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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名亲近

    太后能不能请得耶撒大巫师出山,世宗心里也没有底,为万全起见,他回到乾清殿后立刻开始拟定皇榜,皇榜中提及的赏赐非常丰厚,不但有金银财帛,良田万顷,若是家中谁有功名在身,还可加官进爵,福泽子孙。皇榜字里行间,句句昭示着世宗对太子妃的重视。

    江映月站在世宗身后,盯着他大笔挥就这份令人眼红心跳的皇榜,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待视线触及世宗手边擢升自己为一品女官的文书,又立刻柔和了眼神。

    世宗拟完皇榜后再三检视,确定没有问题才放下御笔,习惯性的问道,“太子妃可醒了?”

    世宗每日都要去探望太子妃多次,哪怕是在办公,若是想起,也会时不时询问太子妃的病情,跟随了世宗十几年的总管太监也是个精明的,特意派了人去毓庆宫蹲点,每隔一盏茶功夫便来回报情况,以防皇上突然询问。

    这会儿见皇上果然问到,总管太监连忙上前一步,躬身答话:“回皇上,太后领了耶撒大巫师去看望太子妃,这会儿大巫师正给太子妃祈福呢,想必不久就能醒了。”

    “哦?大巫师已经来了?”没想到太后竟能这么快说服耶撒,世宗有些意外,继而面露喜色,急忙起身往毓庆宫赶。

    江映月眼里滑过惊异,立刻敛了神色,快步跟上。

    世宗走近太子妃寝殿,远远就看见耶撒大巫师陪同太后从殿内出来,连忙加快步伐迎上前,欲询问情况。

    “耶撒见过皇上,皇上万岁。”耶撒面带笑容,先行给世宗躬身行礼。

    “皇舅免礼,这次有劳皇舅了,太子妃您看过了吗?情况如何?”世宗伸手扶起耶撒,语气略带几分急迫的问。

    耶撒微微一笑,伸手朝殿内指去,“已经大好!皇上您自去看看吧。”

    太子妃能这么快振作起来,且迅速自救,短短一盏茶功夫便给自己降了体温,他和太后看过都很是惊奇,出殿后不约而同的感叹:果然是化忌星,自能克化灾厄呀!

    世宗闻言,冷峻的面容立时便露了三分笑意,克制住心中的急切,朝耶撒颔首,语气极为诚恳的说道,“这次多亏皇舅出手,朕感激不尽。”言辞中视太子妃为自己所有物的态度半点不加掩饰。

    耶撒摆手,语带笑意的回道:“皇上哪里话,这是耶撒的本份。再者,太子妃能够大好,全靠她意志坚强,耶撒并没有出多少力。”不过指点一二罢了,若太子妃没那个悟性也是枉然。

    太后瞥见世宗眼里暗藏的急切,心中无奈,却也没了阻挠两人的想法,适时开口打断二人,“好了,太子妃如今很清醒,皇上操心了这么多天,快进去看看吧。”

    世宗也不推辞,朝两人颔首后干脆的进去了。

    太后盯着他龙行虎步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说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但真要接受,她还需费些时日。且,两人的事若处理不当,定会掀起轩然大波,让她如何能够不操心?

    世宗离得寝殿近了,意外的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欢声笑语,太子妃如银铃般‘咯咯’的笑声是唯一入得他耳的声音,撩拨的他心头发痒,酥麻不已,半月来的焦躁和抑郁瞬间在这动听的笑声中消散,只余满满的舒畅和欢愉,他的小丫头终于又回来了!

    冷硬的面容立时柔和下来,世宗薄唇上扬,快走几步,用手势示意门口负责通传的太监们免了行礼问安,负手,静静的站着,凝视太子妃动人的笑颜,眼里极快的滑过安心,痴迷,眷恋,占有等复杂难言的情绪。

    “呀,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安!”将宫中半月来的大小消息事无巨细报告给自家小姐知道,小雨回头去给小姐倒热水润喉,这才发现门边静静站立的明**身影,连忙跪下请安。

    秦嬷嬷闻听动静,回过头来也被唬了一跳,连忙也跟着跪到小雨身旁。

    皇上来了多久了?幸好咱只是闲聊,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小雨和秦嬷嬷埋着头,不约而同的暗忖。

    “起来吧!”看在两人逗的小丫头合不拢嘴的情况下,世宗语气非常温和。

    欧阳慧茹这是头回清醒着看见世宗。虽然世宗每天都来看她,但她当时昏昏沉沉的,又觉得生无可恋,百无聊赖,万事都不上心,自然不去在意。但如今回头想来,世宗每每在她床前殷殷劝解,拍抚着她的脊背哄她入睡,替她驱赶梦魇,又是遣医又是送药,整日里除了处理政务就是来毓庆宫照顾她,说是忙得衣不解带也毫不夸张。

    这桩桩件件都足够欧阳慧茹铭感五内,更何况在经历刺杀事件,被世宗所救后,世宗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那是蹭蹭的往上涨,俨然成了她的保护神。原本那些刻意讨好,抱大腿的小心思都被她淡忘了,再见这人,只觉得亲近的不得了,简直让她想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好好报答对方!

    “父皇!”心里绕了这么多弯弯,欧阳慧茹感从心来,已是红了眼眶,软软的呼唤一声后便自然的朝世宗伸出双手,彷如一个迷途返还的小娃娃,急需人拥抱安抚。

    看见她好不容易清亮起来的眸子又被水汽沾染,虽然有种朦胧的美感,却让世宗心里一痛,想也没想便疾步上前,自然的坐到她床沿,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半月来,每每欧阳慧茹从噩梦中惊醒,世宗都会抱着她好好拍抚安慰一番,因此,人一搂进怀中,他便自然而然的用大掌一下一下捋着她的脊背,语带心疼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刚才还好好的,见着朕一来就哭上了?可是谁让你不顺心了?”

    世宗问到最后一句已是变了脸色,连语气都含了三分暴戾。这个时候给小丫头添堵,无疑于触了他的逆鳞,不可饶恕。

    欧阳慧茹头埋在世宗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和隐含维护之情的问话,心里偎贴的不行,抬起头来,睫毛上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期期艾艾的开口,“不是。没啥不顺心,就是想父皇了。”说完,她尴尬的红了脸,这种‘乍见亲人,久别重逢’的激动感是怎么回事?她只是病了一场,又不是走失了再被找回来!

    其实,说是走失也不夸张,她整整半个月魂不附体,迷迷噔噔的,可不就是走失了么?清醒过来后看见自己最亲近的人,难免激动一些。在欧阳慧茹心目中,世宗已经不知不觉占据了她内心最重要的位置,偏她还混混沌沌不自知,一心想着保命。

    世宗闻言怔楞了一瞬,忽而低笑起来,伸手拂去她睫毛上的泪珠,恨不能将她好好抱一抱,摇一摇,再狠狠亲上两口。还是这样的小丫头好!可怜可爱,甜美动人,令他神魂颠倒!

    心里一动,他果真紧了紧搂抱小丫头的手,左右摇晃,动作温柔爱怜的不行,眼里闪过几丝挣扎,半晌后还是放弃了亲吻她的念头,只沙哑着嗓子问,“朕天天都来,上午还来了一趟,你怎么这么快就想了?”

    欧阳慧茹咧嘴,甜甜一笑,态度毫不扭捏,自然而真挚,“就是想了,总觉得很久很久没见着父皇一样!一见父皇,儿媳就开心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世宗被小丫头直白的表达取悦了,但是,若能省了‘儿媳’两个字,他会更加开怀。罢了,还不是时候,总要等小丫头心甘情愿才行,不然,难免吓着她!

    世宗心中暗叹,伸手揉了揉她一头顺滑的青丝,心中的满足笔墨难以形容。<br>

    这半个月,世宗照顾太子妃都是亲力亲为,抱着她安抚梦魇后的恐惧是常事,旁人只道他感怀太子妃的救驾之恩,拿太子妃当亲生女儿看待,并没有想歪。

    可这情形看在江映月眼里却处处透着诡异,她垂头思忖,若有所觉,再要细想却又没了那神光一现的灵感,不得不放弃。

    两人抱着好一番亲近,各自心里都感觉相当满足,不想欧阳慧茹突然推开世宗,拿起他的大掌前后翻看,一脸的愧色。

    世宗低笑,抽回大掌,捏捏她鼻头,戏谑道:“果然是被吓糊涂了,朕伤的是左手。”说完伸出左手,上面虎口处豁然有一道粉红色的伤疤,显是刚脱痂不久。

    “父皇,对不起,儿媳鲁莽了。下回不用您交代,儿媳有多远躲多远!”抚过疤痕,欧阳慧茹满脸愧疚的保证道。她算是看明白了,当时她那样的做法纯属找死,套一句演艺圈的流行话:很傻很天真!

    世宗轻笑,欣慰的拍拍她脑袋,柔声劝慰:“知道就好!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朕日后加派侍卫来保护你,不会让你再遇见危险!这次是朕疏忽了!”

    说到最后一句,世宗的声音暗含刀锋,透着丝丝}人的冰寒之气。这次刺杀让他彻底警觉起来,加强了身边的护卫和对朝臣们的监控,若贼人再要故技重施怕是不容易了。

    江映月闻言,隐在他身后,略略埋头,掩住眸子里一闪而逝的不安。

    惹怒了世宗,他身上散发的煞气哪怕狠毒如江映月,也有些个难以承受。更何况他手段狠辣,雷厉风行,一回宫便撤掉了禁军正副统领两人的职务,在朝堂上进行了大清洗,牵连者甚众,乾清宫的随侍也换掉了大半,更在宫里宫外安插了许多暗卫监控,江映月姐弟先前在前朝和宫中的一番布置霎时就被废了十之八?九,如今真是寸步难行。

    幸而她擢升一品女官的文书不日就要颁布,毓庆宫里也有了一个帮手,这才稍稍安了她的心。

    突然一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亲买错了,为了安慰安慰你们,本来三更的我改了四更,快别伤心了!

    这回该轮到我伤心了,存稿箱君在哭泣有木有~

    我遁走,努力码文ing   世宗承诺的保护不是谁都可以得到的,禁卫军也不是谁都能够驱使的,当即感动的欧阳慧茹搂着他胳膊,一迭儿声的直叫“父皇真好!”,惹的世宗低笑不止,心情万分愉悦。

    秦嬷嬷和小雨见皇上对自家小姐那样喜爱,简直和护犊子的丞相有得一拼,心里都很激动。如此,没了太子宠爱,小姐也能在宫中过的很好!

    江映月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为欧阳慧茹的好命更加感到不甘和怨恨。本来是卑微的臣下之女,正该匍匐在她脚边三呼千岁,如今两人却偏偏反了过来。在她眼里,欧阳慧茹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她那儿抢来的。享受了自己不该享受的东西,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想罢,她面上不显,心中却恶意一笑。

    敏锐的感觉到一股恶意,欧阳慧茹眼角余光扫向江映月,眸子里早没了半月前的恐惧,只有深深的恨意和熊熊的斗志。江映月,别得意的太早了,姐也不是个轻易接受失败的人!

    江映月已经顺利救驾,欧阳慧茹也就不再自哀自怨,自寻烦恼。虽然木已成舟,但舟入了水,她照样有办法把它掀翻了。

    睇视自己瘦到见骨的苍白双手,感觉到浑身的虚软无力,再看向春风得意,面色红润的江映月,欧阳慧茹眸子一闪,心中滑过一个念头,忽而微微笑了起来:江映月啊江映月,枉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白白露了这么大一个破绽给我!

    想罢,欧阳慧茹拉拉世宗的袖子,语气略带愧疚,“父皇,儿媳果然病糊涂了,都半个月了,这才想起要感谢江女史的救命之恩。”话落,她看向江映月甜甜一笑,作势起身,朝秦嬷嬷唤道,“嬷嬷,快去准备些赏赐,本宫要好生感谢江女史。”

    江映月立刻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声说“不敢,不敢!”

    秦嬷嬷却是不顾她的推辞,满脸堆笑的往门边走,准备去拿赏赐。

    世宗把半直起身子的欧阳慧茹又摁坐回去,给她掖好被角,无奈的笑道:“小丫头说风就是雨,不用你赏赐,朕早有安排。”

    秦嬷嬷听见世宗这话,知机的停住脚步。

    还是要升为一品女官吗?确定了心中的猜测,欧阳慧茹没有兴趣再追问世宗的安排,只甜甜一笑,分外感激的看向江映月,说道,“父皇的安排代表的是父皇的心意,儿媳这里的赏赐也是不能少的!嬷嬷,赏江女史缂丝绢布十匹,珍珠头面一套,再加黄金百两。”

    秦嬷嬷应诺,恭敬的退下,去库房拿封赏之物。

    世宗爱怜的揉揉欧阳慧茹的头顶,心中感叹小丫头重情重义,知恩图报,令他只想对她更疼爱一些,更宠溺一些!最好疼宠到她能对自己生出些别样感情来才好。

    秦嬷嬷不一会儿便拿来了一大堆赏赐,面带感激,慎重的递交给江映月。

    这些物品,对于一个宫女而言,算得上是很丰厚了。江映月表情诚惶诚恐,但眸子却平静如水,分毫不为所动,在她跪下谢恩时,眼里甚至浮上几丝屈辱,这是她身为大周皇室后裔的骄傲在挣扎,在叫嚣。

    眼睛是灵魂之窗,也是最能窥视一个人感情的地方。欧阳慧茹不着痕迹的打量江映月的眼神,将她的屈辱看在眼里,心中有些快意,却还是觉得不够。不做好铺垫,她怎么能给江映月突如其来的一击?

