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第 21 章
三个小孩的哭喊声引来了老师的注意, 老师急忙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可已经太晚了,四层的小楼对于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孩子来说太高太高, 高到她的生命根本没有办法承受。
周幼宁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叫喊,就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周畦那么的期待这次六一汇演, 他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装扮,修好了早已经摔坏的翻盖手机的摄像头, 哪怕那手机像素极差, 可他还是想要给女儿拍美美的照片,留作纪念。
但当他怀着忐忑激动又期待的心情来到幼儿园的时候, 看到的却只有女儿浑身是血的尸体。
她那么乖, 那么听话,那么懂事, 每天都会甜甜的笑着喊他爸爸, 可现在的她躺在血泊里,紧闭着双眼, 一动不动。
那一刻的周畦, 恨不得就这样陪女儿一块去了。
吴媛意,周琼月,李梦雪,都是四岁多的小孩子,未满16周岁故意杀人都不会有刑事处罚,更何况是三观都未曾建立好的她们呢?
警方只是责令家长对她们加以管教,进行矫治教育。
忘记锁天台门的老师被幼儿园开除,幼儿园也有失职的责任, 赔了周畦三十万元。
在零七年,三十万是一笔巨款, 尤其是对周畦这种在工地上辛苦工作一个月也赚不了几千块钱的农民工而言。
可他的女儿已经死了。
再多的钱也买不回他女儿的命。
事发之后,其他家长担心自己的孩子也遭遇不测,纷纷从幼儿园退学,吴媛意,周琼月和李梦雪三人也被父母转去了其他幼儿园,心田花花幼儿园就此倒闭,这栋小楼便也彻底的废弃。
事情到这里,看似已经得到了解决,失职的老师失去了她的工作,监管不力的幼儿园也没有办法再开下去。
可实际上,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只不过是挨了几句骂,就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吴媛意和周琼月两人偶尔还会心惊胆战,可那个想要顶替周幼宁拿到诗朗诵名额的李梦雪,却因为太过于害怕,发了一场高烧,醒来后竟然把这件事情给彻底的忘记了。
父母给她转了学,也刻意隐瞒了这件事情,新的环境,新的集体,李梦雪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一样平安长大,参加高考,即将飞奔向她广阔的人生。
只有周畦一个人,背负着女儿的死亡和满腔的仇恨,踽踽独行了十四年。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里究竟做了些什么,但他在不久之前又返回了江城,在市一医院检查出了肺癌,中位生存期只有14个月。
他来医院做检查,来的太晚了,检查结果出来时,医生断定,如果他不做化疗,最多只有半年可活。
周畦的女儿死在了当年幼儿园的那片水泥地上,他自己的寿命也屈指可数,可当初害死她女儿的三个人,却全部在前段时间参加了高考。
因为家里算是中产阶级,三人自小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她们将在大学里继续追求自己的人生。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周畦生出了要杀了三个人为女儿报仇的想法。
反正他也活不了了,极限一换三,值得。
赵云归从吴媛意的父母那里得知了14年前的事情的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周畦。
可周畦除了在市一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挂号用了身份证以外,便再也没有在任何公共场合出现过。
他或许打扮成了拾荒老人,流浪汉,居住在桥洞,窝棚,甚至垃圾场……
警局警力有限,江城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常住人口有三千多万,只要周畦不用身份证,不线上支付,想要找到他的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江城的拾荒者流浪汉也至少有百万之多,所以赵云归在得知事实真相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迅速安排警员近身保护周琼月和李梦雪,以防周畦对她们下手。
但奈何周琼月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警员在她家楼下守着她,保护她,她却偷偷从负一楼坐别人的车离开了。
或许是她没有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个事,亦或许是她太过于自傲,觉得当年的周畦都不敢对她们做些什么,如今更是没有那个胆子,她大摇大摆的来参加了谢师宴。
悲剧也就因此而酿成。
如果一开始吴媛意的死亡还只能说是怀疑和周畦有关的话,伴随着周琼月的被杀,赵云归几乎可以确信凶手就是周畦了。
既然饭店的经理在案发的第一时间就安排人守住了各个出口,确认没有任何人进出的话,那么周畦就有很大的概率还在饭店里面。
所以赵云归让经理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叫了过来,准备一一辨认。
周畦在医院看病挂号的时候,医院的监控拍到了周畦的正脸,拿着照片比对,想要认出他来并不难。
可即便警方把所有的工作人员全部都做了一遍对比,却始终未曾发现周畦的身影。
“赵队,真的没有。”唐明手里印着周畦照片的A4纸被他大力捏的变了形,短短一周时间,接连死了两个人,而且还是刚刚参加完高考的学生,案件的性质太过于恶劣。
如果他们不快点抓到凶手,就势必还会有第三个受害者。
赵云归抿着唇,面色无比沉重,他再次询问饭店的经理,“你确定你们店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全部都在这里了?”
经理也变得迟疑了起来,他们店里前端后端所有的员工加在一起有三百多人,他也不可能个个都认识。
明明是六月的天,经理额间却冒了一层冷汗,“警官,你稍等一下。”
经理迅速的把几个管理人员叫在一起,又和他们确认了好几遍,这才回答赵云归,“确定了,所有人都在这儿了,一个不落。”
事情变得糟糕了起来。
赵云归眼睛眯了眯,周畦应该是在杀了人的第一时间就已经逃离。
或许,在周琼月的尸体被发现之前,周畦就已经离开饭店了。
他们失去了抓住周畦的机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当年事件唯一还活着的李梦雪。
“赵队,有情况。”王诗蕊走过来喊赵云归一起去了酒店的监控室。
事情紧急,他们来不及把监控视频拷贝回警局慢慢观看,所以王诗蕊直接在现场探查了。
此时电脑上面正播放着女厕所门口的监控,厕所里面是没有摄像头的,所以视频当中只有进出厕所的人员。
“放吧。”赵云归点了点头,一名工作人员按下了播放键,视频里的周琼月梳着齐耳短发,穿着一身白裙子,十分乖巧的学生打扮,让人根本没有办法把她和14年前那个霸凌同学的女孩联系到一起。
现如今的监控很是智能,不仅能够拍摄到画面,还能够记录声音,周琼月走进厕所后不久,就听到了一阵重锤砸落的声音,紧接着又是“砰砰”两声,随后水龙头被拧开,似乎是有人在清洗着什么东西。
再之后,一名弯着腰,穿着保洁服的女人从厕所里走了出来,她留着一头时下大妈们最喜欢的羊毛卷,一只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露出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
但这个女人的身量却并不符合女性的人体工学,很明显,“她”是由一个男人装扮的。
他离开的时候推着一个保洁车,砸死周琼月的凶器应该被他放进了车里,他穿着的保洁服,上面有沾染上的血迹。
“这……”饭店经理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我们公司好像没有这个保洁。”
“是,”赵云归目光平静如幽潭,“他是周畦假扮的。”
在第一处案发现场,周畦还做到了没有留下任何的鞋印,皮肤碎片等东西,以此来加大警方侦破案件的难度,拖缓案件侦破的时间。
可这一次,周畦除了乔装打扮成一个女人以外,没有做任何其余的措施,因为案发现场被保护的很好,厕所地面上的血脚印很快就被提取了出来,只要拿回去一做比对,就能够确认是周畦。
而且他还出现在了摄像头里,虽然戴了口罩,但依旧被拍到了清晰的面部。
这让赵云归有些不寒而栗。
经常看刑侦案件的小伙伴都知道,绑匪在绑架人勒索钱财的时候,一般都会在脸上带个头套,以防被认出来。
可一旦绑匪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让受害者看到了他的脸,那么,受害者就会有极大的概率是会被撕票的。
同理,周畦如此毫无顾忌的犯案,只能说明他已经杀红了眼,他已然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后果,势必要杀掉仅剩的李梦雪。
赵云归第一时间给保护李梦雪的警员打去了电话,“嫌疑人已经不管不顾了,李梦雪现在很危险,你们势必要保护好她,实在不行再多派些警力。”
“是。”
于是,警局又增派了两个警员去近身保护李梦雪。
根据监控视频,周畦是通过监控后门的员工通道离开的,这里摆放着十来个半人高的巨大蓝色塑料桶,用来盛放客人们吃过的剩菜剩饭,每天饭店打烊以后会有专门的车来将这些剩饭剩菜运走拿去喂猪。
赵云归在其中的一个塑料桶里面找到了砸死周琼月的凶器,那是一把铁锤,工地上干活用的,锤头上面还沾染着一些血迹,毛发,甚至还有周琼月的脑浆。
周畦乔装打扮用的保洁服也在里面。
可也只能调查到这里,这个出入口没有安装监控,马路对面的摄像头倒是有扫视到一些,但盲区较大。
周畦再次消失在了警方的视线里。
“这个周畦可真是狡猾,这么隐蔽的地方都能够被他找到,”王诗蕊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后垂头丧气,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间抬起头来,“队长,有问题。”
她懊恼的拍着脑袋,“周畦消失了整整14年,一个月前才返回江城,接着就检查出肺癌,做出了杀人报仇的计划,可是,他一个没有多少钱的普通人,就算他乔装打扮成了保洁进入了饭店,他又是怎么知道饭店的具体构造的呢?”
周琼月从被杀到被发现尸体,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而已,饭店经理立刻就叫人封锁了现场,不让任何人进出。
如果周畦不是对饭店的构造结构深入了解过,他绝对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逃离案发现场。
更何况这家饭店是不对外销售的,来这里吃饭的人家产都是千万起步,要不就是娱乐圈里的明星艺人,这家饭店格外注重隐私保护,大大小小的包间数不胜数,里面弯弯绕绕,若是没有人带领,第一次来绝对会迷路。
周畦绝对没有那么多钱提前进入饭店谋划,饭店的设计图纸他也没有那个资格拿到。
“你是说……”赵云归表情微顿,“周畦有帮凶。”
“对!”王诗蕊狠狠点头,“而且这个人一定对饭店十分熟悉,甚至很有可能他就是这家饭店的保洁人员,要不然周畦从哪里拿得到保洁的衣服?”
“立刻安排人,”赵云归喊来唐明,“把饭店里所有的工作人员一一调查一遍,一定要把周畦的同伙给找出来。”
“是。”唐明带着些许的叹息,应答了一声。
三百多个人的人际关系,这当真是一个大工程。
而此时,被赵云归记挂着的周畦则是现身在城西的一处烂尾楼里。
这栋楼是五年前开始建的,建到一半,开发商卷钱跑路了,现如今人口生育率持续下降,许多多建出来的新楼无人购买,房价持续性下跌。
这种烂尾楼,就算政府有心扶持,最后建好了也没有了价值,所有的钱都只能打水漂,因此放在这里五年也没人管理,反而成了一些流浪汉的好去处。
周畦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他不在一个地方常住,最多住上三天就会换,今天已经到了他在烂尾楼居住的最后一天。
这种地方是不会有监控探头的,他摘下了口罩和帽子,露出因为生病而畸变的面容。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不仅旧,还破,到处都是灰尘和油污也不曾清洗过,这样更能遮掩他的身份,就算走在路上,人们都会下意识的离他远远的。
周畦随意找了块灰尘少的地方坐了下去,拿起了半瓶不知道谁扔在路边的矿泉水就喝了起来,反正他已经活不久了,脏不脏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喝完了水,他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背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缓缓扭过头,看向面前的女孩,张口笑了,“你来了啊?”
来人是庄可颜,她的裸/照被吴媛意肆意散播了出去,她曾经以为只要自己考上大学就可以远离霸凌,可后来她才知道,一个恶魔,不论她年龄几何,都不会停下欺负旁人的手。
周畦在女儿死后回了老家,但他始终关注着当年的三个霸凌者,他曾经也怀揣着卑微的渴求,希望这三个女孩能够真心实意的向他说句道歉,承认她们当年做错了。
可始终都没有,周畦等到了生命的尽头,也没有等来她们认错的时候。
所以,周畦决定亲自报仇。
他调查了三个女孩,吴媛意喜欢玩乐,最爱去喝酒蹦迪,而且她并没有改掉自己喜欢欺负人的毛病,杀掉她很简单,等到她喝的烂醉如泥,出来打车的时候,周畦伪装成出租车司机就可以。
但周琼月经历过那件事情后,却变了性格,从此成为了一个乖乖女,她循规蹈矩,从不做出格的事情,也从来不晚归。
周畦想要杀她,很是困难。
因此周畦找上了被吴媛意霸凌的庄可颜,以让她亲眼看着吴媛意的死亡为条件,要求庄可颜帮助他靠近周琼月。
庄可颜家里穷,是她相恋的男友打工供她上学,男友曾经在这家饭店做过保洁,他知道饭店所有的布局,也有一套保洁员的衣服。
庄可颜的男友给周畦提供了地图和衣服,得以让周畦混入其中。
“我已经杀了她了,”周畦脸上挂着一抹笑,配上他扭曲的脑袋和面容,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狰狞,“我用锤子把她的脑袋一下一下的砸扁了。”
庄可颜无动于衷,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周畦点燃了一支烟,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种,“你说,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的不公?”
庄可颜回答不出来,只因曾经的她也无数次的这样问过。
“今天过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再也不要见面,”周畦说着话,给了庄可颜一个地址,“这里放了二十万现金,你拿着,去上大学,一定要好好念书,好好生活,远离这些烂人。”
当年幼儿园赔了三十万,周畦在老家没什么花销,自己种菜,只需要买些米面,十几年过去,竟还剩了二十多万元。
“被欺负了要学会反抗,实在不行就找警察,千万不要忍气吞声,知不知道?”周畦的声音很低,他细细的叮嘱着,目光落在庄可颜的身上,却好似又在透过她看向别的什么人。
这些年里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初他再关心关心女儿,不要让女儿那么懂事,女儿在一开始被欺负的时候就告诉了他,他的女儿是不是就不会死?
看到庄可颜的时候,周畦下意识的想要保护她,似乎他护住了庄可颜,就相当于护住了他的女儿。
周畦在检查出肺癌的第一时间回了趟老家,把卡里的钱全部取了出来,他要调查那三个霸凌者,就需要用钱,可在大城市里到处都是网上支付,为了不暴露身份信息,他只能用现金。
这些钱,应该够庄可颜上大学了。
庄可颜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她的心头忽然间涌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难过情绪,“如果……这些钱你拿去治病……”
“没有那个必要,”周畦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因为常年抽烟而有些发黄的牙齿,“我杀了人,是要被判死刑的,就不要浪费这个钱了。”
“你就当……替我的女儿活下去吧。”
——
饭店发生了命案,谢师宴自然也是没有办法再继续进行下去,而且警方也已经确定了凶手就是周畦,所以对在场的师生只是简单的做了个询问,就让他们离开了。
“言晰,”暂时忙碌完的赵云归找到言晰,似是无奈的笑了笑,“又在案发现场看到你了,难不成你是柯南附体?”
言晰知道他只是在调侃自己,没有真的怀疑,就着他的话应了一声,“说不定呢,这一次,赵队长需要帮忙吗?”
之前元安柏被自己的老婆和情人合伙杀害的案件,就是因为言晰看出了监控当中女人面相的不对劲,所以才让他们快速的破了案。
而且也是言晰提醒他们第一个死者吴媛意多年前身上沾过人命,才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此时的赵云归自然不会拒绝,他拿出了周畦最近的照片,以及周畦的出生年月日。
照片上的男人戴了口罩,看不清具体的样貌,仅仅从露出来的地方可以看到他天庭凹陷,眉骨突出,眉眼间间距小,且疾厄宫处的黑色浓郁的几乎都快要漫出来了。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杀人犯的面相,但同时,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而且从他的财帛宫处来看,多年前他发过一笔横财,但他似乎没怎么用过,日子始终过得清贫。
言晰将自己从面相上看出来的东西告诉了赵云归,他微微颔首,“这个人就是凶手?”
“是,”赵云归惊讶于他能将周畦的过往算得如此准确,“那你能算出他在什么地方吗?”
如果言晰可以算出来,让他们实施抓捕,那么李梦雪的生命也就能够得以保障了。
“周畦一共要杀三个人,如今已经被他杀了两个,还剩下一个女生,这个女生小的时候发烧,忘记了她曾经霸凌过周幼宁的事情,”赵云归解释了一下案件的紧迫性,“当年的她也才四岁,价值观都没有完善,我们可以说她做错了,但我们不能就此剥夺掉她的生命。”
赵云归言辞恳切,“而且周畦得了癌症,他现在一心只想报仇,无法确定他会不会在仇恨的影响下丧心病狂的要报复社会,所以,请你务必帮帮我。”
作为一名人民警察,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是赵云归唯一的责任。
他很同情周畦,也同情那个年仅四岁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的小姑娘,可同情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如果任何一个人都能够因为仇恨就肆无忌惮的杀人报复的话,这个世界真的会乱套。
“好。”言晰答应了下来,根据周畦的面相和生辰八字进行了推算。
言晰打开手机上的地图看了看,按照他推测的方位,周畦躲藏的地址应该是西边的一处烂尾楼。
但他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那里,换个地方躲藏。
新的藏身地周畦应当还没有找好,前方一片朦胧,言晰看不太真切。
言晰暂时没有告诉赵云归周畦躲藏的地方,反而是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周畦要杀的最后一个女孩名字叫李梦雪?”
“对,”赵云归点点头,“她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也是今年参加高考,过去的悲剧已经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就是放下,然后继续往前走。”
“你有她的照片和生辰八字吗?”言晰想要推算一下这个女孩的命运。
“有的。”赵云归掏出手机,翻出相册,那是一张李梦雪的身份证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留着一头黑色的长发,眉眼温柔,笑得恬淡。
通过面相可以看出来,这姑娘家境优渥,父母恩爱,生活幸福,但同时,她和被周畦杀死的吴媛意与周琼月一模一样,都长着一双神昏的眼睛。
而且她眉眼之间的戾气比之吴媛意和周琼月还要更深一些,由此可见,当年的那次霸凌致人死亡事件,李梦雪是那个主导者。
之前言晰算命测字都只是简单的看一下他们的面相,如今他却从随身携带的书包里面掏出了那只罗盘。
赵云归还是第一次看到言晰使用法器,尤其是这般晶莹剔透的古物件,颇有些惊异,“你这是要做什么?”
言晰单手抓着罗盘,凌空画了一个赵云归看不懂的符号,“开天眼。”
开天眼,测未来,需要耗费大量灵力,现在这个世界里的空气斑驳不堪,灵气少的可怜,有罗盘这把法器,可以少消耗一些。
罗盘的周围泛着浅浅的蓝光,仿佛是将电视剧里的特效场景展现在了眼前。
赵云归一直知道言晰是个有本事的,但还是第一次这般深切的感受到,他下意识的抬手想要去触碰那抹蓝色的光芒,看看究竟是不是个实体。
“别动,”最后一笔落下,言晰猛然抓住了赵云归蠢蠢欲动的手指,“你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进行过修行,贸然触碰,灵气会伤到你的。”
赵云归有些懊恼,“是我莽撞了。”
他都三十多岁快四十了,竟然还有像小朋友一般好奇的一天,实在是太不应该。
但很快的,赵云归就将这件事情抛之了脑后,“你开天眼看到了什么,算出来周畦到底藏在哪里了吗?”
言晰相信的是六道轮回,善恶有报,顺应天命。
他轻轻笑了笑,并没有说出自己所看到的李梦雪的未来是怎样的,而是拿出手机上的地图导航,指着其中一个地方对赵云归说道,“周畦就在这里,他快要换地方了,你们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多谢。”得知了结果,赵云归匆匆转身离开,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过去有一段距离,警局那边反而要近一些。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向留在警局的同事打电话,“周畦藏在城西烂尾楼,现在立刻过去抓捕,一定要在他转移之前抓住他。”
留了几个人把周琼月的尸体带回去,赵云归独自一人开车赶往了城西。
言晰走出饭店,王铎竟还在等他,“你刚才没看到,沈傲的手被踩骨折了,疼的嗷嗷喊,凶巴巴的要找出踩他的罪魁祸首,但因为人太多,根本不知道是谁踩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哈哈大笑,但言晰的神情却十分冷淡,“沈家的事情没必要和我说,他们一家人如何,都和我没有关系。”
王铎愣了愣,有些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你来真的啊?你真的不认他们?”
言晰回头看王铎一眼,似是有些疑惑,“我有哄骗你的必要吗?”
他是用原主的身体借尸还魂,就算沾染了因果,也只是和原主有关,舒画只是生了原主,却并没有养他,而这一场生育之恩,也在原主死亡的那一刻了。
“可是沈家有很多钱啊!”身为一个富二代,王铎可太知道金钱的重要性了,如果没有钱,他不可能过的这么肆无忌惮。
言晰依旧不为所动,那双墨色的瞳孔中凝着淡淡的光,“沈家的钱,与我何干?”
“更何况……我又不是不能赚钱。”
言晰现在暂时是没有足够的钱去买他所需要的法器,但生活所用还是绰绰有余。
王铎一想到言晰那波橘云诡的手段,顿时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你说的对。”
谢师宴白白被搅和,两个人都有些没吃饱,所以打算转换战场,去吃火锅。
言晰最喜欢现代世界的一点,就是可以随时随地吃到各种各样的美食。
饭桌上,王铎像是一个好奇宝宝,“警察找你做什么啊?是让你利用玄学手段帮他们找凶手吗?”
言晰咽下一块烫的脆嫩爽滑的毛肚,轻轻应了一声,“是。”
王铎的思维持续性发散中,“我突然想到一个事唉,有你这个能力,如果去做警察的话,岂不是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逃不出你的法眼?”
“谢谢,”言晰抬眸看他一眼,微微挑眉,“但是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了,言晰对这个世界的规则基本上也已经全部了解,公职人员确实是一个很稳定的工作,且各方面薪资待遇也都很不错。
但同时,这个行业限制颇多,言晰并不打算去用稳定换自由,更何况,他是打算重拾老本行的,如果他真的去当了警察,他就不能继续做道士了。
“我就是说说而已,”王铎一边忙着烫虾滑,一边继续好奇,“你准备报哪个大学啊?学什么专业?”
“江城大学吧,”言晰依言告知,“我对心理学还挺感兴趣的。”
“那我也报江城大学,这样我们俩就还能继续做朋友,你可别想甩开我,”王铎勾唇得意一笑,但紧接着,他又有些丧气,“我还不知道我要学什么专业呢。”
他家里的公司有他大哥继承,父母也不需要他有多优秀,只要他不惹是生非,就可以幸福安稳的过完一辈子。
“要不然……”王铎若有所思,“我跟你一起学心理学好了。”
言晰对此不置可否,“随便你,只要你日后不后悔。”
“那我肯定不会后悔的。”王铎兴致勃勃。
火锅还没吃完,言晰接到了池艺的电话,对待曾经的客户,言晰语气温柔,“身体大好了?”
“是,好了。”池艺的嗓音中没有半点病愈的欣喜,反而是带着些许哭腔。
言晰微微蹙眉,“发生什么事了?”
池艺吸了吸鼻子,努力稳定情绪,“你不是说找我借命的人是我的亲戚么,我找出那个人是谁了,可是……她死了。”
言晰声音平缓,对此并不意外,“她是借了你的命才能活下来,你的身体恢复了,她的命格自然也会回去,只不过,她似乎不至于死的这么早?”
“她是我姐姐,”池艺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眼泪,“从小奶奶偏心大伯,连带着我也不喜欢,只有姐姐疼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带着我一起,借命的事情,姐姐也不知道,是大伯和大伯母瞒着她做的。”
“姐姐觉得对不起我,所以……”
池艺有些崩溃,心口疼得她快要窒息,“姐姐担心大伯和大伯母还会继续找别的人给她借命,所以,她跳楼了。”
十二层的高楼跳下,浑身的骨头都摔了个粉碎。
池艺至今都还记得她见到池嘉尸体的那一刻,对方像是一个放了气的气球娃娃,整个身体都是软绵绵的,好看的白裙子被染成了血红,刺的她眼睛生疼,眼泪就那样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言晰轻叹一声,缓缓开口,“节哀。”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池艺和池嘉,必有一个人死去。
池艺也知道,如果阵法不解,现在可能就是她要病死了,一开始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她也十分的怨恨,哪怕她知道她的姐姐很无辜,可姐姐是既得利益者,她真的没办法不恨她。
但现在的她只剩下了后悔,后悔池嘉在自杀前给她打电话请求最后见一面的时候,她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浓烈的悔意宛若附骨之蛆一般缠绕着池艺,疼得她心口发颤。
甚至恨不得回去给当时拒绝了池嘉的自己两个大耳巴子,她怎么就能那么狠心?
可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过几天是姐姐的葬礼,”短暂的恢复了一下情绪,池艺说出了自己打来电话的原因,“能不能麻烦你,超度一下姐姐,让她下辈子,过得不要这么苦?”
这件事情并不是很难,言晰没有任何犹豫,“可以。”
池艺再次哽咽,“多谢你,麻烦了。”
——
城西,烂尾楼。
送走了庄可颜,周畦又接连抽了好几支烟,他已经病入膏肓,身体极度的虚弱,往常能够安慰他情绪的香烟,在此时却仿佛成为了他的催命符一样,让他控制不住撕心裂肺的咳嗽。
喉咙中传来一阵腥甜,肺部的癌变让他忍不住的咳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
只不过,周畦对此已经无所谓了,就算警方查到这里,从这些血液当中化验出了他的DNA,那也没有关系。
反正他要离开了。
熄灭了最后一根烟头,周畦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没有装电话卡的手机。
这是一个杂牌的智能机,周畦在二手市场花两百块钱买的,整个手机空空如也,里面没有任何现在人们常用的软件,只有相册里面存放着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周畦打开相册,用那双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女孩的脸。
那是他的女儿,周幼宁。
小姑娘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太合身,那是一个大她几岁的姐姐送给她的,虽然不合身,但却是新衣服,周幼宁很少能够穿新衣服的,所以让周畦给她拍了张照片。
可因为周畦手机太旧了,摄像头也有些破损,拍出来的照片模糊极了,连五官都看不太清楚,只能大致看出个人样。
周畦无比后悔,为什么要省那点钱。
他再也没有机会给他的小姑娘拍一张清晰的照片,而唯一一次买给女儿的合身的小裙子,女儿也只穿了一次,且被血色浸染。
一滴眼泪滴到屏幕上,水滴在此刻仿佛成为了放大镜,放大了周幼宁的脸,往常看不清的面容,似乎变得清晰了起来。
周畦捏了捏拳头,站起身,“宁宁放心,爸爸很快就可以为你报仇了,等爸爸杀了她们,爸爸就来找你。”
“你在下面多等爸爸一段时间好不好……来世,你还当爸爸的女儿。”
熄灭了手机屏幕,周畦将其装进了随身携带的布包里,然后佝偻着背,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烂尾楼。
他看好了一个地方,那里住着许多流浪汉,他可以很好的隐匿其中,不被发现。
可就在周畦的双脚踏出烂尾楼的一瞬间,四面八方而来的警察突然将他团团包围了起来。
赵云归单手倚在警车前,那双充满阅历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周畦,“周畦,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放弃抵抗,好好治病,才是你该做的。”
“放你娘的狗屁!”
周畦扭头就跑,他还有最后一个人没有杀,那是害死他女儿的罪魁祸首,他要把她留到最后,以告他女儿的在天之灵。
他不能被抓,一定一定不能被抓!
可周畦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不断扩散的癌细胞早已经将其掏空,他逃离的速度根本比不上训练有素的警察。
才跑了没有几步,周畦就被警察死死的按倒在了地上。
带着寒意的手铐铐住了周畦的双手,他的脸摩擦在地面粗糙的沙粒中。
那双充斥着血红之色,满带着滔天恨意的眼睛里,迸发出来浓烈的绝望。
第022章 第 22 章
周畦在看到警察的第一时间, 下意识的反应是惊恐和害怕,他担心自己被抓,害怕再也没有机会给女儿报仇。
等到警察把他按在地上, 反剪住他的双手,将带着冷冽寒意的手铐, 牢牢铐住他的手腕的时候,他的心脏猛地一抽, 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巨大的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怨恨。
他如此的小心谨慎, 巧妙的躲过了一个又一个摄像头,每一个地方都留存不过三天, 把自己弄得像个乞丐。
距离他杀了周琼月还不到半天时间, 警察需要把尸体带回去解剖,还要拿着现场他遗留下来的生物样本进行DNA化验。
他查过资料的, 警察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快, 就算迅速的验了出来,想要找到他也是不容易的。
一个令他心悸的, 难以相信的想法涌上心头:
庄可颜出卖了他!
