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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第七十一章

    李兰修喜欢聪明人。

    因为聪明人比普通人更好对付, 若是普通人,方才直接撩开帷幔出来见他了,不会想那么多问题。

    聪明人依靠聪明才智无往不利, 所以一旦遇到问题,聪明人雷打不动, 只相信自己的推断。

    若想要玩弄普通人, 得合情合理地说服,花费一番功夫消除怀疑。

    但聪明人不用费心思, 只要让聪明人以为他是对的, 那玩弄他就得心应手。

    就像东川真君,现在李兰修在东川真君的眼里,应当是空有美貌,不够聪明的一个炉鼎体质。

    庭院里一株果树坠着满树鲜红的小仙果, 沉甸甸果子压弯树枝, 他伸手拧下一颗仙果。

    仙果慢悠悠在白皙纤长的指尖转动,鲜红的果皮与雪白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两个,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就想爬上他的床。

    那就一起去死。

    李兰修拿出帕子, 擦拭手里的仙果,放到唇边一咬, 果汁渗入口中, 甜美中带着一丝酸涩。

    云水堂的厅堂里, 楚越倚靠在柱子,见他走出来,站直身道:“公子。”

    “嗯, 我先回去了。”

    李兰修将咬一口的果子随手一抛,果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鲜艳弧圆, 滚落到桌案盘子里。

    厅堂里几位弟子目光不约而同盯着果子,虎视眈眈,吞咽着口水。

    楚越瞥一眼果子,跟在他身后离开。

    他们走后不多时,东川真君没了面见弟子的兴致,出门把葫芦抛给沈长老,“打一壶百花酿,我回宗了。”

    沈长老将葫芦交给身旁弟子,笑吟吟说道:“真君还未见楚越呢。”

    东川醉翁之意不在酒,压根不在意这位重玄宗的天才弟子,“不用见他,我见了李兰修,就知道他悟性太浅,道心不坚。”

    沈长老不明所以,拿了弟子奉上的打满酒的葫芦,送他走过厅堂。

    厅堂里几位弟子不知在争夺什么,一个个面红耳赤,斯文扫地。

    一个弟子手里捧着颗仙果,振振有词地说:“这是李师弟给我的!”

    “你胡说八道,方才是你从我手里抢过去的,我先拿到的是我的!”

    说话的这位弟子扑上去,伸手要抢他手中的仙果。

    拿着仙果的弟子一跃而起,仓皇失措地往堂外跑。

    身边的人如狼似虎地跟着他,都想争夺他手里的仙果,仿佛他手里拿的不是普通的仙果,而是能起死回生,令人仙福永享的妙药。

    当着东川真君的面,如此荒唐一幕,沈长老面上无光,呵斥道:“住手!”

    这声一出,那几位弟子瞬间脸颊爆红,垂首乖乖地站在原地。

    沈长老这才瞧见,那颗仙果被人咬过一小口,不由脸色更难看,“你们想吃仙果,宗门里多得是,这般丢人现眼是为何?”

    东川目光扫过仙果咬过的痕迹,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微妙一笑。

    李兰修究竟长得有多美?

    一颗吃剩的果子都能引起一场头破血流的纷争?

    他平生第一次,对一个男人的容貌有兴趣了。

    李兰修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弄死人,心不在焉回到紫台峰。

    一进门妙素走上前来说道:“公子,白真传在花厅等你。”

    “什么时候来的?”

    李兰修走向花厅的方向,去见自己的把兄弟。

    妙素答道:“方才来了不久。”

    楚越跟着李兰修走几步,又顿住脚步温声说:“我跟着不方便,不打扰你们了。”

    李兰修睨他一眼,好笑地点了点头。

    他正好有问题想和白瀛聊一聊,东川真君能从白塔寺之事中的细枝末节,推断出他的体质,必然是与殷无极很熟悉。

    只有深刻了解殷无极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从殷无极对他的态度行为里分析出:他是救殷无极命的“灵丹妙药”。

    东川来了一趟重玄宗,便对李兰修知根知底,但他对东川所知甚少。

    想要弄一个死人,首先得知己知彼。

    这世上最了解东川的人,当数重玄宗的宗主梅雪真君。

    白瀛长身玉立站在窗前,肩头蹲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鸟,羽翼丰满圆润,肥嘟嘟的模样很可爱。

    听到李兰修脚步声,他转过身,手轻轻向前一伸,小鹦鹉落在他手心里,盯着李兰修鸟嘴一张,脆生生地道:“李公子好!”

    小鹦鹉的声音经过白瀛的特殊调/教,像个五六岁的孩童,很是可爱。

    李兰修扑哧一笑,屈指轻弹一下鹦鹉的脑袋瓜,“你也好。”

    小鹦鹉抖抖羽毛,挺起圆鼓鼓的胸膛道:“谢李公子赏!”

    李兰修再弹它一下,笑道:“我赏你什么了?”

    鹦鹉振振有词说道:“李公子对着我笑就是赏我!”

    李兰修伸手把它从白瀛手里抓过来,鹦鹉在它手心里乖顺服帖,毛茸茸小脑袋瓜一直蹭它手指。

    他饶有兴趣地捏在手里把玩,“真好玩。”

    白瀛身上妖王的血统,其中一项能力便是“点化”没有开智的动物,能让愚笨动物瞬间顿悟成妖,少走百八十年的弯路。

    这项神圣的能力,被他用来讨好李兰修,他微微一笑道:“送你的,陪你取个乐。”

    李兰修握着鹦鹉当玩具似得捏/弄,一笑唇红齿白的好看,“小白,你有心了。”

    白瀛盯着他晃眼的笑,挪开目光说道:“你若喜欢,我还有更好玩的。”

    “什么?”李兰修好奇地问。

    白瀛神情淡定自若,轻描淡写地说:“我的神识一旦触碰到妖魔,便能达成心神联络,让它们听从我的号令。”

    李兰修悠闲地坐在椅子里,抚摸着鹦鹉的小脑袋,“是么?快让我瞧瞧。”

    白瀛神色微怔道:“除了你手里的鹦鹉,宗门没有妖魔,若你想看,待我离宗之后,让你瞧瞧。”

    李兰修瞧他一阵,歪过头问:“你为何不能离开宗门?因为你是白龙?”

    白瀛俯身蹲在他膝边,抬眼望着他说:“与此有关。”

    顿了一下,他不徐不疾地说起缘由。

    白瀛从未向旁人提起过往,就连苏师颜也不知晓,李兰修是第一位。

    这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那时他还是一颗龙蛋,诞生九州大陆最遥远一座海岛,天涯海角,荒芜之地的瀛州。

    他从龙蛋里诞生意志,来自上古血脉继承的意志,知晓这是人妖鬼组成的三界,而他是统领妖族天生的王者。

    而天生的王者被困在一个龙蛋里,眼睁睁看着瀛州日出日落,斗转星移。

    日复一日没有什么不同,他没有时间的概念,不记得过了多少年。

    直到有一日,一个白衣青年来到龙蛋面前,说出他此生听到的第一句话:“瀛州……白龙,从此以后你就叫白瀛吧!”

    青年便是梅雪真君,那时他还常用孟三九这个名字。

    孟三九捧起龙蛋带回到飞舟上,每日像老母鸡似地将蛋埋在衣服里,用自己体温来孵蛋。

    经过许久的时日,白瀛破壳而出,那会他的真身只有手臂粗细,虚弱不堪,一只手都能掐死他。

    孟三九没养过孩子,不知怎么哺育一个幼龙,找来的奶娘一见到白瀛吓晕过去。

    没办法,孟三九只得把它缠在脖子上,用奶糕来一口一口地喂它。

    老父亲就这么在重玄宗的一处秘境,一把屎一把尿,教白瀛识字认数,跟培养自己的亲生儿子没什么区别。

    白瀛身为龙族,天生神智聪颖,从睁眼起,便发觉孟三九身上有无数的秘密。

    瀛洲处在惊涛骇浪大海深处,九州大陆的最边缘,几百年从未有人来过,孟三九是从何处得知前往瀛州的路线?

    随着他逐渐长大,孟三九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身为四大道宗的宗主,冠古绝今的大人物,居然——连很多字都不认识。

    孟三九看都看不懂心法讲义,却能达到高深的修为,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更何况,孟三九常常念叨一些奇怪的话,什么天道、我们三、报应,恶人有恶报,一切都是天注定。

    白瀛一旦问起,他讳莫如深,什么都不肯说,不准他再追问。

    他隐约察觉到,孟三九能有如此成就,似乎因为在几百年前,与两个人一同做过一些有违天道的事,从中获得常人无法想象的惊天力量。

    去往瀛州的路途,与他是白龙,都是这样得到的。

    “嗯?他做了什么?”

    忽然,李兰修忽然打断白瀛,正色认真问道。

    白瀛微微一顿,侧过头脸颊贴在李兰修的膝盖,阖上眼睛道:“不知晓,我只知道他不是个坏人。”

    李兰修手指轻轻缠绕他垂落的银发,若有所思地思量着。

    这个世界里竟然还有能迅速变强的办法?

    白瀛嗅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心情逐渐平稳,继续说道:“他离宗那一日,我们大吵一架,他希望我用神思控制妖魔,利用妖魔们为他效力。”

    李兰修瞧他一眼,“你拒绝了。”

    白瀛抬起眼仰望着他,点了点头。

    他正要开口说话,忽然神色一变道:“你爹来了。”

    李兰修眉尖挑动,不慌不忙拍拍他的脸,“先起来。”

    白瀛站起身来,拂拂洁白如云的衣袖,端端正正地站在他身边。

    李延壁气势汹汹走进门,炯炯有神双目扫一眼白瀛,一脸不爽地道:“白真传来紫台峰,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白瀛恶狠狠盯一眼跟在他身后的楚越,微微笑道:“我来见兰修,不打扰李峰主。”

    楚越走到李兰修身边,神色淡然,俯身轻声说:“公子,我拦不住师父。”

    李兰修重重拍一把他的脸蛋,屡教不改的狗东西,他放下手里的鹦鹉,起身走向李延壁,“爹。”

    李延壁握住他的手腕牵着他走出门,来到隔壁房间,设下一道隔音结界。

    随即忧心忡忡地问道:“跟爹说说,这老贼没有欺负你?”

    白瀛如今三百余岁,论起年纪比李延壁年长,叫一声“老贼”不足为过。

    李兰修抱住他的手臂,笑盈盈说:“没有,谁敢欺负我?”

    李延壁还是放心不下,睨一眼隔壁房间,“哼,这老贼是不是看上你了?”

    “我与小白是好兄弟。”李兰修挑个不那么直白的词语,实际“小弟”更适合。

    李延壁愣怔一下,才反应过来小白是谁,指着墙壁问道:“你跟白瀛是好兄弟?”

    李兰修安静地点点头。

    一墙之隔的花厅里气氛凝滞。

    白瀛盯着楚越嗤笑一声,用口型说道:“看门狗。”

    楚越置若不闻,俯身打量着桌案的鹦鹉,小鹦鹉不知他们的关系,嗲声嗲气说道:“你长得一表人才,李公子身边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白瀛不爽地白一眼鹦鹉,“闭嘴。”

    楚越戳一下战战兢兢的鹦鹉,他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即联想起梦仙城一直跟随李兰修的鸟,跟鹦鹉说道:“你是白真传送给公子的礼物?”

    鹦鹉点点小脑袋。

    楚越勾起唇角轻笑道:“你运气不错,是只鹦鹉,我家公子身边人来人往,有人想当看门狗都当不上。”

    白瀛哪能听不出他指桑骂槐,瞧着鹦鹉冷冷笑道:“这是你的前辈,以后多跟他学学,学学怎么讨好李公子,但别跟他学——”

    “狗仗人势。”

    楚越抚摸着鹦鹉的脑袋,含笑吟吟道:“当狗有什么不好?有主人疼,有主人爱,还能听野狗吠,多有意思?”

    白瀛走到鹦鹉旁边,嗤笑说道:“你别教坏我的鹦鹉,狗终究是条狗,成不了人,一日做狗,终生做狗。”

    “白真传是对狗有意见?”

    楚越站直身子,点点自己的胸口,蹙眉不解问道:“还是对我有意见?”

    白瀛敛了笑意盯着他,不疾不徐说道:“当然是对狗有意见,我最讨厌狗这种畜生,整日摇尾乞怜,得几分颜色就想开染坊,喜欢背后告状,你不讨厌么?”

    “依白真传所言。”

    楚越抬起眼灿然一笑,露着白森森的牙,“这只狗的主人一定很宠他,狗都是被主人宠坏的。”

    完美诠释狗仗人势四个字。

    李兰修哄住了李延壁,走到门口听见里面狗来狗去,汪汪乱叫。

    他一迈进门,白瀛几步走到他身边,冷着脸幽幽说道:“李兰修,一定是他跟你爹告状。”

    楚越微微一愣,“告状?白真传何出此言?”

    白瀛忍住给他一剑的冲动,压着声向李兰修道:“你快让他滚。”

    楚越蹙起眉头,低声说道:“原来白真传方才说的狗一直是我。”

    李兰修置若无闻,谁也不搭理,一把握起小鹦鹉,姿态慵懒地坐到最高处宝座。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抚着小鹦鹉的脑袋,阖着眼睫毛乌浓漆黑,唇边含着融融笑意。

    须臾没听见争执的动静,他敛了笑意,居高临下瞧着两个人,下巴一扬,雪白脖颈里隐秘的红痕春光乍泄,“继续啊!”

    根本不在乎谁对谁错,谁受委屈了,只想看热闹取个乐子。

    第072章 第七十二章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堂下俩人诡异地沉默一阵。

    白瀛冷冷哼笑一声, 盯着装乖卖可怜的楚越,再次用口型轻飘飘说:“狗仗人势。”

    楚越瞥眼置身事外的李兰修,很无辜地道:“白真传为口出恶言?”

    “哦?我骂你什么了?”白瀛故意他, 想听他说那个词。

    楚越顿一下,咬字清晰分明, “白真传说我是条狗。”

    这话专门说给李兰修听。

    白瀛也瞥眼李兰修, 当着主人面打狗,嘲弄问道:“你不是么?”

    “我虽然属狗, 但确实是人。”楚越说得从善如流。

    “你不是么?”

    忽然, 一道优柔悦耳的声音响起。

    李兰修歪过头盯着他,嘴角含着戏谑的冷笑。

    白瀛嘴角衔起笑意,轻嘲地打量一遍楚越。

    你到底是不是狗?

    楚越抱着手臂专向李兰修,冷峻的一张脸不近人情, 吐出一个圆润清晰的字:“汪!”

    非常标准的狗叫声。

    李兰修被逗得乐不可支, 笑得身子斜倾倚靠在座榻,漆黑眼底湿融融,亮得不可思议, “小黑!再叫几声!”

    楚越倒是很淡定, 压低嗓子如同恶犬沉鸣吠叫:“汪——汪——汪。”

    李兰修抛开刚刚到手的小鹦鹉,双手轻快一鼓掌, 笑得春光灿烂, “真好听。”

    白瀛嘴角的笑意消失, 不是兄弟你真是狗?

    楚越看向他神色恬淡平静,客客气气问:“白真传,要我送你出门么?”

    白瀛冷睨他一眼, 问那位高高在上的主人,“要我代你教训他么?”

    李兰修屈指抵在鼻尖, 止住笑道:“小黑,你先出去,我们还没谈完。”

    楚越神色平静地一点头,路过白瀛身边他脚步一顿,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他一走,白瀛抬起双手,指尖的灵光流转,设下一道隔音结界,轻声低气道:“你真是宠他。”

    李兰修哧笑一声,手里抚摸着鹦鹉,不接这个话茬。

    会讨主人欢心的狗,谁不喜欢?

    白瀛扫一眼紧闭的房门,心情稍好一些,“你还想听梅雪真君的事情?”

    李兰修点点头,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梅雪真君与东川真君是如何认识的?”

