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什么?
反应了几秒,温书渝才明白江淮序说的是什么,“怎么了吗?”
自认为那席话没什么问题。
月色下清隽身影卓然挺拔,江淮序敛下眼睫,神色恢复如初,“没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呢?
江淮序天天来医院,上心程度堪比她这个亲生女儿,温书渝内心过意不去,“我爸已经好多了,可以下床活动,有护工在,你可以不用……”
似乎是提前预判到温书渝想说的话,江淮序缓缓转过身,望着眼前未施粉黛的脸,“鱼鱼,你这么不想和我牵扯在一块吗?”
身侧的男人面容一半隐匿在走廊中,淡漠的语气,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她,压迫感十足。
被人误会,索性直接说开。
“呵”地一声,温书渝抱着胳膊不甘示弱,“第一,我是怕影响你的工作;第二,的确不想扯在一起,让双方父母觉得有希望;第三,你有喜欢的女生了,总来医院看我爸,会让别人误会。”
闻言,江淮序直起身,依旧是不辨情绪的音色,“我进去看下温叔叔,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不欢而散的一次见面,谁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闹僵了。
前不久才缓和的关系,瞬间降至冰点。
温母自然察觉出二人的反常,“你和淮序怎么了?”
温书渝挠挠头,没好气地说:“没怎么,不知道他抽什么风。”
她的确不知道,明明每句话说的在理,他在生什么气。
“唉”,温母摇摇头。
只不过,江淮序并没有听温书渝的话,依然每天来医院陪温父聊天,包括出院当天。
温父住了一周的院,江淮序来了七天,一天都未曾缺席。
如此尽心尽力,温父、温母看在眼里,心里可惜,江淮序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心爱的女儿托付给他,才会安心。
无奈温书渝的工作做不通,江淮序心仪别家的女孩了,注定有缘无分。
*
温父出院,身体逐渐康复,温书渝销假回归正常工作,和江淮序鲜少遇见。
相亲的事情,温书渝忘了,温母可没有,找相熟的朋友介绍,周末安排得满满当当。
巷子里清净的咖啡厅,阳光透过澄澈的玻璃窗,落在胡桃木桌子上。
身着蓝色t恤和灰蓝色半身长裙,一头亚麻色长卷发的温书渝,静静在等待她的相亲对象。
第一次相亲,如此乖乖女的造型是在温母的监督下完成的。
介绍人把对方夸上了天,一表人才、事业有成,身高185,吹捧的天上有地下无。
温母十分重视。
温书渝低头和沈若盈汇报情况,突然一个男人在她对面坐下来了,“温小姐,你好。”
望着眼前的人,温书渝一时间忘记了表情管理,瞪大眼睛。
一表人才,表在哪里?忘家里了吗?
身高185,是穿恨天高的时候量的吗?
还有体型,虽然评论别人外貌不对,但这身高和体重怕是一个数。
“温小姐。”温书渝看着对方抱着的粉荔枝玫瑰,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卖家秀和买家秀,差距也太太太大了。
出于礼貌,温书渝没有拂袖而去,反而礼貌地回应,“程先生,你好。”
“温小姐比介绍人说的还要漂亮啊,就是妆是不是太浓了。”对面的人笑开了花,原本就小的眼睛,此刻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浓?不就是涂了正红色口红吗?温书渝咬牙笑,“程先生和介绍人说的可不太一样啊。”
对方没有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
温书渝垂下头在桌子底下噼里啪啦打字,给沈若盈通信,【不能相信任何一个媒婆的话,顶级的牛皮都没有她们能吹。】
沈若盈:【我这可怜兮兮的姐妹啊。】
第一眼就被pass的人,温书渝希望快点完成任务,早点结束。
对方说什么,就嗯嗯嗯,哦哦哦地敷衍过去。
忍着听完半天的自我介绍,如何夸夸其谈就算了,希望婚后女方能辞职在家相夫教子,忍了。
“温小姐,这一身衣服挺贵吧,结婚了之后能这么败家,高跟鞋能不穿就不穿,化妆品化学物质很多的。”
满满的爹味,批评起她来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温书渝闭上眼睛又睁开,直接开骂,“你是找媳妇还是找保姆啊?要求还真多,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直走右转就有镜子。”
对面的人被噎得哑口无言。
温书渝拿起包,准备走了,与江淮序撞个满怀,一抬头,坠进一双幽黑的眼眸,意味不明的笑,“温书渝,好巧啊。”
被江淮序看了笑话,温书渝更急着走了。
对面的男人出口,“等等,你不是温心怡啊?”