    “父皇,儿媳饿了。”眼珠子一转,欧阳慧茹立时改换了话题,摇着世宗的胳膊,憨态可掬的撒着娇。

    不说还好,一说,她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饿了,半个月里每每想起刺杀时的血腥场面,她就呕吐不止,吃不下东西,这会儿缓过来了,肚子好似听见她叫喊一样,跟着应景的‘咕噜’了两声。

    欧阳慧茹尴尬的红了脸,世宗大笑,捏了捏她嫣红的脸颊,朝江映月吩咐道:“给太子妃端些易消化的粥食上来,份量弄足了。”他记得小丫头本身胃口就不小,更何况饿了这么些天。

    江映月领命,很快从膳房弄了一大碗燕窝粥和几个清淡的小菜。

    “来,朕喂你。这几日好好补补,都瘦了!”世宗端起粥碗,凑近欧阳慧茹嘴边,说话语气极为温柔,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儿媳怎敢劳烦父皇?还是让江女史来吧,江女史救了儿媳,儿媳看见她就喜欢的不行,想同她多亲近一些。”欧阳慧茹软软的请求道。

    朕亦救了你,怎得你不喜欢朕,不亲近朕呢?世宗心中酸涩,但见小丫头表情娇俏,眼神纯真,态度落落大方,还是个不开窍的样子,只能压下心中的不适,将碗递给身旁的江映月,不忘沉声叮嘱她一句,“小心点,别烫到太子妃。”

    还是慢慢来,总得先走出这‘父皇――儿媳’的圈子才行。世宗抿唇暗忖,眸色晦暗不明,深不见底。

    江映月应诺,接过粥碗,跪在床边,一口一口吹凉了给欧阳慧茹喂食,态度极为恭敬小心,若她眸子深处没有暗藏屈辱,她当真是一个极为优秀,极为忠心的宫女,擢升为一品女官也算是实至名归。

    欧阳慧茹喝了小半碗粥,腹内略有了些东西垫底,抬手示意江映月停一停,让她歇会儿。高烧了整半月,她的身体确实很虚弱,坐的久了,吃点东西都感觉有些吃力。

    世宗狠狠皱眉,拿起帕子给她擦拭嘴角,动作温柔,心中却涌上一股戾气。小丫头围猎时意气风发的身影还历历在目,转瞬就成了这副虚弱的样子,叫他既是心疼,又是恼怒。若逮到了这幕后策划之人,他定要把这人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江映月乖顺的停下喂食的动作,低眉顺眼的跪在床边,等着太子妃缓过劲儿来。连喝碗粥的力气都没有,真是狼狈啊!她眸子闪过一抹嘲讽,冷冷的忖道。

    欧阳慧茹乖乖的任世宗给她收拾嘴角,临到世宗收手,还眷恋的在他手掌上蹭了蹭,像极了被驯服的小兽,可爱透顶。

    世宗指尖一颤,心中甘甜,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笑的极为舒心,寝殿内的温度霎时升高不少。

    欧阳慧茹也跟着甜甜一笑,感觉浑身又有了力气,直起腰看向江映月,用眼神示意她继续喂食。

    江映月连忙舀了一勺粥,放凉,送到欧阳慧茹嘴边。欧阳慧茹强忍住心中的厌恶,喝下粥,心道:是时候了!随即眉头一皱,推开她再次伸过来的汤匙,盯着她上下打量起来。

    欧阳慧茹的视线灼热而专注,盯的江映月莫名其妙,心生不安,只得放下汤匙,毕恭毕敬的问,“敢问太子妃,可是奴婢有哪里不妥?奴婢这就下去整理。”如此也好,她可不愿意伺候这蠢货!

    欧阳慧茹摆手,“不,江女史没有哪里不妥。”话落,她看向世宗,故作羞愧的开口,“儿媳看见江女史便感觉自己非常没用!”

    此话何解?世宗挑眉,眼露疑惑。

    江映月暗笑,你可不就是没用吗?废物一个!

    欧阳慧茹语气中的羞愧更深,自顾接口,“儿媳被父皇保护的好好的还被刺杀吓成这样,足足吓病了半个月!真是魂不附体,狼狈至极。江女史没有人保护,不但没被吓住,还能想着来救驾,甚至……甚至亲手杀了人,如今却还好好的,精神奕奕,面色红润,半点事都没有。儿媳和江女史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惭愧极了!儿媳要改,以后定不这样胆小了!”

    她话音刚落,江映月脑子瞬间空白,心中惊骇莫名,手上不自觉用力,已然打翻了粥碗,弄的榻前狼狈一片。她被粥碗破碎的巨响震回心神,连忙磕头请罪,手忙脚乱的清理污渍。

    欧阳慧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向她,表情极为无辜的开口,“江女史这是怎么了?无碍的,马有失蹄,人有失手,清理干净就行。本宫可不会为难自己的救命恩人。”话落,她连忙叫来秦嬷嬷和小雨帮忙清扫。

    有秦嬷嬷和小雨帮忙,污迹很快清理干净。

    世宗安坐在床边,睇视着江映月一番失态之举,脸上的表情极为深沉,微眯的双眸里不断滑过厉色,身上更是渗出丝丝寒气。

    可不是吗?若是平常女子,哪里敢杀人?即便是逼于形势杀了人,也少有像江映月这样仿若无事的。

    她手染鲜血,整个人却冷静自持,半个月来在乾清殿当差一直兢兢业业,连一点儿负面情绪也无,这哪里是普通农家女的做派?只有惯于杀人或天生冷血无情的人才能做到这点。若她惯于杀人,那她的来历定不寻常,若她天生冷血无情,那这个女人也不值得信任和录用。

    不管江映月是奸细还是真的冷血,钦赐的一品女官都绝不能是这样的人!不擢升,但也不能调她离开,最好是将她放在身边,秘密监视起来。若调查出来她果真是奸细,对于愚弄自己的人,世宗自有千百种酷刑伺候,定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若调查出来她没有嫌疑,是真的冷血,便把她调去洗衣局,远远打发了事。

    心中有了定夺,世宗深深睇视江映月一眼,终于收回视线。

    江映月被世宗睇视的心头大骇,费了天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身体不要颤抖。她深吸口气,抿直唇角,膝行到欧阳慧茹床边,重重磕了个头,语气惶恐的解释道,“太子妃谬赞,奴婢其实也很害怕,只是奴婢身微命贱,又有职责在身,不能随意表露罢了。当不起太子妃的夸奖。”

    她面上虽然恢复了镇定,内里却早已翻江倒海,仓皇无措。她清楚,欧阳慧茹这席话一出,再加上她方才慌乱之下的失态,世宗已经对她起了疑心,哪怕她侥幸瞒过暗查,也是前途尽毁,再没有近世宗身的机会。可恨欧阳慧茹,也不知她是故意还是歪打正着。

    世宗这条线若断了,皇弟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去给太子当娈宠吗?这岂不是毁了皇弟一生,叫他日后如何登基?如何执掌天下?想到这里,她一阵绝望,心头汩汩冒着鲜血,藏在袖中的双拳紧紧攒起,青筋毕露。

    不行!她要忍!哪怕自断了左右手,废了所有暗桩,也得忍!世宗怀疑她也不会立刻处理她,所以她还有时间再筹谋翻身!江映月暗自咬牙,坚定的忖到。

    加深依赖

    欧阳慧茹轻飘飘一席话直说的世宗和江映月齐齐变脸。

    看见世宗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厉,欧阳慧茹满意了,又见江映月好一番失态,卑微的跪伏在她脚边,重重叩头解释,脸上带着从未见过的惝恍无助和惶恐不安,欧阳慧茹一病半月的郁气瞬间消散不少。

    江映月,你也有怕我的时候!只怪你把人命看的太过轻贱,这是一报还一报,咱们的恩怨这才刚刚开始,走着瞧吧!

    心知自己没有证据可以一下灭了江映月姐弟,能让世宗对她提高警惕已是很好了,欧阳慧茹悄然吐出一口浊气,淡淡一笑,故作惊讶的说道,“原来江女史也很害怕吗?江女史气色这么好,本宫当真没看出来!江女史果然坚强,本宫该向你学习才是。”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江映月脸色红润,眸子清亮,精神奕奕,哪里有一丝一毫害怕的模样?

    江映月被欧阳慧茹的话哽住,拿不准她是说真的还是在嘲讽,口里诺诺,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回应。罢了,反正世宗疑心已生,她如何解释都无用,少说少错,不如不说。

    想罢,她干脆闭了嘴,满脸苍白,楚楚可怜的伏在欧阳慧茹床边。

    世宗睇视貌似无辜的江映月一眼,淡淡一笑,伸手理顺欧阳慧茹的发丝,语带宠溺的说道,“救驾是江女史的本分,是她职责所在,小丫头怎能与她相比?胆小没什么,不坚强更没有关系,总归有朕在,朕自会护着你,那日的事,再不会发生。”最后一句彷如宣誓般慎重。

    “父皇!”本来只是暗讽江映月一句,没想到世宗会这样认真的回复她,一下把欧阳慧茹感动的够呛,立刻把江映月抛到一边,搂住世宗的胳膊一脸幸福的蹭蹭,大眼睛泛红,期期艾艾的说道,“父皇,你咋就是我的父皇呢?真好呀!”

    有世宗这尊保护神在,她觉得自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以一往无前了。

    世宗被欧阳慧茹诚挚的感叹给逗笑了,反手搂过她瘦弱的身子,爱怜的摇了摇,拍了拍,待脸上收住笑意,心里止不住浮起满满的酸涩:父皇?朕可不想做你的父皇。

    江映月跪在地上,见两人腻在一起,气氛极为亲密,俨然把她给忘了,心里暂时松了口气,只希望他们永远别想起她这茬。

    上天仿佛听到了江映月的祈祷,世宗和欧阳慧茹极有默契的,都不再提先前的话题,只扯了些宫中琐事闲聊。

    江映月心里一松一紧,心知世宗是个深藏不露,隐而不发的,若要消除他的怀疑,打破他的戒心,她往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总之,这回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应对。

    欧阳慧茹不知道自己这一病究竟是怎么了,对世宗依赖很多,见了他就舍不得放他走,哪怕知道他有很多政务要处理,却依然缠着他,努力打起精神来东拉西扯,没话找话,甚至伸出一只白嫩的爪子,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以防他离开。

    在亲近的人面前,她向来懒于去掩饰表情,世宗将她眼里的不舍和眷恋看的分明,心中暗笑,觉得极为满意。有眷恋就好,他会潜移默化,让这种眷恋逐渐加深,直至小丫头再也离不开他为止。

    两人虽然年岁差了点,但是欧阳慧茹历经两世,见多识广,随意找点话题也能和世宗拉扯一堆,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殿里时时能听见世宗低沉浑厚的笑声,惊得殿外等候的总管太监心中大呼不可思议。

    纵观整个皇城,也就太子妃有这个本事能引得皇上时时开怀大笑了。太子妃绝不是个能得罪的主儿!众宫人不约而同的暗忖。

    殿内气氛正好,殿外忽然传来‘太子求见’的通传声。

    原来,太子听闻耶撒大巫师竟然被皇祖母请来给太子妃驱邪,心中就是一惊,连忙派了人来打探消息,又听闻大巫师前脚离开,太子妃后脚就醒了,还退了烧,引得父皇立刻前来看望,他再也坐不住了。

    想到父皇先前呵斥他‘不配做一国储君’的话,言犹在耳,那冷厉森寒的语气时时还刺痛着他的耳畔,太子心头发憷,不得不尽快赶来探望,以显示自己深刻反省的心意。

    太子来了?欧阳慧茹如花的笑颜立刻收敛起来,晶亮的眸子也随之一暗。

    世宗听见通传声,反射性的皱起眉头,但转脸看见欧阳慧茹瞬间垮下去的表情,心气顺畅起来。

    “小丫头怎么了?不想看见太子吗?”世宗问的直接,语气更是认真。

    欧阳慧茹垂眸,本想说些‘不会,哪里’之类的话来敷衍,但临到出口,又改了主意。

    她想看看,若她不识大体,还像原来那样任性,世宗能不能容她,她极想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自穿越过来,她早受够了太子,厌倦了和他扮演什么夫妻情深。日后,她要像原身那样痛快做人,谁对她真心,她就百倍的回报,谁对她假意,她也不会虚与委蛇。活了两世,夹着尾巴过活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一念起,欧阳慧茹想克制都克制不住,直直看进世宗眼里,皱起秀眉,重重的点头道,“恩,不想见他。”

