自己应该会游泳,于是水开始缓缓流动起来,俞安乐顺着水飘啊飘,岸边的画面在俞安乐“眼里”渐渐清晰起来。
陌生的公园、从没去过的景点、一片宽广无垠的草地、高尔夫球场尽是些离厕所很远的地方!
俞安乐有些着急,他甚至用手按住小腹,再等等,再等等,很快很快啊!找到了!
这是一座藏在古街景点里的厕所,俞安乐太着急了,直接化作一道水箭,唰地一声往厕所里“射”了过去
床边卫铭一脸无语,“你就不能下个别的暗示,这要真的尿床了怎么办。”这不得得罪大金主。
余姜看了卫师一眼,暗示这种事也不是随意编造的,而是根据余姜自己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映射出来的,而余姜小时候因为体质问题白天总受惊吓,一直到八岁上下都还会尿床
在梦里找厕所真的是他最痛苦、也最拿手的回忆。
余姜敢怒不敢言,怂了吧唧地低头,将俞安乐的那抹主魂小心捧起,送到卫铭身前。
卫铭取出上次给双双容身的那块和田玉,将俞安乐的主魂放进去,又将玉石卡在一个无字罗盘中央,才朝余姜点点头,“守好。”
余姜一下子肃起来脸色,“你放心,这是一条人命,我知道轻重。”
楼下客厅,方炎正站在桌前,桌上黄纸、朱砂以及极细的毛笔一应俱全。
已经用过开天眼的符咒,方炎见下楼的卫铭手中的和田玉闪着幽光,立刻在桌前执笔站定,“我准备好了。”
卫铭将无字罗盘卡在桌上,握上方炎的手,蘸上掺了上好朱砂的速干金漆,在罗盘上缓缓落笔:“子丑寅卯辰巳午未”
哪怕是简化版的罗盘,需要描绘的字也不少,材料好的无字罗盘就这么一个,卫铭静下心细细描绘,争取一次成功。
罗盘上的字晦涩难懂,被要求放松,老实当个工具人的方炎很快开始跑神。
唔卫铭的字真好看,自己硬笔还行,毛笔字因为没有练习条件,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卫铭手真白,指甲修剪得整齐,但甲床本身就长长的,真好看,这么好看的手不会做饭也很正常吧
卫铭的长发垂下来了,正好落在自己颈侧,有点痒瞄了一眼渐渐成型的罗盘,算了,不敢动,忍忍
罗盘绘制好后,卫铭将一面小小的黑色阵旗插在后面,下一刻,罗盘指针开始缓缓转动。
卫铭一拉方炎,“牵引不会持续太久,走。”
在机车的轰鸣声中,两人朝着罗盘所指方向急速奔驰
一个小时后,机车停在了一座山脚下,方炎摘下头盔,呼出一口白色雾气,“不行,上不去了。”
卫铭脸色同样不好,离魂一场,俞安乐主魂的幽光都弱了许多,无功而返是绝对不行的。
他左右看看,这里人迹罕至,若是大概最大的危险是低温。
卫铭也摘下头盔,“等下抱紧我,别让我失温太严重。”
在方炎没反应过来之前,他抓出俞安乐的主魂攥在手里,又低头用额头抵上方炎的额头。
方炎只觉得脑中一阵轰然震荡,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体,下一刻就看到原本笔直站着的卫铭软软倒下,而卫铭刚刚所指的方向,他的主魂正往那里冲去。
方炎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接住卫铭的身体,卫铭双眼紧闭,看着只是睡着了,方炎却知道,这人魂已经跑了。
癫公!!!
知道离魂的危险性,方炎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从机车上找出保温毯,裹好卫铭后,又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等待,从未如此漫长。
方炎在黑暗中枯坐了半个小时,却仿佛挨过了一整夜,因为卫铭不知为何身体冷得要死,露在外面的眉头甚至挂上了白霜!
方炎也不知道这样正不正常,急的甚至想骂人的时候,才终于看到前方亮起一抹暗淡的幽光,哪怕是灵魂状态都在控制不住哆嗦的卫铭,像背负千斤重担一样,拽着身后一无所知的俞安乐,一步步往自己“走来”。
方炎一个健步上前,“拉”着卫铭的手,将他塞回身体里。
下一秒卫铭就清醒过来,他甚至还有空用僵硬的手将俞安乐塞回玉石中,接着就朝方炎露出一个笑,“回去找余姜。”
然后,他又昏了!!!
方炎顾不得太多,用安全绳将他系在自己背后,顶着最高限速往回开。
到家后,余姜直呼:“不要命啦,卫师疯啦,我草,这样都行,居然还能回来”
在这样的碎碎念里,手上却一丝不慢地给卫铭上了符咒、药草、经文三件套。
第二天早上,阳光洒满二楼阳台的时候,卫铭才真正醒来。
醒来后,他却顾不上大呼小叫的余姜与冷着脸的方炎,直接拿起手机搜索一个地址,只是一无所获。
卫铭立刻拨了俞老板的电话:“俞先生,我这边有个地址,跟俞安乐的离魂症有关,地址网络搜不到,应该是很偏僻的乡村,你这边走走关系,直接去公丨安系统查可能更快,地址我发你微信。”
说话间卫铭就打了三个字发去。
俞老板并不敢怠慢,但是他老花,将手机举得老远也看不太清,索性将手机递给身边的助理,“快,帮我看看。”
助理喃喃出声,“墓仔这个字念崽还是子墓仔前?”
俞老板却突然转头看向他,“墓仔前?”
两分钟后,卫铭收到一张图片,那是俞夫人的身份证,地址上清清楚楚写着:“伍市邑文县大荡镇山铅村墓仔前7-3号。”
第34章 失踪
清早, 刘妈送来了丰盛的早饭,然而往日热闹的餐桌前空无一人。
俞安乐虽说也离了魂,但全程都被养在和田玉中, 哪怕是最后上山的时候, 也被卫铭以秘法护在他的神魂以内, 也就在罗盘中充当“指南针”时消耗了魂气, 这会儿虽然疲惫不堪,但总算还能准时起床。
只是俞安乐捂着自己的小腹, 看向余姜的眼神里满是控诉。
谁家天师施术,是让人尿急啊!!!
这兵荒马乱的一夜,先是尿急得不行,好不容易找到厕所,下一刻就听到了女人呼唤自己的名字,随之而来的还有天灵盖仿佛都要被吸走的巨大吸力!
因为此时已经离魂,神魂不再有肉丨体的束缚,被牵引的感觉更加强烈,感觉整个人都快飞起来的的俞安乐吓得要死,只好死死抱着卫生间的门,这一抱就是近一个小时!
余姜心虚地不敢看俞安乐, 只是见底的钱包给了他最后的勇气, 让他低着头小声问:“那还给钱吗?”
从厕所回来, 确认自己功能还算正常的俞安乐哪怕放狠话也带着些软糯,“就算给, 下次也不跟你合作了!”
余姜:“”
痛失大客户, 太惨了。
俞安乐这里还算正常, 倒是卫铭那边
天光大亮,卫师还躺在床上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随着时间的推移, 已经将压箱底的好货都用上的余姜逐渐开始心慌,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闯了祸?
因为对卫师“同辈天师第一能打”的印象太过深刻,哪怕知道离魂是件极危险的事,但当卫铭那么轻描淡写地提起的时候,自己居然也就真的没当回事地应了!
终于回过神的余姜,哆嗦着手开始摇人,“师傅,卫师好像要把自己玩死了!!!快来救命啊!!!”
青禾观那边听明白前因后果,来的却不是余姜的亲师傅,而是青禾观参与了俞家这事的邬师叔,长辈做事更周全,他还通知了五朝观的卫修诚。
卫修诚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叫上了方旗山出发,几乎跟邬师叔前后脚到的卫铭家里。
好在卫铭没有真的把自己玩死,八九点钟日头将盛,曙灵洒下的时候,卫铭的体温终于恢复正常。
一睁眼就听到余姜大呼小叫:“卫师醒了,卫师醒了!”
卫铭却来不及理他,趁着离魂时的记忆还算清晰,他拿起手机就给俞老板打电话,直到挂了电话,才看到自家师傅跟师兄,正肃着脸看自己。
卫铭张了张嘴,试探道:“那我进净室?”
卫修诚却摇头,“你自己的命,进净室做什么。”
听起来毫无责怪之意,卫铭心里却一个咯噔,他忍不住看向方旗山,但原以为会生气的师兄只是静静看着自己,眼里有淡淡的无奈与难受。
饶是卫铭这样没心没肺的狗登西,对师兄这样的眼神也有些撑不住,他不自觉开始解释:“我有把握,我是经过方炎出去的,他就是我的锚点,我不会迷路。”
至于能不能成功回来,卫铭微微抬起下巴,“如果连我都走不回来,那没人能做到这件事。”
这是天才的底气,方旗山作为普罗大众甚至被说服了一秒,然而下一刻,卫修诚却突然发问:“如果旗山与你有差不多的天赋,今天要去的是旗山,你觉得如何?”