    白瀛如实道:“不知晓,我只知晓他们是朋友,但梅雪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东川。”

    李兰修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下颚,“梅雪真君何时回宗?”

    “……嗯。”白瀛微怔一下,思索说道:“我传讯给他已有几日,他手里有只传送环,能随时返回宗门,我推测他是不想回来见我。”

    李兰修抚摸下巴的手指摁在嘴唇,轻轻地点了点:“他不想见你?”

    白瀛难得幽幽叹一口气,勾起的笑意轻嘲,“他不能掌控妖族之力,又担心我离开宗门祸害众生。”

    梅雪真君的考量不无道理,像白瀛这等大妖魔,一旦离开宗门不受控制,那就如同虎入羊群,道宗的修士毫无招架之力。

    李兰修徐徐坐起身来,笑吟吟地道:“你知道他在哪儿?我去帮你说服他。”

    山不来见他,他就奔山而去。

    白瀛愣怔,冷清的一张脸冰消雪融,“你想帮我脱困?”

    李兰修点了点下巴,更重要的,他对梅雪真君是如何变强的,非常有兴趣。

    白瀛深深瞥他一眼,撇过脸说道:“我不知他在何处,但传讯的蝴蝶飞向西北方。”

    重玄宗的西北方可太大了,千百座城镇林立,还有仙坊无数,宗门的寒窑矿场也在西北边境。

    李兰修若有所思地想着。

    白瀛轻咳一声,唇角含笑淡定问道:“你为我离开宗门,不怕那淫僧来找你?”

    李兰修从思绪里回拢神思,一旦离开宗门,不止殷无极会来找他,东川真君很可能会来找他,“不怕。”

    好兄弟会保护他。

    白瀛看向他,眼睛里清亮动容,笑着说道:“你的心意我感激不尽,但你不必去做。”

    李兰修正色道:“你是我的把兄弟,应当的。”

    白瀛嘴角笑容一滞,抬眼幽幽地盯着他。

    临走之前,白瀛真心实意地问:“你当真不用我帮你收拾你的狗?”

    李兰修轻描淡写地一笑,“不必,我会教训他。”

    楚越倚靠在门框等着,白瀛前脚一出门,他道一句:“白真传,恕不远送。”

    随即他转身走进花厅,厅里空无一人,李兰修不见踪影,鹦鹉也不见了。

    楚越方才那几声叫,心中没有半点波澜,包羞忍耻是男儿。

    一旁的房间门推开,妙素徐步盈盈走出来,瞧见他笑眯眯地说:“公子去打坐修行了,让你今晚到寝殿里见他。”

    楚越摸摸脖颈的金环,指尖轻轻滑过冰冷金属,感觉又要被“惩罚”了。

    是夜。

    楚越走进灯火通明的寝殿,亮堂堂的房间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金黄里。

    李兰修坐在精致镜台前,身上的红衣没系腰带,松松垮垮披在削直肩膀,露出里头纤尘不染的里衣。

    妙素站在他身侧,握着一把金漆梳子,小心翼翼拆开他高挽起发冠。

    楚越立到他身后不远处,瞧着镜子里那张脸。

    李兰修轻拍拍妙素的手腕,坐在椅子上回过身来,“楚越,过来。”

    妙素好奇地瞥眼楚越,走出殿门合上门。

    楚越几步走到他身边,俯身凑近问道:“公子,唤我何事?”

    李兰修后腰软塌塌倚在镜桌,红衣慵懒滑落到他的手臂,像鲜艳花苞似地托着雪白干净的人,他慢悠悠勾动手指。

    楚越全身的气血往头上冲,“噗通”跪在他身前,握住他的手亲一口,“阿修。”

    李兰修顺势抚摸他的脸颊,故作柔声细语问:“伤还疼么?”

    楚越嗅着他指尖的香泽,“不疼了。”

    他顿一下,黝黑的眸子盯着李兰修问:“公子不生气?”

    李兰修用力捏捏他的脸,“不生气,为什么要生气?”

    楚越脸颊捏在手里,勉强地翘起唇角笑一下。

    李兰修拍拍他的脸颊,慢悠悠地发号施令:“脱。”

    楚越早已习惯这套流程,不急不缓脱下外衫里衣,露出结实的锁骨和宽阔紧实的胸膛。

    他继续解开里衣,紧窄的腰身劲痩,腹部线条清晰分明,每一寸肌理暗含力量感。

    一一展现在李兰修眼前。

    李兰修眼睛只瞧着他的脸,轻声道:“继续,”

    楚越亲一口他的手指,站起身抽开腰带,露出一双修长有力腿。

    漆黑幽亮眼睛藏着笑意盯着李兰修。

    李兰修的目光扫他一遍,挪开目光说:“戴上嘴套,跪到床边。”

    楚越屈膝干脆利落跪在床榻边,抵着地板的膝盖向两侧敞开,不知廉耻地反应展露无遗,侵略性十足的姿态朝着他。

    在戴上嘴套之前,他声音发哑地问道:“公子又要做什么?”

    李兰修就是要罚他,他从纳戒取出一根仙索,两只手游刃有余捏着捆仙锁的两端,像握着一条蓄势待发的钢鞭。

    楚越漆黑的皮制嘴套掩住大半张脸,更显得眉眼挺拔冷峻,鼻梁窄挺,有种他很少展露的一面,桀骜难驯的野性。

    李兰修握着仙索轻轻地在他胸膛一抽,“闭上眼睛。”

    楚越阖上眼睛,舌尖舔过嘴唇,察觉到脖颈的项圈被抬起,紧接着“咔擦”一声响,仙索结结实实扣住项圈。

    他看不见,却能听到,李兰修将仙索的另一头拴在床头,这才说道:“睁开眼。”

    楚越睁开眼,脖颈项圈上扣紧的仙索像一条明晃晃狗绳,将一/丝/不/挂的他拴在床头。

    李兰修俯下身瞧着他,冷冰冰地道:“你好好冷静一下,想想该怎么做狗。”

    楚越目光对上他一张一合的红唇,眸光流动的欲/望幽亮。

    李兰修站起身捉起滑落的衣袖,脱下来抛在他脸上,兜头盖脸遮得严实。

    楚越眼前一片幽红,嗅到细腻盈人的香泽,双手一把抱住他的腿,脸埋在双膝之间用力地嗅闻。

    李兰修推开热情洋溢的脑袋,“别着急,我还没赏你。”

    楚越眯起眼睛盯着模糊的影子,舔舔嘴唇,咬字含糊地问道:“赏什么?”

    李兰修指尖在他鼻尖轻点,低声反问道:“你说呢?”

    楚越心口蓦然一跳,原本就清晰无比的反应更清晰了。

    李兰修看在眼里,视而不见,悠游自在地走向门口,“我去灵泉池沐浴,你在这等着我。”

    许久许久之后,寝殿里的灯火逐渐黯淡,只剩下一盏昏黄的灯笼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楚越在床边跪得腿脚发麻,跃跃欲试的期待一点一点熄灭,那股灼热邪火褪去,他的脑子却清醒了。

    他用力拽几下仙索,牢牢扣在项圈上的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李兰修在耍他玩。

    楚越手中全力一拽,仙索瞬间断裂成两截。

    他解下头戴的嘴套,有条不紊穿好衣服,来到宫殿深处灵泉池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随即,他走向寝殿方向。

    妙素守在寝殿门口,瞧见他笑吟吟说道:“公子不在寝殿里,出去好一阵子了。”

    楚越气极反笑,保持着客气的态度“谢谢妙素姐姐。”

    他顿一下问道:“公子去何处了?”

    妙素若有所思地答道:“我也不清楚,只不过公子跟一位朋友一起走的。”

    楚越嘴角的笑意凝滞,眯起眼睛问:“什么样的朋友?”

    妙素如实地答道:“一位青衣公子,长得很俊俏,他在殿门口等公子,公子见完你之后,便跟他一道走了。”

    楚越转身一个箭步冲向门口,走几步猛然回过身问道:“去的哪个方向?”

    “更深露重看不清。”

    妙素摇摇头,瞧他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想了想又说道:“公子应当是出远门了,他走前吩咐若是峰主来找他,便说他在闭关。”

    楚越转过头望着茫茫夜色,唇角翘起露出森森的笑意。

    李兰修,你想甩掉我?!

    没那么容易。

    今日早些时候,李兰修捏碎与顾正行的通讯的符篆,通知这位好兄弟,今夜子时来紫台峰接他。

    他耍完了楚越,肩膀顶着一只小鹦鹉,优哉游哉地来到紫台峰渡口。

    一袭青衣立在渡口,顾正行嘴边含着几分风清月明的笑意,瞧着他身后问:“你的仆役呢?”

    李兰修扫一圈,没看见他的飞渡法器,指着鹦鹉道:“这不就是?”

    鹦鹉很识相地说:“我是愿为李公子效鹦马功劳。”

    另一位仆役在冷静。

    顾正行深深地瞧一眼鹦鹉,妖王的“点化”之力,竟然被拿来做这个?

    他从鬼首戒指里取出一顶漆黑小轿,抛向空中,轿子骤然变大,化成一顶平平无奇的黑轿,俯身撩开轿帘道:“兰修,请。”

    李兰修坐进轿子里,阴冷刺骨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是坠进冰窖里,小轿里宽敞无比,只有当中一张白骨雕琢宝座。

    宝座的模样像一颗巨大无比的骷髅头,黑洞洞眼窝里亮着鲜红的光,李兰修坐在它张开的嘴里,倒是很舒适。

    四壁悬挂着数盏鬼火灯笼,幽蓝的火焰微弱跳动,投射出诡异光影。

    地面上铺着暗红色的绸缎,像是被鲜血浸透般妖异。

    他面前有一张同是白骨制成的案几,摆着几本乌黑厚重的簿子,还有一个漆黑的鬼头印玺。

    李兰修还不知道这是鬼王出行御用的鬼轿,顾正行不想让他见到那些脏东西,隐去抬轿百鬼,与跟在身边的吹奏的鬼吏。

    若是李兰修知道,他要拿着鬼玺和生死簿玩得不亦乐乎了。

    顾正行躬身走进轿子里,盘膝坐在鬼王宝座的一边,“你要去何处?”

    李兰修手指向着一个方向一点,“我们往西北方向走。”

    顾正行拍拍轿子,那些李兰修看不见的百鬼阴森森地爬动起来,漆黑鬼轿疾驰在黑夜里。

    他在纳戒里寻觅一番,拿出巴掌大小的青铜小炉,搁在案几。

    李兰修瞧着古朴精致小炉,炉子四个角坠着一串铜钱元宝,“这是何物?”

    顾正行朝着小炉吹一口气,炉子里燃起熊熊火焰,“你不是冷么?给你取取暖。”

    “谢了。”

    轿子里确实冷得厉害,小炉子一燃起来,李兰修感觉到温暖袭来,他瞥一眼炉子,舒舒服服歪倒在宝座里。

    鬼轿后面一列列白面鬼吏,惨白阴森的脸上映照出火焰的光晕,一个个神情痛苦狰狞,仿佛是在被架在火焰灼烤。

    阴森幽冷的鬼界没有火光,没有温暖,整座鬼域里唯一能散出温暖的,便是李兰修手里的“化宝炉”。

    民间的百姓逢年过节会给死者烧纸钱,那些燃烧的纸钱会坠落到鬼域里,聚集到鬼王手里的“多宝炉”里。

    炉子里燃烧的不是火焰,是古往今来百姓的愿力,所以乃是天下至阳之物,当然温暖舒适。

    这般至高无上的宝物,被鬼王拿出来给李兰修取暖,全然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第073章 第七十三章

    重玄宗山门外, 月色笼罩翠绿青山,一湾湖水碧波荡漾。

    湖边码头停驻几艘小船,此时夜深人静, 只有一艘船里亮着烛火。

    船头斜倚着一位苍白俊俏的青年,他手中握着一串念珠, 随着念珠转动, 低吟的佛经从他口中溢出。

    银辉月光的映照下,他的脸灰白毫无生机, 不见丝毫血色, 仿佛是一位病入膏肓,将死之人。

    夜色里模糊的人影涌动,几道漆黑的影子从四面八方袭来,身披着朱红的衣裳, 头戴着僧帽。

    几人齐刷刷跪倒在船前, 高声呼道:“参见佛子!”

    青年正是李兰修避之不及的殷无极,在此守株待兔,已经等了好几日。

    殷无极口中的诵经停止, 手里依旧转动着念珠, 抬起眼问道:“何事禀报?”

    当中一人率先开口说道:“我们守在重玄宗各个方向,并未看到李兰修离宗, 佛子可要我们乔装打扮潜入重玄宗, 将其捉来呈给您?”

    殷无极幽幽叹口气说:“不必, 他若躲在重玄宗,必是不愿见我。”

    “可是佛子的身体……”那弟子欲言又止。

    殷无极一把握住念珠,“不必担忧, 我没那么容易死。”

    那弟子神情复杂,继续说道:“我们虽未发现李兰修离宗, 但他的身旁仆役方才离宗,向着西北方向而去,身后跟着一位修为高深的道修。”

    “仆役?谁?”殷无极颇为有兴趣地问。

    弟子一五一十地说:“一位黑衣负刀的少年,尾随他的道修我们不认识,不过他敛去气息,乔装打扮,藏匿身形,似乎是要对李兰修的仆役下手。”

    殷无极对楚越印象深刻,若有所思地说:“这小子一步都不愿离开小莲花,若小莲花在宗门,他是不会离开的——”

    “看来小莲花不在重玄宗了。”

    说罢,他徐徐站起身来,轻轻地一笑道:“小莲花对我情深意切,离开宗门千里寻夫。”

    那弟子一脸喜色,问道:“我们可要去找夫人?”

    殷无极点点头,举目望向西北方向,“先去瞧瞧这小子,若他死了,可没人给我们带路了。”

    几位弟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催动咒文,肩膀出现一架肩舆。

    殷无极跃上肩舆落座,几个弟子抬着他凌空而起,身形化为残影,飞速地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此刻,碧绿的竹林里一道漆黑清瘦的身影浮动,楚越驾驭着脚下乌刀,风吹起衣衫袍角,更显身姿挺拔俊秀。

    半个时辰前,他去了一趟千机峰找苏师颜,道明缘由之后,苏师颜将他带到白瀛的洞府前。

    李兰修跟白瀛谈完之后,便离宗不告而别,白瀛必然知道点什么。

    不出他所料,白瀛不待见他,一个字都不想告诉他。

    但在听到李兰修跟着那位鬼界的朋友一同离开,白瀛决定暂时化干戈为玉帛,告诉他李兰修的去向。

    毕竟比起“毫不起眼”的楚越,白瀛更讨厌那位鬼界的朋友。

    楚越御刀迅速穿过层层叠叠竹林,眼前的山谷豁然开朗。

    月明星稀,山谷小径,路边漆黑无光的茶寮里坐着一位修士,头戴黑纱帷帽,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楚越踏着的乌刀一顿,托着他缓缓降落在茶寮外。

    他抬手微微一动,乌刀飞回到手中,瞧着修士问道:“前辈为何跟着我?”

    无垢灵体知觉敏锐,他隐约察觉有人从重玄宗起,一路鬼鬼祟祟跟随他,只不过他忙着追随李兰修,无心搭理。

    但现在人堵住去路,不搭理不成了。

    修士指间夹着一枚灵石,本想将他从乌刀打下来,见他自己落下来一怔,随即起身道:“小道友,你可信天命?”

    他的声音干哑生涩,似乎是变了自己的嗓音。

    楚越神色隐隐不耐烦,哪有多余的时间耽误,“我信不信与你何干?”

    修士笑几声,徐步走出茶寮,“我有一本堪舆之书,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小道友可知自己的命运?”

    楚越负在身后的手,缓缓地握住刀柄,不动声色问:“前辈何意?”

    修士在他面前几步远的位置,顿住脚步,似乎在打量他一遍,“大半年前,我为你卜过一卦。”

    楚越眉头一挑,那时候他刚来到渭城,不认识任何重玄宗的人,“你认识我?”