    被她眉眼间毫不掩饰的厌烦所取悦,世宗敛目,掩住眸子中的笑意。小丫头肯对他直言不讳,这令他感到很满意,说明小丫头对他是信任的,且,这个答案,他非常喜欢。

    以前没发觉自己的感情,世宗只觉得太子接近小丫头令他厌恶,不满,但发现了自己的感情,太子就绝不能再近小丫头的身了。夫妻俩长久不在一起,感情迟早会变的淡薄,到时,他便顺势带走小丫头,太子那儿再给他指一个正妃做补偿就行。

    本着骨血里强取豪夺的天性,世宗毫无愧疚的忖度完,将欧阳慧茹摁回榻间,替她盖好被子,大掌摩挲着她嫩滑的脸颊,又轻轻捏了捏她腮侧,温柔的说道,“不想见便罢了,朕去回了他。你好好休息,尽快把身子将养好。瞧瞧,脸上都没肉了。”

    欧阳慧茹微眯着双眼,乖巧的点头,被这样温柔的对待,她有些眩晕,忽然就昏昏欲睡起来。铁汉柔情什么的,真是令人难以抗拒。她隐隐想到。

    世宗见她头一沾枕便露出了睡意,迷糊的样子可怜可爱,不断撩拨着他冷硬的心,令他忽然想俯身下去,含住她形状优美的双唇。

    薄唇抿紧,大掌用力捏住手底下的被褥,费了天大的力气,世宗终于克制住了心头突如其来的冲动,快速的伸手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确认这次是真的退烧了,没有出现反复,心中安定,动作略带几分狼狈的起身,板着脸出去了。

    若是可以,他真想留下来与自己的小丫头拥被同眠,或是干脆把她掠到乾清殿去。但是不行,还不是时候,精明的猎人在得手前,绝不会把自己的猎物吓跑。

    太子静立在殿外,等候世宗召见,对跪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邢芳兰视而不见。

    来探望自己的嫡妻,却三番两次需要传召,太子觉得自己这个太子妃的地位隐隐有临驾于他之上的趋势,心中怨愤却又发泄不得,好不容易对欧阳慧茹回升的观感又迅速降下去。

    但是他别无他法,只能忍耐,他还需要丞相的支持和父皇的宠爱,对欧阳慧茹不得不以礼相待,也不得不找几个替身掩人耳目,以确保刘文清的安全。待他上位掌权,他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必再过得这般窝囊了。

    太子自我安慰着,心里好受了一点,抬头,正看见世宗负手,大步从殿内走出,他连忙迎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安。”

    “起来吧。”世宗颔首,淡淡瞥他一眼。“太子妃已经睡下了,你回去吧。她大病初愈,需要静养,你无事不要随意来打搅她。”话落,他指向跪在不远处,正巴巴看着他们的邢芳兰,开口说道,“这个女人……”

    太子脸色一白,连忙诚惶诚恐的低下头,保证道,“儿臣知错了,这个女人儿臣会立刻处理掉,定不会叫她扰了太子妃清静。”

    世宗眸色晦暗不明的睇了一眼太子,摆手道,“不必,既然是她献策救了太子妃,朕便饶了她,你带她走吧。朕允诺过,若能救得太子妃,可以让你给她个名分,你且看着办吧。”

    世宗话落,不顾面色惊异的太子和喜极而泣,频频磕头谢恩的邢芳兰,甩袖大步离去,边走边暗暗忖道:太子好似特别偏爱长相秀美,气质清雅的女人,先头那个吴氏是,这个邢芳兰也是,看来,朕日后可以多挑些这类女子送到毓庆宫。只要他不碰朕的小丫头,他要九天玄女朕也给他弄来。

    想罢,忆起小丫头艳若桃李,貌比芙蓉的精致玉颜,世宗步子一顿,心头隐隐发热。

    坦诚布公

    世宗回了乾清殿,走到御桌前,拿起一份文书翻看。

    江映月低眉顺眼的站在他身后,身体紧绷,内心狂风呼啸,极不平静。她不用抬头也知道,完颜不破现在正看着的文书就是擢升她为一品女官的御诏。

    这御诏本该明日就颁布下去,她将成为宫中唯一的一品女官,离她成为皇妃的目标仅一步之遥。眼见着荣华富贵,权势地位触手可及,她亦有了能力为皇弟登顶铺路,然而,现在,一切都毁了。

    江映月咬唇,闹不清欧阳慧茹今天究竟是怎么想的,竟会说出那一番话来,是故意针对她还是无心之举?她与欧阳慧茹表面上素未平生,无仇无怨,欧阳慧茹犯不着针对一个与她没有关系的小小宫女。且,她捏造的身世连完颜不破都能瞒过,没道理欧阳慧茹会知晓。苦思无果,江映月只能将今日的溃败归结于运道不好和一时大意。

    是她疏忽了,她从小就接受着残酷冷血的教育,看见欧阳慧茹那狼狈的模样,只觉得解恨,根本没想到这是寻常女人该有的正常反应。于人心的揣摩,她还需磨砺。

    在江映月内心彷徨不定,挫败不已的时候,世宗已经合上文书,走到殿内角落燃起的火炉边,随手把文书扔进了桔红色的火焰里。火焰欢快的舔舐着雪白的纸张,嚣张的把这些纸张变成一堆难看的灰烬。

    世宗神色莫测的睇视江映月一眼,淡淡开口,“江女史,刺杀时,朕交待过你,让你保护好太子妃,太子妃受伤,是你失职,失职之罪与你救驾之功相抵,朕就不追究了,你谢恩吧。”

    要不要擢升一个人,世宗一言九鼎,本来无需解释,但是,这份旨意他没有严格封口,在宫中早已盛传开来,众人都视江映月为他身边第一得力的红人,他忽然改变主意,总要有个说法。

    他毫不担心自己的举动刺激到江映月,有刺激才好,慌乱之下的猎物才是最容易掉入陷阱的,他且看着,江映月到底是人是鬼。

    江映月脸色惨白,脚步虚软的行到世宗身边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诚惶诚恐的说道,“奴婢失职,奴婢谢皇上恕罪。”

    “你起来吧。”世宗淡漠的斜睨她一眼,冷声说道,日前对她的欣赏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

    江映月起身,颤颤巍巍的走回远处站立,形容狼狈,哪里还有日前那春风得意的样儿。

    殿内守职的宫人们不知内情,都对皇上突然改变的决议很是诧异,诧异完,再次刷新了太子妃的受宠程度。连救驾之功都能因为保护太子妃不力而抵销,皇上得多喜欢太子妃啊?

    世宗并不知晓宫人们的想法,解决完江映月的事便自顾回到桌前开始办公。因为担心小丫头,他已经堆积了不少政务没有处理了。

    一手拿着奏折,一手握着御笔,世宗正准备批注,殿外传来‘鄂其嬷嬷’求见的通传声。

    鄂其嬷嬷是太后最得力的心腹,她来求见,定是太后有事,世宗放下御笔,沉声说道,“宣。”

    “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安。”鄂其恭敬的行礼。

    “嬷嬷请起,可是太后有事?”世宗叫起她,直接问道。

    “回皇上,太后有事想跟皇上商量,特嘱奴婢前来相请。”鄂其毕恭毕敬的答道。

    世宗沉吟,放下政务,干脆的往殿外走去,边走边道:“摆驾慈宁宫。”

    满殿的宫人们齐声应诺,鄂其见状,连忙快步跟上,一行人很快到得慈宁宫前,世宗大步走进内殿,表情极为严肃。

    太后找他来所为何事,他心中大致有底。他对太后真心敬爱,这等大事,他不想隐瞒,也不屑于隐瞒。他要得到的东西,谁都不能阻止。

    太后见皇帝面沉似水的走进来,赫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忽而觉得有些好笑。

    “皇上坐吧。”太后伸手相邀,语带三分笑意,两分无奈。

    “儿子见过母后,不知母后找儿子来所为何事?”世宗依言在她身边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

    “为了太子妃的事。”太后也不含糊,非常爽利的开口,“你对太子妃,究竟作何打算?”

    世宗被太后的直接弄的一怔,定定看进太后眼里,声音平稳,态度坚决,“自然是拢到朕身边好生护着。”

    太后被他话中的理所当然给气乐了。这个儿子脾气还是一点没变,自小看上的东西,想尽办法也要抢过来。

    “那太子怎么办?”

    “太子那里朕自会处理,母后不用担心。”世宗不以为意的说道,话落,拿起茶杯,极为闲适的喝了口热茶。

    “太子是储君,你这是打他的脸,叫他日后如何继承大统?再者,你不要忘了,小丫头和欧阳丞相都是汉人,汉人重视纲常伦理,未必会接受你的安排,丞相护短,惹急了他,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把小丫头给你。小丫头也是个爆炭性子,你确定她会从了你?不要闹到最后得不偿失!”

    太后深吸了口气,将所有弊端一一点出来。两人的孽缘和大金的百年基业相比,自然是百年基业更重要,太后不但没有阻止的心,还十分感谢小丫头的适时出现。她不阻挠可以,却不能任由儿子乱来,闹到场面失控。对儿子的霸道,她这个做母亲的最是了解。

    世宗淡然一笑,语气深沉的开口,“母后的担心朕知道,朕不会乱来。太子未必能够继承大统,母后多虑了。”

    以前是‘未必能够’,现在则是‘一定不能’了,世宗心中暗暗补充到。他不会让一个对自己心怀怨恨的儿子继承他的位置,且这个儿子昏聩无能,本就不是他属意的储君人选。

    太后震惊的看向世宗,飞快思量着他话里的含义。

    难道太子竟不是他看中的继承人吗?那太子便是个靶子?引得众兄弟明争暗斗,最后能者居之?她这个儿子竟然如此疯狂!连亲子都能这样算计!看来,杀戮和血腥已然刻进了他的骨血。如此,有小丫头在他身边反倒是件好事,至少,对着小丫头,他还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太后心中长叹,看向世宗的眼神有几分恍惚。

    世宗见太后神色大变,知道自己这个精明强干的母亲必然猜到了他册立储君的用意,不由低笑一声,继续开口,“朕不会强迫小丫头,感情的事自然要两厢情愿才好,朕有的是耐心等待。小丫头愿意了,丞相那里自然不成问题。母后不必劝阻儿子,儿子心意已决,谁也阻止不了。”

    太后闻言松了口气,暗道不破果然对小丫头用情已深,竟然耐得住性子等待。要知道,他看上谁,不管那人愿不愿意,一般都是抢过来再说,后宫中的柔妃可不就是他抢来的么。

    如此甚好,她最担心的就是这点,怕场面失控,不好收拾,儿子有分寸便好。

    太后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哀家知道阻止不了你,哀家今天叫你来,只是想提醒你,切莫冲动行事。”

    世宗闻言怔楞,没想到太后竟然会这么快妥协,竟叫他无言应对,半晌后才涩涩开口,“儿子多谢母后体恤。儿子也是无法,待儿子发现,已是对小丫头放不开手了。”

    太后闻言恍然,闭了闭眼,半晌后疲惫的挥手道,“唉,一切都是天意,你走吧。”

    世宗颔首,默默退出大殿。

    待世宗走的远了,太后靠在椅背上,仰头凝视正殿顶部描绘的满天神佛,暗暗忖道:耶撒说不破命犯贪狼,贪狼化气为桃花,结桃花煞,莫非,动摇我大金百年基业的人竟是个女子?还是与不破相当亲近的女子?