除此之外, 周畦想不到任何一个警方可以这么迅速抓到他的理由。
极度的惊诧和愤怒让周畦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道,身患癌症,命不久矣,身体瘦弱的他,竟然差一点挣脱了两名警察的钳制。
“老实点!别动!”一名持枪的警察迅速上前制服住了他,“警告一次,你再继续反抗,我们就要采取强制手段了。”
周畦被压上了警车, 他坐在车辆后排的中间,左右各坐了一名警员, 且两名警员手里都拿着枪,他根本无处可逃。
警车带着他特有的警笛声,缓缓离开了晨曦的烂尾楼,向着警察局的方向驶去。
周围的街道越来越干净,两旁的楼层也越发的高了起来,路边上的行人逐渐增多,周畦知道,他真的,再也没有办法杀了李梦雪为他的宁宁报仇了。
怒火攻心之下,周畦时感觉胸腔里面传来了剧烈的阵痛,他一扭头,大口鲜血直接就吐在了他左边的警员身上。
紧接着,周畦两眼一闭,直接昏死了过去。
“赵队!”那警员惊慌失措的看着周畦,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有些惧怕的收了回来,顿了一瞬后连忙呼叫赵云归,“周畦昏过去了。”
看来审讯暂时没有办法进行,赵云归只能先将周畦送去了医院。
病床上,周畦的脸色比医院的墙壁还要惨白上几分,他整个人十分的消瘦,胳膊腿细的跟筷子一样,只有肚子格外的大,像是一名怀孕五个月的孕妇。
病痛的折磨让他格外的不舒服,即便是尚且还在昏迷当中,周畦的眉头也是紧紧的皱在一起,
“怎么样?”赵云归询问做检查的医生。
医生的面色有些凝重,“情况不太好,他的癌细胞已经彻底扩散了,化疗也没有办法挽救他的生命,我只能给他上阵痛,让他在弥留的这段日子里,能够好受一些。”
赵云归带着几分怜悯的目光看向病床上的周畦。
这个男人,似乎一生都是悲剧。
他家里很穷,没有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父母进城打工,日子过得太苦,他妈妈实在是无法忍受,在一个夜晚抛下他和他爸爸离开了,自此彻底失踪,杳无音讯。
那个年代,农村人只办一场酒席就相当于已经结婚,很多人还不知道要去民政局扯结婚证。
妈妈跑了,周畦的爸爸开始迷上了酗酒,一喝醉了就开始打他,一次喝酒的时候,啤的白的兑着喝,酒精中毒直接死了。
那年的周畦才十六岁,没有任何的手艺,只有一把子力气,所到了工地上去搬砖,他老实本分,当时还在工地上给工友们做饭的媳妇看中了眼。
没有彩礼,没有新房,他们扯了证结了婚,很快,媳妇怀孕,即将迎来他们的孩子,日子似乎开始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他媳妇在在周幼宁的时候,却突发了羊水栓塞,直接死在了手术台上。
后来,相依为命的女孩也被人害死,他自己又得了肺癌。
麻绳总挑细处断,命运偏找苦命人,这世界上从不曾有过真正的公平。
赵云归也是个人,他也有情感,也会有思绪,如果他是周畦,他一定也会选择和周畦同样的做法。
但他不能,他是一名人民警察,警察的天职就是保护人民群众的财产生命安全,拥护法律的庄严。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上级申请保外就医,让周畦在人生的最后阶段,能够过得安稳一些。
周畦醒来时,赵云归坐在病床旁,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听到动静的他抬起头来,“你醒了?我买了一份粥,你多少吃一点吧。”
周畦没有矫情,从赵云归手里接过碗,用勺子舀着粥大口大口地咽了下去,他知道他活不久了,但他还是想尽可能的活在这个世上。
坏人还没有遭到报应,他不能带着遗憾死去,否则就算到了地底下,见到了他的宁宁,宁宁问他爸爸有没有替她报仇的时候,他没有办法交代的。
见周畦如此配合,赵云归也放心了不少,他喊了王诗蕊进来。
询问现场必须要有两名警员。
王诗蕊打开记录册,用笔在上面写下日期,又走到一旁架起了摄像机,周畦的身体不支持他前往警局,他们不得已将审讯挪到医院的病房,但该有的步骤不能省。
“姓名,年龄……”
一些简单的身份信息询问过后,赵云归问起了周畦的杀人手法,既然已经被当场抓获了,周畦自然也是没有在隐瞒,将他怎么绑架吴媛意又捅死了她,以及如何砸死周琼月的经过说了个清清楚楚。
“不对,你没有说实话,”赵云归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周琼月参加谢师宴的饭店根本不会让外人进入,即便你伪装成了保洁人员,不该对饭店的格局有如此清晰的了解。”
赵云归冷下声音,拔高语调,“说!你的同伙是谁?!”
周畦突如其来的大声吓了一个哆嗦,但紧接着,他立马又反应了过来,既然赵云归请问他的同伙,那就说明庄可颜很有可能并没有出卖他。
他眼睛突然亮了亮。
是了,他被限制在了医院里面,但是庄可颜却可以行动自如,只要他能联系到庄可颜,她就很有可能能够帮他报仇。
短暂的思考过后,周畦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警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就是个快要病死了的糟老头子,哪里还有同伙?”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之内,无论赵云归如何审问,周畦都咬死了犯案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到后来被逼急了,他直接装病,“哎呦……哎呦……”
周畦捂着自己的肚子,表情痛苦,像个无赖一样,“我好难受,我是不是要死了啊,你直接枪毙了我吧,反正人是我杀的,我也活不了了,你给我个痛快也挺好。”
他的病如此的重,随时都有离世的风险,赵云归也没有办法硬来,只能暂时作罢。
赵云归和王诗蕊离开后,周畦没有穿鞋子,光着脚下了床,悄悄挪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向外看了一眼。
门口守着两名警察,时时刻刻盯着他,他根本不可能逃得了,而医院的病房里为了防止病人跳楼自杀,窗户都是封死的,没有办法打开。
看来他想要和庄可颜取得联系,还得另想办法了。
——
周畦被抓,留守在李家楼下保护李梦雪的警员自然也是要撤离了,在撤离之前,两人上楼敲响了李家的房门。
是李爸爸开的门,他一身精英打扮,即便是在家里,他身上的西装也被熨烫的没有任何的褶皱,似乎随时准备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
十四年前周幼宁出意外的时候,李家开着一家小饭馆,因为价格比较便宜,生意相当不错,这些年发展下来,当年的小饭馆已经成为了连锁饭店,李爸爸甚至还将分店开到了隔壁的省市去。
看到警员,李爸爸眉毛跳了跳,似是有些厌烦,“怎么,又出什么事了?”
担心女儿被害,李爸爸不得已留在家里,许多的事物都没有办法好好处理,一天不知道要亏多少钱。
“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抓住了,”警员并没有在乎李爸爸的态度,只是把事情告知给他,“我一会儿就要撤离,你们也不必再继续躲在家里,我还是想要提醒一句,李梦雪同学上了大学以后,可万万不能再和其他同学起争执了。”
“我的女儿还用不着你来教!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慢走不送。”李爸爸瞬间垮了脸,他“砰”的一下就关上了房门,差点打到站在门口的警员的鼻子。
那名警员摇了摇头,一边转身离开,一边对自己的同伴说,“按照李家人这种蛮横的性格,李梦雪日后还是要吃大亏的。”
“无所谓了,”同伴摊了摊手,“我们已经做到了我们应尽的职责。”
李爸爸本身就有一些大男子主义,再加上这些年家里的生意发展的也比较好,基本上在哪里都是一言堂,他最见不得别人来指责他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李妈妈倒了一杯温水拿给了他,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那个叫什么周畦的,反正已经被抓了,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就行。”
“抓得好,”李梦雪穿着一件吊带睡裙,半倚在沙发上,抱着手机在刷短视频,听到李妈妈提起周畦,她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脸上浮现出一抹厌恶的情绪,“一个穷的叮当响的烂人,还想要杀我,真是给他脸了,和他那个女儿一样的贱!”
一说到周畦,李梦雪就是一肚子的气,本来她都已经因为小时候发高烧,把当年那件事情给忘掉了,可以一直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可偏偏周畦要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报仇,提醒她曾经害死过人,给她的心上扎了一根刺。
李梦雪这般想法倒不是因为愧疚,在她看来,像周畦和周幼宁这种穷的连日子都要过不下去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她把周幼宁推下楼,相当于是帮她解脱了呢。
但周畦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虽然警方没有公开案件的真相,万一有人知道她曾经害死过一个小女孩,那她以后该如何自处?
“他不是得了什么癌症,快要死了么?”李梦雪真的快要恨死周畦了,“那我就希望他死快一点,没事别再出来霍霍人。”
李妈妈心疼的抱住了李梦雪,“像周畦这种杀人犯就是死有余辜,还好老天有眼,让他得了癌症要收了,你当年才几岁啊,你懂什么事啊,这么大人了,跟一个小孩计较。”
在李妈妈的眼里,她的女儿自然是千好万好,一切都是周畦的错,是周幼宁的错。
如果不是周幼宁强出风头,非要上台去表演那什么诗朗诵,也不会害的李梦雪失手杀了她。
“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那咱们就计划一下出国去玩几天,好好平复一下心情。”李妈妈一下一下的轻拍着李梦雪的手,唯恐自己的宝贝女儿受了委屈。
“好啊,”李梦雪随手将手机扔在了沙发上,兴致勃勃的看向李爸爸,“爸,赚那么多钱不就是用来享受生活的么,反正你也请假把工作交给了助理,不要浪费这个机会,不如咱们一家三口都出去玩一趟?”
想着李梦雪确实是受到了惊吓,李爸爸答应了下来,“好,你想去哪爸爸都依你。”
李梦雪像是一只翩翩的蝴蝶飞奔进了李爸爸的怀抱,调无比欢快,带着少女独有的明朗,“我要去挪威看极光!”
——
在池嘉的葬礼上,言晰再次见到了池艺,不久前,虚弱的随时都要断气的小姑娘此时已经变得生龙活虎了起来。
只不过她的眉眼间始终充斥着浓烈的悲伤。
“你千万别过去啊,”池艺把言晰拉到一棵大树后面,现场的人比较多,倒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你救了我,我爸我妈都挺感激你的,但是我大伯和大伯母恐怕……”
“会有点恨你。”
“嗯。”言晰轻轻应了一声,表示理解。
“很抱歉没有提前跟你说啊,是我自己想要把你约过来的,姐姐留下的遗书里面字字句句都在叮嘱我,可她临死前打电话让我去见她,我却残忍的拒绝了。”即便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池艺提到这件事情,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描绘她们姐妹俩的人生,如此的阴差阳错。
可这世间没有双全法,她和姐姐注定只能活一个人,姐姐选择的是自己死,让她活。
“我有钱,我都转给你。”池艺知道像言晰这种厉害的玄学大师,做一场法事要收很多钱的,她父母疼爱她,病好了以后给了她十万块钱让她想怎么花怎么花,要是想要弥补她这些年来都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遗憾。
“你就当我是恳求你,替我姐姐超度一下好不好?”
她最好最温柔的池嘉姐姐,下辈子可一定要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钱就不必了……”言晰没有点收款,二十四个小时到了以后会自动退回。
“啊?!”言晰话没说完,池艺顿时一脸哭腔,“你是不愿意帮我嘛?”
“没有,”池艺脸上的表情太过于丰富,让言晰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我可以帮你超度你姐姐,但你也需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池艺睁着一双大眼睛。
“弄一些你大伯和大伯母的毛发指甲给我。”
“好,”池艺应了一声,随即有些后知后觉,她面路惊恐,转身就要逃离,“你该不会是要把他们的命……”
言晰很是无奈,“你想多了,我只是要通过他们的毛发和指甲为媒介,把藏在幕后的那个邪修找出来罢了。”
“嗷嗷嗷!”池艺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你放心,交在我身上,像他这种邪修就应该被抓出来,让他再也做不了坏事。”
言晰拿出了一张转运符,原地对符纸施了咒,“你把这张符纸放在你姐姐的墓碑旁,会给转世投胎后的她带来好运的。”
池艺欣喜的接过,双手紧紧的握着那张小小的符,对言晰千恩万谢,“太感谢了,你要的东西我也会尽快给你拿到的。”
——
言晰像往常一样在天桥边支了摊子,今天来算命的索求都很小,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言晰三卦就已经算完,加上100块钱一张符纸的售卖,轻轻松松进账一万多。
即便这样的情况刘老头已经见证了无数遍,可他还是十分眼馋。
言晰分了一千块钱给刘老头当做租用摊位的费用,毕竟他住的地方到这有段距离,这么大一个摊子每天来来回回的也不方便。
刘老头看着自己微信上面的转账,立马心花怒放,可这一次言晰要离开的时候,他不似平常那般做回了自己的小马扎上,反而是一直睁大了眼睛,眼巴巴的看着言晰。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言晰淡淡瞥他一眼,带着些许的无奈,“有话你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刘老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是这样的,这两天我接到了一个客户,最近他们一大家子人都频频出状况,你也知道我水平有限解决不了,所以……想请你帮帮忙。”
言晰脚步微顿,好整以暇地看着刘老头,对方缩了缩身体,不敢说话了。
刘老头人本性不坏,就是贪财了一些,刚才犹犹豫豫也是因为他知道凭借自己恐怕没办法解决这件事,可一但告诉了言晰,他势必要分一部费用出去。
原本进自己兜里的钱,要掏给别人,刘老头想想都觉得肉疼。
言晰跟着刘老头来到了一处公寓楼,电梯上到十八层,敲响了右手边的一户人家。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套家居服,脸上带着些许苦相,眉宇间一片愁容。
“刘大师来了,快快前进。”
刘老头很少有如此被人恭敬的对待过,一时之间脊背都挺直了,穿着一套古道先锋的道袍,眯着眼睛站在那里,单手捋胡子的样子,倒还真有几分赵家长老的模样。
“不必客气,”刘老头抬手轻轻挥了挥,给男人介绍,“这是我的徒弟言晰,你这个问题呀,很简单,今天让我徒弟给你们办了就行。”
老头在说这话的同时,微微扭过了身体,背对着众人面向言晰,那双略微浑浊的眼睛,拼命的眨啊眨,嘴里还在无声的说着话,“求你了,配合我,给我点面子吧。”
言晰向来不在乎这些,心中有些无奈,但还是很配合刘老头,“是,有什么问题跟我说就行。”
前世,言晰所在的小村子被邪祟屠戮了个干净,因为他与生俱来的功德金光邪祟无法靠近,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
是师父赶走了邪祟,安葬了村子里的人,把言晰带上了天衍宗,收了他为弟子,教他天师的技能,让他一个全族死光的孤儿,再次拥有了家。
师父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父亲。
前后两辈子,言晰就只认这么一个师父,他愿意照顾刘老头的面子,让他装一装大师,但是“师父”这两个字,却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得的。
不过,刘老头也并不在乎就是了。
开门的中年男人名字叫吕梧,目前在互联网大厂做程序员,负责一个项目小组,他在这个岗位上面已经很多年了,眼看着就要晋升,却突然被一个空降的年轻人给抢了位置。
原本他也以为只是那个年轻人有背景,可后来他才发现对方只是一个刚刚研究生毕业的纯新人。
吕梧只能自认倒霉,觉得是时机不顺,可倒霉的事情却不仅仅只是这一件。
他的妻子平时是一个十分心细的人,最近却总是丢三落四,前天晚上甚至是在接他们三岁的小女儿回家的时候,把女儿丢在了路上。
如果不是女儿记得家里的门牌号,又有一个好心的初中生及时报了警,恐怕他女儿甚至都有可能会被卖到一些深山老林里面,给人家当童养媳去了。
他儿子是一个很有自觉性且成绩很好的孩子,每次考试都在年级名列前茅,最近却状况突发,不是拉肚子,就是浑身发抖,没有一场考试是能够完完整整坚持下来的。
如果只是他们一家人如此的话,吕梧或许还不会往鬼神这一方面去想,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他们的家族群里面诉说了最近自己遇到了倒霉的事情,结果就是他大哥一家五口,小妹一家四口也开始各种倾诉自己的霉运。
吕梧大哥的大儿子已经结婚,三个月前媳妇在医院检查出来有孕,家里事事以肚子里的这个宝宝为先,任何孕妇的禁忌都没有触碰,但却无缘无故的流了产,连医生也检查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大哥是跑长途货车的,明明没有疲劳驾驶,但还是忍不住犯困,要不是因为从事这个行业太多年,情急之下的制动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一个星期前他的大哥恐怕要连人带车的翻到悬崖底下去。
而吕梧的妹妹则是出现了梦游的症状,有一次她半夜清醒的时候,现自己竟然打开了家里的窗户,还把一只脚伸了出去。
……
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事情,数不胜数,吕梧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找上了刘老头。
一边听吕梧诉说,言晰一边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
包括吕梧的妻儿,以及大哥一家,妹妹一家,满满当当十几口人,齐聚一堂,每个人的印堂之处都有一股浓郁的黑气笼罩。
这不是简单的泛太岁能够解释的清楚的,而且一个人的霉运,也不可能会牵连这么多人。
何况这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全部都出自同宗同源。
言晰心下了然,唇角噙着一抹淡笑,“你们这种情况,是家里的祖坟出了问题,所有人都需要回去一趟才行。”
吕梧有些迟疑,“必须所有人都要回去吗?回去一两个可不可以?”
老家距离江城有一千多公里的路,来回路上都要一整天,大人要上班,小孩要补课,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
“只回去一两个也可以,”言晰不冷不淡的说道,“只不过不回去的必死无疑罢了。”!!!
这还得了!
霎那间,一群人什么事情都没了。
该请假的请假,该提前做工作的提前做工作,约定好周五晚上出发的时间,言晰便和刘老头一起离开了。
——
这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李梦雪和李妈妈收拾好行李,由李爸爸开车送她们去机场。
坐在后排的座椅上,李梦雪撅着嘴巴,有些闷闷不乐,李妈妈和李爸爸她说话她也不理会。
李爸爸非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爸爸向你道歉好不好,是爸爸错了,爸爸不应该说话不算数,可是公司实在是太忙了,爸爸真的脱不开身,这次你和妈妈先去看极光,下回,下回爸爸一定陪你。”
“骗子!”李梦雪眼睛瞪圆了,气鼓鼓的,开始口不择言,“周畦那个人都知道要给他女儿报仇,你明明答应了我却反悔,你还不如周畦爱他女儿呢。”
“不许胡说八道!”李爸爸骤然冷下了脸,“爸爸这么多年事事依着你,宠着你,你要天上的星星爸爸都不给你摘月亮,你怎么能这么说?”
李梦雪被宠坏了,发起火来毫无顾忌,“你就是个骗子!说话不算数,我不要你做我爸爸了,我要去找周畦。”
说着这话,李梦雪甚至将手按上了车门的把手。
“你疯了吗?!这是在高架桥上!”李爸爸担心李梦雪真的打开车门跳下去,连忙转过头去一把拉住了她。
“啊!老公!危险!”
李妈妈的一声尖叫拉回了李爸爸的理智,他猛然间回头去拨动方向盘,可已经太晚了。
这个时间点是工作日,高架上的车辆并不多,李爸爸的速度提到了九十。
飞速向前行驶的车辆不受控,直直的向前冲了上去,撞破高架旁边的隔音板,从十五米高的桥上重重砸落……
路过的行人迅速报了警,消防队,刑侦队和交警队的人一起赶到了现场。
——
七月的江城格外炎热,走在路上十分钟都要出一身的汗,言晰把摆摊的时间放到了晚饭后,那个时候太阳落了山,空气也不再燥热,人流量也大,刚好适合赚钱。
此时正是中午,言晰刚吃完了饭,准备把外卖的包装袋扔到楼下垃圾桶去。
他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言晰按下接通键,“赵队长?”
“言晰,”透过听筒,传来了赵云归的声音,他缓缓吐露出几个字眼,嗓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静,“李梦雪死了。”
“嗯?”言晰微一挑眉,带着些许的疑惑,“周畦不是已经被你们抓住了么?她怎么还会死?”
赵云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李梦雪出车祸了,周畦被抓,李梦雪不再有生命危险,为了庆祝她高考考了个好成绩,她父母准备带她出国旅……”
现场太过于惨烈。
李爸爸开的私家车直接从高架上冲了下来,整个车头四分五裂,巨大的冲击力让车子后半部分也未能幸免,整辆车都变形的完全不成样子。
包括李梦雪在内的一家三口,全部死亡。
更甚至,车辆摔下来的时候油箱破损,与地面碰撞摩擦产生的火花点燃了汽油,咆哮着的火蛇在转瞬之间就将李家一家三口以及整辆私家车全部都给吞噬了。
路过的车主想要拿出自己后备箱里的灭火器来进行灭火,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连用了十几个灭火器,才扑灭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等到警察和法医赶到现场时,只从里面抬出来三具早已经完全烧焦的尸体。
车祸刚刚发生的时候,他们其实尚且都有意识,可因为车辆变形太过于严重,他们的身体被牢牢的卡住了,根本没有办法挣脱。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火烧起来,任由那肆虐的火蛇一点一点吞没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烧焦自己的皮肤。
李梦雪一家三口,全部都死在了极致的痛苦中。
即便是已经从事刑警这个职业十多年的赵云归,也还是再三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将事故现场的情况说了出来,“他们都被活生生烧死了。”
言晰手指轻轻摩擦着手机的边缘,嘴唇微动,“他们是被人谋杀的?”
“不是,”赵云归否定,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根据高架上的监控,可以判定是李爸爸开车时转过身和李梦雪说话,没有注意到前方的弯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120迈的速度直接撞破了高架的围栏,车毁人亡。”
言晰身上气息平和,他微微掀起眼帘,目光停驻在了阳台上,那里放着几盆他不久前买的花。
今天天气很好,淡淡的日光透过窗户散落下来,落在叶子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所以……”言晰轻笑了一声,“既然是个意外,赵队长又何必给我打电话?这样我可是没有办法帮你抓凶手的。”
“我记得你那天告诉我周畦藏身地的时候,开天眼测算了李梦雪的未来,”即便赵云归知道言晰此时看不到他的表情,目光中还是下意识的带上了审视,“你看到的未来是怎样的?”
“赵队长,你也太抬举我了,”言晰唇边浮现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来,“已经发生的事情我自然能够算出来,可这未来之事……”
言晰顿了顿,语气轻缓,“我可没有那个通天的本领,能够预知未来。”
第023章 第 23 章
江城市一医院重症科住院部。
周畦的病越发的重了, 他体内的癌细胞扩散的速度太快太快,即便是专门针对这一疾病的靶向药,吃了都毫无作用。
可他也没有办法去进行化疗, 他全身上下各个器官里面都有扩散的癌细胞,化疗杀不死它们, 反而会加速周畦病情的恶化。
重症科里的病人来来往往,有一大半都是没有办法活着离开的, 他们躺在病床上痛苦的呻/吟, 满脸的绝望。
但周畦却是个例外,明明目前住院的这些病人当中就属他的病情最严重, 可他的心态却又是最好。
在其他的病人因为病痛的折磨控制不住的发脾气, 甚至对医护人员的恶语相向的时候,周畦始终都是笑呵呵的。
他努力的打针吃药, 配合医生护士一切的治疗手段, 他想活下去,他还没有联系到庄可颜, 他还没有亲眼看到害死她女儿的罪魁祸首付出应有的代价。
周畦的主治医生都异常惊讶, 他在重症科室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求生欲如此强的病人。
癌细胞飞速的生长,致使周畦身上有许多疙疙瘩瘩的凸起,看起来格外的瘆人,他光溜溜的脑袋也变成了奇形怪状的不规则样,巨大的脑袋扯着他的五官向外扩散,使得他本就带着伤痕的脸越发的狰狞扭曲,几乎都快看不出个人样。
守在他病房门口的两名警察都是刚刚进入这个行业的年轻警员, 他们不似这里的医生,护士看遍了这样生死离别的场景, 亲眼看到尚且还算是一个正常人的周畦,一日一日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忍不住心生怜悯痛惜。
周畦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他让护士帮他把病床摇了起来,半椅在那里,伸着脖子和守在门口的警员说话,“我女儿要是能够平安长大的话,肯定要让你们给我做女婿。”
“当警察好,当警察多好啊,能够抓犯人,还能够保护人民……”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两名警员却并没有脸面去回答。
他们知道周畦的情况,同情他,却又不认可他。
但这世界上的有些事情,终究只能是无能为力。
病床旁的输液架上面挂着五六个瓶子,几乎一整天二十四个小时都有药液被输入周畦的身体里,他两只手的手背都肿的像发了面的馒头,上面带着青青紫紫的斑驳痕迹。
“但是你们说……”周畦强撑着清醒,声音沙哑至极,“你们做警察的,为什么当年不能把害死我女儿的凶手绳之以法呢?”
“就因为她们都只有四岁,所以就可以不用受到任何的惩罚吗?那我女儿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咳咳咳……”说着说着,周畦又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随着他身体的每一次颤动,口唇间都有鲜血溢散。
“你别说了,”郑开辉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转身走到病房里,抬手轻轻拍了拍周畦的胸部,“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好好治病。”
“治病?”周畦坦然一笑,“我的身体我清楚的很,没几天好活了,我就是想在我死之前,看到所有的凶手都受到惩罚。”
“这很难吗?”
周畦的声音很轻很轻轻的,仿佛只要一阵微风就可以吹散,却宛若重锤一般落在了郑开辉的耳边,“你告诉我,真的很难吗?”
郑开辉是今年刚来到警局的新人,才刚刚大学毕业的他还怀揣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单纯的以为自己可以把所有的坏人都抓捕归案,做到真正的公平公正。
可他来到警局遇到的第一个案子,就把他坚守了二十多年的信仰打的七零八落。
他没有回答周畦的问题,只是站在一旁无声的沉默着。
“呵,”周畦嗤笑了一声,“说什么公平公正,其实都是在放狗屁罢了。”
他闭了闭眼睛,“你的手机借我玩一会儿呗,太无聊了。”
赵云归始终怀疑周畦能够进入到谢师宴的现场杀掉周琼月,是因为他有同伙,为了防止周畦安排对方去杀李梦雪,所以收掉了他的电子设备,让他无法同外界取得联系。
郑开辉还沉浸在周畦刚才的话语当中,面对对方的请求,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可以给你,但是我要在这里看着。”
周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随便你。”
郑开辉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周畦病床边,解锁后将手机交给了周畦。
周畦随手打开了个小视频,调高音量,把视频放置后台播放,然后手动输入了一个电话号码,发了两条短信过去。
他早已经把庄可颜的手机号背了下来,而且为了防止暴露,他们还提前说好了暗号。
庄可颜很快回复,她没有回应周畦要求的让她帮忙去杀了李梦雪的事,而是发了一条链接过来,还附带了几个字。
【复制链接,打开微博,你会看到你想看的。】
周畦眉头跳了跳,先是把链接复制了一遍,然后清除了发送短信的记录,推掉了还在外放的小视频,打开了微博。
声音断绝,郑开辉抬眸,询问道,“不看了吗?”
周畦笑了笑,“挺没意思的,我刷刷微博吧。”
郑开辉点头,“好。”
周畦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了那条链接,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视频,他颤抖着手按下了播放键,一辆小汽车撞破了高架上的隔音墙,重重砸了下来,紧接着就燃起了漫天的大火。
视频里各种声音吵吵闹闹,周畦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只瞪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火焰里挣扎着的人。
他调查过李梦雪一家,又如何认不得这辆车?
当周畦清楚地看到咆哮的火蛇把那一家三口全部吞没的时候,他原本无甚清亮的眼眸竟突然有了光。
“哈哈哈哈——”
周畦仰天大笑起来,手机被他扔在一旁,视频里李梦雪一家三口死亡的画面还在不断的重复播放。
“报应!都是报应!”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一直情绪稳定的周畦猛然间变得无比激动,“宁宁,我的宁宁,爸爸就算是到了地下也能给你个交代了……”
郑开辉有些慌张,“你……你别激动……”
“噗——”
周畦笑着笑着,猛然间一大口鲜血被他喷了出来,雪白的被单上面一大片鲜红,恍若冬日里大雪后的梅花盛开。
紧接着,周畦身体一顿,双眸闭了起来,躺倒在病床上,再无动静。
郑开辉是知道李梦雪一家死亡的事情的,但赵云归交代过让他暂时不要告诉周畦,就是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可没想到他最终还是看到了。
“医生!医生,快来!”
郑开辉慌慌张张的跑出去,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冲从不远处的护士站大喊。
“让一下,让一下。”周畦的状况很是危机,医生护士们都随时准备着,他们原本以为是周畦体内的癌细胞进一步扩散,可却没想到,来到病房的时候,看到的是已经成为了一条直线的心电图。
“滴!滴!滴!”
心电图机不间断的发出一声又一声刺耳的声音,让一众医生护士都变了脸色。
“病人心脏骤停,立刻进行抢救。”
主治医生当即双腿叉开坐在了周畦的身上,双手交叉不间断的按压他的胸部。
赵云归赶到医院的时候,给周畦做心肺复苏的医生已经换了两个,按压了二十多分钟。
“情况怎么样了?”