    修士又笑几声,从袖中拿出一本古朴书卷,“卦象曰你是应天受命之人,旷古绝今,修真界无人能及,未来你将驰骋三界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九州大陆皆在你手中。”

    面对如此豪言壮语,楚越唇间溢出轻笑,“你这卦算得很准。”

    修士也跟着笑,压低声音循循善诱地说:“卦象中你会开宗立派,四大道宗不及你一人,你有数之不尽的追随者,你的名字在这片大陆无人不晓,无人不知……”

    楚越含笑瞧着他问:“前辈跟我说这些是何意?”

    “卦象里你有多位红颜知己,命犯红鸾,桃花运旺盛,翠围珠绕,身边的美女如云,享尽齐人之福。”修士嗓音暗哑,说得极为蛊惑人心。

    楚越敛去唇边笑意,神色冷冽地道:“我还有大事未办,前辈若再不说来意,休怪我不客气。”

    修士走近他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前些日子我再为你卜了一卦,你的命——”

    “倒没什么改变,只不过你本是天上最亮的魁星,如今成为伴星,有人夺去你的光彩,踩在你的头上。”

    “至于你那些红颜知己,全都化为乌有,一个都不剩,你要断子绝孙。”

    楚越唇边勾起一抹微妙笑意,阖着眼问:“谁夺去我的光彩?”

    修士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赫然抬高声音说道:“紫台峰李兰修!”

    楚越唇边弧度更深几分,抬起眼问道:“他可是我将来的道侣?”

    修士被他问得一愣,恨铁不成钢地深吸一口气,“我说你的光华被李兰修夺走,他踩在你头上,你身边的红颜知己全都化为乌有,他害你如此境地,你没听明白?”

    楚越眯眼盯着帷帽后模模糊糊的脸,唇边的笑意不减,“你想说李兰修改了我的命?”

    修士松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你终于明白了!李兰修不知从何处算出你是天选之子,奴役你,欺骗你,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中,你岂能沉湎于美色,继续认贼做主?”

    楚越颔首思索一瞬,低声说道:“我该谢谢阿修。”

    修士再次一愣,大惑不解地问:“你谢他什么?”

    楚越抬起头盯着他,风轻云淡地道:“当九州第一人,追随者无数,身边美人如云,多无趣乏味的人生,没意思透顶,哪比得了我如今?”

    修士目光打量他一遍,冷嘲热讽说道:“你如今什么?如今你不就是李兰修的仆役?!”

    楚越点点下巴承认,含着笑愉悦轻松。

    修士被他气笑了,忽然掀起帷帽露出真容,“我原以为我爱徒江九思是天底下最疯的人,他比起你还是差远了,你就是个疯子!”

    “薛峰主。”楚越毫不意外,重玄宗里擅长堪舆之术,唯有千机峰的薛悟究。

    薛悟究冷笑几声,直截了当地问:“我是爱才之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不愿杀了李兰修?”

    楚越轻轻摇摇头,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抽出乌刀,“不必再给我机会,我的答案不会改。”

    薛悟究盯着他的脸,“你应当清楚,你若不悔改,我会杀了你。”

    深更半夜,重玄宗之外,乔装打扮,隐匿身形,显然是要杀人放火。

    楚越心里一清二楚,勾起唇角笑了下,“薛峰主说我是天命之子,又如何知道是我死,而不是你死呢?”

    薛悟究嗤笑几声,手臂向前一伸,一柄寒光凛冽的剑出现在手中,“天命之子又如何?如今你是金丹期的修士,我杀你如宰猪烹羊!”

    说话间,一道寒光划过漆黑夜空,如流星般飞向楚越的脖颈。

    叮——

    余韵绵长的响声,仿佛是撞钟的回音无穷。

    乌刀稳稳当当的架住长剑,薛悟究如今化神初期,一剑堪比排山倒海,楚越握刀的虎口裂开一条条血缝,渗出丝丝的鲜红,手指剧烈发颤。

    他骨节分明的双手握紧刀,闪身避开一击,立即回手一刀直逼薛悟究的命门。

    薛悟究没想到他居然还敢还手?闪避不及衣袖被划开一道,他蓦然冷笑一声,寸步不让,剑剑紧逼。

    楚越跃上茶寮的屋顶,躲闪的间隙轻声问道:“你知道黑蛟真君是如何死的么?”

    薛悟究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他的身法远在楚越之上,剑气顷刻间刺出几道伤口,嘲弄地反问道:“你想要李兰修做你的道侣,那你们可有春风一度?”

    问得十分轻佻戏谑。

    楚越深黑眼底流泻出浓浓杀机,一言不发照着他狠狠劈一刀!

    薛悟究肩头被他的刀意划开一道血口,冷笑的神情毫无变化,“看来被我说中了,难怪你忠心耿耿,李延壁有这么个儿子,真是他的福气啊!”

    楚越发狠咬住牙根,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他不闪不避,刀刀直取命门。

    顷刻间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锋锐剑意连绵不绝地袭向他,他发起疯来不管不顾,薛悟究也没沾多少便宜,身上的伤口一道一道,血浸湿衣衫。

    薛悟究小瞧了他,不过一个金丹期的修士,竟然能伤到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可惜如此天纵奇才,竟然只服从李兰修一人。

    随即,他不再迟疑,一手执剑架住楚越劈下来的乌刀,一手向空中一掏,竟掏出另一柄剑。

    剑势如雷霆乍掠。

    一剑噗嗤一声响穿进楚越胸口。

    楚越黝黑无光的眼睛盯着他,眼里不见惊恐,反而有几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薛悟究看他是真的疯子,猛然抽出剑来,叹口气说道:“我不要你杀李兰修,我自己会去杀他,只要你说句后悔,我就放你一命如何?”

    楚越嘴角溢出丝丝的血,驾着剑的手臂剧烈地颤抖着,却是冥顽不灵,眼里流露出嘲弄的笑意。

    薛悟究成全他的死意,毫不留情地再给他两剑。

    随着他抽出最后一剑,楚越扑通跪倒在地,身子向前一倾,手臂扶住地面,胸口迸出的血染红大片土地。

    薛悟究收起两柄剑,望着他不肯低下的头,“为李兰修而死,你应当心满意足吧?”

    “可惜我会把他也杀了。”

    薛悟究心满意足地嗤笑几声,转身向着山涧小径走去,边走边说:“若只是杀他太便宜他,他夺我机遇,害我爱徒,我要先划烂他的脸,让他活个一年半载,再杀——”

    “咕嘟——咕嘟——”

    寂静的黑夜里响起清晰的怪异声响,似乎有什么巨型的怪物在吞咽口水。

    薛悟究骤然顿住脚步,扩散的神识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但那吞咽口水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还有饥肠辘辘的咕咕叫声,几乎贴在他耳畔。

    饶是见多识广的薛悟究,也是毛骨悚然,头皮发麻,他拔出剑来向后一劈,却劈了个空。

    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薛悟究不信邪回过头,猝不及防撞上一张冷漠无情的脸,血线仿佛活物一般在眉心涌动,汇聚成一个古怪的符号,血色里透出淡淡金光。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毫无灵动,木然呆滞,仿佛畜生的眼睛。

    楚越攥指成拳,像穿破一张纸般,轻而易举地伸进他肚子里,血肉“叽咕叽咕”搅和响动。

    薛悟究剧痛无比,想要运气抵挡,可全身的经脉分毫不能动弹,此刻仿佛一个普通人。

    “你这是什么妖法?”

    他惊惧地问道,回答他的是心口猛然一紧,心脏被人握在手里的感觉清晰。

    薛悟究想要挣脱,却动都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心脏被扯出来,撕出一道血线。

    然后便见到此生最后一幕,亦是最难忘的一幕。

    楚越一口咬下去,热烫得血肉迸溅,仿佛是饿了很久的饥殍,大快朵颐,狼吞虎咽,几口吃得干干净净。

    那双恐怖至极的眼睛再次落在他身上,打量着他的胸膛,似乎在考虑下一个吃什么部位。

    薛悟究扑倒地的一瞬间,终于明白黑蛟真君是如何死的了。

    殷无极赶来便瞧见他一幕,一道漆黑的背影孤独矗立,薛悟究倒在地上生机全无。

    几位弟子降落在地,殷无极稳稳当当坐在肩舆之上,手指轻悠悠叩着座椅的扶手,饶有兴趣地望着,“有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楚越注意力全集中在面前的“餐食”,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耳尖忽然一震,他缓缓转过身,夜色里那张面孔熟悉至极。

    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蹙起眉头,流露出明显的厌恶,虽然没有任何意识,但对这个人恨之入骨。

    殷无极还在瞧着他,只见那道黑影猛然窜起,像一记凌空而降的重锤砸在肩舆,只听“嘎吱”一声响,抬着肩舆的弟子被砸的人仰马翻。

    楚越四平八稳蹲在椅子的两端,攥着拳头向着殷无极的肚子里伸去——

    殷无极比薛悟究的反应快一些,手臂一侧挡住他的动作,紧接着便是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热烫的血飞溅到殷无极脸上,他只觉得手臂一轻,眼前不放在眼里的少年,手里竟然握着一条手臂。

    殷无极愣神一瞬,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手臂,齐臂而断,像撕纸一般被扯了下来!

    从未遇到过如此恐怖的境况,他感受到与薛悟究同样的境况,想要掀开身前的人,却无能为力。

    就像一头待宰可怜的羔羊。

    但他到底是红教的教主,少了一条手臂,比薛悟究还要冷静,立即说道:“留我一命,我给你数不尽的灵石功法……”

    楚越神情没有任何反应,闻了闻他手臂的截面,似乎不合胃口。

    殷无极后背发凉,快速地说道:“我知道一个秘境,有无尽的灵气法宝,绝妙无比,能助你的修为一日千里。”

    楚越像扔垃圾似的,撂了他的手臂,目光再次对准他的胸口,血淋淋的拳头伸向他的胸口——

    拳头穿透胸口的一瞬间,殷无极福至心灵,吐出三个清晰的字:“李兰修”

    楚越忽然顿住,波澜不惊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仿佛在努力分辨这几个字的意思。

    以及为何他会突然停住动作。

    殷无极用尽全力取出一枚铁简,仅剩的一只手臂抛向夜空之中。

    铁简在夜色里划出雪亮的寒光,露出雕琢的一束绽开的兰花,那是李兰修的一根扇柄。

    楚越一眨不眨盯着那根扇柄,下意识地起身一跃,伸手握住那根扇柄。

    他作为人的意识全无,只是依稀觉得这根扇柄,比任何的东西都要好吃。

    殷无极趁机拍打着肩舆,声嘶力竭喊着:“快走!快走!”

    第074章 第七十四章

    李兰修乘着鬼轿, 一路向西北方疾行三四日,这一日来到大名鼎鼎的天阙城。

    轿子进入天阙城的区域,充沛的灵气扑面而来, 李兰修挑开轿帘,只见碧蓝苍穹里漂浮着数不尽的浮岛。

    那些浮岛碧玉青葱, 岛上琼台玉阁, 小桥流水,薄薄的云层仿若仙气缭绕, 乍一看如同天上的宫阙。

    更有大大小小的飞舟无数, 参差不齐悬停在天空,一眼望下去,仿佛是迁徙的群鸟,将天空半遮半掩。

    天阙城里楼台高阁, 街道宽敞无比, 往来的修士驾驭着各式各样的飞渡法器,穿梭在大街小巷。

    九州大陆里宗门林立,除了四大道宗, 还有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宗派, 以及多如牛毛的散仙。

    这些宗派与散仙没有四大道宗得天独厚的修行条件,很难独自拥有一个灵气充沛, 资源丰厚的修行宝地。

    这天阙城原本是一块修行宝地, 被修仙世家瓜分, 建立起仙坊仙市,久而久之成为中小宗派与散仙的聚集地。

    城里往来皆是道修,普通百姓不能出城。

    李兰修从未来过天阙城, 没见到非四大道宗的修士,边瞧边问:“你来过天阙城?”

    顾正行拍拍轿子, 鬼轿缓缓降落在城中一座拱桥,他说道:“来过,不过以往城中没那么多人,应当是在举办什么活动。”

    李兰修撩开轿帘走出轿子,拱桥两边矗立一排排令人眼花缭乱摊位,乍一看去,各色花卉、灯笼、符篆、画纸小人,卖什么的都有。

    他呼吸着充盈的灵气,头脑微微发晕,仿佛不胜酒力,扶着额头缓了缓。

    顾正行侧过头盯着他发白的脸,“怎么了?”

    李兰修摇摇头,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困乏无力,“累了。”

    顾正行说道:“城中有家我熟识的客栈,就在前面不远。”

    李兰修与他肩并肩,走马观花地瞧着,没走几步,身后响起一道响亮声音:“两位仙长请留步!”

    一位模样伶俐年轻修士,怀里抱着绿油油灯笼,张嘴本欲说什么,目光撞见李兰修的脸,突然一愣,脸颊涨得爆红,呆愣愣盯着他。

    李兰修习以为常,在他面前打个清脆的响指,“何事?”

    那修士如梦方醒,期期艾艾问道:“两位仙长为谁来到梦仙城?”

    “不为谁,只是路过歇脚。”顾正行不冷不热地说道。

    李兰修微微地一点头。

    那修士先是一愣,随即面上露出喜色,“两位不是为百花会而来?”

    李兰修轻轻“嗯?”一声,“什么百花会?”

    顾正行神色忽然微妙,撇过头盯着李兰修如雪如玉的侧脸,动动薄唇,欲言又止。

    修士很高兴他没听过百花会,笑得灿烂,“仙长可听过七星楼的美人榜?”

    李兰修再次一点头,梦仙城里七星楼弟子跟他提过美人榜。

    修士兴高采烈地道:“十天后便是七星楼一年一度美人榜揭榜之日,这百花会便是天阙城举办的百花盛宴。”

    李兰修挑起一侧眉头,饶有兴趣地问:“百花盛宴?好玩吗?”

    那修士离他有些近,闻到他身上香泽的气味,不好意思退开几步,挪开眼望着桥下河流说道:“这天下没有比百花会更好玩的了,天阙城里上到仙坊,下到黑市,全都设有美人榜的赌局。”

    “赌什么?”李兰修问道。

    修士笑吟吟答道:“当然是赌美人榜的排名,两位仙长若有兴趣,可投一注芊芊仙子的赌注,赌她在美人榜的前十,若是两位不方便——”

    他敞开怀抱,展示怀里碧绿的灯笼,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几朵幽绿萱草花,“也可以购买灯笼和花,只要将这些带在身上,让七星楼知道你们支持芊芊仙子入榜,也是为芊芊仙子的排名尽一份力。”

    李兰修扑哧笑出声,这不就是后世的投票么?七星楼真会做生意。

    “两位若是不喜欢花和灯笼……”

    修士又掏出精致的绿色布娃娃,同色的符篆等等物件,“还有这些,两位不在我手里买也没关系,只要在天阙城买一株萱草花,都是为芊芊仙子出力。”

    李兰修站在这没多久,人来人往的桥上行人皆在驻足看他,堵得桥头水泄不通,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倒是很淡定自在,百无聊赖地问:“城里的人都是来参加百花盛宴?”