    太后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连声叫人拿来后宫名册,仔细翻查起来。看来,她得加强对这后宫的掌控了,谁想惑主媚上,便先过了她这一关。

    世宗在慈宁宫与太后议事的时候,江映月因护主不力,被废去一品女官职务的消息早已在宫中风传开来。

    小雨听见风声,连忙将消息回报了太子妃知道,“小姐,这江女史也是,若不是她大意,没看住您,您也不会一病不起。要当一品女官,她确实还差了一点。”

    秦嬷嬷深有同感的点头。

    江映月行将入水的舟还是被她轻飘飘几句话给掀翻了。刚刚醒转的欧阳慧茹听见这个消息,精神立时又恢复了三分,止不住低笑起来。

    小雨是个藏不住话的,见主子精神好了,表情踌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嬷嬷暗瞪她几眼,面含警告。

    欧阳慧茹掩嘴一笑,摆手道,“小雨,还有什么话?说吧。”看表情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与她无碍,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主子既然开口了,小雨吸口气,快速说道,“回小姐,跪在殿前那女人被太子领回去了,听说因为她献策叫巫师给您驱邪,太后才请来了耶撒大巫师,所以皇上饶她一命,还许诺让太子给她一个名分。”

    “哦,是么。”欧阳慧茹微微合眼,不以为意的应道。

    请巫师原来是这个女人出的主意,为了上位,真是辛苦她了。无妨,即便有了名分也越不过她去。不过,这个女人当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当侧妃,侧妃可是有机会接触宫务的,她决不能掉以轻心。

    想罢,欧阳慧茹暗自点头,看来,该是和欧阳丞相见一面的时候了。

    经过这次刺杀,又大病一场,她看清了自己孤立无援的境地,背后有一个权倾朝野的爹做后盾,她自然该善加利用。她厌倦了和太子的虚与委蛇,已经不想再给他留脸面了,且,对付小白脸,还是欧阳丞相出手更加便利。

    送汤求旨

    再次把刚冒出头的江映月给狠狠踩下去,欧阳慧茹心情大好,积极配合太医治疗,没两三天就已经能下地遛弯了。

    世宗和太后赏赐的药材和补品潮水一样流进毓庆宫太子妃的库房,把太子妃补的神采奕奕,红光满面,消瘦下去的脸颊见天的丰润起来。

    欧阳慧茹对着水银镜涂抹润肤的脂膏,捏捏脸上细腻光滑,莹白如玉的肌肤,满意的说道,“这瓶西域进贡的水晶凝露倒是蛮好用的,皮肤好像水润了不少。”比起现代那些化妆品也不差。

    秦嬷嬷接过脂膏瓶,小心盖上瓶盖,感叹道,“能不好用吗?西域每年只进贡这两瓶。一瓶太后得了,一瓶皇上送与您。宫里不知多少人眼红呢!”

    欧阳慧茹眸子一闪,也不知怎得,心里甜丝丝的,连忙伸手夺过瓶子,宝贝似的端详了好一会儿。

    “唉,父皇给的时候也不说一声,我还当这东西很平常呢!”欧阳慧茹笑眯眯的得瑟了一句,拿过一个精致的锦盒,把瓶子慎重的放进盒里,喃喃自语道,“既然这么精贵,我还是收起来吧。等天冷干燥了再用。”她压根儿是舍不得用了。

    秦嬷嬷认同的点头,把锦盒收起。

    欧阳慧茹待她收好盒子,略带苦恼的问道,“嬷嬷,我想爹了,能不能求太后让我见见他。”

    欧阳靖宇自儿子被害,妻子病死后便有些心灰意赖,府中没有续弦,也没有纳妾,欧阳慧茹要和他联系,无法通过女眷,只能直接召他入宫觐见。召见外臣,手续自然要麻烦一些,她得先打听清楚了再行事,免得犯了宫中禁忌。

    秦嬷嬷一怔,眼里带上怜惜,小姐这儿大病初愈,想爹了是自然。她垂头沉吟半晌后答道,“若小姐要召见女眷,和太后说一声就成,若是要召丞相入宫,便须征得皇上同意。”

    欧阳慧茹点头,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朝秦嬷嬷吩咐道,“嬷嬷,咱去膳房,炖一盅雪蛤汤送去给父皇补补身体。”

    这是要走后门了。秦嬷嬷会意,带着自家小姐在毓庆宫的小厨房奋斗了半个时辰,终于弄出一盅鲜香味美的雪蛤汤来。

    欧阳慧茹带着雪蛤汤,施施然朝乾清殿进发,离大殿还有十米远便被把守的侍卫拦住了,“太子妃请留步,施政重地,无谕旨不得擅入。”

    欧阳慧茹蹙眉,心中沮丧,面上却依然带着得体的笑容,微微颔首,朝侍卫柔声开口,“本宫知道了,能否劳烦你前去替本宫通传一声?”

    侍卫踌躇,但有感于太子妃平易近人的态度,又鉴于宫中盛传太子妃受宠的消息,一咬牙,点头答应了。

    侍卫进去不久便满脸笑容的出来了,毕恭毕敬的请太子妃进殿,还未跨进殿门,总管太监已是先迎了上来,替太子妃带路。无怪他们态度这么殷勤,实在是听闻太子妃求见,皇上脸上露出的欣喜太过明显。

    “儿媳见过父皇,叨扰父皇办公,还请父皇恕罪。”欧阳慧茹非常乖觉,进殿便先行请罪。哪怕世宗再宠爱她,她也得拿捏好分寸,只能让这份宠爱日渐加深,不能让这份宠爱被些许琐事给消磨掉。

    “快起来。怎么今儿突然想起来看朕?”世宗早已丢下御笔,亲自走到殿中扶起气色大好的小丫头,表情愉悦。

    欧阳慧茹甜甜一笑,叫秦嬷嬷捧着汤盅给他看,讨好卖乖的说,“儿媳刚做了一道雪蛤汤,父皇半月来辛苦了,给您送来补补身子。”

    世宗眼眸一亮,唇角已是高高扬起。

    往乾清殿给他送汤的嫔妃不少,但大多都被他叫人拦在殿外,不得其门而入,偶尔放行进来,那感觉也平淡无奇,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令他欢愉过。看来,同样的事,还是需不同的人来做,自有不同的效果。

    世宗示意秦嬷嬷将汤盅放在旁边的案几上,拉着欧阳慧茹坐下,掀开盅盖闻了闻香气,目光带着三分笑意的看向她,戏谑道,“好香啊,小丫头竟然有这等手艺?”

    欧阳慧茹脸颊绯红,非常直诚的坦白,“哪里!雪蛤、红枣、银耳、枸杞是儿媳洗干净的,水是儿媳添的,火候、调味啥的,那都是秦嬷嬷的功劳。”

    后宫里那些女人,哪怕她们明明十指不沾阳春水,每每给世宗送汤,无不在他面前显示自己如何劳苦,手艺如何了得,这么爽利的坦白,世宗还是头一次听见,不由怔楞,回过神后捏捏欧阳慧茹的鼻头,笑的前仰后合。

    小丫头这性子也太直白,太可爱了,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喜欢她到极点的时候,她总能做出些出人意表的事,让他对她的喜欢更深一层。这一层层不断加深的喜欢就这样累积成了爱,甚而是深爱。

    殿外听见皇上大笑声的侍从们面面相觑,心中莫不惊叹太子妃在皇上跟前得宠的程度。要知道,皇上大笑的次数,一年累计下来,五根指头能数的完。但跟太子妃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大笑,低笑,暗笑,那都是常事。

    世宗笑完,压下心中的躁动,无奈又略带宠溺的睇一眼迟钝的小丫头,拿起汤匙喝汤。

    “味道不错!”被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殷殷切切的期盼着,世宗来不及品味就已点着头开口夸赞。

    欧阳慧茹左手支着腮,看世宗喝汤,听见他的夸奖,心里甜丝丝的,满满都是成就感。炖汤么,洗干净材料,加个水就成,这汤也算是她做的吧?算吧?

    世宗瞥一眼笑的娇憨可爱的小丫头,忽然换了话题,“说吧,特意带了汤来,有什么事要求朕?”

    小丫头从不在他面前掩饰情绪,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在面上,这不,她额头正明晃晃的标注着四个字——‘有事相求’。

    小丫头的直爽,坦诚和纯净,正是最为触动世宗心灵的地方。与小丫头在一起,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血腥杀戮,只有轻松和愉悦。

    欧阳慧茹没防备他问的这样直接,面上的甜笑僵了僵,放下支腮的手,尴尬的抚了抚鼻头,谄媚的说道,“父皇英明!明察秋毫!”

    世宗忍笑,故作严肃的点头。

    见世宗表情淡然,仿似不吃自己这套,欧阳慧茹加快语速,一口气将来意说明白,“儿媳病了这么久,想念爹爹了,想求父皇给个恩旨,准儿媳见爹爹一面。”

    世宗沉吟,语气极为认真的开口,“日后在朕面前自称‘我’,不用称‘儿媳’了。”听着太过刺耳!

    咦?欧阳慧茹傻眼,半晌后回过味来,也没深想便连连点头,这苦逼的自称,她唾弃很久了!

    “是!我知道了!那父皇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您也给个准话儿啊!咱不带玩顾左右而言他的!欧阳慧茹苦恼。

    “当然可以,明日下了早朝朕让他去看你。”欧阳慧茹的请求,世宗向来无法拒绝。

    欧阳慧茹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眼珠子一转,试探性的开口,“那,如果我想跟爹回家住两天,可不可以?”她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真是个顺杆儿爬的主!世宗暗笑,摇头拒绝,“不行,”见她眼里透出失望,又放缓语气,温声解释,“刺杀没过多久,外间不太安全。你若是想回家,朕日后带你回去,陪你住两三天也行。”

    世宗意味深长的瞥无知无觉的小丫头一眼,心里暗忖:等你与朕大婚,成了朕的皇后,朕自然陪你回门。

    欧阳慧茹被世宗的许诺吸引了,没有细想这话的深层次含义,只乖乖点头。目的达到,她不能拖着时间,妨碍世宗办公,颇有些依依不舍的告辞。

    “父皇您留步,让江女史送我就成。”临到出殿,欧阳慧茹瞥向世宗身后,精神有些萎靡的江映月说道。

    被恐惧心理折磨了半个月,欧阳慧茹算是正式和江映月杠上了,但凡能打击到她,给她添堵的事,她都乐意一做。她就要在心理上折磨她,身份上压制她,反正她有禁卫保护,不怕惹毛了江映月,哪怕江映月真被惹毛了,她现在敢动手吗?一动手就死定了!

    世宗斜睨江映月一眼,摇头拒绝,“江女史有事,让安顺送你吧。”安顺是他的贴身太监,大内第一总管,规格比江映月不知高出多少。为麻痹对方,虽然他没有刻意疏远江映月,该做的事还会叫她去做,但是小丫头却绝不能让她接触到。小丫头身边的一切危险,他都要排除。

    江映月被世宗睨视的浑身寒毛倒竖,暗自胆战心惊。这是她入宫以来,过的最艰难的一段日子,不敢多说一句,不敢多走一步,甚至有时候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套进了密封的棺材里,有种灭顶的窒息感。

    欧阳慧茹也只是心血来潮,想着给江映月添堵,见世宗拒绝,心知世宗对江映月有了防备,睇视面容苍白的江映月一眼,在安总管殷勤的带领下,心情愉悦的离开了。

    欧阳慧茹兴高采烈的回到毓庆宫不久便收到了太后的传召。

    “宫规?什么宫规?”她舒舒服服的躺倒在华丽的贵妃椅上,手里捏着一块儿豌豆黄,一口口吃的欢实。

    “说是原来的宫规不行,粗陋了,得再增加些新的规矩,叫满宫里的贵人们都去慈宁宫聆听训诫。”秦嬷嬷边替她擦拭嘴角的糕点屑边解释道。

    “这么一大本宫规还嫌粗陋?”欧阳慧茹瞪眼,指着旁边书桌上堪比《新华大字典》的一本宫规惊叫道。

    小姐还是那样讨厌规矩啊!秦嬷嬷无奈,柔声劝道,“规矩么,自然是越多越细才好。凡事有个依照,也省的咱行差踏错。”

    欧阳慧茹想想也是,规矩不怕多,就怕阐述不明,模棱两可。这会议很重要,得听仔细了。想罢,她整理好仪容,款步朝慈宁宫进发。

    作者有话要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7-13 17:21:11(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看不见名字)

    Ninian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7-13 19:36:09

    谢谢小萌物们的地雷,嗷嗷,我被鞭策了,会努力码文滴!!

    订立新规

    欧阳慧茹到达慈宁宫时,充满宗教神秘风格的慈宁宫正殿里早坐满了收到传召,准时赶来的各宫贵人。

    世宗的妻妾不多,只有两妃,三嫔,两婕妤,此刻已经全被召唤过来,整装肃穆的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还有一些受过宠幸,却没有名分的宫女也被一个不落的召了来,卑微的站在角落里,面容或兴奋,或紧张,或焦虑。

    平日不居住在宫中的郕王妃和卫王妃竟也收到了懿旨,正表情恭敬的站在各自的婆婆,元妃和柔妃身后。

    这阵仗有些个大啊!到底要立什么规矩?这么慎重?欧阳慧茹沉吟,表情肃穆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

    “太后驾到!”太监高昂的通报声传来,只见太后被宫人们簇拥着,从内殿款款而出,敛眉肃穆,浑身散发着沉郁的气场。

    众人被太后带来的气场弄的头皮发紧,连忙跪下恭迎,齐声问安。

    “起来吧。”太后在主位坐定,抬手,板着脸道。

    众人起身,齐齐看向她,等待聆听她的训诫。

    对众人慎重的态度很满意,太后暗自点头,朝身边的鄂其嬷嬷看去。鄂其嬷嬷会意,奉上手里一本厚厚的宫规。

    太后接过宫规,随意翻了翻,缓声开口,“哀家日前重新检视了宫规,发现许多语焉不详或疏漏之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规矩乱了,最是容易滋生纠葛和事端,导致后宫成为藏污纳垢之所甚而波及前朝。大周的衰亡便是始于后宫的‘红丸之乱’,哀家生恐我大金重蹈覆辙,思虑良久,最终决定整肃后宫,重立规矩。你们认为如何?”

