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给许小真三千块, 能让他安安稳稳度过一整年。
或者三万块,能让他把整个大学上下来之后,还能找一间房子开始稳定的工作、生活。
但他唯独不需要三千万, 他的人生里没有预设过这么多的钱, 给他了他也没有地方可以花, 所以他需要三千块甚至三万块, 却不需要三千万。
今天晚上根本没有课, 他跟顾延野撒谎了。
他回到寝室,寝室里没有人,就他一个。
大学的生活丰富多彩, 一区又是最热闹繁华的城市, 室友这个时间多半还在外面玩。
他脱了衣服鞋子上床, 拉好帘子, 把自己包进被子里。
学校的水电免费,他在床头接了一盏小夜灯看书。
许小真觉得他得好好冷静冷静,好好找个理由, 才能过去这道坎。
他可以借口说顾延野就是这样一个人, 即便心有愧疚也张不开口,只会用金钱表达歉意。
可这个借口太过老套, 用过无数次,以至于用烂了, 许小真一想到甚至就觉得好笑。
他需要的不是用钱安抚, 而顾延野只会用钱安抚,这不正侧面说明了他们两个不合适,应该分手了吗?
许小真看着看着书, 眼前就模糊一片低下头,把脸埋进被子里。
他不想和顾延野分手, 他在找理由继续爱着这个人,从他十八岁贯穿到二十三岁,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个人,但他现在似乎找不到理由了,怎么办,周延?
他埋头擦着眼泪,想把注意力再次放到书上去。
放在一边充电的手机电量缓步上升后自己开了机,无数消息爆炸地挤进来,几乎都是沈冽的未接来电。
恰好沈冽的电话此时又打了过来,许小真不想他听出自己的不对劲儿,挂断电话,给他发消息。
【我在寝室不方便接电话】
【哥!哥!你怎么了?这几天我一直没在学校看见你,去你班里同学说你好久没去上课了,我还去你家里来着,都没人开门,哥你没事吧?哥,你有事要跟我说啊!哥!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真的好担心你啊!】
这么一大段文字挤进来,许小真隔着屏幕都能感到吵闹,眼前似乎已经看见沈冽在他面前转来转去吵来吵去表达着关心,像只可爱小狗一样。
他掉进冰水里的心因此有片刻回温,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我没事,出了点小意外,你放心吧,早点休息。你没发烧吧? 】
沈冽发了几个可爱的表情包【当然没有了,有哥哥陪我一起睡觉,我好着呢,哥哥的怀抱好暖和,好有安全感,才不会让我发烧。不过我要吓死了,我还以为哥哥出了什么事,没事就好,哥哥,那我明天中午能和你一起去食堂吃饭吗?想和哥哥一起吃饭。小狗打滚.jpg】
许小真倒是很想沈冽,和他在一起心里就软乎乎暖洋洋的,不过身上的咬痕倒是好藏,脸上的根本藏不住,他只能忍痛拒绝。
沈冽也没生气,缠着他发了好一会儿消息,还给他看自己种的花,直到许小真说自己困了,他才乖乖说再见。
几个室友吵吵嚷嚷进门,看到许小真床下面的鞋子,瞬间都噤了声,面面相觑,叫了几声许小真的名字,却只得到对方沙哑的回复,说要睡一会儿。
许小真不是早就和顾少将搬出去住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吵架了呗,哦不,应该是人家玩够了把他甩了吧。
几个人挤眉弄眼传递着信息。
他们在外面做什么,许小真大概都能猜到,原本和沈冽聊天而好转的心情又变糟了,只能强逼着自己睡过去。
沈冽漂亮单纯的脸蛋在五彩斑驳的光影中明明暗暗,手机放在掌心轻快地转了转,唇角不自觉勾起。
温越把骰子递给他,他也没反应,温越故意使坏地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引起他的注意,笑着揶揄:“哎呦,我们沈大美人在跟谁聊天呢,笑得这么荡漾。”
沈冽接过骰子,眸光流转:“一个有点意思的蠢货。”
“完蛋了!哪个倒霉蛋又要遭殃了?”温越咯咯笑起来,想起自己的惨痛经历,“恐怕人家还以为我们沈美人是个什么乖巧可爱阳光的好青年,正恨不得掏心掏肺呢。”
沈冽刚转学到二区的高中时候,温越就看见他那张小脸心痒痒,觉得他铁定能分化成omega,秉持着老婆谁先看上就是谁的原则,往上凑了好几次,结果被温言软语坑得裤衩子差点都没了,后来看见沈冽就怕得要死。
但他实在又是个颜控,追不到就做朋友,恰好沈冽分化成alpha了,两个人稀里糊涂一直玩到现在。
沈冽这个人聪明,漂亮,但也着实歹毒。
温越有时候真佩服当年的自己,对着这么一条鲜艳的毒蛇都想讨来当老婆。
沈冽灵巧地晃了晃手中骰子,不置一词,但也没有反驳,明显的心情大好,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许小真确确实实,是个有意思的蠢货,被他这种人缠上也确实算他许小真倒霉,但也活该,这都是许小真欠他的。
顾延野的易感期快到了,他知道,他闻得出来,但是许小真不知道,顾延野又好像忽略了。
所以他故意在许小真身上留下了浓烈的信息素来刺激顾延野,看样子这几天,他那可怜的哥哥.日子不好过,不知道被弄成什么样子了,怕得都不敢和他说话,嗓子废了?
视频通话恐怕更不敢吧?
没死就行,受点折磨也好清醒清醒,知道谁才是对你最好的人。
哥哥,没办法了,谁叫你一直那么喜欢那个贱人,一个beta应付易感期的alpha滋味不好过吧,你现在是讨厌他呢,还是怕他怕得要死呢?
不管怎样都好,你该和他一刀两断,投入我的怀抱了。
要怪只能怪你是个蠢beta,闻不到信息素被下了套,或者怪顾延野是个长了脑子又不用的自大贱人。其实没有我,你们这么蠢的两个人,早晚都会分手的对不对?
所以我只是加快了进程,我可没做什么坏事。
许小真走了之后,顾延野觉得一千朵铃兰似乎太小气了,嘱咐追加到三千朵,看得花店的人脑袋一抽一抽的,又心想发财了。
三千朵铃兰花,花店几乎找了半个一区的花店才凑齐品相最好的扎好。
电梯口太窄,只能拆了落地窗钓上来之后再把窗户重新装好。
顾延野看着陈列在客厅硕大的花束,一阵心安,给许小真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上完课。
许小真没回,大概还在认真听讲,顾延野猜到他认认真真在水课上记笔记的样子就觉得心软,不回他消息也勉强饶过了。
他绕着花走了一圈,觉得调整摆放位置,把他放在入门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顾延野从门口进来,预演了一遍许小真的走位,又整理了一下花瓣。
家里他也收拾好了,当然让他自己做卫生委实难为他了,他不搞破坏就已经谢天谢地。
他猜许小真应该不会愿意让别人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干涸液体,所以家里东西能扔的就扔,地板他开了水龙头弄得汪洋一片。
十几个保洁拿着工具上门,以为这间房子里经历了世界大战。
晚上十一点,卫生收拾好了,花也准备好了,顾延野叫上门的厨师已经准备好宵夜,家里充满了浪漫的氛围。
他甚至写了一张卡片夹在花里,短短一句话,几乎用尽了他一生的自尊心:不会有下一次了。
顾延野疑惑怎么人还没回来,消息也没一个,难不成在课上晕倒了?要是晕倒了,应该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他第一次没有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担心影响许小真上课,而是发了短信问【你下课没有?】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回我消息!】
许小真已经睡着了,被叮叮当当的消息声吵醒,摸起来看到是顾延野,精神了一半,在床上翻了个身。
现在他只要一想到对方那张脸,就浑身冷汗,晚上要是再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大抵要做噩梦。
五年前,他磕破头,对着这张脸这个人朝思暮想,愿意以命换命换周延回来的时候,恐怕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见到这张脸寝食难安到做噩梦的程度。
但他又不能强硬地说自己不回去了,不然顾延野真能干出进学校抓人这种事。
他烦躁地叹了口气,就不能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清净清净?
犹豫了一会儿,许小真耐着性子回【我落下了好多作业,明天要交,今晚不回去了,在学校睡,你早点睡吧。】
他发出去之后,觉得这样有点生硬,可能糊弄不过去,找到沈冽的聊天框,把他发给自己的那堆可爱亲亲和打滚的表情包转发了一批给顾延野。
顾延野收到这一堆表情包,糟糕的心情好转,挺可爱的,像许小真。
【回来吧,我去接你】
他消息发出去,许小真迟迟没有回复,又连着发了好几条。
顾延野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敢确定自己是被忽略了。
他环视了一圈家里,鲜花,晚餐,卡片,收拾干净的屋子,一向简单粗暴的思维模式里涌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落寞,委屈。
他准备了很久,想许小真进来就能高兴。
但是许小真不回来,甚至连他的消息都不回。
为什么?不是原谅他了吗?
第42章
顾延野等到下半夜, 时不时给花洒点水,鲜切花很娇嫩,已经没有刚送来的时候鲜嫩。
他赌许小真心软, 赌他看到消息后回来。
他低落的心情逐渐在自己的劝慰下变得昂扬。
但等到东方既明, 天边隐隐露出鱼肚白, 许小真绝不可能回来了, 顾延野那昂扬的心情再次变为低落, 才知道自己赌输了。
他那被按捺进心底的焦虑如缺水的鱼儿,再次翻涌出水面。
许小真爱他?
许小真不爱他?
许小真爱他。
但好像又没有以前那么爱他。
这个想法电闪雷鸣之间,猛地刺进他心脏, 让他的四肢百骸都为之一颤。
从沈冽出现后, 许小真的心里, 世界里, 都不再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的任性,出格, 不再被无条件包容。
沈冽越是表现的委屈大度, 他的尖锐便愈会显出对照。
顾延野失魂落魄地坐到餐桌旁,把冷透的食物麻木塞进嘴里, 咬得餐叉咯吱咯吱作响。
该死,沈冽为什么要出现在许小真眼前?为什么要出现和他抢人?
一个念头闪电般过遍了他的全身。
许小真不肯回来, 是不是因为沈冽那个狐狸精把他绊住了?
沈冽是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顾延野来不及思索, 愤怒地扔了手中的餐具,多方调遣关系,一通电话打给了沈冽。
沈冽看到陌生来电, 随手接起:“不买保健品不贷款,家里没孩子要补习谢谢。”
他明显听到那边呼吸一顿, 接着愤怒地咆哮隔着话筒贯穿他的耳膜,震得他有一瞬间的失聪。
“沈冽!!!!”顾延野在那边鬼叫,沈冽把话筒拿远了些。
哦,真可怜,许小真不回家,所以发疯了?
啧啧,这还只是第一天而已。
等那边发泄完情绪,他才捏着嗓子,拿腔拿调戏弄:“呀~是嫂子~呀~大晚上给我打电话怎么了?”
顾延野听他说话就窝火,没忍住,骂了一堆不堪入耳的脏话,连着他上下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最后问:“许小真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你把他弄哪儿去了?你个狐狸精!你他妈的把人给我还回来,不然死定了!”
沈冽嘲讽一笑,一改方才掐着嗓子的阴阳怪气,变成了尖锐的阴阳怪气:“我当怎么回事儿呢,原来是一个妒夫大半夜留不住人,给我打电话来发疯。笑死人了,与其把气撒到我身上,不如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呢?
没有镜子总有尿吧,有没有点自知之明?马上年老色衰了怎么比得过我风华正茂,看看你这副嫉妒丑恶的嘴脸,是个男人见了都要倒胃口吧?你也别怪我哥不着家,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在家,他能有好心情吗?
人品不行性格不行技术也不精进,就是去会所点个鸭都比你划算,这么多年我哥也该腻了。
哦,我哥确实在我身边呢,你小点声,别把他吵醒了,我哥说了,我最温柔懂事善良可爱,比你这种只会乱吼乱叫的傻缺强一百倍。”
顾延野额头一条又一条青筋跳得欢快,愤怒嫉妒的火焰烧干了他全身上下的血液,让他只有一个念头——宰了这个骚狐狸精!
但他愤怒至极反而福至灵心,脑子一下启动,转过来弯儿,起伏的胸脯也平静了,卸了力气,靠在椅子上冷笑:“许小真根本不在你那儿。”
沈冽一歪头。
嗯?学会用脑子思考而不是几把了?
“许小真要是在你那儿,你根本不敢跟我这么说话,”顾延野自信至极,指尖轻轻在桌面敲打,“否则你辛辛苦苦在他面前伪装的形象就功亏一篑了。”
沈冽没来得及阴阳怪气赞许他一番,顾延野又道:“许小真身上的信息素是你故意留下的吧?一个阴险歹毒,只会在背地里暗搓搓使小动作的小人。
早晚有一天,许小真会识破你的真实面目,到时候我看是谁被一脚踹开。
只要我还在一天,你就休想上位,死狐狸精!”
顾延野说完,挂断了电话,徒留沈冽在那边无能狂怒,大骂顾延野贱人。
知道许小真没和沈冽在一起,顾延野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他目光阴鸷,注视着窗外万家灯火辉煌。
沈冽,这个夹在他和许小真之间唯一的阻碍。
弄死沈冽?不,在没揭穿他的真面目之前,沈冽死了许小真恐怕会恨死他。
……
顾延野不是大闲人一个,他白天要上班,他上班之前,给许小真发了几条消息,许小真回了他几个可爱的表情包,两个人的对话以无言结束。
许小真才学会发表情包这种东西,顾延野觉得挺有意思挺可爱的,许小真在跟他卖萌。
许小真则觉得这玩意真好用,不想回复对方的时候,一个表情包发过去,就能搪塞住,是个敷衍人的神器,而且还能终止话题,只恨没有早点发现,于是又问沈冽要了一大串。
情况就是这个情况,两个人都对沈冽的表情包爱不释手。
许小真趁着他不在家,准备把自己的衣服书本都打包收拾走了。
他一进门,迎面撞上那么大一捧蔫吧了的花,先是一愣,继而绕了过去。
临走时候觉得过于暴殄天物,抽了些好的插在花瓶里。
他从里面抽花的时候,掉出来顾延野昨晚夹在里面的夹着的卡片,被水珠沤得有些湿了,上面的字也模糊许多,但还是能勉强辨认——不会有下一次了。
这也许,可能,似乎,大概算是个道歉,对于顾延野这种人来说。
许小真把卡片收了,夹在书里,阴沉烦躁地心情有一丁点升温。
顾延野大多数时候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这个保证应该是有效的。
但他暂时还不想对着顾延野那张脸。
许小真搬进来的时候,就背了一个小背包,走的时候还是一个小背包,东西就那么一丁点儿。
顾延野倒是给他买了许多昂贵的衣服,但那些版型材料都不好打理,也就撇下了,还满满当当摆放在衣帽间里。
以至于顾延野回来的时候,发现这个家几乎没什么变化,更没有发现属于许小真的东西已经被他清走了。
【今天什么时候下课,我去接你。】
【作业没赶完.小狗打滚jpg】
【回家写】
【小组作业.狗狗摇头jpg】
顾延野把可爱表情包一一添加到自己的表情包库里,给许小真发了一个小狗打滚的表情包,接着道【回来吃顿饭】
许小真【狗狗摇头jpg】
对话就此结束。
许小真热爱学习,许小真热爱学习,许小真热爱学习。
顾延野在心里把这句话默念了三遍,还是愤怒不止,一个beta,户籍还在十八区,学政治有什么用?学那么认真有什么用?还不是会被打回原籍当个小办事员?还不如多讨好讨好他,只要让他高兴了,一区哪个部门去不了?
他想许小真现在要是个omega就好了,烙印下终身标记,就跑不了了。
就算他心里有那个学习,有那个该死的沈冽,也会无条件服从依赖自己,一刻都不能和自己分开。
顾延野联系了帝国医院最顶级的腺体科医生,问他一个omega失去腺体后,能不能通过治疗重新长出来。
医生模棱两可:“还是看腺体失去的大小,如果有希望的话,可以进行培植技术重新使失去的腺体生长,如果已经完全失去腺体,只能做腺体移植,或者人工腺体了。”
顾延野想到许小真那块狰狞的疤痕,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他和许小真刚刚重逢的时候,他觉得许小真是个beta也挺好的,没有omega那么麻烦,也不会一不小心标记,更不会那么容易成结怀孕,到时候一脚踢开也利落。
但现在想起来,心脏只觉得隐隐作痛。
他的腺体是怎么没的?
因为标记清除不了所以取掉了?成熟的医生不会留下那么长的一道疤。
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但这些他都不能直接问许小真。
顾延野惊恐想到自己的谎言,他在许小真眼里,是失忆的,而许小真也没有向他透露过自己曾是omega的事情,所以他应该完全不知道许小真从一个omega失去了腺体变成beta,又怎么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让他做腺体移植?
没有腺体,就不能标记,不能标记,也就意味着,也许有一天,又会冒出来个什么陈冽,张冽挤压自己在许小真心中的位置。
只有许小真重新成为omega,他才能摆脱这种疑神疑鬼恍惚不宁的日子,彻底把许小真留在身边。
顾延野还想追问些什么,通讯录里跳出来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片岁月静好的山湖旷野,整体色调呈青黑色,一个青年留下一道欲语还休的旖旎剪影,虽然朦胧看不清全部长相,但这道影子,顾延野化成灰也认得——沈冽。
沈冽发送了好友申请,配图:小狗打滚.jpg,嫂子,我是阿冽呀,拜托通过一下好吗?
顾延野看到那张表情包,千思百转的情绪只剩下怒发冲冠的愤怒。
怪不得,怪不得许小真会用表情包了,他竟然都没有细想是谁教给他的!
那他算什么?
