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若陀
月海亭。
“有一说一,我也有段时间没碰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了。”
你沉思片刻,眉头紧蹙。
昆钧笑了一声,适时递过去一盏热茶,你接过,毫不客气的一口闷。
“你倒是悠闲。”
“心急也不能解决问题,不是吗?”昆钧慢悠悠的抿一口茶,笑道:“要不要再来一盘点心?”
“莲花酥,金丝虾球各来一份,再多点一份杏仁豆腐,外送望舒客栈。”
昆钧失笑。
“魈还是不肯见你?”
你嗯一声,长长叹出一口气,整个人栽到桌子上。
“也不算完全不肯吧……前些日子去探望七七的时候,有感觉到那孩子在附近。”
昆钧提醒道:
“魈已以降魔大圣之姿行于世间数千载,早已非当年,不可敷衍待之。”
“……”你小声嘟囔,“没有敷衍吧?”
昆钧但笑不语。
“你若真想见他,绝不会拖到今天,魈的秉性,你是知道的,他不会真的躲你。”
你举手投降。
“好好,我明白了,我会找个时间和他说清楚——在解决了你的事之后。”
昆钧持盏的手微微一顿。
“若陀,你的境况已经很危险了。”你收起笑容,严肃地看着他,“你的魂魄相离太久,神智已岌岌可危。”
昆钧,也就是若陀沉默良久,眉眼微弯,竟是笑了。
“阿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你默然片刻,道:
“你自己没有感觉吗……对于这缕依附凡人的善魂即将消散这件事?”
若陀笑一笑,抿一口茶水。
“时也命也,多余伤感,不若乘此晴日,细细品味这沉玉仙茗,也不枉你唤醒我,在这世间再走一趟。”
你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压住唇角,溢出一声笑来。
“若陀,这么些年不见,魈都不好骗了,你却还是老样子。”
你将沏一壶新茶,添满,推到他手边。
“没有把握解决这件事,我多余白白唤醒你,来磨损你的心智。”
“这件事交给我,时候到了,我会传信给你的——你迟早要回到原身的,总赖在别人家算什么事。”
若陀怔了片刻,失笑。
“你还真是……”
“你既然醒了,便也别闲着了。”你微笑着看他。“昆钧是璃月数一数二的铸造师,有你指点,相必技艺会更加精进。”
若陀:……
他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你一拍手,没等他开口,将一只锦袋隔空丢给他,待若陀下意识接过,身形一晃便消散在原地,只留下一句话语在房间里悠悠回响。
“天在水就拜托你了——”
“……”
若陀望着袋中晶莹如盐粒的碎片,沉默良久,合上口袋。
罢了,都记在摩拉克斯账上。
10.闲云
“真君?!”
“师父?”
甘雨微微睁大眸子,捂住嘴,喃喃自语。
“您这是……”
闲云将脸侧过去,咳一声。
“修行罢了。”
“原先如此。”申鹤点一点头,“不畏世人眼光,不愧是师父。”
“欸?”
申鹤这孩子究竟误解了什么?
闲云一时也顾不得深究,强撑着冷哼一声,解释道:
“本仙一着不慎,上了她的当,甘雨,快绑本仙解开这……这网绳。”
“啊,好的师父。”
甘雨依言走上前,犹豫片刻,将青白色的仙鸟从巨大的快递箱中抱出,有些苦恼地端详着绳结上的符文——离小姐不善符文早已是过去式了。
箱底压着一张字条,申鹤顺手拿起来,见两人腾不出手,便没有打扰她们,先看了一遍,迟疑片刻,走到两人面前。
“师父,有人给你留了字条。”
闲云忙着指点甘雨解符,便没在意,随口道:“念给本仙听听。”
“这似乎不好,师父。”
“嗯?”
申鹤默默地将纸条展平,摊在闲云面前。
【闲云,一别经年,近来可好?聊以薄礼,慰故友之心,愿尔此番能稍通兵不厌诈之理,再莫随意应不知底细的赌约。
ps:甘雨,拦住她,不要再去茶楼了】
“她……她未免太过小气了!气死本仙了!”
甘雨终于解开符令,松口气,目光落在字条上。
“师父,您又和离大人闹别扭了?”
“咳,本仙何等镇静自若之人,怎会如小儿一般,同她置气……是她总寻不见人,本仙只得去茶楼蹲守。”
“那您为何……”甘雨斟酌道,“走了快递寄送。”
闲云:……
当然是被暗算了。
申鹤恍然大悟,转头看向甘雨。
“师姐,我也许知道。”
两人:嗯?!