    虽是询问,但太后的表情和语气都一再说明她心意已决,不容人置喙。众人哪敢忤逆?俱都点头称是。

    原来是要杜绝黄赌毒,搞严打啊!欧阳慧茹心中略有了底。

    ‘红丸之乱’她听秦嬷嬷说过,大周接连几代皇帝性淫·乱,好玩乐,且极为短寿,最后查出,竟是后宫嫔妃向皇帝下春·药‘红丸’所致。红丸药性猛烈,且会上瘾,大周接连几代皇帝薨在红丸上,导致了国力彻底衰微下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正是这个道理。

    只是不知道太后受了什么刺激,突然重视起这些事来。

    众人心中疑惑,面上却都毕恭毕敬,低眉顺眼的听着鄂其嬷嬷将太后拟定的新规矩一条条念出来。

    鄂其嬷嬷手捧新制定的宫规,朗声逐条宣读。首先宣读的是针对宫女们的规矩。

    宫女们按品级都规定了特定的穿着打扮,平日不得佩戴朱钗,不得涂抹脂粉,不得直视圣颜,不得……很多个‘不得’之后,鄂其又接连宣布了相应的惩罚手段,最轻的是杖三十,最重的杖毙,还有流放,鞭刑、发配洗衣局或军营等等刑罚,不一一赘言。

    新规矩和惩治办法一出,嫔妃们满意了。对宫女管制的这样严格,看谁还敢打扮的花枝招展,借机邀宠上位。

    站在角落里,被宠幸过却没名没分的宫女们脸色煞白。她们无不是靠着鬼魅手段上位的,太后制定的这些规矩,是明晃晃的打她们的脸,在警告她们,也在警告后进宫女,不要妄图攀高枝,后果不是她们能够承受的。

    针对宫女们的新规念完,鄂其眼也没抬,继续念针对嫔妃们的规矩。

    嫔妃们在穿着打扮上也要严格按照品级来,不得使用违反品级的物品,无旨不得擅闯乾清殿,侍寝不得夜宿乾清殿,不得窥伺帝踪,不得干预朝政,不得……

    一个又一个的‘不得’从鄂其嬷嬷嘴里蹦出来,刚才还得意万分的嫔妃们傻眼了,面容僵硬,气息紊乱,显是内心极不平静。再听闻禁足,打入冷宫,杖毙等等严酷的惩罚手段,脸色一个赛一个的白。

    皇上本来就不贪图女色,近月里,来后宫的时间越发的少了,太后这些规矩一出,要见皇上一面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看见众妃们扭曲的表情,心中本有些莫名艰涩的欧阳慧茹垂眸,嘴角微微上扬,闲闲的暗忖:呵,大事不好了,后宫的冰河时期到了!但忆起新规中依稀有一条是‘无旨不得擅闯乾清殿’,她又忧郁了,嘴角立马耷拉下去。

    刚发布了新规,她竟然就踩了一颗地雷,果然是炮灰才有的运道啊!

    心中暗叹,待鄂其嬷嬷念完规矩,她肃着一张俏脸,大大方方的走出来,行到太后面前跪下,磕了一个头。

    太后挑眉,“小丫头这是怎么了?”

    欧阳慧茹直起腰,虔诚的看向太后忏悔,“回皇祖母,孙媳犯了规矩,特来请罪。孙媳为求得面见爹爹的谕旨,一个时辰前擅自去乾清殿找了父皇。请皇祖母降罪。”

    太后内里暗笑,忖道:小丫头真是实诚,些许小事都不隐瞒,行止进退有度,不骄不躁,果然是不破的命定贵人。如此才好,不会媚乱朝纲。有小丫头在不破身边,哀家也放心了。

    太后对她的坦诚极为满意,严肃的面容立时柔和下来,扶起欧阳慧茹道,“这些规矩仅是针对后宫嫔妃,与小茹无碍,且小茹行事在前,立新规在后,正是所谓的不知者无罪,快起来吧。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了。”

    欧阳慧茹甜甜一笑,顺势起身,搂着太后好一阵儿撒娇卖乖。

    见太子妃出来请罪,本以为有一场好戏可看的嫔妃们脸色被气的白了又青,面容更显扭曲。位份最高的元妃终于坐不住了,反复揉捏着手里的绣帕,迟疑的开口,“母后,您这规矩是不是太严了?”

    “严?依元妃看来该如何?你且分说一下你的规矩。”太后冷眼朝元妃看去,语带嘲讽的低声发问,问完,忽而重重拍击桌面,厉声呵斥,“莫不是你们看这后宫久未立皇后,心大了?哼!在哀家面前也敢言其立规,你们有这个资格,有这个权利吗?若是嫌自己位份太高,直说便罢!哀家自会成全你们!”

    能养出世宗这样杀伐果决的儿子,太后也不是个吃素的,一拍案,一席话直惊的元妃双股战战,坐立不稳,立时便瘫软到太后脚边,重重磕头请罪。

    有心附和元妃的众人见状,连忙闭了嘴,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屏在鼻尖,个个面色青紫。殿内气氛极为压抑,静的令人胆颤。

    太后瞥向脚边的元妃,仔细审视她明艳动人的脸庞,将她一番楚楚可怜,矫揉造作的举止看在眼里,心里的怒火没有消减,反倒更加炙热的燃烧起来。哼,就是因为有这等善于狐媚惑主的女人,我大金的基业才会动摇,若不破也如大周那些短命皇帝一样被些个女人给钳制甚至暗害了,叫她百年之后如何面见列祖列宗?

    太后越想,怒火越炙,厉声道,“好了,别跪了!这规矩哀家已给皇上阅过,是经了他同意的,决不能改!元妃质疑圣意,已是违了宫规,来人,掌嘴二十,再送她回去禁足三月,每日誊抄新宫规百遍!”

    鄂其嬷嬷遣了两个宫女擒住元妃,实打实扇了她二十个巴掌,直扇的元妃面颊红肿,口不能言。

    太后这招杀鸡儆猴彻底震慑了众人,众人临到被太后遣散时,个个都是脚步虚软,浑浑噩噩,俨然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模样。

    太后不变则已,一变就将后宫整肃的跟军营一样纪律严明,彻底打击了某些人邀宠献媚的心思,宫中一时间风平浪静,往日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俱都无处施展,蛰伏起来。

    欧阳慧茹表情平静的回到自己寝殿,慵懒的斜倚在榻上,给自己斟了一盏茶,透过热茶氤氲的水汽闲看窗外零落却唯美的秋景,她眼中含笑,悠悠然的忖道:今晚不知道多少人要失眠了!

    满宫里接到新规后还能像她这样悠闲安然的,怕是没有了,但是偏偏有人看不得她这样悠闲,殿外‘太子驾到’的声音传来,欧阳慧茹立刻敛起眼中的笑意,放下茶杯,扫兴的撇了撇嘴角。

    “臣妾见过太子,太子前来所为何事?”欧阳慧茹木着脸给太子行礼,也不像往日那样与他虚与委蛇的寒暄一场,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太子因她敷衍的态度皱眉。这太子妃性情才恭顺了一阵,大病一场后好似又变回了原来的肆意妄为,果然本性难改!

    对这样的太子妃甚觉厌恶,太子也懒得与她废话,“孤来是想你去皇祖母那里替兰儿求个名分。”若是没有围场的事,他自会去慈宁宫求,但如今,还是太子妃去更合适些。

    “哦?敢问太子想替邢姑娘求个什么名分?”欧阳慧茹淡淡询问,面上丝毫没有嫉妒或愤恨之色。

    见她这样平静,太子倒是讶异了一下,放缓了语气道,“求个侧妃吧。日前父皇曾亲口允诺过的。”

    呵~~允诺侧妃?太子是拿她当白痴吗?欧阳慧茹被气笑了,“臣妾只听闻父皇说给她个名分,可没说过是侧妃。以邢姑娘卑微的出身,晋封侧妃,臣妾是绝不会同意的。太子请回吧。”

    竟然张口就驱逐他,太子怒火中烧,面颊涨红,指着欧阳慧茹厉声呵斥道:“欧阳慧茹,孤来问你,是给你脸面。你给脸不要脸,小心日后跌的很难看!”

    等过一段时间,太子妃救驾的东风散了,父皇对她不那么重视了,他自有办法教训她。女人,就该认清‘以夫为天’的本分。太子狠狠忖道。

    被太子拿食指指着鼻子羞辱,欧阳慧茹也怒了,冷笑一声,高高挑起秀眉,一字一句缓声说道,“太子想对臣妾怎样?臣妾身子刚好,可受不得刺激。待您走了,臣妾若是又大病一场,可不知该如何向父皇分说。父皇千交代,万叮咛,嘱臣妾一定要保重身体。”

    一搬出世宗,太子立刻蔫了,愤愤收回食指,狠狠瞪欧阳慧茹一眼,拂袖而去。

    连平衡之道也不懂,一心任意而为,真是蠢货!欧阳慧茹盯着他的背影,心中冷笑。世宗的自私霸道有绝对的实力和权利做支撑,只会让人诚服,太子的自私霸道却是构架在自以为是之上,只能惹来别人的厌恶。这样的人,不管重来几世,都注定了炮灰!

    召见丞相

    早上得了世宗的恩旨,可以召见父亲,下午又逢太后订立新规,这一天对欧阳慧茹来说过的很充实,但她却还想让自己更忙碌,更充实一些。

    她不像别宫贵人那样,一回宫便召集侍从们宣读规矩继而施行下去,而是不动声色,独自锁在房里,翻开一本名册,认真研究起来。

    这正是个清理暗桩的好机会,吴氏在毓庆宫里经营两年,依着时间链条,她着手的一切人事调动都在名册上有迹可查,没有怀疑到她时,不会有人注意到这种琐事,但有人怀疑了,拿出名册一一比照,却能看的很清楚。

    欧阳慧茹用丹朱将可疑人员一一勾勒出来,人数竟然不少,她盯着被勾画的赤红一片的名册,指尖摩挲着下唇,冷冷一笑,忖道:吴氏果然好本事,两年竟收拢了这么多人!既然人数这么多,一下打发干净了反而招眼,不若先把这些人踢出内围,日后随意寻些由头一个个处置了!

    “秦嬷嬷,召宫人到正殿集合。”起身,将衣服上的皱褶一一抹平,欧阳慧茹肃着脸,款款朝正殿走去,边走边吩咐到。

    秦嬷嬷躬身应诺,不过一炷香时间便招来了所有侍从,宫女和太监各分左右在殿中站好,按等级排序下去,长长的队伍直延伸到殿外,八扇殿门不得不大大敞开,给他们腾出位置站立。

    欧阳慧茹闲适的靠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盏做工精致的小茶杯,缓缓啜饮。放下茶杯,她没有立时说话,而是表情肃穆的盯视着殿中越来越不安的众人,暗暗将各人神色记在心里。

    宫人们开始时还能低眉顺眼,表情平静的站着,被太子妃锐利的视线盯视了一会儿,不少人露出惶恐焦虑的神色,晚秋天冷,额头却冒出一层细汗。

    见众人开始焦躁不安,欧阳慧茹觉得差不多了,嘴角绽开一抹明艳逼人的笑容,也不赘言,直接说道,“今儿叫你们来,是要宣布太后新订立的宫规。秦嬷嬷,念给他们听。”

    秦嬷嬷应诺,拿出宫规宣读。

    太监们紧张的表情松懈下来,规矩虽是新的,但是并不是针对他们。宫女们就不一样了,有人紧张,有人失望,有人哀怨……表情各异,不一而足。

    没想到除了暗桩,想攀高枝的人还挺多!欧阳慧茹睇视着众人的表情,心绪烦乱。偌大个宫殿,真正忠于职守,心思纯正的人竟然没有几个,这后宫,果然是藏污纳垢,物欲横流之所,令她心底生寒,要离了太子出宫的心思更加坚定起来。

    撇去心头对太后和世宗的不舍,欧阳慧茹平复好心情,拿起茶杯啜饮,静静等候秦嬷嬷宣读。

    半个时辰将新规念完,秦嬷嬷嗓音已有些干涩。

    “有劳嬷嬷了。嬷嬷下去喝口热茶,润润嗓子。”欧阳慧茹微笑开口。

    秦嬷嬷一脸感动的退下,欧阳慧茹收起微笑,看着座下众人,语气已然变的冷肃,“新规都听清楚了吗?”