他才是许小真的男朋友!!!
许小真和沈冽竟然把他搞得像小三!!
第43章
“只要我还在一天, 你就休想上位!”
沈冽昨晚喝多了,自以为胜券在握所以得意忘形,全然忘了自己柔弱乖顺的伪装, 给顾延野好一通嘲讽。
待顾延野反唇相讥, 酒精上头的脑子瞬间清醒, 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所有人都觉得他漂亮, 聪明, 百依百顺捧着他,顺风顺水的日子让他丧失应有的警觉,才取得这么一点胜利, 许小真还没有正式和顾延野分手, 他就暴露本性, 拿着胜利者的姿态骑到顾延野头上了。
他和顾延野彼此针锋相对, 撕得不可开交,彼此心知肚明,但他昨晚的话绝对不能捅到许小真那儿去。
顾延野一向长了脑子也不怎么用, 昨晚出其不意给他打了通电话, 沈冽担心他有录音,所以能屈能伸地低头试探。
顾延野看着他发过来的表情包就气不打一处来, 对方叮叮咣咣地发请求消息。
【嫂子,同意一下我好吗?】
【嫂子, 对不起, 有气你冲我来好不好?别连累我哥。】
【嫂子,你是不是还在对我生气?求求你不要迁怒我哥。】
【嫂子,我昨天喝多了, 对你有点冒犯,真的很抱歉, 你要打要骂冲我来好了,我只是心疼我哥,那么好的人,你怎么能那么对他,我知道他受委屈了,不敢和我说,我真的又生气又心疼,求你对我哥哥好一点好不好?】
顾延野恶心得想吐,把人反手拉黑,攥着手机在屋里走来走去。
他退而求其次地期盼,这些表情包不是沈冽发给许小真后,许小真又发给他的。
或许只是许小真的朋友、同学给他发的。
只要许小真是先给自己发的,后给沈冽发的,那他的地位还是稳固的。
他焦急地在屋子里踱步两圈,把手机狠狠砸了:“草!他妈的!许小真哪有朋友?除了沈冽,哪他妈的有人会给他发这种东西?”
顾延野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把许小真哄回来,让他老老实实做腺体手术。
只要做了手术,再烙下标记,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沈冽给顾延野发送请求,也不是为了求对方原谅,他反手把这些截图发给许小真,不经意间展露了自己卑微祈求顾延野原谅的话。
沈冽电话里哭着跟许小真说:“哥,昨天你都不肯跟我打电话,也不肯和我一起吃饭,小冽就猜到是嫂子对你不好了,嫂子脾气那么差,他是不是打你了?小冽又气又急却不敢做什么,晚上心情好差,朋友带我去喝了点酒,我酒量不好,和嫂子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哥,嫂子是不是生气了,我肯定又做错事了对不对?
哥,他要是打你了,你跟他分手吧,我养你,小冽有钱的,我不想看到你受委屈。”
许小真没责怪他添乱,反倒觉得是自己这个哥哥做得不好,还要连累弟弟替自己操心,安慰了他几句,说:“没事的,我去跟他说,你别担心。你别总跟这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出门。”
上次沈冽在酒巷的经历还让他后怕,许小真忍不住叮嘱他。
他弟弟是个单纯美好像天使一样的人,现在恐怕还因为昨晚的事情战战兢兢,红着眼眶,生怕惹了顾延野讨厌。
沈冽从小多黏自己,许小真是知道的,他将自己视为最重要的亲人,肯定害怕哥哥未来的伴侣对他有意见,所以连维护哥哥都小心翼翼的,劝分手甚至都要再三斟酌,唯恐让他和顾延野都不快。
许小真心中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又安慰了沈冽几句,只是绝口不提分手的事情。
沈冽听到他的话外之音心中一咯噔,都这样了还不愿意分手,顾延野那个傻逼到底是哪儿吸引许小真了?
他还是得更主动才行。
许小真今天醒来后,发现脸上的印子消退的差不多了,才带着书继续回到图书馆原来的老地方。
政治系大二上半年有半年的初次实习期,根据大一两个学期的平均成绩分配实习机关,一学期后进行考核打分。
学校对学生的评分分为学业成绩和实习成绩两大模块,实习在大二上学期和大四上学期,大二的实习考核成绩占实习成绩比重的百分之四十。
成绩好自然能留在一区政府,许小真来到这儿,本来就是奔着最好去的。
不管是他和顾延野的恩怨情仇还是沈冽,只要他坐在这张桌子面前,就暂时得丢到脑后了。
沈冽把自己打扮得清新脱俗,上身一件柔软珍珠白丝绸衬衫,缠绕了浅粉色和嫩绿色的欧根纱作为点缀,在衣摆垂下飘逸的一截,设计相当艺术,柔软的丝绸面料在领口处滑落坍塌,露出他骨感纤细的锁骨。
富有光泽的面料像一个小型的打光板,令他本就惊为天人的脸蛋柔而生辉,宛若一颗璀璨的深海珍珠。
下身是一条白色铅笔裤,洒着自己信息素味道的香水,棕黑色的发丝打理得柔顺有型,身材高挑玉树,精致脸颊上洋溢着温暖和煦的笑容。
他翩然走进图书馆的时候,就像盛夏一朵沁人心脾的荷花,引起图书馆里的阵阵波澜。
沈冽回学校短短几个月,就已经是帝国大学的风云人物,高居表白榜的榜首,一个漂亮的机械系A班学子,连续两年专业第一,前途光明,长相不输当红明星,还没有什么架子,自然是大家疯狂追逐的对象。
今天的他,好像比以往更耀眼了。
呆呆看着他的不止omega,还有一众alpha。
他们想,要是沈冽的话,AA恋也不是不行。
但是,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冽捧着一块精致的小蛋糕,走向图书馆最角落,那个全学校最臭名昭著的beta对面,然后落座,甚至对着那个beta笑容更真诚了。
一群人脸上痴呆的表情加深了。
打扮的这么美丽,该不会要表白吧?
之前就听说沈冽对这个下等beta很不一样,经常旁听他的专业课,有时候还会说几句话,有人猜他是不是对许小真有意思,大家还撇嘴不信。
哪个alpha会喜欢一个beta啊?而且只是同上一门课说话怎么就能证明沈冽喜欢许小真呢?或许上课时凑巧,说话只是人家沈冽善良,不歧视底层贱民而已。
何况全校都知道,许小真是顾延野的情人,就算情人没什么地位,但直接挖顾少将的墙角,那不是明摆着挑衅?难道嫌命长?
但是现在,他们真的搞不懂了。
沈冽把蛋糕捧给许小真,悄悄说:“哥哥,别不开心,吃点甜的就好了。”扬扬下巴让他跟自己出去。
许小真温柔地看着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离自己太近,告诉他自己看完这些就出去。
沈冽不满,死活不肯动,一直盯着许小真,好像他不答应,他就不出去。
许小真拿他没办法,只好抱着书,和他欲盖弥彰一前一后离开图书馆。
沈冽找了个人烟稀少的角落,蹲下,把蛋糕拆开,插上两根蜡烛点燃后捧起蛋糕,歪着头满眼温柔地看着他:“哥,许个愿吧,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吹走,就算别人对你不好,你也有我,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蛋糕散发着奶油香甜的气息。
许小真看着眼前的沈冽,他的弟弟,正乖巧地捧着蛋糕,蹲在地上,仰视着他,眼中好像有万千星子灿烂,为了哄他开心,穿着漂亮衣服,像个包装精美等待拆封的礼物。
他眼眶一红,哽咽道:“谢谢阿冽。”
沈冽握住许小真的手,虔诚在他手背亲吻了一下,仰起头,冲他眉眼弯弯笑着:“我会永远永远对哥哥好的,比别人都好,所以那些对哥哥不好的人,哥哥不要再眷恋他们了。”
浅黄色的烛光打在他脸上,像奶油一般模糊晕染开,平添几分温柔色彩,微风吹动,发丝扰动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有几缕发梢粘在他嫣红的唇瓣上,沈冽美丽深邃的眉眼像有一层潋滟春水,无比动人。
许小真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帮他把发丝勾到耳后,点点头:“蛋糕是你买的,蜡烛我们一起吹吧。”
沈冽笑眯眯应了,亲昵地搂着许小真的腰,两个人一起吹了蜡烛。
“吧嗒!”沈冽亲了一下许小真的脸颊,“哥哥开心吗?以后都要这么开心才好。”
顾延野捧着一束新鲜铃兰,远远看着这副温馨的场面,铃兰花茎被他攥出汁液,他的表情扭曲,三步并作两步两步上前。
沈冽正切了蛋糕,准备递给许小真,喋喋不休引诱:“哥哥,既然你都已经和嫂子分开住了,要不去我那儿住几天好不好?就几天,我一个人在家好孤单好寂寞。”
许小真接过蛋糕和刀叉,有些犹豫:“我再考虑考虑。”
蛋糕带着奶油的芳香,许小真纵然喜欢,也头皮发麻,他还记得第一次喝牛奶浑身起疹子,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沈冽眼巴巴看着他:“是我的请求给哥哥带来困扰了吗?哥哥连蛋糕都没胃口吃了。”
许小真不好让孩子伤心,校医室就在附近,一会儿打发沈冽走,他去拿点药应该也没事,于是硬着头皮叉下一块松软的蛋糕胚。
手腕忽然被来人滚烫的大掌握住了,蛋糕叉掉在草地上。
“你哥牛奶过敏,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嫉妒的顾延野被冲昏理智,唯一能保持的只有气定神闲的姿态,接过许小真手中的蛋糕,“也是,你跟你哥分别那么久了,自然没有我对你哥哥熟悉,这种错误下次不要再犯了,弟弟。”
多次的教训让顾延野知道,他一但冲上去大吼大叫是没有好结果的,只会落入敌方陷阱,失去主动权,让许小真越发心疼这个狐狸精。
他现在要哄回许小真,自然要展现体贴一面。
沈冽当场慌张,语无伦次,紧张地问许小真怎么样,并倔强地含着泪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小的时候,家里穷,根本喝不起牛奶,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许小真沉默了,自己牛奶过敏的事,没有告诉过顾延野,家里食材的采办,顾延野也从来没有插手过,他是怎么知道牛奶过敏这件事的?
第44章
沈冽是在故作柔弱, 顾延野意识到了但完全无暇顾及。
许小真缓缓收紧的手指和波动的眼神告诉他,他在嫉妒之下说了存在纰漏的话。
他现在是失忆的,十八区发生过的事情, 他应该一丁点儿都不知道。
顾延野的后背微凉, 但多年大风大浪的经历还不至于令他当场失态, 刻意的解释只会欲盖弥彰,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破绽, 一如既往,看向沈冽的表情试图宽容亲和,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那股高高在上的轻蔑倦怠。
“你怎么知道我牛奶过敏的?”许小真敛眸, 睫毛在白嫩的脸颊投下一小片阴影, 似乎不经意地问。
“你入学体检的档案里有, 你自己没看吗?”顾延野惊奇地瞥他一眼, “我担任过你的射击课老师,你找过我之后,我看过你的档案。”
许小真抬眸, 盯着他, 嗓音轻轻柔柔的:“你会是在意这些小事的人吗?”即便他真的看过自己的档案,这么久了, 这种细枝末节真的会记得吗?但许小真又不敢确定,顾延野的记忆力他在十八区就有所见识, 一目十行, 过目不忘。
顾延野冷峻的面容浮上怒色:“我有什么必要骗你?”
他的表现和往日如出一辙,许小真无论怎么打量,都找不出破绽, 心中那个即将破土而出的想法无法得到证实,只能被他暂且压下去。
但隐隐有些不安, 却不敢用恶意揣测顾延野。
沈冽又在旁边哭得凄惨,他只好先安慰沈冽,抚摸他微红的眼皮:“你是好心,我都忘了自己牛奶过敏了。”
顾延野看到他把注意力转向沈冽,知道这件事暂且过去了,但怀疑的种子一但种下,早晚有一天会生根发芽,他的谎言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腺体和标记的事情必须马上提上日程。
他盯着许小真落在沈冽脸上的细白手指,从大衣中掏出一块手帕,伸过去,别开了许小真的手,递给沈冽:“擦擦吧,以后多用点心,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手顺势收回的时候,牵上了许小真的手。
等许小真被他重新标记之后,沈冽还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为一时之气因小失大的教训顾延野吃了足足三次,他这辈子还没在谁身上栽过这么大一个跟头。
许小真没躲掉,被顾延野触碰的感觉令他战立难安,表情都多了几分痛苦,好像能回忆起那七天的场景。
沈冽抓着顾延野的手帕,倍感肮脏,在他身上栽了跟头的顾延野,显然没有以前冲动暴躁了。
顾延野将手中的花塞进许小真怀中:“小真,陪我回家吃顿饭吧。”
顾延野继续道:“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
沈冽有种局面不受控制的感觉,猛烈咳嗽了几声,来换取许小真的注意。
顾延野却看向他,抢在许小真前面,冲他挑了下眉,不知道是邀请还是挑衅:“阿冽也来吧,以后都是一家人。”
错愕的不止沈冽,还有许小真。
几天不见,他变得柔软,连对待沈冽,都没有以往的咄咄逼人,甚至还亲切地称呼他为阿冽。
但许小真完全不敢放松警惕,他犹记上次,顾延野也是态度回软,他欣喜若狂,但没过几天,就故态复萌。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许小真这次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是望着顾延野,心想这次他的好脾气会持续一天,还是两天。
他吐出一口气,说:“不……”
许小真话未说完,顾延野又开口:“我马上就要走了,下次回来大概要一个月以后。”
“去哪儿?”许小真下意识问。
顾延野拇指摩挲他的手背,目光缱绻:“军事演习,我要带队,下次回来,大概要一个月以后了。”
一区会在每年的三四月份举办为期一个月的军事演习,场地在四大军事驻地任选其一。
帝国一向穷兵黩武,奉行优胜劣汰,常常与邻国产生冲突演习,所以每年的演习既是练兵又是威慑,荷枪实弹,残酷至极,每年都有百分之三的帝国士兵折损在军事基地。
许小真呼吸一顿,反握住顾延野的手,眸中满是焦急和担忧:“你要注意安全。”
顾延野勾了勾唇,他就知道,许小真心里还有他。
他不懂怎么对付沈冽这种狐狸精,还不懂军事战略吗?
以进为退,以守为攻,欲擒故纵。
周京烁让他动脑子想想,拿出他在军校大比武演练时候的脑子,把许小真和沈冽当作对手,如何克敌制胜,这不是他的强项吗?
顾延野茅塞顿开,看见沈冽跳脚青黑的脸,还有许小真担忧的目光,发觉用脑子处理生活上的事情,果然比直来直去用情绪有效果的多,就是不畅快。
他是高高在上的顾家继承人,顾元帅长子,帝国最出类拔萃的alpha,还从来没有要按捺自己情绪的时候,却为了许小真,甘用心计。
爱人要奔赴遥远的军事基地,肯定会吃苦,或许会受伤,也有极小部分概率发生意外,即便是点头之交,也应当为他担忧牵挂,何况许小真扪心自问,他对顾延野还有感情,没法做到冷漠。
顾延野看到他表情松动,知道许小真心软了。
那边扑通一声,沈冽忽然脸色青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呼吸急促,微弱地呼喊许小真:“哥……”
许小真连忙过去扶住倒地的沈冽,被他一把攥住了手。
校医室的几个医生急匆匆过来给沈冽做了初步诊断,确定没问题后才把人抬到校医室,期间沈冽一直攥着许小真,手背上青筋绷起,表情痛苦。
许小真焦急地陪同沈冽进了医务室。
场地内只剩下原本的主角顾延野被抛在原地。
医生说没有什么问题,应该是缺氧性晕厥,多出现于急性失血导致,沈冽看起来不像,可能是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的,但要观察一天半。
许小真抚摸沈冽苍白柔弱的脸颊,问他怎么回事。
沈冽倚在床头,恹恹笑着,宛若一朵风雨中凌乱的花:“哥,我太激动了,你刚才看到了吗?嫂子承认我了,他还叫我去家里吃饭,哥,我以后是不是又有家了?嫂子以后会对我好的,对不对?就像小时候,爸爸妈妈还在一样,我又有亲人了,哥,我好想爸爸妈妈。”
沈冽很少提起他的亲生父母,猛地一提起,许小真像是过电一般,四肢百骸都疼起来,巨大的愧疚像汹涌的海浪,裹挟着许小真,将他拖入汪洋。
过往的记忆漫上心头,男人的怒骂,女人的哭泣,孩子尖锐的喊叫,还有满地鲜血浮上眼前。
痛苦,心酸和心疼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许小真无法面对沈冽澄澈渴望的眼神,心脏撕裂一般,刺激得他头痛,恶心,只能死死抓着衣摆,低下头:“对不起,是我。”
如果不是他,沈冽的亲生父母就不会死,他欠沈冽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沈冽如愿看到许小真愧疚的表情,微笑,俯身,将他揽入自己带有绿茶香气的怀抱:“抱歉,我不该提起爸爸妈妈的,哥哥,这会令你伤心,但我真的很怀念当年我们一家四口一起生活的场景。
不过没关系,哥哥只要一直和我在一起,不要像当年一样扔下我,我永远不会恨哥哥的,我爱哥哥。”
他感受到许小真在他怀中轻微的战栗,长叹一口气,哥哥,本来不想提起这件事的,但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和那个贱人打情骂俏呢。
他对父母没有什么感情,死了就死了,但哥哥,他们每次出现在你的梦中,你应该还会后悔和愧疚吧。
只这一件事,许小真令他失去了双亲,就足够弥补他一辈子,这种事,顾延野又怎么会知道呢?顾延野终究比不过自己。
沈冽抱着许小真,安抚他许久,最后才宽容大度地让他去见见顾延野,别让他等急了。
许小真这才想起被自己抛在原地的顾延野。
他从来没有被人忽略后,这么宁静过,猛地这样,许小真反倒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疼。
好像一个向来蛮横跋扈的孩子,突然学会乖巧懂事,反倒令人心软。
医生说沈冽没有事,但久远的记忆唤起他内心愧疚,此刻要是真走了,也太畜生不如。
他蹲在医院走廊里给顾延野拨了一通视频电话。
顾延野接通了,他那边黑黢黢的,只有那张冷峻深邃的脸格外惹眼,不知道在哪儿,许小真干干巴巴问候了他一句,还没措辞好怎么不去他那边,顾延野先开口了:“小真,出来。”
许小真想到什么,飞快跑出去,果然在医务楼外看到了拎着袋子的顾延野。
他单手插在墨色大衣口袋里,提了提袋子:“还没吃晚饭吧?”
