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所住的朝华宫位置偏僻,胜在安静,宫内奇花异草,假山凉亭还有潺潺流水,且周围有重兵保护,没有人能混迹其中而伤了她,是最好不过的容身之处。
这亦是商阙重生后特意为姜姒而建造的宫殿。
“王姬安好。”
姜姒手端天青色茶盏,纤纤玉手拨着茶叶,见他来此,面上一喜:“周内官,一切可安好?”
屋内烧有炭火,热气十足,姜姒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露出修长而脆弱的脖颈,白皙的脸颊里透着淡淡的桃粉色,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想亲近一番。
商阙敛下眸中的神情,恭敬捧着数卷竹简:“回王姬的话,王上只了解一路发生之事,便让奴才来此伺候王姬。”
或许走了太远的路,他的手背冻的通红。
姜姒不疑有他:“周内官不必如此客气,不如坐下一起品茗?”
商阙将手中之物呈上:“此乃王上平日所看书籍,特命奴才拿与王姬共赏。”
她以往涉猎甚少,见到商阙后才略看各种书籍,王上征战多年,看的定是兵书,怎会想起把此书给她。
无论如何,礼仪不能少。
姜姒抿了抿唇,微微颔首:“多谢王上。”
她接过竹简打开看了几眼,却发现正是母亲让她看的书籍。
她面露欣喜,声音都多了几分雀跃:“周内官辛苦了。”
“知晓王姬喜静,故王上特意赐朝华宫。王姬可去殿外看过?”
醒来后知晓商阙一夜未归,担心王上责罚于他,便一直等到现在,只在殿内看了看,殿门都没有出。
姜姒摇摇头:“并未。日后你我荣辱与共,吾有何过,还望周内官定要指点一二。”
“此乃奴才本分。”
言尽于此,姜姒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如今朝华殿中多了不少宫人,一言一行都需谨慎为之,否则传入他人耳中,借此作怪,那她将步入万劫不复之地。
迟疑了片刻,姜姒还是问了出来:“周内官,王上可曾说过何时见吾?”
以往听闻王公贵女入齐宫后极少得到王上召见,但她不同。
她顶着姜玥的名号,王上又如此大张旗鼓的迎接于她,定然要面见,有此一问乃是想提前做好准备,以防见面之时失态。
商阙早就想好了对策:“王上颁布了数十条国策,如今忙的不可开交,怕是无暇顾及王姬。但王姬莫要多想,等王上忙完,定然召见王姬。”
此言深得姜姒之心,也不知为何,每每听闻天子,她心里总是多出一丝没由来的烦躁和不安。
“既如此,那吾便耐心等候。”
话音才落,外头便传来了哒哒的马蹄之声,姜姒诧异问道:“何人能在宫内骑马?”
这时从外头跑过来一个个子不高的内侍,面露喜色:“恭喜赵王姬,贺喜赵王姬,王上贴身内侍长乐内官带着王上所赐之物已经到了宫门之外。”
姜姒早就听说过长乐的名号,也知道此次前来意味着什么,对着如月招了招手:“再帮我看看可有需要整理之处?”
第一次面见王上身边的红人,她自不可失了礼数。
如月笑道:“王姬貌美如仙,无需多做整理。”
一旁的商阙也道:“王姬勿慌,奴才与长乐内官相熟,必然不会刁难王姬。”
闻言,姜姒收敛好神情:“吾知晓了。”
片刻,他人口中大名鼎鼎的长乐便到了跟前,他身后跟了不少宫人,有人手捧金银玉石,有人手捧美酒鲜花……姜姒面带微笑,无任何慌乱。
长乐收到商阙的指示,很快清了清嗓子:“赵王姬,此乃王上御赐之物,还望多找几个宫人清点一二。”
“谢王上。”
“还请赵王姬随奴才来。”
姜姒虽狐疑却也不敢有过多说辞,便跟着长乐走出了宫门,只见宽敞的宫道之上,停了数辆马车与牛车。
“赵王姬,这些皆是王上御赐之物,种类繁多,奴才这里有一处单子,请王姬过目。”
姜姒只扫了一眼便惊惧不已,单子里多的是名动天下之宝,她怎堪得此贵重之物,若无意丢失,怕是拿命赔都不为过。
她惴惴不安道:“内官,还请王上收回御赐之物,吾一人用不了那么多。”
他也想啊,可王上应允,还差点将库房搬空,他也没有别的法子。
长乐笑容灿烂:“王上所赐之物哪有收回的道理,王姬只管安心收下便是。只是……”
他语气为难。
“但说无妨。”
长乐这才开口:“入宫的王姬贵女皆有封号,但王上最近繁忙,怕是会延误一些时日,担心王姬多想便命奴才送来了这些东西。”
“……国事要紧。”
长乐昨日遥遥见过一次,今日一见才知晓王上为何对赵王姬情意深重,他笑了起来:“门外有风,王姬不如去宫内等候……”
“怕是要费些功夫清点,内官不如一同进去等候。”
长乐本想拒绝,又一想他如今可是天子近身内侍,太过恭敬必然会惹姜姒生疑,便随她进了殿内。
朝华宫内茶类繁多,随便一罐都是名品。
“内官,请喝茶。”
王上扮作内侍模样立在姜姒身旁,长乐却有座位还有茶饮,一主一仆,如今的位置翻了个个,他鬓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丝细汗,拿出手帕快速擦拭掉,又装作正常的样子。
长乐是个健谈的,等待的几个时辰都是他在言语。
姜姒感觉脸都要笑僵了,直到让商阙送走他,才猛然跌坐在凳子上:“如月,快给吾倒杯凉饮。”
“王姬不可,今日孔医师说过忌口之物,您又忘了?”