郑开辉低着头,声音闷闷的,“里面还在抢救。”
“队长,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拿手机给他,他就不会看到李梦雪一家出车祸的视频,也就不会情绪这么激动……”
郑开辉今年22岁,刚刚进入社会,一条人命于他而言,太过于沉重了。
“和你没太大关系,”赵云归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这只是个意外,你不需要太过于自责。”
“而且,”赵云归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这也是周畦一直所盼望的。”
周畦表现出来的求生欲太强了,即便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却依旧好好的活着,就连给他治疗的医生护士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
如果不告诉他李梦雪的死讯,他会不会一直强撑着这口气,真的撑到奇迹的发生呢?
医生们一共按压了一个多小时,按断了三根肋骨,周畦依旧没有恢复自主心跳。
主治医生甩了甩早已经酸麻不已的胳膊,走出病房,摘下口罩,“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推了出来,赵云归掀起看了一眼,周畦的那张脸依旧崎岖狰狞,但他的嘴唇却微微的向上弯着。
他走的,很安详,也很满足。
现在社会科技发达,赵云归通过周畦的DNA,在国家数据库里面找到了三十多年前抛下周畦离开的母亲。
赵云归告诉了对方周畦的死讯,可对方却拒绝前来处理尸体,“我早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了,你们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行。”
最后,是刑侦支队的几个同事们凑钱火化了周畦,把他埋在了他的老家,他女儿周幼宁的旁边。
两个坟包紧紧的挨在一起,赵云归拿着花束放了上去。
只希望下辈子,他们能做一对幸福的父女。
离开的路上,郑开辉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询问道,“赵队,你说……如果当年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李梦雪他们三个小孩子就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是不是就不会再发生如今的这些悲剧了?”
他想起之前病房里周畦撕心裂肺的声音,那双被愤怒仇恨以及悲伤填满的眼眸,“我们的法律当真是公平的吗?”
“你说的这些问题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过,”赵云归一只胳膊搭在郑开辉的肩膀上,长叹一声,“但是你要知道,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现如今的宪法或许依旧有漏洞,存在着不完美的情况,但这并不代表着周畦可以随意的剥夺他人的生命了。”
“你是一名警察,要守护宪法法律的威严,明白吗?”
郑开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们离开后过了许久,一对年轻的男女从乡间的小路上缓缓而来。
是庄可颜和她的男友。
庄可颜一直是个留守儿童,从小到大都跟奶奶相依为命,可她的弟弟却能够从一出生就跟在父母的身边。
如果不是因为去年奶奶因病去世了,实在没有人能够照看她,恐怕她的父母这辈子都不会把她接到身边来。
她高三一整年都在遭受吴媛意的霸凌,她之所以一直隐忍,以为等到考上大学就好了,就是因为她知道她的父母一点都不爱她,不仅不会为她出头,说不定还会继续责骂她。
奶奶几年前身体就不好,她高一高二的学费都是男友打工给她挣的,来到江城后,父母除了给她必须的学费和生活费,再也没有一分多余的钱。
她一直以为这天下所有的父母都应该和她的父母一样,重男轻女,儿子是天,儿子是宝,女儿是那随手都可以丢弃的垃圾。
可她在周畦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父爱,周畦那样的爱他女儿。
有的时候,庄可颜甚至在幻想,如果周畦是她的爸爸就好了。
她已经取到了那二十万现金,自己重新办了一张银行卡存了进去,这笔钱可以让她安安心心的去读大学,不必再四处打工挣钱,也可以让她的男友去上技校,再学一门手艺,不必再待在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的电子厂里。
庄可颜把赵云归他们摆放在墓碑前的菊花拿到了一旁,放了一盆绿萝上去。
周畦不喜欢那些颜色艳丽的花朵,小巧洁白的绿萝,才是周畦的最爱。
当年的周幼宁跟着爸爸住在工地上的板房里,满是尘土与男人汗臭的工地上,只有周幼宁在路边捡的一盆绿萝,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你瞧,这盆绿萝是不是跟当年的宁宁养的一模一样?”
“周爸爸……我可以喊你声爸爸吗?”庄可颜小心翼翼的询问着,微微红了眼眶。
她难以想象,她亲生父母是那样的厌恶她,可仅仅只是见了几次面的周畦,却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是父爱。
她那残缺的童年,就这样被周畦填补了。
“我填报了京都的大学,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你放心,我会好好读书,好好生活,连带着你和宁宁的那一份,一起下去。”
——
“呦,小哥,来了啊。”多宝阁的老板时隔几日再次看到言晰,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上一回言晰留在他们店里一共一百一十三章符纸,那符纸的威力比起玄学世家蔡大师所制作的都不遑多让。
蔡大师的符一张卖五万块,言晰能力有之,但奈何是个新人,老板还以为五千块钱一张叫价高了,没想到生意却相当不错,有不少回头客。
那一百多张符纸已经卖了一多半。
“这是给你的分成,”老板和言晰签了合同,卖符纸的钱五五分,言晰一共收入八万多,他当着言晰的面转了钱,态度比之前更加的诚恳了,“不知道你这次有没有带新制的符纸过来?”
“有的。”言晰把画好的符拿出来,一共两百张,应该能卖上不久了,这是一个长久的收入。
“我想要一些法器和玉石。”收了钱,言晰向老板说明来意,上次那两块玉石摆出来的聚灵阵的效果还不错,只不过玉石的品质还是不够顶级,用了没两天就已经碎裂。
周五言晰要和吕家人去外省去看他们老家的祖坟,言晰对那边的情况不甚了解,还是要多做些准备才行。
“当然可以,”老板笑眯眯的应答着,很快就准备好了言晰所要的所有东西,然后又送了他一些朱砂符纸,“你也算是我们这里的老客户了,今天这些东西都给你打八折。”
能够少花钱,言晰自然是不会拒绝,“多谢。”
——
周四傍晚,池艺上了门,“大佬,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啦!”
她说着话,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袋子,“你不知道拿到这些东西,我有多费劲。”
池嘉去世了,而且是自杀,她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为了防止自己走后,自己的父母怨恨池艺,特意留下了遗书,让他们好好对待池艺,好弥补她这些年受的苦。
池艺和池嘉长相其实有些相似,池大伯和池大伯母丧女之痛,每天能够看到池艺,也能够聊以慰藉。
他们两家之间的恩恩怨怨,伴随着池嘉的死,彻底了了。
只不过,心里终究是落了刺,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却再也回不去当初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
头发倒还好,是个人都会掉头发,最近几天池艺都住在了她大伯家,在他们早上梳完头后,她去梳子上面薅一下,很容易就能够得到掉下来的头发。
至于指甲就拿的有些艰难,她趁大伯母给她递水果的时候故意狠狠撞上了对方的手指头,假装被对方的指甲戳疼了手,以此为借口,拿出指甲刀给池大伯母和池大伯都剪了指甲。
因为指甲是剪到垃圾桶里的,半夜的时候她又偷偷的溜出卧室,把指甲碎片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
听到池艺委屈巴拉的叙述,言晰轻笑了一声,“辛苦了,走吧,请你吃饭。”
到楼下的时候,刚巧遇上了在健身器材那里打太极的赵大爷。
“小言啊,最近好几天都没陪我这个老头子一块练太极了,干什么去了啊?”赵大爷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委屈。
言晰微一颔首,“最近有些忙。”
“走走走,去我们家吃饭,”赵大爷一如既往的热情,“你大娘今天晚上做了挺多好吃的,我儿子,上大学放假回来了,你还没见过呢,刚好你们年轻人能有话聊。”
他说着话,根本不给言晰一点儿拒绝的机会,拉着人就要朝家走。
“那感情好,”池艺这些年因为身体的缘故,没有到学校去上过学,常年住在医院里,也不认识几个人,想要出去玩也没太多朋友,现在她身体好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认识新世界,“大爷介不介意带我一个呀?”
池艺长得很清秀,戴着一头黑长直的假发,是现下大爷大妈们最喜欢的类型。
“哎呦?!”赵大爷的眼睛立马就亮了,“怪不得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你,原来是忙着谈恋爱去了?”
“!”池艺一蹦三米远,“大爷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就是他的一个客户,我可没有跟他谈恋爱。”
说实话,言晰身形颀长,长的帅,学习又好,还会赚钱,完完全全就是池艺的理想型,奈何他那一手神出鬼没的手段太过于厉害,轻轻松松就能够把一个人的心思给看穿。
和这样的人交朋友还可以,谈恋爱的话那简直是压力山大,在他面前一点隐私都没有。
赵大爷只是下意识的调侃一下,没想到池艺这么大反应,见她如此认真,便明白确实是自己误会了,“年纪大了,是我老头子眼神不好,小姑娘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没事的,大爷,”池艺非常自来熟的搀扶住了赵大爷的胳膊,“您慢着点,我扶您走。”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呀?儿子今年二十一岁,上大三,还没有女朋友,你看……”
“大爷,”池艺缓声拒绝,“我今年才十七,还没成年呢。”
“哎呦,是我胡说八道了。”赵大爷有些懊恼,他果真是年纪大了,竟然在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面前说这种浑话。
赵大娘对于赵大爷带来了两个年轻人表示了十分热烈的欢迎,“家里面就是要热闹一点才好,平常就我们老两口啊,闷的跟个啥一样。”
“子辰,快出来,家里来客人了!”赵大娘给言晰和池艺倒了水,冲着左边紧闭的卧室门大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赵子辰的声音中充斥着不耐烦,“我刚开了一把游戏就在这里催催催……”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看到池艺的一瞬间声音却骤然而止,眉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哇偶,好可爱的小妹妹,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啪——”
赵大爷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背上,没好气的骂了一声,“你个混不吝的,对人家小姑娘胡说八道什么呢?小艺还没成年,把你外面染回来的那些坏习惯都给我收一收!”
“知道了,知道了,”赵子辰吊儿郎当的,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看似小声嘀咕着,却让在场的人都把他的话给听了去,“在外人面前也不知道给我点面子。”
赵大爷暗戳戳的瞪他一眼,摇头叹息着准备去厨房给赵大娘帮忙。
“一起吧,我来端菜。”上一回来赵大爷家吃饭的时候,言晰全程被赵大爷按在沙发上,只能由着赵大娘一个人忙活。
这次来的人比较多,赵大娘一个人做这么多的东西也太辛苦了,言晰并不怎么擅长厨艺,平常他自己在家的时候么事去小区门口的小饭店,要么就是点外卖吃,但帮忙端个盘子,递个东西什么的还是可以做的。
“没事,你坐那和他们聊聊天就成,饭菜马上就好了。”
赵大娘推脱,但言晰坚持。
最后还是赵大娘无奈的败下阵来,“好好好,还要做一个凉拌菜,你帮我把这头蒜的皮给扒了吧。”
“给我也试试。”池艺也起身来到厨房,冲言晰伸出来一只白净的手。
厨房的位置不大,人多了就会比较拥挤,两个人就坐在了餐桌上扒蒜。
池艺眨巴着眼睛,稍稍凑近了言晰,小声的开口询问,“大佬,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那个赵子辰有意见?”
赵子辰长得阳光帅气,就算一开始对自己的话有些耍流氓的意味,但也有可能只是无心之失,就像之前在楼下的赵大爷一样。
按理来说,言晰和赵大爷赵大娘的关系这么好,不至于对赵子辰如此漠视,甚至还隐隐有些不想接触,可明明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嗯。”言晰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承认了。
赵子辰是现在短视频里面最为流行的男大学生脸,一脸的阳光,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大白牙,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可言晰观他面相,三白眼,眉逆骨横,眉棱骨突出,鼻梁似刀脊,面部左边大右边小,很明显就是一个玩弄女孩的渣男。
仗着这副青春男大的长相,哄骗了不少女孩子,甚至都有些不择手段了,而且他在大学里根本就没有好好学习,早已彻底放飞自我。
更何况……
言晰侧眸看了看赵子辰的后背,轻轻摇了摇头。
饭菜很快做好,餐桌上赵大爷和赵大娘一如既往的热情,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谈话的内容更多的提及到了他们的儿子赵子辰。
在老夫妻两个的眼里,他们的儿子哪哪都优秀,长的好,成绩好,大学专业学的也不错,一毕业就可以找到一个好工作。
“小言啊,你之前给我的那个符是真好用,要不是因为你啊,我恐怕真的要被那个花盆给砸成重伤。”即使已经过去了很久,提起那件事情,赵大娘依旧心有余悸。
她笑了笑,“你给我们家子辰算算他的正缘呗,这都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还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
“啧,”赵子辰轻嗤了一声,“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跟我爸妈相处的,但是我要警告你,你休想用这些装神弄鬼的手段来骗他们的钱。”
“子辰,不要胡说八道,”赵大爷一手按住他的胳膊,“小言是有真本事的,他还用这个本事帮警察抓到了通缉犯呢,家里还摆着一面警察局送来的锦旗,不许对小言无礼。”
赵子辰翻了个白眼,“真会装逼。”
言晰从来都不是吃亏的人,他刚才之所以没有把自己通过面相看出来的东西告诉赵大爷和赵大娘,只是不想让他们难过。
可赵子辰却得寸进尺,言晰就忍不了了。
“怎么,大学三年谈了十七个女朋友,你是一个都没告诉你爸妈?”
言晰轻飘飘的话语却让赵子辰的身体一瞬间僵住,被戳中了心事,他恼羞成怒,“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了餐桌上,“你给我闭嘴!”
言晰的目光越过赵子辰,看向他身后呲牙咧嘴的鬼魂,勾唇一笑,“明明大夏天的,身上却总是冷的发抖,你就没有过任何的怀疑?”
第024章 第 24 章
“!!!”
赵大爷顿时一双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 他儿子从小到大都是邻居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懂事,乖巧,聪明, 学习好,情商高……
几乎所以用来赞美的词语放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高考六百多分的成绩考上了外省一所985大学的王牌专业, 开学要上大四的他已经在一家世界500强企业实习,未来不可限量。
小区里的人都羡慕他养了一个有能力的好儿子, 他和老伴去年刚刚退休, 退休金养活两个人绰绰有余,就想着趁他和老伴还有能力, 儿子早点结婚, 生个小孩,他们还能帮忙带一带。
赵大娘三十多岁才生下了赵子辰, 但老两口却从未因此而溺爱过他, 反而是对赵子辰的要求始终都比较严,从来没有让他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就连最为叛逆的青春期, 赵云归也一直循规蹈矩。
因此,在每一次赵子辰说自己腼腆,不甚言辞,不会讨好姑娘,始终找不到女朋友的时候,他们老两口从来没有怀疑过,甚至还主动要给他介绍对象。
可现在,言晰却说赵子辰大学三年一共谈了十七个女朋友。
十七个!
平均下来每两个月就要换一个对象, 这不是辜负人家女孩子吗?妥妥的一个大渣男啊!
“赵!子!辰!”赵大爷连名带姓的叫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筷子, 手指头直指赵子辰的鼻尖,“你给我说清楚,你这大学几年究竟干什么去了?!”
“我们老赵家一直清清白白,你可不能做这种事。”
“到底我是你儿子还是他是你儿子?”被戳破了心事的赵子辰气愤不已,“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骗子,随随便便说两句话你就信了,你的亲儿子你不相信?”
他从餐桌上站起身来,猛然一脚踹开椅子,椅子腿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摩擦出长长一道痕迹,发出刺耳的声音。
赵大爷脑瓜子突突的疼,“你干什么去?”
赵子辰头也不回,大踏步的往前走,“你既然这么相信他,你让他给你当儿子好了,我回学校,再也不回来了。”
“你给我站住!”赵大爷急忙起身要去拉他,因为年纪大了,一下子起的太急,脑供血不足,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要不是旁边的赵大娘搀扶了他一把,恐怕少不得得摔上一跤。
“没事吧?”赵大娘心有余悸,搀着他坐回椅子上,一颗心怦怦狂跳,“子辰,你看你给你爸气的,有什么事咱好好说,小言不是信口雌黄的人,你要是真霍霍了人家姑娘就好好去道歉……”
赵大娘一番苦口婆心的话还没说完,赵子辰冷冷一笑,目光落在言晰的身上,“果然,你把他们都骗了,像你这种骗子就该……”
突然,赵子辰感觉自己的耳边好似有一个什么东西在对他吹气,紧接着背上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压力,仿佛是一座大山一般压的他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明明大夏天的,身上却总是冷的发抖,你就没有过任何的怀疑?”
言晰刚才的话回荡在脑海当中,赵子辰硬生生的打了一个机激灵,背后窜起一股渗人的寒意,“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赵子辰双腿颤颤巍巍,狠狠抖动了一下后猛然间坐在了地上,背部的压力持续加大,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折叠,一张脸都快埋到了膝盖里。
他终于害怕。
“也没什么,”言晰语调平缓,和趴在赵子辰背上的鬼婴对视一眼,“只不过是给一直缠着你的那个东西,增加了一些能力罢了。”
那鬼婴只有巴掌大小,甚至还未完全发育出人的形状,只有一个大大的脑袋格外引人注目。
在言晰看过去的时候,那鬼婴也睁大了双眸,它咧嘴一笑,没有牙齿的它露出血红的牙龈,看上去格外狰狞。
那鬼婴身上没有穿衣服,可却也并不是光/溜/溜,粘稠的血液遍布它浑身上下,肚子上还挂着一截长长的脐带。
赵子辰了个寒颤,声音发抖,“你……你是说我背上一直趴了个鬼?”
言晰哂笑,“不然你以为?”
赵子辰后知后觉,江城三十度的天,家里没开空调,他却还始终穿着长袖长裤,就算如此他都觉得冷。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感冒生病了,没怎么在意过,却没想到,他竟然被鬼给缠上了!
“爸……你快让他救救我。”赵子辰被压的动也不能动,恐惧在这一瞬间爬满了他的头皮,整个人瑟瑟发抖,再也看不出半分方才桀骜不驯的模样。
赵大爷和赵大娘被吓了一跳,尤其是赵大娘,眼泪都控制不住的落下来了,“你……你在外头害死了人啊?你真的害死了人家姑娘?”
“我没有!”赵子辰都快要疯了,他声嘶力竭的反驳着。
他看不见那个鬼究竟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对方对他做了什么,可正是这种无形的恐惧,才更让人害怕。
赵大娘反问道,“你没有害人家姑娘,为什么人家死了还要跟着你?”
“这我怎么知道?!”赵子辰带着哭腔,“我只是玩的花了一点,交的女朋友多了一些,你可以说我滥情,可以说我渣男,但我真的没有害死人啊!”
勾了勾唇,言晰笑了起来,声音被他微微压低,“你确定没有吗?你再好好想想。”
“当然没……”赵子辰斩钉截铁,可话说到一半,他的眼皮却猛然一跳。
他想起来了。
事情还要从大半年前讲起,去年九月份,他在社团招新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小学妹。
黄可欣是经典的江南长相,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瓜子脸,大眼睛,而且格外单纯,上学的时候一直都是个乖乖女,连男生的手都没牵过。
此时的赵子辰已经谈十几个女朋友了,成熟的,清纯的,御姐的,酷炫的,这还从未交往过这种萝莉类型的,他一下子就上了心。
刚刚十八岁的少女,此前一直循规蹈矩,一心学习,平时接触的男生也都是留着寸头,穿着校服,就算是长得再好看,也在高三一整年的压力下变得邋遢。
赵子辰的长相本就有欺骗性,再加上他手里有钱,又多了几年的阅历,稍微弄一弄穿搭,做个发型,就能够抓住小女生的心。
他每天早上都提前买好早餐,等在黄可欣的宿舍楼下,只要有空闲就陪她去上课,又接连不断的送花送礼物,不过短短两个星期的时间,黄可欣就沉沦在了赵子辰的甜言蜜语当中。
两个人正式交往,他晚上故意约黄可欣去校园散步,拉着她东扯西扯,不要她看手机,最后成功错过了宿舍的门禁。
赵子辰满脸愧疚,连连道歉,黄可欣说不出责怪他的话来,最后跟着他去了学校附近的小旅馆。
于是,赵子辰轻而易举的得到了黄可欣的第一次,此时离他们认识也不过两周多。
赵子辰一直都是个喜新厌旧的,黄可欣漂亮是漂亮,但就是太单纯了,在床上总是放不开,没过几次赵子辰就腻了她,向她提出了分手,转眼间又看上了英语专业的一个小学妹。
黄可欣哪里想的到赵子辰翻脸就不认人了,还一直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主动去找他道歉,可回应她的,只有赵子辰不耐烦的眼神和厌恶的语气。
黄可欣是一个很保守的江南女孩,觉得跟了一个男人就认定这辈子都是他了,她愿意把自己的第一次交出去,也是因为真的喜欢赵子辰,她始终都不愿意放弃,还傻傻的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赵子辰终有一天能够看到她的好,回到她身边来。
自此以后,赵子辰身边女友不断,但始终都有一个黄可欣默默陪伴。
在赵子辰和女友分手的时候,就找黄可欣解决需求,等到他又有了新的目标,就一脚把黄可欣踹开。
这个傻姑娘也是一直任劳任怨,心里有再大的委屈,都只能打碎了牙关往肚子里咽。
直到今年六月份的时候,黄可欣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有两个月都没有来大姨妈了,而且肚子也越发的大了起来。
她一开始还以为只是自己长胖了,可迟到了这么久的大姨妈让她心生警惕,她到药店买了一个验孕棒,躲在厕所偷偷测试——两条杠!
黄可欣害怕极了,拼命的联系赵子辰,可这个时候的赵子辰正和一名大四的学姐打得火热,哪里还顾得了黄可欣,直接甩给她两千块钱,让她去把孩子打了。
黄可欣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去医院,就到赵子辰上课的教室去堵他,可没想到正好遇到了那名大四的学姐,学姐一气之下甩了赵子辰一巴掌,扬长而去。
赵子辰此时正处于对学姐的追求阶段,还没有将人拐上/床去,到嘴的鸭子飞了,赵子辰恼羞成怒,一把拽过黄可欣就带她去了小旅馆。
不顾黄可欣的挣扎,强行和她发生了关系,在这个过程当中,因为他太过于粗暴,黄可欣流产了。
赵子辰离开的时候,黄可欣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旅馆的床上,身下弥漫出一大滩血迹。
可他只是打了个120,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后来赵子辰向黄可欣的室友打听了一下她的情况,得知对方只是身体虚弱,并没有性命之忧后就把这件事情彻底的放下了。
回忆到这里,赵子辰的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一时之间却不知道究竟从何处开口。
言晰歪了歪头,原本温润的嗓音显的有些沙哑和粘稠,带出来几分森冷,“怎么,想起来了?”
“可是……”赵子辰迟疑着,带着些许的恐惧,“那只是一个还未成型的胚胎,连人都算不上!”
“但它确确实实是被你亲手害死的,”言晰直视着赵子辰,一字一句,“尚未出生的婴儿纯真无暇,他们的感情最为纯粹,这股恨意,足够致命了。”
“多吃点好的吧,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言晰笑眯眯的看着赵子辰,语气是难得的和缓温柔。
赵子辰猛然间瞪大了眼睛,恐惧在他的眼底弥漫,“救……救救我……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赵大娘眼眶微红,试图把赵子辰折叠在一起的身体给掰回来,可无论她如何用力,都只是在做无用功,“你能不能帮帮他?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言晰走过去一脚踢在了赵子辰的腿上,“你干了什么事,自己说。”
顶着父母老泪纵横的眼眸,赵子辰喏喏的把自己和黄可欣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呢?!”赵大爷恨铁不成钢的对着赵子辰又打又骂,“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你明明很听话,你简直就是畜牲不如……”
“这还不都是你们逼的?!”赵子辰猛然一把推开赵大爷的手,声泪俱下的控诉着,“自小你们就要求我,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我哪里是你们的儿子,我明明就是你们手里的提线木偶!”
“你们还记得方晓吗?”赵子辰忽然放缓了声音。
赵大爷顿时身体一僵,“你因为这件事情恨我?”
那是赵子辰高二下学期的时候,他为了缓解压力和同学去篮球场打球,离开始遇到了和一群男生打架的方晓。
方晓是隔壁职高的学生,一头长发染成了耀眼的金黄色,耳朵上的耳钉闪闪发光,紧身的小短袖和超短裤让她的身材一览无余,脸上化着妆的她,比起学校里常年宽大校服的女同学们,她漂亮得简直不像话。
赵子辰一眼就沦陷了。
他在尖子班即将高三,父母老师都对他寄予厚望,为了不让自己的学习成绩下降,他每天没日没夜的做题,方晓是他十七年一成不变的生活中唯一的亮色。
她带着他骑机车,于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感受风的魅力,她带着他逃课,在万人相聚的演唱会现场里接吻,她带着他打架,即使鼻青脸肿,却也酣畅淋漓。
赵子辰上走神,不交作业,情况很快被老师发现,赵大爷亲自找到了方晓的父母,请求他们约束一下方晓,不要让方晓再继续带着赵子辰堕落。
方晓转学了,赵子辰也恢复了以前的模样,高三一整年奋发图强,考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
可现在赵大爷才知道,赵子辰从未忘记过方晓,甚至还因为对方,堕落的越发彻底了。
“难道我不该恨你们吗?”赵子辰嗤嗤的笑了,眼眶里泪水溢了出来,“是我唯一喜欢过的女孩子,是你们硬生生拆散了我们,我哪里都找不到她了。”
既然没有办法和喜欢的人相爱,那女朋友是谁也就无所谓了。
所以,上了大学的赵子辰疯狂翘课,女友换了一轮又一轮,试图把自己变成和方晓一样的人。
赵大爷身体颤抖着,想要怒骂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给咽了回去,他一时之间竟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啧,你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言晰眯了眯眼睛,轻嗤一声,“一个人该在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情,你难道不知道?”
“就是,”在一旁听着他们谈话的池艺拳头都硬了,“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你要是真心想要找一个人,怎么可能找不到?”
“更何况,黄可欣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对待?你纯粹就是个渣男败类,少在那给你的恶心行为找借口了!”
池艺气鼓鼓的,直接狠狠一脚踢到了赵子辰的屁股上,“人渣!这么恶心的事你都做的下去,等着你背上的鬼婴要了你的命吧!”
那只鬼婴呲牙咧嘴,两只血渍呼啦的手臂紧紧缠绕上赵子辰的脖子。
“你……你的脖子……”赵大娘惊恐万分,控制不住的伸手在赵子辰脖子上面拼命的擦拭,无论赵子辰犯下了多大的错误,终究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她不可能看着对方就这样眼睁睁的被鬼婴给害死。
可不管赵大娘如何的用力,赵子辰脖子上的手指印都无法被擦除,甚至颜色还越发的深了起来。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赵子辰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让他的呼吸变得格外的困难,他拼了命的张大嘴巴,试图多吸一点气体进去,可似乎根本就没有用。
对于死亡的恐惧终于战胜了那颗叛逆的心,赵子辰鼻涕眼泪淌了满脸,如果不是因为现在他的身体被鬼婴压着无法动弹,恐怕他立马就能跪在地上给言晰磕几个头。
“你救救我,我求你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言晰拖长了语调笑道,“世间万物,因果循环,我并不能贸然插手。”
看着他笑,赵子辰却只觉得冷,一股渗入骨髓的冷,他满脸的绝望,惊骇的声音都变了,“那……那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言晰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你想保命,找我可不行,得去问黄可欣愿不愿意饶你一命。”
鬼婴的力量其实并没有那么大,被亲生父亲用那种恶心的手法弄死的时候,它因为极度的怨恨而凝结成了鬼,那如果想要杀人,还是没有办法做到的,所以他只能趴在赵子辰的背上,利用鬼气一日一日的蚕食他的身体,让他逐渐变得衰弱,到最后死去。
但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方才是言晰术法的加持,才让鬼婴有了泰山压顶的力量,如今术法结束,鬼婴周身的黑气骤然缩减了很多,它看了看自己没办法继续在赵子辰脖子上留下印记的小手,有些委屈。
言晰轻轻一笑,“别急。”
赵子辰确实做了错事,也该受到惩罚,可如果鬼婴就此杀了他,也势必会背上业障,亲子杀父,情节恶劣,转世之后的路定不好走。
言晰封住了周围几人的无感,询问鬼婴,“如果你妈妈愿意放过他,再从他身上拿点东西当做惩罚的话,你就乖乖去转世投胎,好不好?”