卫铭一下子皱起眉头,想说怎么能这么比较,师兄要担负起五朝观的运营,必然不能冒这样的险但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倒也明白了师傅的意思。
卫修诚仔细看卫铭,见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神色应该是明白了,心里总算宽慰些。
“既然已经去过了,说说都看到了些什么吧。”卫修诚说着让方旗山将准备好的纸笔拿出来。
卫铭行动不便,方旗山与余姜一起合力将书桌抬到桌边,铺开宣纸又将墨磨好。
卫铭抬起还有些僵硬的手臂,活动了一下手腕,床都没下,就着书桌开始作画。
俞安乐这个“指南针”只能指向固定方向,肯定不能像导航一样规划出一条活人能行走的路出来,方炎与卫铭对那边地形都不熟悉,因此才会被带到一个山脚死路下。
卫铭离魂上山后,因为手中俞安乐的神魂被牵引,移动速度极快,匆匆扫过周围,只能大致记得一路上诸多人工种植的桉树。
这种有“断子绝孙树”恶称的树种,大批种植会明显加剧土壤侵蚀与水土流失,但因为这种树木成长极快,用途广需求量大,是住在山上的村民“赚快钱”的好选择。
这里经济大约不太好。
这座山地势险峻,山高谷深,村寨依山而建,卫铭冲上来时略扫过一遍,错落的房屋不足一百户,在山腰处聚居,越靠近村寨,神魂吸引力越□□铭很快确定了吸力的来源。
那是靠近村寨边缘的一处土屋,这座房子明显年久失修,院子里荒草丛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院墙边有一棵极高壮的古槐树,山中气温更低,槐树早就落光了树叶,剩下深灰色的树干,虬扎交错的枝干伸得长长的,在萧瑟的月色中往天幕探去。
这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槐树下,一个女人的阴魂,正一遍遍重复经历死前的折磨。
在山路上徒步的女人,被土方车粗大的车轮碾过,带着尘土的车身下,女人的下半截成了一摊烂泥。
极致的疼痛催生出的肾上腺素却没有让她第一时间陷入昏迷,求生本能让女人用双手拖着残躯艰难地爬动。
司机下了车,卫铭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这人明明撞了人,举止间却不见慌乱,只是沉默地站在女人不远处观察她。
重伤的女人怎么可能爬得出千斤重压的车轮,她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被自己歪到另一个方向的断腿吓得尖叫哭嚎,“拉我出来,拉我出来”
司机却无动于衷。
与直接撞死相比,这样撞个半残意味着巨额的医疗费用以及下半生没完没了的抚养费,甚至还得坐牢。
不知道是不想麻烦,还是没投保险,司机显然没有要将女人送医的打算,确认女人没法从车轮下逃脱,司机转身又上了车。
启动、挂挡。
前进、后退。
前进、后退。
坐在驾驶室里,听不见女人的绝望惨叫,更看不见四溅的血肉。
几趟过后,司机从土方车上拿出一把铁锹,将地上几乎不成人形的血肉铲进一个蛇皮口袋,扔到车后斗,又从车上铲下许多渣土,掩盖地上的血迹。
车轮再次碾压几遍,一场血案就此成为迷案。
经过这样极致的折磨,女人的神魂本该撑不住,但男人好巧不巧,选了这么一棵古槐树,生生养起了女人的阴魂。
但卫铭脸色凝重,这树有问题。
养起阴魂,又困住阴魂还算正常,但一遍遍重复死前的经历,这就诡异了。
女人不但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更是被折磨得已经没了神智,靠老槐树的阴气吊着魂,只剩最后一点执念撑着,让她一直呼唤,“俞安乐救救我俞安乐俞安乐”
这人,是俞安乐的什么人?
卫铭修行的法门再厉害,终究还是活生生的人,以神魂直面三维世界,违反世界法则,他的魂魄深处渐渐生出寒意,若是太久不回去,必死无疑。
眼见女人无法沟通,从她这得不到线索,卫铭一边将俞安乐的主魂护得严实,一边顶着愈发严重的刺痛寒意,尽力寻找环境中的地址线索。
看了半天,这样破败无人的老宅,只有门口一个长满锈迹的门牌,“墓仔前?号”。
神魂中的刺痛让卫铭再难以待下去,他顶着女人对俞安乐的牵引,一步步艰难地往回走,他的眼中有一个灯塔般的亮点为他指引方向,那是他的锚点,方炎。
将看到的环境仔细画下来,又将俞老板发来的地址转给师兄,卫修诚脸色凝重,“你先修养,我们出去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做。”
将线索都交给大佬,辛苦一整晚的卫铭才终于吃上了早饭,但是饭桌上,他发现方炎情绪不好。
哪怕是一向对情绪感知不明显的卫铭也很笃定,因为方炎表现的实在很明显——他只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碗。
小法器怎么哄?
卫铭想起师傅时不时给他那把宝贝剑抹油,换剑穗,立刻get到保养秘诀,他摸出一把古钱,挑了几个属性相和的,用红绳编了,朝方炎招招手:“是害怕了吗?这个给你,防身。”
红绳鲜亮,钱币古朴,又有防身的效果,卫铭满意点头,自己果然是最厉害的天师,哄个小法器还不是手到擒来。
方炎呆呆地看卫铭将古钱手绳绑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原本因为觉得自己没资格,不能说出口的话,突然有了开口的勇气,“卫铭,我不是怕鬼,我是怕你死掉。”
卫铭当时在自己怀里渐渐结霜的样子实在可怖,另一方面,刚刚听到卫铭与他师傅的对话
是因为有了自己,才让他在冒险时更肆无忌惮吗?
见卫铭那张好看到令人晃神的脸看过来,方炎一下子又怂起来,“我是说,命只有一条,死真的很可怕我的意思是”他耷拉下脑袋,“你那么厉害,我说这个”
你不乐意听吧。
卫铭看着眼前低着头,原本总是充满精神的脸突然恹恹的方炎,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笃定开口,“放心吧,我不会死,会好好养你的。”
被突如其来的摸头惊呆,方炎迷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
低下头想了一下,方炎又开口问道,“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变得更好用吗?”说出口才发现听起来不是那么回事,方炎又急急补充:“我是说作为你的工具。”
卫铭终于被逗得笑出声,看看,自己想要给自己升级的法器!就问哪个天师能有!
真是好喜欢啊
卫铭这笑得开怀,楼下的俞安乐捧着卫铭画出的图纸吓得简直想尖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叫自己的名字啊?
这女人到底是谁?!
俞安乐甚至哆嗦着手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个信息:“虽然这话很奇怪,但是最近有谁失踪的消息吗?请告诉我,求求了。”
那头俞老板接到电话,先是让助理去收集了大荡镇山铅村的资料,又很快回老宅去找了俞夫人,两人不知沟通了什么,这天没到中午,俞老板又赶到了卫铭家里,只是没带俞夫人。
第35章 儿子&儿子
“得报警。”涉及到命案, 这已经不是仅靠玄门就可以探查的事了。
当然,报警不能全凭卫铭一张嘴两幅画,他们得先找到一些切实的线索。
玄门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怪事多是恶人作祟, 五朝观是正规登记在册的宗教庙宇, 方旗山因为这种事跟官方打交道也不少, 闻言掏出纸笔准备记录下关键信息。
等卫铭吃完饭出来,几位大佬围着他就开始复盘他离魂所见, 最重要的当然是确定事发现场的位置以及被害女性的身份。
离魂时见到的场景,就像做梦,记忆极其深刻的才能在醒来后记住,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还会渐渐消散。
卫铭已经尽力在第一时间留下关键线索,但并不能保证其准确性,“我看到的幻境是女人从被撞倒的那一刻开始的,受害人趴伏在地上,地面是磨损严重的水泥路,另外我只能确定那条路一侧是悬崖,一侧是山体, 山上山上有桉树, 其他的比如很关键的车牌号、凶手的面容, 都很模糊。”
马同和道长也已经赶了过来,他对阵法类最是精通, 看着卫铭画中那棵透着妖异的古槐, “我对精怪不熟悉, 但回溯阵法的道理是相通的,这棵古树再是成了精, 也不能凭空捏造出场景来。”
邬道长点头赞同,“是的,这个死前的过程完全来自阴魂的记忆,但人在惊惧、疼痛时能抓取的信息有限,甚至最害怕的东西还会下意识模糊、忘却,所以场景才这么不完整。”
“说到桉树,因为桉树种植造成水土流失,邑文县发生过一次严重的山体滑坡事故,当时闹得挺大。那次事故后,邑文县只有三个镇依旧种桉树,其中就包括埋尸的大荡镇。”说话的是马同和道长,他所在的六阳观就在邑文县,对当地情况比较了解。
“凶手的心理素质再好,对他人生命再漠视,但对自己的小命一定是看重的。为了防止别人发现他车上的尸体,找个他认为安全的地点尽快埋尸是人的本能。”
“埋尸的大荡镇山铅村地处偏僻,除了本地人,很少有外人过去,凶手选择将尸体埋在荒屋前的槐树下,显然对村子的情况很熟悉,基本可以断定他就是山铅村村民,哪怕不是,也有亲戚朋友住在哪里,或者他经常过去,出入才不会被怀疑。”
“所以当务之急是去这个山铅村,找到古槐,将尸体先挖出来。逝者无辜,不能继续让她受罪是一方面,另外,找出尸体才能报警。”
有尸体就能进行DNA核验确认受害人身份、搜寻山铅村周围可能的事发地点,甚至找到山铅村里以开土方车为生的司机一一排查,警方能做的事可就多了。
各位大佬三言两语确定了下一步行动。
然而
方旗山无奈举手,“我们以什么理由,跑到人家村子里去挖尸体?而且报警的话,也得有个合理说辞,你好端端为什么要去那里挖。”
总不能说因为看见那里有鬼。
一众大佬面面相觑,让他们捉鬼做法可以各显神通,但处理这些俗世大佬一时相顾无言。
邬道长更是轻咳一声,直接略过这个问题,说起下一件事,“古槐树有问题,现在很难判断它折磨阴魂的目的,天师乍然过去打草惊蛇怕是会适得其反,要想挖尸体,又不伤阴魂,最好是跟阴魂有联系的俞小老板亲自去。”
正听得又害怕又入神的俞安乐听到自己被点名,瞬间有点慌,“啊?我???挖尸体??!”