温书渝:“不是。”
又问:“这里不是漫猫咖啡吗?”
温书渝想翻白眼,“这里是漫喵咖啡,喵喵叫的喵。”
“走错地点了,就说不可能介绍这么漂亮的女生给我。”走的时候不忘把粉荔枝玫瑰带走。
原来是这样,温书渝心想,就说她的行情没那么差,怎么会介绍矮挫矮挫的人呢。
太阳隐进云层,乌云密布,似有落雨的迹象。
温书渝打开手机,介绍人和她说时间改了,那时候在听对面的人吹牛,错过了信息。
闲着也是闲着,温书渝坐回椅子上,“你怎么在这儿?”
相亲被死对头看到,她不要面子的啊。
江淮序在她隔壁桌坐下,“巧合,我约了其他投资人在这里见面。”
那真的是巧了,温书渝面无表情,“哦,你去忙吧,慧姨介绍的人马上就到了。”
她现在对相亲对象一点期待都没了,担心万一又是刚刚那种奇葩,岂不是要被江淮序笑话死。
江淮序摩挲左手的腕表,抬眼与温书渝对视,“鱼鱼,我觉得我们可以。”
他的眼神深邃而幽黑,像无底洞,温书渝蹙眉,“啊?可以什么?”
银色闪电划破天际,大雨忽至,如银河倾泻,落在石板岩、玻璃窗上,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檐下一个男人收起黑色的雨伞,立在门边,推开咖啡馆的门,抱着粉荔枝玫瑰,款款向温书渝走来。
程羡之将粉色的玫瑰递到温书渝手上,伸出右手温声打招呼,“温小姐,你好,我是程羡之,抱歉临时有事,来迟了。”
雪衣黑发,温润谦和,和江淮序的气质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不一样。
温书渝没有发现,她下意识将程羡之和江淮序放在一起对比了。
临时改时间,温书渝对程羡之的印象并不好,但眼前的男人温文尔雅,又转了笑意,伸出白皙的右手回握住,“你好,温书渝。”
有了上一个的对比,程羡之的分数在温书渝心里是成倍增长。
坐定之后,程羡之问:“温小姐,想喝什么?”
“抹茶拿铁就好,谢谢。”温书渝偏爱带苦味的抹茶,苦而不涩,甜而不腻。
等抹茶的过程中,温书渝直截了当,“冒昧问一下,程先生为什么出来相亲?”
程羡之笑笑,“不冒昧,一是有成家的打算,毕竟年纪不小了,另一个是满足父母的心愿,温小姐呢?”
温书渝抿了一口抹茶,“为了父母。”
始终觉得有一股视线向她看来,余光瞄了一眼,江淮序在认真谈合作。
可能是想多了。
两个陌生人,为了同一个目标坐在这里。
程羡之继续开口,“第一次相亲,不知道具体流程,我先介绍下我自己吧,我是一名律师,南城人,毕业后在北城工作,今年年后回到南城,有个姐姐,已经成家,有房有车有存款没贷款。”
温书渝右手有意无意摆弄玫瑰,花朵上的雨滴落到手指上,“好巧,我也是一名律师,南城人,独生女,和程先生一样,有房有车有存款没贷款,程先生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吗?身高体重或者感情史。”
成年人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
程羡之弯了弯唇角,“我喜欢就好。”
整个聊天过程中,十分舒服,程羡之不是普信男,不贬低女性,且尊重女性,在相亲市场上实属难得。
窗外的雨不知不觉已经停止,淅淅沥沥的雨滴沿着屋檐滑落,程羡之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以表歉意,请温小姐吃晚饭。”
温书渝莞尔,“客气了,程先生,走吧。”
路过江淮序时,温书渝没有和他打招呼,装作不认识。
沈北书介绍资料,“江总,江总,怎么了?”