鬼婴小脑袋一撇,似乎在思考,言晰也没有催它,过了一会儿后,鬼婴点了点头,有些好奇言晰要拿走赵子辰身上的什么东西。
言晰笑而不语,暂时保密。
“去找黄可欣,现在就去!”鬼婴的力量减小,赵子辰终于能够站直身体,他迫不及待的就要往外跑。
“你先等一下,”赵大爷满脸幽仇的拉住了他,“听听小言怎么说的。”
言晰拿了一张天罡破煞符给赵大爷,“你们找到黄可欣,祈求她的原谅后,由她把张符纸贴在赵子辰的后脖颈处,就可以驱散鬼婴,救他一命。”
赵子辰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接符纸,言晰手腕一晃,避开了他,“我先把话说好,这张符只有黄可欣亲自贴到你后脖颈处才有效,如果你自己动手,不出片刻,你就可以去黄泉报道。”
赵子辰讪讪地缩回手臂,不敢再有任何的小心思,“我知道了。”
赵大爷收好符纸,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带着赵子辰去找黄可欣,送言晰和池艺出门的时候,这个一直乐呵呵笑着的人眉眼间多了几分疲惫,甚至连身体都好似苍老了一些,“小言啊,让你看笑话了。”
言晰轻轻摇了摇头,将两枚祛病护身符拿给赵大爷,“注意身体。”
——
“这可真是开了眼了,”池艺晃着脑袋,只觉得头皮发麻,“我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身体不好被拘在家里是失去了自由,现在想想才明白,这在保我的命呢。”
那赵子辰长的人模狗样的,结果竟是这样一个坏种,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言晰点头,“所以,何时何地都要擦亮眼睛。”
将池艺送到小区门口,给她打了辆车,言晰走路回了家。
通过池艺拿来的头发和指甲,言晰可以追踪到给池艺和池嘉换了命的邪修,像这种收了钱财就不择手段的修士,还是废了的毕竟好。
只不过对方似乎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言晰摆下的追踪阵法向西而去,却在一处大型的地标建筑内消失不见了踪影。
“倒是有几分本事。”言晰眼睛微眯,来了兴致,这人可比半吊子的刘老头厉害多了。
虽然没有办法探查到对方的具体位置,但树过留影,雁过留痕,那人给池嘉逆天改命,势必会沾染上池嘉的因果。
池大伯和池大伯母乃池嘉身生父母,利用他们的毛发和指甲摆阵,就算没有办法重创的那个人,也可以让他吃点小苦头。
西边一处修剪得格外古典雅致的别墅内,一名年轻人骤然大喊了一声,“师父!”
前段时间他师父曾经布的一个改命阵法被破,遭到反噬,身受重伤,如今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可怎么又无缘无故吐血了?
一穿着唐装的中年男人单手扶着沙发,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把嘴角溢散的血擦干净,微眯着的眼眸睁开,从里面迸发出凌厉的光芒来。
他这是被人给盯上了啊。
破了他的阵法,还又对他下手,究竟是谁敢这么胆大妄为?
“去给我查,查到了以后带到我这儿来,”中年男人眉眼狠戾,带着股不死不罢休的语气,“既然他这么不知死活,那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第025章 第 25 章
江城南站, 拖着行李的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言晰站在入口处, 等待着吕梧等人。
“这里,这里!”刘老头兴奋地挥着手, 拖着行李箱,一路向言晰小跑过来。
他依旧穿着一身道袍, 夏季炎热, 他身上的衣服由轻纱制造,跑动间清风吹拂, 衣袂翩迁, 恍若当真是天上的老神仙临了世一般,引的周围的路人频频向他看。
刘老头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走起了小四方步, 来到言晰身边,美滋滋的开口, “怎么样, 有没有那种感觉?”
言晰笑着点头,“的确能唬人。”
“这次如果能把吕家这件事情解决了,那咱俩的名声肯定大噪,以后就能够接更多的单子了,咱俩互相配合,多多赚钱。”刘老头兴致勃勃的幻想着未来,幸福美好的生活,仿佛已经在和他招手。
言晰淡淡应了一声, “好。”
两个人在原地说了一会儿闲话,连着三辆私家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率先下来的是吕梧,他带着些许的不好意思,笑了笑,“让你们久等了,我下了班才能过来,这会儿晚高峰有点堵。”
吕梧眉宇间的黑气越发的重了,现在还只是影响他的一些日常生活,可如果再继续下去,恐怕不久就会出现缺胳膊断腿的情况。
言晰对此不甚在意,“没关系,没迟到就行。”
吕梧家里四口人,他大哥吕松一家五口,妹妹吕诗慧一家四口,再加上言晰和刘老头,在安检处排队都浩浩荡荡,人多麻烦,开车回去说不定还会堵车,所以他们选择了坐高铁出行。
吕梧的老家在华国西南边境的一座大山里,距离江城有一千多公里远,坐高铁要五个多小时才能到。
言晰在江城坐过地铁,惊叹于现代科技下这些交通工具的速度,他一直都知晓华国的高铁速度,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一时没什么机会体验,这次跟着吕梧去他老家,倒也挺新奇。
原本以为一切顺利,却没想到,在刚开始安检的时候就卡壳了。
工作人员指着言晰的行李箱,“麻烦您先打开一下。”
言晰有些莫名,但还是依言照做。
工作人员皱着眉头,看着他行李箱里面装的玉石,符纸,罗盘一类的东西,“你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言晰正准备开口说话,吕梧着急忙慌的跑过来,挡在言晰面前,谎话张嘴就来,“我们这是要回老家去,家里有人过世了,家里的老人比较信奉这些东西,带回去给老人心理上的一个安慰。”
倒也不是什么违禁品,就是有些奇怪,那工作人员思索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刘老头,对吕梧开口道,“封建迷信要不得,你们玩玩cosplay还可以,千万不要因为这些东西上当受骗了,捂好自己的钱包。”
吕梧连连应答,“多谢多谢,我会的。”
东西装好,言晰合上行李箱,提着往前走,吕梧小跑的追过来,脸上带着些许讨好的笑,“那个……刚才那工作人员也是好意,你可千万别介意呀。”
要是万一惹恼了言晰,人家不愿意帮他们了,那他们这些人岂不是都要彻底完蛋?
“没事,”言晰轻声说着,“我还没有那么小心眼。”
吕梧松了一口气,主动提出要帮忙拿行李,“给我吧,我这长得人高马大的,一看就很有力气,提着两个行李箱也能健步如飞。”
言晰没有什么言语,松开了手,吕梧乐呵呵的接过。
这个时候走的是平路,吕梧拖着两个行李箱十分轻松,可紧接着就有一段楼梯要走,他把行李箱的拉杆按下去,抓住把手就要往上提……
提……提……
提不动……
吕梧脸都涨红了,一时之间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立马钻进去。
大哥吕松看他一眼,径直哈哈大笑起来,“老弟你行不行啊,一个小年轻的箱子你都拿不动?”
吕梧没好气的瞪着他,“有本事你来!”
吕松不信那个邪,直接把两只手的袖子都给撸了上去,“我来就我来,有什么大不……”
一个“了”字还没说出口,吕松嘲笑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因为他不仅没有把行李箱给提起来,反而还因为太过于用力,憋的放了个屁。
“哈哈哈哈,爷爷羞羞~”吕松的小孙女安安今年三岁,穿着件印了小猪佩奇图案的背带裤被妈妈抱在怀里。
吕家人身上笼罩的那股霉运并没有放过这个小孩,安安在幼儿园玩滑滑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来,脑门上擦破了一大片,还好她现在年纪小,恢复的也快,若是再长大一点,说不定都要毁容了。
她身体不舒服,一路上都是蔫蔫的,此时看到吕松出丑才终于展露了笑颜。
吕松原本还有些不自在,毕竟大庭广众之下放屁的确是不太雅观,但能够让一直蔫不拉几的小孙女恢复活力,那也算是值了。
“爷爷拿不动行李箱,那爷爷来抱安安好不好?”吕松走过去,向安安伸出手,安安立马就钻到了吕松的怀里。
三岁的小孩还是有一定重量的,杨丽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臂,提醒道,“安安乖乖的,不要闹爷爷啊。”
安安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妈妈,我知道哒~”
一群人继续往前走,看到言晰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那个行李箱给提了起来,吕梧眼睛都瞪大了,“你怎么做到的?”
他天天健身,如此的魁梧有力,还比不过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年轻?
言晰回眸轻瞥他一眼,语气含笑,“行李箱上有阵法。”
他带的东西都比较贵重,为了以防万一,言晰提前布了个阵,这行李箱除他以外,没有人能拿得动,也没有人能打得开。
“好家伙,怪不得。”吕梧长叹一声,看言晰的目光越发的热切了。
高铁票是由吕梧统一购买的,因此一行人的座位都连在一起,言晰和刘老头这一排是两个座位,他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
没过一会儿列车启动,窗外的景物飞速的向后退去,比之曾经言晰的御剑飞行,快了数倍。
路途有些远,言晰微微斜过脑袋,倚在车窗上面假寐。
车厢里的人也在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互不打扰。
高铁飞速向前行驶,不一会又经过了两个站点,似乎是到了某个大站,上车下车的人都变多了起来。
列车开动,车厢里变得有些吵闹,这其中,以一个婴儿尖锐又刺耳的哭声为之最。
坐在她身后的男人被吵得有些受不了,忍不住开口指责抱着小孩的人,“你能不能稍微哄一下?孩子哭成这样,不仅吵得我脑瓜子疼,他自己也难受吧,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爆炸头,穿着一件碎花短袖和黑色长裤,此时正值夏季,天气无比炎热,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沉闷的味道,即便高铁上面有空调,但因为坐了这么多的人,车厢里面依旧很燥热,可那中年妇人却带着一个大大的口罩,将自己的大半张脸都给遮挡了起来,仿佛完全不怕热一样。
“实在是不好意思,”那中年妇人诚惶诚恐地道了歉,“小孩子第一次出门,有点不太适应,我会哄他的,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看到她如此说,那男人也不在好继续指责,只是眉头皱了皱,“你尽快哄好吧。”
可一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那小孩的哭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是愈演愈烈。
车厢里的人都被吵的几乎有些受不了,“你这小孩再哭下去,嗓子都要哭哑了,你没有别的办法吗?”
“要是饿了你就给他喂奶,拉了你就给他换尿布啊,由着他这么不停的哭,算怎么回事嘛?”
中年妇人手足无措,不停的弯腰道歉,可她怀里的孩子就是始终哄不好,扯着嗓子不停的哭嚎。
言晰站起身,走过去主动和那中年妇人旁边的一个小姑娘换了位置,“能给我看看吗?我倒是会一些哄小孩的技巧。”
中年妇人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些迟疑,略微思索了一下,她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坐在她身后的那男人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怒骂出声,“你可以个屁!你这小孩儿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哭哭哭,根本就哭个没完没了,能不能安静一会让我休息休息?!”
他重重的拍了一下座椅的后背,因为愤怒而瞪大了眼睛,说话的语调不间断的拔高,“你自己要是哄不好就给人家试试嘛,非要逞强做什么?!”
隔壁一个始终闭着眼睛的大爷也睁开了眼来,轻声应和着,“就是就是,我都怀疑你是这小孩的后妈了,哪有亲妈看到孩子哭成这样,无动于衷的?”
……
面对周围的指责,中年妇人思索再三,终究还是不情不愿的把小孩交给了言晰,“这孩子不好哄,你悠着点。”
言晰接过小孩,打开包裹着他的襁褓只看了一眼,便迅速起身返回座位,对着刘老头说道,“现在立马报警。”
“唉!唉!唉!”那中年妇人急匆匆的追了过来,连哭带喊,“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要抢小孩吗?!”
她气冲冲的就要去夺言晰手里的孩子,可紧接着就又听到了她让刘老头报警的话。
眸光一闪,中年妇人拔腿就跑,言晰对着吕梧和吕松开口道,“拦住她,她是人贩子。”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车厢里的人群起而攻之,把那中年妇人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我就说谁家当妈的能不心疼小孩,眼睁睁的看着小孩哭的快要撅过去了,感情这是个人贩子啊。”
“该死,什么年代了,还拐卖小孩,打死她!”
“卧槽!坐个高铁还能遇到这种事,让我赶紧录个视频发抖音。”
中年妇人虽然戴着口罩遮盖了大半的面容,但她那露在外面的眉眼,却第一时间就引起了言晰的注意,这个女人眉毛稀疏,淡到几乎快没有,说明她人绝情,心狠。
且她眼眶内凹,颧骨高露,额头低窄,这种人大多都尖酸刻薄,很是势利。
从她的夫妻宫来看,她至今未曾结婚,既然如此,又哪里来的小孩?
言晰因此和这中年妇人身旁的小女孩换了座位,他接过孩子的第一时间就看了孩子的面相,果不其然,这小孩跟中年妇人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中年妇女奋力的挣扎着,可奈何控制着她的人实在是太多,即便她拼尽了全力,也终究无法逃脱。
乘警很快来到了现场,“来来来,都让一让,把人交给我就行了,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中年妇人被铐上了手铐,两名乘警一左一右的按着她的肩膀,此时的她衣衫凌乱,头发被薅下来了一大片,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一片青一片紫,背上还有好几个大脚印子,看起来好不狼狈。
“谁动的手?”乘警带着探究的目光扫视过一圈,高声说道,“这行为是违法的你们知不知道?”
“我打了。”一个女孩子举起了手。
“我踹了她两脚。”说话的是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大叔。
一名吊儿郎当的少年摘下一只耳机,“我给了她两巴掌算吗?”
……
一圈下来几乎全车厢的人都动了手,法不责众,乘警也不能把这些人全部都给抓起来。
他摇了摇头,无奈的叹息一声,“以后遇到了任何事情,都要等到警察来,不可以私自动手,知不知道?”
“知道了。”
一群人嘴上应答着,但实际上心里怎么想,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言晰把小孩交到乘警的手里,简单陈述了一下他们是怎么发现中年妇人是人贩子的事情。
乘警迅速的给言晰做了个笔录,“暂时先这样,后面有问题我再联系你。”
言晰点头答应,“可以。”
乘警离开后,刘老头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询问言晰,“你怎么知道她是人贩子?”
言晰将自己看面相看出来的东西告知了刘老头,刘老头眼睛都瞪大了,“这么厉害?!你能教教我吗?”
“可以。”
列车继续行驶了两个小时后,终于到了边南,但这里是城市,吕梧老家在一个比较偏远的小山村里,即便是包一辆车回去也还要好几个小时。
现在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山里的夜路可不好走,最终众人决定在边南找个旅馆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在赶路。
——
这一边,乘警在抓到中年妇人后在下一站就把她压下了高铁,送去了当地的警局紧急审理。
警员们又联系了中年妇人上车城市的警局,询问那边有没有报警小孩失踪的家属。
很快就得到了回应,确实是有一对年轻的夫妻报案,夫妻两人带着小孩去超市买菜,把小孩放在了超市的推车里,两人只不过是蹲下身商量了一下究竟要挑选什么商品,起身后就发现孩子不见了。
小夫妻迅速报了警,警察查阅了超市的监控,发现偷走小孩的是一个穿着超市工作人员的男人,男人带着小孩从员工通道离开了。
孩子失踪二十四小时是黄金时间,警局派出了所有的警员密切监控,可等到抓到那个男人时,小孩已经被他转移了出去。
男人死咬着牙关不愿开口,警察对于小孩的追踪一时陷入僵局。
小夫妻很快赶到了当地警局,确认了被中年妇人抱着的孩子就是他们丢的那个。
一直哭闹不止的小孩,回到了自己父母的怀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魏玲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哭的不能自已,她直接跪了下来,“太感谢了,我真的太感谢了,如果不是你们找到了我的宝宝,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警察并没有揽功,而是将孩子如何找到的情况如实说了出来。
魏玲双手紧紧的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的询问,“你有那个小伙子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当面谢谢他。”
警察没有直接答应,“那我得问问人家。”
魏玲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被当场抓获,证据确凿,中年妇人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拐卖儿童最高可以判处十年有期徒刑,为了能够争取缓刑,她主动向警方说出了自己同伙的信息。
警方派人在她和同伙接头的地方蹲守,直接将这一批人贩子一网打尽,还在他们据点的地下室里,救出了尚未被转移的七名孩子。
当然,这是后话了。
在言晰同意后,魏玲加了他的微信,她上来一句话没说,就直接转了两万块钱。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宝宝就是我的命,如果有机会,我想当面向你表达谢意。】
竟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言晰眉毛微挑,在手机上打字,【举手之劳,况且你已经给我付过报酬了。】
魏玲再三请求,一定要当面感谢,言晰冷漠回绝,【不必了,我收了你的钱,因果已了。】
魏玲这才知道言晰竟还是一个玄门之人,是通过面相看出她家宝宝和那中年妇人没有血缘关系,才知道那人是人贩子的。
她不太懂这些,但也明白有些有真本事的大师都比较有自己的个性,她担心自己当面感谢的请求惹恼了对方,便不敢再说,只能一狠心,又转了八万块钱过去。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大师笑纳。】
有钱赚,言晰自然不会拒绝,他心安理得的收下,转手将其中的一半给捐了出去。
吕梧订的这家酒店含早,一群人在酒店里吃了早餐,包了一辆小巴车赶往清水村。
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摇摇晃晃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停了下来,距离他们要到的地方还有一段路要走,但车子已经没办法开进去了,需要步行。
一行人走在山路上,路的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和漫山遍野的花朵,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这里的空气格外的清新凉爽。
就连言晰都舒服的微眯起了眼眸,这里空气中的灵气不知道比江城浓郁了多少倍,只是置身于其间,就有灵气源源不断的钻进言晰的脉络当中。
比他之前布下的聚灵阵还要好用。
“爸爸,这里好漂亮呀。”吕梧的小女儿欢欢一蹦一跳,随手摘下很多好看的野花插在自己的发间,美丽的像是个小精灵。
吕松的孙女安安也被欢欢的行为吸引,挣扎着从爸爸的怀里下来,迈开小短腿向前跑去,“小姑姑,你等等我呀~”
这几年社会飞速发展,年轻人都跑到了外省去谋求出路,清水村里只剩下了一些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
边南虽然适合旅游,但清水村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太偏了,即便有着秀丽的风光,却也总是留不住人,这就导致这里越来越落后。
吕家除了祖坟还留在清水村,几乎已经和这里没有半点关系了。
他们的到来震惊了村里的人,家家户户都跑来看。
一个脸上有点脏兮兮的小女孩躲在爷爷的身后,满脸羡慕地盯着安安和欢欢,她还从来没见过那样好看的衣裳。
吕梧从背包里拿出来一袋子零食递给了欢欢,“去和那个小朋友一起分享好不好?”
欢欢接过袋子重重点头,一路小跑到那名小女孩身边,“我叫欢欢,我把吃的分给你,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小女孩面露渴望,但却并没有直接拿过欢欢递过来的零食,而是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爷爷,得到对方的同意后才把吃的拿来过来,小声的说道,“我叫招娣。”
吕家兄妹三人幼年的时候就跟着父母去了江城,如今村子里还记得他们的人不多,剩下一个年过七旬的姨姥姥。
吕家在村子里原本也是有自己的土地和房子的,但因为几十年都没有回来了,土地被人占了去,房子也早已破败不堪,根本没法住人。
姨姥姥好心的将他们邀请去了自己家里。
村子里年轻人出去了,很少有再回来的,更何况还是一次性回来这么多,不少人都挤到了姨姥姥家里面来看热闹。
吕梧带了很多东西回来,热情洋溢的发给了村民。
吕老太太则是拉着吕诗慧的手絮絮叨叨,“你妈当年离开村子的时候,好像也就你这么大的年纪,这眨眼啊,几十年的时间就过去了,你连孩子都有了。”
“你妈那个时候可调皮了……”
吕诗慧从没见过这个姨姥姥,听着她讲过去自己妈妈的事情,只觉得无比尴尬,求救似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哥哥,可奈何吕松和吕梧也爱莫能助,只给了她一个珍重的眼神。
“姨姥姥,我们这次回来还是有正事要办的。”吕诗慧知道姨姥姥平常自己一个人住着,也没个人说话,看到他们难免会激动热情,但为了防止他们继续出意外,祖坟的事情还是要趁早解决的比较好。
“对对对,”吕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身来,“还是正事要紧,你们不是现在要去看祖坟吗?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吕家兄妹三人都在江城长大,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回这村子,他们只知道自己家的祖坟在清水村,但具体在哪个位置还是需要有人带路的。
“姨姥姥,我来背你吧。”祖坟的位置在山上,让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拄着拐杖去爬山,也太不人道了一些,吕梧主动弯下了腰。
吕老太太趴在他的身上,笑的眼睛眯起,眼尾的皱纹又增加了好几条,但她却很高兴,“好好好,我们老吕家还是有孝顺的好孩子的。”
村子里很少会有新鲜的事情发生,一些村民不想错过这个热闹,就都跟着一块上了山。
七拐八拐,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老太太指着一处杂草丛生中唯一一块平摊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这有人来过。”吕松斩钉截铁。
他们几十年都未曾回来,按来说这祖坟只会更加荒芜,可此时周边的杂草却被人为的清理了。
言晰看着祖坟两旁遮天盖日的松树,眸光微冷,“有人在这里布下了穿心煞。”
按照那两棵松树的大小,针对吕家的这一局,应当在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直到近日松树的树根扎进了棺材里,这穿心煞才终于成型。
穿心煞,先死男,后死女,直到全家死光,子孙断绝。
第026章 第 26 章
清水村与外界隔绝, 信奉风水玄术的人也有不少,每次迁坟,挖地, 盖新房都要找上个大仙来算一算,可这穿心煞却从未听说过。
一群人好奇的打量着言晰, 只觉得他有些太过于年轻,看出来的东西也不知道对不对。
吕梧疑惑不解, “穿心煞是做什么的?”
修长的指节伸出, 言晰轻轻开口,“看到这两棵松树了吗?”
吕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们这村子就在大山里面, 不只是他们家的祖坟,这一大片周围都有坟地, 几乎每个坟包旁边都长着树, “言大师,那老话不是说, 碑边种树福荫后人吗?”
“风水一说, 确实如此,”言晰笑意渐收,“但就像你所说的,这树须种在墓碑的两侧,如此这般,这树才可以起到遮阳避雨的作用,先人享了福报,才会荫蔽后人。”
可吕家祖坟旁的这两棵树, 却是直接种在了坟包前,长年累月下去, 树根盘枝错节生长,已然是扎进了棺材里。
看这两棵松树的粗细,至少种在这里已经有十年之久了。
言晰轻叹一声,缓缓开口,“坟顶长树,儿孙无路,树根穿棺,子孙归天。”
短短十六个字,吕梧被吓得头皮发麻,汗毛乍起,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整个人仿佛是刚从水里打捞起来的一样,他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了下去。
“言大师,帮帮我们,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吕梧哆嗦着身体,紧紧抓住言晰的手臂,面露哀求,眼睛里充斥着惊恐之色。
吕松和吕诗慧也是毛骨悚然,只觉得背后猛然间升起了一股凉意,穿透皮肤,钻进毛孔,一直凉到了骨髓里去。
“别担心,”言晰轻轻拍了拍吕梧的肩膀以示安慰,“我既然已经跟着你到这来了,自然会帮你把事情解决,这穿心煞是人为制作而成,你可以好好想想是什么人会和你们家有如此深仇大恨。”
“还有,”言晰停顿了一下后,又补充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这两棵松树的人破坏了你们家祖坟的风水,让你们霉运缠身,寿数有碍,那么相应的,那人所在的家族会在这十年里逐渐发达。”
“等到你们全家死绝的那一刻,就是他们彻底飞黄腾达的时候。”
清水村偏远,在吕梧父母的那一代,很少有人念过书,家家户户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依靠土地过活,吕梧的父亲却完整的上完了小学,即使文化水平不算很高,可却也能够认得所有的字了。
十来岁的时候他离开清水村去打工,那时正值改革开放,下海经商的人多如牛毛,却也正是因为在风口上,挣到钱的也大有人在。
吕梧的父亲意识到了打工不是一个很好的出路,借了十万块钱开始做服装生意,几十年过去,一开始的一个小作坊逐渐演变成了一家中小型的服装公司。
虽然不至于像王铎家里那般在整个江城都是数一数二,但每年千万的盈利还是有的。
吕家父母前两年已经离世,服装公司现由大儿子吕松管理,吕梧拿了一些股份分红,目前在一家互联网大厂当一个小领导,吕诗慧的丈夫也小有家业,她现在拿着自家公司的分红,在家里做全职太太。
吕家父母很有先见之明,知道兄弟阋墙的道理,在离世之前特意找律师做了财产的分配,吕松的股份正好可以压制住弟弟妹妹,不至于让他们来争夺公司的控制权,但弟弟弟妹两个人每年到手的分红也不少,不会让他们心有不甘,从而和大哥闹起来。
吕家兄妹三人,这些年相处的一直都比较和谐。
或许吕家的这家小服装公司在江城的富豪圈里还不太够看,可拿到清水村,那就是一笔天文数字了,足够让眼红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弄到手。
吕梧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却始终想不出来究竟会有什么人对他们家动手,“我父母离开这里都好几十年了,我们兄妹三人自小在江城长大,根本就从来都没有回过老家,按理来说,村子里的人也不应该知道我们家有什么资产才对呀。”
“想不到也没关系,”言晰目光扫射了周围一圈的人,并未曾发现哪个人的财帛宫红的亮眼,说明在场的这些村民当中并没有对吕家人下手的,“等把你们家祖坟的风水局破了,那人自会遭到反噬。”
吕梧高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回了胸腔里,“那就好,那就好……”
“言大师,我们要怎么破局啊?我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吗?”
言晰神情带着些许严肃,“要破除穿心煞,势必要迁坟。”
迁坟动土,尸身暴露,是对先人的不敬,言晰对此是不甚在意的,但难保别人会不愿意。
“迁!”吕松想也不想,不假思索的应声道,“大不了给我的祖宗们找一个更好的墓穴。”
他们全家都要死光了,他才不在乎这祖坟究竟埋在哪里。
“言大师,”吕松缓了缓情绪,拿出了一家之主大哥的气势来,“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吕松发话,其他人自然也没有不同意的。
言晰测算了一番,三日后倒是一个适合动土的黄道吉日,因为提前预想到了可能需要迁坟,言晰来的时候就带了黄纸,香烛一类的东西,只不过,还有一些得由吕松等人去准备。
思索了一下迁坟所需要的东西,言晰对吕松说道,“三日后迁坟,你们要去买一条鲤鱼,一块豆腐,六颗苹果,一串九千响的鞭炮,和一只公鸡。”
“好好好,”吕松连声答应下来,这东西都比较简单,从村民们的手中就能够买到。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吕梧小心翼翼观察着言晰的面色,“迁坟之前,我们应该不会还有生命危险吧?”
言晰轻轻笑了笑,让刘老头拿了十几枚护身符,挨个发给了吕家人,“贴身带着,可暂时保你们性命无碍,不得沾水,不得丢弃。”
“我一定好好保护!”吕梧将护身符紧紧握在了手中。
祖坟这边告一段落,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回了村子里,有人对言晰的护身符比较感兴趣,也想要买一枚保平安,言晰十块钱一枚卖给了他们。
刘老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之前不是卖一百块一枚的吗?你卖这么便宜,岂不是没得赚了?”
十块钱一枚堪堪能够回个朱砂和符纸的本,更何况画符还要耗费灵力,这完全入不敷出啊!
“你觉得对于这里的村民来说,一百块钱一张符纸他们买得起吗?”言晰不冷不淡的询问道。
刘老头讪讪的笑了笑,“但是你可以不卖的嘛,现在弄坏了市场价格,以后这符纸可就卖不了高价了。”
言晰步履平缓的往前走,语气轻快,“有钱难买我乐意。”
刘老头:……
呆滞.jpg
他要是一次性能赚言晰那么多钱他也愿意呀,但是他做不到啊,呜呜呜呜呜……
回到吕老太太的家里,吕梧立马就要找针线盒,“有没有绳子针线一类的东西?”
吕老太太眼睛花了,早已不用这些,“那你可要去别人家问问了,我这老婆子已经很多年没做过针线活了。”
说干就干,吕梧立马就转身出了门,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团棉线,又带了一把剪刀,“来来来,把你们的符都给我,我给你们穿起来挂脖子上。”
吕家是做服装生意发家的,所以家里的兄妹三人都会针线活,即便吕梧常年健身,长得人高马大的,但这种细致的活做起来却半点不手生。
“爸爸~”
村子里小孩挺多,吕梧也不拘着欢欢,由着她去和那些小孩子一块去野,在山上多跑一跑,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体也有好处。
欢欢气喘吁吁的走进门,一下子就冲进了吕梧的怀里,手里抓着一把彩绳,“招娣给我哒~”
“我们是朋友,我请她吃零食,她给我这个,”欢欢兴冲冲的说着,“那个线太丑了,我不喜欢,爸爸用彩绳给我挂符纸好不好?”
吕梧抬首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从一堆彩绳中挑了一根红色的,语气温柔,“好,爸爸给你弄。”
欢欢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吕梧身边,看着他飞针走线,“爸爸,除了招娣我还交了另外一个朋友,但是他有点特别。”
“哦?”吕梧下意识的夹起了嗓子,哄着小孩,“有什么特别之处呀?”
欢欢两手托在下巴上,若有所思,“他不会说话,村子里的小朋友都说他是个傻子,说他小的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但是招娣说他不是傻子,他是村子里最乖最听话的小孩。”
吕梧揉了揉欢欢的脑袋,柔声道,“那这个小朋友一定是太聪明了,聪明到老天爷都有些嫉妒他,所以剥夺了他的一些天赋,你要是想和他做朋友的话,就要好好对他,不能学着村里其他的小朋友欺负他,知道吗?”
