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朱褚也看见了那些跳跃能力异常发达的魔罗，当场大惊失色：“我去……我去！跳蚤成精了！”
道长们：“……”
那么恐怖的魔族大军，到了朱褚的口中却成了跳蚤成精，在场的道长们都是一阵无语。
不过说来惭愧，道长们听完这话再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还真的很难不把这些魔罗跟跳蚤精联系到一起。
好像确实是有点像哦……
脑海中短暂的闪过这个念头，道长们很快脸色一紧，猛然意识到什么：“不好，这群魔罗竟然没有隐匿身形！”
众人愣了一下，旋即齐齐脸色大变：“糟了！”
魔罗突然现身，这消息要是传播出去，怕是要天下大乱了！——
“砰！砰！砰！”
“啊啊啊啊啊怪物啊！”
数十只魔罗肆无忌惮的在车流中穿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面貌，反而还故意凑上前去，恐吓车里的人类。
听见人类惊恐的尖叫声，魔罗们放声大笑：“害怕吧，恐惧吧！人类惧怕魔族！魔族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臣服于魔族！魔祖会赐予你永生！”
魔罗们亢奋极了，乐此不疲的到人群面前捣乱，将脑袋倒挂下去，面目狰狞的狂笑。
更有魔罗用多出来的手臂抓着车窗，踩在车顶上拼命摇晃车子。
如愿听见车内传来一阵阵惊恐的尖叫，魔罗们笑得更加猖狂了，忍不住陶醉的闭上眼睛，准备享受来自人群的恐惧和慌乱。
他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只听见“呲呲”两声，魔罗的呼吸一滞，控制不住的呛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怎、怎么回事？这什么味道！”
魔罗疑惑的睁开眼睛，就见刚才惊声尖叫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车窗，手握着瓶子伸到他面前，手指拼命的按压着泵头。
“你个不学好的小瘪二！踩本姑娘的车子你是心高气傲，敢动我立牌你是生死难料！下来，来！看我不一瓶辣椒水喷死你！给我推道歉！”
魔罗：“？？？”
无独有偶，其他魔罗那边也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滑铁卢。
只听见一片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我去你大爷的，我刚提的车！都被你踩出坑来了！你丫的别跑，搞非主流是吧？把你家长电话交出来！”
“你瞅啥？我问你刚刚头低下来瞅啥？你过来，来！咱俩比划比划！”
“喂，警察吗？这里有一群社会闲散人员跑大马路上来跑酷！快点过来把他们抓走啊！”
魔罗们：“？？？？？”
说好的人类害怕魔族，会源源不断提供美味的恐惧和仇恨给他们呢？
没等魔罗们反应过来，附近车上下来不少人，在车里和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会儿，突然开始朝他们身上砸东西。
天魔混迹在魔罗之中，眼前突然一黑，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头上。
紧接着一阵恶臭袭来，差点没把他给熏晕过去。
天魔伸手往自己头上一捞，就摸下来一条软绵绵的什么东西。仔细瞧了瞧，上面还有清晰的人类脚印。
——赫然是来自长途货车司机亲切的臭袜子问候一枚。
货车司机一边丢还一边骂：“想死是不是？来往我车上撞，我赔的多！”
万年不见，从前胆小懦弱的人类怎么都变得这么……彪悍了？
天魔整个魔都是懵逼的，愕然的被动承受着垃圾的袭击。
魔罗们在众多愤怒情绪的包围之下，也逐渐怀疑起魔生来，颤颤巍巍的回到天魔身边：“天魔大人，这怎么跟我们之前想的不一样啊……”
天魔心说他还想问呢，先前在西南那边的时候，那些低等魔神报告过来的情况也不是这样的啊？
眼看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人类越发生气，比他们还要张牙舞爪，甚至有的都想跟他们动上手了，天魔一边恼怒，一边不禁怀疑起先前给自己汇报情况的魔神来。
他们中该不会出现了叛徒？
可惜先前在西南那边搞事情的魔神都被一网打尽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天魔也无法确认当初他们传递回来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但这并不妨碍天魔生气。
他堂堂魔界大将军，魔王座下的四大魔神之一，竟然被小小人类给羞辱了！
天魔看向那些人类的眼神闪动起杀意，身后的魔罗们像是感应到他的心情，也都纷纷朝人类亮出了魔爪，嘶声咆哮起来。
魔族的本体可不像其他种族那样美观。
高等魔神还能通过改变外形来迎合其他种族的审美，用以迷惑其他种族堕入魔界，低等一些的魔族就没有这种功能了，通常都是爱长几个脑袋长几个脑袋，爱长几只手长几只手，随心所欲极了。
本身长得就够吓人了，更不用说他们此时杀气四溢，铜铃大的眼睛一扫，还真吓住了不少人。
但只是片刻，一个奶嘴就砸到了天魔头上。
半大的小屁孩趴在车窗上咿咿呀呀：“不遵守……交通，坏坏！抓起来！”
身后的老母亲看见这一幕，简直连心都要化了，立即举起手机将这可爱的一幕拍下来，随后又对准了车窗外的那群“社会青年”。“小孩都知道要遵守交通规则，不能在大马路上随便乱跑了！你们这些大人怎么回事，连小孩都不如？”
旁边几辆车的车主也都反应过来，纷纷拿出手机拍摄，指责道：“就是，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如个小孩！”
“带坏小孩子，你死不死啊？”
“我要把你们拍下来，曝光到网上去！让所有人都来骂你们！”
“……？？？？？”天魔和魔罗们脑袋顶上顿时冒出了无数个问号。
不是，他们真就一点都不怕吗？
天魔忍不下这口气，当场就要大开杀戒，耳畔却忽然响起了一阵破空声响。
他原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人类丢过来的垃圾，随意的抬起手阻挡，目光慢了半拍才慢悠悠的转过去，打算就拿这个倒霉蛋来杀鸡儆猴。
直到那破空声靠近，他脑海中才突然警铃大作，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然而这个时候想要回护已经来不及了，天魔只觉得手心一烫，一支道法金光组成的箭矢狠狠扎入他的手心。
“……”四周人群的谩骂声陡然一顿。
随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支箭矢陡然爆炸，将天魔的整只手臂都炸飞了出去，紫黑色的血液随之飞溅，连带着肉块一起落在了附近的车辆窗户上。
不远处隐约传来了什么东西到账的声音，人群如梦初醒，一下子炸开了锅。