江淮序的思绪从门口拉回,“昨晚没休息好,抱歉。”
沈北书顺着江淮序的视线,看到隔壁桌的一男一女并排离开咖啡馆。
不知道前言的,可能误会他们是一对情侣。
临时改了会面的地址,原来是为了这个,沈北书看破不说破。
天空残留丝丝细雨,温书渝和程羡之撑着同一把黑伞向停车场走去,说说笑笑消失在东边一隅。
“回头见。”温书渝转身走上自己的车子。
程羡之随后走向隔壁的黑色车子,坐在驾驶座笑笑,想到介绍人说的对方很乖。
不见得吧,正面看是平平无奇的t恤,一切的心机在背后,露出一小截腰身。
温书渝不急着打火,和沈若盈聊天,【盈盈你说,一个男人有颜值有身高,事业有成,还单身是为什么啊?】
开的车是非限量款卡宴,然而腕表是百达翡丽星空版。
彰显其身家地位。
沈若盈:【要么有白月光,要么不喜欢女的,要么就是不行。】
温书渝:【有没有可能是正常的?】
沈若盈:【有是有,万里挑一,太难遇到了,给我看看照片。】
刚刚悄悄拍了一张照片,派上了用场,没有提前要照片,现在照骗太多了,还是直接见的好。
看了照片之后,沈若盈直接发来语音,“我.靠,温书渝可以啊,直接拿下,今晚就上,明天领证,后天婚礼。”
好闺蜜卖姐妹一套一套的,温书渝回了两个字【拒绝。】
将手机扔在副驾驶上。
玫瑰色相融于暗蓝色天空,夜幕降临,星辰漫游在磅礴的河汉之中。
一束光从车库入口照过来,停在江淮序身侧。
温书渝从车上下来,“江淮序,你在这儿干嘛?”
未回答温书渝的话,江淮序快步跟上她,“下午那个程先生,感觉怎么样?”
温书渝随口回答:“挺好的。”
江淮序眉峰微弯,“有进一步的打算?”
“不告诉你。”温书渝露出一抹微笑,手指摇着汽车钥匙。
车库距离电梯口十步之遥,说话的间隙已然走到,江淮序拉住她的胳膊,“鱼鱼,不要考虑他。”
他下颌线绷紧,眸光冷峻锐利,米白色顶灯下,眼尾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色。
江淮序在干嘛?凭什么管这么宽。
温书渝细长的手指拨开小臂处的手掌,语气不善,“关你什么事啊。”
人脸识别开启自动门,僵持不下的两个人,在关上门的一刻,温书渝侧身钻了进去。
电梯刚好停在负一层,江淮序未赶上。
躺在床上,温书渝百思不得其解,江淮序今晚这一遭是为什么?