    梅雪真君应当不会对百花会有兴趣,所以很大可能不在天阙城。

    修士收起怀里绿油油的物件,羞怯说道:“那倒也不是,城里许多仙长都是来参加一个月后的金丹大比,先来在客栈打听各宗各派参赛消息。”

    听到“金丹大比”四个字,李兰修眼眸一亮,他抱起手臂支着下颚,悠哉悠哉地想着什么。

    周围的修士越来越多,痴迷的视线落在李兰修身上,顾正行不由得蹙起眉头,低声说道:“我们该走了。”

    李兰修取出寒铁扇向前一抛,扇子落到拱桥下方河流,瞬间展开成一幅巨大的扇面,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

    他靴尖轻点拱桥凭栏,姿态优雅地飞身悬停在半空,旋过身来,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朝顾正行潇洒恣意地一勾手指。

    顾正行眼看着他向后一仰,下意识向前疾驰一步,只见红衣在夜风中翻飞,映衬着雪色肌肤,更显得他如同从地狱深处走出的艳鬼。

    观者云集的拱桥人头攒动,河道两岸边人声喧闹,一道道目光随着他落在扇面。

    顾正行体会到几分楚越的心情,那种怀里抱着个宝贝,看谁都像贼的不安感。

    他飞身落到寒铁扇,二人如同夜空中的流光,滑向天阙城最高的一座客栈。

    如同那位修士所说,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栈都设有百花会的赌局,两人一走进客栈,宽敞的厅堂摆着各色的花卉,万紫千红,扑鼻的花香浓厚。

    一幅巨大的挂画从客栈屋顶垂落,宛如一道瀑布,挂画上书写预测入榜仙子们的名字,以及代表的花卉与颜色,最后一栏则是目前赔率。

    大厅里人声鼎沸,赌桌四周围一圈圈黑压压的修士,为各自心中的美人吵得不可开交。

    “重玄宗的颜仙子一赔一!庄家什么意思?!料定她此次又是美人榜的榜首?”

    “庄家瞧不起谁呢?为何我家仙子是一赔二十?!”

    “我可不管,我赌玉真公子此次在美人榜前十,城中的棣棠花我可都买了……”

    李兰修瞧一眼没什么兴致,使用灵力御扇之后,乏力的感觉更强烈,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顾正行担忧地打量,递给他一张天字上房的玉牌,“你可还好?”

    李兰修拿过玉牌,踏着台阶向上走,“无碍,我休息一夜。”

    顾正行随在他身后,方才走到一半阶梯,大堂里吵杂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才一赔二十你就着急了?那重玄宗的李什么的一赔一百呢,我还压他一块灵石,若他入榜前十,我能赚一百灵石呢!”

    “你有灵石没处花,不如压给我们玉真公子,我们玉真公子连续三年从未掉出过美人榜前十……”

    “你们说的那是重玄宗的李兰修吧?从未听过这个人,他怎么进得百花会?”

    “四海商会江家少主呗,据说代表他的白玉兰,还是江家少主亲自选的,花费重金强行把他安插到百花会里。”

    李兰修在四大道宗声名鹊起,梦仙城里惊魂一面,皆知道他是个不可方物的美人。

    但九州大陆幅员辽阔,四大道宗的弟子基本不会来到天阙城,中小宗门的弟子们与各路散仙当然不会知晓太多消息。

    顾正行步履缓慢地向上走,大堂里的争执愈演愈烈。

    “真是浪费灵石,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关注,大家还是多关注咱们玉真公子吧!”

    “这李兰修算什么东西,跟我们的玉真公子比,简直不值一提。”

    “我算他长得很美,可这美人榜里谁不美?光凭着一张脸也敢妄想在百花会闯出名头?真是可笑!”

    顾正行神色骤然冷冽,握着红伞的手缓缓摩挲着伞柄,渗出的阴森寒意扩散在大堂里。

    参与争执的人只觉身上一冷,顿时忘记了言语。

    李兰修回到房间里,凝神贯注运气打坐,闭上眼睛,缓缓吐纳。

    身体的虚弱感始终挥之不去,仿佛有一种隐隐寒意从骨髓中蔓延开来。

    那种头晕目眩,乏力困顿的感觉更强烈,他索性不再运转灵力,躺下来小憩片刻。

    意识昏昏沉沉,耳边的喧嚣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的黑暗。

    翌日,顾正行办完一件小事,叩响李兰修的门,里面静寂无声,无人响应。

    他蹙眉神情绷紧,隐去身形穿墙而入,床榻上躺着的李兰修脸色苍白,色泽艳丽的嘴唇褪得毫无血色,几缕湿润黑发黏在清瘦脸颊,阖着的睫毛乌压压一动不动。

    病恹恹的模样很是可怜。

    顾正行走到床边,伸手在他额头轻轻一触碰,肌肤冰凉的寒意从指尖传来。

    他缓缓地单膝跪下,脸颊贴在李兰修张开的手心,低声细语说道:“兰修,收到你的传讯符我很欢喜。”

    顿一下,他目光沉沉,未说出口的话藏在舌根,可惜你不知晓,人鬼殊途,阴阳两隔,我如今是极阴之体,你跟我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你的阳气会越来越少。

    “我舍不得你离开我,有意不告诉你,你到鬼域陪我好不好?”

    顾正行转过脸来,另一边脸颊贴着李兰修的手掌,抬起眼目光幽深地望着他,“鬼蜮漆黑无光,冰封千里,无处不在的雪虐风饕。”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低下去,几乎是自言自语,“你喜欢么?”

    他站起身来,躬腰凑在李兰修脸边,近距离盯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嗅着温热动人的香气,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气,“你来做我的王后,我时刻不离陪着你,与你日日夜夜欢好。”

    睡梦里的李兰修眉尖蹙起,含地唔哝一声。

    顾正行蓦然睁开眼睛,突然轻轻地一笑,“你不会喜欢鬼蜮的,你那么怕冷,鬼很冷的。”

    他一手抄过李兰修的膝盖,手臂扶着后背,将人从床上抱起来,李兰修脸颊毫无力气地一侧,软绵绵靠在他肩膀。

    顾正行从没抱过别人,不知道是不是都像他一样轻盈,他不敢用任何力气,轻轻抱着李兰修走下楼。

    客栈里刚死了几个碎嘴的人,修士们都去后院查看尸体,偌大的大堂里空无一人。

    一道漆黑挺拔的身影冲进大堂,瞧见顾正行怀里的人身形一滞,大步飞速跃上阶梯。

    楚越一动不动盯着李兰修苍白的脸,抬起手小心翼翼抚摸一下脸颊,“他怎么了?”

    碰到的皮肤冰冰凉凉,他的手指骤然捏成拳头,抬眼冷森森盯向顾正行。

    两人目光触碰之际,顾正行阖着眼看着怀里的人,“阳气虚弱,我带他去看仙医。”

    楚越缓缓松开拳头,手臂一展强行搂住他怀里的李兰修,不容置疑的语气森冷,“你离他远一点,我来带他去。”

    顾正行紧紧地抱一下怀里骨肉均匀的躯体,逐渐松开手臂,任由楚越将人从他怀里抢过去。

    第075章 第七十五章

    李兰修睡得不踏实, 处在陌生的城市和客栈,他不能完全地放松警惕,清醒一丝神识察觉周围的动静。

    身体感觉很困很累, 就像好似独自一人行走在漫漫雪夜里。

    漆黑的夜暗无天日,长路仿佛没有尽头, 又冷又困的感觉一波一波袭来。

    疲惫的神识逐渐模模糊糊, 他从未感觉到这么累过,直到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拥住他。

    熟悉的气息和怀抱很舒适, 就像是雪夜里亮起的一盏灯, 预示着目的地的到达。

    他抽回那一丝神识,安安心心陷入沉沉的睡眠。

    医馆古朴宁静,院落里青松盖顶,一个童子蹲在小火炉前, 炉火冒出袅袅青烟。

    天阙城里最好的医师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 把完脉走出门来,问道:“俩位仙长谁说了算?”

    顾正行站在他身旁,双眸盯着药炉火苗, 默然无语。

    房间里, 楚越侧身坐在床榻,怀里抱着昏昏沉沉的李兰修, 头也不抬道:“我是他的人, 我说了算。”

    医师轻咳几声道:“阳气不足, 不算大病,吃一颗丹药休息片刻他便能醒来。”

    楚越轻轻抚摸李兰修的脸颊,鼻尖嗅着墨发间的香泽, “好,谢过医师。”

    医师顿一下, 瞧一眼他,又瞧着顾正行道:“虽是能醒来,但阳气依然不足,需要静养几日,切勿再和阴寒之物接触,多多采补阳气,不日便可痊愈。”

    顾正行轻轻地点点头,“他不会再和阴寒之物接触了。”

    医师说罢离去,楚越抬起眼来盯着房门外的身影,幽深漆黑的眼眸冷如霜雪,“阁下还不走?”

    顾正行回过头看向他怀里的李兰修,“他醒来我会走。”

    楚越袖子掩住李兰修的脸,一点都不给他看,“阁下还有脸看他?若不是你,他能变成这样?”

    顾正行神色一滞,缓缓地抬起眼来,“嗯,是我害他至此。”

    楚越脸色更阴沉,一字一顿地吐字:“你找死。”

    顾正行低头笑一声,“我本就已经死了,但你还活着,你敢让他知道你做了什么?”

    楚越盯着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眼底的幽色深沉无底。

    “你风尘仆仆地赶来,却还有时间沐浴再换一身衣裳。”顾正行手指点一下鼻梁,不紧不慢地说道:“即便如此,身上的死气重得掩不住,这几日,你杀了不少人吧?”

    楚越勾起唇角冷冷笑一下,“我的事情,与阁下无关。”

    顾正行点了点头,“你的事情的确与我无关,你的死活我也不在意,但你在兰修身边,你很危险。”

    “阁下就不危险?”楚越握住李兰修软绵绵的手,轻轻捏着雪白清瘦的手指,举起来有意让他看清楚,“我从未害过他,倒是你害了他。”

    顾正行撇开目光,不看楚越亲昵的动作,“我担忧兰修,他不该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楚越听着很不顺耳,仿佛顾正行跟李兰修的关系更亲近,抬起下颚,嗤笑着问道:“兰修?阁下可否矜持自重一些,别上赶着叫得那么亲热。”

    顾正行也笑,轻描淡写问:“一个仆役都能称他兰修,为何我叫不得?”

    楚越垂眼瞧着李兰修乌黑的发顶,笑意更深几分,“阁下没摆清自己的位置,在我家公子的心里,仆役比朋友更重要。”

    顾正行清楚他说得属实,李兰修很宠这位仆役,却看不惯他的得意,“是么?那为何他不带你出门?”

    楚越沉默须臾,冷冽地出声道:“与你无关。”

    打压了他的嚣张气焰,顾正行没再多说,静静地等着李兰修醒来。

    李兰修服下医师送来的丹药,没过多久,他睁开眼,陌生的床榻映入眼帘。

    温暖坚实的怀抱拥着他,缓解身子的寒意,困顿的感觉还未消退,他下意识往身后怀里钻了钻,慵懒呢喃道:“嗯?顾正行?”

    身后拥着他的躯体清晰一僵,熟悉的脸探到他面前,让他好好看清自己,“公子,是我。”

    李兰修瞧他一眼,抬起手摁住他的后颈,楚越跟随他绵软的手压低身子,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

    李兰修扫一遍他的脸,嘴唇一启,吐出的气息香泽,“原来是你这个小混账。”

    楚越一见面就被他戏弄,很是享受这种亲昵,“公子好点了么?”

    “我怎么了?”李兰修隐约记得顾正行在床榻前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

    楚越眸光微深,轻声道:“公子阳气不足,医师说你与阴邪之物待在一起太久。”

    “阴邪之物”走进门来,望着他们亲密无间的姿态,神色冷静道:“兰修。”

    李兰修看向他,眉头一挑,眯起眼睛狐疑地盯着他。

    说好做两肋插刀的兄弟,为何要插兄弟两刀?

    顾正行俯下身来望着他,顶着楚越阴沉凝视,故意视而不见,“抱歉,我忘了这件事,生人不能与我共处太久。”

    李兰修拍拍他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说:“无事,下次告诉我一声。”

    他宽宏大量,不当作一回事,顾正行瞧着他苍白细腻的脸,更是愧疚难当,阖眼轻轻一笑道:“你好好休息。”

    李兰修点点下巴,哪知道他心里的惊涛骇浪。

    顾正行直起身来,他生前是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普天之下难逢对手。

    死后在鬼界成为一界之王,掌管九州大陆生杀大权。

    可谓生为人杰,死为鬼雄。

    他春风得意过,睥睨世间过,复仇杀戮过,体会过人世间最难咽下的一切情绪,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面对一个人,会让他感到如此卑微。

    这种感觉,像是一只身披黑雾的乌鸦,飞临在天庭之上,惊艳于人间的霓虹。

    虽满怀仇怨,却在刹那间被那光芒彻底照亮。

    掌握九州生杀大权又如何?一界之主又如何?他身披阴寒鬼气,满腹仇怨,一双杀过太多人、沾满血迹的手,怎能配得上那样一个妙丽绝色之人。

    顾正行再看一眼李兰修,他这应当是最后一次见面,不能再关注李兰修了。

    他目光错过楚越冷凛的脸,即便决定不再见李兰修,也不能让楚越得逞,密语传音向李兰修说道:“小心楚越,他很危险。”

    李兰修眉尖一挑,你们俩怎么互嚼舌根子?

    顾正行走出医馆,隐匿身形一路向前,来到天阙城最著名的一间酒楼。

    晌午的时辰酒楼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座无虚席,吹拉弹唱曲声悠扬。

    大厅正中心有座高台,摆着桌椅,说书人坐在椅上,慷慨激昂说道:“诸位听客,玉真公子不只是长得美,更是心地善良,他曾在虎口救下一位樵夫……”

    酒楼里皆是来参与百花会的修士,一堂人仰起脖子,听得津津有味。

    修真界里说书人的嘴乃是传播消息的神兵利器,七星楼美人榜里的美人,在座的很少有人见过,一切事迹传闻皆是从说书人的嘴里听到。

    若只是因为一个人长得美,便为他投注买花,那未免……显得太肤浅了吧?

    所以美人榜里讲故事是必不可少的,众修士不会为美色投注,但会为一个心地善良的美人投注。

    说书人说到兴致酣畅,“啪”地一拍惊堂木站起身来,却忽然身形一滞,两眼直勾勾盯着前方。

    “今日,我来说说这美人榜里重玄宗李兰修的事迹。”说书人话锋蓦然一转。

    “且说在东岳国梦仙城中……”

    说书人将李兰修在梦仙城的事迹娓娓道来,不添油不加醋,红教的佛子如何为其倾倒,李兰修力挽狂澜拯救百姓,还有道宗的弟子争相讨好……

    台下的修士听得如痴如醉,都举着酒杯忘记饮酒,仿佛身临其境,见到那像明月一般坠落的美人。

    说书人事迹讲罢,一拍惊堂木,台下众人还未听够,纷纷问道:“李兰修当真就如此完美无缺?”

    “他真凭一己之力,与三大道宗抗衡,救下梦仙城的百姓?”

    “红教的佛子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美人榜他岂不是榜首了?”

    ……

    楚越抱着李兰修回到客栈里,李兰修手臂勾着他脖颈,脸颊枕在肩膀,阖着眸子休息一路。

    房间里点着熏香,香雾袅袅,床榻柔软奢靡。

    楚越抱着他搁在床榻,李兰修姿态慵懒地躺下来,一条腿搭在床边,探出靴尖勾住他的膝盖,“给我更衣。”

    楚越跪在床边,几下解开他的衣带,从他清瘦细腻的肩膀一直摸到手臂,仿佛是在用指腹品味他的皮肤一般。

    李兰修被他摸得身上又热又痒,水光滟滟的眼波一挑,推开他的手,随手拉起搭到臂弯的里衣,“你怎么来的天阙城?”

    楚越盯着他一截莹白的脖颈,声音发沉道:“我问了白真传,他告诉我公子的去向。”

    “路上辛苦。”李兰修大致一算约莫有五六日没见过面,向后一仰后背倚着床榻,瞧着他问道:“冷静得如何了?”

    楚越微微点点头道:“公子的罚我都认。”

    他顿一下,俯身缓缓凑近李兰修,自下而上往下盯人姿势微妙,像是在进行审视,“阿修想让我事事都听你的,你就不觉得无趣么?”

    李兰修盯着他俊俏的脸,抬起一只手抚摸他的脸,“哪里无趣了?”