    宫人们连忙垂头,齐声应诺,声音在大殿中回旋,良久才消散下去。

    欧阳慧茹颔首,沉声开口,“听清楚不够,还需谨记,恪守,慎行。正所谓杀鸡儆猴,敲山震虎,若日后谁头一个犯了规矩,不论罪责大小,也不问事情缘由,本宫一律杖毙。”

    话音刚落,座下很多人已经脸色苍白,双股战战,纷纷不约而同的告诫自己,千万莫做这个出头鸟。

    有恐惧才好,人只有知道恐惧,才能过的平顺,活的长久。欧阳慧茹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淡淡一笑,拿出一份名录来,“本宫虽然不能惩戒你们以前违规的行为,但是,谁是人,谁是鬼,本宫都看在眼里。有鉴于你们往日的表现,本宫将你们的职务重新调动一下,司正女史和总管太监出来,拿着这份名录安排下去。”

    站在左右最前排的两人出列,接过名录磕头应诺。

    “都散了吧!”欧阳慧茹挥手,面带疲惫。

    不久,毓庆宫便经历了一场大的人事变动,原来由吴氏提拔重用的人全被赶到外围做粗使活,身世存疑的负责中围,身世清白的则在内围,在内围也不能随意靠近太子妃寝殿,寝殿有皇上派来的禁卫把守,水泼不进。

    稍有点眼力的人都看出来了,太子妃这是在清洗毓庆宫,若谁人在这个时候犯到太子妃头上,下场绝对很惨。一时间,毓庆宫里人人自危,纪律整肃,让欧阳慧茹省心了不少。

    除去心头一个大患,欧阳慧茹第二天醒来只感觉浑身松快,精神奕奕。她略作梳妆后便悠闲的躺在窗边的贵妃椅上,翻看一本民间小话本,等着欧阳丞相下朝觐见。

    “启禀太子妃,丞相殿外求见。”待到下朝时分,守门的太监进来通禀道。

    “快,快让他进来。”欧阳慧茹连忙翻身坐起,语带急切的挥手叫道,将思念父亲的小女儿心态演绎的入木三分。

    秦嬷嬷和小雨也露出期待的表情。

    本来是做戏,待见到面容和蔼,眼含关切和思念的欧阳丞相进来,欧阳慧茹鼻头一酸,眼圈一红,竟真的涌起七分亲近,三分委屈来。

    “爹!”在异世,只有这个人会倾尽所有来保护她,包容她了,这是她的亲人!欧阳慧茹红着眼眶扑将上去,悲切的唤了一声,打断了正要行礼的欧阳丞相。

    “宝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欧阳丞相抱住扑过来的女儿,拍着她的脊背,唤着她的乳名,焦急的问道。

    经过围场一事,他算是看白了太子,因着疼惜女儿,虽然对太子万般不满,他在朝堂上却更加支持太子,依顺太子,只愿他看在自己鼎力支持的份上能对自己的女儿好一些。

    但见女儿这样悲切,情况好似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欧阳丞相心中涌上一股戾气。他这辈子只剩一个女儿承欢膝下,女儿就是他的命根子,谁若让女儿受苦,哪怕是天皇老子他也不答应。

    想罢,他轻拍欧阳慧茹的脊背,极力压制语气中的怒火,问道,“宝儿,是不是太子让你受委屈了?别怕,哪怕他是一国储君,爹爹也能给你讨回公道。”

    有欧阳丞相无条件的宠溺和支持,欧阳慧茹彷如找到了主心骨,这么多天里受到的磨难和委屈加倍的涌上心头,眼泪争先恐后溢出眼眶,止也止不住,“爹,太子他……”

    委屈太深,又是乍见亲人,欧阳慧茹哽咽难言。她知道,她这个样子只会让丞相对太子更加不满。

    果然,欧阳靖宇怒火狂炙,面色铁青的朝秦嬷嬷看去,示意她来说。

    秦嬷嬷和小雨也俱都是一副悲戚的神色,见丞相看来,秦嬷嬷朝小雨扬扬下颚,小雨会意,跑到外间守住门口,以防人偷听。

    待小雨关上房门,秦嬷嬷压低嗓音,将太子和刘文清断袖分桃,盲目宠幸吴氏和邢芳兰,给太子妃难堪的事俱都一一道来。

    “好啊,好一个太子……”丞相面目狰狞,额头青筋毕露,被气的浑身发抖。这就是他支持太子所得到的回报?断袖?视自己的女儿如无物,冷落她,欺辱她?他默然,出离了愤怒。

    “爹,女儿实在过不下去了,你带女儿回家吧!”欧阳慧茹适时开口,苦苦哀求道。她知道丞相此刻定然不能带她离宫,她没斗倒江映月之前也不能离开,但她既已开口提及,好歹为今后离开太子打下了伏笔。

    “现在还不行。宝儿暂且忍耐一二,待爹想想办法。若是寻常人家,爹二话不说就带你走,但你嫁的是皇家,又是太子妃,哪是那么容易的?”欧阳丞相也红了眼眶,深感无力,无力过后是更深的愤怒。他的女儿,合该被人捧在手心上如珠似宝的疼宠,怎能这般让人践踏?他一想就心头滴血。

    欧阳慧茹闻言没有再哀求,只是默默流泪,脸上光彩尽失,如被风雨摧残的花朵般凄然,哪里还有未出嫁前朝气蓬勃的样子?

    丞相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仿如刀割,绞痛难忍,垂头沉吟一阵,他语气坚定的开口,“宝儿放心,爹不会让你受委屈,相信爹。”若真到万不得已,他就舍了这一身朝服向皇上讨要当年的救命之恩,带着女儿远远离开上京。

    欧阳丞相身上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欧阳慧茹相信他的保证,他这样视女如命的人,绝不会眼见着她受人欺辱。

    见女儿表情平静下来,欧阳靖宇心中稍定,接过秦嬷嬷递来的帕子,替她擦拭泪水,不放心的追问,“太子和刘文清的丑事,你可有告诉别人?”

    欧阳慧茹含泪摇头。

    “这就好,这是皇室丑闻,谁戳破,谁就捅了马蜂窝,惹来整个皇室的厌弃。宝儿切莫冲动,以防惹祸上身。刘文清那里,爹自会处理,还有那个邢芳兰,哼,爹绝不会让她欺到宝儿头上。”丞相怒气勃发,狠狠拍了一下案几。

    欧阳慧茹点头,拉住欧阳靖宇袖口,摇了摇,“爹,那个邢芳兰女儿自己会处理,你只管把她身家背景调查清楚,叫人递进宫来就行。女儿长大了,总要学会自保。”

    丞相若派人调查刘文清和邢芳兰,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她心中暗忖。

    欧阳靖宇欣慰的摸摸女儿的发顶,点头同意了。父女两又叙了会儿话,眼见时辰到了,欧阳靖宇带着满肚子怒火出了宫。

    待丞相一走,欧阳慧茹打发了秦嬷嬷,将自己独自锁在房内。她拭去眼角隐含的泪水,眸子中的悲切瞬间消散于无形,忽而扶额,低低笑了起来,心中快意的忖道:好啊,被欧阳靖宇记恨上,刘文清,太子,看你们哪个能讨到好去!

    她今天正是故意激起欧阳靖宇对太子的仇恨,让他日后远离太子。太子迟早是要炮灰的,欧阳家决不能如剧本中那样被牵连。

    至于江映月的事,日后查到了线索再慢慢说与欧阳丞相听,若她今天全都捅破却拿不出凭据,丞相追问她如何知道的,她还真不好解释。秦嬷嬷和小雨整日跟着她,她分明与江映月素未平生,埋藏这样深的隐秘她如何能够得知?难道坦言自己是穿越的?不被当邪灵烧死才怪,如此,只能徐徐图之了。

    总之,她得抓紧时间寻江映月的破绽,斗倒了江映月,她一定要和离,立刻,马上和离,一分一秒也不能耽误!她受够了太子这个脑残!

    丞相出手

    欧阳靖宇自宫中回来,心情不但没有平复,反而更加焦灼起来。

    女儿在宫里的生活,完全不同于他的想象,太子对女儿,哪里是苛待那样简单?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折辱!他辛苦养大,如眼珠子一样爱护着的女儿,难道就是送进宫里给人虐待的么?太子分毫不给他脸面,简直是欺人太甚,这样刻薄寡恩的人,如何配做一国储君?待他上位,可还有女儿的活路?欧阳丞相想到这里,眉头狠狠一皱。

    若他当不成一国储君,女儿与他和离岂不是容易很多?逼急了,连一个朝代都能颠覆的欧阳丞相暗暗忖道,又忆起日前太子要求他在朝堂上保荐刘文清做大理寺少卿的要求,他轻扯嘴角,冷冷的笑了,拿起桌上已经写好的保荐折子,扔进了脚边的火笼里。

    太子,既然你无情,便休怪老夫不义,连大周皇帝老夫也敢踩下去,何况你一个小小的太子?皇上虽然儿子不多,但比你出息的却不少,没了老夫撑着,便看你日后如何在朝堂混迹?

    欧阳丞相微眯双眼,笑容冷肃,摊开手边一张空白宣纸奋笔疾书,很快,一份新的保荐折子便出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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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下朝后,太子面色铁青,气势汹汹的来到太子妃寝殿,不待太监通传便闯了进去,一脚踢开殿门。

    殿门重重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弹跳回来后,‘嘎吱嘎吱’的摇曳哀鸣着。

    “太子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欧阳慧茹并没有被太子的暴行吓住,淡淡瞥一眼受创严重的殿门,手里修剪盆栽的动作丝毫不乱,细细拾起剪断的松树枝,放进手边的竹篮里。

    “你究竟与丞相说了什么?为何他答应的好好的,昨日进宫与你一叙就突然改变了主意,叫文清外放到保靖那个苦寒之地去受罪?”太子显然在朝堂上被气的不轻,这会儿脸色还有些青紫。

    “文清?谁?太子是在与臣妾说前朝之事吗?抱歉,恕臣妾不能听,更不能与您讨论,后宫不得干政,这是新立的规矩。”欧阳慧茹眼也没抬的说道。

    她现在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了,太子进来,她连礼都懒得行,爱咋咋地。

    “你竟不知文清是谁?少装模作样!若不是你与丞相说了什么,他为何今天那样为难文清,还处处与孤作对?”心爱之人不但没得到擢升,还被发配到边疆贫瘠之地,一去就是三年;自己每每提出反对,都被欧阳靖宇三言两语的驳斥,好似完全忘了他当初保荐刘文清的承诺。太子被欧阳靖宇气的不轻,颇有些头昏脑胀,只想着寻他的女儿发泄怒火,却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欧阳慧茹放下剪子,接过小雨递来的湿帕子将一双玉手细细擦净,慵懒的斜倚在榻上,喝了口热茶暖身,这才看向快要濒临崩溃边缘的太子,闲闲开口,“太子在说什么?臣妾实在是不明白。臣妾为何要为难那什么文清?爹爹的决定,臣妾怎么管得到?且太子与那文清是什么关系?竟然因为他而对臣妾和臣妾父亲如此不满,大加训斥,难道他在太子心中的分量竟能越过了我二人去?臣妾实在是心寒。”

    太子被欧阳慧茹一个个犀利的问题问的哑口无言,这才反应过来,他和刘文清的事,太子妃是不知情的。正是因为内里心虚和时时隐忧,在刘文清受到丞相刁难的时候,他才会第一时间找太子妃问罪,如今想来,他这岂不是不打自招,露了相?

    但是,太子妃当真不知道他和文清的事吗?太子想到了上次围猎,看向欧阳慧茹的眼神阴狠起来,试探道:“孤与文清是知己,互相扶持,倾心相交,孤对他极为看重。太子妃与他几面之缘,还曾西山围猎时同场竞诗,难道太子妃忘了吗?”

    欧阳慧茹眼角余光一直锁定太子不放,见他表情阴沉,心知他起了疑心,却一点也不慌乱,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原来是刘大人。臣妾对他的印象不深,对邢姑娘的印象倒是蛮深刻的,简直可以说是毕生难忘!都说父女同心,想必,臣妾的父亲亦是,若臣妾的父亲真做了什么连累到刘大人,只能说这是误伤,怪只怪刘大人运道不好。”

    言辞间毫无愧疚之意,欧阳慧茹扫向太子的眼神暗含几分挑衅,继续开口,“外放也好,就当做磨练了,刘大人年纪轻轻却才华横溢,熬个三五年的也就回来了,太子何必着急?不过,那邢芳兰一个出生卑微的野种,也敢当场给本宫和本宫的父亲没脸,真是不知死活。想要侧妃的名分,也得看本宫点不点头!”

    见太子妃说着说着扯到了邢芳兰身上,且语气怨毒,措辞狠厉,太子这才想起,因着邢芳兰的事,他也是狠狠得罪过这父女俩的,想必是他要给邢芳兰晋封侧妃的事又惹恼了丞相,丞相今日才会对他百般刁难,并不是知晓了他和刘文清的私情。

    太子恍然,心放下了一半,同时,更大的怒火却又差点灼穿了他的胸膛。他堂堂太子,连宠幸一个女人,给她名分都没有权利,还要处处看人脸色,受人钳制,这储君当的有什么意思?

