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川萂去到茶水房找玛瑙要茶喝的时候,楚霜华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玛瑙不在,金书也不在,只有砗磲还在火炉子边看着烧水。
楚霜华见她进来了,也不等她说话,就一个箭步过来她面前,质问道:“你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过来?”
夏川萂往后退了一步,楚霜华离她太近了,她要看她说话得仰着头。
夏川萂怯怯道:“周姑姑让我留在佛堂里读经书,我读完了才过来。”
不知道楚霜华的脸皮是不是抽了一下,夏川萂没瞧清楚。
不过,楚霜华的语气不是很好:“我问过周姑姑了,周姑姑说你大约两刻钟就能出来,这都小半个时辰了,说,你去哪了?小小年纪别学着说谎!”
夏川萂无语极了,怎么没说两句话就成了她说谎了?
夏川萂非常想喷回去,但她如今才是五岁的小丫头,还是初来乍到,她忍!
夏川萂只回她一句:“我没有说谎。”就绕过她,走到砗磲面前,轻声软语道:“砗磲姐姐,周姑姑说我从佛堂里出来了可以找玛瑙姐姐要茶喝,要糖糕吃,玛瑙姐姐去哪里了?”
楚霜华被无视了,她冷白着脸转身,开口就要教训,但对上砗磲看好戏的眼睛,生生将要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砗磲对夏川萂笑笑,起身从小茶厨里拿出一个海口大的碗,又剜了一勺桂花卤子磕在碗底,拎起一个铜质长嘴壶倒出热水冲泡开来。又从另一个小厨里拿出一个小方木盒子,打开盖子,有甜腻的香气传来,她用小铜夹子夹了一小块方糕出来,放在一个小瓷碟子子里。
她将冲泡好的饮子和小碟子放到之前金书做针线的窗下桌子上,转身对夏川萂笑道:“玛瑙久等你不来,就将你托付给了我,还不快过来?”
夏川萂小跑着过去,扬起大大的笑脸,开心道谢:“谢谢砗磲姐姐。”
砗磲捏了捏她的笑脸,没说什么,又回到火炉子边坐好,继续看着炭火烧热水。
被晾在一边的楚霜华深吸口气,对夏川萂道:“吃完了来我房里一趟,姐姐有些话要嘱咐你。”
夏川萂想当做没听到,楚霜华说完自己走了就好了她也不用回话。
但楚霜华说完话,就站在那里,并没有离开。
显然要等到她的回话。
夏川萂吹吹热饮子,小小试了口温度,烫嘴,现在还不能喝。
夏川萂不能不回话,那样没礼貌。
所以,她将小脸从大海碗上抬起来,看着楚霜华的眼睛,乖巧道:“只要老夫人和姑姑、姐姐们不叫我,我闲着就去找姐姐。”
虽然她跟楚霜华只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两个月,但有夏大娘这一层在,楚霜华就永远是她的姐姐。
这个否认不了。
终于等到夏川萂的回话,楚霜华冷笑一声,掀帘子走出了茶房。
夏川萂小大人似的深深叹了口气。
砗磲“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夏川萂捧着海碗边沿小小抿了口热热的桂花饮子,微甜,适口,很好喝。
她又满足的叹了口气。
砗磲笑的更欢了,她道:“你们两姊妹还真是脾性不同。”
夏川萂故作好奇问道:“霜华姐姐什么脾性?”
砗磲笑道:“清高孤傲,眼光高的很,咱们可是比不了的。”
夏川萂又抿了口热饮子,小声道:“霜华姐姐长的很好看。”
砗磲呵呵笑了两声,道:“我瞧着你要比她更好看一些。”
夏川萂:???
夏川萂抽空抬手摸摸自己软趴趴的头毛,说实话,她觉着就算等她长大了,她大的头发也属于稀疏枯黄一看就没有营养还很容易掉的那一挂。
就单这一点,她就比不过已经初具大美人形态的楚霜华。
砗磲被夏川萂的直白表情给逗的笑的停不下来,安慰道:“你才几岁,好好养着,等过几年头发就能长的又黑又亮。”
夏川萂接受了砗磲的好意,振作精神,道:“但愿如此吧。”
砗磲又是一乐。
喝完饮子吃完糕点,赤珠掀帘子进来,见夏川萂在这里,微微松了口气,道:“半个时辰后老夫人可能会午睡,夏川,你快去洗洗,先去老夫人床上等着。”
暖床丫头,要先提前把床榻给睡暖和了,才能让主人一上床就能感受到床榻的暖意,得意安睡好眠。
否则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暖床丫头。
夏川萂第一次上岗,她有些紧张,见赤珠要走,忙问道:“赤珠姐姐,谁带我去梳洗?还有,我刚喝了饮子,想先去厕房。”
赤珠楞了一下,见砗磲也在看着她,就道:“我去找银盘姐姐,她安排人带你的。”
夏川萂忙道:“多谢姐姐,我就在这里等银盘姐姐。”
赤珠对她点点头,放下帘子出去了。
砗磲见夏川萂紧张的直捏小手,就安慰她道:“老夫人很慈和的,你别紧张,你越紧张越坏事。”
夏川萂一想,也是,她是去“陪睡”的,若是她自己紧张的不行,很可能会扫了人家的兴,要是还得让老夫人哄她,那可就本末倒置了,说不定下晌就把夏大娘叫回来领她回去。
夏川萂是想留下的,不是夏大娘那里不好,而是她早晚要离开那里,夏大娘不会白养着她的。
还没等夏川萂放松下来,银盘就掀帘子进来了。
砗磲起身对银盘笑道:“银盘姐姐,你快哄哄小川川,她要紧张死了哈哈。”
夏川萂:......