    摸得轻柔慵懒,但楚越很清楚,回答不好这个问题就是一耳光,“在床笫之间无趣。”

    李兰修缓缓眯起弧圆的眼梢,手指点着他鼻尖说道:“嗯?你打我的主意。”

    楚越握住他的手指亲一口,凑在他耳边说:“仙医说公子要补充阳气,阳气,我多的是。”

    李兰修阖着眼眸思索,须臾,撩起眼皮睨他一眼,拍着他的脸颊命令道:“好好伺候。”

    楚越眼睛蓦然一亮,几下把他的衣裳剥开,白净修长的躯体在日光下晶莹剔透,泛着莹润的光泽。

    ……

    夜色深重,漆黑无光的房间里暧昧气息浮动,令人面红耳赤的响声清晰。

    月光投进窗格照在床榻,一只光裸的手臂搭在床沿,那只手臂比月光更皎白细腻,蛰伏着青色的血脉,手腕骨清晰地凸起,松松敞开的手指一起一伏。

    随着起伏的动作愈演愈烈,手臂翻转过来,指尖扣住红木的床边,粉白玉润的指甲用力到泛白,细长的指节不胜力地屈着。

    李兰修另一手捂着湿润的眼窝,张开的唇舌里偶尔溢出几声,“嗯……小畜生……”

    优柔的嗓音甜得发腻,仿佛冲锋的号角一般在楚越耳边响起。

    第076章 第七十六章

    美人榜揭榜的第二日, 夜色里大街小巷弥漫玉兰花的香气,来来往往的修士交领处别着一朵雪白的玉兰。

    街边摊位卖的花卉皆是白玉兰,众人共同庆贺本次美人榜的榜首。

    殷无极一袭血红僧袍, 没了一只手臂,右手的袖管里空空荡荡。

    他神情安稳自在, 慢悠悠走在街上, 扩散的神识寻觅李兰修的踪迹。

    天阙城里皆是修行之人,神识想要找到李兰修, 无异于大海捞针。

    何况, 正如殷无极现在听到的声音——

    “早知我就买李兰修进美人榜,一赔一百的生意血赚,真是后悔!”

    “我们在这谈美人,谈灵石俗不俗, 那可是修真界第一美人!”

    “你们谁见过他?他当真人美心善, 在世菩萨?”

    “我见过见过!他就在白玉兰的花船上呢,光瞧见影子便知道是位大美人!”

    “我可听说红教的教主,那个大魔头都为他神魂颠倒……”

    昨日七星楼揭美人榜, 重玄宗李兰修位居榜首, 天阙城里无处不在的声音传颂着修真界第一美人的事迹容貌。

    想要在其中剔出有用的信息,难如登天。

    殷无极走到几位修士身边, 淡笑开口道:“红教教主岂止为李兰修神魂颠倒, 更愿为他鞍前马后, 肝脑涂地。”

    几位修士没见过他,但看他面容和善,眉清目秀, 没有剃度,还以为他是衣着古怪的道宗弟子。

    方才提到红教教主的修士, 被他这句话臊到了,“我说的都是说书人说的,你若不信自己去问说书人!”

    殷无极微微一笑问道:“诸位所说的花船是什么?”

    “百花盛宴的花船啊,天阙城为每一位入榜的美人打造一艘花船,邀请美人登船游览天阙城。”

    “是啊,李兰修代表的便是白玉兰,现在他正在船里呢,你若运气好,能在岸边看到他的影子。”

    殷无极点点头道:“谢过几位。”

    说罢,他向着人流最拥挤的地方走去,河岸边一层层人墙堵得严严实实,大大小小的拱桥上,与客栈酒楼的窗口挤满了人。

    殷无极走过的路,周围修士皆觉得身体一寒,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河岸边景象美轮美奂,一艘艘花船缓缓漂浮在河面,船身被各色花卉覆盖,宛如盛开在水面的巨大花朵。

    为首的白玉兰花船尤为夺目,船头高高翘起,两侧装点银白缎带,随风飘扬。

    船舷悬挂着一串串玉兰花灯,灯火摇曳,映照在河面上,形成无数璀璨的光点,犹如夜空中的繁星。

    船中央有一座花亭,亭子四周悬着白纱帷幔,花灯映照之下,帷幔投出一道清瘦的身影。

    朦朦胧胧,惹人遐想。

    殷无极此番为李兰修而来,如今美人近在眼前,哪能再等下去?

    他飞身而起,僧袍在夜空划出一道血色弧圆,迎着两岸众人惊诧目光,悄然无息落在甲板。

    此举无疑是在挑衅天阙城。

    岸边乌压压人群里爆发出不满声,一双双手指着殷无极破口大骂:“好没礼数的人!竟敢私上花船,这是在唐突美人!”

    “哪来的野修?懂不懂天阙城的规矩?”

    顾正行长身玉立站在一座客栈屋顶,眯起眼睛瞧着殷无极,一弹指指尖生出幽蓝的鬼火,正欲收一条人命——

    一道他熟悉至极的身影从天而降,东川真君白衣胜雪,大袖蹁跹随风,落拓不羁地降落在白玉兰花船上,恰好挡在殷无极面前。

    众人不认识红衣僧人,却不少人认得这位白衣修士,高声惊呼道:“是凌云剑宗的东川真君!”

    “他就是道宗第一人?这是在英雄救美?!”

    “果然自古美人配英雄,道宗第一人也为美人所倾倒……”

    众人看来东川真君此举乃是英雄救美,阻止红衣僧人冒犯唐突美人,顾正行看来也是相同。

    他盯视着东川真君的身影,师徒之间亲如父子,往日种种父慈子孝的场面涌上心头,轻轻叹息一声道:“师尊的江湖义气从未改过,还是如此喜好行侠仗义。”

    说着话,他阴冷的目光转向殷无极,指尖幽蓝的火焰更深,东川的修为远在殷无极之上,殷无极伤不了东川分毫。

    但殷无极若想伤害他在阳世唯一的亲人,如同义父一般的东川,他必会保护东川,动手收下殷无极的命。

    花船上两道身影对峙而立,一道隔音结界将两人罩在其中。

    殷无极见到有人来袭,手中摸出转经筒正欲摇动,瞧见熟悉久违面孔一怔,当即收起转经筒,盯着东川幽幽叹息一声。

    东川打量着他空荡荡的袖管,蹙眉关切问道:“小和尚,手怎么没了?”

    殷无极轻笑一声道:“遇到一只护主疯狗,不碍事。”

    “你真是不让大哥省心,五百多岁的人,还能被小辈卸你一条手臂。”东川摇了摇头叹息。

    殷无极不愿提起那一夜的遭遇,温声说道:“大哥不必担忧,我的事自有主张。”

    东川不禁一笑,瞧着他说道:“我们三兄弟里你心地最善良,看着性子软弱,实际是最有自己想法的。”

    “否则我也不会堕入魔道之中。”殷无极徐徐地说道,说罢也是一笑,“我与大哥几百年没见过了吧?”

    东川记得清清楚楚,点头说道:“四百一十年,自从你改修邪道,闹得九州沸沸扬扬,我再也未曾见过你。”

    “大哥记得真清楚。”

    殷无极眸光幽幽地望着他,三位好友相识微末之时,从无名小卒到闻名天下,共同走过五百年的岁月,如今两位是四大道宗的宗主,一位却不能与他们的名字共同出现。

    东川难得露出自嘲笑意,“当初我们兄弟三人约定共甘同苦,却没想到只能共苦,不能同甘。”

    殷无极阖眼回忆往昔岁月,那般兄弟情义历历在目,“虽不能同甘,但大哥和三弟一直在吾心中,从未忘记过。”

    “我又何尝不是?”

    东川目光扫过两岸边乌压压的人群,说道:“天下皆知我的好友遍布天下,但亲如骨肉的兄弟唯有你与三九。”

    “大哥……”

    “二弟……”

    俩人喊得情深意长,感人肺腑。

    殷无极望向东川身后的花亭,纱帘后清瘦人影摇曳,忽然凝神问道:“大哥为何来到天阙城?”

    东川回头看一眼人影,再瞧着无极微微笑道:“兄弟就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双修圣体,你想一人享用?”

    “大哥的意思是?”殷无极眯起眼睛,声音骤然抬高。

    东川面不改色说道:“不如让他共同侍奉我们兄弟二人?”

    殷无极再次望向纱帘后一动不动的人影,若有所思一瞬,蓦然一笑道:“我倒不介意与大哥共享,但这世上之事,应当有个先来后到……”

    东川摸出酒葫芦,仰头灌下一口酒,抹抹嘴嗤笑着说道:“你我兄弟亲如骨肉,讲什么先来后到。”

    “……那大哥先请吧。”殷无极后退一步,含着莫名的笑意。

    东川讶然一挑眉,没想到他如此谦让,他很是好奇李兰修的模样,转过身撩起纱帘一睹芳容。

    花亭里坐着一个涂脂抹粉的青年男子,长得清秀可人,但跟修真界第一美人丝毫不沾边。

    见到东川真君,男子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向后退缩着躲到柱子后,像一只受惊的老鼠。

    东川神情微妙地盯着他,心中大失所望,不禁问道:“你就是李兰修?”

    两岸边的众人只见他掀起帘子进入花亭,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惊呼声,难不成东川真君也看上李兰修了?!

    客栈屋顶,顾正行脸色蓦然一变,脱口而出道:“老贼!”

    他隐去身形迅速逼近河中玉兰花船,指尖幽蓝的火焰越燃越旺,老贼的命危在旦夕。

    花亭里,那男子战战兢兢说道:“我不是,我收了百花会的灵石假扮李兰修。”

    东川真君不自觉地松一口气,难怪殷无极会突然谦让,原来早猜到花亭里是位冒牌货,他走出花亭道:“小和尚,你真是不地道。”

    殷无极心中冷笑道:“你夺人所爱就地道了?”

    但他面上神色恬淡,“我也未曾料到是个冒牌货,让大哥失望了。”

    东川却是笑了笑,“不失望。”

    若李兰修真的是花亭里的人,他才失望。

    顾正行自然也听到男子所说的话,如履平地般站在河面,愣神地望着指尖的鬼火,方才反应过来——

    他方才想杀了亲如父子的东川真君。

    还好李兰修不在花船里,否则便是一桩父子相残的惨案。

    殷无极隔着花亭的纱帘,抬声问道:“你可知李兰修在何处?”

    那男子吓得够呛,小心翼翼地说:“李公子早就离开天阙城了,跟他的仆役不知去了何处……”

    ……

    李兰修与楚越在客栈里厮混几日,他连下床的机会都没有,每日每夜在床榻里度过。

    楚越变着花样伺候他,仿佛是犯了逆天大错的小妾,使尽浑身解数在床笫之间讨好主人,避免被发卖出门的下场。

    李兰修阳气补充得很充足,气海丹田里的灵体充沛,他终于达到金丹圆满期,隐隐有了元婴之召。

    但白瀛送他的鹦鹉都快饿死了。

    离开天阙城的那一日,楚越温柔细致地给他沐浴更衣,再给他一件一件穿好衣裳鞋袜,梳理发髻簪成发冠。

    李兰修没见到顾正行的鬼影,时间不等人,留了一道讯息给顾正行。

    俩人驾驭各自的飞渡法器,驶离天阙城,向着西北方继续前行。

    不出几日便来到重玄宗在西北的一处资产,大名鼎鼎的寒窑矿场。

    矿场坐落在群山之中,终年被冰雪覆盖,天寒地冻,宛如一片雪白的荒野。

    这里的寒铁矿石质地坚硬,只有灵力深厚的修士才能开采,所以矿场成为宗门惩戒弟子的去处。

    根据弟子所犯的宗规,惩戒挖矿的年数不相当,少则五六年,多则上百年。

    采矿的活苦寒艰辛,这里又灵气稀薄不能修炼,宗内弟子们宁肯挨执法堂的鞭子,都不肯来寒窑矿场里挖矿。

    李兰修降落在矿场的渡台,冰天雪地里一袭红衣很惹眼,楚越随在他身后,拿出身份玉牌递给渡台守卫。

    这破地方宗门里的人都嫌晦气,很少有人会来,守卫检查一番他们的玉牌,“两位仙长稍后,我去通知矿场管事的。”

    李兰修抬起眼,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巍峨陡峭,身着破旧的囚衣的矿工背着硕大的背篓,像一列渺小的黑蚂蚁,手脚并用向山顶爬去。

    山顶冒着漆黑的浓烟,隐约可见火焰张扬,应当是炼化寒铁矿的丹炉。

    楚越对这些没兴趣,凑在他耳边问道:“公子冷不冷?”

    天空飘着细粒的雪花,空气里寒意逼人,李兰修还真有点冷,睨他一眼问:“揣着什么?还不拿出来献殷勤?”

    楚越被他看透低低一笑,从纳戒里取出他的白狐裘,双手披在他肩膀,仔细地掖了掖衣领,“我听闻公子往西北方去,便随身备一些御寒物件。”

    “你倒是细心。”李兰修轻声赞一句,随口说道:“将来成家立业会照顾人了。”

    楚越敛去笑意,正色认真说道:“我不成家,”

    李兰修回想起他那些红颜知己都没影了,那也不能怪他,楚越自己不争气。

    楚越盯着他更认真地问:“公子会成家么?”

    李兰修再睨他一眼,清亮眸光含笑戏谑,意思很明白:你不成家,还想让我不成家?

    楚越沉默了须臾,幽幽地问道:“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李兰修不假思索地懒道:“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楚越握住他的双手举起来,修长有力的手包在掌心,给他冰凉的手取暖,“那没关系,日后公子娶妻生子,我给公子做小。”

    李兰修挑起眉头,平日听到那句话得阴阳怪气发一通疯吧?怎么罚都不老实的狗东西,现在这副低眉顺目的样子……

    一定是心里有鬼。

    矿场管事的匆匆赶来,怀里抱着一沓厚厚的册子,大笑说道:“李仙长和楚仙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李兰修朝他一点头,开门见山问道:“不必客气,矿场里有多少人?”

    管事的有备而来,将册子递给他,李兰修纹丝不动,楚越挪出一只手接过册子。

    “炼铁师三十人,矿工约有一千余人,所有人都在名册上,请两位仙长过目。”管事的还以为他们两是宗门里派过来检查矿场出工的。

    楚越把册子端到李兰修面前,长指挑开一页,“公子请过目。”

    李兰修扫过一眼说道:“我要看去年到今年的。”

    梅雪真君离开宗门差不多两年之久,若他来到寒铁矿场,应当也是一两年之间。

    楚越翻到最后几页,密密麻麻写着一两百个名字。

    李兰修粗略地扫一遍,名字也太多了,“为何这两年惩戒那么多弟子?”

    管事的干笑一声答道:“近两年宗门内风气严苛,许多弟子稍有违纪便被发配至此。”

    李兰修一点下巴,楚越合起册子还给管事。

    管事的问道:“两位仙长可要到矿洞里看看?”

    李兰修不喜欢冷的地方,矿洞里又冷又黑,脏兮兮的真恶心,他微微摇摇头道:“不必,你把这一两百人叫出来,我在这里等他们。”

    管事的得令匆匆下去,楚越瞧着茫茫雪山,“公子想在这里找谁?”

    “一会你就知道了。”

    李兰修一路向西北而行,未发现梅雪真君的踪迹,梅雪很大可能在寒窑矿场里。

    他很好奇梅雪真君的目的,是心怀愧疚自我惩罚?还是微服私访体验生活?

    堂堂宗主来寒窑干苦力活,不外乎这两个目的。

    须臾之后,一群衣衫单薄的弟子从深不见底的矿洞里爬了出来,一个个冻得脸色惨白,瘦弱无比,手腕和脚踝拷着沉重的链子,每走一步叮当叮当地响。

    管事的命令这些人站成几列,像等待挑选的奴隶一般站在李兰修面前。

    整日的辛苦劳作早已将这些曾经的骄子磨没了威风,见到宗门来人,老实巴交地低着头,无人敢抬头看那位红衣美人。

    李兰修没什么耐心,淡淡地道:“都给我抬起头来。”

    众弟子缓缓抬起头来,望着高台上神明般的美人。

    管事的毕恭毕敬地介绍道:“这两位是宗门紫台峰的李仙长和楚仙长。”

    李兰修大致扫一遍,矿工的脸脏兮兮的看不出异常,他拔下发冠的一只玉簪,捏在修白玉润的指尖里把玩一番。

    “你们想不想回宗?”