“不关你的事，难道关我们的事吗？”
“刚刚就属你叫的最凶，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你自己看着办吧！大伙儿手机都记录着呢，跟我们可没关系啊！”
众人纷纷撇清关系，也有反应比较快的，赶紧打了急救电话，说明事故地点之后，拿了车上的急救箱准备下去帮忙救治。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先前叫嚣着要把柯行舟等人送往精神病院的司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手机都没能拿稳，“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道长们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就在这个时候，柯行舟的身上突然冒出了一句电子提示音：“打击魔族人人有责，功德值到账，100000点。”
——陆离没事的时候又给他自己研发的那个小软件“功德提款机”增加了一点新功能，这个语音播报就是其中之一。
柯行舟在拉弓之前就打开了语音播报的功能，此时听见如此悦耳的声音，唇角不由得勾起。
然而下一秒，语音播报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扰乱人间秩序，疑似入魔。功德值扣除，99999点。”
柯行舟：“？”
道长们：“……”
柯行舟惊了：“为什么？”
青云观主沉默片刻，艰难的开口：“柯道友……有没有可能，你这把弓和道法的存在也要瞒着群众呢？”
柯行舟：“……”
聂辰：“……”
众人正静默着，突然听见朱褚抱着手机惊呼一声：“有人被魔族抓过去了！”
什么？
众人登时大惊，此刻也坐不住了，纷纷下车快速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夹在中间的车辆从刚刚开始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瞧见一道金光嗖的从旁边飞了过去，然后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声响。
好奇的吃瓜群众正探头出去查看情况，就感觉头顶突然一凉，下一秒，一群头发都花白的老人家健步如飞的从身旁跑了过去。
带起的风把他们的头发都给吹乱了。
吃瓜群众们一脸迷茫。
不是，这年头连老头的身体素质都比他们好了吗？
低头看了看自己开车几十分钟就开始酸痛的腰间盘，不由得流下了羡慕的泪水——这比上不足比下更不足的操蛋人生，他们真是过得够够的了！
道长们飞速赶到了现场。
在看见魔罗们的身影时，道长们当即如临大敌，纷纷掏出了各自的法器，磅礴的气势将旁边看热闹的人群唬得一愣一愣的。
就听为首的青云观主大喝一声：“大胆魔族，光天化日竟敢残害无辜人类！速速放开你抓走的那个人！”
魔罗们听见声音回头看过来，包围圈露出个缝隙，道长们果断挤了进去。
结果还没来得及救人，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破口大骂：“都围在这里干什么？病人需要新鲜空气！还有你们，挡着光了！”
道长们：“……？”
顺着声音低头一看，哪有什么被抓走的人质？
传闻中凶残暴虐的天魔正一脸复杂的坐在地上，强壮的上身露在外面，只剩下了一条伤疤遍布的手臂。
另外一条手臂齐根断开，底部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都被紫黑色的血液染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带着奇特甜味的血腥气。
绷带的另一端竟然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
——刚刚骂人的正是她。
道长们：“？？？”
道长们手中的法器顿了顿，纷纷回头看向身后刚刚赶到的朱褚。
朱褚看到这个场面也是懵逼的，反复看了几遍手机上刚刚刷到的网友爆料，说的的确是有人被受伤的魔族围起来了没错呀！
现在这个社会主义和谐互助的美好画面是怎么回事？？
第 142 章
两个小时后。
柯行舟等人与天魔和一众魔罗坐在警察局的调解室里大眼瞪小眼，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走廊的屏幕上正在播放本地新闻——
“本台记者报道，近期有多批失业社会青年流窜于京城各地，因心怀不满故意报复社会，或将身体涂上紫色颜料，或加装机械仿生器官，假扮人外种族实施诈骗，已有多名受害者出现。”
“截止目前已有多名嫌疑人落网，请京城市民多加防范，警惕社会闲散人员，切勿轻信、给出财产或密码。如遇到相关人员，请立即报警处理。”
警察局的小警察从外面推门进来，走廊上刚被教育完的小混混正对着新闻中的“社会闲散人员”品头论足：
“好傻。我10岁以后就做不出这么愚蠢的事情了，这群人看上去怎么也有二三十岁了，怎么还这么傻？”
“往身上涂紫色颜料，还三头六臂？哈哈哈哈……他们该不会是觉得cos个哪吒就能骗到人了吧？关键哪吒人家是正常皮肤啊！肚兜和混天绫也是红的，哪来的紫色？”
“我去，盲生你发现了华点！这群人该不会是间谍吧？现在举报间谍还能拿五十万么？”
“……等等，你们有没有感觉背后突然凉凉的？”其中一个小混混突然搓了搓胳膊，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瞧见调解室缓缓关闭的大门。
同伴一脸警惕：“你不会也是五十万吧？”
小混混：“神经啊你！”
这么一打岔，他心中刚刚升腾起的疑惑也消散了。
估计是调解室的空调打得比较低吧！
大冷天的，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犯了多严重的错误，居然还要被冷气拷问。
小混混摇摇头，在警察的催促中跟同伴一起离开了。
调解室里。
原本就不怎么融洽的氛围更加沉寂了，关闭的房门阻挡住了天魔森冷的目光。
小警察给他们挨个倒上茶，目光时不时的打量魔族们的身体，表情欲言又止，搞得魔罗们都忍不住骚动起来，一个个朝他投去愤怒的目光。
怎么的，还想搞魔身攻击么？
双方的目光对上，霎时间火花四溅，气氛一触即发。
就见小警察缓缓开口，不好意思道：“你们身上这些是颜料画出来的还是人造皮套啊？这做工也太精良了，能把道具老师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吗？”
魔罗们：“……？”
来的路上已经被朱褚科普过什么叫做cospay的天魔：“…………”
见魔罗们并不回答，还用很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小警察低咳一声：“业余爱好，业余爱好。还不兴警察有私人时间了么？”
众人：“……”
小警察还想说些什么，局长过来了，见状脑门上汗都下来了，赶紧挥挥手把人给赶出去。