姜姒这才想起来孔梵的叮嘱:“那便喝点温茶罢。”
如月笑眯眯给她倒了一盏茶:“奴婢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精美之物,可见王上对王姬很是看重,什么好东西都搬到了这里,如此,以后王姬定不会受什么委屈。”
姜姒拿起手帕擦掉脖颈上的汗:“这种话在你我二人面前说说罢了,勿在外人言。”
“奴婢省得。”
姜姒拿起王上御赐的书籍翻开看了几行。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疾步走到姜姒面前,语气讥讽:“王姬还真是有雅兴!”
面前之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孙媪。
若不是突然出现,姜姒还真把她忘了。
姜姒淡淡道:“嬷嬷身子好了?”
不说还好,一说孙媪气的能跳起来,她面色铁青:“王姬好大的本事,不仅让周内官唯命是从,还敢将我囚禁。”
囚禁?
姜姒眼含笑意:“嬷嬷说哪里的话,因着感念嬷嬷一路操劳,许多事不想假手嬷嬷,何来的囚禁。”
“我坐了一路的马车,直到昨日才苏醒,若不是周内官用了非常的手段,我怎会如此?”
“许是嬷嬷不适合商都城的气候。”
听她这么说,孙媪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不过是靠三王姬才得来的荣宠,还敢在她面前拿乔,来找姜姒的路上她看过了,此处宫殿金碧辉煌,室内更是别有洞天,比赵王和王后所住宫殿还要繁华几分。
而这些本该属于三王姬,现在却落入这个不入流的贱人手中。
孙媪毫不客气坐在姜姒对面:“王姬,您别忘了,这些原本可都属于三王姬。”
“三王姬?”姜姒语气淡淡:“孙媪莫不是忘了,如今的我才是三王姬,好在此处只有我们三人,否则传出去便是欺君的罪名,孙嬷嬷可担得起?”
孙媪被怼的哑口无言:“你!”
姜姒懒懒的扫了她一眼:“无论何时,吾都是主,嬷嬷为仆,切莫忘了分寸。”
“好啊你,进宫才不到一日便如此嚣张跋扈,我若不将此事讲与国君和王后听,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的一番美意。”
孙媪果然知晓怎么拿捏她的软肋。
姜姒抿唇一笑:“嬷嬷,进了王宫,你我便荣辱与共,吾若得罪了王上,嬷嬷有机会活得下去吗?长乐内官还未走远,嬷嬷若想见王上,吾便将他喊回来便是。”
孙媪虽没见过长乐却听说过他的威名,听闻其面色白净,手段却残忍,她语气讪讪:“我是为了国君和王后。”
“是吗?”