欢欢重重点头,“我知道哒,我给他吃了糖,他还冲我笑了呢。”
言晰此时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欢欢的话,他想起了刚才在路上看到的那个小男孩,七岁的孩子,又瘦又小,因为痴傻的缘故,总是笑呵呵的,被其他的小孩欺负了也不恼,依旧跟在他们身边和他们一块玩耍。
但……这小孩的面相,似乎有几分特别。
言晰微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
京都,一处廉价出租屋里。
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艰难的从床上坐起,面带痛苦,捂着自己的小腹一步一步的往外挪。
“黄可欣!”刚走到房间门口,才从卫生间走出来的另一名女孩怒不可遏,叉着腰走过来,一把揽住她的胳膊,半扶半抱的将她挪到了沙发上。
女孩似乎是气急了,一双眼睛瞪得浑圆,语气也相当不好,“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全,不要乱动,你想要拿什么东西,或者是想要上厕所什么的,直接告诉我,我帮你就好了啊,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朋友了?”
“薇薇,”黄可欣低着头不敢看她,“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
黄可欣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她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手里,抽抽搭搭,泪水控制不住的从指缝里流出。
她不是京都人,独自一个人来到这边上大学,秦薇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在赵子辰刚开始追求她的时候,秦薇就觉得赵子辰不可靠,他追求黄可欣追求的太快了。
两个人仅仅只见了一面,第二次见面就告白,如此的急不可耐,哪里像是一个真正把黄可欣放在心尖上的人?
赵子辰的桃花史在整个学校都几乎传遍了,秦薇只是稍微询问了赵子辰的几个同学,就已经把他的过往了解了个清楚。
秦薇把证据摊开在黄可欣眼前,明确的告诉她,赵子晨就是一个渣男。
可那是的黄可欣恋爱脑上头,只觉得赵子辰所以谈了这么多的女朋友,只是单纯的因为他比较有魅力,甚至还认为自己是可以让赵子辰浪子回头的那个人。
因为赵子辰,黄可欣和秦薇大吵了一架,随即陷入到了冷战当中。
可后来,黄可欣流产,住院,唯一愿意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的,却也只有秦薇。
黄可欣觉得自己真的没脸再见秦薇。
因为赵子辰用强的,黄可欣不仅仅是掉了孩子,还黄体破裂,即便已经出院,小腹还是疼的不行。
黄可欣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父母,谎称自己在京都找了个兼职,所以暑假不回去。
秦薇平日里就有攒钱的习惯,两个人现在住的这个出租屋是秦薇付的房租,黄可欣的日常所需也是她在照顾。
“知道错了就给我乖乖的养好身体,”秦薇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凶巴巴的开口,“不许喝凉的。”
看着黄可欣把水喝下去了一小半,她的情绪才有所缓和,“说吧,出来要做什么?”
黄可欣羞涩的垂下眼帘,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我……我想上厕所。”
秦薇翻了个白眼,“咱俩都是女孩子,身体结构都一样,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把黄可欣搀扶起来,“小心点,我看着你。”
她们租的这个出租屋因为便宜,所以卫生间里没有马桶,上厕所用的是蹲便,黄可欣蹲下起来都会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呲牙咧嘴。
可每次都麻烦秦薇扶着她,她也不太好意思,今天就想着自己试一试,却被秦薇给臭骂了一顿。
虽然挨了骂,黄可欣心里却是喜滋滋的,“薇薇,真的谢谢你。”
秦薇一巴掌拍在了她脑门上,“都说了好朋友之间要互帮互助,你要是再跟我这么客气,我跟你急。”
扶着黄可欣上完厕所,秦薇就去了厨房忙碌,“你乖乖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玩游戏都行,不要乱动,我给你炖了鸡汤,一会儿就好了。”
黄可欣一双眼睛冒着星光,“薇薇,你真好。”
在得知自己的背上趴了一只鬼婴以后,赵子辰无时无刻都不在陷入恐惧当中,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快点找黄可欣,请求对方用言晰你的那张符纸祛除鬼婴。
可自从他无比粗暴的对待了黄可欣以后,对方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微信删除,电话拉黑,再加上此时又放了暑假,他根本找不到对方。
赵子辰几乎是求爷爷告奶奶,终于从一个黄可欣的同学那里知道了她的住址。
看着电梯一层一层的往上升,赵子辰难掩心情的激动。
赵大爷按住了他的手臂,语重心长,“见了人家姑娘,好好道歉,把态度放低一些,以后也不能再做这种祸害人的事情,知不知道?”
赵子辰点头,接连几天都没有睡好,让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面容疲惫,眼睑下方印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三十多度的天,赵子辰却穿着长袖长裤,还加了一件厚外套,即便如此,那股无处不在的冷意还是依旧往他的骨头缝里面钻。
他知道,这是他背后的鬼婴在作祟。
赵大娘拿了许多养身子的东西,默默的跟在后面,没有吭声。
这几天她常常会陷入自我怀疑,明明她和老头子一直对赵子辰的教育抓的比较严,他也确确实实长成了一个人人称赞的小伙,可怎么出去读了三年大学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叮——”
电梯停下,一家三口缓步踏出,赵子辰站在黄可欣家门口,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抬手敲门。
“谁啊?”
黄可欣有些莫名,按理来说,她们的出租屋应该不会有人来访才对,但这个屋子没有猫眼,站在里头看不见外面,黄可欣担心可能是来收水费,电费还是房东什么的,就把门打开了一个小缝。
“可欣!”明明只有十来天未见,赵子辰却感觉已经过了百年,他情绪激动,高声喊着黄可欣的名字,“我终于找到你了。”
黄可欣目光一顿,随即冷下脸来,“我不知道你还要找我来做什么,但是我不想见到你。”
说着话,她就要关门。
“我来向你道歉,我错了,是我混蛋,我之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惊恐欲绝的赵子辰疾声,唯恐自己的道歉慢了一秒钟,黄可欣就关上房门再不见他,那他可就要真的被背后的那只鬼婴给弄死了。
他伸出一只脚抵在门口,不让黄可欣关门,“我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我没有开玩笑,真的,可欣,请让我弥补你。”
“艹你妈的!赵子辰你个人渣,你还敢来这里!”秦薇手里抄着锅铲,就从厨房冲了出来,她怒吼了一声,带着油的铲子重重拍在了赵子辰的脑门上,“你看老娘不打死你!”
赵子辰疼得呲牙咧嘴,可他又不敢把抵着门的脚挪开,及其背后那只鬼婴的威胁让秦薇打上几下好似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了。
“姑娘,是我们没教好儿子,”赵大爷看着秦薇打了赵子辰好几下才开口,“我们这次来是真心实意想要道歉的。”
黄可欣和秦薇听到声音才发现赵子辰身后还有人,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秦薇点了点头,黄可欣往后退了两步,把门打开。
赵子辰和赵家父母一块走了进来,他踏进屋子的第一时间,就双膝一弯,直愣愣的跪在了地上,他扬起带着浓重黑眼圈的脸,一边说一边哭,眼泪鼻涕接连不断的往下流,看起来又凄惨又可怜。
黄可欣被他吓到了,后退了好几步,“你这是做什么?”
秦薇一把将黄可欣拉到身后,手里的铲子指着赵子辰的脑门,“我警告你,你少在那耍什么花样,你要是还想欺负可欣,就算是当着你父母的面,我也绝对对你不客气。”
“不敢不敢,”背后的凉意越发的浓烈,赵子辰毛骨悚然,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伸出四根手指对天发誓,“我如果再欺负可欣,就让我天打五雷轰,出门被车撞。”
见他如此信誓旦旦,秦薇一时之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转身走到厨房把炉子上的火关了,和黄可欣一起坐在了沙发上,“说吧,你这次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根据秦薇对赵子辰的了解,她敢保证就算是母猪会上树,赵子辰也根本不可能改得了这渣男的属性,更何况还是带着他的父母上门,一定是对黄可欣有所求。
她可得在旁边好好看着,免得黄可欣又被欺负了。
赵子辰跪在地上,出租屋里的沙发比较小,也就只能坐下两个人,赵大爷和赵大娘就站在了一旁。
终究是他们家理亏。
“是这样的,”赵大娘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微微蹲下身体,抬手轻轻拍了拍黄可欣的手背,“混小子在外头胡搞八搞,是我们夫妻俩没教好,他应该受到惩罚,可却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赵大娘把赵子辰背上趴了一只鬼婴,只有黄可欣亲手在他的后脖颈处贴下符纸才能够驱散鬼婴,让赵子辰活命的事情说了出来。
黄可欣有些愣怔,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秦薇却兴奋的拍手大笑,“活该!这都是你的报应!”
“可欣,你可不能心软,这渣男现在跪在这里祈求你的原谅,等你给她贴了符后,他立马拍拍屁股走人,你信不信?”
“不会的,不会的,”赵子辰心中父母拆散了他和方晓从而产生的报复想法早就在接连的恐惧当中土崩瓦解了,他跪在那里,涕泗横流,“我真的知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如果你对我还有感情,我保证一定好好对你,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也绝对不会纠缠,我只求你,救我一命。”
“姑娘,”赵大娘满脸的悲戚,“我知道我说这话有几分道德绑架的嫌疑,但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只要你能救他一命,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秦薇和黄可欣两个年轻小姑娘,对于女孩子流产这一件事情也还是懵懵懂懂的,住在这出租屋里,黄可欣的身体如果养不好,以后要遭大罪。
赵大娘这两天买了很多滋补的东西,“不管这混小子做了什么,你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我这老婆子平常也没什么别的事,我这两天就留在这里照顾你,好不好?”
唯恐黄可欣不愿意,赵大娘摆事实讲道理,又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拿给黄可欣看。
黄可欣双手搅在一起,有些犹豫,迟疑中,她求助似的看向了秦薇,可怜巴巴的,“薇薇……”
“当然同意啊,为什么不同意?”秦薇没好气的瞪了黄可欣一眼,“你的身体变成这个样子,都是赵子辰这个渣男造成的,由他父母照顾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黄可欣点点头,“薇薇说同意我就同意。”
赵大爷把贴身收着的那张符纸拿了出来,双手微微颤抖着,递给黄可欣,“姑娘,麻烦了。”
黄可欣看不见鬼,也无法体会到赵子辰那种每日如同身在冰窖般的恐惧,把那张符纸拿在了手里的时候,还是有股不真实感。
赵子辰依旧跪在地上,他低下脑袋,露出自己的后脖颈,“可欣,拜托了。”
黄可欣抓着符,轻轻放了上去。
符纸贴上赵子辰皮肤的一瞬间,无火自燃,屋子里的其他人下意识的将视线投到了赵子辰的身上,明明那火就在他的后脖颈上燃烧,可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痛,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
屋子里没开空调,也没有风,可那烧掉的灰烬,却轻轻飘飘的溢散在了空气中。
黄可欣和秦薇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神奇的景象,顿时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
而就在符纸的灰烬消散的刹那,一直环绕着赵子辰的那股彻骨的凉意也一并消失不见。
他歪了歪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的皮肤一片光滑,没有半点被火灼烧留下的痕迹。
“太好了!”赵子辰的眼眸瞬间亮了亮,径直从地上站起身来,一想到这几天的胆战心惊,他就直想骂人。
赵大爷忽然走过去,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你给我跪好了,谁让你起来的?!”
“可欣没有原谅你,你就一直给我跪着!”
赵子辰想要反驳,可对上赵大爷那双充斥着愤怒火焰的眸子的时候,终究还是乖乖的跪了下去。
赵大爷和赵大娘在附近订了个酒店,打算晚上住酒店,白天就在出租屋里照顾黄可欣,赵子辰也被鞭策着一起。
因为心忧言晰所说的要从他身上拿走一件东西,赵子辰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也该吃中午饭了,秦薇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子辰,起身向厨房走去,“我炖了老母鸡汤给可欣喝,但是没有你们的份,你们要是饿了,就自己下楼去吃。”
“老母鸡汤太油腻了,并不适合病人养身体,”赵大娘把秦薇炖好的鸡汤拿到了一旁,“这个东西咱们吃,可欣是病人,应该吃一些高蛋白,铁质丰富的食物。”
“我买了鱼和豆腐,一会儿用这个给你炖汤,你可得多吃一些。”
秦薇对此也不甚了解,见赵大娘说的这么专业,愣愣的点了点头,“那咱们还是听阿姨的。”
黄可欣和秦薇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厨房里,赵家三口忙忙碌碌。
“薇薇,”黄可欣盯着紧闭的厨房门,“我怎么还是觉得这么不真实呢?”
秦薇给了她一个脑瓜崩,“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人家都主动提出要照顾你了,你有什么好扭捏的?”
“但是我把话说在前头,你绝对不可以跟赵子辰和好,养好了身体就让他们滚蛋,否则我跟你绝交。”
黄可欣猛猛点头,“我这住了一次医院我才明白,没有人能比我自己更重要,我以后一定好好爱自己。”
喝完鱼汤后,黄可欣果真觉得自己的肚子舒服了不少,虽然对赵子辰依旧没有什么好脸,可对待赵大爷和赵大娘的态度却好了许多。
吃了饭,黄可欣要休息,赵家三口也就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赵子辰起床上厕所,他下意识的脱下了裤子,紧接着却两眼一黑,发出了一道尖锐的爆鸣声。
“不……不见了……”
“为什么会不见了?!!!”
此时,远在几千公里外清水村的言晰深藏功与名。
由黄可欣贴上去的那张符纸,不仅可以驱散鬼婴,还被言晰下了缩阳咒。
千年之前,社会封建,男子当权,缩阳咒已经被彻底禁用,但言晰所在的宗门有一位师叔被一名男子背叛,她想方设法弄到了缩阳咒的术法,报复了那名辜负她的男人。
言晰天赋奇佳,这位师叔也一直和他关系良好,所以在报复完那个男人后,就把缩阳咒的术法教给了言晰。
缩阳咒,顾名思义,和壮阳相反,会让其缩回去。
既然赵子辰是因为男人的的身份还可以招花惹草,接连不断的辜负女生,那么为了一劳永逸,言晰直接收掉了他的作案工具。
符纸起了作用,言晰这边自然也有所反馈,他恍然有些懊恼,“似乎……咒法下的有点狠了。”
当初辜负言晰师叔的是修道之人,可赵子辰……却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啊。
真可惜,赵子辰后半辈子,恐怕都要插着尿管过活了。
第027章 第 27 章
迁坟动土的时间也有说法, 须得选在清晨,日未东升之时。
因此在七月二十七号这天,半夜三点的时候, 言晰就带着刘老头和吕家众人一块来到了吕家的祖坟前,欢欢和安安两个小孩困顿不已, 小鸡啄米般不断点着头,却依旧被家长抱在了怀里。
天色未亮, 坟地这边也没有什么路灯, 一群人拿着点燃的烛火,围着祖坟的坟包站了一圈, 远远看上去好像是鬼火一样, 倒是有些唬人。
还有一些看热闹的村民,大半夜的也不睡觉, 站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望着这边, 以求获取第一手的消息。
清水村地处偏远,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活动, 很多老年人也玩不来智能手机, 因此吕松也没当回事,就由着他们去了。
半夜三更的来到这种墓地,莫名的让人心中生出一种恐惧感,一阵阴风吹过,吕诗慧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还好现场来的人比较多,如果让她自己一个人来,她非得吓得哭出声来不可。
见人已经到齐, 言晰把吕梧事先准备好的两条二尺红布分别系在了坟堆两旁的松树上。
在风水学中,树上绑红布是为了提醒阴灵回避, 这棵树要被砍掉了。
系了红布,言晰让吕家三兄妹端着之前准备好的供奉之物,跪在了墓碑前,随后点燃三根香烛,一捆纸钱,又放了鞭炮。
“开坟动土,吉神回避,凶神避让……”
言晰念了一段告文,抓着把铁锨递给了吕松,“你是你们吕家这一脉在世的人当中辈分最大,年龄最大的,所以需要你来做这第一个破土之人。”
吕松接过铁锨,手有些抖,全家人的性命都记挂在他的身上,顿时压力无比的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恐慌,“好,我来,怎……怎么挖?”
“左边三下,右边三下,”言晰缓缓说着,面色认真,“切记,先左后右,只挖三下,不能多也不能少。”
清晨的山里很是凉快,吕松却出了一身的汗,手心的汗液不断的往外冒,滑的他几乎都快要抓不住铁锨的手柄。
咬了咬牙,双手的掌心在自己的衣服两侧狠狠的擦了擦,他开始硬着头皮往下挖。
这些泥土都有些年份了,毕竟硬,吕松几乎是用了吃奶的劲。
等他挖完,言晰冲吕家其他人挥了挥手,“好了,你们一起来,每个人都要动手,从前往后开始挖,不要挖反了。”
此次迁坟,只能吕家人自己动土,旁人帮不上什么忙,刘老头兴致缺缺地站在一边,听到言晰的话,他下意识的询问出声,“从前开始挖和从后开始挖,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而且我看这坟包好像后面的土更松软一些,不是从后开始挖更好挖吗?”
言晰侧过头,莫名看他一眼,略微有些嫌弃,很是怀疑他这本事究竟从哪里学来的,“从后挖掘乃掘后,掘后同绝后,你从未学过这些?”
刘老头呲着个牙花子笑了笑,“我就那半吊子的水平,哪里学过这种高深的东西。”
他恬不知耻,像个狗腿子一样笑眯眯的,再次提出了之前的一个请求,“要不,你当我师父呗,我一定好好跟着你学。”
“不行。”言晰依旧拒绝。
刘老头跟在言晰身边,看他画符施咒,学些手段那都无所谓,但想要拜师却是绝无可能。
对于言晰来说,天衍宗就是他的家,师门就是他的亲人,他要收徒是需要得到师父允许的,更何况,仅凭刘老头的年纪,言晰也断然不会收下他这个徒弟。
年纪越小,学东西才会越快,到了刘老头这个年龄,天赋什么的几乎已经不存在了,就算是教了也有很大的可能性是白教,言晰不想浪费那个时间。
欢欢和安安年纪小,长得还没有锄头高,拿着那么大的工具,摇摇晃晃站都站不住,只象征性的挖了两下,就被家长哄到一边玩去了。
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吕家人干活的时候没有一个偷懒的,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已经挖到了棺材。
年代久远,棺木早已腐烂不堪,棺面一片狼藉,只有那两棵松树的树根格外显眼。
两棵松树长得枝繁叶茂,根系无比发达,很多的树根缠住了棺材,将原本就腐烂的棺木扎的更加破败不堪。
站在山坡上远远望去,就好像是有一只大手死死的抓住了棺材,几乎快要把它给捏碎。
吕家人顿觉头皮发麻,吕梧指着些杂乱不堪的树根问道,“这是不是就是穿心煞?”
“是,”言晰点头,面容中带上了几分严肃,“注意着点,不要踩到树根上面,也不要把树根挖断,把棺材挖出来就行了。”
棺木腐朽不好弄,吕家众人只能放下铁锹等工具,徒手开挖。
一点一点的用手推掉上面的泥土,掀开破烂的棺材板,一具惨白的人体骨架暴露在众人面前,一些细长的树根扎进了骷髅头的眼窝里和嘴巴里,甚至还有些扎进了胸膛,缠住了肋骨。
这副棺材里面安葬的是吕梧的太爷爷,尸骨被树根缠成这样,也怪不得吕家后代个个命门有缺,霉运缠绕。
即便对风水一行不甚了解,吕松在看到棺椁中具体情况的时候也是背后一凉,“我们家这些年一直本本分分,从来没有害过人,究竟是谁会对我们有如此深仇大恨,下这样狠的手?”
言晰淡淡一笑,“把尸骨取出来,破了穿心煞,这幕后之人自会显露马脚。”
他左手持着罗盘,右手食指与中指并起如剑,口中默念咒语,片刻之后,罗盘周围蓝色光芒大涨,紧接着幻化出无数把锋利的蓝刃,向着那些缠绕在尸骨之上的树根飞去,尽数没入其中。
伴随着“咔嚓,咔嚓”几声响,那些树根全部应声而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加速键,只不过是眨了个眼睛的功夫,那些被言晰斩断的树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下去,而那两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也好似在一瞬间被吸收了所有的养分,在所有人面前轰然倒塌。
到最后全部化为了一堆腐朽的枯枝,融进了泥土里去,变成了养分。
所有人都被言晰这一手所惊到,看着他的目光愈发的热切了,刘老头之前在天桥上面摆摊算命的时候,见识到了言晰的看相算命之术,却没想过,他于阴阳风水之学也是这般的厉害。
于众人的惊诧愣怔当中,言晰唇边含笑,“都愣着做什么?把这些树枝都抽出去。”
吕家众人照做,很快,所有的树枝都被清理了,吕家太爷爷的尸骨也被取出来转移到了一副新准备的棺材里。
所有一切完毕,东方一缕耀眼的红芒洒破天际,日头逐渐升起。
刘老头忍不住感慨,言晰测算的时间竟是如此的刚刚好。
趁着时间尚早,温度不高,言晰让吕家众人抬着棺椁,来到了一处他提前看好的地方。
这里在原本祖坟位置的背面,两个小山丘俯卧,远远看上去就好像是两只趴在地上的乌龟。
此乃上乘风水局,双龟孵蛋。
“言大师,你选的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吕松很是好奇,昨天言晰拿着罗盘在这座山上测算了大半天才选出这么一个风水宝地,不知道把祖坟埋在这里,会对他们吕家有什么好处。
言晰眸光清冽,态度无比随意,“双龟孵蛋,家财万贯,日后只要你们家族的后辈不出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有这双龟孵蛋的风水局在,世代皆可富贵荣华。”
“!!!”
吕松激动的一颗心砰砰直跳,他们家的服装公司之所以能够发家,是因为当年父母正好撞在了风口上,可现阶段各种品牌不断崛起,网络直播购物日益发达,他家公司的净利润也在逐年下降。
有了这风水局,岂不代表着他这个现阶段公司的管理人可以代领全公司更进一步?
一想到自己的公司以后可能会上市,人人尊称他为吕董,吕松就抑制不住血脉喷张。
言晰轻轻扫他一眼,看出了他心底的情绪,直接一盆凉水泼了下去,“我事先说好,风水局有利也有弊,一人作恶,全家遭殃,只要有一个罪大恶极,无恶不赦之人,反噬之下,你们整个宗族都会全部死亡。”
“并且,”言晰微一停顿,继续补充道,“就算有再厉害的风水师想帮你们迁坟改命,也无济于事。”
“机会只有一次,明白吗?”
明明言晰只有十八岁,说话的语调也带着一股少年独有的爽朗,可吕松却愣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威严气势来,惊的他竟然有些不敢直视言晰的眼睛。
“明白的,明白的。”吕松点点头,相比于眼前的利益,以后可能会遭到的报应显得就有些太过于微不足道了,更何况,后一辈的孩子们年龄都还小,可以慢慢教。
吕松捏了捏拳头,神色认真,“言大师放心,回去以后我一定好好教导后辈,断不会让他们做出恶事来。”
言晰对此不置可否,“只要你们自己想明白就好。”
重新挖坟埋尸不再有硬性规定只能是吕家人动手,吕松便让自己家的人都在旁边休息,花钱请了村民们来。
虽然留在清水村的村民大部分是半大的孩子和上了年纪的老人,但因着常年在田间劳作的缘故,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把子力气。
平常辛辛苦苦一整年,也就只有秋收以后才能够赚点钱,吕松出手大方,如今只不过是帮忙挖个坟,就能一人拿到一千块,村民们几乎是争着抢着要来干。
吕梧给言晰搬来了一把藤椅,又在吕老太太家里拿了花茶,让言晰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监工,又担心他热,在他头顶的树杈上撑了把伞。
对比于那边忙得热火朝天的村民和累的坐在一旁气喘吁吁的吕家人,言晰悠闲的仿佛是来旅游的。
刘老头也没什么事干,就凑到言晰身边蹭茶喝,他带着些许疑惑的问了声,“是我学艺不精吗?我怎么记得这风水局好像并没有反噬之说?”
若是当真子孙后辈有一个作奸犯科之人,这尚好的风水局就会反噬全家,恐怕这世上为自家阴宅特意选风水的人会大大减少吧。
言晰抿了口茶水,不慌不忙的回来一声,“风水局本身确实不会有反噬,我特意加了一个,不可以么?”
刘老头:……
你牛掰!
新的坟地还没挖好,言晰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赵大爷。
言晰唇角微微勾了勾,应当是下在符纸里的缩阳咒起效果了,修长的指节按下接听键,少年清朗的声音传了过去,“喂?”
“小言啊,是我。”京都黄可欣租住的出租屋里,赵大爷坐在餐桌旁开着免提,其他几人围在一块伸成了耳朵在听。
“嗯,”言晰应了一声,状似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语气中带着些许的疑惑,“是出什么问题了吗?还是我给的符纸没有用?”
“挺……挺有用的,”赵大爷立马否认,但紧接着,他又迟疑了起来,“就是……就是……”
当着黄可欣和秦薇两个女孩子的面,赵大爷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赵子辰一把抢过手机,带着羞耻,愤恨和不甘,“你那个符纸不是帮忙驱散鬼婴的吗?为什么我今天早上起来发现我的器官消失不见了?!”
他再没有办法站着上厕所,只能学着女孩子一般在隔间里蹲下,否则的话,尿液就会一直顺着大腿往下流,流的到处都是。
这让他无比的羞耻和惊恐。
可更让他感到万分痛苦的是,这上大学的三年,他女友不断,日日笙歌,夜生活丰富,如今却不得不就这样断绝,更甚至,此后的几十年时间里,他再也没有办法和任何一个女人亲密接触,展示自己的男性雄风。
这种折磨不似身体上的病痛那般让一个人苦不堪言,可对于赵子辰而言,这种心理的磨难更让他崩溃,只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已经憔悴的仿佛苍老了十几岁,比之鬼婴趴在他的背上,还要让他感到恐惧。
如果没有办法把东西找回来,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还不如让鬼婴把他杀死算了,一了百了,最起码不用再受折磨。
“啊……这样吗?”言晰发出一声喟叹,语气中带着几分可惜,“那可真是太惨了。”
赵子辰咬咬牙,因为愤怒,拳头死死的攥在一起,手背上青筋鼓鼓囊囊,他努力的压抑着情绪,不让自己嘶吼出声,“你能不能给我找回来?”
言晰轻轻开口,“抱歉啊,我也没有办法。”
“可这不是你弄的吗?!”赵子辰再也忍不住了,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如果没有你这种神秘莫测的手段,它怎么可能直接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还不等言晰回答,惊魂未定的赵子辰继续声嘶力竭,“就是你把它弄没的,你为什么不能把它找回来?!”
“可这分明不是我弄的,”言晰微微眯了眯眼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记得我当时把符纸拿给你的时候就说过,鬼婴会从你身上拿走一样东西当做报酬,至于它要拿什么,就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了。”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但赵子辰却完全不愿意相信,恐惧让他的声音发抖,“它都还没有出生,它能懂什么?就算它要了我的命,我都能够理解,它为什么会想到要拿走我的这样东西呢?!”
言晰温声道,“真的很难理解吗?”
想到了什么的赵子辰心头一跳,脑海中隐隐生出了不祥之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预感成真,言晰平静的语气透过听筒传来,“你忘了它是因为什么而死的了?”
倘若不是赵子辰非要强行占有黄可欣,黄可欣肚子里的孩子就不会流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害死那个婴儿的罪魁祸首,就是赵子辰胯/下那二两肉。
赵子辰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到了嘴边想要质问的话也硬生生的被卡了回去,他举头四望,满脸茫然。
倘若当真是因为如此,那他……该怎么办……?
“什么原因我已经告诉你了,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挂了。”言晰不想再费那个功夫和赵子辰掰扯,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从赵子辰手中滑落,摔在地面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响,他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双眼睛间或一轮。
“呵,”看他这样,秦薇嗤笑一声,冷冷说道,“真是活该,遭报应了吧?!”
黄可欣晃了晃她的衣袖,小声开口,“你少说一点吧,叔叔和阿姨还在这里呢。”
赵子辰确实做的不对,他也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可赵大爷和赵大娘五六十岁的年纪了,突闻如此噩耗,也不知道能不能想的开。
“造孽,真是造孽啊……”一直努力坚强的赵大娘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和老头子两个人一辈子勤勤恳恳,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孝子?