临出门前，小警察还尽职尽责的问了句：“要联系家属过来保释么？”
扭头看着满屋子的魔族，还是深吸口气，硬着头皮领上先前给天魔做紧急包扎的医生进去了。
医生在给天魔包扎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了对方身体构造的不同寻常。但出于医生救死扶伤的原则，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尽心尽力的给天魔包扎好了伤口。
这会儿跟着警察局长过来，是拿了伤药过来给天魔换药的。
在众人复杂的眼神注视当中，女医生拎着药箱走到天魔面前，面不改色的要求对方将伤口朝向自己，然后又询问了一些关于这段时间伤口是否疼痛之类的问题。
警察局长屏气凝神，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的盯着这一幕，手已经按在了对讲机的通话键上。
调解室的窗帘都大开着，警察局里的群众都已经全部疏散出去，四周的楼顶上也早已埋伏好武装力量——对面的魔罗们显然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从警察局长的手按在对讲机上的时候就莫名的躁动，各种稀奇古怪形状和数量的眼睛死死盯着警察局长，魔罗们的眼神中透露出极端的疯狂。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座椅不安晃动的声音。
毫无疑问，一旦这些自称魔族的家伙敢有什么异动，当场就会爆发一场激烈的武力冲突。
然而，就在所有人严阵以待的同时，出乎意料的是，天魔在盯着女医生看了半天之后，竟然真的老老实实转过身体，将伤口朝向了女医生的方向，自己则是别过脸看向旁边。
蠢蠢欲动的魔罗们在他的眼神下也安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
小警察得了局长的首肯，扭头就去联系这群“社会闲散人员”的家属去了。
随手打开对方进门时填写的个人资料，就着最上面的一张内容找到“紧急联系人”，小警察照着号码就拨了出去。“嘟嘟”几声后，电话被接起，对面传来一声喑哑低沉的“喂”。
小警察心说这家长听起来也是个老烟枪啊，这嗓门低得！
嘴上倒是公事公办得很，照例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讲清楚来电的目的：“我是XX派出所的，你是罗睺对吧？你的家属装人外种族聚众闯马路，现在都被抓了。不过应该就是批评加拘留几天，没什么大事。你赶紧过来保释吧。”
罗睺：“？”
小警察没听见对方的回应，想着是不是信号不好，又重复了一遍：“你的家属，就不愿意说自己名字，喜欢让别人叫他天魔大人的那个，被抓啦！你赶紧到XX派出所来，把他保释出去吧！”
罗睺：“…………”
这一次，罗睺沉默得更久了。
久到小警察都忍不住怀疑电话是不是挂断了，拿起手机来仔细看了看。
正当他奇怪对方怎么没声音，试探性的问“你是不是叫罗睺啊？目字旁的那个睺”的时候，对面才终于传来了声音。
“天魔说我是他家属？”
这几个词一个比一个僭越，罗睺陷入了越来越深的沉默当中。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哼笑，听起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行，你让他等着。”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不是，这人怎么这个反应？”小警察一脸莫名的看着电话，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一般紧急联系人填的不就是这几种，还能有别的么？”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正在写材料的老警察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指点道：“你还是年轻。这一看就是还没表白呢，这下好了，你直接帮人家省略过这一步。”
小警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往调解室看了一眼，回忆自己刚刚看见的那个浑身发紫但身材高大威猛十分精壮的男人，不由得咂嘴。
长那么大个儿，居然这么纯情哦！——
“……”天魔突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一种诡异的不详预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他下意识的展开自己的魔识触角朝外辐射出去，猛然接触到一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气息在飞速靠近。
——魔祖降临了！
天魔先是一喜，紧接着却发觉魔祖的气息不太对劲。
魔祖旺盛的怒意当中，怎么好像大部分是针对他的？
他不明所以，来自于天性中对强者的臣服欲望却令他生不出任何质问的想法，唯一的念头便是——他该死！竟然惹魔祖生气了！
天魔浑身肌肉紧绷起来，“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断开的那条手臂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重新生长出来，转眼就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带着漂亮肌肉纹理的精壮手臂。
警察局长：“……”
刚给天魔包扎完的女医生：“……”
柯行舟早就察觉出对方断臂处蓬勃的力量，因此并不怎么惊讶，在对方站起身的时候也迅速的站直了身体，抬头看向天际。
聂辰敏锐的察觉到不对：“谁来了？”
“罗睺。”柯行舟吐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名字，随后欣慰的看向警察局长，“没想到贵局的人真的能联系到魔祖，厉害了。”
警察局长：“……？”
警察局长一脸莫名其妙，心说魔祖罗睺啊，他的人怎么可能有联系方式，紧接着就瞥见了众人面前的茶水。
警察局长：“…………”
警察局长拍案而起！
谁家好魔真往个人资料上写领导电话啊！！
第 143 章
警察局长立即按下对讲机的按钮，厉声提醒附近的武装队伍提高警惕，防备派出所四周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魔祖罗睺。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空气突然一片动荡，弥漫出一片水波似的波澜。