一个问题想不通,身上的被子也在和她作对,盖上热,踢开冷,恒温系统失去作用。
最后得出结论,他见不得她好。
周一,早高峰惯常拥堵,车流缓慢行进。
温书渝打着哈欠踏进律所,孟蔓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搂住她的脖子,“鱼鱼,走,带你去见新来的律师,和你说过的,我费了老大劲终于挖过来了,很帅很帅。”
孟蔓,她的师姐,研究生两人同属一个导师,毕业后温书渝和她,共同创办了瑞善律师事务所。
接过孟蔓手里的抹茶拿铁,温书渝喝了一大口,瞌睡被赶跑,“师姐,我们律所还看颜值啊。”
孟蔓扬起眉眼,“那肯定,你看你,律所的门面。”
温书渝:“原来师姐是看中了我的脸啊。”
“你才知道啊。”两个人边闲聊边向最里侧的办公室走。
未见其人,温书渝已经相信了孟蔓说的话,是个帅哥律师。
以往哈欠成堆、叽叽喳喳的律所,突然变得安静、欣欣向荣。
她不在意颜值,职场里要用实际能力说话。
孟蔓推开门,落地窗前站了一个人,身姿笔挺,宛如青松。
阳光被百叶窗切割,从罅隙中漏进来,印在他的肩侧,凸显雪山孤寂之感。
望着背影,温书渝隐约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听到动静,窗边的人转过身,温书渝陡然一愣,“好巧,程先生。”
程羡之从容一笑,“好巧,果然不是重名。”
早在和孟蔓见面之时,就听到了另一位合伙人的名字,以为是巧合。
孟蔓不解地望着两人,温书渝歪头低声和他解释了周末相亲的事情。
长长“噢”了一声,孟蔓笑哈哈说:“无巧不成书,我先声明哦,我们律所不禁止办公室恋爱的。”
此话一出,会议室陷入无声之中。
程羡之声如温玉,“那我努力。”
用玩笑话巧妙化解了尴尬。
温书渝顺着说:“学姐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程律莫在意。”
程羡之笑笑,“不会,氛围轻松,有利于开展工作。”
孟蔓看着他们一人一句,她不应该待在这里,她是多余的。
工作需要继续下去,言归正传,“程律,鱼鱼擅长民事和行政案件,我接刑事案件多一些,不过也没绝对。”
程羡之:“明白,以后多多指教了。”
孟蔓笑逐颜开,“不敢当,一起挣钱伸张正义。”
为了欢迎程羡之的加入,温书渝做东请全律所在一食间聚餐。
一食间是南城本地著名的私房菜馆,需要提前半个月预约,温书渝有后门可走,这是沈若盈家的产业。
瑞善律师事务所共十六人,不算大型律所。
苏念是温书渝的实习生,尚未毕业,性格单纯,“鱼鱼姐,程律师好帅,不知道有没有对象?”
温书渝随口答:“没有。”
苏念坏笑,“鱼鱼姐,这你都知道啊,我觉得你俩可以凑一对。”
温书渝夹了一块鸡肉,放进盘子里,“吃菜,乖,少说话,多吃菜。”
怎么都热衷于给她拉郎配呢。
女生人数多于男生的律所,没有应酬,没有虚伪的灌酒,可以放心地喝酒。
温书渝人菜瘾大,孟蔓是喝酒高手,走之前特意叮嘱程羡之,“我男朋友来接我了,程律,鱼鱼交给你了,务必护送回家。”
一方面其他人没有靠谱的,一方面孟蔓想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程羡之温声说:“放心。”
温书渝头脑发昏,尚存一丝意识,“麻烦程律了。”
沁和园的地下停车场,江淮序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放大、缩小,反复上百次,定定望着车库入口。
熟悉的白色保时捷从由远及近,直至停在江淮序眼前。
车门打开,江淮序舒了一口气,是庆幸,下来的是温书渝和保安。
晕晕乎乎,酒劲未消散,温书渝只想回去睡觉。
走上两级楼梯,手腕猝然被捉住,温书渝回头,刚好对上江淮序的清眸。
如深海般墨黑的瞳孔,紧紧看向她,手掌紧紧扣住她,掌心的温热传递过来,眼前的男人,薄唇轻言。
“鱼鱼,和我结婚。”
喝了清酒的缘故,温书渝反应慢了一拍,顿住的几秒,江淮序抬脚上了两层台阶。
与温书渝站在同一级台阶,江淮序再一次强调。
“鱼鱼,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