    他不紧不慢地问道。

    人群里默然无声,一双双眼睛仰望着他,大多人都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一道小小的声音说道:“想。”

    随即人群里鼓噪而起,“想”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更高。

    直到管事的拿出鞭子来,喧哗的声音才渐渐地熄灭。

    李兰修两手捏着玉簪玩弄,毛绒绒白狐裘罩着红衣,墨发雪肤,一张脸鲜明妙丽无比,笑起来唇红齿白,“本公子心善,最见不得同宗弟子受苦,你们谁若能捡回我的玉簪,我便带你们回宗。”

    说着他随手一抛,白玉簪像是立弦的银箭,飞向地面黑洞洞深不见底的矿洞。

    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矿场的众弟子先是一怔,大家心里清楚,玉簪必然会落在矿洞最深处的地方,在一片幽深的漆黑里想找出这么小的一个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极有可能搭上性命。

    可谁也按捺不住回宗的诱惑,纷纷飞奔着向鱼一般争先恐后扎进矿洞里,去赌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方才整齐列队很快溃败,只剩下一个人站在原地。

    那是位模样俊气的少年,身上脏污的衣衫破破烂烂,凌乱的头发打结,一只白色的蝴蝶停在他发顶,乍一看像是雪花。

    李兰修打量他一遍,虽然这幅不堪入目的样子,眼睛倒是很亮堂,

    楚越漆黑的瞳孔一敛,眯起眼睛警惕盯着少年。

    少年拖着沉甸甸的镣铐走上前,盯着李兰修肩膀的鹦鹉看一瞬,冷冷地说道:“你真是恶毒,簪子明明还在你手中。”

    第077章 第七十七章

    矿场管事的脸色不善, 指着少年,厉声喝道:“孟三!胆敢出言不逊!”

    楚越站在李兰修身后,瞥一眼他垂落的手臂, 如云宽袖掩住了手。

    方才电光石火一瞬,快到来不及看清, 少年却如此斩钉截铁确认簪子在李兰修手里, 眼力非同小可。

    他眸光微敛,联想起白瀛, 隐约猜到少年的身份。

    李兰修慢悠悠地抬起手臂, 手心一张,簪子在白皙如玉的手中,嗤笑说道:“我又不是执法堂的人,无权赦免受罚弟子, 也不想想就往矿洞里跳, 笨得要死。”

    少年的脸色更冷,向前走几步说道:“你如此蛇蝎心肠,竟还能理直气壮?”

    “你心肠好, 方才为何不拦着他们?”李兰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少年脸上冷冽的神色一顿, 盯着他一言不发。

    李兰修随手将簪子插回乌黑的冠发里,慢条斯理地道:“因为你说了, 也没人会信你, 只会觉得你要跟他们抢回宗的机会。”

    少年默然无语一瞬, 以沉默证明他说得对,“哪有如何?这也不是你愚弄他人的理由。”

    李兰修清亮的眼眸洞若观火,轻轻哧笑道:“我的宗主大人, 我愚弄他们一日,你愚弄了他们一年呢。”

    “啊?!宗主?”

    话音落下, 管事目瞪口呆地惊呼一声。

    果然是梅雪真君,楚越眉头挑起,打量高台下的少年。

    少年眼神一凛,佝偻的腰背缓缓挺直,顷刻间整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自有一派拔然出尘的仙风道骨。

    他说话的声音不像方才少年的声音,低沉温厚,咬字温雅,“你为何而来?”

    李兰修爽快答道:“受朋友所托而来。”

    梅雪真君瞥一眼他肩膀的鹦鹉,哪还能不清楚他的朋友,轻轻笑道:“你想说服我解开宗门大阵,还他自由?”

    李兰修点了点头,他还想知道梅雪真君与东川的关系。

    “你想得倒美。”梅雪缓缓打量他一遍,一种幽微酸溜溜的语气说道:“他是我捡来的,我辛苦抚育养大,你想把他拐走?”

    李兰修被这幅护犊子的老父亲模样给逗笑了,笑得清瘦的双肩发抖,脸颊艳如春山一笔,“先别急着拒绝,我可以实现你的心愿。”

    梅雪手腕轻轻一挣,手脚的枷锁怦然落地,好笑地瞧着他问道:“我的心愿?你倒说说本君的心愿是什么?”

    管事的早已看傻眼,矿场里任劳任怨的孟三竟然是重玄宗的宗主,这位刚来的李仙长还一点都不尊重宗主,敢跟宗主谈条件?!

    楚越习惯了李兰修的这一面,不把所有人当人看,一视同仁,所以毫不意外。

    梅雪真君双目凝视着李兰修,眼里含着丝毫没有恶意的嘲讽。

    一个金丹圆满期的修士,跟天下四大道宗的宗主之一,说什么我能实现你的心愿,此言此举岂不是很可笑?

    直到李兰修那双丰盈柔软的嘴唇一启,吐出两个清晰的字,“杀人。”

    梅雪眼里的嘲讽瞬时消散,郑重地打量他一遍,嘴角含着笑意问道:“杀人?我杀谁?天下有谁本君杀不了,还用得着你来杀?”

    李兰修又是一笑,漫不经心地问道:“宗主真要我说出那两个名字?”

    本来他还不确定,梅雪真君的心愿是不是杀人,只是通过梅雪要掌控白瀛身上妖族力量推测,如同梅雪所言,四大道宗的宗主,实力强横,没有杀不了的人。

    却铤而走险冒着天下大不韪收一位大妖魔做弟子,一定是有比他实力更强,无法铲除的人让他感受到威胁,只能通过外部的力量来除掉对方。

    梅雪真君的反应坐实了这一点。

    这天底下比梅雪实力更强的人屈指可数,李兰修恰好知道两位,还都与梅雪有渊源。

    梅雪眸光幽深地盯着他,似乎是在探究他如何得知自己的不为人知的心愿。

    李兰修勾起唇角笑得更是开心,悠悠地说道:“宗主不答话,我可要说了,殷——”

    “不必说。”

    梅雪打断他,转过身踏着茫茫雪地向着一个方向走,“你们二人随我来,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矿场弟子们居住的居所,勉强称为房间,实际是掏出来的山洞,黑洞洞的山洞里点着幽暗的烛火,阴森森地发冷。

    洞里一排排并列的床铺,潮湿的布料发霉,难闻的霉菌气味扑面而来。

    李兰修蹙起眉尖,一手掩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跟在梅雪身后。

    楚越拿下墙壁的一盏灯,举在手里,为他脚下的路照明。

    洞穴越深的地方越冷,四周的墙壁结滑溜溜的冰,头顶长年不化的冰柱像钢刀似的悬挂。

    梅雪走到最深处停住脚步,转过身瞧着李兰修,直截了当地问:“我都杀不了的人,你要怎么杀?”

    李兰修挪开捂着鼻子的手指,如实地说道:“暂时没想好。”

    “……”

    梅雪被他这副淡定样子给气笑了,“你耍我?”

    “我若有一个非常周全的计划,何必来找你?”

    李兰修还没想到怎么弄死殷无极与东川,楚越身体里封印的力量能不用就不用。

    那位“迦楼罗”太危险了,古神的力量岂是容易掌控的?

    第一次冲破封印在沧溟界里,那时他在楚越身边,有信心能让楚越当即清醒,脱离迦楼罗的梦魇。

    再有第二次,他不确定能不能在楚越身边,能及时将人从迦楼罗的梦魇里唤醒,别让楚越被古神给忽悠了。

    梅雪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施施然坐在床榻边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李兰修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的一切。”

    “你可真贪心。”梅雪瞧着他一笑,意味深长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两,但你们两受得了么?”

    李兰修眯起眼睛想了下,轻笑着反问道:“有什么是我受不了的?”

    梅雪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点了点头说:“你这人心肠歹毒,毫无同情心,你受得了,他呢?”

    他看向楚越,黑衣的少年举着烛火,神情沉静冷淡,一双漆黑眼睛幽深无比,只盯着李兰修,似乎只对李兰修感兴趣。

    “他也受得了。”

    梅雪说罢抬起手来,指尖亮起雪亮的银光,那是搜魂术抽离出的记忆点,“自己去看吧。”

    李兰修一手撩起狐裘,缓缓弯下腰。

    梅雪伸手点在他的眉心,瞬间他蓦然睁大瞳孔,一段陌生的记忆如潮水涌入脑海。

    那不是梅雪的真君的记忆,而是来自一个李兰修素未谋面的人。

    他失焦的双眸定定望着前方,剔透明亮的瞳仁颤动,仿佛两颗水洗过的玻璃珠子,好一阵子逐渐重新聚焦。

    李兰修的脸颊微微湿热,抬手摸了一下,才发觉不知不觉滚了一滴眼泪。

    他直起身来,蹙眉厌恶道:“你们真恶心。”

    梅雪只是点了点头,看向楚越问道:“你呢?”

    楚越的手碰一下眉心,神情幽微地摇摇头说:“公子已经知晓,我就不必了。”

    梅雪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泛着莹光的玉环,那是一枚传送环,他摩挲着玉环道:“我现在回宗解开宗门阵法,从此之后白瀛与我毫无瓜葛。”

    李兰修阖着眼调整气息,瞧也不瞧他一眼,“我会履行承诺。”

    梅雪将传送环抛向空中,玉环在空中旋转,释放出一阵轻柔的光波。光波如涟漪般扩散开来,逐渐形成一个透明的光门。

    光门中隐约可以看到另一处空间的景象,那是重玄宗的内殿,阵法的核心之地。

    他即将踏入光门之时,李兰修抬起眼问道:“你在这挖矿是为了忏悔?”

    梅雪回头看向他,自嘲地一笑道:“按照宗内我定下的法条,滥杀无辜,鞭刑一百,且在寒窑矿场挖矿百年。”

    李兰修看他是没有机会挖矿忏悔了,轻拍一把楚越的脸颊,“小黑,我们走。”

    楚越瞥一眼走进光门里的梅雪真君,跟在李兰修身后走着,“公子方才看到了什么?”

    李兰修不假思索地说道:“一个恶犬噬主的故事。”

    “我永远不会伤害公子。”楚越听到这个词,惊得当即表忠心。

    李兰修慢悠悠“嗯”一声,走出洞穴顿住脚步,望着漫天飞舞的雪粒。

    楚越把脸凑过去,很是殷勤地问道:“公子是要回宗还是继续游玩?”

    李兰修睨他一眼,手腕一甩,寒铁扇脱手飞出去,巨大的扇面悬停在空中,“不回宗,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听到他不回宗,楚越似乎是松一口气,跃上扇子为他挡住迎面吹来的风雪。

    李兰修坐在扇边,一手撑着清瘦的下巴,百无聊赖地缠着发梢把玩。

    在记忆里看到东川与殷无极的关系,他很失望,因为他似乎什么都不用做,东川与殷无极都会为他而死。

    真是无趣透顶,好没意思。

    ……

    几日之后。

    武夷城外近日出现一家道宗,就在城外烟岚山,似乎叫什么莲华宗,不知宗主姓甚名谁,办事的是个背着棺材的古怪男子。

    城外寥寥三家道宗,矗立在城外多年,早已瓜分周围几座城池的人才,互相井水不犯河水,各宗过各宗的小日子。

    如今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莲华宗,打破三分天下局势,那背着棺材的男子颇有资产,莲华宗修缮得古朴优雅,大气磅礴,大肆招收弟子。

    其他宗派的三位宗主坐不住了,私下商讨一番,在莲华宗挂印悬牌的这一日,三人携手登门拜访,想要给这莲华宗主一个下马威。

    莲华宗的山门高耸入云,青砖白瓦,古色古香。

    山门悬挂金色的匾额,书写着“莲华宗”三个大字,字迹遒劲有力,透着一股仙韵。

    宗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云雾缭绕。

    建筑皆以竹木为材,素雅洁净,透着一股幽静的气息。

    几处池塘中种满了莲花,花香弥漫,莲叶田田,宛如仙境。

    宗主洞府处在宗内最深处的一片大泽中心,巍峨宫殿高高矗立,环绕遮天蔽日莲花丛中,宛如仙境。

    此刻宗主方才沐完浴,披着单衣慵懒地趴在窗边,瞧着窗外碧绿鲜艳的莲叶。

    楚越挽起他湿润的墨发,蕴含灵力的手掌抚过的墨发逐渐变干,凑近他耳畔问道:“宗主,准备好出门见客了么?”

    昨日来到莲华宗,他很自觉地将“公子”改为了“宗主”。

    李兰修一只手臂垂落在窗外,随手折下一朵莲花,“再等会,你别靠那么近。”

    “宗主身上太好闻,我情难自禁。”楚越嗅着他耳后的幽香,伸出舌尖舔一口。

    李兰修的手收回来,冷冰冰的花甩在他脸上,“啪”地一声清脆响动,“狗东西,给我穿鞋。”

    楚越半跪在地,一手托起他的足,慢条斯理地给他穿上鞋袜,这事做过不少次得心应手,很快便给他穿好鞋袜。

    李兰修正欲站起身来,一只修长有力手伸进他的单薄衣袍下,一把握住了……

    楚越抬眼盯着他,手里的动作张弛有度,颇为认真地说道:“我给宗主干这个,宗主可否赏我一个护法位子?”

    李兰修猛然仰起脸来,低低喘息一声,清秀的喉结在脖颈雪白的皮肤下滚动,暗哑的嗓音问:“做这个就想当护法?”

    楚越往前凑了凑,“那做什么才能当宗主的护法?”

    李兰修望着屋顶雕花,瞧也不瞧他,一手将他的脑袋用力往下摁,鲜艳唇舌漫不经心地吐着字:“用嘴。”

    第078章 第七十八章

    楚越掀起他的衣袍埋了进去, 天命之子的脑袋就这么在李兰修的衣袍下一起一伏。

    李兰修酥软的腰抵着窗框,墨发垂落在窗栏外,随着他轻微颤抖的身子摇曳。

    他脸颊阵阵发烫, 烧得雪润的皮肤里透出薄红,那种滋味太刺激, 手伸进衣袍里想给楚越一耳光, 发软的手指轻轻拍在鼓起的脸颊,仿佛是在抚摸鼓励。

    楚越更卖力伺候他, 吃得津津有味, 滋滋作响。

    李兰修全身轻微发颤,竭力向后仰起头来,湿润嘴唇张开一条缝隙,无意识地溢出喘息。

    脖颈淡淡的青色血脉显出来, 渗出细腻的汗珠, 那块恰似吻痕的疤痕红得厉害。

    他抚摸楚越脸颊的手蓦然抬起,摁住后脑勺将人再向下压,来了一个深入的嗓子眼接触。

    楚越挣动了一下便顺从了他的手, 继续照拂他。

    须臾之后结束, 李兰修湿漉漉双眸望着屋顶,一把推开他的脸, 低声命令道:“咽下去, 不准吐。”

    楚越一滴都没浪费, 站起身低头去啄他湿红松弛的唇瓣。

    李兰修脸颊烫红,却面无表情着一张脸,闭合嘴唇不给他亲, “滚远点,恶心死了。”

    楚越盯着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瞧一瞬, 拿起桌案的杯子漱漱口,指腹意犹未尽地抹抹嘴唇,“不恶心,我喜欢。”

    “喜欢就多吃点。”

    李兰修冷清暗哑的嗓音撇一句,一手扶着窗框站起身来,余韵里的身子软得一塌糊涂,“给我更衣。”

    楚越从衣架拿来衣裳,一手在背后勾住他清瘦的腰身,身体紧贴得严丝合缝,捞起他的手臂给他穿外袍,“宗主可还满意?我能否能宗主的护法?”