众人似有所感的朝着窗外望去，就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一个不算高大的瘦削身影踏空而来，往前走的每一步，四周的雨幕都会自动的让开，而他的身上没有丝毫湿意，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天地都在为他让步一样。
这不科学的一幕看得众人心惊肉跳，魔族众魔看见魔祖出现，眼神里却都闪烁起了疯狂的光芒。
“魔祖！”
“魔祖大人来救我们了！”
天魔带领众多魔罗跪地高呼，激动得简直要落泪。
他们何德何能，让魔祖大人亲自出马来援救！
要知道魔族的阶级可是非常森严的，就好比天魔跟现在身边的这群魔罗，在对敌的时候是上下级的关系，但是如果没有战乱，那么这群魔罗也就是比其他种族优先级稍低一些的食物储备罢了。
魔族四处征战，挑起祸端的习惯或许也有这个原因在。
魔祖在他们的概念当中就相当于食物链顶端的唯一，哪怕他们今天战死在外面，魔祖无动于衷都是正常且合理的。
可是魔祖却为了他们，亲自出现了！
魔族都沸腾了，简直像是打了鸡血，在看清魔祖罗睺的身影果真是在朝这边靠近时，眼泪终于憋不住夺眶而出。
平均身高都快超过两米的一群紫黑皮大汉此刻哭得像是孩子。
屋内众人：“……”
生在社会主义新社会的人类们自然是无法理解这种狂热的情感。警察局长看着趴伏在地虔诚跪拜的魔族，心中甚至升起了一股想要把他们拉起来的冲动。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另外一边，道长们见到罗睺出现，则是如临大敌。
罗睺那可是跟均鸿老祖一同诞生的魔物，天地初开就已经存在的生灵。
就不说他了，比他低一级的魔王波旬——先前掉进水缸的那个——也是佛祖都奈何不了的存在，还曾经引诱过西方天庭的诸多神佛，差点动摇他们的道心呢。
说实话，早在精怪大批量出现的时候，道长们就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们不过是肉体凡胎，此前修行的道法都只能对鬼魂产生些不错的效果，对上这种级别的敌人，简直犹如面对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但即便如此，在场的道长们也没有一个退缩的，纷纷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传承法器，普通人面前拉起了防线，面对罗睺严阵以待。
柯行舟与聂辰也不敢怠慢，聂辰咬破手指将血抹在柯行舟的弓上，携带无数功德的血肉立时让这把弓爆发出了夺目的光芒，看上去竟然比先前柯行舟使用的时候更加精致华美了。
柯行舟飞快的瞥了聂辰一眼，神色有些疑惑，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拉开弓弦，对准了前方的罗睺。
就见罗睺目光扫过这边，一双眼睛瞳孔陡然紧缩，竟然形成了蛇一样的竖瞳。
来了！
众人心头一紧，紧接着就听见了几声不怎么明显的破空声，四周的武装力量也开始发动了，数十发子弹分别瞄准罗睺的头部、咽喉、心脏等要害，眨眼的工夫就已经到了罗睺近前。
却跟雨幕一样突然顿住，再也寸进不得分毫。
所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就见子弹停在了距离罗睺还有几米开外的地方，引爆产生的火花都没能靠近罗睺，而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挡在了外面一样，在罗睺的周身形成了一道绚丽的火墙。
距离靠近的道长们甚至能看见被砸成铁饼的子弹本体，在被卸去所有力气之后颓然的朝下掉落。
罗睺缓缓偏过头，蛇瞳只是扫视了一下周围，警察局长的对讲机里就传来此起彼伏的闷哼和惨叫声。
警察局长一惊：“怎么了！什么情况？”
“所有人小心！目标能够隔空控制物质形变，危险等级比预想的还要高！攻击性极强！”
“赶快通知群众撤离！”
对讲机那边一片嘈杂，不久，消防警报就被拉响，附近的居民楼传来了民众慌乱的叫喊声和逃离的动静。
所有人都听见了对讲机那边传回的消息，心中不由得凉了一截，同时警铃大作，紧盯着罗睺的一举一动。
道长们更是直接念起了先前从逍遥宗那学来的封魔咒，试图阻拦罗睺的行动。
结果下一秒，就见罗睺压低身形飞速靠近，出手迅速的击中了目标——
“啪！”
天魔的脑袋被突如其来的巨力打得歪向一边，暗紫色的脸上肉眼可见的飞快肿了起来，一个巴掌印清晰可见。
众人：“……”
天魔：“……？？？？”
天魔愕然的抬头，无法理解的望着自己的上司，后者仍旧保持着人类的身形，只有一双眼睛变成了妖异的紫色竖瞳，怒火滔天的死死盯着他：“你……你大胆！”
“……”天魔茫然了一瞬，很快就在罗睺充满怒意的目光中低下了头颅，果断认错：“是臣的错！臣该死！请魔祖惩罚臣！”
众人：“……”
气氛渐渐变得有些焦灼。
道长们这段时间被朱褚荼毒，莫名的了解了很多他们这个年龄段和身份本来不应该知道的东西，此刻看着这个场面，表情都一言难尽起来。
他们是卷入了什么奇怪的关系现场了么……
好……好奇怪。
殊不知另外一边的魔族众魔也是懵逼的，怔怔的看着一身人类打扮，还打了自己人的魔祖。
双方的心情都极为复杂，气氛诡异的停滞了几秒——
天魔已经快被自责淹没了。
但对于任何一个魔族成员来说，魔祖的态度就是一切，他就是怀疑自己生命的意义，都不会怀疑魔祖的决定的。
眼看着天魔表情越来越内疚，仿佛马上就要自缢当场，终于有人动了动，打断了这场奇怪的内讧。
柯行舟手中的箭矢仍旧指着罗睺，声音严厉的开口：“等一下！”
罗睺终于将那充满压迫力的目光从天魔身上挪开了，定定地看向了柯行舟。
在对上柯行舟视线的时候，他的蛇瞳颤动了两下，神色却很快阴沉下来：“怎么？我管教自家魔族，你也要插手？”
柯行舟莫名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幽怨，好似之前认识自己一样。
他奇怪的看了罗睺一眼：“你在说什么？你的属下刚刚接受过我们的治疗，不付医疗费就想销户？想得美！”
罗睺：“……？”
罗睺沉默了一下，质疑的看向天魔，不知道为什么目光越发凌厉了：“你，接受治疗？”
魔族的自愈能力都喂了狗么？
天魔：“……”众人：“……”
说实话他们刚刚也奇怪呢，明明能立马长出来手臂的，却硬生生让医生处理了半个小时之久……
大家的目光聚集在天魔的右臂上，神色渐渐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柯行舟被朱褚扯了扯衣角，察觉到这似乎又是一个赚钱的时机：“对，他还欺骗了我们医生的感情，还要给精神损失费。”
说罢，朱褚已经凑到女医生身旁小声道：“代追款项是要收手续费的哈，你能接受百分之多少？”
天魔：“……”
女医生：“……”
所有人：“…………”
逍遥宗真的是……好令人无言以对——
罗睺看起来并没有攻击其他人的意向，在被柯行舟追讨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之后，甚至还解除了对周边埋伏的反制。
柯行舟不由扼腕。
少要不少，损失大了。
就在这个时候，网络小能手朱褚突然鬼鬼祟祟的递过来一部手机，邀功似的朝师父眨眨眼：“师父，你看这个！”