“都怪我,怪我没有教好你,都怪我……”赵大娘泣不成声,不停的用拳头拍打着自己的胸膛,无比懊恼。
黄可欣抬手拍了拍赵大娘的背,将她拥在怀里,细声安慰,“这根本不是您的错,您别太自责,无论怎么说,终究也还是保住了性命。”
这似乎是唯一值得宽慰的事情了。
赵大爷也并不比赵大娘好多少,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充斥着悲伤之色,眸底一片水渍,只不过他是一家之主,他还要给老婆子依靠,强行压抑着情绪没有表现出来。
他看了赵子辰一眼,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对赵大娘开口,“这都是他自作自受,这样也好,省的他以后再去祸害人家女孩子,以后就老老实实的,好好过日子。”
“挺好……也挺好……”
赵子辰脸上带着股无以言表的悲哀。
哀莫大于心死,似乎也不外如是了。
在地上坐了半天,赵子辰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来,迷茫的眼眸扫了扫,落在了黄可欣的脸上。
目光相撞的刹那,赵子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本能的盯着黄可欣,努力软下声音,“可欣,我知道我之前就是个混蛋,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我现在知道我错了,我也付出了应有的惩罚。”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摩挲着衣角,整个人忐忑极了,“我发誓,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你看……你能不能原谅我,继续和我在一起?”
秦薇心里一突,她猛一把按住黄可欣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表情严肃,“我可警告你,狗改不了吃屎,就算他没有了那个能力,你也不能继续去当大冤种。”
“不会的,”黄可欣轻轻摇了摇头,唇边扯出一抹微笑,“我还不至于这么傻。”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定定的望着赵子辰。
这还是自从她流产以后头一次这般仔细的观察赵子辰,明明以前的她格外爱慕赵子辰那张脸,可现在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丑陋。
“我觉得我们好聚好散就挺好的,”恋爱脑消失不见,黄可欣的理智也回来了,“现在你想要和我复合,只不过是因为你失去了成为一个完整男人的资本,除了我这个爱你爱到没有尊严的傻子,你之前谈过的所有的女朋友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接受这样残缺的你。”
“我曾经是喜欢你不错,”黄可欣并不否认自己的过去,但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她还有未来,断然不能继续葬送在赵子辰这个人渣的身上,“可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你了。”
“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们不可能。”
“不是……”赵子辰一下子慌了,如果黄可欣都看不上他了,那他还能去找谁?
他伸出双手试图去抓住黄可欣,被秦薇猛猛一巴掌拍掉,“你少在这恶心人了,你以为你是人民币呢,把可欣害成这个样子,她还稀罕你?”
秦薇直接上手把赵子辰往外推,“看到你就恶心,赶紧给我滚!”
将赵子辰关在门外,秦薇转身看向赵大爷和赵大娘,“我想,你们现在应该也没有精力来照顾可欣了,你们带来的东西留下给可欣补身体,人可以走了。”
赵大娘抹了一把泪,期期艾艾地应了声,“终究是我们对不起可欣。”
满心欢喜的来,泪流满面的去。
赵子辰蹲在马路牙子上,无边的悔意将他彻底的淹没,此时此刻的他,终于真正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
日上三竿之时,吕家老祖宗新的坟地也已经修好,村民们累的气喘吁吁,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吕松竟是直接当场拿起手机扫码转账,只要是参与了新坟挖掘的人,人人到手一千块钱,干活干的格外卖力的,他更是转了三千过去。
没有微信手机支付功能的,吕松也打了保证,他会到县里的银行去取现金回来,一分不差的发给村民。
村民们乐呵呵的,看吕松的目光仿佛是在看财神爷一样,有人忍不住调侃,“你要是还有活,就继续找我们啊,我们保证干到你满意。”
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迁坟,如今事情已了,吕松也没有别的活让村民们做了,但言晰说了,只要他们多做善事,依靠着双龟孵蛋的风水局,他们吕家的财富势必会源源不断的到来。
于是,吕松直接大手一挥,高声说道,“为了感谢大伙,我决定在村子里面摆三天的流水席,欢迎大家来免费吃喝!”
“吕老板大气!”
不知道人群当中是谁这么喊了一声,村民们有样学样的,纷纷夸赞起了吕松。
听着村民们夸奖的话,吕松心里美滋滋的,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家公司上市。
清水村地处偏远,又比较贫穷,想要摆三天的流水席,依靠村子里自身的东西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吕松选择带着村民们去县里买东西。
唯一不需要买的,恐怕就是猪肉了。
连着清水村在内的附近几个村子都属于南关镇,镇上每隔五日都有一次集,村民们会把平日里自己种的瓜果蔬菜带到镇上去卖,顺便再在镇上买一些日常所需用品。
村子里有一户杀猪匠,他家养了好几十头大肥猪,每次赶集的时候就运上半头到镇子里去,很快就能卖光。
得知这个情况,吕松一脸大款模样,“那我直接买三头,让大伙都吃个够,附近村子里的老乡们也都可以通知一下,让他们都来吃流水席,就当是我积攒功德了。”
因为都是免费吃,再加上吕松还给准备餐食的人发工钱,大家伙干起活来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不过一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已经把流水席所有的食材都准备完毕了。
第二天一大早,吕老太太家的院子里摆了十来个大圆桌子,源源不断的食物被端了上来。
清水村的,附近村子里的,甚至还有镇子上的人全部都跑来免费吃喝。
言晰对于肉食不太感兴趣,也不喜欢太过于吵闹,喝了一碗小米粥后就坐在隔壁的院子里玩起了手机。
如果说吃火锅是言晰到这个世界后找到的第一大爱好的话,打游戏就是他找到的打发时间的最好的方式。
言晰也不充钱,很快就摸索出了游戏的最佳玩法,此时已经上到了王者。
“言大师,你忙吗?”院门被人敲响,吕梧带着一对陌生的小夫妻走了进来,“他们有事想要请你帮忙。”
“言大师你好,我叫张继武,是隔壁溪堂村的,这是我老婆苗青青。”
清水村的吕松要请附近村里的人吃三天流水席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秉着不吃白不吃的道理,很多人都往这边跑,但张继武和苗青青却对这流水席丝毫不感兴趣。
只因他们的儿子张振轩在期末考完试的那天走丢了。
吃流水席的人当中有张继武的朋友,听说了言晰那神秘莫测的手段,立马就跑回去告诉给了张继武。
于是张继武带着妻子紧赶慢赶的来找了言晰,他迅速的说出了自己儿子的出生年月日,又拿了一张张振轩的近照给言晰看,“拜托你帮我算算我儿子在哪里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很担心他。”
言晰的面色微微往下沉了沉,看到张振轩和苗青青第一眼,他就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而来,可已经太晚了。
这两人的子女宫干涸无比不说,甚至上面还有了裂纹,他们的儿子,已经遭遇不测。
言晰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们找到张振轩的尸体。
言晰看了一眼张振轩的照片,果不其然,命宫一片黑暗,找不到一丝活着的气息。
他眯了眯眼睛,指节转动,开始测算。
片刻后,他停下手指,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道,“你们听我说,先别急。”
“根据命格来看,你们的儿子已经遇害,按照我推算的尸体方位,河道里,山坡下,茶园中……应当是被分尸了。”
话没说完,张继武和苗青青夫妻俩就已然崩溃,言晰微微叹了一声,惋惜道,“赶快报警吧。”
第028章 第 28 章
张振轩是一个很懂事听话的孩子, 他今年八岁,过完暑假该上小学三年级了,如此稚嫩的年纪, 却已经学会了炒菜煮饭。
溪堂村的情况和清水村差不多,留在村里的几乎除了孤寡老人就是留守儿童, 年轻人基本上都是外出打工定居,很少有再回来的。
张继武和苗青青原本也是在城里打工, 但几个月前张继武的母亲去世了, 此前一直都是她在照顾张振轩的,如今没有了老人, 夫妻俩也不敢把张振轩独自一人留在村里, 就暂时回了村,准备等他期末考完试后再带他去城里, 顺便把学籍也转过去。
夫妻俩这些年攒了一点小钱, 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张振轩能够在城里读书,考上一个大学, 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不必再像他们俩一样,大夏天的,顶着烈阳去下苦力。
期末考试那天正好是个集,苗青青在清水村的杀猪匠那里割了两斤肉,又在集市上买了张振轩最爱吃的烧烤,张继武还额外花钱买了一个超大号的奥特曼,想要拿回去给张振轩作为考完期末试的奖励。
可那天苗青青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一直等到饭菜凉透, 月上枝头,张振轩也没有回来。
张振轩一直都很乖, 每天放了学都会按时回家写作业,就算是因为已经期末了没有作业可做,出去玩耍也不会彻夜不归。
附近几个村子的小孩上学全部都会到南关镇的小学去,夫妻两人沿着清水村到南关镇来来回回找了许多遍,可始终未曾发现张振轩的身影。
他们没念过什么书,天生对警察有一种畏惧感,也没有报警,就只是发动村民一块帮忙找,可一连找了十几天,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张继武和苗青青心中就还抱着那么一丁点的幻想,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可现在却……
“死了……?被分尸……?”
明明言晰说的每一个字单独拿出来,他们夫妻两个都认得,为什么连在一起就偏偏听不懂了呢?
“什么叫做被分尸?”张继武满是红色的眼底映着深深的恐惧和不安,身体不受控制的轻颤。
言晰还未曾开口,吕梧十分老实的解释了一遍,“就是……你们的儿子被人杀了,然后尸体被砍成了很多块……”
言晰深感无奈,十分无语的看了一眼吕梧,张继武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罢了,何需要他在这里再解释一遍?
吕梧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整个人慌乱的不行,磕巴巴的辩解,“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但此时的夫妻二人却已经完全没有那个功夫去理会他了。
苗青青眼眶通红的后退着,脸上的表情惶恐又不安,她拼命的摇着头,拒绝言晰的测算,“不可能,假的,你骗我!”
她摔倒在地,头发散乱,随即情绪崩溃,嚎啕大哭,“我儿子怎么可能死呢?他只是走丢了,被坏人拐跑了,对……是因为我们常年在外打工,不回来看他,他生气了,所以才躲起来了,绝对不会死……他绝对不会死的!”
“你骗我!你骗我!”
言晰轻吐出一口浊气,在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母亲恐怕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他压低语调,“孩子已经遇害,还是尽快把尸体找回来。”
他说着话,顺带拿出手机帮夫妻俩报了警。
“已经遇害。”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宛若一柄柄利刃贯穿进张继武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的刺痛,深入骨髓,贯穿灵魂。
他抬头看向言晰,那一瞬间,眼底汹涌的恨意和戾气几乎要脱眶而出,“你告诉我,凶手是谁?!”
言晰长眉轻蹙着,“抱歉,仅凭你儿子的生辰八字和照片,我也没有办法测算出来。”
“你不是大师吗?!你不是很有本事吗?你怎么能算不出来呢?!”苗青青牙齿发颤,双眼当中弥漫着水光,满脸的悲痛和恼恨,“你告诉我是谁?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言晰理解她失去儿子的痛苦,并未曾计较她的态度,只是轻轻的说道,“等警察过来吧。”
发生了命案且又被分尸,情节如此恶劣,警局直接派出了四辆警车大批警员赶到了现场。
阵仗如此之大,原本在隔壁院子里吃流水席的村民们也纷纷凑了过来看热闹。
带队的警察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略微有些旧的制服,眉眼刚毅,不怒自威。
他的视线扫过坐在一旁看起来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的言晰,又看了看哭的不能自已的苗青青和不断哄着她的张继武,眉心微蹙,“我是桐县的刑警队长杜安宇,你们谁报的警?”
言晰主动开口,“是我。”
旁边的吕梧把张继武和苗青青来找言晰测算自家儿子在哪里,结果算出来张振轩被杀害还已经分尸的事情讲了出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杜安宇厉声,“简直就是胡闹!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这种封建迷信,甚至还敢报警,你们知道你们是在浪费警力吗?!”
“不会吧……警察叔叔,”吕梧长得人高马大的,喊起“警察叔叔”四个字莫名的有一股喜感,“言大师是有真本事的,他还帮我们迁了祖坟,救了我们全家一命呢。”
无论是吕家人还是当初跑上去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全部都看到了言晰施法没有用任何刀去砍断树根的那离奇一幕,纷纷向杜安宇解释。
杜安宇非常不想理会言晰,在他看来,言晰就是小小年纪装神棍,这种小年轻有点中二病很正常,不过,他不会当真。
可小孩失踪的确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更何况已经失踪十几天了,遇害的可能性非常大,让他不得不严肃处理。
“去看看吧……”在等待警察到来的这段时间,张继武的情绪有所缓和,即便他依旧悲痛欲绝,却也恢复了些许的理智,“说不定……那能找到我儿子。”
清水村里有一条清水河贯穿而过,山间的水格外的清澈透明,站在岸边能看清楚河底的每一粒沙石。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这里的时候,岸边还有一位大婶在洗衣服,她被穿着制服的警察吓了一大跳,一件衣服顺着河水漂走了,她都顾不得,连忙高声说道,“我可没有犯法啊!”
“和你没关系,”杜安宇眉眼柔和下来,“麻烦您先把衣服挪开。”
大婶照做,警员们开始进入河道,片刻之后,从河底的淤泥里捞出来了一个编制袋。
这种编织袋是用来装茶叶的,几乎家家户户家里都有,没有办法判断出具体的来源。
桐县是个小地方,没有专门配备的法医,杜安宇从警几十年,对于法医学的知识也是深有了解,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编织袋,戴上手套将其打开。
只一眼,杜安宇就牙齿发颤,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从胸腔里面汹涌了起来。
这个编织袋里面装着的,赫然就是一副小孩的股骨,两根骨头被砍成了六段,这是人体身上最坚硬的骨头,位于大腿的内部,具有很高的硬度和抗压强度。
骨头上面有斧头劈砍的痕迹,还有一些类似于动物的齿痕,可见凶手曾经试图将被害人的股骨砍碎,只不过因其太过于坚硬,用尽了办法也只砍成了拳头大小。
七月份的高温下,又被扔在河床里,骨头上的皮肉组织早已经腐烂,又被水流冲刷了个干净,森白的骨头,在日光的照射下发出阴冷的光。
苗青青双腿发软,几乎快要走不成路,整个人的重量都架在了张继武身上,见杜安宇打开了那个编织袋却又不说话,急得她嘴角起了好几个燎泡,“是不是我们家轩轩啊?”
“的确是副小孩的骨架,”杜安宇抿着唇,声音发冷,“但具体是什么人,暂时还没有办法判断,需要进一步做DNA检测才行。”
说话的间隙,杜安宇拿出手机给局里打了个电话,申请市局派一名法医过来。
杜安宇懂一些法医的知识,可这些尸块如此的碎,想要把它们拼凑成一具完整的人体骨架,还需要专业的人来做。
“小刘,你带两个人留下来检测现场,其他人和我走。”杜安宇横着一张脸,眉心紧锁,留下了几个痕检的同事后,带着其他警员随言晰去了下一处迈尸地。
话虽如此说,但这里人来人往,河道又涨水,凶手遗留下来的痕迹肯定被破坏的差不多,杜安宇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边南省高山多雨,气候适宜,许多村民都在山上种了茶树,这是他们留在村子里唯一的进项。
言晰测算出来的第二处埋尸地,就在村子右边拐过去半山坡上的茶园里,这是一处私产,属于隔壁溪堂村村民程再鑫的。
他把这些茶树养的很好,每一棵树都长的枝繁叶茂,采摘过后炒成茶叶能卖不少钱,言晰指着两棵最茂盛的茶树中间的沟渠,“就在这里。”
如果就这么挖开了,这两棵茶树肯定得废,杜安宇目光扫了一圈,“程再鑫在不在?”
无论如何,这茶园都属于程再鑫,就算是他们警方办案,也得征得人家的同意才行。
可半天过去却未曾有人应答,溪堂村的一个寡妇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他好像去县里办事情了。”
人不在,杜安宇让那寡妇给程再鑫打个电话说明了一下,随后便让警员对着沟渠开挖。
片刻后,警员在茶树下方的沟渠里挖出了一个跟方才河道里一模一样的编织袋,这里头装着的是一颗头颅,一颗很明显的男童的头颅。
被埋在这里的头颅,并不似河道里的腐烂的那般的快,头发,脸皮一类的东西还挂在上面,编织袋被打开的一瞬间,一股腐烂的恶臭味传来,凑近的警员被熏的下意识干呕出声。
苗青青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她的儿子张振轩,她哀嚎一声冲了上去,双手不住的试图去抓住那个编织袋,力气大到两名男警都几乎快要拉不住她。
“是我儿子!是轩轩啊!我的轩轩……”
苗青青泪流满面的扑倒在地上,灭顶的悲伤在这一瞬间彻底的淹没了她,她浑身颤抖,嘴角抽搐,嘴巴张开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振轩的头发长了,总是扎到眼睛,村里没有理发师,镇子上才有,因为马上期末考试,张振轩也没有时间往镇子上跑一趟,苗青青就先用两个黑色的小卡子帮张振轩卡住了额前的刘海,准备等他考完试了以后再带他去剪头发。
张振轩失踪的那天早上,苗青青亲手给他别上了卡子。
头颅上面的皮肉都已经腐烂了,看不清楚五官,头发也是一片凌乱,可别在前额刘海上的那两个小卡子,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苗青青无助的哭泣声响彻山间,感染到周围不少原本只是打算来看热闹的村民都面露不忍之色。
她的孩子,那么听话,那么乖,早上出门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告诉她,他会带着一个好成绩回来。
怎么现在就被人残忍的切成了这么多块呢?
那该有多疼啊……
“轩轩……我的轩轩……”因为张振轩很明显是被人谋杀的,所以尸体必须要带到警局去做尸检,苗青青被警员拦着无法靠近,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着,她忽然扭头看向了站在外围的那一大圈村民们。
“你们当中……有杀人凶手!”
那是一双饱含着滔天恨意的眼眸,当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只觉得仿佛被一匹饿狼给盯上,随时都会冲上来撕下一大块带血的血肉。
如此不寒而栗。
虽然苗青青很肯定头颅上的那两个小黑卡子是她亲手别在张振轩头发上的,这也只能证明这颗头颅属于张振轩,无法确认其他尸块的来源。
苗青青的情绪太过于激动,杜安宇再三考虑后,让村里的几个婶子把她带了下去,张继武则是陪着他们一块去寻找剩余的尸块。
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所有的尸块全部被找齐,一共七个编织袋,被扔在了七处不同的地方。
凶手手段之残忍,心思之狠毒,让杜安宇这个见过无数大案的老刑警都有些瞠目结舌。
“既然所有的尸块都已经全部找齐,那我就先走了。”言晰颇有些无奈,原本只是简单的帮忙找个人,现在又被牵扯进了一场刑事案件。
“站住,”杜安宇带着审视的目光灼灼的盯着言晰,“我怀疑你和这起碎尸案有关系,请你和我们到警局走一趟。”
在接连不断发现尸块的过程当中,所有人的情绪都实现了震惊,愤怒,悲伤,痛恨等的转变,可言晰却从始至终都是神情淡淡的,就好像他早已经对这一切司空见惯。
前世的言晰身为天衍宗大弟子,一整个村庄被邪祟屠戮的血腥场面都见过,自然是不惧怕这些碎尸的。
可杜安宇等人不知他的身份,他如此淡定,除了凶手本人以外,杜安宇想不出其他任何的可能性。
“警察叔叔,你是不是误会了?”吕梧连忙开口解释,“言大师怎么可能会是凶手呢?他跟那小孩子无冤无仇的,哪里有必要去杀他嘛?”
言晰是被他请来的,要是在这这出了事,他可该如何是好?
“是不是他行得凶,我们相信的是证据,不能够仅凭你的一张嘴来说,”杜安宇轻轻看他一眼,态度不容置喙,“如果他是清白的,我们自然会把他放回来,可如果当真行了凶……”
“没事,”言晰不慌不忙,完全没有被人污蔑成了杀人犯的惶恐和愤怒,他甚至还有心思拍了拍吕梧,安慰他,“我相信杜队长绝对不会冤枉我的,等我回来就好。”
警车疾驰而去,围绕在一起的村民却并没有因此而散了,他们原本对于吕家人都很是热情洋溢的,可现在看着他们的眼神当中,却透露着一种浓烈的审视和不信任。
摆好的流水席也没有人去吃了,村民们三三两两的围绕在一起嘀嘀咕咕,隐隐约约能听到“杀人犯”三个字。
吕梧气愤的大吼了一声,“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呢,你们少在那里胡说八道,更何况我们都是第一次来这里,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嘛?”
有村民厉声反驳,“如果不是他干的,警察为什么要把他带走?”
“那只是例行公事,询问一下而已。”吕梧很认真的解释着。
但有的村民却依旧不相信,“那为啥不把我们带走询问,唯独把他带走了?还不是因为他有嫌疑?”
吕梧:……
头大,他根本没办法跟这些人解释的清楚!
“怎么办……?”吕家人焦急不已。
刘老头摸着自己的胡须想了想,“那个杜队长带走言晰恐怕就是因为不相信他能真的算出来张振轩尸体的所在地,他不信没关系,但是有人信啊。”
吕梧下意识开口询问,“谁?”
刘老头呵呵一笑,缓缓吐露出一个人的名字来,“赵云归。”
“行,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局长请假。”挂了电话,赵云归一脸的莞尔。
没想到啊,言晰竟然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甚至还被人抓到局子里去了。
赵云归向局里请了假,买了最近的一趟飞机准备赶往边南,去保释言晰。
检票的时候,赵云归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言晰啊言晰,这你可得给我好好报销报销我的机票。”
此时,被赵云归惦记着的言晰已经被带到了审讯室里。
杜安宇绷着一张脸,神情无比严肃,“姓名?”
“言晰。”
“年龄?”
“十八。”
“说吧,你是怎么知道那些尸块被埋在哪里的?”询问完毕,杜安宇的眼神就死死的盯着了言晰的脸,几十年的刑侦经验让杜安宇无比有信心,没有任何一个犯罪嫌疑人的微表情能够逃脱他的那双眼。
“杜队长,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言晰摊了摊手,表情很是无奈,“真的是我算出来。”
他盯着杜安宇的眼睛,认真道,“你可以去查我最近的行程信息,我是六天前来到的清水村,此前从未离开过江城。”
杜安宇没有从言晰的微表情上看出任何有用的信息,眼前的年轻人很是坦荡,要么,凶手就真的不是他,要么,对方就是一个心思无比细腻的,穷凶极恶的歹徒,如果真是后者,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可言晰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人,此前所有的经历都清清白白,也的确和张振轩没有任何的仇怨。
可正是因为他的经历足够清白,他这莫名其妙的玄学手段就显得更加有问题了。
杜安宇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言晰莞尔一笑,随意找了个理由,“小的时候在路边遇到了个捡垃圾的老头,他就收我为徒,教了我这些手段。”
事实究竟如何已然无从考证,就算杜安宇不相信,也终究无可奈何。
他眯了眯眼睛,“当真有你说的这么玄乎?”
言晰微一挑眉,“杜队长不信?”
他的目光落在杜安宇的夫妻宫和子女宫上,“你和妻子的感情很好,但她却因为无法生育而心有自卑,她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后来流产了,伤了身体,自此子嗣艰难。”
说完这些话,言晰在杜安宇震惊无比的目光当中,将身体往后靠了靠,轻声询问,“杜队长,是也不是?”
紧接着,言晰又将视线转到了杜安宇身旁做记录的小警员身上,“看你面相,你的家境很好,自小吃喝不愁,但最近几年你父亲的身体出了状况,总是进医院,是也不是?”
小警员捏着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瞳孔都在骤然间放大了几分,嘴角嗫嚅了好几下,“你……你怎么知道?”
他们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可言晰却说的分毫不差,这算命的手段竟然真是这样的神奇?!
杜安宇面色猛然下沉,“你提前调查过我们?!”
言晰眼角抽了抽,“杜队长,想象力太丰富,也是一种病,得治的。”
小警员倒是对言晰的算命能力有些好奇,忍不住开口道,“既然他真的能算,那就让他给我们警局的人都算一算呗,就算他调查了,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吧?”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杜安宇起身打开了审讯室的门,眉头依旧紧簇着,“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手段。”
言晰目光平静的看着杜安宇,“杜队长,倘若我当真能全部算出来,你又该如何?”
杜安宇哼哼两声,“那我就给你道歉,再亲自把你送回清水村。”
言晰眉眼微弯,“一言为定。”
出了审讯室,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一名女警,言晰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对她说道,“你二十四岁结婚,丈夫是你的同学,结婚以后育有一儿一女,儿子上初中,女儿今年刚刚大学毕业,正在谈婚论嫁当中,是也不是?”
女警顿时目瞪口呆,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言晰再次对迎面而来的一名警员开口,“你是家中的第二子,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幼年的时候遭遇过一场地震,母亲为了护你导致左腿被压到残废,是也不是?”
“你的父母宫干瘪暗沉有裂纹,左月角有分叉纹路,你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在几年前去世。”
“是也不是?”
……
在言晰一连串“是也不是?”的问询声中,几乎整个警局所有警员的过往全部都被言晰准确的说了出来。
言晰:给一群无神论者,一点小小的玄学震撼。
杜安宇始终冷冷注视着言晰的目光逐渐转换,眼底的震惊之色几乎都快要溢出来。
明晃晃的事实告诉他,那些尸块所在地的的确确都是言晰测算出来的,即使他再不愿意相信,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队长,”法医的尸检报告被送了过来,“这些尸块全部都确认属于同一具尸体,也已经提取样本和张继武做了亲子鉴定,确认死者就是张继武的儿子张振轩无疑。”
法医的话音落下,方才还有些热闹的警局骤然变得沉静了起来。
即便早已经有预料,可当事实真的摆放在他们眼前的时候,他们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张振轩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凶手怎会如此残忍?
“死亡时间呢?”杜安宇甩了甩脑袋,让自己镇定下来。
言晰此前的过往他们都已经做过调查了,只要确认张振轩的死亡时间,就能够彻底的排除他的嫌疑。
法医拿着手里的报告看了一眼,“七月五号下午十八点到晚上二十一点之间。”
七月五号,就是张振轩期末考试的时间,他在失踪的当天就已经遇害了。
而那一天,言晰还在江城,小区里的监控视频可以为他作证。
“杜队长,”言晰好整以暇的看着杜安宇,“现在还怀疑我吗?”
“抱歉,的确是我误会你了,”杜安宇信守承诺,“我现在亲自开车送你回清水村。”
“队长,等一下,”法医拦住了杜安宇,神情凝重,“还有件事情,虽然找到的这些尸块能够确定全部都是属于张振轩的,但是他们却并不能够拼成一个完整的人。”
法医吞了吞口水,停顿了一下后补充道,“也就是说,还有尸块没有被发现。”
杜安宇猛然间回头看向言晰,“你确定已经推算出所有尸块的所在地了吗?”
“当然。”言晰点了点头,语气肯定。
“那怎么会少了呢?”杜安宇低声呢喃着,很显然,他已经完完全全相信言晰了。
言晰垂眸思索了一下,语气微凉,“那只能说明那些尸块已经被彻底的销毁了,连骨头渣都未曾剩下。”
现场的几名警员有被骇到,顿觉得头皮发麻。
这凶手的手段实在是太恶劣了!
如果不尽早把他抓捕归案,不知道会不会有小孩子继续遭他的毒手。
“整队,再次前往清水村,”杜安宇面容一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手下的警员们说道,“必须尽快找到剩余尸块的所在地,把这个穷凶极恶的凶手给我抓住!”
一群人走出警局,却正好迎面撞上了从江城匆匆赶来的赵云归。
言晰讶然道,“赵队长,你怎么来了?”
赵云归扫了言晰一眼,发现他面容平静,半点没有被抓进警局的局促感,疑惑道,“你这是没事了?”
言晰反问一声,“我能有什么事?”
看来的确是没事了,赵云归一脸无奈,大致解释了一下经过,“天桥下摆摊的那个刘老头,给我打电话说你被当成犯罪嫌疑人抓起来了,我赶了最近的一班飞机来保释你。”
“白跑这一趟,我的机票你可得给我报销。”电话里刘老头那急赤白脸的语气让赵云归还以为言晰在案发现场被逮住了,结果到头来他白忙活一场,不仅花了一千多块钱买机票,请了假连全勤都没了。
言晰眉眼微弯,轻轻笑了一声,“好,给你报销。”
他一直觉得自己和赵云归只不过是泛泛之交,帮助他抓了几次罪犯而已,没想到为了自己的事情,他能这么匆忙的赶过来,看来赵云归已然是把他当成朋友了。
“这是江城市刑侦支队的队长赵云归。”言晰简单的向杜安宇介绍了一下。
“赵队长,久仰,你或许不知道我,但我却是见过你的。”杜安宇说着话,伸出了右手,赵云归握了上去。
江城和边南虽属于不同的省份,但在华国人民警察节上,杜安宇看到过赵云归上台领奖。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赵云归自然也不能白跑一趟,于是干脆跟着杜安宇一同前往清水村协助调查。
傍晚时分,警车再次来到清水村,村民们看到言晰好无损的从警车上下来,这才终于相信了吕梧的话。
吕梧微扬着脑袋,“我就说,言大师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因为之前找到的尸块有一部分在溪堂村,一部分在清水村,所以警员们决定对这两个村庄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苗青青已经哭晕过去了一次,醒来的她强忍着悲伤,跟在了杜安宇的身后,“警官,我不会妨碍你们查案,我就远远的跟着,好不好?”