    但想到即将离京外放的心上人,正待爆发的太子踌躇了,强自压下怒火,语气僵硬,略带几分商量道,“若是孤同意不立兰儿为侧妃,太子妃可愿说服丞相保荐文清做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对文清,对孤都很重要,还请太子妃劝丞相以大局为重。”

    以大局为重?分开这姐弟两,再各个击破就是我的大局!等我干掉江映月,叫丞相收拾一个偏远地区的芝麻小官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问题?欧阳慧茹垂眸,芊芊玉指把玩着手里精巧的茶杯,心中冷冷忖道。

    “太子糊涂了?忘了皇祖母新颁布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违者鞭刑五十,打入冷宫,永不得出!还请太子莫要再说这样的话,这太子妃的位置,臣妾目前还不想撒手。”要撒手,也得等到干掉江映月之后。欧阳慧茹瞥太子一眼,笑容极尽嘲讽。

    太子一愣,这才想起宫中新规,又见欧阳慧茹明显的幸灾乐祸之情,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

    欧阳慧茹你行!孤好声好气的与你商量,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此,莫怪孤把你的脸面放在脚底下狠狠践踏!

    倔劲上来,太子盯着欧阳慧茹冷笑,“哦?你想借丞相的手逼迫孤,打压兰儿?哼,怕是不能如你的愿了!孤这就去慈宁宫为兰儿请封,太子妃且等着孤的好消息吧。”

    话落,太子眼含阴鸷的瞪视欧阳慧茹一眼,甩袖大步离开,一路上眉头深锁,不停思忖着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免了刘文清的外放。

    太子一走,欧阳慧茹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撕碎了扔进盛满水的笔洗里。遍布字迹的宣纸一沾水便晕染开来,变成一团团乌黑的纸团,辨识不清。

    这是欧阳靖宇叫人递进宫来的密信,详述了邢芳兰的身世。邢芳兰竟是其母与汉人私奔生下的孽种,父死,她随母亲重回舅家,靠舅家光禄寺卿照拂才在京城里有了立足之地。小小年纪,一回京就与刘文清扯上关系,看来她父亲的身份一定也不简单,可惜丞相对死人不重视,没有深挖下去。不过,也无碍,她只要知道,凭邢芳兰这下作的出身,绝当不了侧妃就是了。

    昨天才诉了苦,今天就把人弄出京城,欧阳丞相做事真是雷厉风行!想着刘文清对权利那般渴望,如今却要被远远调离权利中心,不知苦熬多少年才能回来,欧阳慧茹食指抚唇,邪恶的笑了。

    小白脸现在心情如何?肯定是五内俱焚,倍受煎熬吧!姐受了多少苦难,定要叫你们百倍千倍的偿还!

    欧阳慧茹抿唇,心中狠狠发誓,起身,拂平衣襟的褶皱,沉声说道:“走,去慈宁宫!”既是要晋封太子侧妃,她这个正妃岂能不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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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宁宫正殿,摆放在角落里巨大的透雕云龙纹铜炉正徐徐冒着青烟,随着青烟飘散,一股浓郁的檀香味萦绕开来,在空气里蔓延,使得本就极具宗教风格的殿宇更显出几分神圣庄严之感。

    而此刻,殿内的一声呵斥却瞬间将这种庄严打破,“你要晋封这个女人做侧妃?太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太后指着跪在脚边,自进殿起就一直保持缄默,貌似恭谦的邢芳兰厉声问道。

    “是,请皇祖母成全。”吴氏的出身比邢芳兰还略逊一筹,太后当时照样准了他的请封,这次他好生缠磨一番,结果也是一样。太子心中笃定。

    世宗坐在太后身边,缓缓啜饮一口茶水,漠然的睨视着跪在他面前,神色坚决的太子,并不发表意见。

    太子昏聩无能却又刚愎自用,身为嫡子,从小便自视甚高,这样的人被立为储君,最能激起其他皇子心中的怨愤和不甘,虽然太子时常让世宗失望,但是,在刺激人心,招惹仇恨值上面,这个儿子却能力卓绝,令他十分意外。

    将丞相的幼女指给他,是对他的扶持,也是对丞相的压制,命根子都在皇室手里,丞相绝不敢有二心,自会尽心尽力辅佐太子。一个扶不起的阿斗,配上一个强悍的辅臣,再加上几个或明或暗,虎视眈眈的皇子,日后的朝局才会更加有看头!他期待能在这一趟浑水中脱颖而出的皇子,他完颜不破的皇位,只有手段狠辣,能力非凡者才可以继承。

    往日算计这一切时心情有多么亢奋,今日,世宗心里就有多么懊悔!千算万算,他却忘了将自己的心算进去,一头栽在了太子妃——他的儿媳身上,待到发现,已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皇帝是不能出错的,哪怕出了错,责任也在别人,世宗自然而然的将一切罪责归咎在太子身上,如今再看太子,他早没了冷眼旁观,不喜不怒的心态,满满都是抑制不住的暴戾和嫉恨。是的,他嫉恨自己的儿子,这样的人,竟然首先拥有了他的宝贝,他每每想起,便有一种嗜血的冲动。

    谁更重要

    昨日见过太子妃,丞相定是知道了太子意欲册立邢芳兰为侧妃的事,今日才会在朝堂上一反常态,对太子和其亲随大加刁难。太子把自己最大的助力都得罪了,竟然还拎不清状况,亲自跑到慈宁宫来替邢芳兰要名分,太后感到非常失望,失望过后又很是庆幸。如此也好,日后废太子时,她心里也会好过一点,为了大金的江山社稷和百年昌盛,皇位决不能交到这样不成器的子孙手里。

    太后心中感叹,一面分出心神应付太子,一面又随时注意着自己儿子的情绪,这两人目前可是情敌,依儿子那霸道的性格,指不定会对太子做出些什么事来。

    太后内里正担忧着,果然从世宗的身上感觉到一股戾气,不得不停下对太子的训斥,朝世宗看去,“皇上,太子行事如此荒诞,您好歹也给个话。”

    被太后的问话打断,世宗收敛起浑身的戾气,瞥一眼座下忐忑不安跪着的两人,眉梢一挑,冷笑道:“不就是一个侧妃名分吗?给她就是。”只要不招惹朕的小丫头,太子要多少女人,他就给他弄多少。

    太子和邢芳兰大喜过望,对视一眼后双双向世宗磕头谢恩。

    太后显然知道儿子的小心思,额角抽了抽。太子虽然日后当不成皇帝,可也是正经的皇室子孙,身边的妻妾怎可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况且邢芳兰上位的经历极其不光彩,满朝皆知,晋封她为太子侧妃,这是在丢皇室的脸啊!她不能不管!

    对这父子俩深感无力,太后垂头,用手指按揉阵阵抽痛的额角,伸手阻断太子谢恩的动作,道,“先不忙着磕头,哀家还没有同意。没有哀家盖印,她别想坐上侧妃之位!”

    “皇祖母,您……”

    太子直起腰,表情由惊喜转为惊愕,正要争辩,却被殿外的通传声打断了话语,“启禀皇上,太后,太子妃殿外求见。”

    “快,快传!”太后表情惊喜,连忙挥手命令道。

    她算是被这父子两折腾够了,小茹来了就好,儿子肯定拿小茹没辙,只要她反对,今儿这事哪怕向来说一不二的儿子已经拍板同意,小茹照样能让他改了主意。养了世宗几十年,太后非常了解太子妃之于世宗有多么重要,他那样冷血自私的人,也知道疼惜一个人,为了一个人努力压抑自己的欲·望,可见是爱到了极致。

    不同于太后的惊喜,世宗和太子表情俱都一沉。太子是恼怒,世宗则是苦涩。小丫头还是放不下太子,听见消息这么快赶来,可见对太子,对太子妃之位非常重视。可恨当初他为何要想到给小丫头指婚?留待今天嫁给自己为后该多好?

    世宗大掌钳住椅子扶手,用力捏了捏,再次尝到悔恨莫名的滋味。椅子扶手不堪巨力,发出微不可闻的‘嘎啦’声,表面赫然裂开几条缝。

    “慧茹见过父皇,见过皇祖母。”欧阳慧茹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优雅的行到殿中,屈膝行礼,待太后颔首,允她起身,她才朝太子福了福,算作打招呼,对邢芳兰则是视而不见。

    “丫头,到朕身边来坐。”世宗见太子妃起身后就自动站到太子身边,俨然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儿,心中极不舒服,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沉声叫道。

    “谢父皇!”太子罚跪,自己得陪着罚站,本来心气有些不顺的欧阳慧茹听见世宗的召唤,脸上绽开了笑容,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走到他身边落座。

    还是父皇体贴!她颇有些甜蜜的想。

    见到小丫头洒脱大方的举止,对自己毫不避讳的亲密,世宗苦涩难言的心情瞬间被治愈,睇视着她精致的侧脸,眼里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连夫妻俩站在一处都看不惯吗?太后额角再次狠狠一抽,为自己儿子强烈到了极点的占有欲。

    “太子妃此来何事?”太后抚着抽痛的额角,开门见山的问道。

    “启禀皇祖母,慧茹不同意太子晋封邢姑娘为侧妃。”欧阳慧茹收起甜笑,表情立时紧绷起来。

    太后闻言,心中振奋,小茹这丫头果然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反应,不若寻常女人,为了讨好夫君,只知一味拈酸吃醋或佯装大度。

    “孤要册立哪个女人,你有什么资格反对?父皇方才已经同意了,你难道想抗旨不成?”不待太后回应,太子先行抢白道。

    太子妃一来便受到父皇的礼遇,这让他心中极不平衡,父皇已经许久未曾给过他好脸色了,再加上刚才在毓庆宫里太子妃对他的挑衅,太子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父皇?”欧阳慧茹惊讶的朝世宗看去,明显不相信太子的话。父皇那样维护她,这种时候怎么会点头?

    世宗被小丫头惊愕和受伤的眼神看的心中一揪,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本以为自己可以不顾一切的去分裂他们夫妻的感情,但临到头来,他发现,让小丫头伤心才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他眼神暗了暗,沉吟半晌后终于开口,“朕还未下旨,此事不算。太子妃为何不同意?说说你的理由,若理由充分,朕可以重新考虑。”罢了,这次就算了,让小丫头自己做主,反正两人隔阂已生,他有的是耐心等待。

    闻听世宗这话,太后笑了,心道:果然如此。

    太子和邢芳兰再次白了脸,却不敢再分辨什么,只因,世宗已经完全沉下脸,身上郁气浓烈到有如实质,令他们倍感压抑。

    欧阳慧茹并没有受世宗的情绪影响,事关她的切身利益和身家性命,她一步都不能退让。咬咬牙,她跪到世宗脚边,拱手道,“启禀父皇,慧茹反对太子此举的理由有二。一,邢姑娘系其母与人无媒苟合所生,虽然有舅家光禄寺卿扶持,但掩盖不了她污浊的身世,以此出身却被晋封为太子侧妃,未免被人知道后诟病,玷污皇室颜面。二,太子侧妃吴氏亦是汉人小家子出身,两个侧妃名额均被身份不明不白之人占去,满朝勋贵会如何看待太子?若摊上个沉迷美色的污名,太子一国储君的颜面何存?慧茹并不是善妒之人,若今日晋封的侧妃出身名门,有助于太子,慧茹不但没有二话,还会主动替太子相求!”

    太子闻言,撇了撇嘴角,表情不以为然,反而低头去安慰身世被拆穿,脸色煞白,掩面哭泣的邢芳兰。

    邢芳兰虽然知道自己身世不堪,皇家早晚会去调查,但太子突然带她来慈宁宫请封,打了太后一个措手不及,她还是抱着一些侥幸心理的,没想太子妃竟然会跑来阻止,且当众拆穿了她最讳莫如深的避忌,叫她颜面无存,只恨不得立时挖个洞钻下去。

    太后认真聆听欧阳慧茹的话,边听边频频点头,心中赞叹:小茹这番话说的好,从皇室颜面和太子名誉两方面出发,思虑周全,合情合理,处处替太子考量,心意难得。

    想罢,转眼看见太子毫不领情的样子,不由摇头忖道:可怜太子有此贤妻却不知道珍惜!不过也好,这样的人,才真的是我儿的命定贵人,可免我儿被人蛊惑暗算。

    太后满意了,世宗的面色却更加阴沉。小丫头处处替太子着想,太子不但不领情,还将小丫头的一片苦心肆意践踏,他怎么敢?