俞安乐都快哭了,上次迁坟动土,好歹那是能保佑自己的自家老祖宗,更何况挖出来的是保存良好的棺材。
而这次光是想想卫师描述的杀人场景,再想想埋在那的是尸体,人的尸体,支离破碎还可能已经腐烂,俞安乐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捂着嘴,有些想吐——害怕到生理性反胃。
“别说去挖尸体了,单单大批人马进到那个山铅村,怕是都有些困难。”马同和道长突然出声,他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大荡镇离马同和道长的六阳观距离不是很远,他对那个地方有所耳闻,此时说起来,颇有些一言难尽。
“大荡镇民风极其彪悍,山脚下的村民出去谋生的多还能好些,越是往山上的村寨走,越是闭塞,那里的村民也更爱抱团。”
众人听到这还不如何,马同和道长翻出几年前的一个新闻。
“在山铅村下面一点,有一个河无村,那年春节期间,许多村民骑着摩托车下山采购,下去的车多,山下的人也多,连着出了好几起交通事故。交警很快采取了管制方案,在半路设了路障,往山下走的村民都要查驾驶证。”
“腊八那天,警察扣押了两个无证驾驶的小青年,却没想到小青年一个电话,河无村几乎整个村的青壮都被叫了出来,他们对最近总是被扣本就怨气横生,仗着在自己的地盘又人多势众,当即就闹了起来。”
马同和道长把新闻报道传给众人看,“那伙村民以为法不责众,带着农具铁锹出来,蛮横起来就敢拦警车,扣着警察不放说要讨要说法,最后在山下又有警察来增援的时候,甚至动手打了起来,最后活生生打死了一名警察。”
新闻里写着施暴人已经伏法,马同和道长却道:“说是施暴人,其实这事动手的村民人人有份,眼见事情闹大赖不过去,村里最后推了一个人出来,承诺帮着照顾他的家人,让他顶了所有的罪,最后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虽说偏远山村寻常小事不找执法机构,自己村里能断就断,导致村民可能有些法盲,但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依旧让人心惊。
马同和道长不掩担忧,“这样的村寨,哪怕是我们天师贸然进去,怕是都有危险,何况是”
听出马同和道长的言下之意,众人一时都看向俞安乐,这个金豆子在这么多人“慈爱”的眼神下,不免有些无措。
余姜更是一脸这事儿惨不忍睹的表情,“俞小老板身上,简直写满了【快来坑我】。”
事情一时滞住,卫铭坐在旁边把玩着手里的古币,一声不吭。
要让他说,那这事儿多简单,那个山铅村的村民横归横,但穷也是真穷,而俞老板最不缺的就是钱。
请俞老板拿钱开路,哄骗村民说要在山铅村开发旅游景区或者休闲农庄,等项目完成,到时候家家户户都有钱分,就不信村民不心动。
更妙的是,俞夫人原本就是村里人,作为俞老板独子的母亲,俞老板开发爱妻故里,听着就让这事儿的可信度更上一层楼。
只要钱给到位,到时候别说挖个树,开着挖掘机把他们村挖了都没人吱声。
只是这法子牵连甚广,说到底是在骗人,卫铭抬头看看,长辈们大概率不能同意,他还是安静坐着吧。
但把主意打到俞夫人身上的,显然不止卫铭一人。
接近中午的时候,俞老板匆匆赶到,方旗山细细与他讲了早上众人讨论的经过。
“俞夫人与村民关系如何呢?有没有可能请俞夫人带俞小老板进去?”在方旗山看来,山铅村的人排外,但俞夫人本就是山铅村人,发达了衣锦还乡也说得过去。
至于去古槐树下挖尸,俞夫人是本村人,编个儿时回忆应付过去就是了,毕竟警方与他们合作也多,只要真的发现尸体,哪怕这理由牵强些,也必然不会在这上面过多追究。
听到方旗山的建议,俞老板手指微动,却没有第一时间应承下来。
方旗山以为他是担忧俞小老板去挖尸的安全,这方面确实这事既涉及到玄门事件,村里又可能有凶手虎视眈眈,哪怕请安保人员跟着俞安乐,这事也说不上太周全,只是方旗山暂时是想不到更合适的法子了。
倒是俞安乐听了方旗山的话,原本已经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他妈,至少先问问她对这个山铅村还了解多少,有没有联系,看能不能获得更多线索。
只是看着俞老板的脸色,对他爸了解甚深的俞安乐突然明悟,这是在怀疑他妈妈跟这事有牵扯?
虽然知道爸爸一向看不上妈妈,俞夫人能坐稳俞夫人的位置,还是因为俞老板觉得儿子不能没有亲生母亲,但这样在俞安乐面前表现出防备,还是第一次。
而且俞安乐低头,妈妈有事瞒着自己,自己是知道的,或许是觉得自己过去不堪所以不愿意提,但狗还不嫌家贫呢,儿又怎么能嫌母丑,自己不追问,只是不想妈妈难受罢了。
如今
俞安乐突然抬起头,认真看向他爸,“那是我妈,她不可能害我。”
俞老板看向他的眼神,却晦涩难言——
俞家老宅,俞夫人将自己关在卧室,家里的阿姨来敲门喊她吃饭,她也没应。
房间里没开灯,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唯一的光源只有俞夫人手中捏得紧紧的手机。
俞夫人靠坐在床头,脸色在惨白的手机光线映衬下显得愈发阴晴不定,手机上已经输好了一串号码,她却迟迟没有拨出去。
今天一早,因为安乐的事情焦头烂额的先生突然回家,没等俞夫人嘘寒问暖,就被他拽进书房,盘问了半天老家山铅村的事。
问最近老家有没有人联系她;
老家有没有人知道安乐的生辰八字;
甚至还问自己有没有在老家给安乐做过媒
字字句句都跟安乐最近遭遇的怪事有关,但天地良心,老家除了再没人住那了,哪怕是自己也有近十年没回去过。
自己唯一知道的,就是以老家那群人的蛮横程度,若是真的有缝可钻、有利可图,那安乐这事还真有可能跟他们有关俞夫人既心虚又着急,连声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俞先生一个字都不肯说,见从俞夫人这里得不到有效信息,俞先生摔门而去。
留下胆战心惊的俞夫人,翻出手机里存着好多年却从没拨打过的号码,再三犹豫,终究还是对安乐的担心占了上风,她按下拨打键。
电话很快被接起,是个年轻的男声,“俞夫人?怎么,俞家把你赶出来了?不然你怎么想起来,还有我这个儿子。”
第36章 俞夫人
儿子
哪怕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根本看不见自己, 俞夫人还是控制不住撇过了头,她咬紧了牙,呼吸都不敢用力。
俞夫人本名洪彩霞, 当年她下定决心离开村子, 跟着同乡大姐出来找活儿干的时候, 才生完这个儿子不到半年。
她没学历, 同乡大姐在医院做护工,她跟着去做了个打扫卫生的活儿。
那时的俞夫人还是俞先生的原配, 不过已经是病入膏肓的地步,只在医院用最好的药吊着,等死。
同乡大姐做的是俞夫人的护工,见俞夫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自然开始偷奸耍滑,甚至偷吃她的东西。
这倒也罢了,那样金尊玉贵长大的俞夫人,身体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并不会花心力跟她计较那点东西,也不会在乎她擦了几次桌椅。
只是那同乡还惯爱嚼舌根,每次同乡跟另一个护工坐那侃大山, 洪彩霞就默默把他们该干的活儿干了。
她轻手轻脚收拾病房, 替昏睡不醒的俞夫人擦脸翻身。
那时的洪彩霞倒不是有意讨好俞夫人, 她讨好的是那个同乡大姐。
她进医院做清洁工是同乡大姐介绍的,那时医院刚好缺人手, 签了一批临时工, 她担心合同到期后自己会失去这份“体面”的工作, 只能默默多干点活,希望同乡到时候能替自己说几句好话。
那天同乡大姐又开始摆龙门阵, 先是聊到洪彩霞在老家的孩子,如今被她那脑子不太会转弯的婆婆领着,也不知道能不能领好。
洪彩霞原本只是蹲着擦地板,听到这话直接趴到了地上,头埋得低低的不应声。
那同乡大姐见状反而越说越兴奋,最后竟扯到了病床上的俞夫人身上,说再有钱的出身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不下蛋的母鸡,连给丈夫传宗接代都做不到云云。
仿佛贬低俞夫人几句,她就能高贵些。
洪彩霞努力不去听她的话,一边擦地一边在心里盘算,这次领了工资一定去买两罐奶粉托人带回去,孩子真的太瘦了。
瘦到洪彩霞担心他养不活,自己走的时候,孩子连哭声都跟小猫似的。
只是洪彩霞一抬头,发现俞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冷冷看着同乡。
洪彩霞一个激灵,既是可怜同样被说嘴的俞夫人,也是为了讨好同乡,她站起身挡住俞夫人的视线,轻声问:“夫人,您要喝点水吗?”