许小真今晚想用营养液对付过去的,没想到顾延野会来给他送饭,这并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不可否认,许小真心脏酸软,还从来没有被这样关心过。
楼下有几张桌子,顾延野找了张,把饭菜摆在他面前,问:“小真,我回来之后,你能回家吗?我们重新开始。”
许小真沉默,迟疑,抓着筷子的手收紧。
头顶传来微弱的破空声,许小真在发呆,注意到的时候,那个东西已经离他的脑袋不足半米。
忽然,顾延野长臂伸展,许小真撞入一片温暖坚实的怀抱,耳边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
“啪——!!!”
瓷器碎裂声传来,许小真感觉到顾延野身上有什么滚烫的液体落在他脸上。
第45章
许小真瞳孔猛缩, 颤颤巍巍摸了一把液体——是血。
鲜血代表痛苦和死亡,顾延野在他面前真的死过一次,许小真怕他流血, 更怕他为自己流血。
“周延, 周延你怎么样啊?”
“医生!!!”
他拼命向着医务楼大喊。
顾延野的右手手腕被碎裂的花瓶割伤, 鲜血如注, 伤口深可见骨, 血液带着信息素浓烈的墨香,连许小真这个beta都能闻到。
顾延野抬眸,狠戾的目光扫过楼上那道隐去的身影。
校医室的医生急忙先给他止血。
顾延野的手腕几乎断裂, 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如初, 如果今后再也没法拿起武器, 传出去无疑是足以轰动整个帝国的噩耗, 消息被严密封锁,整座医务楼被他的亲卫队围堵得水泄不通。
没多一会儿,巨大的螺旋桨轰鸣声传来, 直升机降落在楼顶的停机坪上, 几个帝国的顶尖医护人员带着仪器药箱入驻。
检查后,皱着眉给顾延野处理伤口。
周边奔波的医生护士面容严肃, 身着便装的亲卫严阵以待。
他们腰间的扣带处隐隐闪烁着枪支冰冷厚重的质感,质感远不是他们在射击课上用的那种可以比拟。
平日不常见的校长紧张在门前踱步, 一向从容的面容上带着愁苦。
许小真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阵仗。
他们用不善的眼光凝视着许小真, 好像没有顾延野在旁边,就会立刻拔出枪崩了他这个罪魁祸首。
顾延野是为他才受伤的。
那个从楼上往下扔花盆的小子被扭送过来,许小真认得他, 他是沈冽的狂热追求者之一,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立刻交代了罪行。
他痛恨许小真这种贱民和沈冽能够亲密,许小真搬回学校,他以为许小真已经被顾延野厌弃,失去庇护,所以才想装作失手,扔下花盆,他没注意到许小真对面的人是顾少将。
动机明确,前后经过完整,监控调取属实,二话没说,亲卫队长抽出枪支当场将人击毙,示意下属拖走尸体。
动作利落又血腥残忍,简单粗暴,和顾延野的行事风格高度吻合。
许小真一直被顾延野豢养在家中,和顾延野的世界完全脱轨,在他心里,顾延野无非是周延,他的恋人,除了金钱方面,与在十八区并无不同,今天才第一次窥见了他真正世界的冰山一角。
权力和鲜血托举出的青年政客,他的安危关乎着帝国未来和无数人的生命。
这样的场面让许小真心乱如麻,至少侧面证明,顾延野伤得不轻。
那么多的血,手腕要是真的断了怎么办?
顾延野以后怎么办?
这辈子是不是就完了?
顾延野拒绝使用麻药,以免在几日后的演兵体检中被有心之人察觉端倪。
医生只能尽量小心地对他腕骨进行复位和固定,听到外面的枪声,顾延野皱眉,起身,不顾医生的阻拦走出去,看到满地血迹,还有呆若木鸡的许小真,脸上还带着血。
他冷厉瞥了护卫队长一眼,顺手掏出腰间配枪狠砸在对方的头上,怒骂:“蠢货!谁允许你当着他的面开枪的!!!滚下去!!!”
队长额角滴着血,一板一眼躬身退下。
许小真飞快走上来,抓着顾延野左手的衣袖,问:“大夫怎么说?你是不是能好?”
他圆润的眼睛里含了一汪颤巍巍的水,顾延野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干脆把人带进去。
他大抵也想到外面这些人不会对许小真有好脸色。
医生也不理解娇滴滴的小情人怎么不在外面等着,被带进里面来了。
他更不敢发言,只是接过护士手中针线,给顾延野消毒,缝合伤口。
场面不怎么美观,顾延野在固定骨头的时候,不可避免要撑开伤口,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骨,许小真眼睛错都没错,站在旁边直勾勾看着,他不敢开口,生怕影响医生的操作。
对一个军人来说,拿不起枪就代表职业生涯就此终止,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周京烁说顾延野在军校每次考核都是第一,建校百十年来最天才的毕业生,许小真宁愿刚才花盆砸破的是他的脑袋,他命硬,死不掉的。
他不愿意看到顾延野那么桀骜优秀的人从此光环暗淡。
许小真至今还能记得十八岁时候的顾延野和他谈起枪支时的侃侃而谈。
本该一生灿烂的前途为了救他而夭折。
许小真唇瓣被他自己咬得出血。
他真是个灾星,任何和他在一起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欠沈冽的,欠顾延野的。
不是他,沈冽就不会失去父母;不是他,顾延野的手腕就不会出事。
医生开始缝合,场面血肉模糊,顾延野左手把许小真揽进怀中,让他的脸埋在自己怀里,不去看缝合场面,许小真挣扎着要拧回来头,却被顾延野拎到腿上,按住眼睛。
他的目光一片冷然,看着自己血肉翻飞的手腕,好像伤口并不在他身上。
扪心自问,许小真的价值和他的手没有可比性。
一个低贱的beta,死后草草安葬,没几个人会记住他曾存在于这个世界过。
就像过去那五年一样,即便他现在正上头,甚至能耐着性子把许小真哄回来,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把许小真这么个人抛之脑后。
他有未婚夫,有朋友,有事业,有无数的消遣,许小真也只是他消遣中的一个,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对他的热情会维持多久。
他的手不一样,用来开枪,上膛,拆卸各种精密零件,一个帝国军人,一但手出现问题,打击是毁灭性的,他不久后又要升职,如果手出了问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权衡利弊,许小真都不值得他受伤。
但是花盆掉落的一瞬间,他不清楚为什么会下意识护住许小真,在固定腕骨的时候,他想到如果他不抱住许小真,许小真的脑袋就会血流成河,说不定当场就会被砸死,心底就发寒,三四月的天也觉得浑身血液都被冻住了。
甚至就连现在,他怕许小真害怕,还要捂住他的眼睛。
顾延野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这样。
是爱吗?他不知道。
他身边唯一爱的范本就是许小真,许小真爱他,所以爱应该是像许小真对他那样。
但他不是,所以他不爱许小真。
顾延野只能把这件事归结于,许小真既然跟了他,就是他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在面前被砸死,真他妈的囊货。
缝合结束,医生打了个流畅整齐的结,松了口气,说:“韧带和骨头都有损伤,半年内禁止剧烈活动,虽然alpha的身体素质强悍,但也有韧带无法复原的概率,到时就要考虑韧带移植手术。”
许小真立马露出自己的手腕:“我的,用我的。”
他的脸带着血,因为憋哭都憋红了,睫毛湿漉漉黏成一缕一缕的,嘴唇缺水干裂,带着一排渗血的牙印,头发乱糟糟的,急切懵懂地说用他的,样子又滑稽可笑,还有点可爱。
医生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被顾延野一瞪,才变得严肃:“用不着,现在的技术能人工培植,和自己的一样。”
他目光担忧地落在顾延野手腕上,“只是军事演习……”
顾延野把许小真放下来,颔首:“我会自己看着办。”
医生知道这次他是非去不可了。
这次军事演习的意义对顾少将意义非凡,是他第一次以正式身份在帝国崭露头角,多少人等着看他表现,或者说,有多少虎视眈眈的人在等着他出丑,从那个位置滚下来。
顾川行事张扬,在帝国树敌无数,顾延野又过于惹眼。
这次军事演习不露面,难保无数有心之人大做文章,所以他不能不出现。
他又看了看顾延野身边这个看起来除了漂亮,聪明,却别无长处,甚至表情还有点呆的情人,觉得顾少将这笔买卖做得真是不值。
“今晚伤口会红肿疼痛,可以适当冰敷,但不要时间过长。”医生嘱咐完,摇摇头,带着药品和器械出去了。
医生出去后,原本围在医务楼的警卫才松开警戒,只守卫这片楼层。
许小真和沈冽发了个消息,就守在顾延野床边,用干毛巾包着冰袋,捧着顾延野手上的手小心翼翼给他冰敷,问:“疼不疼?”
这点小打小闹对顾延野来说和毛毛雨一样,只是位置特殊些,又处在特殊时期。
“这点小伤有什么好疼的?”顾延野动了动手给他看,吓得许小真连忙按住他。
许小真又回到了满心满意都是他的时候,这令顾延野情绪不由得轻快几分。依照许小真的性格,他的手今后就是免死金牌,今后会对他只会比以前更体贴温顺,一切回到原地,不,甚至比之前更好。
早知道受个伤这么有用,顾延野早就自导自演给自己挂点儿彩了。
顾延野长久的郁躁愤怒在此刻烟消云散。
但给许小真做腺体移植念头并没有因此打消。
“伤成这个样子,能不能不去?”许小真眼巴巴看着顾延野,却见顾延野勾起的唇角落下,看着有点不高兴了,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得去,关乎荣誉和我的职业。”顾延野嫌解释起来麻烦,许小真也不一定能听懂,只言言简意赅。
许小真没再劝,低着头。顾延野的性格强硬执拗,说多了不仅不会听,还会觉得烦。
这次演习对他应该很重要,许小真都不知道他受着伤如果去了,恶化了怎么办,只能捧着他的手,一句一句说对不起。
他的情绪落到低谷,反问自己,他和顾延野一直不合适,要是他不和顾延野纠缠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意外,就不会影响到他这么重要的演习。
许小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平静地说:“周延,我有时候觉得我是不是天生的扫把星,我爸妈死了,继父继母也死了,我让沈冽没了父母,让你受伤,影响了你的职业生涯,还有……”还有许留。
他咽了回去,是的,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周延,要不然我们分开吧?”
顾延野没打麻药,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大脑突突地疼,他是希望许小真对他心有愧疚,对他百依百顺,而不是因为这个逼伤跟他分手,他不能接受。
他火蹭一下冒起来,装都没法装了,气急大喊:“许小真你脑子有病?是你杀了你爸妈?还是你杀了沈冽他爸妈?或者是你拿刀砍的我的手?你因为这点事儿要跟我分手?”
许小真被他骂得头越来越低,顾延野的怒气并没有随之消散,把床上的桌子推翻:“我他妈的告诉你,我只要不点头,你休想分!口口声声说爱我,这么点儿破事就要分手?许小真你他妈的还真挺封建迷信,脑子挖出来送去研究所研究研究吧!挺能装啊,四个大洋里的水都装你脑袋里了吧!”
许小真缩着脖子塌着肩,顾延野问:“你说话啊,你哑巴了?还是聋了?你能耐啊,看我手断了前途废了就要离开我另寻高枝儿是不是?我他妈告诉你,我乐意救你,手断了也是我自个儿找的,跟你没关系!!!”
许小真被骂得脑子一懵一懵的,感动得稀里哗啦,他没想到顾延野不仅没有嫌他晦气,连受伤的事都一点责怪他的意思都没有,那些被冰封的爱意重新汹涌,在胸腔肆意生长。
“还分不分?”
许小真连忙摇头,抓着衣摆小声说:“你还要我,我就不分。”
这话软得跟小媳妇儿似的,顾延野一听就高兴了:“以后少说分手,我不爱听。”
他抬起许小真的下巴,对方眼泪稀里哗啦地挂在脸上,好不凄惨,还跟以前一样,哭也没个动静儿,惨兮兮的。
顾延野粗粝带着薄茧的拇指摩挲他的眼角,让许小真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许小真还挺会哭,哭得他热血沸腾。
许小真离开家得有几天了,未来也得有一个月见不着人,顾延野还真有点意动,便搂着他的腰让他过来。
“你自己睡吧,我不和你挤。”许小真以为他是让自己上床,连忙小心翼翼拒绝。
顾延野确实是想让他上床,但不是他想的上床。
许小真哪儿都挺好的,有时候就是没别的情人那种知情识趣,跟块木头似的。
顾延野干脆直截了当,和他说:“小真,来吻我。”
许小真瞥了一眼门外,没人会进来,才俯下身,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好了吗?早点睡觉吧。”
顾延野顺势按下他的头,闯进他的口腔,和他交换了一个温吞绵长的吻。
许小真慢吞吞抬起头,脸颊红红的,唇瓣充血,沾着一层水光,想到这里是学校医院,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顾延野右手受伤了,但左臂依旧完好,提起一个许小真绰绰有余,亲着亲着,许小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顾延野拎到床上,趴在他的身上。
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反应,许小真连忙爬起来要下去,被顾延野勾住腰拦下,把他的身体往下按了按,身体贴得更近,滚烫的触感就更明显了些。
“这里是医院病房,不行。”看着顾延野目光灼灼盯着自己,许小真脸慢慢红了,不知道顾延野的羞耻心为什么这么少,虽然这层里只有他一个病人,但也不能做出这种事啊!
“没事,他们又听不到。”顾延野已经开始抚摸他的细腰,解他的腰带。
许小真被他摸得腰肢发软,换个借口:“你手受伤了,不可以。”
顾延野拉着他亲了一口,问:“我要出去一个月,你不想我吗?”
许小真推拒的动作迟疑了,含羞点点头:“想。”
“想就听话,别让我不高兴,自己解开。”顾延野嗓音低沉性感,诱哄着他。
第一次在这种地方,许小真羞耻得头都抬不起来,细白的手指颤颤巍巍脱下自己的衣服,上次易感期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看到顾延野身体时候,身体都在发抖,但无法拒绝对方的要求。
他身上的痕迹已经褪去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当初几道比较深的牙印留着淤青的印记,顾延野倾身过去,湿热的舌尖一一扫过这些痕迹,和他十指交扣,哄他主动。
然后好整以暇靠坐在床头,看着许小真明明害怕,却还是因为爱他,学着颤巍巍笨拙地一点一点努力。
“真棒。”顾延野抚摸着他颤抖的身体,小腹上微微凸起的痕迹,亲吻他高高扬起的雪白脖颈,和失神的眼眸。许小真的身体汗湿,艰难地动着,咬着唇,不肯让半点声音泄露出来,没多一会儿,就倒在他怀里,喘着粗气,没了力气。
自己掌控的感觉明显比承受顾延野那种没有技巧的人要愉快的多,愉快到他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顾延野含着他的耳垂亲吻,夸他好棒,问他是不是很舒服。许小真不好意思地点头。
许小真实在害羞,有这一次已经是极限,无论顾延野再怎么哄,他始终不愿意,草草收拾了收拾,换了床单,安抚地亲了他两口,劝他好好睡觉,明天下午还要出发,然后自己抖着腿去浴室洗了个澡,回来坐在他床边。
病房里窗户都被打开了,味道还是没散尽,许小真红着耳根子,搅着手指不敢和他对视,顾延野心情愉悦,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夜,他朦朦胧胧醒来,半睁开眼睛,天色介于黑暗和破晓之间,月未落而日未升,窗外浮动着一层淡灰的雾气,万物都混沌迷蒙,如处在一场梦中,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
受伤的右手此刻应该火辣辣的,却被舒适的凉意取代,顾延野第一次觉得受伤竟然一点儿也不疼。
他薄薄的眼皮动了动,看清床边的影子。
许小真皮肉很白,在这种青黑色的朦胧里,几乎要化开,成一团水飘走,又像这天地朦胧时刻的唯一亮色。
他捧着自己的手,弯着腰,用被毛巾包裹的冰块轻轻敷他的伤口,半分钟后,再拿开冰块,在伤口上吹气,做得很认真。
这块五寸长的伤口对他是小伤,对许小真是割在心上一样,应该整夜整夜悉心照看着。
顾延野狭长的眸子眨了眨,不知怎么,又睡过去了。
昨晚学校医务楼被封起的消息,沈冽作为住院的病号略有耳闻,整个学校能有这种待遇的,也就顾延野一个人了。
他在心中恶毒地想,最好发生什么意外,死了才好。
许小真一整晚都没有回来,他翻来覆去被嫉妒侵扰地睡不着,后来天朦朦胧胧亮了,六点钟左右,细碎的脚步声在耳边走动,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许小真把早饭悄悄放在他床头。
“哥。”他软声软气叫了一句,许小真回过头,他才发现他哥眼下乌青,像是一夜都没睡着。
他哥用微凉带着香气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问他感觉怎么样。
沈冽点头:“没什么感觉,应该是好了。哥,是嫂子出事了吗?他是不是要不行了?”