    自己恨不能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的宝贝被人这样轻贱,世宗胸口发闷,立时便改了口,“小丫头快起来。邢芳兰出生卑微,实不配侧妃之位,便给太子做个侍妾吧。”

    欧阳慧茹被世宗强行拉起,摁坐在身边,低垂的眼里露出些许笑意。她就知道,父皇一定会护着她。

    邢芳兰掩面垂泪,肩膀不停颤抖,看着颇为可怜,太子瞥她一眼,眼中露出几分不忍,对着世宗稽首,张口欲言。

    “朕心意已决,太子休要争辩,带她回去吧!若是不愿,带着她的尸首回去也成!”世宗先行开口,阻断了太子的求情。

    太子心中一惊,动作有些迟钝。

    世宗不耐,厉喝一声,“你还要丢脸到何时?没脑子的东西,还不快滚?”

    太子被吓的差点跳起,邢芳兰也忘了哭泣,二人压下心中的惊骇,爬起身快速退下了,形容极为狼狈。

    看着两人逃也似的离开,欧阳慧茹低下头,掩住微微上翘的粉色樱唇。

    “朕还有事,也该回去了,累着母后了,您好生休息。”两人一出殿门,世宗也随即起身,朝太后颔首道,瞥一眼垂头,看不见表情的小丫头,世宗沉声开口,“小丫头,送朕一程。”

    “是。”被点名的欧阳慧茹立刻起身应诺,朝太后一福,匆匆跟上大步而行的世宗。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乾清殿进发,期间,欧阳慧茹几次张口想搭话,但见世宗冷肃的侧脸和浑身阴郁的气息,她又闭了嘴。父皇今天心情不好,还是别随意插话了,免得引火烧身。

    走出老远,世宗忽然停步,转头向欧阳慧茹看去,眸色晦暗莫名,沉声问道,“小丫头,太子是否对你很重要?”这句话,他斟酌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欧阳慧茹怔楞,但见世宗表情严肃,语气极为认真,垂头沉吟一会儿,老实的开口,“回父皇,太子妃之位对我很重要。”

    世宗表情有些怪异,似惊似喜,点了点头,又问,“太子妃之位重于太子?”

    欧阳慧茹又愣,眼睑微合,考虑半晌后牙关一咬,点头道,“是,比太子重要。靠着太子妃之位,我可以在宫里安身立命,靠着太子却不能。”

    世宗默默不言,眸色莫测的盯着面前这大胆直言,无遮无掩的小丫头,久久移不开视线,久到欧阳慧茹拽紧的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快要后悔自己的坦白,世宗忽然笑了,笑的前仰后合,低沉浑厚的笑声直传出去老远,任听到的人,谁也不会错认他笑声中的欢愉。

    “哈哈!是么!靠着朕,小丫头在宫中不但可以安身立命,还可以横行无忌,岂不是说,朕比太子,比太子妃之位更重要?”语气虽然满满都是戏谑,但,是不是戏言,只有世宗自己才知道。

    欧阳慧茹低头想想:也是,世宗就是她的保护神,给了她所有安全感,没了世宗,她哪怕当了皇后,心里也是没底的,因此极为认真的点头道,“恩,在我心里,父皇当然是最重要的!无关什么安身立命,只因为父皇对我好。”她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语气中的认真。

    世宗闻言心中一震,收住笑意,俯身定定看进小丫头眼里,不放过她眼里任何一点情绪,半晌后,他再次低笑起来,伸手,拍拍小丫头的肩膀,慎重道,“父皇是最重要的,记住这话!”

    帝王,果然最在意的还是别人对他的忠心!欧阳慧茹心中感叹,面上忙不迭的点头。

    世宗莞尔,挥手道,“晚了,你回去吧。安顺,送太子妃!”

    安顺应诺,毕恭毕敬的送懵懵懂懂的欧阳慧茹回宫。

    看着小丫头消失在拐角的背影,世宗无奈的摇头:不行啊,还是没有开窍!似想到什么,又微笑起来:也罢,已经成了彼此最重要的人,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只管对她更好一些,待她情窦初开,定将她掠过来,一辈子锁在身边不准离开。

    蝇营狗苟

    太子和邢芳兰兴匆匆前往慈宁宫求旨,却双双狼狈而回,心里的憋屈和难堪,言语无法描述。

    回到毓庆宫,两人心情还未平复,皇上的圣旨却又到了。圣旨措辞极为严苛,将邢芳兰大加贬斥一顿,言其出身卑贱,行为有失妇德,一辈子只能做个侍妾,不得晋位。

    圣旨宣读完毕,传旨的太监被太子妃笑眯眯的送出宫门,临走,还塞了两个分量十足的金元宝,把那太监乐的见牙不见眼,说了一大堆溢美之词,直把太子妃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太监一走,欧阳慧茹立刻收了脸上和乐融融的笑意,回头,一刻不停的指使毓庆宫的侍从们给邢芳兰挪地儿,将她迁出原本只有侧妃才有资格居住的偏殿,远远赶进宫女们聚居的一处耳房里,其待遇比司正女史还差上一截。

    司正女史是正七品,邢芳兰不得上头喜欢,没有赐下任何品级,太子妃这么做并没有触犯规矩,满宫里无人敢于质疑。

    邢芳兰看着破旧狭窄,潮湿阴暗的屋子,再忆起日前享受到的荣华富贵,心里的落差之大,笔墨难以形容,没有心思,也更没有能力去完成主子交待她的任务。

    能够在太子妃手底下平平顺顺的活下来才是正理。她悲观的忖道。对太子妃,她是真的怕了,这个女人心思缜密,精明强干,行事大开大合,全无顾忌,连太子的脸面都不给,哪里像主子说的那样好拿捏?若她惹恼了太子妃,她相信对方绝对会毫无顾忌的灭了她。连主子都在她手上接二连三的跌跟头,想让她去充当马前卒送死?算了吧!

    太子对太子妃的所作所为很是不忿,却又碍于旨意,反抗不得,便想着法儿的给太子妃找麻烦,但只找了几天,他自己就麻烦缠身,焦头烂额,没心思再去打扰太子妃。

    在前朝,他屡屡受欧阳丞相刁难,很多太子党觉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纷纷倒戈离心,致使他在朝堂上寸步难行,频频犯错。世宗也完全看不见他的苦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对他大加训斥,甚至三番两次言及他不配做一国储君,令他威信全无,人心大失,刚死心不久的众兄弟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不停的给他使绊子。

    当了那么多年太子,完颜璟从未这样狼狈过,这才恍然间发现,丞相的扶持和父皇的宠爱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没了这两样做支撑,他什么也不是,早晚要被心怀鬼胎的兄弟拉下马。

    太子悟了,却悟的太晚,等他回头再想讨好太子妃,却是不得其门而入。

    太子自尊心极强,看了欧阳慧茹几天冷脸便也歇了心思,专心处理他身边不停冒出来的,大大小小的麻烦。

    毓庆宫满宫的人亲眼看着太子妃将太子宠姬邢芳兰轻松踩在脚底,还用脚跟狠狠碾了两下,太子不但无法,还被丞相在前朝阻击的无招架之力,自顾不暇,终于认清了太子妃才是毓庆宫里最粗的大腿的事实。自此,毓庆宫里无人再敢有二心,原来被收买过的,心中兀自后悔不迭,悔的肠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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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太子的窘境刘文清看在眼里,却也没心思像往日那样提点一二,只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能够继续留在上京。他的所有势力都在上京,还有皇姐时不时可以帮衬提点,若离了上京,他就是只离了水的鱼,没了存活的空间。

    “太子,您何不亲自去丞相府一趟?依奴才看,欧阳靖宇对太子的打压也是因着欧阳慧茹的缘故,您无故受了牵连,找他分说一二,他向来自诩任人唯才,或许能被您说动,改了主意。”见主子困扰,几日来寝食难安,刘文清的贴身侍从连忙献计。

    刘文清颓然的靠倒在椅背上,疲惫的揉捏着紧皱的眉头,听见侍从的建议,动作顿了顿,放下手来沉吟,半晌后终于点头道,“恩,可以一试。”

    欧阳靖宇自围猎结束后对他很是欣赏,几次建议他拜在他名下做门生,重用之意很明显,没道理一夕之间就改了主意,还是完颜璟那蠢货坏事,害他无辜受累。如今,只能抛开自尊,亲自上门相求了。刘文清抿唇,不甘的忖道。

    “备轿,去丞相府。”拿定主意,刘文清肃着脸,沉声命令到。

    侍从很快准备好轿子,载着刘文清往丞相府出发。

    丞相府占地宽广,门庭巍峨,漆的油亮的两扇铜门紧紧关着,其上高悬太祖御笔亲书的匾额,匾额上‘丞相府’三个大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使人观之,打心底涌上一股敬畏之感。

    刘文清下轿,站在府门前定定盯着这巍峨大气的门庭,眼里浮起一丝刻骨的恨意。他自小居住的宫殿已经被大火焚毁,而丞相府却屹立不倒,甚至庄严大气更胜从前,叫他每每路过,便要历经一次削骨剜心之痛。

    这府邸,早晚要毁在孤和皇姐的手里,刘文清冷冷忖道,垂头,掩去脸上的狰狞。

    “去敲门!”勉力压下心中不停叫嚣的恨意,刘文清又恢复了云淡风轻,风光霁月的浊世佳公子形象,朝侍从温声命令到。

    侍从应诺,上前几步,拉住门上的铜环,用力扣响。

    随着铜环叩击发出沉重的嗡响,看门的仆从很快打开旁边的一扇角门,问道:“谁人来访?”

    刘文清面带微笑,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翰林院侍读学士刘文清求见丞相,劳您代为通传一声。”话落,他朝侍从瞥去,侍从会意,从怀里掏出一角银子,递进那仆从手里。

    仆从收了银子,掂了掂,脸上似露出些不屑的神色,但蚊子虽小也是肉,他收起银子,扔下句“等着”便自顾摔门进去了,连个正眼也没给刘文清主仆二人。

    刘文清的侍从被他的傲慢无礼气的脸色涨红,又要上前敲门,欲教训那仆从一番,被刘文清眼明手快的拉住了,“莫要冲动。宰相门前七品官,如今我只是从五品,无权无势,他看不起咱们是自然。待到……”

    刘文清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两字若不倾耳细听,几乎微不可闻。

    那侍从是个练家子,将他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也明白他言下的未尽之意,强自按捺着心中的愤怒,点了点头,低声道,“苦了主子了。早晚有一天,主子会心想事成。”

    刘文清睇他一眼,淡淡一笑,眼里满满都是傲然和自信。对于这一点,他从不怀疑。

    那仆从关了门,跑到书房,跪在门外通报了刘文清求见的消息。

    “哦?他还有脸来?呵~”丞相放下毛笔,抚了抚胡须,审视着桌上刚写好的一帖字,冷冷一笑,“蝇营狗苟之辈,也配求见本相?赶紧离开,切莫污了本相门庭!去,原话回了他。”话落,将一副上好的字攒成一团,随意丢在地上。

    门外的仆从将丞相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心中惊愕。丞相平时为人十分温和,只有在被彻底惹怒的时候才会说话做事这般不留余地,看来,这人得罪丞相不轻啊!

    他心中猜测,为讨好主子,对刘文清主仆自然不客气起来,开了角门将原话大声复述一遍,弄的街头巷尾都能听见,然后砰地一声甩上门,任刘文清主仆愣愣站在门前,承受着四周人轻蔑的视线,脸色白了红,红了紫,好不精彩。

    “该死的老贼!孤早晚要杀了他!”刘文清满身狼狈的回府,将自己锁进书房,重重锤击着书桌,目眦欲裂的低声叫嚣着,话语里浓浓的杀意令人胆寒。

    丞相府那一条街多是居住的朝中重臣,此次刘文清受到丞相严厉贬斥,消息早已传扬开来,丞相在朝中势力庞大,文臣大多以他马首是瞻,今日得了他‘蝇营狗苟之辈’的评语,刘文清官声尽毁,哪怕继续呆在上京,也是难以立足了。

    刘文清心中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他性格坚韧,从不轻易认输。现在已经进入冬季,保靖远在塞外,山高路险,气候恶劣,为使下放官员顺利到任,完颜不破都会允许他们开春雪化再走。如此算来,要想扭转局面,刘文清还有三四个月时间筹谋。

    冬季湿寒,因为太后有严重的风湿病,一入冬,腿脚关节就疼痛难忍,行走不便,完颜不破为照顾太后,一般会迁去有温泉的骊山行宫居住。到时,他求了太子,讨到一个随行名额,抓住机会讨好完颜不破,得了他赏识,照样能够留下。欧阳靖宇势力再大,也越不过完颜不破去。

    想到去求太子,刘文清又是一阵心气难平。他有今日,全都是拜太子那个蠢货所赐。若他不得罪了欧阳慧茹,他何至于有此无妄之灾?但转而想到之所以会得罪了欧阳慧茹,也是他们急于在毓庆宫里安插暗桩所致,刘文清又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难堪。

    总之,但凡碰上欧阳慧茹,他和皇姐都没有好事,这个女人,也得尽快除去!

    刘文清心中筹谋着,却不知他现在的作态,可不就正如丞相所说,是个彻头彻尾的蝇营狗苟之辈?莫怪别人看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