柯行舟兴趣缺缺，满心都是自己少赚的那部分手续费，淡淡的扫了一眼过去，目光却立即顿住了——
原来罗睺这一路上“走”过来，太过招摇张狂，附近不少居民都拍到了他在半空行走的照片，网上已经炸开锅了。
朱褚搜到的这篇动态讨论度是最高的，柯行舟一眼就扫到了标题：
【震惊！京城东城上空竟有大能闪现！所以你们真的是在背着我修仙？】
底下配图自然是从东城走过来的罗睺。不过在赶到派出所之前，罗睺可不是这么慢悠悠的，他的一步就跨出去几十上百米，拍照的人也只能拍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即便如此，突然爆发的舆论危机也够让相关负责人焦头烂额了。
朱褚的另外一部手机上，文旅局那边都快急疯了。
“朱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当初也没有说魔族这么快就会出现，我们还在商讨怎么应对后续舆论呢，怎么突然就出现一个能御空行走的人类了？”文局长简直要哭瞎，“柯道长在你那边吗？能不能让他接一下电话？我这边快被其他部门的眼神杀死了哇！”
朱褚如此这般的安抚了对方一番，表示自己师父正在跟罪魁祸首魔祖罗睺对峙，随即话锋陡然一转：“我们刚刚帮助其他的受害者追讨回来了损失费，目前还在跟对方核对其他的损失，您看您这边需要也一起算上吗？”
文局长：“……？”
文局长茫然了一下，心说魔祖罗睺，是他想的那个魔祖罗睺么？
那不是魔族的老祖宗么！
特殊事件处理局早已将魔族现世的消息上报上去了，他们这些领导都拿到了指标，要全力遏制魔族出现对于人间可能造成的损失和伤害。何况上回“逍遥宗道教文化体验基地”那边的事情他是亲身经历过的，自然明白魔族的可怕之处。
据说当初那搅得他们焦头烂额的阿修罗还只是高等魔族中比较末等的存在，并算不上什么精英来着。
这都魔祖罗睺了，逍遥宗竟然还能跟对方讨价还价么？
文局长一时间恍恍惚惚，迟疑片刻后表示自己也做不了主，扭头询问其他部门的领导去了。
就听见那边一阵嘈杂，一句中气十足的“赔！凭什么不让他赔？我们的一针一线也是纳税人给的！”之后，通话静默了片刻，文局长恍惚的过来传达领导们的意思了：“朱道长，能赔多少？”
朱褚请示的看了眼柯行舟，随后一甩脑袋：“你把所有损失都核算一下，报过来就行，之后的事情不用管了！”
文局长：“……”
文局长被对方的豪气震慑到了，腰杆都莫名的挺了挺，说话底气足了起来：“行，我这就安排人去核算！”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朱褚心满意足的看着黑屏的手机，跟师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兴奋——傍上国家大腿了！
这次为了抵挡魔族现世带来的舆论冲击，国家可是花费了不少工夫去澄清解释，还有潜移默化的向群众传达一些信息。
给天魔治疗的医疗费只能算是小头，文局长这边带来的数字绝对能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赚大了！
师徒两个仿佛看见了自家宗门傍上国家大腿走上人生巅峰的未来，一抬头却对上了屋内其他人和魔一言难尽的视线。
所有人：“……”
魔族：“……”
罗睺：“…
…”
逍遥宗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性质的存在？——
总之最后魔祖罗睺也被请入了调解室。
四周的居民们已经开始声讨物业了，问为什么消防演戏没有提前通知，结束得也莫名其妙，物业的工作人员一边一头雾水，一边按照领导的指示向所有住户表达歉意，更有财大气粗的物业开始送道歉礼物。
朱褚拿到文局长发过来的花费清单，借了派出所的打印机打印出来，装订成册递给罗睺。
听见隔壁小区传来的鼎沸人声，他贴心提醒：“他们送礼这部分之后也会汇总到表格里面，让你签字确认的哈。”
罗睺：“……”
道长们：“……”
道长们看着罗睺沉默了片刻，果真拿过清单仔细查看，似乎也不曾生气的样子，一时都恍惚起来。
真是出息了，职业生涯中竟然还有一日能让魔祖赔款。
他们先前还觉得人家逍遥宗是邪道，招的徒弟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呢。
道长们一时都朝柯行舟投去了惭愧又钦佩的目光。
怪不得人家是地府特别合作单位呢，这前瞻性，这气度，完全不是其他宗门道派能比的。
道教协会的未来怕是都要落在逍遥宗这样年轻的道派身上了哦！
柯行舟：“？”
柯行舟莫名其妙的对上他们崇拜的目光，不知为何总感觉肩膀上好像什么东西沉甸甸的，有种不是很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稍显凌乱的脚步声。
及至门口的时候，一道暴躁的声音便穿透门板，清晰的传了过来：“该死的魔族，竟敢到人间撒野，速度的放开人质，丢掉手中的东西束手就擒！”
话音落下，厚实的大门便被一脚踹开了。
一个络腮胡青年走在最前面，双目如电的准确盯向屋内站姿最嚣张的——
柯行舟。
络腮胡青年：“？”
视线旁移，他才在柯行舟对面找到了一副斯文模样坐在那里看文件的魔祖罗睺。
络腮胡青年：“？？？”
罗睺看了看屋内一副讨债架势的众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签字笔，最后挑眉看向柯行舟：“那我丢了？”
柯行舟：“……”
众人：“……”
络腮胡青年和身后的所有人：“？？？？？”
第 144 章
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特殊事件处理局的神兽们带着本地佛教协会众人赶到的时候，只瞧见了四周小区乱糟糟的嘈杂景象，以及相比之下安静如鸡的派出所。
如此割裂的场景，一下子就让赶过来的众人心情沉到了谷底。
特殊事件处理局的神兽们看到的更多，他们一抬头，就发现各处绝佳视野的伏击点上都有魔气残留，而派出所二楼东边的窗户里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逸散着魔气。
四周的居民一看就是被魔气给影响了呀！
所有人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佛教协会的老和尚们纷纷双手合十，悲悯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为首的老住持无悲无喜的开口：“魔族竟张狂至此，人间恐怕马上就要大乱了。还请诸位速速联络上层，提醒他们早做准备。”
说完便要带头朝着派出所内走去。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身旁的络腮胡青年拦住了。
老住持转头看去。
其实这青年便是他们来迟的原因——特殊事件处理局的人路过一个菜场的时候突然紧急停车，然后二话不说就冲进去，将这年轻人绑了出来。