“别瞎说。”许小真给他盛了碗粥。
在沈冽的再三央求下,许小真才透露了一点口风,昨晚顾延野为了救他,受了点伤。
沈冽检查过许小真完好无损,才放下心,他捧着粥,知道完了,他这些天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完了,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他想把手里的粥砸在地上,却不能,只能对许小真扯出一抹淡笑:“我应该去谢谢他。”
许小真让他回去好好休息,道谢不着急,顾延野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沈冽乖乖应了,收拾自己的东西出院,看着许小真转身去顾延野病房方向的瘦弱背影,眯起眼睛。
许小真回了趟家,帮顾延野收拾衣物,装好了后提到医院,病房里已经有不少人了,他羞赧地,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一副墨狐皮手套。
“演习的地方在北地,那里终年冰雪,太冷了,我自己缝的……”
他跑遍了商场都没能在温暖的春天找到厚实又好看的手套,只好去卖了块材料,自己缝了一副。
顾延野完全不知羞耻是什么东西,勾了勾唇,当着一群人的面儿亲了一口许小真:“等我回来,带你出去玩。”
第46章
顾延野做鬼都知道, 他不在的这一个月,许小真是不会乖乖听话,不和沈冽接触的。
如果他的要求过于强硬, 甚至对动摇两个人好不容易回暖的关系。
都是alpha, 沈冽眼睛一转, 他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龌龊的东西。
没有一个正常的弟弟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的哥哥, 也没有一个弟弟会挑拨哥哥和嫂子之间的关系, 除非这个弟弟想上位。
他走的这一个月,无疑是给沈冽提供了可乘之机,前些天他和许小真的关系还处在冰点, 顾延野头痛至极, 甚至想把许小真拴在裤腰带上带到北区去, 可惜这个想法并不能实现。
夜里甚至梦到许小真说他已经和沈冽在一起了, 要和他分手。
好在峰回路转,他不必像个嫉妒的丈夫整日疑心许小真会出轨,目前现在, 许小真的心牢牢在他这里, 是忠诚的。
所以他十分体贴的,大度的, 不仅给许小真拨了活动经费,还专门找了个保姆照顾他:“沈冽身体不好, 有人照顾你们两个, 我在外面也放心。”
有人盯着他们两个,他才放心。
许小真不知道他这些天在家都想了些什么,但无疑, 这样的顾延野让他受宠若惊,倍感欣喜。
他觉得顾延野或许是想清楚了, 不再质疑他和沈冽的关系,并且把沈冽当成一家人对待。
“不,不用的,”他连连摆手,笑意却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你有这份心就已经很好了。”
顾延野秉性里的傲慢改不掉,许小真一但对他重新用情至深,他就不会再像把人哄回来时候那么有耐心,温言软语地和许小真解释。
他皱了皱眉,许小真就退让了,说:“好吧。”
顾延野启程了,于两天后抵达北区。
北区军事基地在六区管辖范围之内,是帝国最北的边境,位于北纬61°43,终年寒冷,同时也是和第七共和国的交界线。
两国常年交火,就算休戈期间也时不时搞出点威慑的动静,所以酷寒的北地荒原之上,时常绽开灿烈滚烫的火药之花。
顾延野到的时候,军部不少人已经陆陆续续抵达,他作为军部高官中最年轻的一位,属实来的有些晚了。
不过没有人敢说什么,一来忌惮他的能力,二来忌惮他的家世。据说他升迁的公函已经压在王庭,只等这次演习后有亮眼的表现就能向世人公布,将是帝国百年最年轻的中将。
权贵之家的子弟无论在军界还是政界,升迁速度都无与伦比,十年坐到中央法庭核心位置的大有人在,但都没有快过顾延野的,他十八岁,刚成年的时候,就因为军功和家世破格提为少将,即将二十四岁又提为中将,有些人一辈都难以跨越的鸿沟,他用了六年就完成了。
直升机轰鸣渐弱,冰雪碎片被卷起,聚成的风暴也渐渐平复,几个军官掸了掸身上的雪沫,表情不可抑止出现恼怒。
顾延野缓缓走下来,披在肩头的黑色大衣下是一身同色的笔挺军装,胸前金色勋章在雪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帽檐压低,鼻梁上架着一顶护目墨镜,大半张脸都藏住了,只留下小半张俊挺的下颌和淡漠的薄唇。
他的下巴如往常一般微抬,对自己在前辈们面前的迟到并无半分谦卑歉意。
一群人却并不敢说什么,甚至还要迎上去,摘下墨镜,热切地和他握手:“恭喜啊,真是年轻有为。”
“顾少将,哦不,应该很快要被称为顾中将了。”
顾延野淡笑着勾了勾唇:“好久不见,各位。”
然后向他们伸出了手,墨狐皮手套恰好能护住掌心和手腕,露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带着长期摆弄枪械磨出的茧。
有人赞叹他的手套:“真不错,看起来不像买的。”
其余几个将目光转向他的手,也点头:“真贴心啊,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身边有这样细心的人,真是好福气。”
“哈哈,年轻人蜜里调油,顾少将的容貌身材又是整个帝国最出类拔萃的,不像咱们老了,都没人心疼。”
顾延野想到许小真临走时把东西塞给自己时的殷殷目光,再对上这些人调侃艳羡的目光,一时间得意地勾了勾唇。
“是,不是买的,有人亲手做的。”他上扬的语调明显让人觉出几分好心情。
“果然有未婚夫就是不一样,陈家那个孩子一看就是会心疼人的。”
“顾少将好福气,陈少爷真是个贤惠的omega,记得请我们喝喜酒,我们也好为你们这对佳偶送上祝福。”
顾延野的笑容无法维持。
他们竟然认为是陈宝珠做的?
他和陈宝珠拢共见了不到三次面。
“不是他。”顾延野冷声打断他们的赞叹。
他们的表情中纷纷出现了疑惑,猜测难道是顾夫人做的?
顾延野隔着墨镜,也能将这些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不可抑止地冷了脸,撇下他们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颀长挺拔的背影。
是的,他简直是个傻逼,他们会知道陈宝珠,知道他的继母,但是怎么会知道许小真?
一个可有可无,随时会被更换的情人,上不得台面的玩意,不值得任何人注意。
他是一个情人的代号,一个纾解欲望的性符号,唯独不是一个人,永远没有人知道他身边有一个叫许小真的人,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许小真多爱他。
顾延野如果在某一时刻提起了他的名字,这并不会得到艳羡和祝福,只会收获意味不明的笑,以及私下里对这个名字不知道多难听的议论和揣测。
……
沈冽在顾延野走后,一哄二骗三闹的让许小真暂时搬进了他家,但晦气的是,那个死鱼脸的保姆也跟着来了,好像一个代替顾延野捉奸的机器人,死死盯着他和他哥的互动,但凡有肢体接触就恨不得上前给他们撕开。
不过她年纪大了,睡得早,沈冽还是有不少可乘之机。
许小真在顾延野走后,多了一个新的爱好,就是用学校里的内网看今年的军事演习。
虽然帝国普通的观众也能从电视机或网络上收看,但也只是一些眼花缭乱的炫耀新式武器和帝国强大军事实力的剪辑录像,远没有最高学府军事系和政治系学子拥有的权限多,能看到的内容也更多。
顾延野的名字和军衔很亮眼,许小真很容易就能找到他,有时候会拉个近景,在白茫茫一片的冰雪世界里,许小真死死盯着他的手,却发现他好像没受伤一样,根本察觉不到疼痛,稳得要命。
整个参与演习的陆军分为六组,每人各带七千人,像真正战争那样,用尽手段取得胜利,不过演习点到为止,不会有太大的伤亡。
顾延野所带部队的积分持续上涨,稳居第一。
许小真凌晨一点了,还在房间里抱着枕头,切换各个角度的军演直播,盯着全息投影看,看得眼睛都发青了。
保姆睡前来看了许小真一遍,给顾延野汇报情况,说许先生一直痴迷地看着军事演习中您的投影。
顾延野休战片息看了眼消息,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演习战上表现的更疯了,各种卖弄,压得另外几个少将喘不动气。
他们暗叹还是年轻人精力好。
顾延野的副官年纪也不大,他感觉出一些端倪,譬如地图坐标61°12′07″N,7°11′12″W那场小型围剿,明明直接围住就能利落得到3积分,快速开启下一战场,对积分局势毫无影响。
但少将好像高中那些打篮球的幼稚男生,遇到喜欢的人走过,必须投一个三分球一样,弄得花里胡哨高深莫测,最后收下10分满分才罢休。
他只能将此归结为第一次参与军事演习,必须有一番华丽的展示,来表现实力。
许小真趁着顾延野没有出现在镜头,给自己滴了两滴眼药水,卧室门窸窸窣窣被打开,沈冽抱着一堆零食进来:“哥哥,就知道你还没睡,我害怕,想和你一起。”
他把零食堆在床上,自觉滚进许小真被窝贴着他。
许小真洗完澡了,穿着短裤和白T恤,皮肤冰冰凉凉滑溜溜的,有些长的头发散在肩头,香喷喷又很温柔,自觉给沈冽让了个位置。
他像个网瘾少年一样眼睛都不眨,沈冽撕开一袋芒果干,塞进许小真嘴里,许小真爱吃甜的,没有拒绝,就着他的手吃了。
沈冽恶意地用指腹擦过他哥哥柔软的唇瓣和湿濡的舌尖,收回时,指尖在投影明灭的光下,闪着湿濡的水渍。
沈冽似是为了舔掉上面沾着的糖粒,把指尖在唇上轻轻压了一下。
从他进来开始,许小真的眼神一刻都没有分给他过,一直盯着全息投影。
沈冽凑过去,把头枕在许小真肩膀上,手臂环住他纤细的腰肢,许小真没有拒绝,或许说根本没注意,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他睫毛轻颤,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许小真的颈窝处,盯着投影中的顾延野。
作为情敌,他都不可否认,战场上的顾延野帅极了。
权力和能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药,如果再有一副好的相貌,更是锦上添花,不幸的是,这些顾延野都有,他穿着笔挺的军装,被战争和鲜血这种能调动荷尔蒙的氛围催化,顾延野看起来真是该死的迷人。
他哥肯定更心动了,他知道,瞧,眼睛都不眨一下,真可惜,他不能挖下许小真的眼睛。
现在他有的,顾延野也有,那就是许小真的愧疚,但顾延野有的权力他却没有。沈冽沉思着,他或许应该重新考虑职业生涯的规划,如果从科研院跳板到议会,要多久,他才能拥有和顾延野一样的权力。
沈冽滚烫的指尖抚在许小真腰上,不知不觉往上游移,停在他瘦弱的脊背。
他猜,现在如果把手伸进许小真的衣服里,或许他都不一定会察觉,甚至为了解决他这个讨厌的苍蝇,为了安抚他,主动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
沈冽开了一罐汽水,喂给许小真,然后泪盈盈说:“哥,我有点害怕。”
许小真的注意力终于被他吸引了,问:“怎么了阿冽?”
他刚喝过汽水,唇瓣湿润,像刚刚和谁接过吻。
沈冽把脸埋进他怀里:“刚刚有血,我怕看到血。”
许小真面上显露一丝愧疚,摸摸他的头:“不好意思,要不你自己回房间去睡吧?”
沈冽像个孩子一样摇头:“我自己睡不着,哥,我想和你说说话,和你一起睡。”
许小真感到一阵昏沉,只能看到沈冽漂亮脸蛋上,嘴巴在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他努力想清醒,让自己听清,甩了甩头,却彻底睡了过去,倒在沈冽臂弯。
军事演习的全息投影还在播放,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光线昏暗,暧昧,黏腻,还有淡淡的芒果和汽水混合的香甜气味。
许小真宽松的T恤领口露出一片滑腻的雪白的皮肤,软绵绵窝在沈冽怀中,一切都显得那么恰到好处。
沈冽俯下身,急不可耐地抱紧他,一向温柔的表情此刻尽数崩坏,露出隐藏在美丽皮囊下的扭曲阴暗和恶毒,明知道许小真根本听不到,还是无休止地控诉:“哥,哥我该怎么办?你怎么更爱他了?我以为那种蠢货,只要我略施小计就能离间你们分手,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把许小真从顾延野手里挖出来,骗到充满自己气味的家里,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哄骗他愚蠢又圣母的哥哥,在厨房里,他会帮哥哥切菜,然后装作不小心把手指切破,流出不多不少的血。
这样哥哥在帮他舔吸手指上血的时候,他就能顺理成章把手指放进哥哥的口腔,亵.玩他湿软的舌,也许更恶劣一点,手指再往里伸一点,哥哥会干呕,但是又不舍得咬他的手指。
他会趁着哥哥失神,和他接吻,然后说什么都没发生,哥哥也许会发觉,也许不会发觉,如果血不再往外流,他可以再挤出来一点。
这样能和哥哥玩一天,让哥哥软绵绵的,脸色潮红。
可怜的哥哥一定不知道,他心里单纯善良柔弱的弟弟,早在这么多年对他的怨毒之中,滋生了无数的欲.望,想到了不下一百种怎么玩弄他的法子,只等待一一实践。
沈冽发誓,在许小真彻底依赖他之前,他不会做得太过分,只是收取一点利息。
但是该死的顾延野,不仅把他的傻哥哥骗回去了不说,还安排了眼线横亘在他哥哥哥中间,连芝麻大小的利息都不给他机会收取。
沈冽快要被毫无进展的进度条逼疯了,肮脏的欲望滋生的愈发疯狂,每天像条伪装成哈巴狗的野狗盯着他哥。
许小真卧室里投影的动静让他难以按捺,在那个该死的保姆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沉睡后,他推开了哥哥的门。
他低下头,看着许小真沉睡的恬静面容,指腹在上面轻柔地蹭了蹭,又委屈起来:“哥,你说好了一辈子都会和我在一起的,你食言了,我要报复你,但是现在我等不及了,先给我一点利息好不好?哥,我要死了,要难受死了,你答应我吧……”
“好的,我答应你,谁让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呢?”沈冽自问自答,替许小真回答了,然后喜笑颜开地扳过许小真的脑袋,一寸一寸打量他的哥哥,指腹也从许小真的眉眼,缓缓移到脸颊,下巴,再到脖颈,锁骨……
再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激动到浑身近乎颤抖,把他哥的T恤推上去,他不满足于简单地触碰,俯下身,像一个尚在哺乳期的婴孩,贪婪地吮吸,用滚烫灵活的舌尖搅动,但又不敢太过分,生怕他哥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只能轻轻的,把本来就是浅粉色的两点变成鲜艳的浅红,然后痴迷地亲吻他的胸口,腹部,留下湿濡的温和,引起还在昏睡的许小真的战栗和细微呻.吟。
沈冽喃喃:“哥哥,哥哥,哥哥才是妈妈,妈妈。为什么要有别人?为什么不再只疼我一个人了?为什么要丢掉我?我好想你啊哥哥。
哥,我不想的,你知道我有多痛吗?你一定要知道这种感觉,我会让你爱上我,然后再丢掉你的,这样你就知道了。”
他魔怔了一样,和许小真说话,自问自答,抱着他,眼泪打湿了许小真的T恤,把浅色氤氲成深色的一团,像个痴恋的怨夫,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丈夫从小三手里抢回片刻,即便人已经睡着,还不舍得撒手。
全息投影并没有终止,顾延野的身影出现在上面,甚至无人机还为他拉了近景,他深邃的眉眼被放大,出现在卧室里。
沈冽买的全息投影很贵,很逼真,所以此刻好像顾延野真人出现在了这里,冷冷看着沈冽这条疯狗抱着许小真,向他挑衅。
沈冽好像一个趁着别人丈夫不在家,和妻子偷情的小三,暧昧之际,丈夫的视频电话却打来了。
但他完全没有小三的自觉,甚至反倒觉得顾延野才是小三。
明明他才是最先和哥哥在一起的人,他从出生开始,就和哥哥在一起了,如果没有顾延野,如果顾延野没有勾引哥哥,那他的报复早就已经展开,哥哥也早就涕泪横流抓着他的衣服求他不要走了。
所以顾延野的影子出现,沈冽不但没有半分的心虚,甚至还挑衅地托起许小真的身体,托着他的头,将自己淡粉色的柔软唇瓣印上去,撬开他的唇齿,占有他口腔中甜丝丝的津液,然后和他双手紧扣,吻得啧啧作响,吻得他哥忍不住嘤.咛喘息,然后舔干净上面的水渍,展示给顾延野看,看他多棒,多会亲,他哥被亲的很舒服。
然后挑衅看向投影里的顾延野,即便他本人并没有在场,也见不到此刻令他头上绿油油的场景。
沈冽不敢做得太多,他大脑里的想法无论多丰富,都知道其中任意一项一但实施,只要被他哥知道,一定会觉得他恶心,从而和他疏远。
尤其在许小真和顾延野又旧情复燃的情况下,他更不敢有所出格。
只是骨节分明的手指插进许小真柔软的发根,明明眼底的疯狂在毁灭他的理智和神经,他也只敢轻轻的,含着他哥的唇,一点一点吮吸,用舌尖舔.弄许小真的口腔,然后在弄出痕迹之前适可而止,去冲个冷水澡,回来抱着他哥睡觉,还要担心早上他哥的嘴巴会不会肿。
许小真醒来时候,有一瞬不清醒,有点记不清昨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身上压着滚烫的重量,他习以为常,以为是顾延野,但没几秒后清醒过来,才想到是沈冽。
沈冽抱着他,柔软的发丝在他脖颈上蹭了蹭,黏糊糊打招呼:“哥哥,早上好啊,哥哥昨晚睡得好吗?”