俞夫人看了看她,轻轻点了下头。
当天下午,同乡就被赶走了。
不但不再是俞夫人这种VIP病房的护工,大概整个伍市的医院,都不会再收用她。
而洪彩霞,被俞夫人亲自指定做她的护工,俞夫人的母亲以为洪彩霞照顾得用心,投了俞夫人的眼缘,还给她包了个大红包。
俞夫人心知他们误会了,她只是不想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再找些不相干的人来烦自己,洪彩霞这样不爱吭声、默默干活的性子刚刚好,但俞夫人也没多说什么,这都没什么关系了。
就这样阴差阳错下,洪彩霞一直在那间病房做到俞夫人去世,甚至帮着为俞夫人梳了最后一次头发,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裳,收拾了整齐的妆容,送她走。
她这样尽心尽力,以至于让俞先生都对她有了些印象,更是在她故意露出手腕上青紫的掐痕,哭诉下班后被同乡大姐欺负,没有护工证书以后在医院待不下去的时候,开金口同意让她去俞家老宅做保姆。
去了俞家老宅,哪怕只是个保姆,洪彩霞也渐渐见识到了什么叫富贵迷人眼。
俞家老宅建在山脚下,依山傍水,前有湖景后有果林,宅子里单单阿姨就有6个,洪彩霞每天的活儿实在不多,而人一空闲,心思就多了起来。
于是在一次俞老板深夜应酬完回来,洪彩霞在厨房捧上一碗补汤,在卧室递上一条浴巾后,滚上了俞老板的床。
她一开始倒没那么大的野心,也知道俞老板女人多但是没孩子。
一亩地不发芽,可能是地的问题;
但上百亩地都不发芽,那大约,是种子不行了。
不图孩子,对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有数的洪彩霞更不图俞老板的心,她只是想趁着年轻,多挣点钱,却没想到老天赐了她一场泼天的富贵。
又睡了俞老板一次后,时隔半个月,洪彩霞发现自己口味突然变了。
原本习惯吃面食的自己,突然特别喜欢吃米饭,明明没什么体力活,但一顿能吃两大碗。
洪彩霞心里一个咯噔,这不是她第一次出现这种变化,但俞老板盼孩子多年,没确定之前肯定不能乱说。
洪彩霞请假,自己偷偷去了医院。
不但验了血,不放心还做了B超又确认一遍,回到俞家老宅的时候,带了一纸确认妊娠状态的检查报告。
那天晚上洪彩霞就住到了老宅阳光最好、面积最大的房间——原本属于俞老板自己的卧室。
而俞老板在书房一宿没睡着,他既高兴,又不敢确定,心焦地简直像是蚂蚁在爬。
因为没孩子被明里暗里嘲笑这么多年,他真想现在就办个流水席昭告一番,但洪彩霞虽然只是个小保姆,看着老实,但万一呢?
俞老板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只用了一晚就按住了多年夙愿得偿的激动。
这极有可能是自己唯一的崽,俞老板连羊水穿刺都不舍得做,生怕伤了这个金蛋蛋分毫,他耐心十足地等了九个月,瓜熟蒂落后第一时间去做了亲子鉴定。
拿到报告后,俞老板喜极而泣,年近五十的男人高兴得像个孩子。
为取名俞安乐的儿子请了最周全的育婴嫂、育儿师后,俞老板当晚去找了洪彩霞。
“我知道你老家还有一个孩子,缺钱也缺靠谱的人照看,我可以每个月给他打钱,安排专人照顾他,送他去好学校,等他成年后再给他两百万,供他娶媳妇。”
“而你,我会跟你领证结婚,我只有一个要求。”
俞老板的眼里是强势与势在必得,“你以后只有安乐一个孩子。”
安乐的母亲不需要分心到别处,更不能给他应该万般顺遂的人生带来不好处理的麻烦。
第二天,洪彩霞就成了新的俞夫人。
一晃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洪彩霞为了俞夫人的身份抛家弃子,只在那孩子上小学时,实在按捺不住去偷看了一眼,给了一个电话,那孩子居然这么多年一直存着这个号码。
但如今自己下定决心拨打过去,却是为了另一个孩子
饶是俞夫人给自己洗脑多年,她的离开对大家都是好事,这时也张不开嘴。
长久的沉默让那头的年轻男人疑惑起来:“喂?你真的被赶出来了?”
男人不知脑补了什么,恶声恶气道:“那你找我干什么,我不会养你的!”
只是却没挂断电话,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俞夫人刚想说没有,只是想问问山铅村的事,手机却震动两下,是俞安乐打了电话进来。
对于俞安乐向来有求必应的俞夫人,下意识按了接听,同时掐断了青年的电话。
青年对着被挂掉只余忙音的电话发了会呆,突然嗤笑一声,这是按错了,发现后又匆匆挂掉吧,他还以为
只是,她手机里,是存着自己的号码的吗?
俞夫人被俞安乐一个电话叫来了卫铭住处。
俞安乐跟讲故事一样,将卫铭离魂后所见说给俞夫人听,听得俞夫人一愣一愣的。
俞夫人对卫铭所遇的险境不大关心,但是听到女人一遍遍呼唤俞安乐的名字时,她手指扣得紧紧的,“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叫你的名字?”
俞安乐也紧张,“我也不知道,现在问题就在这里,得把挖出来才能继续追查了。但是我听说,”俞安乐觑了一眼俞夫人的神色,“那个山铅村,外人贸然进去,可能会引起麻烦。”
对自己村人的德性心知肚明,俞夫人一听就明白了俞安乐的意思,只是她自己也这么多年没回去,贸然过去,就村里那些人的长舌程度,麻烦只怕也不会小。
俞夫人还在思索的时候,俞安乐将卫铭画的图拿了过来,指着那处荒屋问她:“您知道这里吗?”
俞夫人只看了一眼就突然弹了起来,“这里这里是我家!”
脱口而出后,她仓皇地看了俞老板一眼,其实不是她家,是她之前嫁的夫家,那户人家姓许。
刚刚听安乐说起的时候,虽然一直提起老槐树老槐树,但山铅村院子前种树的人家多了,而俞夫人根本不认识槐树是哪种树,直到看到这画,才惊觉俞安乐说的就是自己家院子前面那棵老树。
俞夫人看着画中的老槐树,神色有些微的眷念,“这棵树是村子里最老的树,村子里的人都说老树有灵,但凡谁家孩子看着不好养,都会抱到老树跟前,磕个头供些东西,认老树做干妈。它不知道做过多少代人的干妈,村里都叫它妈妈树。”
自己前头那个儿子,瘦弱得不行,也拜过这个干妈来着。
“把他叫来,让他带安乐进村去挖。”自从俞夫人过来,几乎没说过话的俞老板突然开口,“他要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俞安乐不明所以,俞夫人却低下了头,她知道这个他,说的是自己前头那个孩子。
这次她不再犹豫,拿起手机拨打了电话。
“福头,”她叫了儿子的小名,却不敢自称妈妈,“你能来找我一趟吗?”
第37章 福头
半下午的时候, 阳光正好,卫铭家楼上全封闭的阳台很快暖和了起来。
让人昏昏欲睡的温度里,俞安乐坐在阳台上发呆。
余姜煮了安神的药茶端了上来, 离魂的卫铭一杯, 天天夜里魂都被拉扯的俞安乐一杯, 连做卫铭锚点的方炎也分了一杯。
俞安乐捧着杯子, 小口小口地啜饮。
方炎看他平静无波的样子,也端起杯子吹了吹, 接着毫无准备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就被苦的脸都皱了起来。
就算二十岁才知道自己有个同母的哥哥,也不能连苦味都尝不出来吧!
俞安乐那个同母哥哥虽然也在伍市,但在邑文县的县城,过来这里没那么快。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等他,但俞先生与俞夫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过古怪,几个年轻人受不了那压抑的氛围,偷偷跑上了楼。
方炎喝了好几口矿泉水才把苦味冲下去,俞安乐却仿佛一无所觉,只因他心里盘着的念头,比这药茶更苦涩。
知道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 那女人被埋的地方还是那个哥哥的老宅, 俞安乐第一反应便是:是那个哥哥害的我?
然而俞老板的话立刻让俞安乐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个哥哥怕是一直活在俞老板的操控下, 或许自己当初刚有离魂症状的时候,俞老板就去查过那个哥哥。
如今开口就是要他帮忙带自己进村, 不过是笃定他翻不起大浪。
以自己对爸爸的了解, 爸爸应该会刻意养废他。
“他是因为我才没了妈妈。”俞安乐突然出声。
同样在晒太阳的卫铭, 闭着眼睛没动,虽然没了妈, 但换了一大笔钱,又从那么糟糕的环境里走了出来,很难说他乐不乐意。
但也就从小没有妈妈,并且跟常人不同,完全不期待母爱的卫铭才会这么想,一旁的方炎看向窗外有些出神,他的妈妈虽然很早就跑了,但她是爱自己的。
那年,他妈跑的时候,是带着他一起的,他们一路去了镇上的长途客运站。
但那时的方炎知道,如果带上他,他妈根本跑不掉,只有方炎在的情况下,方二炮才能每个月领补贴,如果方炎跑了,方二炮上天入地也要把他找回来。
他可以留下,但他妈不行,留在方二炮身边,迟早被赌钱还喝酒的方二炮打出毛病来,或者,打死。
离水镇的长途客运站说是客运站,其实只是在四岔路口设了一个小小的牌子。方炎的妈妈带他赶的是最早班的客车,也就四五点钟的光景。
天都没亮,那个早上还有点雾蒙蒙的,昏暗的路灯下,小方炎费劲地帮他妈把行李都提上了车,然后自己转身跳下了车。
“妈,我不走。我是他儿子,他还指望我以后养他,不会打我。我也饿不死,没钱我就去乡下找奶奶要,妈,你跑吧,我一定考上大学,你算着时间,等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你偷偷回来找我,到那时候我养你。”
或许是年纪小,或许是逞能,又或许是实在担心妈妈,当时的方炎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撑得过去。
看着载着嚎啕大哭的妈妈的客车渐渐远去的时候,方炎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看,他救了妈妈。
只是后来,每次浑身是伤,大半夜饿着肚子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他都很想妈妈。
如果问他,用两百万来换他妈妈他愿不愿意,那他肯定说不愿意,别说两百万,五百万、上千万也不愿意的。
那是妈妈啊
古怪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了晚上,晚餐的时候,明明餐厅坐了满满一桌人,偏偏一顿饭吃得几乎没有交流。
饭后方旗山觉得事情不好这样下去,他泡上茶,请来俞老板一家,“俞小老板这事毕竟算你们家的私事,等下那位过来了,对他是怎么个说法呢?”