直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这名青年的身份，只当是特殊事件处理局的成员，因此还算客气。
老住持：“施主。”
络腮胡青年一甩头：“你们上外面守着就行，剩下的交给本龙王。”
老住持：“……？”
他不由得侧目看了眼项亭他们，心想特殊事件处理局的其他人看起来都挺精英挺正常的啊。怎么这位……
项亭：“……”
项亭抹了把脸，一个眼神过去，玄武赶紧就把青年拉开了。
玄武连连朝着老住持道歉：“不好意思，住持，他脑子不太好。不过你们确实还是留在外面吧，里面有我们就行了。”
说完回头就拉了络腮胡青年一把，压低声音道：“你做什么？什么龙王？你不要乱说好不好！”
络腮胡青年撇撇嘴，明显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老住持也是一阵无言。
他皱着眉头打量了一圈特殊事件处理局的人，楼上的可是作恶多端的魔族，光是几个魔罗就不是好相与的，更不用说先前打听到消息还有魔祖罗睺在。
普通人上去能管什么用？
他们也不过是寄希望于用自己的身体抵挡稍微抵挡一下魔族侵略人间的步伐，好为之后赶来的同道争取时间罢了。
老住持本想劝告对方一番，下一秒却见刚刚项亭等人往地上一爬，各自的身体骤然发生变化，逐渐变成了——
白虎朱雀玄武重明毕方麒麟……
老住持：“……”
大师们：“……”
看着面前仿佛《山海经》全息投影配图一般的景象，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老住持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缓缓点头让开道路：“那就，麻烦诸位了。”
说罢，看着没有变身但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的络腮胡青年，心中更加疑惑了。
神兽里面有人形的么？
还是说特招了个人族？——
大师们在楼底下又是诵经又是祈福的，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楼上打起来。
最后连武装部队都来了，荷枪实弹的守在门外，一副见势不妙就要冲进去突突突的模样，吓得原本还在跟物业讨要说法和礼品的附近居民都不敢说话了，周边一下子安静下来。
倒是也有胆子大的，直接悄咪咪凑过来询问是什么情况。
然而没人能从军人的口中获得任何信息，负责疏散警戒的士兵们对要执行的任务讳莫如深，只是一言不发的驱赶着群众。
直到指挥官接到上级指令，取消行动，武装部队才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撤离了。
周围的居民们都是一头雾水，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又是消防警报又是武警部队的，今天好像不太寻常啊……不过很快，他们的疑虑就打消了。
本地警方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公告，表示已经抓获从之前西南邪道的围剿行动中逃走的不法分子，让市民们不用担心。
“原来是邪道，不过那种顶多也就是诈骗一下子，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吧？”
“你是不知道，西南那边的邪道可邪乎了。我之前就在那边旅游，正好碰见邪道的祭典，逍遥宗和江城的道长跟邪道斗法的时候，我就在呢！那动静，说是热武器对轰都不为过了，但他们不论进出，手里都没有任何的伤人器械。离奇吧？”
“这么神？那好像确实是应该要好好防范一下……说起来，我刚刚看到派出所里有好多光头，果然也是来降服邪道的吧！”
“还是咱们国家好，部队出动这么及时，我们都没察觉不对劲就已经保护过了。生在和平年代和平国家，可太幸福了！”
居民们正在感慨国内安全的环境，另外一边的大师们却都很疑惑。
楼上的魔气未见衰减，反倒是中途突然大涨了片刻，他们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
怎么突然就没事了？
没过多久，就有人从那扇魔气四溢的窗户探出头，朝他们招手：“大师们快上来吧，地上多凉啊！来上屋里吹暖气！”
大师们：“……”——
朱褚往窗外看的时候正好瞧见武警部队撤离的背影，不由吓了一跳：“隔壁小区是闹得有多大啊，连部队都出动了？”
众人：“……”
聂辰顿觉丢脸，揪着这人的后领子将他拽回屋内，给他指派了任务：“给刘特助打电话。”
朱褚“嘿”了一声，师弟现在未免也太不把他这个师兄当回事了，这理直气壮的指使语气是怎么回事？
他可是师兄！
转头却老老实实的掏出手机，上门外打电话去了。
罢了，肯定是师父给他涨工资没给师弟涨，师弟不平衡了。他作为师兄总是要多担待一些的。
谁让他涨！工！资！了呢！——
同样被早早指派出门的络腮胡青年蹲在角落，身上还穿着杀鱼的围裙跟防水鞋，瞧见朱褚出来，眼神先是亮了一下。
但紧接着，他就注意到朱褚拿出了手机开始打电话，眼底那点亮光便迅速的熄灭了。
他用力的抽了口烟，幽幽叹气：“没劲，太没劲了。”
就在刚刚，武警部队围住派出所的时间里，冲上楼的神兽们在发觉现场的情况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剑拔弩张后，士气便莫名的降了下来。
说实话，如果不是魔族一门心思的要扰乱人间，谁会想要跟他们打哦，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不好么？
因此在得知罗睺正准备签署文件赔偿人类损失的时候，神兽们都不准备继续跟对方打了。
唯独络腮胡青年非常的激进，并不理会魔族打算做什么，冲上去就要跟罗睺单挑。
道长们早早开了眼，彼时看着他身上毫无能量波动，明显是个普通人的样子，都忍不住陷入了沉默，最后则将质疑的目光投向了自家神兽们。
“……”
带个普通人过来做什么？
……于是冲在最前面准备跟魔祖大战二百回合的络腮胡青年就被始乱终弃的神兽们联手丢在了门口。
随后，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和如此这般的话术拉扯，终于与罗睺达成了一致意见，决定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深入交流——
谈判。
络腮胡青年重重地吸了口烟，将仅剩的烟蒂按灭后丢进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长长的叹了口气：“无敌的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朱褚刚给刘特助打完电话，让他过来做一下会议记录和文件起草，就听见了这么一句。他不由得多看了络腮胡青年两眼。
说实话，他虽然在很多事情上不着调，但是在得知了特殊事件处理局成员身份之后，对这群神兽还是挺崇敬的。
毕竟都是当年为了人间牺牲自我的存在，本来都以为他们早已不在了，却没想到居然还在暗中守护着人间。