许小真沉吟了一番回想:“不太好,做梦梦见有条狗咬我的嘴。”
沈冽表情一僵,在他怀里哼唧了一会儿。
都是大人了,许小真被这么对待还有些不自在,尤其对方还是个alpha,他以为沈冽和他一起睡,只是老老实实一人占一个角落,自己盖着自己的被子,他小心把沈冽推开:“阿冽你以后别来找我睡了,我们不应该这样。”
沈冽脸上青一阵黑一阵的,抓紧被子,以为昨晚的事情被他察觉了,难道是药效过去了?
他立马开始掉眼泪:“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你了,我太嫉妒嫂子了。”
许小真觉得自己没说什么,沈冽怎么就开始哭了?怎么越大越娇气?只好叹气,用无奈地表情看着他。
沈冽看到许小真沉默叹气,浑身发颤,他不该那么做的,但是他真的克制不住,但他死不承认,扯扯嘴角:“哥,你在说什么?”
许小真感觉胸腔摩擦T恤有点痒痒的,下意识碰了一下,沈冽几乎要碎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哥知道了,哥哥是什么时候清醒的……
第47章
沈冽慌慌张张把许小真的表塞进他手里:“哥, 表修好了,你原谅我吧。”
就当是将功补过。
表是之前顾延野的那块,很多功能失灵, 许小真一直当装饰用, 沈冽说能帮他修, 许小真对这块表也没有之前那么宝贝, 就交给他了。
“修好了?”他把表接过来, 动作的时候布料摩擦胸部,感觉平坦的胸有些闷闷刺痛。
和之前生完孩子溢奶时候的刺痛不太一样,许小真倒吸一口冷气, 碰了碰, 拉开领口瞥了一眼, 有点红, 怀疑是不是昨晚睡觉蹭到了。
沈冽肉眼可见的眼眶猩红,许小真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道歉, 人就一把扑过来, 捧着他的脸亲他。
不像平常亲吻脸颊那样温情脉脉,反倒十分色.情凶猛, 舌头往他口腔中钻,许小真被呛得喘不上气, 一时不察倒在床上, 被对方顺势压住了身体。
“哥,哥你原谅我吧,哥。”沈冽确信他哥是知道了, 完了。
许小真一直把他当成亲弟弟,发现亲弟弟对自己做这种事情, 不管怎么样,肯定不会再见他的,会躲着他,再也不会和他亲近的。
他脑海中飞快闪现两种设想,一种是他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强上,他哥肯定不舍得伤了他,到时候把他哥伺候爽了,他哥感觉他比顾延野好用,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偶尔和他偷个情。
另一种是他对他哥强上,他哥不舍得伤了他,但是非常愤怒,从此和他断绝关系,他直接把人绑到二区的地下室里囚禁。至于顾延野,没名没分的,问他要人凭什么?
沈冽知道,第一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是半个月前,许小真和顾延野闹分手的时候,或许还有点可能。
许小真脑子懵了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噩梦,飞快反应过来,拳打脚踢,把沈冽踹开。
平常柔弱站都站不稳的alpha此刻力气大得吓人,不管他怎么踢都纹丝不动。
沈冽发疯了,他龌龊的心思被他哥知道了,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哭着扯自己衣服,给许小真说:“哥,你看看我吧,试试好不好?我比顾延野好,会快乐的。”
许小真眼前一黑,恨不得撞墙,情急之下扇了沈冽一巴掌,铆足全身力气:“沈冽你疯了?我是你哥!你清醒一点!!”
沈冽愣住了,连动作都停下来,表情浮现出几分不可置信地委屈:“哥,你打我?从小到大你都没打过我?”
许小真趁机将他推开,跳下床,战战兢兢握着门把手:“我不知道你吃了什么东西,还是怎么回事变成这样,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你自己冷静冷静吧。”
沈冽要上前去追他,许小真连鞋都没穿,光着脚直接跑出家门。
他衣领被扯得松松垮垮,头发乱糟糟的,表情惊恐,路人以为他是从哪个抢劫现场逃出来的。
许小真坐在出租车上惊魂未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里只攥着那块表,表盘感受到他指尖的触碰,屏幕红光闪现,提示他心率过快,似乎处于危险中,询问是否呼叫急救电话和报警。
表看起来确实是修好了,许小真把浮现起的选项点掉,捂着额头仰在座位上,平复心情。
司机将他送回和顾延野的那件房子,物业帮他垫付了车费。
他的复杂心情直到下车回到房间都没法平静,好像身上还残留着沈冽火热滚烫的气息,还有隐隐绿茶莲花香水味,许小真以前觉得这味道好闻舒服,现在只觉得一阵恶寒,匆匆洗了个澡后上床,把自己裹紧被子里。
熟悉的柔顺剂味道令他放松些许,但还是捉摸不透好好的弟弟,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许小真披着毯子过去,透过监控看见是沈冽。
他现在没法面对沈冽,只好装作自己不在。
沈冽好像知道他在家,对着监控红着眼睛流泪,然后缓缓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狼狈脆弱。
今天天气降温,他好像没觉出冷,上身穿了件仙气飘飘的,白色的,带着一堆丝绦的宽松雪丝缎绉衬衫,站在楼道空调出风口下面,把他身上那些丝绦和蝴蝶吹得飘飘然。
“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嫉妒了,你的心里只有嫂子,我怕你会彻底不要我,所以我想取代嫂子的位置,这样你就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了。哥,你能不能开开门,外面好冷。”
沈冽不小心把人放跑了,悔恨万千,许小真跑得太快,他硬是没抓到人。
但没关系,装可怜他最拿手了。
一路上他反思自己刚才的行为,太冲动了,但是他一点都不后悔,压抑了这么久,他早就忍不下去了,就算是重来一千次一万次,他都会这么做的。
他哥那个死恋爱脑,顾延野那么对他,他竟然都不愿意分手,沈冽受够了再看着两个人分分合合。
他只要跪下来,拿着刀放在脖子上闹自杀,他哥肯定会把门打开的。
许小真透过监控,就眼睁睁看着沈冽从兜里拿出一把漂亮的蝴蝶刀,架在脖子上,细白的皮肤瞬间沁出血滴:“哥,我真的知道错了,如果你不原谅我,我真的活不下去,我只有你一个人了。”
沈冽哭也掌握着分寸,要哭得漂亮,哭得凄惨,但不能哭出声。
五官不能难看地皱在一起,眼睛也不能眯起来,要睁着眼睛哭,泪水把眼睛浸润得湿润漂亮,眼眶微红,然后泪水把睫毛打湿,眼泪一滴一滴像珍珠落下来,要是一颗一颗的,最后汇集到下巴滴落。
最好嘴唇用牙齿咬一咬,再嘟起来,使得红润欲滴,才能我见犹怜。
他脸上还带着巴掌印,许小真被他哭得心软又很复杂,但现在开门直面沈冽,他实在做不到,只好对着监控器出声:“好了你别哭了,你知道错了我原谅你,但是阿冽我现在没办法面对你,你让我冷静冷静,你自己也冷静冷静,你先回家去,乖。”
沈冽再次错愕,他哥没开门,他已经把刀放在自己脖子上了,他哥还是没开门,他把刀又往前递了递,颈部的血液滴在纯白的衬衫上,像一副画。
“够了!沈冽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你别闹了!让我静一静,过几天就好了,别拿你的死威胁我,我会受不了!”
已经到这个地步,许小真还是不肯开门,看来是铁了心了。
沈冽知道他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扔下刀,任凭颈部的血痕干涸,凝固,他靠在墙边,抱着膝盖等着,等许小真什么时候心软,给他开门。
扔在地上的手机弹出消息。
温越发来的【告诉你个秘密消息,别跟别人说,我这次跟着去北地演习听到的,军区那个炙手可热的顾延野你知道吗?他跟陈议员的小儿子联姻了,好像马上订婚了。】
没有根据的事,温越不会乱说。
沈冽还以为自己流血过多花了眼,捂着额头把手机勾过来,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得诡异灿烂却无声。
顾延野你这个贱人!
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许小真那么爱你,你竟然敢这么对他!
除了我,没人能伤害他。
沈冽从地上踉跄爬起来,仰头,用自己最美的角度对着监控摄像头,他知道许小真还没走,笑了笑,无声说:“哥,我爱你。”
然后留下许小真的东西转身离去。
顾延野诚然是个贱人,但还真是个有用的贱人。
哥被他吓到了,躲远了,没关系,很快哥就会发现自己是何等的孤立无援,所能依靠的,只有他这个对他充满肮脏欲念的弟弟。
他允许顾延野,伤害他哥这一次。
许小真看着沈冽的背影揪心,使劲儿捏了捏眉心,收拾干净地上的血迹,把东西拿回来。
自从沈冽那天走后,就再也没来过,只是每天早晚给许小真问候,和他碎碎念自己的生活,许小真松了口气。
……
军演结束当天,顾延野被储君在礼炮与焰火中授予中将军衔,并拿到了上三区陆军指挥权。
即便王室已经成为权贵弄权的工具,在帝国之中只具有象征意义,但权贵还是需要他们做好一个吉祥物,用以稳定民心,所以在所有重大场合和重要官员的任免仪式上,皇室总是稳居中位。
顾延野接过勋章,平静面对父亲冷硬的面容,接受他官方的褒奖后转向所有将士再次宣誓,走完复杂的任免仪式。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顾川年纪大了,愿意割让权柄给自己的儿子,实则是顾延野硬生生从他手里挖出来的,比起虚假的职位撰升,荷枪实弹才是说一不二的秘诀。
这场演习落幕的盛典空前,帝国百姓无不关注,光是线上观看的人数就超过千万。
十二区内,昏暗的观影室内,青年长腿交叠,闲散地搭在茶几上,酒红色的衬衫松散掖进黑色的长裤中,勾勒出劲瘦的腰肢,大开的领口若隐若现块垒分明的肌肉。
他的头发长了不少,在后面随意扎起一半,歪着头,看投影中风光无限的男人,笑容讥讽又疯狂,阴邪面容像笼罩了一团血腥黑雾。
陈奕松手中捏着一根色彩鲜艳的逗猫棒,上面点缀着粉色羽毛,他扬起手在一边甩了甩,沙发边上那个原本安静的影子就被逗猫棒吸引,蹦蹦跳跳扑过去。
……
顾延野的韧带也不出意外地断裂了。
当事人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疼痛,只是在临行前秘密召集了自己的医疗团队,做了修复手术,这也使得王储他们早已回到一区,只有他尚在六区滞留。
六区的执政官和权贵邀请他赴宴,恭贺他的加升。
顾延野拒绝了,只在六区城区转了一圈,给许小真带了点礼物。
“延野?”温和的男声从商场内传来。
顾延野回头看去,发现是霍青远,穿着白蓝相间的警察制服,带着一队人,看样子在巡逻。
霍青远就是五年前那个死活放弃大好前程,宁愿忍受嘲讽和家族断绝关系,也要和六区一个omega小明星在一起的alpha,外交部霍部长的儿子。
顾延野和他相差得有十岁,霍青远算是他的学长,也是当初一区十年前那辈人中最叱咤风云的一个,大概是对他抱有的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忤逆霍家被狠狠惩罚了。
听说被发配到六区分区的一个小交警队指挥交通了。
但是现在看起来混得还不错,是一级警员的制服,六区中央警察署署长。
顾延野小时候和他见过几面,两个人没有竞争冲突,顾延野对他的能力也很欣赏,便向他点了点头。
霍青远示意下属们自行巡视,走向顾延野,身材高大,笔直挺拔,容貌温润舒朗,他的笑容款款,不卑不亢,好像只是旧友重逢:“好久不见了,真荣幸,不知道中将大人有没有兴趣到我的警署坐坐?”
顾延野上次见他大概是六年前,那时候的霍青远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意气风发,虽然带人处事温和有礼,但掩盖不住上层alpha的锋芒。
现在的霍青远温和沉静,像一块被打磨通透的玉石。
顾延野点点头,上了霍青远的车。
一下车,警署里就冲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像个炮弹似的跳到霍青远怀里:“父亲!!”
霍青远好似早就习以为常,把人稳稳接住,和顾延野介绍:“这是我儿子,霍琛,今天周末,他爸爸忙得厉害,只能送来我这儿了。”然后让霍琛打招呼。
霍琛也不怕生,脆生生叫了顾延野一声叔叔:“叔叔好厉害,我都看到了。”
霍青远笑了笑,拍拍儿子脑袋和顾延野客套:“别见怪,随他爸爸,嘴甜。”
顾延野看到霍青远满脸幸福,在提到孩子爸爸的时候更是温柔了几分,不由得有些诧异。
霍青远把顾延野带进了自己办公室,帮他倒茶:“刚才顾中将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顾延野指尖在腿上轻点两下,轻啜了一口茶水,放下,缓缓道:“我还以为这些年,你过得不会太好。”
他在办公室环视一周,看到霍青远摆放在桌面的合照,照片上一个面容精致的青年环抱着霍青远的脖子,到肩的头发染得蓝蓝紫紫,穿得也像个花蝴蝶叮叮当当,对着镜头伸出两根手指,笑容灿烂,很年轻,大概和自己差不多大。霍青远的目光则是注视着他,嘴角噙着笑。
霍青远随着他的目光落到照片上,眼神温柔:“那是我爱人。”
顾延野收回目光,问;“不会后悔吗?我记得你很有抱负。”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明星,在台上又蹦又跳的那种。
霍青远淡笑,似是回忆:“既然做出选择,就不会后悔。他很好,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
做出决定的时候,我漫长的人生不过才度过了短短二十五年,我有大把的时间继续往上攀登。
我从站在大街上给来往车辆贴违章清单的底层交警,转到警察署,再到成为六区中央警署的署长,才用了五年,只要我想,终究有一天会重回一区。”
他慢条斯理放下茶杯,看着顾延野左手无名指上的粗糙戒指,轻叹:“延野,我们这种人,权势易得,真心难求。听说你要订婚了,是陈议员的儿子,戒指不是未婚夫送给你的吧?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霍青远原本叙旧并没有想和他说这些,只是顾延野提起了,他顺势而谈。
顾延野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忽然滚烫起来,他放下交叠的腿,下意识把戒指摘下来放进口袋,鸦黑的睫毛不自觉轻颤,霍青远的话如惊涛骇浪扑在他身上。
霍琛恰好敲了敲门,探进来个小脑袋,问:“父亲我能喝点奶吗?”
霍青远招呼着他进来,温和地斥责他是不是又吃多了糖,霍琛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顾延野思绪稳定,腾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冷着脸看向霍青远,说:“你简直是愚蠢至极。”
然后跨步走出去。
衣袖却被人扯住了,霍琛脸蛋鼓鼓,生气地看着他:“不许你说我父亲坏话,我本来觉得你是个超级厉害的大英雄,现在不是了,准备给你的糖也不打算给你了,你走吧。”
霍琛义正言辞地宣判完自己心里对顾延野的评价,才松开手,跑回自己父亲身边。
顾延野被一个小孩训斥了,还训斥的莫名其妙,他有些恼怒,却还不至于没风度地对一个孩子发脾气,只抬着下巴,冷冷看着霍青远:“不要以为比我年长几岁,就自觉比我明智,能够名正言顺说教我,霍署长,我从来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也无需你的操心。”
霍青远还是那样温温和和地笑着,向他颔首:“延野,希望如此,祝你一切顺利。”
顾延野转身离去,吩咐早些回到一区。
已经四月二十八,五月初五是顾延野的生日,六月是他和陈宝珠订婚的日子,两件事几乎挤在一起,顾家和陈家都催促他回去。
今年和往年不同,顾延野刚刚升任,他的生日应该大办,多邀请一些权贵,以显示隆重,但不久后就是订婚,两件事都大肆操办,恐怕会在民众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顾延野回到一区后,先回了顾公馆,拜会几个长辈,他们问他的意见,今年生日亲人小聚一番就算了。
上次回来这里还是整洁素净的,这次回来,顾公馆的佣人们已经开始忙前忙后,准备订婚舞会的布置和器材,到处都能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
顾延野摸着口袋里的戒指,分明是冰冷的,却像一块岩浆,滚烫的温度沿着他的指尖,钻入血管,一直游动到他心脏,让他的心冷一阵烫一阵。
“都在等着你做决定,你哑巴了?”顾川狠狠盯着他,骂道。
顾延野把戒指拨弄到掌心,握住:“今年生日我打算在邮轮上自己度过,都别来打扰我,让我好好静一静。订婚的事,我希望延后……”
顾川的巴掌甩到顾延野脸上:“畜生!两家人都在这儿呢,你要延后订婚?你什么意思?”
陈宝珠看起来身影摇摇欲坠,好像承受不住:“阿延,你该不会要取消和我的婚事吧?”
顾延野舌尖在上颚顶了顶,平静道:“我没说要取消,我就是觉得有点急,想缓缓。”
“不行!你以为你做了中将,拿到了上三区陆军的控制权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告诉你妄想!婚期照旧!”
顾川下了死命令,陈家紧绷的心放松,他们看向顾延野,发现他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表情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
陈宝珠想过去和顾延野说说话,顾延野却起身避开了他,只有周京烁追了上去。
两个人穿过过山隧道,到后山的小花园里。
周京烁觉得他疯了:“你不是不反对婚事吗?干嘛又要违逆姨夫的意愿,让他生气,让陈家也下不来台。你再想和姨夫对抗,也不是现在。”
顾延野胳膊搭在椅背上,坐姿懒散:“我是不反对,但是时间太赶了,医院说要做腺体手术至少需要一个月,恐怕等不到腺体手术做完,我给他标记,他就会知道这件事。”
“许小真不是挺爱你的吗?你用得着这样吗?不行给钱,给钱不就行了?”