姜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讥讽。
孙媪又一次拿出底牌:“王姬的母亲可还在王后手中,嚣张跋扈也要有个限度。”
“嬷嬷说哪里的话,你我在齐宫中举步维艰,行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吾也是小心行事而已。”
见她语气放软,孙媪气还未消:“听闻今日王上赏了王姬许多金银玉石,此等贵重之物,自然要找个可靠之人看管,正巧我在宫中无事,不如将库房钥匙交由我保管。”
说了那么久,终于进入正题。
姜姒浅浅一笑:“嬷嬷来得不巧,库房钥匙已经交给周内官保管。”
她确实想要真金白银傍身,却也知晓有命拿没命花,倒不如交给周暮春保管,一劳永逸。
果然是个眼皮子浅的,竟然将此等贵重之物交给外人保管,孙媪脸色白了青,青了红:“王姬好大的胆子,此等大事,竟敢私自做主。”
“哦?我倒不知朝华宫还有第二个主人。”
商阙嘴角上扬却未带半分笑意。
孙媪吓了一跳,连忙从座位上跳下来,行到商阙身边,福了福身:“周内官有所不知,以往王姬的库房便由奴婢保管,此次入宫前,王后也特意交代过,故奴婢才有此一说。”
商阙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是吗?可赵王姬已然成了天子的宫妃,天子赏赐之物,王姬如何处理任凭其做主,何须一个婢女多言,还是说孙嬷嬷比王姬的位份还要大?那我便要去向王上请示一二,让王上来做主。”
面对商阙,孙媪本就惧怕,听闻此言,更是吓的立刻跪在地上求饶:“周内官莫要折煞老奴,老奴有何本事让王上亲自做主,方才不过戏言罢了。”
不过出去一会儿的功夫,这个老妖婆就出来作妖,真是上杆子找死。
商阙冷哼一声:“必定是王姬心善,才让此等老奴爬到头上装腔作势,依奴才之见,不如打入大牢,关押几日,或许脾气会好上不少。”
孙媪吓的瘫在地上,哪还有方才的嚣张之相,爬到商阙脚步,跪地求饶:“老奴错了,请周内官莫要罚老奴。”
之前只是给孙媪灌了药关在马车内,忘记处理,这才让姜姒入住朝华宫第一日还要受她的气。
此情此景,姜姒心中虽畅爽却记得母亲还在他们手中,便朝商阙道:“周内官,嬷嬷一路太累,犯了痴傻之症,才敢如此妄言,请周内官勿与嬷嬷计较。”
“如此……便依王姬所言。”
待孙媪被如月拉下去,商阙才慢悠悠的将姜姒扶在矮塌上:“后宫多的是心如蛇蝎之人,王姬如此单纯良善……王姬放心,日后奴才定会护王姬周全。”
姜姒眼睫轻颤,轻声提醒:“多谢周内官……嬷嬷乃我母后身边的人,一路来此便是为了照顾吾衣食起居。”
商阙心中已经有了思量,为她倒了一盏茶:“奴才知晓了。”
半响后又道:“今日暖阳,殿内池塘里的鱼儿悠然自得,王姬不若去那里走一走,散散心。”
姜姒正有此意。
早时长乐来时,她遥遥看过朝华宫,现在仔细一观,才知晓宫内大的惊人。
明明是冬日,宫内却郁郁葱葱,草丛间的石路蜿蜒曲折,往里走,便是假山怪石,池塘凉亭。
姜姒看的眼花缭乱,忽而想到一事:“周内官,朝华宫如此之大,可有旁的宫妃?”
赵王好女色,宫妃众多,往往一处殿内住几人或十几人,时常有人大打出手,好不热闹。
姜姒身子虽比之前好了不少,可也不想和人互扯头花,平白让他人笑话,若是有旁的宫妃同在此处居住,她便先与人交好,免得让人说闲话。
“并无他人,唯有王姬一人。”
姜姒吃了一惊,很快答道:“如此也好。”
想到路上遇到的燕国两位王姬,不日便会到齐宫,届时或许会在此处见面。
总之,偌大的宫殿绝对不可能唯她一人所有。
商阙将她引入凉亭,里面已经着人布置妥当,茶香悠远,桌上还放了几盘精致的点心和水果。
“奴才知晓王姬喜爱围炉煮茶,便命人准备了这些。”商阙指向池塘上的矮榻和鱼竿:“王姬亦可在此垂钓。”
方才姜姒已经喝了许多茶水,便一脸兴味的走向鱼竿:“周内官,吾从未垂钓过,可否教吾。”
“奴才定知无不言。”
商阙寥寥数语便讲清概要:“王姬不若试一试。”
姜姒按照他的法子将鱼饵放入水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钓了出来:“吾……吾竟然钓了这么大一条鱼。”
“恭喜王姬,午时奴才不如给王姬做上全鱼宴?”
“尚好。”
不知是何缘故,而后几次都没有再钓上来鱼。
姜姒颓然看着水面:“周内官,鱼儿是不是不会上当了?”
“自然不是,或许……”
突然,如月面色焦急跑来,径直跪在姜姒面前:“王姬,出事了!孙嬷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