谢谢,小川川这名字挺逗趣的,我现在一点都不紧张了呢。
银盘笑道:“头一次,正常,来,我带你去洗脸洗手,再换身衣裳就行了,老夫人很慈和,你不用害怕。”
夏川萂忙上前牵住银盘的手,点头道:“银盘姐姐带着我,我不害怕。”
砗磲笑道:“快走吧,看老夫人提前歇晌怎么办?”
银盘对砗磲点点头,带着夏川萂出了茶房,去到老夫人起居的后堂。
老夫人起居的后堂是一座面阔三间带着两个小厢房的屋子。进门正面是待客的正堂,右手边是卧房,左手边是小书房,分别用两面十二开扇的大屏风隔开。
左面厢房可能是库房,门锁着,右面厢房是个茶房,或许是听到外头的动静,一个丫鬟掀帘子走出来,正是玛瑙。
前院茶水房里只有砗磲一个,原来玛瑙是在这里忙活。
玛瑙见到夏川萂,道:“可算来了,热水我已经烧好了,就等你来了。”
银盘道:“先洗脸洗手吧,洗澡洗头来不及了,等老夫人歇完晌,再好好给她搓洗一番。”
玛瑙道:“也行,反正这丫头干净的很,闻着也没味道,就是不洗也成。”
银盘接过她手里装着热水的铜盆,道:“不洗不成,毕竟是从外头进来的。”
说罢,就带着夏川萂进了正堂,转进右边大屏风,迎面就是和房梁差不多等高的千工拔步床,靠北又是一面八开扇的屏风,转过这道屏风之后,就是一个小小的盥洗室。
银盘将铜盆放在架子上,湿了布巾,要给夏川萂洗脸洗手。
夏川萂忙道:“银盘姐姐,我自己能洗。”
银盘怀疑的看着她:“这个时候可不兴玩耍,一会老夫人就要过来了。”
带小孩子就是这样,得哄着让着照顾着。
但夏川萂并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她很肯定的道:“我在家就是自己洗漱的,银盘姐姐看着我做,我若是做的不好,姐姐再帮我好不好?”
银盘见她说的认真,勉强相信了,不过:“你还没盆架子高呢,怎么自己洗?”
夏川萂四处看了看,看到了一个矮脚凳,便指着矮脚凳道:“我能踩着它吗?”
银盘给她搬过矮脚凳,放在她脚下:“踩吧。”
夏川萂踩上矮脚凳,卷起小袖子,试了试水温,略略有些热,她整双手都浸在铜盆里,沾足了水分再往脸上轻轻按洗,脸皮没有直接接触热水,洗完脸上就不会拔干。
若非必要,她是绝对不会去搽加了铅汞的护肤品和胭脂的。
银盘见她自己洗的有模有样,不仅洗的仔细,难得还没有多余的水溅在地上,胸前衣裳也没有打湿,这才相信,夏川萂是真的能自己洗脸。
等擦完脸和手,银盘又带她去换衣裳。夏川萂自己的里衣是细麻布的,她得换上丝缎的,才能上老夫人的床。
临上床前,夏川萂小小声问:“姐姐,我能洗洗脚吗?”
银盘:“......怎么突然想洗脚了?”
夏川萂有些不好意思:“不洗脚就上床,我睡不着。”
上床怎么能不洗脚呢?多脏啊!
银盘张了张口,心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人不大怪癖倒多,怪不得把自己收拾的干净的过分,每天都要洗过脚才能睡觉的人身上能有味道才怪了。
银盘没有拒绝,直接端了夏川萂洗脸的铜盆过来,道:“今日先这么洗吧。”
夏川萂崩住了脸上表情,用洗脸盆洗脚怎么了?有些人的脸还不如她的脚干净呢,正常,正常!
老夫人的床榻既不香也不够软,除了枕头有些高,夏川萂睡着还挺舒服的。
夏川萂等了一会,左等又等老夫人都没来,卧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的很,不知不觉间,夏川萂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老夫人终于在银盘的侍奉下来到自己床榻上歇晌的时候,一掀被子,好嘛,露出一个睡的脸蛋红扑扑的小丫头子来。
银盘:......
老夫人笑呵呵道:“这丫头倒是不认床。”
银盘讪笑:“奴婢嘱咐过她,要等老夫人来的。”说罢就要叫醒夏川萂。
老夫人摆摆手止住她,侧坐在塌沿上,伸手摸摸被窝,道:“就这样吧,挺暖和。”
侍奉着老夫人躺下,放下床帐子,走出拔步床门,银盘才微微松了口气。
谁说这丫头紧张了?
我看她是一点都没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