这话其实是在问,俞安乐撞邪的事,能不能告诉那个哥哥,能的话,又能告诉多少。
俞安乐只略想了一下就开口:“去老槐树下挖尸,这还挺危险的,应该告诉他实情。”
都让人以身试险了,还要藏着掖着不说实话,实在不妥。
俞老板当即拧眉,安乐这事怎么能跟外人说。
只是要论对俞安乐的爱护之心,俞夫人跟俞老板比也差不到哪里去,“就说他奶奶给我托梦,说老宅进了东西,让她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我实在放心不下,请天师看了,给的法子是要去门口那棵妈妈树下挖一挖。”
一时三人都看向俞夫人,这说法似乎听起来更符合村里人的价值观?
但也更无情。
俞夫人先头那个丈夫是出意外没的,等俞夫人也一走了之后,许家就剩下福头和他奶奶,福头他奶奶脑子不太灵光,但对福头来说,是最亲也是唯一的亲人。
可惜福头奶奶身体不太好,福头上小学的时候,就走了。
福头自此几乎成了孤儿,也是那次,俞夫人没忍住去见了他一面。
但如今,俞夫人编造的借口,也是拿福头奶奶做幌子。
俞安乐拧眉看向他妈妈,他妈妈扭过头去,嘴上却坚决不同意将这事告诉福头。
理由也简单,她知道自己对福头做的事不地道,怕福头怨恨安乐,如果福头知道是因为安乐的事找他帮忙,万一他不肯干,那安乐怎么办。
僵持半晌,俞安乐让了步,“那就让他带我去老宅就行,不用他靠近老槐树。”
配上足够的安保人员,只是应付村里人应该够了,至于老槐树天师不能近前惊动老槐树的情况下,实在谈不上安全。
他自己来就好。
他们商定完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了机车的轰鸣声。
然而下一刻,停好机车的青年却是狠踹了一脚大门,才走进来。
踹卫铭的大门!
方炎一下子跳了起来,探头一看,却被门口的机车吸引了注意力,好漂亮的机车!看着好值钱
再看已经进门的人,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黄毛,还有些微胖。
卫铭有些不忿青年踹门的动作,但这是俞夫人前头那个儿子,本身来得就不情不愿,发点脾气也说得过去。
事关金豆子的小命,得罪不得。
方炎能屈能伸,又坐了回去。
甚至在心里还有些可怜这个黄毛,看,没妈的孩子,就是没素质。
虽然自己也没妈,但自己也没多少素质,合理。
黄毛进门后,在众人中一眼就找到了俞夫人。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被妈妈抛弃了,一开始是带他妈出去打工的那个嬢嬢回村说的,后来村里同龄的小孩就会嘲笑他,“没妈要的东西”、“你妈跟俞老头跑咯~”之类的话。
长大了懂事后,他没少在网上搜索俞家的消息,此时一眼就认出了他妈,同样,也立刻就认出了俞夫人身边的俞老板,以及样貌与俞夫人极相似的俞安乐。
他不禁拧起眉头。
看到俞夫人发来的定位是偏僻的离水镇,福头还以为她遇到什么事,偷偷找自己,但这一屋子人
显然跟自己猜测的不一样。
青年开口毫不客气,“你找我来干什么?”
俞夫人看着高高壮壮的青年,虽然一头黄毛有点流里流气,但这是福头
刚刚编好的瞎话,面对面时,突然难以启齿。
屋里一时有些诡异的安静,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最老好人的马同和道长站了出来,“孩子,想请你帮个忙。”
修道者修心,马同和道长当然不会骗福头,但他也不会泄露俞安乐隐私。
“我们接到消息,有一位无辜的女士遇害,尸体很有可能被埋在老槐树下,就是你在山铅村老宅前的那棵老槐树。”
什么东西?尸体?
福头原本脑子里满是家庭伦理剧,现在突然切换到刑事案件频道,脑子都快宕机了。
马同和道长的话还在继续:“很抱歉,消息来源我们不能告知你,凶手可能一直关注着埋尸地点,外人贸然进村怕是会打草惊蛇,既然那是你的老宅,还请你帮忙,毕竟你带朋友回去看看这种借口更顺理成章。”
福头一脸懵逼加怀疑。
虽然马同和道长已经亮出了道士证,但在普通人面前,道士证显然不是很有说服力。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的福头都快破口大骂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俞老板突然开口:“如果你同意帮忙,以修老宅的名义带人进村,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不但会请保安人员同行,还会报警,请警察穿着便衣跟你一起进去。”
至于以什么理由报警大不了去疏通疏通。
方旗山:钞能力就是了不起,显得之前绞尽脑汁的自己像个笑话。
福头开了快三个小时的机车到这里,这会儿浑身都是凉意,又被这样乱七八糟的信息冲击,只觉得头昏脑涨。
他顾不上众人凝聚在他身上的目光,自顾自找了椅子坐下,想了好几分钟,突然回过神来:“所以这事,跟俞家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联系自己,也不应该通过俞家。
俞安乐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因为这事,说到底是为了救我的命。”
俞安乐不顾俞夫人阻拦的眼神,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福头:这到底是什么新型骗局,我怎么看不明白?
今天基本上没说过话的卫铭突然站了出来:“去试试,没有尸体不过是白跑一趟,有警察在你怕什么。不过,万一真的有人遇害呢?”
荒谬!这是道德绑架!
福头对卫铭怒目而视,卫铭却只是淡淡看他,一副看透了他的样子。
终于,福头恶狠狠开口:“老子就跟你们去一趟,要是什么都没有,看老子弄不死你们!”
一旁的俞安乐撇过头,看,这就是他爸养出来的人,善良到愚蠢。
永远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第38章 脑子呆
金豆子不愿意坑人, 一五一十说了实话;
黄毛青年哪怕事不关己也同意蹚这趟浑水;
都是有良心的好人!
清汤大老爷方炎听得甚至有些热血沸腾,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突然跳起来:“我也去帮忙。”
去给请自己吃了这么多顿饭、这么多肉的金豆子壮壮胆。
只是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还是卫铭的“工具”, 而这事听起来有点自不量力, 他有些心虚地觑了两眼卫铭。
卫铭也正在看他, 见他看过来只是一挑眉,目光扫过他手腕上的古钱币红绳, 招手喊他过来。
方炎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小狗一样蹭到卫铭身边,卫铭低头将腰间一直带着的软鞭取了下来,系到方炎的腰上。
“去吧,小心点,到时候我就在村口等你。”
方炎一下子高兴起来。
事不宜迟,俞老板立刻去联系了安保人员,又疏通关系报了个警。
人员敲定后,众人约定明天上午出发,装作是做老宅翻修的工程队,去往山铅村。
卫铭眯着眼睛想了半晌,拖着方炎上楼去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
福头这边也打了电话给跟他同宗的一个二嬢嬢, “嬢嬢, 我明天要回去一趟, 二嬢嬢你去帮我打扫一下家里,铺个床, 备点祭品, 晚上再煮个晚饭送来, 大概六七个人吃,回去我给你钱。”
村里老宅年久失修, 福头并不大回去,但逢年过节尤其是要给奶奶扫墓的时候,还是会跑一趟山铅村,简单住个一两晚。
他虽然这些年独居也会自己煮饭,但县城用的是天然气,而老宅用的是土灶,他用不来。
老宅长久不住人又缺少食材跟调料,索性每次回去都请这个还算和善的二嬢嬢帮忙打理这些。
福头只负责给钱,这样省心的多,另外他也确实不太缺钱就是了。
山铅村里,许二嬢嬢又去了许福头家,周围的邻居对此也见怪不怪,这是那个被后爹养的许福头要回来了。
因此那天下午,福头带着一行人到山铅村的时候,虽然受了些围观,但也不算出格。
许家老宅前的土墙外,跟随他们一起来的便衣警察与安保人员不着痕迹地查看四周环境。
倒是俞安乐,从看见那棵老槐树起,明明心里害怕的很,却莫名有些挪不开眼。
福头一到家,却不管这些跟他一起来的人,而是将桌上二嬢嬢准备好的祭品摆摆好,取了一份到大槐树下的一个石墩子上,接着就跪下念念有词。
“干妈,我回来了,出去这么久,身体很好,办事也都顺利,感谢你保佑”一番话交待完,又恭恭敬敬磕了头。
这一番做派看得方炎有点呆,之前这人在卫铭家的时候,看到那些天师都将信将疑的样子,他还以为这是个抵制玄学风水的年轻人。
没想到这会儿如此虔诚。
方炎被他带的也往老槐树看去,这棵树体深灰的老槐树,明明叶子早就掉光了,但就在福头磕头的时候,似乎欢快地晃动了两下。
方炎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树叶的沙沙声
晚上二嬢嬢把晚饭送来的时候,去奶奶坟头祭拜回来的福头连连催促:“快吃,再晚点饭都吃不好。”
再晚点,在外面干活的人可就回来了,村里人可没什么边界感,福头每次回来,都要有一堆叔叔伯伯仗着辈分上门来问东问西。
果然到了晚间,福头家的院门外热闹起来。
最先来的是自称福头七大爷的一个老头,在门口吆喝了一声,他就自顾自进了门。
进门后一边往饭桌上瞅,一边大声问:“福头啊,我听你二嬢嬢说,你这次回来要修房子?”