因此对于特殊事件处理局找来的人，他自然也是很有滤镜。
此时见络腮胡青年长吁短叹，他便忍不住上前搭话：“哥们，你怎么这么想打罗睺？你打得过他？”
络腮胡青年终于等来了知音，整个人都挺拔了起来，骄傲颔首：“自然。我可是青龙。”
朱褚果然肃然起敬：“原来是青龙！”
不过他看了看青龙身上的气息，神情却又很快变得疑惑：“可是哥们，你身上好像没有神兽的气息吧。你是青龙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他们。”青龙指了指调解室，毫不吝啬的提起自己被发现真龙血脉的那一幕：“我正在菜市场杀鱼，平常那个抠抠搜搜只买边角料的大爷终于舍得要一条完整的黑鱼了，我正打算给他片鱼片……”
“是啊，怎么了？”青龙不明所以，不过并不在意，继续道：“你别打岔。我说那大爷真的是有够抠门，我都给他片鱼片了，他非说我片的不够薄，还说我丢了内脏是在偷他的东西，于是我俩就吵起来了……”
朱褚渐入佳境，眼神逐渐崇拜起来：“然后引来了天雷？”
“那倒没有。”青龙说，“我正骂着呢，就被人给捂住嘴巴抓走了。我还以为是人贩子，拼命挣扎了一会儿，就听他们说我是青龙，要带我去剿灭魔族。”
朱褚：“……你就信了？”
青龙眨了眨眼：“啊，不然呢？”
他早就觉得自己身份不凡，《龙王归来》都看了不下十本。这么强烈的愿望之下，真成为龙王难道是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朱褚：“……”
青龙：“……”
青龙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故事很有点上不得台面，不由得迟疑住了。
朱褚也很为自己刚刚的搭讪举动感到后悔。
早知道就去给师父买饭吃了，出来这么久还没吃早饭呢。
这可是他为数不多能抢在师弟前面的时候。
失策！
好在这个时候，大师们缓步上楼，来到了他们面前。
朱褚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师，你们来了！欢迎欢迎，我送你们进去吧！”
大师们：“……”
老住持不由得看了朱褚一眼，又看了看刚刚跟他蹲在一起的青龙。
老住持：“……多谢。”——
屋内。
道教协会与佛教协会互相之间见过礼，道长们又跟大师们介绍了一下逍遥宗的师徒几个，言语之中颇有一些骄傲：“此番行动多亏了逍遥宗从中斡旋，替我等省去了不少误会。”
长生观主作为道教协会会长，也对逍遥宗表达了赞许，随后朝老住持说道：“诸位大师先请坐吧，等候逍遥宗的编外人员过来，我们再开始会议。话说跟魔族谈判，老夫也是头一次呢哈哈哈哈！”
“……”老住持却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很沉默。
老住持别开视线，看了眼魔族那边，一眼便能分辨出这些长相各异的魔族都是佛教传说中的哪些魔神。
罗睺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他们说的话产生任何异议，站在他身后的魔族倒是有些骚动，但除了天魔之外，一个个都显得很痴呆的样子，抓耳挠腮的硬是没有一个魔敢质疑魔祖的决定。
天魔此时还跪着呢，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一副内疚到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
旁边的道长见他视线落在那边，凑近了说明：“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了，罗睺一进来就给了天魔两个巴掌，估计是上下级之间的信息传达不到位吧。毕竟罗睺看起来也不是很想跟我们打的样子。”
警察局长刚刚去找来通信人员，还是那个负责打电话的小警察，后者闻言立即打开了话匣子：“什么呀，那是爱而不得一下子被戳穿了，对方明显不喜欢他，这下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这些哥们不愧是搞cos的啊，现实生活都这么的抓马。”
“……”老住持更加的沉默了，缓缓转开视线。
随便吧。
他是看不懂这个世界了，也搞不懂道教协会和派出所怎么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久，全能打工人刘特助便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助理赶到了现场，警察局长这边安排的通信人员也跟上级取得了视频联络。
大家坐下来正准备开始会议，柯行舟却突然开口叫了停：“等一下。”
众人纷纷朝他看去。
柯行舟注意到罗睺看过来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便收回视线，随后才开口：“地府那边不用来么？”
大师们顿时将目光投向了青云观。
此前青云观跟阴间鬼差关系密切的事情早就传播开去，他们此刻自然也都以为请鬼差这种事情是要由青云观来完成。
完全没有任何请鬼打算的青云观主：“……”
看了柯行舟一眼，青云观主迟疑片刻，又不希望在佛教协会面前丢人，想了想还是咬牙：“我试试吧。”
说罢便摆开法器，念起了请鬼咒：“二生石上，五行轮转。神灵降临，天地通透。”
话音落下，他往面前的空地丢了一沓符纸，那些符纸便无火自燃了起来。等到符纸落下，一道奇特的通道骤然打开，阴风平地而起，将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都吹得下降了好几个度。
通道另一边伸出一只手，在桌面上摸了摸，果断抽走了刘特助面前的打印纸。
刘特助：“……”
青云观主：“……”
众人：“……”
很快，那边的鬼差大约是发觉不对，生气的将头伸了过来，却发现现场杵着一堆佛道两派的大师道长，恼怒的表情顿时就凝固在了脸上。
青云观主汗都下来了，此刻认出对方也是曾经被自家道观召唤过的鬼差大人，赶紧轻咳一声，提醒道：“鬼差大人，我们正打算跟魔族谈判，确认他们需要赔偿的损失，地府那边是不是也要派几位大人过来一起？”
鬼差：“……”
鬼差嗖的消失了——
半个小时后，地府的领导也来了。
调解室里聚集了人鬼妖魔四个种族的领导，其中人鬼妖二族看向魔族的眼神都是戒备而忌惮的。
没办法，魔族自诞生以来就是破坏和紊乱的代名词。他们信奉无底线的自由，除了对魔族上层的本能臣服之外，根本不遵守任何规则，是被天道放逐的存在。
这样一个种族突然说要赔偿他们的损失，就跟天方夜谭一般。
大家互相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紧绷。
以魔族过往的行事来看，多半是会提出一些危害其他种族个体安全的要求来。如今可不是万年前了，都讲究人人平等，谁也不会为了一时的安稳选择牺牲自己种族成员。
但魔族出现得太突然了，他们都没有做好准备，如果一下子触怒对方，也怕会影响到附近居民的人身安全。
他们必须在不惹怒魔族的前提下，将损失降到最低！
万一谈判失败……