“前日,漱玉托我去茶楼寻师父回家吃饭,我寻到师父时,师父正听得入神,我见时候尚早,便没有打扰师父,在您身后坐下了。”
申鹤回忆道。
“桌上还有一位茶客,白发青衫,同我点一点头算作招呼,我按师父教的,自报姓名,结识了这位‘离’。”
“什么?她就在本仙身后?”
“是的,师父,不过在您第九次自言自语:‘看着别人在台上演自己,不会尴尬吗’后,她就离开了。”
“……”
哼!
11.归终
众所周知,哈艮图斯是位宽和的魔神,祂定下四诫,将知识传递给子民,由“翳狐机关”改造而来的“归终机”,至今仍肩负着拱卫天衡的任务。
众所不周知,归终是个耐心的人,她可以为一场赏花宴准备十年之久,每每以令人耳目一新的花卉邀好友同聚。
而几乎没有人知道,魔神如归终每隔七百余年便会因旧伤沉眠一段时日,短则数月,长则数十年,毫无规律可寻。
或许正因为这不可捉摸的沉眠,归终常常会在入睡前感到心悸——当有人在她沉眠前离开时尤甚。
那些悲伤不重,恰巧是一朵花的份量,心中失落不多,正如溪水漫过脚踝。
于是怎样也忘不掉。
遗憾如荒草丛生,却无法修剪,千年又千年。
归终少有的任性,便是沉眠前一定要一位友人相伴,山风晃晃悠悠,友人的影子也模糊,她便这样慢慢阖上眸子,陷入昏沉的梦境。
记忆中的最后一次,是歌尘伴她身侧,春日阳光正好,柔和的日光落下来,晒的她眼皮发烫。
归终昏昏沉沉,在这样的明亮中突然发问:
“她是不是就要回来了?”
歌尘浪市稍稍讶异,神色却温和依旧,她为归终奏响一曲舒缓的乐章,眉眼温柔。
“可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人?”
归终有些迷茫,却不由自主的微微颔首。
“可要我代为照料?”
归终摇摇头,灰色的发稍在风中翻卷。
“没事,我想……”
归终的睫毛颤了颤,思绪也跟着晃晃悠悠,她困意上头,忍不住合上眼。
于是语调也含糊。
“……我只是有些想念她。”
……
而除了归终自己,再没有人知道,她在醒来前的片刻是有意识的。
风声,水声,蝉鸣声,溢满了她的梦境。
她总能在仙乐一样清净空灵的万物之声中醒来,案旁总有一束琉璃百合,花叶舒展,姿态艳艳。
她的友人们不知她何时会醒来,虽不能时刻守在她身边,却也总记得为她留一束柔软的花。
她心中酥软,虽尚且醒来,也在心中道谢。
此次却是不同,许是赶巧,除却自然之音,还有嘈嘈切切的言谈声。
“这样睡,不会落枕吗?”
“应当不会,归终又不是那些个脆生生的凡人。”
“……”那个熟悉的声音忍了忍,转头向另一人,“阿萍,你管管她。”
阿萍轻轻笑了几声。
两人又拌了几句嘴,笑闹几句,不知怎么拐到了话本,说书之类的新奇事上。
流云真诚的疑惑着。
“看着别人在台上演自己,不会尴尬吗。”
随着稳占上风的声音一噎,流云取得了辩论的胜利。
声音忽然远了些,有些模糊,待归终再侧耳倾听时,只剩下一个人的声音。
许是见她一人回来,阿萍有些讶异。
“闲云呢?”
她声音平淡,语调温和,甚至轻轻拍了拍双手。
“寄回去了。”
阿萍:?
归终:?
“愿赌服输罢了。”她安慰道,“不必担心,今日玉京台并无休沐。”
阿萍沉默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归终也忍不住想笑。
“咦,等等,归终好像……”
归终眼睫颤动,逐渐感知到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力。
混沌的梦境散去,窗外水声潺潺,有谁轻轻牵起她的手,掌心微凉。
鲜花一样柔软,溪水一般清凉。
洞府内一派明亮光景。
发色雪白的少女靠在她身侧,柔和的日光笼罩在几人身上,眸光落在她脸上,见她醒来,唇角牵起三分笑意。
“归终。”
归终发了一会儿懵,疑心自己是睡了太久,一觉醒来,便产生了幻觉。
那人晃晃她的肩膀,见她没反应,转头看向阿萍。
“这是正常的吗……嗯?早八综合征?”
归终微微睁大眸子,她坐起身,扑到那人背上,双手环住她的脖子,头埋在她颈间,声音有点发闷。
“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