没等福头说话,他就指着饭桌边的那些人:“修房子这种事你找这些外人做什么,他们懂个屁,怕是连砖头都运不上来。”
这话七大爷说得极有底气,村里有几户人家专门干泥水造屋的活计,村里人一般只能在几户里选一家做,水平一般,价格倒还行,只比外头稍高一些些。
但你若是找了外地的工程队,那么别说开干了,连运砖头的卡车都上不来,别说进山铅村了,从最底下的那几个村都过不了。
福头早知他们的蛮横,也想好了说辞,他倒没有低声下气,反而一副嫌弃的样子:“村里的施工队?家家户户建的房子一个样子,直上直下的,我才不要这种,我要建就要跟别人建的不一样!”
眼见又进来的几个叔伯,就有家里刚新建了房子的,听福头嫌弃村里的房子不好,眉毛一竖就要急。
福头却再次抢白:“但是你们也放心,我是知道规矩的。这些人只是我请来的设计师,只负责给我画图纸,到时候正式开工,还是要请村里的叔叔伯伯,外人哪有自己人可信。”
七大爷先是一喜,今天他来出这个头,就是因为他大儿子就是村子里做的最好的包工头,福头那个后爹听说极有钱,这样的大生意可不能错过。
只是刚高兴了一下又有些发愁,“福头,这些城里人,他们画的那些个图纸,咱们能照着建出来吗?”
建不出来福头不给钱咋办。
福头胸口拍得砰砰作响:“你放心七大爷,这些城里人我都给钱了,到时候让他们来现场做指导,你们也能趁机学些新技术,到时候下山那些村子里的人,可就比不上你们了。”
见七大爷听入了神,福头继续吹牛逼,“我要建一个贼大的房子,起码建个三层”
将这些叔伯终于哄高兴之后,有个叫乌头的老大哥突然凑了过来,“福头,等你开始动工,我给你拉砖头,少算你两车钱!”
与福头你来我往聊上几句后,他又状似不经意地道:“你盖房子归盖房子,门口这妈妈树你可不能动啊。”
福头刚要点头,那是他干妈,他才不会动。
只是一听到老槐树,特意留了个心眼的方炎立刻想起卫铭教自己的话来。
他轻咳一声,一副凝重的样子,“许先生,槐树属阴,这样年份的老槐树放在门口,一般人家可压不住,轻则骨肉分离,重则家破人亡啊”
福头被唬了一跳,什么骨肉分离
连一屋子叔伯都不大敢作声,这人说话听着像是个阴阳先生,对活人他们蛮横无匹,但对这些,反而怂了起来。
毕竟这个“高人”说得一点都没错,福头可不是骨肉分离、家破人亡么!
还是那个脾气最急的七大爷,“这话怎么说,那可是我们村的妈妈树,动不得啊!”
福头也是这么想的,他甚至有些生气,“我是不会动干妈的!”
方炎见福头语气冲了起来,他学着方旗山的样子,假装掐算一番,“实在不行,那就要给房子换个方向,朝向差些,但至少不用正对这千年古槐。”
听了这话,那个叫乌头的男人背在身后的手松了松,连绷直的脊背都松快了些,只是他却不知道,他的动作都被安保队长看在了眼里。
夜里,山铅村终于寂静下来的时候,方炎从后备箱中拿出铁锹:“趁着你离魂症还没发作,我们赶紧挖。”
保安队长与他的搭档也在商量,“那个乌头看着不对劲,我去他家附近盯着。”
一名警察拿出执法记录仪,“接到群众匿名举报,邑文县大荡镇山铅村墓仔前7号院墙前槐树下,有人杀人埋尸,经户主同意,现开始现场勘察。”
一切准备就绪,方炎还寻思要给金豆子打打气,一转头却看到俞安乐握紧了一把铁锹,走到老槐树下都不用思索,毫不犹豫就往一个方向铲去。
方炎收了收下巴,默不作声地跟着开始干活。
方炎跟着俞安乐一铲子下去就知道这里的土不对,太松软了,明显是近期才被翻动过。
剩下的人见状也纷纷过来帮忙,福头还从包裹里翻出了强光灯,为他们照明。
只是强光灯刚架上,福头就后悔了。
随着俞安乐一铲子下去,一支发乌变形的断手被挖了出来,在强光的照射下清晰可见,其间还有臭虫在指缝爬动。
看到这个场景,从来到这就神魂震荡、头昏脑涨的俞安乐只感觉阵阵作呕。
随着更多躯体被挖出,其中气味更是开始难以描述。
早有准备的方炎翻出好几层口罩戴上,刚要将手头多的口罩递给俞安乐,就看到他扶着一边的土墙作势要吐。
方炎有些急,“喂!吐地上300”
话音还没落,俞安乐已经控制不住,他一边吐一边从兜里掏了三张红票子出来,哆哆嗦嗦递给方炎。
方炎:刚刚真的只是在KTV打工说顺嘴了,但金豆子真的吐了他也不能不管。
方炎眉头皱得死紧,一把扯过钱塞进口袋,又拿着铁锹去铲了干净的沙土过来处理现场,一边干活他还一边骂骂咧咧:“妈的,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俞安乐:
都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吐了。
现场没有天师,自然没有人发现,原本俞安乐挖动残尸的时候还算安静的阴魂,随着俞安乐的离开,渐渐狰狞暴动起来。
而原本死死困住阴魂的老槐树又不知为何,不但没将阴魂拉进循环,反而默默加强了阴魂的力量。
呕吐完正蹲在一旁休息的俞安乐,突然一个抽搐,嘴边甚至吐出了些许白沫。
眼看着刚刚还好好的金豆子开始翻白眼,方炎心里一惊,想起卫铭的话,二话不说背起俞安乐就往村口跑去。
随着与残尸距离拉远,俞安乐情况果然好了些。
往村口去是一段很陡的上坡,方炎背着个大男人爬坡爬的吃力,俞安乐恢复神智后拍了拍他,“放我下来,我能走。”
确认俞安乐不是逞强,而是真的恢复正常了,方炎将他方下。
只是还没走两步,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女声!
俞安乐头都不敢回,闷头拖着酸软的腿往前冲。方炎倒是在拐弯的时候往后瞄了一眼
完了只想戳瞎自己的双眼!!!
看什么看,为什么要看!身后是一摊血肉碎块拼成的一团,到处支棱着碎骨头,最上面长了一个女人脑袋,用不知道从哪伸出来的手脚,四肢并用往山上爬,速度比他们还快!
方炎扯下腰间软鞭,一鞭子往后甩去,阴魂果然滞了滞。
方炎也来不及看到底有没有用,拉着俞安乐就往前冲。
快了!
爬完这个坡,卫铭就在前面!
身后的女声越来越近,方炎跑得喉间泛起血腥味,依旧丝毫不敢松懈。
没了神智的阴魂速度又快了起来,越靠越近,方炎甚至能听到她呢喃着杂乱的“俞安乐俞安乐”
俞安乐本人更是又翻起了白眼,时不时停下脚步,下一刻更是开始挣扎着想往回走。
心急如焚的方炎拽不动他,急得只能叫了一声:“卫铭!!!”
下一刻,卫铭从一棵高高的树上跳下,正正朝着阴魂落去,他手中的招魂幡一挥,就将女人的阴魂收了起来。
卫铭仔细贴上青禾观给的封魂符咒,确认女尸安静下来,才抬头看方炎。
方炎喘着粗气说不出话,俞安乐却连大喘气都不明显,看上去简直像吓傻了。
卫铭看得有些不解,“都逃出来了,俞安乐怎么还傻愣愣的?”
那女的都被封住了,俞安乐神魂应该没问题才对啊。
方炎想起那个女人狰狞怨恨的脸,也是心有余悸,“刚刚真是人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卫铭:“???”