顾延野知道许小真爱他,但他不确定,在知道他要订婚的消息后,会不会像以往一样爱他,或者能不能接受。
“我给了他不少钱,他一分没花。”顾延野也是前几天心血来潮查了几个卡的账单,发现根本没有出项,所以这些钱给了许小真对方也不花,他总感觉还是做完标记再订婚更有把握一些。
“或者等他生下孩子,我再订婚,他到时候离不开我也离不开孩子,就认命了。”
顾延野话音刚落,周京烁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都结巴了:“哥,哥你没疯吧?要生私生子就,就算了,还是订婚,订婚前?”
他简直不敢想这件事真的发生了,该多炸裂。
再荒唐,也不能订婚前搞出个私生子,这是把陈家放在什么位置上?
第48章
“第四十三届议会通过的法案重新分配了公民在议会所占席位比例, 值得庆贺的是,omega在议会中所占的席位从21位增加至23位,做到了和alpha参会人数的一致, 这也是omega在政治方面不断争取自己利益中的伟大胜利。”
律法课上, 教授微笑讲到第十三届议会通过的法案, 班里掌声雷动, 为法案喝彩。
许小真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上, 对这种内容已经有些麻木了,但他也笑不起来。
议会一共五十个席位,omega增加到23位和alpha一样了, 总人数没变的情况下, 这两个位置是怎么凭空冒出来的呢?
答案呼之欲出, 当然是把原本属于beta的六个席位缩减到四个。
法案美其名曰将beta的一人一票改为一人两票, 看似从数量上,不仅弥补了差距,甚至还给了beta优待。
这项法案改革的前提, 是二百多个beta在矿洞中遇难, 政府的无作为引发了beta们暴乱。
这一改革不仅满足了omega们的要求,还大大安抚了beta。
瞧, 帝国并没有忘记他们?
但根据现行律法审议标准,除个别议员以拥有一票否决权外, 一项提议只有达到百分之二十的反对率才能被驳回。
beta的票数占比只是从百分之十二变为百分之十五。
好比你需要二十元才能完成的事, 上司只给了你十二,你闹过了,预算涨到十五, 虽然依旧达不到二十元,可上司退让了, 你该知足,再闹就是你不识抬举。
许小真在这个学校待的越久越发现,他过往在十八区读的书根本没用,同一个国家,两个世界,他们学到的,用到的东西根本不是一个。
过分的优待,法律的保护,这完全是他没有接受过的东西。
他享受着帝国大学提供的优越待遇,有时候恍恍惚惚,好像真的融入到这个世界,十八区的过往逐渐远去。
他证明了自己是beta,也比一众被琼浆玉露滋养出来的alpha和omega更优秀,所以呢,然后呢,他要做什么。
许小真有时候睡不着,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有个念头萌生又被他压了回去,他知道那是多大逆不道,多可怕,多不应该存在的。
他有优秀的学历,有相爱的爱人,应该知足了,满足于当下的生活,踏踏实实学习工作,他有一点妄想都会连累顾延野和沈冽。
“许小真,你怎么不说话?作为班里唯一一个beta,你或许可以谈谈自己的看法,这项政策对你们beta提供了优待,大大改善了beta的地位……”
这位优雅的omega教授在对帝国歌功颂德,大肆褒扬这是多么好的政策,多么宽容的国家。
班里的其他人扭头看向他,似笑非笑,等待着他站起来回答。
他们在等待什么?
无非是等待被欺压到角落里的beta群体分明在遭受着不公平的待遇,左边的脸被打了一巴掌还要把右边脸送过去似地谄媚说这是个好政策,真好啊,我作为beta从来都没想过有这一天。
许小真指甲掐在肉里,低着头,不吭声。
教授皱眉,面上展现出不满:“政治系的第一名难道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吗?”
周围发出讥讽的笑声。
许小真难以克制冲动,站起身,想到自己的学业,顾延野的仕途和沈冽,又克制了几分,青筋在纤细的脖子上凸出了痕迹,才不至于口出狂言,说出什么会被开除学籍的话:“我觉得beta的地位并没有因此而改变。”
满室哗然,等着看笑话的同学们脸上也失去了笑容。
教授严肃地指控他,令他出去站着,他这种人不配听课,他会上报学院,给他停课几天作为惩罚。
许小真没有辩解,带着书在回廊看了一节课,教务处的通知也迅速传递到他邮箱里,他被停课七天作为惩罚。许小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如果去求教授和教务处,只会如他们的愿,然后得到白眼和嘲讽。
他觉得自己错了,当然他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错的,而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行为十分愚蠢。
这导致他错失了几天的课程,也许还会导致他在学校的处境变得艰难。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揣回口袋,陆陆续续有人从教室里出来,上下打量他,露出一种许小真熟悉的,但又久违的嘲讽。
他听到有人大声议论。
“还当自己有顾少将护着呢。”
“少将大人已经晋升为中将了吧。”
“重点是这个吗?难道不是许小真早就被中将大人抛弃了?他哭着搬回了学校的事人人皆知。”
顾延野那天因为许小真腕骨断裂的事只有校长一个人知道,这是需要严守的秘密,学校中只是少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学生,并无人在意。
许小真的室友早把他被抛弃的事情当作秘闻搞得全校皆知,曾经下注的那些人不少赚得盘满钵满。
所以在众人眼中,许小真已经是被顾延野抛弃的情人,毫无依仗。
上次他们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嘲笑自己,还是在上个学期刚开始的时候。
许小真以为是他的成绩和努力获得了尊重和忌惮,原来并不是,是因为顾延野。
他的努力和成绩一文不值。
他冷漠地转身,不打算和他们纠缠,准备离开。
“用肮脏的语言欺辱同学,这就是你们的教养?帝国未来的政坛明星们,真令人失望。”带着惋惜的婉转嗓音回荡在长廊中。
众人看过去,是沈冽,被誉为帝国大学第一美人的机械系学子。
他抱着肩,皱眉走过来。
上身一件紫藤花色荡领衫,材质轻薄,像雾一样分为上下两层,极有层次感,领口开得极大,露出大片锁骨,小臂到中指缠绕了银质的紫藤花链条,走起路来在阳光下晃荡着,一闪一闪的。
几天不见,略长的发丝也染成了银白色,像个娇艳不俗的紫藤花妖。
即便他的话语充满谴责和刻薄,所有人还是为他的美丽无法呼吸。
沈冽揽住许小真的肩膀,扬着下巴看向他们:“道歉!”
沈冽美丽却高挑,手臂的肌肉线条看似纤薄却十分流畅,迫于他的压力,以及大家都不想在他心中留下坏印象,纷纷红着脸向许小真说对不起。
平日温柔和煦的美人此刻尖酸刻薄:“道歉也不是知道错了对不对?”他目光扫过面前的人,一一记在心里,歹毒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带着许小真离去。
许小真被他碰得浑身僵硬,不自在挣开他的臂弯。
沈冽一改刻薄面目,咬着唇:“哥,我知道,我那天给你的伤害很大,我错了,我真的认识到错误了,我也知道你现在并不想见到我,所以我会走的,但是请你相信,我永远是最爱你的人,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出现……”
许小真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一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像沈冽自己说的,他也许只是太嫉妒了。
他转身,撞上了一堵坚硬的怀抱,顾延野顺手搂住他:“怎么了?跟他吵架了?”
保姆给他汇报了情况,说那天早上看到沈冽顶着一个巴掌印从许先生房间里出来,顾延野就猜到了,沈冽那个狐狸精大概是仗着自己的脸要做什么,被许小真扇了。
真是好极了,以为他不在就能撬墙角,太低估许小真对他的爱了。
被停课,和弟弟发生矛盾,任何一件事都让许小真沮丧。
和分别一个月的爱人重逢,许小真眼睛亮起来,惊喜极了,但是他不打算把他们兄弟间的事说给顾延野听,这件事说出来也不光彩,平白只会加深两个人的矛盾。
许小真拉着顾延野的手,打量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顾延野在原来的住所待了几天,脸上的巴掌印消了才敢来见许小真,王妈说许小真看他军事演习的投影看得眼睛都冒星星,他没脸顶着这种东西和许小真见面,他还是希望许小真崇拜他。
自己独处的几天,他总觉得血管里都像进了蚂蚁,他想见许小真,比他想象的更渴望,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来学校找他。
他以为和许小真再见面的第一句,许小真会称赞他在军演上的表现,恭喜他的晋升,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但他没想到会是“没事就好”。
无论他表现怎么样,取得了怎么样成绩,在许小真这里,只要没事就好。比起荣誉和成就,只有许小真更在意他这个人。
顾延野心脏发烫,身体发软,把吻轻轻落在许小真额头上。
很好,这种感觉很好。
许小真想起那些讥讽他的话,松开顾延野的手,后退两步和他保持距离,小声说:“走吧,回家再说。”
……
顾延野这次在大白天出现在学校,当然无法像上次那么悄无声息,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学校。
反反复复的瓜让帝国学院的学子吃得头昏脑涨,许小真没被甩?该死的,真有手段啊!
几个骑脸嘲讽许小真的同班生才是真的慌了。
他们瞧不起许小真归瞧不起,但也不敢对顾延野的人无礼,只要许小真吹一点枕头风,他们岂不是就要完了?
许小真的邮箱前所未有的热闹,道歉的邮件一封接着一封,红艳艳地挤满了整个消息栏,甚至还帮他向教授求情,免除七天的停课。
当然许小真一封都没收到,他人在大海上飘着,邮轮上被顾延野断了网,也没有信号,一点外界的消息都打听不到。
顾延野借口生日,想和他共渡,把他带上了自己的邮轮。
既然被停了课,许小真与其苦哈哈在家里怨天怨地,确实不如陪顾延野去过生日,他从学校官网上下载了课件和往年的录播,带着几个课本上了邮轮,缺什么都不能缺教育。
顾延野看着许小真鼓鼓囊囊的背包,第一次满意点头。
生日,邮轮,出海,独处,任谁都能想到两个人会度过多浪漫的五天,许小真应该还不至于迟钝到这种程度。
他很期待许小真给他的惊喜。
许小真刚出海的时候有些晕船,到傍晚驶出吉萨尔海峡后才好转,顾延野难得很耐心地端着温水,一直守候在他身边。
“我还以为你会因为学习,拒绝这次和我出来。”顾延野帮他顺着背。
许小真翻了个身,看向他:“因为我被停课了。”他说完感觉不大妙,他是因为停课所以才陪他出海过生日,这简直是把话柄往顾延野手上递,有的闹的了。
他预想顾延野可能会摔了杯子,没想到顾延野只是很温和地把水递到他口边喂了一口,又问:“为什么被停课?”
许小真确实很了解顾延野,顾延野的确心里因为许小真不是请假陪他出海,而是停课陪他出海感到了被忽视,有一瞬的愤怒,但想到自己的计划,他的怒气全消。
许小真很诧异,他和顾延野,就像生活在狼来了故事里的主角,顾延野就是那个次次谎称狼来了的小男孩。
他每次都说自己改了,不会随意生气吵架,许小真次次相信,次次失望。
所以即便这次顾延野看似温和,他也不敢掉以轻心,随意和他吐槽法律课上发生的事,只是简单概括:“在课上说了不该说的话。”
“什么?”顾延野却皱眉,他觉得许小真和他说话,不应该是这样简洁明了的,他应该喋喋不休把课上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义愤填膺告诉他,然后说这件事不是自己的错。
许小真有点无奈。
话多的时候,顾延野总嫌他烦,话少了顾延野又追问。
“我不认同四十三届议会通过的法案使beta地位有所提升。”许小真盯着顾延野的脸,观察他的表情,在他脸上找到了一抹轻笑。
没有像同班那些alpha和omega看好戏似的恶意笑容,而是一抹不在意,觉得他竟然会为这种事和教授争辩的好笑。
顾延野捏捏他的后颈:“确实,帝国根本没打算提升beta的地位,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只要稍加技巧,安抚beta让他们继续为帝国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就足够了。不过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许小真的眼中闪现一丝失望。
他恍惚记起当年在十八区,他们两个就社会行为与道德的争辩。
也许不该谈这个,他们从小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中,思维必定存在差异。
“怎么了?”顾延野看他不说话,问。
许小真摇头,也不想和他争执。
顾延野看他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许小真在进入一区这么久,享受了帝国最好的资源后,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下等beta,设身处地为那些人感到不平。
他觉得可笑也可爱。
顾延野猜测,或许是许小真没有享受过一个omega应有待遇的缘故,才这么单纯。
怎么能自降身价把自己和那些beta相提并论?
不,在他跟自己站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身份就远比那些普通的omega更高贵了。
不过没关系,很快许小真就又会是omega了,他会体验到,当帝国资源向一个群体倾斜,身为这个群体中的一员,如沐春风,决不允许这股春风有丝毫的偏差。
顾延野拍拍许小真的头:“好点了吗?”
许小真点头。
他笑了,拉起许小真的手:“走,我带你去玩。”
许小真只在电视广告上见过邮轮,他以为这么大的庞然大物,里面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一间一间的客房,餐厅,或许还有电影院,更多时候站在甲班上吹吹海风,看看海鸥。
顾延野把他带到了邮轮里的跑马场,许小真才意识到自己的浅薄。
马场竟然能建在邮轮里面,一整层都是。
顾延野让人牵了匹四蹄雪白的马,帮他戴好护具,扶上马,然后自己和他共乘一匹,让他抓着马缰,自己则是从后面包住他的手,带着他在马场驰骋。
先是遛弯,然后在他适应后逐渐加快,丝滑地操控马匹跨越一道道障碍。
两圈下来后,喝了点香槟,顾延野教他马术,从简单的开始,怎么跨越障碍。
累了之后,顾延野带他去甲班负三层的赌场,成堆金灿灿的筹码堆在红色天鹅绒毯子上,在他面前,琉璃折射下来的光线充满了纸醉金迷的气氛。
邮轮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整片赌场都是清空的,只为他服务。
穿着火辣的侍应生捧来香槟和雪茄,静立在一边。
顾延野把他抱在腿上,告诉他一个砝码二十五万,然后教他几种游戏的规则。
许小真看着那些砝码,手都在抖,颤颤巍巍,牌掉了一地。
没人敢嘲笑他,顾延野左手抚在他腰上,笑着接过侍应生递来的雪茄,雪茄夹在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间,被琉璃光彩照耀着,说不出的性感撩人。
他咬在唇边浅吸一口,递到许小真唇边:“要不要试试?”
许小真看着他漂亮的手指,什么东西被这双手拿着,也变成了价值连城的宝贝,带着勾人的吸引力。
不过他向来不沾这种东西,摇头拒绝,顾延野没强求。
侍应生把新的牌送过来,顾延野换了个玩法,给他讲桥牌的规则,许小真学得差不多了,他叫了三个陪赌来开局,他抱着许小真,指点他。
许小真看着那三个人,长得就很是电影里赌圣的脸,有点怕,不想玩。
他深知黄赌毒深似海,学可以,一点儿都不能沾。
“输了也没关系,我的赌场,又不用钱。”
他这么说,许小真才点头。
顾延野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当着人前,许小真不好意思,侧身羞怯地躲了一下,看得顾延野心热。
许小真脑子聪明,学东西认真,学得又快,很快自己就能上手,完全用不上顾延野,几局下来看起来有点上瘾,但也饿了,就此收手,清点砝码。
很吓人,一个砝码二十五万,他面前有几十个,顾延野在空中餐厅给他张卡,说是他赢的。
许小真吓得要死,给他推回去了。
邮轮里能玩的东西超乎想象,连着几天,许小真不仅学会了骑马,玩牌,还有高台滑雪,高尔夫,等等一系列有趣的,烧钱的,虚荣的,从来没接触过的运动。
顾延野在中央舞厅为他弹钢琴,牵着他的手教他跳舞。
一个位高权重的英俊男人,放下手里一切的事情只为了陪你,他的眼里只有你,哄你高兴,为你一掷千金,他甚至还带你接触从未接触过的项目,体验纸醉金迷,大概是任何一个穷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甚至他还是你死而复生的白月光,脱掉了暴躁的脾气,为你变得温柔。
这是专门针对许小真一个人的甜蜜陷阱。
顾延野以前从未带许小真出过门,所以这些过去许小真从来没体验过,乍一陷入,必然会沉迷其中。
他摇晃着红酒杯,看许小真骑在马上对他笑着挥手,便举杯向许小真笑了笑。
猩红璀璨的酒液在杯中如血液泼洒,散发着醇香,和许小真原本的信息素味道相差无几。
他相信,即便坚硬如许小真,不会不心动。
许小真应该也清楚,这个世上,只有顾延野能给他提供这样的纸醉金迷,为他铸造从未触碰过的梦幻,离开顾延野,这些都会化为泡影。
赌博除了一本万利让人上瘾,更多的是赌场中被奉若神明的满足感,繁华如泡影的虚荣所吸引,在赌场中,赌徒宛若神明。
顾延野看许小真玩得很开心,越发松了口气。
不管多少钱,他都给得起,许小真最好能好好留在他身边。
第三天夜里,玩疯了的许小真悬崖勒马,开始在自己的背包里掏弄。
顾延野含笑看着,去洗了个澡,等待许小真的惊喜。
他猜测许小真那么抠门,买的东西会不会不够好看,也许款式老土。
不过没关系,有心就行。
他志满意得推开门。
“帝国第二十七届政治论坛在二区召开,这是一次历史性的,突破性的,跨越式的……”
铿锵有力的女声回荡在套房,许小真还穿着他那套毫无情趣的T恤短裤,趴在床上记经济学笔记。
“你洗好了?”许小真甚至没看他,随口问候。
顾延野咬着牙把他的包翻了个底朝天,书,全他妈的是书!
……
五天的旅程在顾延野生日后结束。
他的行踪一般保密严格,但也并非不能探查。
至少陈宝珠作为他的未婚夫,想知道他带了什么人共渡五天还是容易的。
许小真的资料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的眼眶都红了,紧紧抓着照片,倍感屈辱。
都要订婚了,生日不带他这个正经的未婚夫,带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情人?