她的一双眼睛早已经哭肿,像是两个巨大的核桃挂在眼眶上,面对她苦苦的哀求,杜安宇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可以跟着,但是绝对不能影响办案。”
苗青青连连点头,“我保证。”
她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确认杀了她儿子的凶手。
警员们四散而去,分别前往村民的家里面调查,苗青青抹着眼泪,不停的喊着张振轩的名字。
吕梧的小女儿欢欢年纪小,还不明白死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侧过头问自己在这里交的朋友,“招娣,那个婶婶为什么一直哭啊?”
崔招娣的眼眶也微微红了红,她声音哽咽着,“因为轩轩死了。”
村子里思想老旧,重男轻女的家庭比比皆是,崔招娣的母亲崔丽丽是清水村的人,她去厂子里打工的时候和一个小伙子看对了眼,然后就在一起了。
崔丽丽刚开始怀孕的时候,男友对她嘘寒问暖,一点活也不让她干,可等到她生下崔招娣,男友的态度骤然翻转,不仅经常对她打骂,甚至还在外面勾搭了另外一个女人。
后来那个女人也怀孕了,还生了一个儿子,反正他俩也没有扯证,男友干脆直接甩了崔丽丽。
崔丽丽把一切都怪在了崔招娣的身上,责怪她不是一个儿子,把她扔回了清水村,由姥姥和姥爷照看。
村子里其他的孩子们虽然也是留守,却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爸爸妈妈回来看他们的时候,崔招娣从两岁长到九岁,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村子里的小孩就不乐意跟她玩,但崔招娣却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就是被害死了的张振轩。
虽然崔招娣九岁了,但她上学晚,和张振轩不仅同班同学,还是同桌,张振轩的父母经常会给他寄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他就带到学校去和崔招娣分享。
别的孩子威胁他,如果他继续和崔招娣做朋友的话,他们就不理他了,可张振轩却毫不在意,“老师说了,欺负人不好,欺负招娣,你们都是坏孩子,我也不稀罕和你们做朋友。”
清水村还有一个经常被欺负的小孩就是杀猪匠家的徐然。
一次张振轩来清水村找崔招娣玩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一堆小孩嘲笑徐然是个傻子,还不会说话,他以要告诉大人为威胁赶走了那群小孩,还把带给崔招娣的零食分了一半给徐然。
徐然只是因为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只有三岁小孩的智商,但他却不傻,知道是谁对他好。
自此,三个孩子成为了十分要好的朋友,徐然因为痴傻没有办法去上学,就经常在放学的路上等着崔招娣和张振轩,等他俩写完作业以后,三个人再一起出去玩。
听到崔招娣说张振轩死了,徐然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不死,不死,轩轩不死,爸爸救……爸爸……”
徐然的哭声引起了杜安宇的警觉,他觉得,徐然一定知道这个案件的些许内情,只不过,徐然的智商有限,没办法将事情的经过完整的复述出来。
于是杜安宇干脆带着警员们转换方向,直奔徐然的家里。
徐然家不大,只两间屋子给父子两人生活,但后院里却有一个巨大的猪圈,足足有好几百平米。
刑警的第六感让杜安宇怀疑这个猪圈有问题,“进去找!”
“队长……”
片刻之后,一名警员面色凝重,一股浓烈的悲伤气息从他身上传来。
杜安宇闻身回头,“怎么了?”
那名警员缓缓伸出手,白色的乳胶手套上面沾染着一些猪的排泄物和麸皮等食物,几乎快要看不清楚原本的色泽。
可即便如此,他掌心里的那个浅蓝色的东西却也格外的显眼。
小警员眼眶微红,声音颤抖,牙齿上下碰撞,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这是……一片张振轩失踪那天,身上穿着的衣服的碎布……”
杜安宇瞳孔震颤,一个让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想法猛然间涌上心头。
他微垂着头,眉宇间一片骇然,冷声对手下的警员吩咐,“拿鲁米诺试剂来。”
小警员后知后觉般面露惊恐,颤抖着应了声,“是,队长。”
米黄色的试剂被喷洒在了整个猪圈里,眨眼之间,整个地面,墙壁,到处都呈现出了大片大片的蓝色荧光。
鲁米诺试剂是法医学中用途十分广泛的一种检测手段,在痕检的时候,鲁米诺会与血液当中的血红素发生反应,显出蓝色的荧光。
即便凶手将血液清理干净,肉眼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可只要有鲁米诺试剂在,就可以清晰的展现。
这么一大片的蓝色荧光,说明整个猪圈里面曾经到处都是张振轩身体里流出来的血,这么多的血液,几乎是一个八岁的男童全身的含量了。
而且,蓝色的荧光不仅显露在了墙壁上,地面上,甚至是有些猪的嘴巴上也隐隐泛蓝。
至此,那些不够拼成一个完整的人的骨头以及人体组织,找到了。
——它们被扔进了猪圈里,成了这些牲畜口中的食物!!!
更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是,流水席上用的那三头猪,就是从这个猪圈里牵出去被宰杀的!
第029章 第 29 章
杜安宇眼前一黑, 顿时觉得一股气血不断的从胸腔里面往上涌,刺的他头皮发麻,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一个八岁的孩子, 平日里懂事又乖巧,也从未欺负过人, 甚至在村子里其他的小孩都嘲笑徐然是个傻子,不和他玩的时候, 特意和他做朋友。
怎么就能……下这么重的手?
有几个年轻的警员无法忍受这样残忍的事实, 直接从猪圈里面冲出去扶着外面的墙壁大吐特吐。
“不是……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苗青青骇然失色,瞳孔骤缩, 她肩膀微微颤抖着, 绝望呢喃,“那块布……是轩轩失踪那天早上出门穿的衣服上的, 我亲手给他穿上去的啊……”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警官!”
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响起, 宛若绝望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哀鸣。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帮忙解释了一句, “还能是什么意思, 这杀猪匠把你儿子的尸体扔到猪圈里面,让猪给吃了呗。”
苗青青如遭雷击,身体摇摇晃晃两下后,再也坚持不住的倒了下去,张继武忙伸手揽住她,可同样失去儿子的他,也在这一刻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张继武感觉仿佛有一股无法发泄的气,在胸腔里面横冲直撞, 撞的他五脏六腑生疼,让他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七月的艳阳天, 日光普照着大地,金灿灿的照在人身上,散发着暖意。
张继武却只觉得冷,一种到达骨头缝里,灵魂深处的冷,冷的他浑身上下所有的骨骼都在发颤,“嘎吱嘎吱”的响着。
或许,他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留存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依靠着生命的本能在驱使。
可他是一家之主,他不能倒下,他必须坚强起来,照顾好妻子,处理好儿子的后事。
更重要的是,他一定要亲眼看到这个害死了他儿子的凶手付出应有的代价!
张继武眼底寒意迸射,目光如刀,他视线扫了一圈,绕过徐家的屋子,从齿缝里吐露出几个字眼,“徐建明,你别想跑!”
就算徐建明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要把他找出来,给儿子报仇!
吕梧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猛然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巨大的声音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忍不住身体打颤,“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做流水席的那三头猪好像都是从这个猪圈里赶出来的……”
他栗栗危惧,冷汗淋漓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而且……宰了猪的那把刀,很有可能就是分尸的工具。”
“呕——”
不知是谁率先yue了一声,紧接着,干呕反胃的呕吐声就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村民们原本只是想要过来看热闹,哪曾想到最后,这热闹竟然成为了他们自己!
不少村民这下再也顾不得看热闹了,纷纷跑回自己家里去漱口,自欺欺人的觉得只要吐出来就不算他们吃的。
在一滩又一滩的呕吐物里,一股发酵腐烂的酸臭味道冲天而起,几乎完全掩盖了猪圈里的粪臭味。
经过这件事情,恐怕这些村民们在未来的几年里都不会再碰任何一点猪肉了。
赵云归眉头微蹙,一脸不忍的询问言晰,“你吃了没?”
言晰此时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去凑那个热闹,否则的话,恐怕他也会有心理阴影,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没吃。”
“你小子,”赵云归一拳头捶在他的胳膊上,难得调侃,“运气倒还挺好。”
不是自己辖区内的案件,赵云归身上的严肃也少了几分,他带着打趣的语气,“但是我有点好奇啊,你跟柯南究竟是什么关系,为啥你走到哪,命案就发生到哪呢?”
言晰莞尔,思索一瞬后开口道,“或许,我俩上辈子是亲戚。”
外人围观的功夫,杜安宇这边已经和几个警员,戴着手套把猪圈里的食槽和堆积的粪便全部都翻了一遍。
可除了那一块依稀可以辨认出蓝色的布料以外,再也找不到任何的人体残渣。
法医组装起来的张振轩的尸骨只有三分之二,剩下的那些骨头和血肉,全部都进了这些畜牲的肚子!
杜安宇额角爆出几根青筋,冷峻的面容出狰狞之色,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把这些猪全部都赶出去,联系屠宰场的人来,开膛破肚!”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或许张振轩的那些尸骨残骸早已经被这些猪的胃液给消化掉,连带着粪便一块被排泄了出来。
可只要有一丝希望,就绝对不能放弃。
杜安宇疾声催促,“现在就宰,立刻找人来宰,把这些畜牲的胃全部都掏出来,不能再让它们继续消化下去了。”
事情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在徐家父子二人居住的地方搜查的警员又搜出来了东西。
“队长,这个应该就是凶器。”
那是一把巨大的剔骨刀,上面血迹斑斑,应该已经用了很多年了,刀柄上面还有铁锈,但刀刃却被磨得十分的锋利,即使浓厚的血迹覆盖在上面,也依旧没有办法彻底掩盖那冷冽的寒光。
剔骨刀被用保鲜膜包着,塞到了床垫底下,警员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取出来。
“装起来,带回警局化验。”如果从这把剔骨刀上面检查出张振轩的血液,那这就是给徐建明定罪的铁证。
杜安宇冰冷的目光扫过一圈的人,“徐建明人呢?!立刻,马上,把人给我抓回来!!!”
小警员被他的眼神骇到,结结巴巴的说,“没……没看到。”
似乎是今天早上张继武和苗青青夫妻两人来找言晰就算自己儿子在哪里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杀猪匠徐建明了。
“都去找,”杜安宇怒意上头,这是他从业几十年来见到的最恶劣的一起案子,一定要将凶手抓捕归案,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联系局里的同事,把手上的活全部都放下,全员出动,势必要尽快找到徐建明。”
“是,队长。”小警员应了一声,扭头就要去打电话,却被赵云归给拦了下来,“你先等会。”
桐县的警员们都有听过赵云归的大名,小警员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顶着杜安宇几乎快要吃人的目光,赵云归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有个现成的外挂你不用,何必浪费那么多警力呢?”
杜安宇疑惑了一瞬后眸光微闪,“你是说言晰?”
赵云归笑容坦荡,“那不然呢?”
杜安宇还是有些怀疑,“真的能行吗?”
警员们找遍了徐家的屋子,却根本没有找到任何一张徐建明的照片。
刚才还夸下海口的赵云归顿时有些麻爪子,他讪讪地笑了笑,问言晰道,“没有照片,你能算出来徐建明在哪吗?”
言晰如实回答,“有生辰八字就可以。”
可在这小村子里,小孩子过生日或许还会庆贺一下,没有哪个大人会专门过生日的,因此问了一圈下来,得到了四个不同的属于徐建明的出生年月日,且还每一个都不确定。
“姨姥姥应该知道吧?”吕梧眉间一跳,恍然开口,“她对村子里的事情如数家珍,我现在就去问问。”
说完这话,他就直接一溜烟的跑走了。
杜安宇并不是一个被动等待的人,在吕梧去问吕老太太的间隙,安排了警员去徐建明常去的地方寻找。
没过一会,吕梧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他站在原地,双手撑在膝盖上,缓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一九七八年四月初三,下午七八点左右生的。”
“确定吗?”杜安宇记下这个日期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
吕梧重重点头,“姨姥姥年轻的时候是个接生婆,徐建明是她亲手接生的,她有一个专门的小本,记录了她接生的那些孩子具体的出生日期,不会错。”
只要有一个人的照片,通过面相就可以测算祸凶福吉,但倘若没有的话,仅凭生辰八字也可以。
小六壬推算法是一种古老的占卜方法,它的算法基于农历的时间,通过人手指头上的十天干和十二地支推算。
言晰微垂下眸,手指飞快的动了起来,片刻后,他停下,打开了手机的地图,修长的指节在地图上的某一个地方点了点,“就是这里。”
杜安宇看着言晰点出来的地方眉头紧锁,“你确定?”
按照地图上的标志,徐建明竟然在南关镇唯一的一个大型超市里。
明知道警察已经调查到了这里,他不想着逃命,反而跑去超市里面买东西?
这也太过于离奇了一些。
但终究这都是一个线索,杜安宇决定立刻赶往南关镇。
因为有警员被他派出去联系屠宰场那边的人了,所以车子有些不太够,再加上苗青青和张振轩一定要亲眼看到徐建明被抓住,所以言晰和赵云归就留在了清水村。
反正徐建明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那个超市,杜安宇他们一定能抓到人,言晰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警车呼啸着远去,徐家的屋子和猪圈都被警员用警戒线围了起来,留在这里继续侦查现场的警员挥了挥手,催促村民,“都别看了,天都黑了,早点儿回去休息,睡觉。”
村民们围着这里指指点点,有的散去了,但还有一半的人未曾离开。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时不时的将视线投向徐家的猪圈,又小声的说些什么,接着,人群中发出一声“嗷——”的长叹。
不远处,徐然还在声嘶力竭的哭着,“救轩轩……爸爸……轩轩,不死……”
可他智商只有三岁,说话的时候只会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没有人知道他具体要表达出什么意思。
即便他很无辜,他什么也不懂,可终究让张振轩尸骨无存的人是他的爸爸。
顿时,除了缓缓拍着徐然的背试图安抚他情绪的崔招娣以外,其他的村民全部都有意识的远离了他,看着他的目光,也由一开始的嫌弃变为了深深的厌恶,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恨意和愤怒。
“不是的……”崔招娣摇着头,拼命的解释,“徐叔叔不会杀了轩轩的,他很好,他还给我们肉吃,他知道轩轩是我们的朋友,他不会这么做。”
崔招娣的姥姥姥爷都讨厌她,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她的妈妈崔丽丽肯定已经嫁人了,那样崔丽丽就会乖乖留在他们的身边,不至于到现在几年过去都杳无音讯,也不往家里寄钱。
他们觉得崔招娣是个赔钱货,养她也是白养,平日里家里的大活小活也都丢给崔招娣干。
他们甚至还不愿意让崔招娣去上学,因为她去上学了,就没有人在家洗衣做饭了,最后还是镇子上的工作人员到家里来再三劝告,甚至明确他们如果不把崔招娣送去学校,就要把他们抓到监狱里去以后,他们才不得不让崔招娣去念书。
这就是崔招娣明明年纪大,却依旧和张振轩成为了同桌的缘由。
村子里的年轻人很少,绝大部分都是老人,所以他们都喜欢男孩。
唯有张振轩和徐建明例外。
张振轩会经常把父母从外地给他寄来的好吃的,好玩的分享给崔招娣,而徐建明则是经常给崔招娣送一些吃的。
他曾经用那双砍猪骨头,还沾着血迹的手,拿了满满一把糖塞进崔招娣怀里,也用那双粗糙的大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在崔招娣被姥姥姥爷赶出家门,无处可去的时候,温柔的把她邀请回家。
徐家的屋子里,还有一张专门给崔招娣睡觉用的折叠床。
在崔招娣的幻想当中,爸爸应当也就是徐建明这个样子了。
她知道徐建明是好人,不可能没有理由的去杀了张振轩,还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可她一个小姑娘的解释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实在是太过于苍白无力了,根本没有任何人愿意相信她。
徐然还在哭,他虽然智商只有三岁,但他的生理年龄已经达到了十五岁,他长得又高又瘦,此时鼻涕眼泪淌了满脸,看起来格外的滑稽。
“啪——”
有个小孩抓起一颗石子扔在了徐然的身上,打的他身体一颤,紧接着那小孩气愤的话语传了过来,“杀人贩的儿子,打死他!”
“徐叔叔不是杀人犯!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警察叔叔会找到真相的,”崔招娣站起身来,张开双手挡在徐然的面前,“你们不可以欺负徐然,要不然警察叔叔也会把你们给抓起来。”
“我呸!你跟个傻子玩,你还保护杀人犯,你也是个坏蛋!”
小孩子的恶意来得毫无理由,他们捡起路上的石头,接三连四的砸向崔招娣和徐然,“打死你们!坏蛋!”
“去死吧!”
却突然,一阵不知道哪里来的蓝光乍现,将那些砸向崔招娣和徐然的小石子尽数挡了下来。
石子调转方向,宛若利箭一般疾射而去,一颗颗深深没入旁边的大树里,在树干上留下了好几个深洞。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动手的那几个小孩子缩手缩脚,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了。
“谁允许你们欺负人的?”言晰微凉的嗓音传来,语带威胁,“下次再用石头砸人,我就把石头打回你们自己身上去,就像那棵树一样,听明白了没?”
刚才还凶巴巴的几个小孩子,顿时缩成了鹌鹑,小鸡啄米般点着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小孩安静了下来,几个家长却有些不乐意,一个大爷眯着眼睛,张嘴就开骂,“哪里来的小赤佬!我孙子轮得到你来教训?!”
果然,有熊孩子的地方就一定有熊家长。
言晰眸光一闪,“既然如此,那我就教训教训你好了。”
“什么?”那大爷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一凉。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摸到了一片光滑。
——他的头发都不见了!
可明明言晰距离他最起码有三米远!
大爷面露惶恐,双腿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言晰笑眯眯的,歪着脑袋,“你刚才是没看到吗?我可是会术法的,要是教不好你孙子,我不介意帮你教一教,顺带着,还可以教教你。”
这个大爷并走去围观吕家迁祖坟,自然也就不清楚言晰那些神秘莫测的手段,所以刚才才在其他几个家长都不敢吭声的时候率先指责言晰。
方才他顾着和身旁的一个大娘聊天了,没有看到言晰把那些石子打进大树的一幕,只知道言晰不过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敢教训他的孙子。
可现在,他吓的心脏砰砰直跳。
于是,大爷的态度一整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他竟然直接当场就跪了下来,“神仙显灵了!是我没长眼睛,我错了,求求神仙不要罚我……”
言晰:……
倒也不必如此。
他一脸无奈的去将大爷搀扶了起来,“小孩子不懂事,分不清楚善恶,但是你们做家长的不会分不清,宠爱孩子可以,但最基本的善恶观要教给他们。”
现在的言晰在爷的眼中就是天上的神灵降世,说什么他都相信,“是是是,我回去一定好好教。”
言晰刚一转身,一对老夫妻风风火火的从远处赶了过来,崔招娣第一时间就往徐然身后躲去。
可那老太太速度实在太快,上来就揪住了崔招娣的耳朵,“你个死丫头,平常跟这个傻子玩也就罢了,他爸都杀了人了你还护着他,你是想要气死我吗?!”
崔老太太手上力气不小,崔招娣的耳朵瞬间就被扯红了,她疼的直流泪,可却又不敢挣扎,只是小声的辩解着,“徐叔叔是好人。”
曾经无数次的经历告诉过她,在被打骂的时候只有乖乖认错,否则的话,迎接她的将会是更加狠戾的打骂。
“好个屁!”崔老太太一巴掌扇了上去,直打的崔招娣重重摔在地上,夏天天热,她穿着短袖短裤,膝盖和手肘摩擦在粗糙的地面上,眨眼间就见了血。
言晰皱了皱眉,正要上前,吕诗慧一把将崔招娣搂进了怀里,凶巴巴的瞪着崔老太太,“她真的是你孙女吗?!你怎么舍得这么打她?!”
吕诗慧在家做全职太太,生有一子一女,相比于皮小子,娇娇软软的女儿更让她喜欢,看到崔招娣开双臂护在徐然面前的时候,她真的很被这个小姑娘感动。
她长得又瘦又小,可却满脸坚毅,小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无尽的能量。
她之前还想着,等到回到江城以后,她就和丈夫商量一下资助崔招娣,一直让她上完大学。
可现在看来,她资助的钱财恐怕并不会真的被运用到这个小女孩的身上,她得另外想想办法了。
“你谁啊?!凭什么来管我们家的事?”崔老太太满脸凶相,嗓门大的惊人。
“你管我们是谁,只是单纯的看不惯你这样对待一个小姑娘罢了。”吕梧走过来,站在吕诗慧身边。
他常年健身,长的人高马大的,再加上那一身的腱子肉,绷着个脸站在那里,唬人极了。
崔老太太的嗓门不由自主的降了下去,“我……我只是教训自家孙女,关你什么事……”
她话没说完,言晰手指微动,崔老太太忽然脚下一崴,猝不及防的摔了个狗吃屎。
爬起来的时候,不仅摔了一脸的灰,鼻子还磕到了地上,两股鼻血顺着鼻孔不断的往下涌,混着地上的土和灰,看起来狼狈极了。
崔老太太摔得眼冒金星,一手捂着鼻子,一手伸向崔老头,“快快快,扶我一下……”
因为要先回去处理鼻血,老太太也没那个时间来管崔招娣。
徐然家里也没人,把他扔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吕家人最终决定把崔招娣和徐然都带回去。
因着那三头猪是从徐建明的猪圈里赶出来的缘故,那些猪肉他们也不敢再吃,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埋了进去,晚餐就吃的格外简单。
吃饭的时候,言晰再次关注了一下徐然,发现他的面相竟突然变了。
之前的徐然鼻子歪斜,财帛宫被一股浓烈的煞气缠绕,此时却变成了五官端正,这种面相上五官的细微变化一般人不会看得出来,但却逃不出相师的眼睛。
按照之前的面相,徐然应当一生穷苦的命格,从这一刻开始的他,虽然不会大富大贵,却也能够平凡的过完一辈子。
对于他这样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而言,似乎普通平凡的过完一辈子,也已经是一件足够幸福的事。
——
这一边,杜安宇带人包围了超市,找到徐建明的时候,他手里正推着一个购物车,车子里放了满满一车的零食,他还在货架前挑挑拣拣,准备拿新的零食放进去。
杜安宇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他,“徐建明,你涉嫌杀害清水村儿童张振轩,我们现在依法对你进行逮捕。”
徐建明抬起了头来,因为常年杀猪的缘故,他长得很强壮,夏天的衣服很薄,勾勒出他身上苍实有力的肌肉。
他看起来很凶,没有刮的胡茬黑乎乎的糊在脸上,可他的表情却和他的长相十分不相符。
他轻轻的笑了笑,带着几分腼腆的意味,似乎是对这一天早有预料,他并没有要逃跑的打算,反而主动迎了上来,他一瘸一拐的走着,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警官,能不能等我给这些零食结了账?”
其实警察们早已经围住了这个超市的各个出口,就算徐建明想要逃离,也终究无路可逃。
杜安宇点了点头,“给你三分钟时间。”
徐建明付了款,提着满满两大袋子的零食给杜安宇,“警官,能拜托你拿去给我儿子吗?”
“他不知道自己弄吃的,我不在,他会害怕的,这些零食能够让他安静下来。”
看样子,徐建明似乎在张振轩的尸体刚刚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逮捕的准备。
杜安宇答应了他,拿出手铐铐住了他的双手,压着他前往警局,徐建明全程都没有任何的挣扎,配合极了。
张继武和苗青青坐在另外一辆警车上,看到徐建明被压着出来,心中的恨意再也忍不住,如海啸般喷涌而来。
苗青青撕心裂肺的大哭大叫,“你个杀人犯!你不得好死!我的轩轩那么小……”
“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枪毙他!枪毙他啊!”
张继武没有说话,他的脸阴沉的几乎能够滴下水,投向徐建明目光当中涌现出杀意。
他的恨,并不比苗青青少。
让张继武和苗青青亲眼见到了徐建明被逮捕的现场,了确了他们一桩心愿,杜安宇安排人将他们送了回去,又带着徐建明回到警局。
——
徐建明右腿有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他年轻的时候在外头跑车,一辆大货车运着满满的物资,从一个省到另外一个省,一趟下来能挣几千块钱,当时的徐家是村里的富户。
十二年前,徐然三岁的那个冬夜,他高烧到惊厥,那时的镇子上没有正儿八经的医院,徐然这样严重的情况必须要到县里的医院去才行。
冒着大雪,徐建明开着大货车,由妻子抱着徐然副驾驶上,往县城里面赶。
可那天的雪下的实在是太大了,路上也太滑太滑,徐建明心中着急没有控制好速度,货车从山路上冲了下去。
妻子把小小的徐然紧紧护在怀里,可她自己却因为身受重伤离世了,而徐建明也在这场车祸中落下了残疾。
等他们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徐然始终在发烧,经过医生的抢救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但却烧坏了脑子,从此智商只能停留在三岁的年纪。
自此徐建明放弃了跑车这条路,在村子里面圈了一块地方,建了猪圈,开始养猪,成为了一名杀猪匠。
社会在发展,村子里的村民们日子过的也越来越好了,他们不像曾经十天半个月才能割一次肉,因此徐建明的生意还不错,也赚了一些钱。
他很爱他的妻子,也爱徐然,即便这些年断断续续都有人上门给他介绍对象,可他却从未表现出想要再婚的打算,只独自一个人养猪,杀猪,养儿子。
徐然没有太多的生活自理能力,徐建明就想着在自己还能干得动的时候,多给儿子存点钱,能让他有最起码的生活保障。
想到儿子,徐建明胡茬遍布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温柔的神色来,面对杜安宇的审问,他答的毫不犹豫,“没错,张振轩是我杀的。”
做记录的警员狠狠啐了他一口,“呸!人渣!”
杜安宇仿佛全然没有看到,只沉着脸问,“具体怎么犯案的,把过程说清楚。”
徐建明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当中,“那天,我卖完猪肉回家,正好看到张振轩欺负我儿子,我怒从中来,直接就拿着剔骨刀捅了他好几刀,等到他躺在地上不动了,我才意识到我杀了人。”
徐建明在叙述的时候,神情始终很平静,仿佛他杀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和曾经他宰过的那些猪一模一样,“我担心被发现,就把他带回家放在了猪圈里,用刀分成了很多块,想着猪把他吃掉了,就不会留下痕迹。”
他喝了口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第二天我去看的时候,却发现我养的那些猪并没有把他全部吃完,我害怕会被来买猪的人发现,就拿家里装茶叶的编织袋把剩下的尸块装了起来,扔到了不同的地方。”
说完这些,他微微垂下了头,声音有些沙哑,“警察同志,全部都是我干的,我承认,你们枪毙我吧。”
赵云归直接给气笑了,他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厉声呵斥,“徐建明,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说谎!”
根据法医的验尸报告,张振轩的致命伤在头部,有人用钝器从背后击打了他,导致他颅骨凹陷,颅内出血而亡。
张振轩尸骨上面确实有很多刀划过的痕迹,但那全部都是死后造成的。
徐建明有些慌张,眼珠子四处乱瞟,可却依旧不改供词,“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人就是我杀的,我杀人都承认了,我还有什么好说谎的?”
“好,”杜安宇点点头,目光直勾勾的看了过去,“那你告诉我,你是几点碰到的张振轩?”
徐建明似乎被问懵了,反应迟钝了两秒钟,“下……下午四点多。”
徐然没有上学,徐建明根本不知道小学放学的时间,只随意说了一个。
“四点多,”杜安宇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紧接着猛然拔高音量,“五点钟的时候张振轩还出现在溪堂村村口的监控里,你告诉我你是四点多杀了他?”
南关镇上面是有监控的,根据视频,可以清楚的看到张振轩在下午四点三十七分和崔招娣一起出了校门。
当天是集市,崔招娣要帮姥姥姥爷去卖家里种的菜,所以张振轩就和崔招娣分开,独自一个人回家了。
溪堂村的村口也有监控,可以看到张振轩在五点零四分经过,他似乎心情很好,背着书包一蹦一跳。
从村口到张振轩家,大概七八分钟的路程,他就消失在了这短短几百米的路上,再次出现,就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的碎尸。
杜安宇厉声呵斥,“徐建明,你到底为什么要说谎?!”
“那就是我记错了,”徐建明缩了缩脖子,“是五点多,我之前记错了,我就是五点多杀的他。”
无论杜安宇如何问询,徐建明始终咬死了是自己动的手。
眼看着暂时也问不出来什么结果,杜安宇干脆把他晾在那里,离开了审讯室。
杜安宇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深吸了一口气,给屠宰场那边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过去,“情况怎么样?”
屠宰场里,徐建明家里的那几十头大肥猪已经全部都被开膛破肚了,他们的胃被掏了出来,里面的残渣都被仔细的检查过一遍。
但很可惜,时间过的太久了,那些碎尸残骸早已经全部被消化,没有检查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小警员的声音带着哽咽,“队长,什么都没有。”
一个八岁的孩子,三分之一的骨头和血肉都被猪吃的一干二净,在胃液里被消化掉,又随着粪便一并被排了出来。
杜安宇单手扶额,眼神疲惫,凶手……到底是谁?