    李兰修无法忽略那存在感极强的部位,抬手扇一把他的脸颊,“做护法我允了,但你什么时候举的?”

    “方才唇舌功夫伺候宗主之时。”楚越脸埋在他颈窝里用力蹭了蹭,含糊呢喃地说:“宗主待我真好。”

    李兰修被他黏糊得腻烦,一手揪着他头发拽起来,“本宗主马上要出门见客,护法这副发骚的样子,让别人瞧见了,丢你的脸。”

    “那就别让别人瞧见。”

    楚越顺水推舟,湿热唇舌重重舔过他白皙玉润的耳垂,“宗主帮帮我。”

    李兰修明知故问道:“想让我怎么帮你?”

    楚越盯着他柔软丰盈的嘴唇,紧贴李兰修反应更是强烈,想要什么的“帮助”显而易见,但说出口的却是:“宗主让我瞧着就好。”

    李兰修很欣赏他的明智,若敢提出那个要求,少不了挨顿嘴巴子。

    他推开搂在腰间的手臂,姿态悠然坐回椅子里,手背托住下颚,就这么阖着眼休息。

    楚越抽开腰带撩起袍子一角,手伸进衣裤里,堂而皇之地自我告慰。

    许久之后,李兰修从酥软的余韵缓过劲来,等得百无聊赖,他撩起眼皮瞥眼楚越,楚越那双幽深的眸子直白地盯着他,仿佛要用眼神将他的衣裳剥光。

    李兰修托着下颚的手微动,一根细白食指抵在唇下,更衬得唇瓣娇艳欲滴,仿佛在无意识地诱惑。

    楚越冷峻的脸绷得很紧,全身的热血往一处涌,浓深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李兰修冷淡的出声道:“用力点,再用力点……”

    楚越听从他的命令更快更用力,呼吸越来越重,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更亢奋了。

    李兰修瞧着他这副欲/火中烧的样子,慢悠悠地问道:“想不想让我帮你?”

    “宗主要帮我?”楚越嗓音低哑地问。

    李兰修“嗯”一声,随即轻声说道:“狗尾巴翘得那么高,看见主人就这么兴奋?”

    楚越锋锐喉结剧烈滚动,沉默不语地点了点头。

    “你是哑巴狗?”李兰修冷冰冰地问,非要逼迫他张嘴承认。

    楚越难得被他弄得面红耳赤,再次点头道:“不是。”

    李兰修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说道:“说清楚。”

    楚越抿住薄唇阖下眼,两颊绷紧肌理一松一紧,经历一番心理挣扎,难为情地道:“尾巴翘得高,因为看见主人兴奋。”

    李兰修歪过头瞧着他,恶劣的语气问道:“小公狗方才不是挺威风的,现在怎么又害臊了?”

    那种被赤/裸/裸羞耻感,夹杂着诡异的快感奔涌,楚越呼吸越来越急促,嗓音哑得不像样,“别说了。”

    “狗还会害臊呀?”李兰修唇角沁着笑意,眸子亮幽幽的,慢条斯理地吐着字:“你说你贱不贱,骂你几句都能让你舒坦。”

    须臾之后,楚越飞速结束这场令人难以启齿的帮助,干脆利落地打起腰带,收拾得清清爽爽。

    ……

    明长生在李兰修洞府外的长亭候着,见到他与楚越出来,迎上前毕恭毕敬说道:“长生见过宗主。”

    李兰修拍一把他的肩膀,莲华宗被明长生打理得井井有条,超乎他的意料,“你做得不错。”

    明长生被他夸奖想笑,又立即忍住,正色说道:“宗主路途辛苦,可休息好了?”

    李兰修点点头,睨眼楚越说道:“舒坦了。”

    楚越抱起手臂,颔首轻轻一笑,他也舒坦了。

    明长生取出一本小册,双手呈给李兰修,“宗主昨日来得太晚,我还未来得及介绍宗中的情况,宗主可要游览一番莲华宗?”

    李兰修接过册子翻几页,边走边说道:“宗里不是来客了么?”

    明长生神情一滞道:“宗门今日挂印悬牌,烟岚山附近三个道宗的宗主携着弟子来访,我见来者不善,像是来踢馆的,宗主不必理会。”

    李兰修还未开口,楚越当即抓住机会道:“宗主,我去会会他们。”

    “去吧。”李兰修点头应允,朝明长生一招手,“你跟我来,说说宗门的情况。”

    明长生随在他身后走着,有条不紊说道:“我招收了四十位杂役弟子,现在住在左峰,还有筑基圆满期的散修三位……”

    莲华宗的小广场里人头攒动,三个宗门的宗主携着得意弟子聚集一堂,人人脸上神情难看,愤愤不平。

    引路弟子将他们带到小广场,便去汇报莲华宗宗主,现在他们等候半个时辰,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这岂是待客之道?!

    人群里蠢蠢欲动,就在有人按捺不住,想要进入莲华宗深处查看之时,一位墨衫俊俏的少年走出来。

    三位宗主之中,年纪最长的游龙宗宗主,仙风道骨的老道,抚着胡须轻咳几声问道:“你就是莲华宗宗主?”

    几人神识扫过楚越,一位金丹圆满期的修士,就敢来武夷城开宗立派,真是想不开。

    那墨衫少年站在几人身前,冷淡开口道:“我是守卫宗主的护法。”

    游龙宗主一怔,脸色更是不善,皮笑肉不笑说道:“听闻今日莲华宗挂印悬牌,我们备下重礼特来相贺,你们宗主避而不见,是何用意?”

    “宗主不在宗中,各位的好意心领了。”楚越回答得礼数周全。

    游龙宗主打量他一遍,“我们今日来便是为见你们宗主,一个护法就想打发我们?”

    楚越瞥向不远处的偌大的宫殿,不急不缓地道:“诸位若是想见宗主,请到殿里等候,等个十天半月,宗主应当有空召见诸位。”

    “召见?”游龙宗主咀嚼着这两个字,冷笑着说道:“十天半月?”

    楚越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游龙宗主脸上笑意消散,一挥手中的拂尘,“走!这莲华宗主猖狂至极,不见也罢!”

    说罢他向后走去,乌泱泱的人群跟着他离开,他身后一道低哑声音道:“几位备了重礼?请将礼留下再走。”

    本已经偃旗息鼓的游龙宗主脸色一变,莲华宗欺人太甚啊!

    当即顿住脚步,回过身望着长身玉立的少年,怒极反笑问道:“你想要我们的重礼?”

    楚越再次点了点头,不见任何的羞愧,“你们什么都没留下,宗主会觉得我很没用。”

    游龙宗主拍了拍身旁弟子的肩膀,那弟子人高马大,体态健实,掏出一个锦盒捧在手中,宗主说道:“好啊!你若能跟我的爱徒过三招,这礼我们便留下。”

    其他两位也纷纷表示道:“你若能跟我们的爱徒过招,才配收我们的礼。”

    说着话之间,人群里走出三位捧着锦盒的弟子,皆是金丹圆满期,都是宗门内的顶梁柱。

    游龙宗主微微一笑,瞧着楚越道:“我见你年纪轻轻,也不欺负你,你请你们宗主出来,我放你一马。”

    楚越随手将后腰的乌刀抽出一寸,游刃有余地道:“劳烦三位一起上,我的时间紧急。”

    ……

    须臾后,乌泱泱的一群人垂头丧气地沿着出山的路走着,全然没有来时的嚣张气焰。

    那三位弟子鼻青脸肿,全身是血被宗门里弟子抬着下山。

    游龙宗主神思恍惚,如同梦游般走在路上,喃喃念道:“好快的刀……”

    与他同行的人皆是同样的神情,恍恍惚惚,什么都没看清,一场踢馆的战斗就结束了。

    那墨衫男出手狠毒至极,不像切磋,像要置人于死地,收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来做护法,莲华宗是道宗还是魔宗?

    一行人即将到达山门,只见碧蓝苍穹里一位白衣银发男子御剑而来,模样俊美无双,踏着长剑轻飘飘落在几人眼前。

    他一步跃下剑,目光扫过一群人问道:“此处是何地?”

    白瀛未隐藏自身的修为,游龙宗主的神识扫过,脸色顿时一变,竟然是一位分神期的修士!

    当即毕恭毕敬地答道:“仙长,此处是武夷城莲华宗。”

    白瀛点了点头致谢,找对了地方,面无表情地向着莲华宗内走去。

    人群里面面相觑一番,莲华宗的护法实力如此恐怖,那宗主的实力必然高于护法,方才那墨衫杀神说宗主不在宗中……

    “仙长请留步。”游龙宗主开口道。

    白瀛顿住脚步,回过头瞧着一群人问道:“何事?”

    游龙宗主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听闻莲华宗挂印悬牌,特来相贺,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宗主见谅。”

    “……我不是宗主。”白瀛脸色冷冽摇摇头,继续沿着山门的路大步向前,“你们认错人了。”

    游龙宗主甚是不解,拔高声追问道:“仙长不是宗主?那仙长是莲华宗的什么人?”

    白瀛脚步再次一顿,望着掩在郁郁葱葱里的亭台楼阁,蹙起眉头自言自语地问道:“我是什么人?”

    “宗主可否分我一个护法当当?”

    “若是做不了他的护法……做他的堂主也好。”

    原本安静的人群更安静了,一种诡异的沉默蔓延,你们莲华宗那么逆天吗?一个毫不留情的黑杀神,再来一个白的化神期护法,你们宗主找了黑白无常?

    待白瀛走入山门,游龙宗主重重叹口气,无奈幽幽说道:“以后谁都不准靠近莲华宗,给我离得越远越好!”

    白瀛一心想见李兰修,却在小广场里先见到楚越,熟视无睹地问道:“你家主人呢?”

    “白真传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楚越缓步走下阶梯,避而不答他的问题。

    白瀛没心思跟他呛声,拿出一枚传讯符夹在指间,正要给李兰修传讯,楚越瞧着他低笑问道:“白真传怎么离开宗门了?”

    “与你何干?”白瀛从他的笑意里听出了嘲弄,很不爽。

    楚越走近他身边,与他身高相当,两人面对面对峙而立,“梅雪真君没跟你说我与阿修在一起?”

    此时李兰修不在身边,白瀛也不用跟他装客气,打量他一遍嗤笑道:“我的事与狗何干?”

    楚越敛去唇边的笑意,盯着他慢条斯理道:“白真传的底气那么足,为何不自己离开宗门,非要等着英雄救美,嗯?不对,应当是美救英雄。”

    顿一下,他又笑了,笑得人畜无害,“白真传也不是英雄,那是什么呢?”

    一字一句,醋意浓重。

    白瀛心中有愧李兰修,最不想听得便是这句话,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漆黑瞳孔泛出愤怒的血色余波,妖异的光芒乍现。

    周围空气骤然低了几个度,飞虫鸟鸣霎时寂静无声。

    李兰修走到小广场里,便见到天命之子跟他原书的红颜知己大眼瞪小眼,都恨不得捅对方几刀/剑。

    明长生屏气凝神,在他身后轻声提醒道:“宗主,他们似乎要打起来了。”

    李兰修当然看出来,轻点下颚问道:“你也想看热闹?”

    明长生忽然一愣,宗主,这个“也”是什么意思?

    第079章 第七十九章

    小广场里剑拔弩张的两人察觉到李兰修的到来。

    楚越阖眼再抬眼, 冷冽的神情瞬间变了一副面孔,笑得无懈可击道:“宗主,你来得正好, 我跟白真传相谈甚欢。”

    白瀛转身走向李兰修,眸底血色隐藏进浓黑里, 他走到李兰修身边不远处, 颔首笑了一下,“宗主?……确实比公子好听些。”

    李兰修打量他一遍, 很关照地拍一把肩膀, “小白路途可顺利?”

    白瀛深深瞥一眼搭在肩头修长如玉的手,抬起眼道:“一切顺利,多谢你。”

    “兄弟之间,不用客气。”李兰修顺手捏一把他的脸颊, 语气更为亲昵关照, “真君没为难你吧?”

    楚越眯起眼望着他的动作,箭步跃下阶梯,冲到他们两之间站住, 不合时宜地道:“宗主, 我已经打发了客人,他们以后不会再来了。”

    白瀛无视楚越的存在, 指背轻轻碰一下李兰修的手, 低垂下眼笑意复杂难懂, “没有,我该要如何谢你?”

    李兰修捏/弄着白瀛手感极佳的脸,戏谑地笑道:“若你非要谢我, 以身相许吧。”

    “当真?”白瀛惊诧抬起眼来,眼里亮光乍现。

    楚越面不改色地插嘴道:“宗主所说当然是真, 小白还不快快谢恩?”

    小白?白瀛用力抿一下嘴角,仿佛在竭力压抑情绪。

    明长生眼花缭乱,在梦仙城认识楚越时,只当楚越是李兰修身边颇有能耐的护卫,从未听到过楚越的名声。

    自从来到武夷城,为莲华宗招收弟子,结识几位云游散修,才从散修的口中听闻重玄宗有位冠古绝今的天才少年。

    修真界以强者为尊,实力为王,世人最喜欢的便是天才,楚越的故事传得神乎其神,千古难逢的无垢灵体,力战黑蛟,宗门魁首……

    众人传颂的故事里,那位天才少年冷冽内敛,有种少年老成的沉稳,从不近人情——

    与明长生眼中这位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的人相去甚远。

    明长生不认识白瀛,但听闻楚越喊白真传,重玄宗梅雪真君的真传弟子,却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一般被刁难。

    他目光敬仰地看向李兰修背影,这莲华宗,真是来对地方了!

    李兰修哪知道他们各自的小算盘,得到白瀛这一员猛将,心情这会很不错,点头笑道:“嗯,当然是真的。”

    白瀛缓慢地眨眨眼,装作不懂地问道:“我从此之后便是你的人了?”

    他问的人还未回答,楚越半笑不笑地曲解他的意图,“小白从此便是莲华宗的人,宗主喜获良将,真是喜事一件。”

    李兰修瞥他一眼,再次拍拍白瀛的肩膀,“若你愿意,便留在这里。”

    白瀛默不作声点点头,轻轻握住他的手,感受掌心里细腻温润的肌肤,“大恩无以为报,小白唯有以身相许。”

    说罢,他似羞怯一般颔首,论起演戏,妖魔可比人更会装腔作势。

    楚越冷冷盯着他手里的动作,眯起眼梢紧抿着嘴唇。

    李兰修抽回手来,身处在两位天之骄子的明争暗夺里,那叫一个气定神闲,“长生,你带小白游览宗门。”

    明长生走上前斟酌:“好,白——”

    “你叫我白护法吧。”白瀛挑了一个与李兰修最亲近的职位,再笑吟吟地歪过头问他,“宗主,我可否做你的护法?”

    李兰修爽快地点头同意了。

    楚越盯着白瀛这副“做作”的样子,莫名其妙地抬起手摸摸唇边,动作像在衡量食物的口味般,“恭喜白护法。”

    白瀛妖魔的本能察觉到一股渗人的寒意,他眯眼瞥一下楚越,向明长生客气道:“劳烦了。”

    明长生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他前去游览莲华宗。

    两人刚刚一走,楚越捉过李兰修的手,拿出帕子轻柔擦擦他的掌心,将摸过白瀛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宗主,是小白好摸,还是我好摸?”

    李兰修不轻不重地扇他一下,天命之子说这种没出息的话。

    楚越很受用他这种亲昵,那种泼天的醋味好多了,亲一口他的手心,“我想为宗主办些事。”

    才能体现他比白瀛更有用。

    李兰修顺势抬起他坚毅英挺的下巴,柔白细长的手指把玩着,“你想不想名扬天下?”

    楚越双眼盯着他,不假思索地问:“为宗主?”

    “当然。”李兰修满意他的识趣,驯化成功的狗时时刻刻心里都是主人。

    楚越跳过同意那一步,直截了当问道:“宗主想让我做什么?”