顾延野,你好的很!!!
陈宝珠能够暂时容忍顾延野的情人,但不代表他愿意让情人踩在自己头上。
他纵容愤怒无比,毕竟是世家培育出来的对象,迅速整理好表情,平静地伸出手:“给我拿一份订婚的请柬。”
这个情人,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顾延野先是离开了一区一个月,回来后又撇下工作和许小真出海了五天,工作堆积如山,所以这几天夜里也不在家。
许小真咬着泡面的勺子看新闻,门突然被敲响了。
门外是个他没见过的清秀男人,笑容可亲,温和极了,并不像坏人,还带着精致的点心。
许小真以为是邻居,打开门,对方唇角勾起一丝得体笑容,向他伸出手:“是小真吧,我是延野的未婚夫。”
第49章
许小真大脑哄地一声炸开, 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把叉子从嘴上拿下来,讪讪问:“你是不是找错了?”
“怎么会找错?”对方用一种宽容的目光看着他, 走进来, 如进自己家一样自然, 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环视四周, 点评:“收拾的还算干净,不过我不太喜欢深色的窗帘,”他吩咐许小真, “算了, 先去给我热杯牛奶。”
许小真瞬间有种不是主人, 而是佣人的错觉。
“这种玩笑不好笑。”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漂浮在半空中, 有种抓不着的飘忽感,他希望这只是个恶作剧。
陈宝珠笑了,看他似乎没反应过来, 抬抬手, 身后的保镖自觉去厨房为他准备饮品。
“没有牛奶,少爷。”
“那就温水。”
陈宝珠漫不经心吩咐, 欣赏自己白皙细腻的手,并没有看许小真:“看来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地位, 也不知道延野和我订婚的消息。
大概是觉得你不重要, 所以才没有通知你,别介意,他向来就是粗心的人, 但是我不能不讲礼数,有些事也需要跟你说清楚……”
“够了, 我们在一起七年,我相信他,他不可能和别人结婚,”许小真打断陈宝珠的话,定定地看着他,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无论如何,他相信顾延野,相信他在这段感情里是专一的。
从过去到现在,许小真从来没想过和别人在一起,他相信顾延野也一样。
七年,这个数字连陈宝珠都诧异了片刻,他以为这个beta只是他未婚夫一时兴起包养的。
这么久还没腻,他该说顾延野专情好呢,还是薄情好?
七年身边都是一个人,七年的感情却还能毫不在意对方转头和别人订婚。
不过这不重要,一个十八区来的beta,能攀上他们这种人家,这是不敢想象的殊荣。
陈宝珠可笑地看着许小真,接过保镖递来的温水,抿了一口,放下,轻声指责:“没礼貌,主人说话你不该插嘴……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在一起七年,他就会娶你了吧?像他这样的alpha,只会找家世相当,能为他提供助力的omega结婚。
我的父亲是议会议员,也是新一任帝国商会会长,或许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陈宝珠倚在沙发靠背上,抱着胳膊,翘着脚尖,面带微笑,从下往上,目光轻飘飘在许小真身上刮了两圈,就是这样轻飘飘的眼神,能带给人极大的羞辱感,好像不是个人,而是作为一个物件被赤裸裸地打量,挑剔。
但许小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他站在那儿,脊背挺得直直的,迎上对方的目光,惹得陈宝珠轻笑了两声。
许小真被极大的不安裹挟,长期以来一直被他刻意忽略,奋力追赶的东西忽然摆在眼前,他不想再面对这个人,于是打开门,抬手示意他:“如果拿不出证据一直在这里胡言乱语的话,就请出去吧,我的家不欢迎你。”
陈宝珠真没想到,对方是个硬骨头的犟种,正常beta在听到他的家世后,早该谄媚地恭维他了,许小真却敢赶他走,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精致的脸蛋勾起一抹厉色:“你要证据?好,我给你。”
他当着许小真的面拨通顾延野的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陈宝珠换了个语调,柔声说:“延野,订婚戒指有些问题,明天能陪我再去试一次吗?”
那边寂静片刻,传来顾延野的声音:“可以,时间地点你定。”
然后便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许小真不至于连顾延野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一开始的笃定和信任,在此刻显得滑稽可笑,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并把他扔进了焚烧炉里。
他挺直的脊背,随着话筒那头的一句“可以”,彻底弯了下来。
许小真的大脑嗡鸣,先是一阵空白,扶着椅子才不至于跌倒在地,接着灵魂好像被从身体里抽出来,扔在风里,被搅动得粉碎,疼痛细细密密传遍全身。
陈宝珠轻蔑的眼神,许小真后知后觉感到耻辱和痛苦。
那不仅是一个omega面对beta的轻蔑,也是一个正室面对丈夫小三的轻视。
他像一株失去水和空气的植物,迅速枯萎,肉眼可见的狼狈。
周围的一切迅速在他眼前褪色,变成颓废的黑白。
陈宝珠语调重新变得温柔,忽远忽近灌进他耳朵里:“我来这里呢,也不是让你离开延野的,毕竟以你的身世,能攀上顾家,过这样的日子,想必付出代价不小。
我是个很温和大度的人,alpha在外面养几个情人也情有可原,今天来只是告诉你,要守好自己的本分,摆正自己的位置。
一个玩物,不要恃宠而骄,我允许你的存在,你应该感恩戴德,不要想着爬到我头上,否则我处理你,延野也不会说一句不好。”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请帖,递给许小真。
但许小真眼神空洞,脸色苍白,紧握着拳,止不住地打摆子,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连抬手接过来的动作都做不出。
陈宝珠扬起手,请帖被拍到许小真脸上后,吧嗒落在他的脚边。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桌上的曲奇记得尝尝,是延野父母那边的厨师做好送来的,味道不错。”陈宝珠如愿看着许小真颓败的表情,轻快起身。
顾延野的未婚夫来去自如,入户大门被“砰”一声关上的时候,许小真像是噩梦初醒,猛地激灵,倒在地上。
地砖冰冷的温度刺穿他的皮肤,冻结他的骨髓。
许小真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好像装死,真相就不存在。
周延,给我一个理由吧,告诉我都是误会。
他把痛苦杂乱的情绪揉成一个球,禁止它们扩散蔓延,怀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蜷缩起来,把头埋在臂弯里。
……
顾延野挂断电话,觉得莫名其妙,临近订婚,才突然发现戒指不对?陈宝珠的脑子是干什么吃的?
周京烁的消息弹出来,给他发了几个花童的人选,都是顾家几个旁支的小孩,顾延野发现他订个婚,周京烁比他还兴奋激动。
他随手翻了翻,看到上次在花园里从几个小胖子手里抢回仙女棒的小孩,随手圈出来发过去。
周京烁贱嗖嗖发过来一句【因为像许小真吗?】
顾延野没回他,把那个孩子的照片和许小真的学生证放在一起,长得一点也不像,就那股劲像。
他摩挲了摩挲许小真学生证上的照片,把它夹回书里。
顾延野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这个时间许小真应该已经睡了,但奇怪的是玄关的灯竟然也暗着,整间房子都被笼罩在浓稠的黑暗中。
他放轻动作关好门,开了灯,绕过玄关,才发现许小真在沙发上坐着。
全息投影开着,正在播放夜间新闻,只是被调成了静音。
投影斑斓的光照在许小真苍白的脸颊上,像一块投影幕布,投上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一会儿黄,一会儿蓝,又一会儿红的,把他的脸切割成色彩丰富的一块一块,他本人却像一只没有生机的破碎木偶。
顾延野想到许小真是在等他回来,心脏软了一片。
走过去,从后面抱住许小真,亲吻他的脸颊:“怎么还不睡?不困吗?”
许小真好像傻了,眼珠子都没动,顾延野以为他是熬夜困傻了,揉揉他的头发:“走吧,带你去睡觉。”
许小真忽然动了,突然抬手,按住顾延野的小臂,冰凉僵硬的触感让顾延野身体一激灵。
“冷怎么不知道开地暖?”他质问,顺势牵住许小真的手。
许小真仰起头,眼神中蕴藏的千万种情绪被投影投射来的色彩覆盖,让顾延野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他问:“周延,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许小真的嗓子像被玻璃片剌过一样,沙哑,颤抖。
顾延野并未察觉什么不对,坐下来,想了想,确实有,把人顺手抱到怀里:“我这次去六区,见到一个旧人,他在那边结婚生子了,过得很幸福。”
出于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理,他没有把霍青远的身份经历告诉许小真。
许小真麻木地问:“所以你也想结婚了?”
所以就是因为想结婚,又等不了他,才打算和别人结婚?
顾延野听许小真提到结婚,浑身一僵,身体的肌肉也下意识绷紧了。
他知道许小真想和他结婚,但他即将和别人订婚。
他的心被抓了一下,有点痛痒,但转瞬就被他抛到脑后,他避开结婚这个话题,从和周京烁的聊天记录里翻出那个花童的照片,给许小真看,“你看,我觉得这个孩子和你很像,小真,你和我的孩子,肯定比他漂亮聪明,我们一家三口,也会过得很幸福。”
许小真眼皮都没眨一下,心底冰冷一片:“你什么意思?”
顾延野把脸颊亲昵地埋在许小真怀里,轻声诱哄他:“给我生个孩子吧,我想要一个你的孩子。”
许小真一直在给顾延野坦白的机会,但他没等到。
他和顾延野说了那么多话,越说心越冷,却没掉一滴眼泪,顾延野说想他生个孩子,眼泪唰的一下就滚下来了。
“好啊。”他语气平静。
顾延野心脏猛地一跳,眼睛骤然亮起,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在听到许小真同意后,会如此欣喜若狂。
他忍不住轻轻抚摸许小真的小腹,好像里面真的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他讨厌孩子,眼前却忍不住浮现他和许小真孩子的样子,小小的,软软的,脸蛋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像许小真,跑过来甜甜地叫他父亲。
顾延野觉得自己会爱这个孩子,会成为一个好的父亲,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他的笑容刚刚挂上,许小真缥缈空洞的声音传过来。
“好啊,到时候我在外面给你做上不得台面的情人,我的孩子做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你觉得怎么样?”
许小真转过头,直勾勾看着他,“你应该就是这么想的吧。”
顾延野笑容凝固在嘴角:“你在说什么?”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程度,顾延野还想瞒着他,许小真深吸一口气,压下泪意和颤音,抽出压在茶几上的请帖,站起身甩在顾延野脸上:“别告诉我,这上面订婚的人不是你。”
请帖做得厚实,硬邦邦的,许小真用了十足的力气,甩在顾延野脸上的时候像给了他一巴掌。
顾延野被打得偏过头,但他已经顾不得计较许小真打他这件事,而是他订婚的事瞒不过许小真了。
只需要几天,条件成熟,就能做腺体手术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让他知道了?
他抬起头,看着许小真摇摇欲晃的身体和苍白的脸,心脏一阵窒息刺痛。
许小真一直想和他结婚,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
顾延野抬手去拉许小真的手,解释:“是,我是要订婚了,但是这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对你还和以前一样。”
“周延,这话你不觉得可笑吗?什么叫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以为我们是堂堂正正的谈恋爱,我以为你给我房子给我钱,送我戒指是想和我结婚,所以你一开始就是把我当情人是吗!?
我认识你七年,连这种事你都瞒着我,你还是人吗?但凡你提前和我说实话,不管是你为了你的前途,还是不爱我了都好,我们分手,我许小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
你拿我当情人,让我当小三,我接受不了!!!你简直是个畜生!”
许小真到底控制不住,哭得狼狈,涕泪横流,激烈地指责他。
因为许小真的话,顾延野心脏空落落的。
也因为从来没有人敢和他这么说话,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已经被许小真知道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更不是会低三下四苦苦哀求的人,不如直接摊牌。
他随手拭掉脸颊上的血痕:“这件事我权衡利弊考虑过,和他结婚有利于我的仕途,你的身份你自己也知道,无法给我提供任何帮助,甚至还是拖累。所以我没有理由不选择他,但是我对你也是真的。”
这话真可笑。
“你的真心就是心安理得地让我当小三?你的未婚夫坐在我的面前,他大度地说不介意我的存在,又敲打我不要心存幻想恃宠生娇,爬到他头上的时候,你知道我什么心情吗?
我吭都不敢吭一声,因为我是个小三,即便我不知道,但我也对不起他,我破坏了他的家庭。”
顾延野神色骤冷:“他来过了?不用理会,如果你不喜欢见他,介意他的存在,我会警告他,以后不会让他出现在你的面前打扰你的生活。”
陈宝珠真拿自己当个东西了,竟敢背着他来找许小真。
许小真笑了,顾延野的话真的越说越可笑,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哭还是笑,指着顾延野问:“他是小三还是我是小三啊?我要的是这个吗?在你回来之前,我还心存幻想,幻想都是假的,现在你说这些话,真让我恶心。周延,我们分手吧。”
“不行!”顾延野立刻拒绝,说得斩钉截铁。
他想过事情败露后,许小真会接受不了,会和他闹,会对他冷淡,或者不像从前那么爱他,但他觉得许小真爱他入骨,连他死了五年心还对他一心一意,不会轻易舍得提分手。
顾延野心里密密麻麻的情绪升起来,想点支烟冷静冷静。
许小真真想给他一巴掌,但他看着顾延野那张脸又爱又恨,他心里有无数的话挤在胸口,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
只能揪着顾延野的衣领,颤抖着,青筋凸起,表情都难以维持体面,剖白着:“周延,我一直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傲慢,自私,冷漠,暴躁,从不考虑他人感受,我和你在一起很累,但是我一直觉得没关系,因为我爱你。
你身上的每一个缺点都是我难以忍耐的,但组合起来拼凑成一个你,我就觉得都不重要了,我爱你爱得要死,所以我愿意忍耐,我觉得我可以忍耐一辈子。
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和你在一起,这辈子或许会痛苦比幸福更多,但路是我自己选的,我犯贱我吃苦我活该,我不埋怨任何人,我一条路走到黑。我也可以拼命向你靠近,直到站在你身边时候不再让你丢脸。
如果你拒绝我,那我爱你是我的事,但你不拒绝,主动向我靠近,和我上床,我默认你同意和我在一起。你也可以和我分手和别人在一起。但你不能一边吊着我,一边和别人结婚,你把我当什么?我真的没那么贱!
我知道我的身份和你有天壤之别,但我也是个人,你是个高贵的alpha也不能随便让我做三,不可以,我不接受。”
许小真第一次和顾延野开诚布公说这么多话,平时他不敢,他要忍耐,唯恐哪里多说一句话,或是一丁点的不顺从,就让对方生气。
可惜这是第一次剖白内心,也是最后一次,却是在他们分手的时候。
顾延野忽然没有信心了,他的金钱,权势,甚至许小真的爱,或许都不能把人留下了。
时隔太久,他只记得许小真爱他,许小真的内心坚定,却忘了很久以前,他不止内心坚定,表现的也很强硬。
许小真的好像在他心脏凿开一个口子,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把这些话灌进去,是很幼稚可笑的话,许小真竟然敢渴望和他这种alpha共度一生,但顾延野笑不出来。
这些话在他心口生根发芽,变成一条条细弱却有力的藤蔓穿入血管肌肉,再从七窍钻出来,把他浑身血肉占的密密麻麻。
他承认,许小真要离开他,就像把这些从他心脏生根的藤蔓硬生生拔起,让他伤筋错骨,如果一节一节砍掉这些藤蔓,这些名为许小真的藤蔓生长的速度远比他砍掉要快得多。
但权力也是藤蔓,深入他的血肉骨髓,他一样无法割舍。
“给我五年,我会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顾延野握住许小真的手,承诺他。
他想至少这样,许小真会留下来。
如果对方想要一个正经的身份,等他站到权力巅峰,不再需要任何助力的时候,他可以给许小真。
许小真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只是没有什么力气,轻飘飘的,并不痛。
却因为眼泪滴在他手腕上,烫得他灼痛异常。
“你真是个混蛋!你要辜负完每一个人才罢休吗?”
“你打我?许小真!你怎么能打我?!!!”顾延野被这不痛不痒的巴掌打懵了,惊喊道。
哪怕他做了这种混账事,许小真舍不得打他,因为他利用完陈宝珠把人踢开,所以打他?
他眉眼升起一股戾气,硬生生被压了回去,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打他?
许小真不想和他废话,卧室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他把各种银行卡和首饰放在顾延野面前:“就这样吧,周延。”
顾延野不愿意放他走,拦在他面前,绞尽脑汁用各种条件利诱他:“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房子,车子,钱,甚至你想去哪个政府部门随便选,我都会给你安排,除了我,没人能给你这么好的生活。”
许小真的脸上还挂着泪,从眼眶漫出后,沿着脸颊流淌到尖削的下巴,再一滴滴砸到地上,他的眼眶通红,在听到这些话后,失望地看了一眼顾延野,发现他依旧不理解自己:“这些东西我本来就没有,所以算不上失去,你让开吧。”
顾延野不知道许小真是什么做的,心这么狠,他带着许小真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给他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他却能半分就不留恋地抽身离开。
“那你想过和我断了,你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因为我在,他们才不敢对你怎么样。离开我,就是从天堂掉下地狱,说不定连书都读不完,你不是想读书吗?”
许小真抓着背包的手紧了紧,嗓音比刚才更沙哑了,却很坚定:“这本来就是我应该面对的,我觉得我能忍受这一切。而和你在一起,做一个卑鄙可耻的小三,才是对我人格的摧毁,我会恶心。”
他铁了心了要分。
无论威逼还是利诱,顾延野都留不住许小真,许小真的油盐不进让他又爱又恨。
顾延野简直要被逼疯了,他能说出这些挽留的话,已经是极限。
谈判不成,他收起温和商量的态度,表情压抑,手握在把手上,阻止许小真的离开。
“我不想这么对你的,小真。”他说。
第50章
“你什么意思?”许小真避开他要触碰自己脸颊的手, 看向顾延野。
玄关处的灯光昏黄,顾延野英挺的面容被光影切割成明暗两面,他居高临下看着许小真的时候, 让人难以揣摩。
“本来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但小真你的性格太倔强了, 在你重新变回以前的样子之前, 暂时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是要囚禁他?