案件太过于复杂恶劣,又十分紧急,警队的人都几乎是在加班加点的工作,杜安宇只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趴着眯了两个多小时,天刚刚亮,他就起来了。
他准备再去审讯徐建明,审训室里只有一个椅子,徐建明的双手还被铐了起来,他的身体没有办法躺下,就这样坐了几个小时肯定又累又困,趁着他脑子不太清醒,或许可以套出话来。
“队长,”加班了一夜的法医,敲开了办公室的门,“从徐建明家里翻出来的那把剔骨刀检测结果出来了,上面的血迹确实是属于张振轩。”
“但是,”法医顿了一下,迟疑道,“剔骨刀上的血液都是死后血,也就是说这把刀只是用来分尸的,真正杀死张振轩的凶器不是它。”
“我知道了。”杜安宇哑着嗓子说了一声,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案件调查到了这里,越发的扑朔迷离了起来。
疑似的凶案现场,疑似的凶器都在徐建明家里,而徐建明本人也承认了杀人。
可证据却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
徐建明既然已经承认杀了人,甚至主动交代了分尸的经过,那他就没有必要在时间点和一开始杀害张振轩的过程上说谎。
也就是说,徐建明参与了分尸,但真正杀了张振轩的,却并不是他。
唯一能够解释他的动机的,就是他是为了替人顶罪!
而能让他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保护的人,似乎也就只有一个。
“徐!然!”杜安宇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名字,“整队,出发去清水村。”
“是!”
警局里忙碌了起来,杜安宇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按下接听键,对面传来一名警员无比激动的声音,“队长!找到凶器和第一案发现场了!”
“在清水村后山的石桥这里,我们找到了一块带血的石头,从上面提取到了指纹,这附近还有尸体被拖拽留下的痕迹!”
第030章 第 30 章
呼啸的警车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面急速行驶, 天色刚刚破晓,似乎所有的生物都还尚且陷入在黎明前的睡梦中,刺耳的警笛声就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因为知道徐然的智商停留在了三岁, 即便问询,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所以杜安宇第一时间没有去徐家找徐然,而是来到了警员们找到的那处新的案发现场。
这里在清水村后山的山脚下, 两座山峰的中间夹杂着一条湍急的河流, 潺潺的流水倾泻而下,空气中弥漫着清凉的水汽, 似乎能够洗去人们一身的疲惫。
清水村的风景真的很好, 杜安宇呼吸着山间的空气,因为只睡了两个多小时而显得有些发懵的脑子都在这一刻清醒了很多。
现场已经被保护起来了, 这里人迹罕至, 留下的鞋印也很少,可却也正因如此, 每一个鞋印都是十分重要的证据。
“队长, ”一名警员指着石桥下方一条长长的拖痕,这一片都是沙石土路,那条拖痕格外的明显,从石桥右边开始,一直蔓延到了外面的水泥路上,“死者应该就是在这里被砸死,然后被拖回村里的。”
“嗯。”杜安宇应了一声,和痕检的同事仔细的在这周围观察着。
拖痕的两旁留有接连不断的鞋印, 有的尚且完整,有的却被拖痕给覆盖了。
很明显, 嫌疑人是一边拖着张振轩的尸体一边往后退,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根据现场工作人员的测量,鞋印的大小为三十九码,根据双脚间的间距推算出嫌疑人的身高在一米七三到一米七七之间,根据鞋印的深度,推算出嫌疑人的体重在一百一十五斤左右。
这并不符合一个成年男性的体征,各项数据更像是一个半大的少年。
徐建明是个很有力量的杀猪匠,他身高一米八以上,体重起码有一百八十斤,和现场遗留的证据完全不相符,而十五岁的徐然,则是和这些证据完全匹配。
而且,张振轩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体重只有五十多斤,像徐建明这样强壮的成年男子,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抱起来或者背起来,根本不需要去拖拽。
只有徐然这样半大的少年抱不动他,才会留下这般拖拽的痕迹。
杜安宇眼睛微微眯了眯,扭头看向了清水村的方向,脑海中浮现出徐然痴傻的模样。
根据他的调查,张振轩应当是徐然唯二的朋友,从不会因他的痴傻嘲笑欺负他,他们的关系也很好,每天都在一起玩耍,那么……徐然究竟是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要对张振轩动手呢?
不等杜安宇想明白,现场又有了其他的线索,一名年轻的警员高声喊着他,“队长,这里还有其他的鞋印,你快过来看看!”
现场除了方才找到的那组疑似徐然的以外,又发现了三组不同的鞋印。
这其中一双三十二码的鞋印经过推测应该就是属于死者张正轩的,而另外两双鞋印的主人目前身份不明。
一双三十六码,属于一个身高一米六左右,体重一百多斤的成年女性。
一双四十二码,属于一名成年男人,此人身高大致一米七五,体重一百五十斤上下。
而且根据水流冲刷的情况和鞋印上面落灰的情况来看,这四组鞋印留在这里的时间应该是差不多的。
也就是说,案发的当时,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现场。
看着眼前的证据,杜安宇迟疑了,徐建明那般干脆利落的承认了自己行凶,让他第一时间将嫌疑落在了徐然的身上,毕竟除了徐然以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让徐建明不惜牺牲自己去维护。
可证据却告诉他,似乎并不是这么一个情况。
在现场的这一男一女,他们要么就是凶手,要么就是凶案的目击者,可如果仅仅只是目击者的话,在案件已经传到整个村子人尽皆知的情况下,他们应当有很大的可能会向警方提供线索。
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将一切都隐瞒了,由此看来,这两个人的嫌疑很大。
杜安宇站起身,眨了眨眼睛,目光平静的说,“把这两双鞋印拓印下来,尽快和村民们进行比对,把这两个人找出来。”
而那块找到的疑似凶器的石头,则需要被带回警局去做检验,倘若上面的血迹属于张振轩,且石头的大小和形状也符合张振轩脑后的伤口,便可以确定真正的作案工具。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能够检测出石头上残留的指纹的主人,就可以锁定凶手了。
做检测这种事情并不需要杜安宇去做,而此时也没有了继续审问徐建明的必要,他想要去见见徐然,就没有再返回警局,而是在其他警员拿着鞋印去村民家里做比对的时候,独自一个人来到了徐家。
徐家没法再住人,杜安宇跑了个空,询问了隔壁的邻居才知道,徐然被吕家人带走了。
他过来的时候,吕家人正围绕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早餐。
这家本来就人多,还有言晰和刘老头,如今又加上了赵云归这个刚城来的刑警队长,以及徐然和崔招娣两个小孩,直接满满当当坐了一院子。
早餐的种类很丰盛,除了最常见的包子,豆浆,油条,还有菌菇粥,纸皮烧麦,韭菜盒子等等,应有应有。
吕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大人们一边吃早餐,一边聊天,当然,他们聊的就是最近几天发生的碎尸案。
言晰也加入了进去,他身上那股少年老成的气质都消散了一些,显的活泼开朗,更像是一个年轻人了。
刘老头难得的没有穿那一身仙风道骨的道袍,他换了一身舒服的休闲装,吃的腮帮子鼓鼓,像是一个囤积了粮食的仓鼠。
餐桌上的纸皮烧麦是虾仁馅的,刘老头很喜欢,坐在那里接连不断的往嘴里塞,眼看着盘子即将变空,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他都来不及把嘴巴里的咽下去,就抓起筷子夹了过去。
可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忽然伸出来一双手,当着刘老头的面夹起烧麦咬了一大口。
“爪##%@……”刘老头气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可却完全没人能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赵云归噗嗤一笑,三两下将一整个烧麦都咽进肚子,忍俊不禁,“要不你先把嘴里的东西吃下去了再说话?”
刘老头端起旁边的碗,喝了一大口醪糟,无比艰难的把嘴里的食物全部咽了下去,然后瞪着一双眼睛,气愤的说道,“你抢我最后一个烧麦!”
赵云归扯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这上面又没写你名字,凭什么说是你的?”
往常在同事们面前不苟言笑,仿佛时刻都紧绷着神情的赵队长,在这一瞬间,似乎释放了自己的天性。
不确定,再看看。
刘老头揉了揉眼睛,双手按在赵云归的肩膀上疯狂摇晃,大喊着,“这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附了身,快把我的赵队长还回来!”
小孩子们胃口小,很快就吃饱了,欢欢和安安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徐然哥哥,你快来追我呀!”
崔招娣闷头喝着自己面前的粥,却始终不敢动筷子夹桌子上其他的东西,吕诗慧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迅速把她的碗给堆满了,“小孩子家家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吃的饱饱的才行。”
昨天晚上崔招娣是和吕诗慧以及安安一块睡的,被子白天的时候被吕诗慧放在外面晒过,上面带着一股阳光的味道,山里的晚上气温比较低,盖在身上暖洋洋的。
吕诗慧睡在中间,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小朋友,一边哄她们睡觉,一边给她们讲童话故事。
这还是崔招娣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哄她睡觉,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吕诗慧,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她甚至卑劣的想着,如果她能够和安安身份做一个调换,吕诗慧是她的妈妈,该多好。
吕诗慧讲的故事很有意思,崔招娣舍不得睡着,她害怕她睡上一觉醒来,面对的就又是对她非打即骂的姥姥,和几乎把她当成个空气的姥爷。
直到吕诗慧拍在她背上的手停了下来,闭上眼睛,呼吸绵长,崔招娣强忍着的眼泪才终于落了下来。
在这里,没有歧视,没有性别的区别,似乎小孩子,天生就是要被宠爱着的。
“嗯嗯!”崔招娣重重点点头,大口大口的吃着饭。
言晰第一个发现了杜安宇的到来,他往旁边挪了挪凳子,轻声询问,“杜队长,要不要一起?”
“不必了,”杜安宇摇了摇头,开口拒绝道,“我吃过了,今天过来是想要找徐然了解一些情况。”
赵云归颇有些好奇的看了过去,“你确定你能从徐然这里问出来有用的信息?”
杜安宇坦然笑了笑,“无论行不行,试一试,总归没坏处的嘛。”
只是简单的问话,不似审讯那般的严肃,因此吕家人都十分好奇的围了过来。
徐然有点害怕杜安宇,坐在那的时候,紧紧抓着崔招娣的手才有安全感。
“你别怕,叔叔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杜安宇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无害,“你还记不记得张振轩?”
原本还微微笑着的徐然在听到这话后立马嘴巴一撇,眼泪就流了下来,“轩轩死了,不见了,不玩了……”
此时的徐然已经理解了死亡的意思,一想到那个始终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边,保护他的朋友再也没有办法出现在他面前了,他就无比的伤心难过。
等他情绪有所缓和后,杜安宇从手机上面翻出清水村后山山脚下的那座石桥拿给徐然看,“认不认识这里?”
徐然的眼睛立马亮了,脱口而出,“秘密基地!”
杜安宇继续追问,可徐然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崔招娣在一旁小声补充道,“这里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村子里的其他小孩不乐意和我们玩,轩轩的爸爸妈妈也不让他和我们玩,轩轩就找到了这个秘密基地。”
这座石桥在清水村的后山,离隔壁溪堂村也不远,从溪堂村的村口右边的一条小道上拐下来,走个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
张振轩有了零食会拿到这里和他们一起分享,有的时候老师布置的作业多了,张振轩就和崔招娣趴在一块大石头上写作业,留徐然一个人在河边打水漂玩。
徐然很乖,从不在他们做作业的时候打扰,而且他一点都不傻,张振轩教他数数,教他认字,他全部都学会了。
那座石桥的底部,有用尖锐的石子留下来的划痕,写着【轩轩,招娣,徐然,一辈子的好朋友。】
是徐然在张振轩耐心教导下,一笔一画写上去的。
说到这里,崔招娣有点哽咽,“轩轩特别特别好,徐然也很好,他不会杀了轩轩的,警察叔叔,你一定能够调查清楚真相的,对不对?”
那一行字,刚才杜安宇也看到了,但他一直以为是张振轩或者崔招娣写下的,从未想过留下那一行字迹的,竟然会是徐然这个有些痴傻的人。
张振轩对徐然的友情,浇灌出了一朵漂亮的花。
可他还来不及看到这朵被他亲手浇灌的花彻底的绽放,他就永远的离开这个人世间了。
言晰闻言,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杜队长,我可以确定徐然不是凶手。”
一个人有没有杀人,面象上是可以看出来的。
“我知道。”杜安宇点头,真正杀害张震轩的很有可能就是那出现在石桥底下的一男一女,而徐然顶多是把张振轩的尸体给拖了回去。
他来找徐然,只不过是为了印证一下心中的猜测而已。
一个多小时后,有警员来汇报,案发现场发现的那双属于成年女子的鞋印的主人找到了。
杜安宇站起身来,立刻要往现场赶去,赵云归侧头询问言晰,“要不要一起?”
言晰没有迟疑,“去看看吧。”
他可以顺带判断一下这个女人是不是真正的凶手。
一行人来到了溪堂村,何晓莲的家里,她坐在一把长椅上,双手掩面不住的哭泣。
杜安宇进屋子的第一时间就直接呵斥出声,“别哭了!再哭现在就把你抓起来!”
做了几十年刑警的人,绷着脸的时候真的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乖乖听话的感觉,何晓莲立马慌乱的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磕磕绊绊的说道,“我……我不哭了,我没有杀人,你不要抓我……”
警员们已经做了比对,何晓莲此时脚上穿着的这双鞋,不仅大小和现场遗留下来的一样,甚至连鞋底的花纹都是相同的。
可见她是一个没有半点反侦察意识的人,否则的话,她早就把这双鞋子扔掉或者烧掉了,断然不会依旧穿在脚上。
何晓莲是个寡妇,丈夫因病去世了,她独自带着儿子生活,村子里的女人嫁人都挺早,即便何晓莲儿子都已经五岁,她也才二十四,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再加上她本身长得又好看,皮肤也白,村子里有不少男人都对她蠢蠢欲动。
也有媒婆向她说过亲,只不过她都没同意,嘴上说是对自己的丈夫一心一意,不愿再有其他的男人。
可言晰看了眼她的面相,这女人准头赤色,可见,事实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洁身自好。
只不过,何晓莲虽然私生活混乱了一些,却也并没有动手杀人。
杜安宇拿出案发现场的照片,放在何晓莲面前,冷声问她,“这里你眼熟吗?”
他没有停歇,继续追问,“解释一下,你的鞋印为什么会在这里?”
何晓莲在看到照片的瞬间瞳孔骤缩,眼睛下意识的往右上方瞟去,这是很明显的心虚的表现。
她思索了一瞬,这才缓缓开口,“这就是在我们村子附近,我的脚印出现在那里,应该也挺正常的吧?”
“何晓莲,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杜安宇压低了嗓音,面带威胁,“你是真的想让我把你请到警局的审讯室去,是不是?”
“我们现在证据确凿,随时都能逮捕你。”
杜安宇的脸色做不得假,何晓莲一颗心惴惴不安,犹豫了片刻后,她终于开口,“不……不是我杀的张振轩,是……是程再鑫。”
听到这话,杜安宇眉头一跳,他们当初寻找张振轩的尸体的时候,有一部分的碎尸就是在程再鑫的茶园里面发现的。
当时他还想着把沟渠挖开以后,那两棵长得十分茂盛的茶树也就要毁了,所以要征求一下程再鑫的同意,那时情况紧急,找不到人,他便直接让警员们开挖了,准备等程再鑫回来以后再给他相应的赔偿。
却没想到,这事竟然和程再鑫有关系。
当时之所以找不到程再鑫,恐怕也是他因为事情暴露,提前逃跑了。
在何晓莲的哭哭啼啼声中,杜安宇还原了一部分的真相。
却原来,何晓莲之所以不愿意答应媒人的说亲,是因为她早早的就和程再鑫勾搭到了一起。
留在村子里的年轻人不多,程再鑫是十分有钱的一个,这后山上面一大片的茶园都是属于他家的,边南的普洱很有名,卖的也好,程再鑫小有资产。
程再鑫贪图何晓莲的年轻貌美,何晓莲想要程再鑫的钱,两人一拍即合,就进行了身体的交易。
但程再鑫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他们俩走的近了,难免会传出来一些闲话,一次偶然的机会,程再鑫发现了后山的那个石桥,那里鲜少有人前往,而且石桥墩子又大,能够遮蔽身形。
于是两人就相约到那里去偷情,青天白日下打野战,别有一番刺激。
可就在七月五号那天,他们两个人正酣畅淋漓的时候,张振轩突然背着书包出现了。
张振轩自小就聪明,八岁的他知荣辱,懂进退,看到何晓莲和程再鑫两个白/花/花的身子交织在一起,只有了一瞬间的愣神后,就立马反应了过来。
他大声的斥责这两个人,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他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程再鑫的老婆王新月,让程再鑫去给王新月道歉。
王新月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在家里说一不二,究其原因,是程再鑫入赘到了王家。
明面上,家里的茶园一直都是程再鑫在打理,可茶园真正的掌权人却是王新月。
一旦自己偷情的事情被王新月知道,程再鑫此后恐怕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一时情急之下,程再鑫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冲上去对着张振轩的脑袋就重重一砸。
八岁的小孩头骨还没有完全长好,程再鑫又下了狠劲,张振轩当场就倒在了地上。
看到人躺在那里不动了,后脑勺处还有鲜血流出来,程再鑫才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可他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暂时慌里慌张的带着何晓莲跑了。
“我们回到家里冷静了一会后意识到张振轩可能还没有死,”何晓莲抹了一把泪,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杜安宇的脸色,“我们就想回去再看看,可回去后却发现张振轩不见了,我当时只以为他是自己醒了回家了,还担心他会告密。”
“没想到没过多久,苗青青就说孩子丢了,还让大伙帮她一块找,”说到这里,何晓莲微垂下眼眸,声音哽咽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假装跟着大家一起找,之后找了十几天,都没有找到。”
“我以为他是被什么人贩子给拐走了,哪里知道他被人砍成了那么多小块嘛,”何晓莲再也忍不住眼泪,嚎啕大哭,“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杀人,是程再鑫砸了他一石头,分尸的是徐建明,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她拼命的摇着头,试图洗去自己身上的嫌疑。
警员们拿着鞋印挨家挨户的去比对,不少村民都知道了徐建明并不是杀死张振轩的真凶,他们也想要知道这个穷凶极恶的歹徒究竟是谁,就又有不少跟了过来。
这其中就有程再鑫的老婆王新月,她原本也只是想来看看究竟是谁下这么狠的手,哪想到竟然吃瓜吃到了自己家。
王新月力气极大,猝不及防之下,警员根本没拦住她,她大踏步冲了过来,一把薅住何晓莲的头发就对着她的脸左右开弓。
“你个小贱人,勾引我老公!你看我不打死你,我就说你们天天贼眉鼠眼的肯定有猫腻,程再鑫那个狗东西还不承认。”
何晓莲被打得嗷嗷直叫,拼尽全力的想要把自己的头发从王新月手里解救出来,可奈何她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比不上常年在茶园里干活的王新月。
程再鑫最喜欢的她身上这种柔弱无骨小鸟依人的气质,此刻却发挥不了半点的作用。
“我让你发骚!老娘扇烂你这张脸,看你还怎么勾引人!”王新月一边打,一边还骂骂咧咧。
“冷静,这位女士,你先冷静一下。”几名警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两个人拉开。
王新月一张脸涨的通红,梗着脖子,满脸愤恨的瞪着何晓莲,“这还有警察在,我暂时放过你,我警告你,你以后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听到了没有?!”
夏天天热,何晓莲身上的衣服穿的很是单薄,薄薄的短袖领口被扯开,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扎好的丸子头也被扯的一片凌乱,像是一堆稻草一样顶在头上。
而她那张娇嫩的脸上全是指痕,有的地方还隐隐渗了血。
她慌乱地用手抓着自己的领口,嗓音痛苦又委屈,“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王新月嗤笑一声,随即转过目光看向周围其他的女人,“看她那骚样,指不定还勾引了多少人呢,你们可都把自家男人看好了。”
“王新月!”杜安宇眉宇间一片沉重,“你如果再胡闹,我也要把你抓起来关几天。”
王新月翻了个白眼,丝毫不惧,“你还是赶紧把程再鑫那个渣男找到再说吧。”
杜安宇挑眉反问,“你不知道你老公在哪?”
王新月愤愤出声,“我要是知道他在哪,我现在立刻把他打的屁股开花,让他再也没有胆子背着我去偷人!”
“你呢?”杜安宇将视线投在了何晓莲的身上,“你知道他在哪吗?”
何晓莲很明显的迟疑了,她低着头,手指搅在一起,似乎是在思索,过了片刻后,弱弱的声音传来,“不……不知道。”
“何晓莲,作伪证可是犯法的。”杜安宇将事情的严重性给她普及了一下,可何晓莲却依旧一口咬定,她丝毫不知道程再鑫的下落。
但言晰却早已测算出了程再鑫的藏身地。
“杜队长,跟我来吧。”
眼瞅着言晰要往后院走去,何晓莲一下子慌了,她急匆匆的冲过来挡着言晰的去路,“后院都是一些我们女人家的私人物品,你不太方便去看。”
言晰长眉微挑,正要开口,王新月扬声说道,“我也是女人,我方便进去吧?”
“要是被我发现程再鑫那个狗男人被你藏在了家里,我保证,一定不打死你。”她面带微笑,轻轻飘飘的说着话,却让何晓莲后背发凉。
“那……”何晓莲不敢再拦,让开了路,“那你们进去吧。”
最近几年,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电冰箱,但以前村子里没有通电的时候,为了保存食物,村民们都会在家里挖一个地窖,现如今几乎每户人家的地窖都已经被废弃了,可何晓莲家的地窖口却没有半点灰尘。
很明显,这个地窖近期被人使用过。
言晰站在地窖入口处,对杜安宇说道,“就在里头了。”
“好你个何晓莲,感情程再程再鑫跟我说这几天要去县里面联系茶叶出售的事,都是在骗我,他是被你藏起来了吧?”王新月气的眼球突出,三两下撸起了袖子又想要给何晓莲一顿暴打。
“冷静,冷静,”一名警员按下王馨月的胳膊,“打人解决不了问题,你冷静一点。”
王新月哼哼两声,狠狠啐了一口,“我呸!打她我还嫌脏了我的手,天天发骚的玩意。”
地窖应当是不太隔音的,两名警员刚把出口打开,一个男人就迅速的从里面窜了出来,只可惜,警方这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终究还是被抓住了。
王新月看清楚男人的一瞬间,直接脱下自己脚上的鞋子,重重的砸了过去,“程再鑫!你个王八蛋!你偷人就算了,你还杀人,老娘要跟你离婚!”
程再鑫缩着脖子不敢看王新月,低下头颅唯唯诺诺,王新月嗤笑了一声,“屁都不敢放一个,你怎么有胆子去杀人的啊?”
“孬种!”
“我……”程再鑫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无路可逃,惊惧交加之下,两股战战,竟是直接当场尿了出来。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原本没有想要杀他,是他非说他要去告诉我老婆,我情急之下才用石头砸了他一下。”
“我只是一不小心,”程再鑫拼了命的给自己解释,“我只是想要暂时拦住他,不知道他的脑袋那么脆弱,我只是轻轻砸了他一下,他就死了……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有意的……”
见程再鑫承认了自己砸人,杜安宇便直接铐住了他的双手,“程再鑫,你涉嫌杀害清水村村民张振轩,我们现在依法逮捕你。”
回到警局,杜安宇迅速审理了程再鑫,他口中所描述的犯案经过和何晓莲说的大差不差。
砸完人后,他们慌里慌张的离开了现场,再回去时,张振轩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道拖拽的痕迹。
杜安宇合理怀疑,那个地方是徐然他们的秘密基地,徐然像往常一样去那里找张振轩玩耍,结果看到小伙伴倒在地上,满头是血。
徐然痴傻,不知道正确的做法,所以他把张振轩拖回了家,然后,徐建明以为是徐然杀了张振轩,他一个杀猪匠,不懂得什么法律知识,只以为杀人要偿命,所以,为了保护儿子,徐建明选择了分尸毁灭证据。
石头上的血迹和指纹的鉴定还没出来,杜安宇再次提审了徐建明。
“大致的情况我们都已经了解了,”杜安宇把何晓莲和程再鑫偷情被张振轩发现,随后程再鑫一石头砸死了张振轩的事情说了一遍,“请你现在如实交代,你究竟是如何对张振轩分尸的。”
得知自己的儿子并不是杀人凶手,徐建明紧绷着的神情突然放松了,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眉眼间变得柔和了几分。
“是这样的……”
当天是集,所以徐建明带到镇子上去的猪肉很快就卖完了,大概是下午四点五十左右,他开始收拾东西回家。
平常这个时间点,徐然都会在外面玩,张振轩和崔招娣都是好孩子,从来都不会欺负徐然,徐建明对他俩也挺放心的。
可这次他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徐然竟然在家里,他坐在门口小声的抽泣,看到徐建明回来,立马冲上来扯着他的胳膊,就把他往屋子里面带。
徐建明不明所以,跟着徐然进了屋,然后就看到张振轩躺在他家的床上,脑袋上面一个大窟窿,还在往外冒着血。
他当时脑子就“嗡”的一声,下意识时的伸手在张振轩的鼻子下面探了一下,可什么都没有探查到。
张振轩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死了!
这个惊人的发现骇的徐建明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他问徐然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徐然根本复述不清楚,只一个劲的哭,嘴上说着什么“救轩轩……”
徐建明吓坏了,以为是徐然在和张振轩玩的时候不小心把人给杀了,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被人给发现,于是徐建明立刻把张振轩转移到了猪圈里面。
他原本只是想暂时藏一藏的,等他想到办法了再去处理张振轩的尸体,可他没料到,他只不过是先把家里的血迹处理了一下,烧掉了染血的床单和徐然沾血的衣服。
过了半个小时再去看,张振轩尸体就已经被那些猪给啃食的七零八碎了,整张脸面目全非。
说到这里,徐建明这个壮硕的汉子忍不住红了眼眶,“那孩子我真的很喜欢他,看到他被猪啃成了那样,我都傻了,他身上猪啃的痕迹太明显,我只能用剔骨刀把他砍成了一块又一块,再用编织袋装起来扔到不同的地方。”
他双手微微颤抖着,手铐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起双手,抹了把眼睛,嗓子沙哑的厉害,“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躲避你们的追查,可以保护我儿子。”
徐建明确实很爱他的孩子,甚至爱到了盲目的地步。
如果他稍稍上过学,懂点法律知识,或许……张振轩还能得到一具完整的尸骨。
这种偏远山区的素质教育,刻不容缓。
让身边的警员做好记录,杜安宇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走向了法医室。
县里的警局没有专门的法医,自然也就没有法医室,这间屋子是一间办公室临时改造出来的,各项器具配备的也不齐全,所以第一次尸检检查出来的各种数据都只有一个大致的范围。
法医向上面申请了新的仪器,此时正在做第二次的深度尸检。
在杜安宇重审徐建明的时候,从石桥下找到的那块石头的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上面的血迹的确属于张振轩,指纹也是程再鑫的,可以确认,程再鑫就是凶手。
“来啦?”看到杜安宇进来,法医停下了手里的活,走到一旁从托盘里举起了那块石头,在张振轩脑处的凹痕处做了比对。
“你看,严丝合缝,这块石头就是凶器。”
“嗯。”杜安宇点点头,坐到了一旁,等待着法医其他的尸检结果。
四十多分钟后,法医摘下了手套,将最终的检测结果拿给了杜安宇。
“张振轩的死亡时间确认为下午五点四十左右,死亡原因是颅内损伤,失血过多。”
法医的语气很平静,但那每一个字眼却都宛如重锤一般,狠狠的敲在了杜安宇的心上,敲得他头皮发麻,心脏疯狂跳动。
因为根据何晓莲和程再鑫的口供,他们被张振轩发现偷情的事,逃回家里的时间是五点二十分左右,他们再次出门去案发现场的时间是六点半。
也就是说,在徐然把张振轩拖回家的这段时间里,张振轩虽然被砸的昏死了过去,但还有一息尚存。
杜安宇突然间大力推开法医室的门冲了出去,直接冲到了徐建明的面前,急促的问道,“你当天是什么时候回的家?!”
徐建明有些发懵,反应了一下后才缓缓开口,“我没有看表,但我记得我收摊的时候是四点五十多,到家差不多五点二十到五点半左右吧。”
“怎么了?”
杜安宇身体晃了晃,一股浓烈的悲伤冲天而起,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给掩埋掉。
张振轩是五点四十分左右死的,徐建明探他鼻息的时候虽然没有探到,但他还活着,只不过那鼻息太微弱了,手指头没有办法检查的出来。
张振轩……
他在活着的时候,被放在了猪圈里,一息尚存的他,没有等到施救,最终血流而亡。
这是一场……
彻头彻尾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