    李兰修慢条斯理地道:“参加天阙城的金丹大比,拔得头筹。”

    他在天阙城时听闻金丹大比,回想起原书里这段天命之子的高光情节,年纪轻轻,傲视群雄,仿佛一柄利刃出鞘,寒光照神州。

    也正是在金丹大比,楚越结识了日后最好的兄弟,那位四海商会的江家少主,江琢,成为江家的座上宾。

    李兰修不知何处出了变故,梦仙城里楚越跟江琢合不来,做兄弟没什么可能了,但这段名扬神州的高光剧情,必不可少。

    楚越淡然地点点头说道:“我会为阿修拔得头筹,让天下人都知道莲华宗。”

    李兰修就喜欢他这股聪明劲,拍着他的脸颊道:“三日后我们去天阙城,这几日你好好修炼,不准懈怠。”

    楚越眼含兴奋点头称是,他跃跃欲试,迫不及待让天下人都知晓他是李兰修的狗。

    但眼前还有更紧急的问题要解决,他送李兰修回到房间,待深夜里悄无声息来到莲华宗的厨房仓库。

    宗门里杂役弟子还未辟谷,仓库里一缸缸米,笼子养着肥硕的鸡鸭,门前水池有今日送上山的鱼,肉山酒海,食物丰富,空气里弥漫食物的香味。

    他一把推开仓库的门,脸埋在幽暗阴影里,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活物,喉结隐匿滚动着。

    一道空灵的亦真亦幻声音响起,冷冰冰吐出一个字:“饿。”

    楚越扶住因为饥饿作痛的腹部,阖上眼深吸一口气道:“闭嘴。”

    那道声音没有男女之别,不分老幼,仿佛千百道声音合而为一,有种圣洁悠远的神性,“饿,要吃。”

    楚越手指捏成拳头,指节泛白,步伐沉重走向摆满生肉的案台,闭着眼睛捉起一块肉塞进嘴里,毫无情绪机械化咀嚼着。

    生肉油腻的腥气在口中蔓延,本能呕吐的欲望泛起,他一口强行地咽下去。

    那道声音却很不满意,再次说道:“神,不吃垃圾,要吃人,活的。”

    “你闭嘴。”楚越厉声呵斥一句,一口一口嚼着难以下咽的生肉,压抑那股难以忍受的滔天饥饿。

    声音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像是一个刚学说话的小孩子,语言不太通顺,只自顾自地表达自己的意图。

    “不吃垃圾,要吃人,身体,给我。”

    “你,身体,是我的。”

    “神,不吃垃圾,神只吃活物,人。”

    楚越充耳不闻,吞下一块生肉,肚子里饥饿感却更强烈,他垂着的拳头握得更紧,阖着眼睛深深地呼吸着。

    那晚遇到薛悟究之后,三剑正中胸口,他彻底丧失意识,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再一次清醒是三天之后,他身上的伤痊愈了,独自一人坐在尸山血海上,狼吞虎咽吃着不知名的肉,脚下堆积成山的尸首残缺不全,满地血流成河。

    那一瞬间他麻木的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若是李兰修发现你做的事情,他能接受你么?”

    这个恐怖的念头,惊得楚越遍体生寒,他强忍着恶心检查那些吃剩的尸首,衣着配饰暴露大部分都是潜藏在重玄宗附近的红教教众,但还有几位,只是无辜路过的修士。

    重玄宗不能容忍,李兰修也不会饶恕他。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平生第一次听到这道陌生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我,迦楼罗,神,你,身体,我的,壳子。”

    这位自称迦楼罗的古神,磕磕绊绊为他讲述了一个笑话,古神的元神封印在他的身体里,他是承载元神的一个壳子,古神要借助他的身体再次复生。

    说得更清楚一些,是古神与他共用这具身体。

    古神会给予他世间最强大的能力,无人能比的力量,但作为回报,他要不间断投食喂养饥饿贪婪的神明。

    楚越极其渴望变强,成为李兰修的唯一,当即答应了古神的条件。

    可是古神不满足于人吃的食物,古神只想吃人!朗朗乾坤之下,他要从哪儿找人给古神吃?!

    那道空灵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冷冰冰地道:“这里,食物,很多,你不吃,我会醒来。”

    这里便是莲华宗,到处都是人。

    楚越忽然睁开眼睛,浓黑眼眸逐渐平静幽深,端起一瓢水漱漱口,“你醒来会大开杀戒?”

    “饿,要吃。”古神并不认为是大开杀戒。

    楚越擦擦手指沾的油腥,平声静气地说:“那个姓白的不简单,应当很合你胃口,若你醒来,去吃了他。”

    他不做停顿,继续说道:“除了我的主人,这里你谁都可以吃,你若敢伤害他——”

    “我会拔刀自戕。”

    古神沉默须臾,似乎很不愉快,冷冷地问道:“你威胁我?”

    楚越一手抽出乌刀,干脆利落横刀抵在脖颈下的动脉,声音波澜不起道:“若是我的头没了,你能救得回来么?”

    “不吃,他,住手。”古神当即出声制止他,他的元神寄生在这具身体里,能感受到楚越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楚越将刀插回刀鞘里,低声嘱咐道:“你安分些,先凑合着吃,到了天阙城,我会给你找能吃的人。”

    第080章 第八十章

    水秀山青里一座山涧小亭, 桌案上铜炉咕咚咕咚响着,紫砂壶里的泉水沸腾,冒着腾腾热气。

    李兰修一手执着银勺, 漫不经心地搅动着壶里碧绿的茶水。

    明长生走进小亭里,颔首说道:“宗主的行装已经收拾妥当, 我安排了三位杂役弟子, 明日随宗主一同出发。”

    李兰修“嗯”一声,手中摆弄着精致的茶具, 见他站着未走, 随口问道:“还有何事?”

    明长生抬起眼看向他,又垂下眼说道:“敢问宗主何时归宗?”

    “我还未离宗,你就问我何时归宗?”

    李兰修拎起茶壶倒一杯茶,搁在桌案边, “过来, 喝茶,我在不在宗门无所谓,宗内的事情交给你我很放心。”

    明长生小心翼翼地捧起茶盏, “宗主乃宗门的主心骨, 你不在宗中,宗内的诸事我不敢拍板定案。”

    李兰绕过何时归宗的问题, 慢悠悠饮着茶, “我不在你就是代理宗主, 宗门里的一切事情由你决议。”

    明长生受宠若惊地一愣,当即说道:“我不能担此——”

    “我说你能担你就能担。”李兰修打断他要说的话。

    明长生对上他清亮分明的眼眸,张口结舌一瞬后道:“好, 我能担此大任。”

    李兰修满意点头,瞧他这副局促的样子, 好笑地说道:“怕我干什么?喝完茶再走。”

    明长生一口一口缓慢喝完茶盏里的茶,双手将茶盏搁在桌上,犹豫一下说:“宗内还有一件小事。”

    李兰修姿态慵懒地托住下颚,眼波一挑示意他继续说。

    明长生不太确定这种小事该不该说,斟酌着言辞道:“宗内的厨房仓库最近几日少了很多肉,塘子养的鱼全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地的血。”

    他颔首说罢,须臾未听到李兰修的回复,还以为宗主对这种小事不感兴趣,抬起眼却瞧见宗主若有所思的神情。

    李兰修坐起身来,蹙着眉尖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这几日的事,我推测厨房夜里闯入了野兽。”明长生停顿一下,说起事情后续,“我已经派弟子在厨房附近布下捕兽夹,若是聪明的野兽,应当不会再来了。”

    李兰修蹙着眉尖逐渐舒展,阖下眼思索一阵道:“不必管,随他吃吧。”

    难怪楚越如此心虚,原来是这件事在瞒着他。

    明长生听从他的命令,再次颔首道:“好的,我会让弟子撤下捕兽夹。”

    他正要退下,李兰修轻描淡写道:“叫楚越来见我。”

    不多时,楚越踏着乌刀飞驰来到山涧小亭,一身血还未处理干净,手上血迹斑斑,几步冲进亭子里,“阿修。”

    李兰修扫过他的衣裳沾的血迹,下巴一抬问:“怎么弄的?”

    楚越拿出帕子擦拭手上血迹,走到他身边坐下来,展示给他看毫发无损的手,低低笑道:“不是我的血,我方才帮杂役弟子抓住一只猛虎,这畜生要进厨房仓库偷东西吃,被我逮个正着。”

    一边说,他一边紧张地注视着李兰修的神情。

    李兰修面不改色,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宗门有明长生布下的护宗阵法,为何会有猛虎闯入?”

    楚越被他问得一怔,肉眼可见的神色紧绷,“是么?”

    李兰修瞧着他被吓得心慌意乱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嗤笑,天不怕地不怕,敢跟古神玩命来做交易的天命之子,怎么被一句话吓成这样?

    他不禁玩心大起,寒着脸恐吓道:“当然是真,你不知晓?”

    楚越隐隐深吸一口气,敛去笑意正色说道:“阿修放心,我会查明此事。”

    李兰修还未玩够,不肯罢休,变本加厉地逗弄他,“好啊,明日离宗之前揪出元凶,我要瞧瞧谁在我的地盘捣乱。”

    楚越一动不动沉默盯着他看须臾,嘴唇抿紧吐出一个沉重的字:“好。”

    李兰修观摩着他的俊脸,楚越因为情绪紧绷的肌肉如此美妙,还有抿得发白的嘴唇——

    真是有意思!

    他不喜欢不听话的狗,但狗有事瞒着他,吓得夹紧尾巴的样子实在是有趣。

    李兰修心满意足,暂时高抬贵手放过他,“不必了,小事一桩,浪费你的时间。”

    楚越紧抿着的嘴唇松开,悬着的心依然没有落下,“阿修不想弄明白为什么?”

    “金丹大比在即,你的心思应当放在大比”李兰修搁下茶盏一伸手,手掌搭在他的后颈拍了拍,“明白么?”

    楚越倾身往他身边凑了凑,若无其事地望着他,“我听宗主的。”

    李兰修压着他的后颈,楚越顺服地倾身靠得更近,李兰修轻轻抚摸着他的后颈,一下一下轻柔慵懒,“蠢狗。”

    楚越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紧绷的身体在他抚摸下逐渐放松,“除去我夺得金丹大比魁首,阿修还想要什么?”

    李兰修抚摸他后颈的手一顿,不轻不淡的语气说道:“当然是掌握世间最强的力量,主宰他人的命运生死。”

    楚越黝黑发亮的双眸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李兰修捏一把他的脸颊,说蠢狗还真成蠢狗了,他说的分明是:掌握世间最强的力量。

    而不是:掌握世界最强力量的人。

    两者的区别显而易见。

    楚越凑过去亲一口他的唇角,尖尖的唇角似笑非笑翘起来,仿佛一柄沾血的锋锐刀尖。

    亲吻时却温热、柔软,湿红唇缝里呼出来的气息幽香,好亲的不可思议,似乎天生就被设计为让人沉迷其中。

    李兰修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心不在焉,任由楚越在他的嘴唇上碾转亲吻。

    楚越阖上眼睛吻得专注投入,舌尖探进他的唇缝里,本能地去撬闭合的雪齿。

    他喘一口气,嗓音黏糊发哑地道:“阿修……”

    李兰修半张开嘴,很是随意地让他将舌尖探进口中,目光始终停留在楚越的脸上,打量他沉迷其中的模样。

    楚越得到他的应允,顿时呼吸急促,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舌头十足蛮劲,不顾一切在他嘴里舔/弄。

    李兰修舌尖在狂风骤雨里被顶得无处安放,却一动不动,漂亮至极的眼眸清清冷冷,带着几分审视。

    楚越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亲吻他,热燥地乱舔一通之后,无师自通含住他的舌尖,香香滑滑的舌尖在口中滑不溜嘴,他连舔带吮吸想要吞进肚子里一般。

    李兰修手指轻轻拨动他的黑发,脸颊被吻得泛红,呼吸不太稳定,却依然睁着眼盯着他瞧。

    仿佛在欣赏一件由自己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沉迷于看着他在自己掌控下失去理智的模样。

    ……

    莲华宗飞舟由明长生精心选购,飞舟通体洁白如玉,形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虽然不如重玄宗飞舟大气磅礴,却独有一番江南秀丽的风情。

    此次去天阙城参加金丹大比,两位护法一左一右,陪同着宗主出行。

    几日之后,李兰修来到天阙城,他结束打坐修行,走出房间凭栏俯瞰。

    只见城中人山人海,比起百花会时城中修士更多,不止中小道宗和散修,还有四大道宗的天之骄子们。

    天空里悬停的飞舟不计其数,仿佛迁徙的鸟群,遮天蔽日地无处不在。

    他倚在凭栏瞧着天阙城,哪知自己也是别人眼里的风景,周围悬停的飞舟上有眼尖的修士,望见他之后一怔,跟旁边人窃窃私语一番。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七星楼美人榜第一位莅临天阙城的消息,传遍了整座城市。

    李兰修戴起一顶漆黑帷帽,才能在天阙城里正常行走。

    楚越和白瀛走在他两侧,一黑一白,一青一少,同样挺拔俊俏,三人实在是惹眼。

    金丹大比三日后开启,这日是报名最后一日。

    有能力的修士早都报过名了,只有能力不足,瞻前顾后等到最后一日,琢磨分析过各路英雄,才敢前来报名。

    报名点是一座城中高楼,房间里的陈设简单,一张长桌后坐着三位仙师,桌案摆着检测修为的黑石。

    李兰修一行人走进房间,仙师按照惯例目光扫过几个人,目光停留在白瀛身上皆是骤然一亮!

    一位化神期的修士!

    大乘期的修士九州大陆里不到十位,化神期也不过百位以内,在四大道宗里能作为峰主,亦或者宗主的真传弟子,每一位都是耳熟能详,响当当的大人物!

    这种人竟然出现在天阙城,三位仙师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迎接,其中一位笑道:“仙长从何处而来?”

    白瀛扫一圈房间,很淡然地说:“莲华宗。”

    李兰修专心致志看着张贴的报名事项,比赛采取淘汰制,一共有三轮。

    楚越瞥眼白瀛,屈指敲了敲桌子,“劳烦,我报名。”

    三位仙师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白瀛身上,从未听过莲华宗的名字,仙师回过神来说道:“先测修为。”

    楚越抬手压在检测黑石,黑石的波澜一直起伏到金丹圆满。

    金丹圆满在天阙城并不稀奇,仙师拿出登记册子,一边记录一边问道:“金丹圆满,你是莲华宗……”

    “嗯。”楚越微微地一点头,轻描淡写地道:“楚越。”

    仙师们听着这名字很耳熟,正在记录这位仙师不禁一笑,“你的名字跟重玄宗的那位少年天才撞名了。”

    “听说那位弟子不到一月筑基圆满,从外门一飞冲天进入重玄宗紫台峰。”

    旁边的两位仙师纷纷笑着说道:“岂止呢?他可是跟着李兰修,啧啧……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楚越勾起唇角,唇畔的笑意隐约,“不算撞名,那就是我。”

    “……你就是楚越?”仙师再次一愣,赫然站起身打量他一遍。

    楚越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三位仙师被他们弄得一头雾水,这个从未听过的莲华宗卧虎藏龙,一位化神期的修士,一位赫赫有名天才少年……

    “敢问宗主的姓名?”一位仙师想当然,向着白瀛一拱手毕恭毕敬问道。

    白瀛抓住机会讨好李兰修,走到李兰修身边,颔首问道:“宗主,我可否告诉他们你的名字?”

    李兰修端详着大比规则,浑然不在意拍拍他的肩膀,“嗯,说吧。”

    仙师们的神情大为不解,这位化神期的修士居然不是莲华宗的宗主?!

    以强者为尊的修真界里,化神期对着一个金丹期俯首听命,这一幕匪夷所思,比白日见鬼更令人不解!

    白瀛转身面向几人,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位是我们莲华宗的宗主,李兰修。”

    原来如此。

    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三位仙师瞬间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不能理解的一切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