许小真觉得顾延野疯了:“你把脑子里水放一放, 你这样只会让我恨你,是你把我一脚踹开的,现在还要求我像以前那么爱你?
顾延野, 我爱过你, 即便你背着我做出和别人结婚这种恶心事, 我也只是想和你好聚好散。
如果你真的要囚禁我, 那我这辈子都会恶心!恨你!”
“没关系,你现在说这种话,过几天就不会了。”顾延野没有把许小真的话放在心上, 他有自己的打算。
他抓着许小真的手腕, 环视一圈后,带着他向窗边走过去。
“周延你个神经病!!!”许小真腿勾在沙发上, 不肯往前一步,咬他的手腕, 顾延野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硬是把他拖到了窗边,解下绑窗帘的绳子。
许小真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拼命地挣扎, 趁他绑自己手腕的时候,指甲抓在顾延野脖子上, 挠出一道道血痕。
顾延野下意识松手,许小真飞快跑向入户门。
门已经被顾延野从里面反锁没有他的指纹,根本打不开,许小真徒劳挣扎着,被顾延野快速捆上手脚,扛起来,通过室内电梯进入地下车库,扔到后排座椅上。
“不喜欢这里可以换个地方,这里知道的人多,我也不希望别人来打扰我们。”
他在显示器上调出几栋房产,问他喜欢哪个。
许小真瞪着他,眼睛雪亮,好像一把开刃后的匕首,淬着寒光。
顾延野被他看的,心中压下的酸胀又升了上来。
他不想看许小真的眼神,低下头,指尖落在一栋别墅上,自顾自说:“这栋吧,风景好,你应该喜欢,还有个大的地下室,东西都能放得开。”
他说完,捞过许小真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结果被咬得鲜血直流。
顾延野心脏一痛,任由血液滴了一会儿,才好似回神。
牵着许小真被绑起来的手,帮自己擦掉唇上的血,微凉的血液濡湿了许小真的指尖,还有一些滴落到他的衣服上。
顾延野似乎陷入回忆:“小真,以前我磕一下你都心疼的要命,现在竟然舍得把我咬成这样。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和谁结婚这件事不重要,只是联姻,利益交换,给我当情人也不可耻,圈子里都是这样的,多少人想凑到我身边,我看都都没看他们一眼。”
“无数人对给你做情人这件事或许求之不得,但我绝对不在这些人的行列。你觉得正常的事情,在我看来简直畸形透顶。
你完全可以找和你观念相同的人,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无非是因为我从来不敢忤逆你,却突然和你提了分开,你心有不甘所以不肯放我走。
周延,你就当是你腻了,甩了我行吗?”
顾延野恍若未闻,径直启动车子。
许小真觉得自己简直是对牛弹琴,顾延野那么自负傲慢的,怎么会听得进去这些。
他自私自利,但凡是他想要的东西,只要还没失去兴趣,就一定会想尽办法留在手里。
许小真脸埋在冰冷的皮革里,抑制不住地痛苦。
为什么做错事的人是顾延野,被强迫,被囚禁,受到伤害的还是他呢?
周延,或者是顾延野,到底有没有爱过他?或者说有没有喜欢过他?
真正喜欢过一个人,怎么会这么对待?
他又想,大概是没有的,如果真的放在心上,就不会一直把他当作情人了。
他也许从来没摆清楚过自己的位置。
他是个好用的佣人,有趣的玩具而已。
那当年呢?十八岁时候的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当年是真的吧。
是因为失去了那段记忆才变成这个样子,还是时间把你慢慢塑造成了为了权力不择手段,随意践踏别人的样子?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十八岁的周延的影子却变得越来越清晰,一幕幕的过去轮流播放。
“怎么才出来?走吧,回家。”
“许小真你真是笨得要死!”
“我不喜欢这个,你吃。”
“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是会别扭地等在学校门口,在他出来后说没有等多久的少年;是会牵着他的手的人;是会卖掉自己的表,只为给他换一瓶药油的爱人;是帮他出头,打败陈奕松的英雄;也是每天晚上在那间小房子等他回家的亲人。
许小真小的时候学过一句诗,说“世间好物不坚牢,琉璃易碎彩云散”,意思是太美好的东西,总是难以留住。
周延长大了,变成了残忍冷酷的顾延野。
……
驱车两个小时后,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他们才到地方。
别墅位于山顶,周围都是大片的密林,旁边还有一个湖泊,风景是很好,但山路十八弯,几架无人机在山顶巡逻盘旋,也彻底断绝许小真逃跑的可能。
顾延野把他抱了进去,关在二楼额主卧里,别墅没什么人气,只有几个像幽灵似的佣人在里面游荡。
卧室的大床上拴着铁链,长度有五六米,足够从床到卫生间。
顾延野把他的脚腕锁住,钥匙收好,才解开绑在许小真手腕的绳子。
因为一路的挣扎,许小真的手腕红肿,甚至还有两处擦破了点儿油皮。
顾延野拿了药水,帮许小真涂上,他低着头的样子很认真,容貌俊美,眉眼深邃,轻柔地在破皮处吹气,和当年帮他擦药油的时候一样。
时空和岁月在六年后重叠,他十八岁时候的样子在许小真面前明明灭灭,交替变换,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许小真也没想到自己会和顾延野有剑拔弩张的一天。
那时候多疼,他都能笑得出来,因为真的很幸福。
现在只破了一点皮,连血都没有一滴,他却笑不出来。
许小真不想恨他,只想和他好聚好散,就当是世事变迁,人心易改,顾延野为了权力选择放弃他,他们相爱却终究有缘无分,只能各奔东西。
他也不想承认顾延野是个烂人,否则他这些年爱得疯狂又算什么?算个笑话!
但他骗不了自己,顾延野是个混账,是个会不顾他意愿囚禁他的混账。
瞒着他结婚只让他痛心,而囚禁他却能让他产生恨意。
他所能拥有的东西少之又少,自由算作其一。
践踏他的尊严,囚禁他,剥夺他的自由,终止他的学业,换一个人,许小真恨不得把他捅成马蜂窝。
许小真抬手打翻药水,顾延野脸上的愤怒一闪而过,还是忍了又忍,让人拿了新的过来,警告他:“这么闹对你没好处。”
许小真又打翻了,冷冷看着他。
顾延野从来没有伺候过人,对许小真这么好,没想到他这么不识抬举:“许小真!!!够了——!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已经很忍耐你了!”
许小真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不用忍耐,可以把我丢出去,我会自己找到回学校的路。”
顾延野的脸被打偏过去,愣了好一会儿,跟做梦似的,这是今天许小真第二次打他了,他心底的愤怒和暴躁止不住地沸腾翻涌,表情黑沉沉的,信息素控制不住在房间中蔓延,任谁看了都心惊胆战。
他算是知道了,许小真把人当成宝的时候,是千般好万般好,把人当根草的时候,巴掌说扇就扇。
天上地下的差别,顾延野就是块石头也能感觉出许小真想和他撇清关系。
他这么自负的人,怎么可能接受这件事,就算知道了,也会故作不知,只是压抑着怒气让人再拿药来。
许小真生气也是正常的,他脾气那么倔,气消了,再打下标记,就能回到从前了。
他想,他大度点,打几下就打几下吧,早晚从床上讨回来。
他不说话。
“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许小真抬手,又要扇他,被顾延野一把抓住手腕。
“小真,你最好想清楚,你这条小命,在我这里可不经折腾,别惹我生气,乖。”
许小真被抓住了右手,还有一只左手,他顺势抬起,顾延野猝不及防,左脸被打了一巴掌。
很对称。
顾延野这次沉默片刻,竟然怒极反笑,许小真都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说:“我知道,你应该是担心不能上学,所以着急的是不是?没关系,我都安排好了,你的进度不会落下,考试在家里考,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自顾自给许小真找了个打他的理由,把一切都合理化。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崩盘,不是许小真不爱他了。
说完,他看着许小真,试图在他脸上看到些许松动,但遗憾对方脸色依旧又硬又臭。
他终于忍耐到极限,站起身,走出去,贴心地关上门。
接着,许小真听到楼下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玻璃制品、瓷器、家具……
声音足足响了二十多分钟才停止,大概是能砸的东西都被砸干净了。
许小真倚在床边,冷笑,心底满是讥讽,他就知道顾延野不会改了性格,在他这里受气,总得找地方撒出去。
也不知道他不肯百依百顺后,顾延野要多久才能腻了他。
抬起手的时候,眼泪却滴透了衣襟。
顾延野联系了安排腺体手术的医生,愤怒地命令他们加快进度,必须马上给许小真做腺体手术。
他真的是一分钟都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陈宝珠给顾延野发了时间和地点,许久才等到姗姗来迟的顾延野。
对方满脸阴沉,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所有人面,掐住陈宝珠的脖子,看他挣扎了片刻,才把他扔在地上。
所有人都愣了,陈宝珠捂着脖子,上面青紫交加,不敢置信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险些以为顾延野要杀了他,好一会儿才回神,眼泪溢满眼眶:“延野?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自己做了什么,还要我一字一字讲给你听?”顾延野落座,冷冷地俯视着他,“谁允许你去找他的?摆清楚你的身份,安安分分做好你自己的事,我的人,用不着你来耀武扬威。”
陈宝珠又恨又怕,不甘地咬着下唇,嫉妒的火焰熊熊燃烧。
为了那个beta?只是为了那个beta?就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没脸,他即将成为顾延野的合法丈夫,难道连教训一个情人的权力都没有吗?
但他再嫉妒,不甘,也只能把情绪咽下去,扬起得体的微笑:“我知道了,对不起,以后不会再犯了。”
陈宝珠愿意忍耐一时,只要和顾延野结了婚,领了证,顾家和陈家的利益就会牢牢连接在一起,密不可分,顾延野就算想和他离婚,恐怕顾家那边也不会同意,到时候处理起一个情人,谁敢说一个不字?
顾延野看他发了誓,才微抬下巴,示意他坐下,试戒指。
设计师们刚刚目睹了陈宝珠被打,免不了战战兢兢,面对顾延野大气儿都不敢出,把装在丝绒盒子里的戒指捧到顾延野面前,给他试。
看着顾延野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中将大人,无名指的戒指要不还是摘下来吧……”她看看顾延野的脸色,补充,“换个手指也可以。”
左手无名指是带婚戒的地方,不管是戴着玩也好,还是另有什么名堂,要试和陈少爷的婚戒,总不能这地方还放着别的戒指。
顾延野皱了皱眉,手指在粗糙的银戒指上摩挲了两下,一个戒指,这种小事还不至于寸步不让。
他把戒指取下来,试了左右所有的手指,却发现都不合适,只有左手的无名指戴进去正正好好。
右手拿枪多,所以茧子比左手厚许多,右手食指早就和左手食指不是一样的粗细。
他只好把银戒指放在桌上,把盒子里的戒指戴上。
大小刚好,就是款式和之前定下的不大一样。
他觉得麻烦,这种事竟然还要专门叫他再试一次。
陈宝珠也把戒指戴上,笑眯眯的,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两个人的手摆在一起拍了个照,发到社交平台上。
“发这个做什么?”顾延野有些抗拒。
“证明我们两个感情很好的,这样大家才会安心,对你对我都好。”陈宝珠解释道。
顾延野皱起的眉头微微松开了,压下心底不快,勉强接受这个理由。
况且他刚才打了陈宝珠,陈家虽然并不如顾家显贵,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警告之后应该以示安抚。
陈宝珠见顾延野接受了,又笑着挽上他的胳膊,和他讲起订婚的事项,还有明年结婚的安排。
顾延野抽出手臂,虽然有些不耐烦,还是一一听下去。
很无聊,没什么有意思的。
如果不是双方父母的意见,他只想领个证,通告之后就算了。
顾延野或许是出于弥补,难得和陈宝珠坐了那么长时间,直到黄昏,军部有了急事召他回去,他才匆匆起身离开。
陈宝珠安排了媒体,把今天拍摄的一些合照都散播出去,营造恩爱和睦的人设。
……
权力是个好东西,许小真以为顾延野的安排好了,是让他听回放,或者几个补课的老师上门给他讲课,没想到是直接把教授安排到家里了。
每天晚上,许小真都会被解开铁链,在十几个佣人和保镖的注视下,听教授把今天在课上讲的内容再给他讲一遍。
有时候顾延野也会在,不过离他有段距离,大概是不想面对许小真冰冷的态度。
许小真和曾经给他停过课的法律学教授面面相觑,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几分尴尬,不过许小真不太在意,他只是听课,听得比在学校还认真。
一对一的小班,许小真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话会招来嘲讽,或者影响课上进度。
借着这个机会,他把该问的都问了,知识点摄取的飞快,毕竟他还没傻到把自己的学业不当回事。
顾延野今天不在,许小真上完课就被带回房间又锁了起来。
佣人都像是机器人,除非许小真发出明确的喝水,吃饭等指令,他说什么,他们都当作没听见。
许小真学还没上完,除非顾延野主动放他离开,或是有比顾延野更高权威的人把他带出去,否则他自己逃出去,也只能东躲西藏,不仅学业终止,这辈子都不能露脸。
代价太大,权衡利弊之后,他没有选择偷跑。
顾延野大概是很有自信,连电子设备都没有没收,许小真还能上网。
当然也能报警。
但是没有用,顾延野第一天就告诉过他了。
许小真不信邪,被囚禁的当天晚上就报警了,警署接通他的电话,是个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男警官。
“你好,我被囚禁了,地址在依山别墅,明光路99号……”
对方听到这个地址,啪一声就挂断了电话,连转接到明光路分署都不愿意。
许小真不死心,连着打了好几天,有的接线员听到地址挂断,有的则是在听到他的身份证号后挂断。
帝国居民的身份证号前两位代表区域,第三四位是性别,充分发扬绅士风度和omega优先的精神,女O是01,男O是02……
依次顺延。
比如许小真的身份开头就是1806,十八区的男性beta,顾延野的身份前四位是0104。
最好的,也不过是分署警察来了之后,在下面高声询问一番,在得知这是谁的房产之后,说一切正常,连搜查都不搜查,小心翼翼走了。
再后来,许小真已经打不通警署的电话,他大概是被拉黑了。
他晃了晃脚上的铁链,有些嘲讽。
禁不住再次感叹,权力确实是个好东西。
许小真靠在床上,揉了揉因为使用过度有些发干发疼的眼睛,视线清楚许多。
他在脚踝处垫了松软的枕头,这让他好受许多,不至于被铁环重量坠得疼。
各种政治消息在投影上陆陆续续弹出来,许小真挨个点开查阅。
直到点开最后一则。
【中将顾延野与帝国商会会长之子婚期将至,共谱佳话】
许小真应该迅速关掉的,但还是鬼使神差点开了。
页面上几张亲昵的照片陆陆续续出现在眼前。
他以为自己因为囚禁恨透了顾延野,没想到还会流泪。
很糟心,很难过的一个晚上,许小真没有心情再做别的,把论文作业润色一遍后,就关了灯睡觉。
他希望今天晚上,不会睡着睡着,是被自己哭醒的,或者哭得不要太过分。
也许是顾延野几天没有和许小真接触,也或许是许小真上课和吃饭时候的状态太平静,让顾延野有种许小真已经认命了的感觉。
许小真睡到一半,身侧的床垫凹陷下去,一副滚烫的身体贴近,从身后环抱着他。
许小真顿时困意全消,惊醒,翻身,狠狠把自己推出对方的怀抱。
除了军演那一个月,顾延野任何一个夜晚都是抱着许小真入睡的,这几日明知道人在隔壁,却只能独守空房,确实有些孤枕难眠。
许小真看起来认命,他可能是觉得自己不会挨打了,所以半夜上了许小真的床,却没想到对方还是那么抗拒他。
许小真开了灯,去抓床头柜上的水杯,眼前却是花的,连着摸了两次,都摸不准水杯的位置,自己还掉下了床。
顾延野似乎也察觉出不对劲,连忙翻过去把许小真抱起来,许小真看向他的脸,朦朦胧胧,看不清五官。
情况甚至比当年高考时候更严重,明明这些年有所好转,怎么突然就严重了?
许小真惊恐万分,他怕自己变成个瞎子,肯定会被退学的?到时候怎么自己生活?
连着几天顾延野都没有和许小真离得这么近,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许小真的眼睛不一样了,好像蒙着一层蓝盈盈的雾,冲淡了原本眼瞳的黑棕色,空洞,难以聚焦。
“小真!小真你怎么了?医生!去找医生来!”
顾延野光着脚推开门,冲着楼下大喊。
别墅的灯陆陆续续亮起来,管家和佣人们联系医生的联系医生,拿冰块的拿冰块,还有灌热水袋的,挨个把东西送上去。
各种方法都用了,冰敷,热敷,收效甚微。
许小真过于惊恐,甚至没发现自己正倚在顾延野怀里,他看着自己的手,喃喃:“我的眼睛看不清了,没有用……”
顾延野第一次慌了,他所有的运筹帷幄和计划在此刻被突变的情况弄得尽数崩盘,许小真的眼睛看不清了,怎么会看不清?
是什么病?会不会死?
许小真死了他怎么办?
顾延野一向滚烫的身体顷刻冰凉,抱住许小真,手指有些发抖,还死死抓着冰敷的冰袋,冻得掌心发紫都不曾察觉,安慰他:“没事,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不会让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