方炎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俞安乐脑子呆,还没追上来。”
第39章 安乐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山铅村村民讨论着昨夜刺耳的警笛,被抓的乌头以及恶劣的案件。
因着之前大荡镇出过的恶性事件,加上大槐树下挖出来的残尸十分惨烈, 特事特办, 昨夜出动的是全副武装的特警, 规模很不小。
原本因着乌头家大大小小婆娘的哭嚎出来看情况的村民, 看到这阵仗,又纷纷缩了回去。
乌头被抓后, 一开始并不配合,但他实在不懂法,又蛮横猖狂惯了,同样的问话审讯人员反复审讯几遍,他的回答便开始驴头不对马嘴。
再加上乌头为了省着点水费,那土方车从出事开到现在竟一次没冲洗过,办案人员在轮毂内侧沙土渗不进去的地方,发现了残留的血迹与人体组织。
几番审讯下来,乌头终于松口,如实交待犯罪地点与经过,但他也对受害人身份确实一无所知, 还需警方进行进一步的DNA比对。
老槐树下那片土地作为埋尸地点, 暂时被圈了起来, 等待专案人员来勘察更多的线索证据。
许家老宅,俞安乐被卫铭喂了安神的药剂, 如今还在里屋安稳睡着。
倒是方炎习惯了这样不规律的睡眠, 早上听见外面的动静, 很快就爬了起来。
是天师与俞家人上山来了这里。
众人进屋先查看了俞安乐的情况。
阴魂已被卫铭妥善收好,这阴魂早已失了神智, 只余一道残念与本能,也是因此,在老槐树放开她后,她才会追着俞安乐不放。
如今,俞安乐的神魂也终于放松,不再遭受拉扯,难得进入深沉睡眠。
只是到底经受这么久的磨难,昨夜又大大惊了一场,心神剧烈波动下,俞安乐发起低烧来。
马同和道长上去看了看,回身安慰焦灼的俞老板,“没大事,受了些惊吓,又跟阴魂接触深了,多多少少要病一场,但是没伤元气,他年轻底子好阳气足,多晒太阳,很快就好了,你就放心吧。”
门外,几位天师看着这棵充满岁月痕迹的古槐。
“这老树确实生出了灵智。”青禾观的邬师叔闭目感应一番,以他对神魂的研究,能感觉到其间轻轻的神魂反应。
感应比他更清晰的却是卫铭。
这老树不但生出了灵智,神魂波动还很清晰平和,倒一点不像是会折磨阴灵的样子。
见一群人围着老槐树指指点点,又想起在卫铭家听说的老槐树折磨阴魂的事,福头不安的很。
从昨天方炎胡说八道说这槐树让他家风水不好开始,他就有些激动,如今终于忍不住出声:“这是我们村的妈妈树,你们不能随便动。”
邬师叔刚想说他们又不是不明是非的人,老树生灵着实不易,哪能如此武断。
那边卫铭突然开口 “上面有个东西。”
被藏在老槐树虬扎的主干中间,倒像是被他结结实实藏起来的宝贝。
此时阴魂已被收好,不用担心老槐树乱来,卫铭不再克制,他肆无忌惮地查看老槐树的情况。
而那里,老槐树神魂波动最明显。
不等其他人反应,卫铭三两下爬上了树。
再下来时,手中拿着的却是一件女士外套,破破烂烂,但依稀可以看出是早些年的款式。
众人不明所以,俞夫人却突然想起来:“这这是我的衣服!”
把她衣服放到树上做什么?俞夫人疑惑地转头看向福头。
福头却也正在看她,从昨天开始,福头第一次长久地仔细看她,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在梦里、在想象里出现过无数次,唯独没有当面好好说过话的母亲。
福头看向她的眼光复杂极了,“小时候,别人都有妈妈,就我没有。奶奶说,我能吃得饱,穿的暖,都是我妈给我换的,让我不要伤心,而且我还有一个妈妈就是老槐树,她会保佑我平平安安。”
福头转头仰望老槐树,深灰的树干沉稳地立在那,仿佛一辈子都不会挪动分毫。
“那时候我小,我不懂奶奶的话。我只知道别人的妈妈会说话,会生气,会一直陪着孩子。老槐树怎么能是妈妈,只是我想妈妈想得太难受的时候,就只能试着去抱抱老槐树。”
福头自嘲地笑了一声,“后来还会把留在家里的衣服系在树上,想象被妈妈抱着的感觉。”
将这么可悲的话说出口,福头显然也有些难堪,他试图找补,“但那是小时候,后来奶奶走了,我去县里上学,才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走出大山。”
他看了俞老板一眼,“我说这个,我只是”
只是他实在不想老树下场凄惨,“我总觉得,干妈是听得懂的它也不坏”
这是他的另一个妈妈,不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植物。
“作恶倒也不至于。”卫铭盯着树干,眯了眯眼。
只是卫铭话还没说完,福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一看,下意识将来电名字念了出来:“廖警官?”
这是昨天来办案的负责警官之一,只是打电话给他做什么?
他接起电话,见所有人都盯着他,索性按了个免提:“廖警官,您找我?”
“许先生,槐树埋尸案的受害人遇害地点找到了,我们在那附近还找到了她的手机,也找到了她微信最后一个联系人,通过实名认证查询,那是你的账户。”
福头已经懵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那头廖警官还在问:“你还记得这个微信名为【小熊爱跳舞】的网友吗?”
说到这个名字,福头一下子知道了。
他声音艰涩,“记得,我跟她是玩游戏认识的,甚至谈过两年网恋,后来断了一段时间这次再联系上,是她说来邑文县旅游,我就提了一句,大荡镇还是我老家”
福头几乎已经要哭了出来:“她她是因为我,才来邑文县,才被撞的吗?上次聊过之后再没能联系上她,我还以为她不想跟我牵扯到现实里”
“她的来意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感谢你提供这些信息。”那头廖警官又说了些让福头近期留意接听电话,后续还会继续跟他了解线索的话。
福头失魂落魄地挂断电话,俞老板却按耐不住:“是你认识的人,为什么喊安乐的名字。”
福头抱着头蹲在地上,几乎要哭出来,“当时,她问我叫什么名字”
“你说你叫俞安乐?!”俞老板眼神发冷,“你到底怎么想的,安乐从来没惹过你,对你的决定都是我做的,哪怕是你妈”
“我只是羡慕他!”
福头突然站起身,“我羡慕他有你这样为他费尽心思的爸,有她那样宁愿抛弃其他孩子的妈,他有金贵的出身,有好用的脑子,甚至连名字都饱含父母的期许祝愿,安乐,平安喜乐!”
“而我呢?我的名字哪怕是跟网恋对象都不好意思说实话,哪个女孩听到许增财这个名字,会觉得对面是个高大帅气的男人?”
发泄完情绪,福头又蹲下身,“对不起,我没想到的我当时只是下意识报了俞安乐这个名字,我没想害他,更没想”
更没想占据他的人生,自己这样的人怎么配呢,一辈子不过是矛盾又自卑罢了。
众人有些沉默。
如果福头说的是真的,那这确实不过是一场乌龙。
“俞安乐这个名字,本身寄托了俞老板夫妇对孩子的关爱,每一次呼唤都是一次烙印,加上俞小老板对这个名字的认可,这个名字才会有这么大能量。”邬师叔认真分析道。
以至于受害的女孩每次呼唤,都能牵动他的神魂。
现场有些尴尬的安静,只有卫铭,读不懂现场的气氛。
他见电话已经挂断,立刻继续说起自己之前的话题。
“老槐树确实不是有意作恶,折磨阴魂,只是为了让她持续加强执念,而这个主意,甚至都不是老槐树自己的。”
卫铭盯着之前取衣服的地方,那里居然有另一股神魂波动:“下来。”
只是此话一出,老树突然一震,一股强横的意念朝卫铭袭来:“滚!”
以卫铭这样抗揍的功法,在这气劲下也倒退了几步,他抹去唇边血迹皱眉:“我又不伤她,你激动什么。”
随着刚刚的动作,老槐树的枝干肉眼可见地枯萎了几根。
万万没想到巍然不动的老树突然来这一下子,老天师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不像卫铭那样肉眼即可见阴魂,纷纷各自施展法门。
尤其是卫修诚,老道士年纪虽然大,但身手敏捷,他一把将不通术法的方旗山往后推,又一个闪身拔剑就挡在卫铭身前。
莫名被老树来了一下的卫铭见此更糟心,他从背后戳了戳老头子,“喂,我比你能打。”
卫修诚:“”
妈的,逆子,好气。
“这个女娃子”施了法门看清楚树上小阴魂的邬道长突然出声,“似乎是许小友的血亲?”
脑子里一团乱的福头又被点名,他懵逼抬头:“什么?”
倒是见到卫铭从树上取下衣服,又听到福头一番剖白,本就捂着嘴泣不成声的俞夫人听到邬师叔的话,突然哀嚎出声:“我的儿啊是你吗?我的囡囡啊”
这声哭嚎连俞老板都惊着了,囡囡是谁?
卫铭凝神盯着老槐树片刻,点头道:“她说她叫囡囡,折磨那姐姐是因为只有不断地感受濒死的痛苦,才能维持执念,只有不停地呼唤,才会被找回家。”
这又是什么说法?
在场似乎只有俞夫人一人心里有数,大家静静等待她收拾情绪。
果然片刻后,停下哭嚎的俞夫人突然看向福头,她声音还带着哭腔,眼中却尽是哀寂。
“在你之前,我还生过一个孩子,是个女孩。
那一年我又生了你,你奶奶说帮我带她,两三岁个人,最是喜欢乱跑的时候,你奶把她放地头上,就去干活,半天都没想起来看她一眼。”
嫁过来之前就知道,福头奶奶脑子一根筋,做事不灵光,只是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
俞夫人闭了闭眼,缓了片刻才继续说:“等中午准备回家,她才发现孩子已经不见了,她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听人说仿佛是有个小人往村东头去了,我顾不上等着喂奶的你,骑着自行车就去追。”
“我追了整整一下午,二八大杠坐垫上全是我的血,但是没找到。
我像个疯子一样回来了,抱着你一边哭一边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法子,我得找到你姐,然后再也不要过这样的穷日子。”
“后来有一天夜里,我突然做梦,梦到囡囡跟我说,【妈妈我在山下面,来找我。】
我跟你爹说,你爹不信,我自己去找,结果真的找到了囡囡。
那会她”
想起小小的身体支离破碎的惨状,俞夫人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囡囡是个女娃子,连正式名字都没有,也没有棺椁不能进祖坟,我也没钱给她置办这些。
所以哪怕找到了,我也没声张,一张旧床单裹了她,把她埋在了老槐树下,只想着无论哪个来拜干妈,干妈至少分我家囡囡一口吃的,也不至于让她在下面一个人饿着肚子。”
俞夫人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可怜我的囡囡,哪怕是到了,也不过是烂布一裹,连身合身的衣服都没有。”
她看向福头,“我没本事养活她,但是实在不能,让你也过这样的日子。”
第40章 二师兄
五朝观, 俞老板出了一大笔钱,请观里为老槐树埋尸案件中受害的时笑笑女士,办一场超度会。
时笑笑是个孤儿, 又刚刚辞职预备换工作, 前一份工作做得不大开心, 她说要一个人出去走走看看放松一下, 因此哪怕已经出事许多天,都没有亲友报警。
俞老板索性连棺椁、墓地都为她备好, 虽说这事对俞安乐来说着实算得上是一场孽缘,但终究是遇到了,俞老板就当为儿子积德。
五朝观里,俞安乐和福头都来了现场,正帮忙做法会现场的布置。
俞夫人也来了,她私下找到了方旗山,“囡囡她也能做超度会吗?”
幼儿枉死,因为思想单纯又执拗,更容易被引上邪路,在平和的老槐树庇佑下,反而得以养魂安生。
方旗山耐心说给俞夫人听:“一般阴魂逗留人间确实不太好, 但小囡囡这会儿就投胎, 怕是并不能有什么出路, 老槐树天生地养,不沾因果, 让它养养囡囡的阴魂, 反而是好事。”
当妈的恨不得为子女把路铺到脚边, 闻言又问:“那什么时候适合超度,我再来请您做法事。”
方旗山犹豫了一下, 选择告知俞夫人实情:“养魂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尤其是囡囡还小,这需要的时间更久,但是您放心,对于阴魂来说,时间并没有什么意义,俞夫人,囡囡如今有了个还算不错的归处,阴阳不同路,活人操不了那么久的心。”
“您实在有心做什么,不如,为囡囡起个名字吧,在老槐树下给她做个小牌位烧给她,她也就不算是孤魂野鬼了。”
俞夫人含泪点头离开。
五朝观正堂,法会台子布置好后,一行人找了位置围坐下来。
卫铭一身大袖法衣,道髻扎得整整齐齐,露出饱满的额头,一张脸端方肃穆,整个人精气神似乎都与往常不同。
这次法会主祭人是大师兄方旗山,卫铭踏着四方步跟在他身后,与其他师兄弟一起敬告天地四府。
又颁降拔亡赦令,仪式性地清除屋宇内外秽物,在方师兄带领下,齐诵普渡经文,为现场开光加持,确保超度场地干净圣洁。
接下来原本就该点上香火,为亡灵引路,召请亡故灵魂,只是这次法会中,亡者是枉死之人,阴灵还被镇着,首先要做的,却是引路安魂。
亡者肉身已被火化,庙宇中为她备下了齐整的五领三腰寿衣,以稻草与纸钱填塞其中,上方盖了一块白幡,细细书写了亡者姓甚名谁,被官家认可的生卒年月,只等请她正位。
卫铭将自己那展招魂幡取出,在周围渐渐响起的经文声中,一点点撕下青禾观给的镇魂符。
一旁观礼的方炎紧张地握了握拳,虽然知道卫铭那张招魂幡养魂有奇效,但那天被追的记忆实在惨痛,面对这种未知的存在,他多少有点怂。
祭台旁,自告奋勇举白幡的福头肃着脸有些紧张,方师兄喝念的那些“灵宝天尊接引救苦天尊接引”之类的经文他听不懂。
他自己在心中默念,“时笑笑,你受苦了,快来吧”
福头举着旗,只是白幡感应迟迟不来,方旗山回身看卫铭一眼,卫铭轻轻摇了摇头。
方旗山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带着众道开始了第二轮吟唱念诵。
福头背后汗都出来了,在心中与时笑笑道了八百回歉,只恨自己当初嘴上不把门。
经诵到第三回,时笑笑还是不肯来,原本跪坐一旁的俞安乐突然起身,他走到福头身边,伸手与福头一同握上白幡。
片刻后,原本轻飘飘的白幡一下子奇重无比,俞安乐与福头二人一起坚持不了就要往后倒去,卫铭从背后一把将他们托住,两人合力将白幡缓缓放到寿衣身侧,法事才进行了下去。
方炎有些紧张,甚至想要起身帮忙,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卫修诚按住了他,“灵魂可以很轻,也可以很重。”
轻重取决于人心。
这两个都是好孩子,为时笑笑这条年轻生命的逝去感到哀痛,这个灵魂,在他们心里,很重。
法事要在四十九天内做三场,第一场法事结束,方炎跟着卫铭,又一次去做了扶棺人。
这次工钱是福头结的。
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时笑笑过来邑文县旅游,主要是因着她在福利院时有个一起长大的妹妹。
那妹妹最近在邑文县一个下辖镇做村官,她想过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职位,又想着自己随便走走散散心,所以她才会出现在那样偏僻的山路上。
跟福头联系,当真只是顺便,又恰巧福头是她出事时联系的最后一个人,亲缘浅薄的姑娘没有别的可记挂的人,“俞安乐”这个名字竟成了最后的执念。
福头是松了一口气的,但对这个跟自己网恋一年多,却连真实姓名都没告知的姑娘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他拿了自己攒着的钱,负责了时笑笑的葬礼。
俞夫人后来又找了福头一次,问他:“你要改名字吗?我可以签字。”
福头犹豫时间并不久,他摇了摇头,“这是我爸留给我最后的东西,算了。”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命,前两天他实在迷茫难受的时候,去了马同和道长那里,马同和道长当时正读《易经》,指着书中的一句话告诉他,人生苦短别为难自己。
凡所有事发生,皆有利于我。
福头在心里默念马同和道长与他分享的箴言,马同和道长又说,他还年轻,还有很长的时间去与自己和解,并不用急于一时。
只是到底也是因为年轻,福头心里难受得厉害,总想做些什么,让自己好受些。
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俞安乐。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俞家三口子自然要坐下聊一聊。
“我已经成年,许”俞安乐想起这一切都是因为名字发生的,顿了顿还是礼貌地称呼,“许先生的心性人品也看得出来,我想,以后妈妈就是要跟他正常接触,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在丈夫面前一向没有发言权的俞夫人没有说话,对儿子一向予取予求的俞老板也没吱声。
但俞安乐知道,没反对,就是同意了。
俞安乐对付他爸一向有一套,他蹭到俞老板身边,“爸,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这次也谢谢你,不然我小命都丢啦。”
看着儿子乖巧的脸,在外再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父亲,俞老板动了动手指,克制住摸摸儿子脑袋的冲动。
“你妈以后每个月零花钱,加一倍。”
说是俞夫人的零花钱,其实是让她去多照顾福头,俞老板一边感慨自己年纪越大越心软,一边又觉得,都这个年纪了,放松些也是好事,没得管太多惹人嫌。
时笑笑的事情了结后,俞安乐没急着搬走,神魂彻底修复稳定前,他还得在卫铭处待着,以防被来路不明的东西侵扰。
晚上,方炎又被俞小老板喊来吃饭。
挖了一下午时笑笑坟地的方炎累得肩膀都有些抬不起来,他看着金豆子感觉有些稀奇,“俞小老板,你怎么看起来”方炎试图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容光焕发的?”
俞安乐有些迷茫地摸摸自己的脸,“什么?因为这两天休息得好?”
能睡整夜觉的缘故?
卫铭奇怪地看了方炎两眼,这方炎的眼睛是被自己传染,有灵性了?
“他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时笑笑平了冤情,又办了超度,有功德在身上。”
这闪闪发光的样子,算是一种能量外溢。
见方炎看着金豆子一脸新奇的样子,卫铭也起了兴致,难得话多起来。
“他现在的状态很好玩,能量太多,心智又不坚定,很容易被外用,你可以试试。”
卫铭想了想,举了个例子,“你如果丢了东西,比如说车钥匙,就让俞安乐就在心里念,方炎的车钥匙,快出来,让我赶紧看到你之类的,东西很快就能找到。”
方炎大呼惊奇,“吸引力法则?虽然我肯定不会丢了我的车钥匙,但是听起来好好玩啊,我能不能让他祈祷我补考不挂科啊?”
下学期就可以复学,但他之前有两门考试错过了,需要补考来着,时隔这么久再去考试,他心里慌得很。
俞安乐实在是个好人,听到方炎的话,立刻闭目祈祷起来,“方炎考试顺顺利利,考得全会,做的全对,一定不挂科。”
想想方炎的需求,还善解人意加了一句,“下学期门门优秀,拿奖学金!”
激动得方炎直拍他肩膀,“哥,你就是我亲哥!”
只是因为白天太累,拍着俞安乐的那只胳膊还有点抖,卫铭看了看突然想起来,“我有个还俗的师兄,他前两天联系我,让我有空去一趟,你们俩跟我一起。”
那师兄有一手按摩正骨的好手艺,把金豆子带过去,给师兄介绍一个大客户。
至于方炎,是时候给自己的法器做个大保养了!
而卫铭口中的师兄,看着自己那个在床上抽搐,气都要上不来的老父亲一脸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