那便同生死，共存亡！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见到罗睺张嘴，心情陡然紧张起来。
就听罗睺道：“赔款可以，但我要他。”
众人心头一紧，齐刷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最终对上了正靠在二徒弟身上偷懒的柯行舟。
二界领导：“……？”
柯行舟：“？”
聂辰：“……”
第 145 章
罗睺：“我要他跟我去一趟魔界。”
逍遥宗的两个弟子腾地一下就站直了身体，鬼群中的两个黑袍身影也不知道为什么猛然朝这边望了过来。
三界领导都有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要谁？”
“柯行舟。”罗睺毫不在意逍遥宗两个弟子要杀人的眼神，重复了一遍，“怎么，不行？”
三界领导：“……”
三界领导的目光纷纷都落在了柯行舟的身上，注意到对方出类拔萃的颜值时，心情更是变得尤为复杂。
传闻魔界在伴侣一事上向来随心所欲，早前还没有被封印的时候就常常引诱其他种族与之一起声色犬马，被众多种族所不喜。
如今才刚刚摆脱封印阵法，这是打算要美人不要“江山”了么？
人界领导瞥了眼聂辰，鬼界领导默然的看了看那两个突然对罗睺怒目而视的黑袍身影，都没有接话。
特殊事件处理局的众人则是直接一口否决：“不行。”
罗睺直接将签字笔往前一推：“那我不赔了。”
青龙腾地站起身：“那接下来就打架？”
项亭：“……你坐下。”
三界领导互相对视一眼，判官魏征蹙眉道：“你要他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趁机寻仇？”
陆离这次也跟过来了，凑在柯行舟耳边小声解释，万年前魔族被集体封印的时候，也曾经有个逍遥宗跟他们有过交流。
只不过当时逍遥宗的名号在人间正道之中可没有这么好听。
在那个实力至上的时代，人妖鬼各族都是天才辈出，各门各派拿拳头说话，唯有一种存在，就算再怎么强大，也会被其他人所不齿。
那就是魔族和魔族的附庸。
逍遥宗在当时就是被视为魔族附庸的宗门。
宗门弟子跟魔族走得很近，后来逍遥宗被正道讨伐的时候，更有魔族现身战场，替逍遥宗扫清障碍，这就更加坐实了逍遥宗投靠魔族的传言。
正道唾弃逍遥宗，普通人也看不起这些替魔族卖命的家伙。
后来魔族大举进攻人间，逍遥宗更是落到人人喊打的境地。
“……在神魔大战的时候，逍遥宗却突然站出来，配合你——上辈子的你，设下封魔大阵，将所有魔族一网打尽，全部困在了封魔阵中。风评一下子就好转了。”陆离看着电脑版命簿上显示的内容读道，“不过神魔大战之后逍遥宗整个宗门就突然销声匿迹了，直到近代重新统计国内宗门派别，才有个老头登记了逍遥宗的名字。”
陆离翻了一页，“那老头很快也死了。”
“死了？”柯行舟一愣。
逍遥宗在道教协会登记过的事情，他早已在文局长那边听到过了，因此并不觉得意外，但他一直以为当初那个登记宗门却始终没去交过会费的人就是他师父。
竟然不是吗？
陆离以为他是在问宗门前辈的去向，翻了翻记录：“死了。不过他生前一段时间积累过许多功德，排队比较迅速。这个时间估计都已经投胎去了吧。”
柯行舟：“……”
他一时有些恍惚，心中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一下子找不出什么头绪。
就在这个时候，那两个黑袍身影之一突然开口了：“现在的逍遥宗早就不是万年前与你们接触的那个逍遥宗了，你还在执着些什么？父债子偿都已经被废止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柯行舟抬眼看去，果然是陈瞎子。
然而陆离却跟他介绍：“这你之前见过的吧？段长生，上回去帮你解决鬼门关入魔问题的那个。我还让他加你联系方式了来着，但他拒绝了。他也是万年前参与过神魔大战的人。”
段长生……陈瞎子……
柯行舟看着对方有些莫名熟悉的身影，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陈瞎子感受到他的目光，一时间只觉得如芒在背，话到一半都卡壳了，最终只吐出来一句：“你那些事情跟他无关，况且就算万年前封印魔族有他参与，他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报复？”
其余众人一听魔族跟逍遥宗还有旧怨，越发警惕起来。
魔族向来残忍暴虐，真要是因为旧怨才跟他们讨要柯行舟，那柯行舟此去还能有命回来？
人间和地府领导终于也表态了：“不可。”
人间领导：“你可以提其他的要求，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不违反公序良俗和危害他人安全的，我们都会尽力做到。”
地府领导则非常直接：“就算你们想要拥有灵魂，入六道轮回，我们也能争取一下。”
魔族是没有魂魄的，他们的存在就是被天道厌弃的，连力量都是来自于其他生灵的负面情绪和想法。
地府领导提出的这个条件不可谓不诱人，连天魔都忍不住抬起头来，惊讶的看了魏征一眼。
罗睺却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并不理会，定定看向柯行舟：“你呢，你要不要去魔界看看？”
“……”柯行舟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不等柯行舟开口，聂辰跟朱褚已经双双挡在他的面前，阻隔开了罗睺看向他的目光，就连神兽那边，毕方都忍不住开口呛声：“你想屁吃呢，他怎么可能会跟你去魔界？你搞搞清楚，你俩是有仇，又不是朋友。”
罗睺冷冷瞥了毕方一眼，只一个眼神就让毕方的嘴巴闭上了，无法再开口。
众人顿时又紧张起来，神经都紧绷了。
好在罗睺除了封住毕方的嘴巴之外，并没有下一步的举动，仍旧等着柯行舟的答案，很有耐心的样子。
只不过在场的众人都能感觉得到那种风雨欲来的气氛，想也知道，身为魔祖的罗睺是绝不可能真正有什么耐心等一个凡人的答案的。
大家立刻警惕起来，项亭更是飞快的调动起力量，两只手都变成了虎爪。
他虽然并不赞同柯行舟上一世的行为，也不太跟这一世的柯行舟交集，但如果罗睺硬是要将柯行舟带走，他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就在气氛越发剑拔弩张的时候，柯行舟抬手拨开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徒弟，盯着罗睺看了半晌，慢吞吞的吐出一个所有人都预想不到的答案：“我跟你走。”众人登时惊了。
道长们从先前柯行舟和朱褚两人莫名让罗睺同意赔款开始，就已经扭转了对逍遥宗的印象，此刻见他如此大义，更是钦佩。
但以人间如今的形势，倒也还不至于如此。
——人族式微没错，但佛道两家多少还是能尽一些微薄之力的，人间政府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获得的群众信仰力量也不可小觑，并不比功德金光之类的天道力量弱小。
何况今日这里还有神兽和地府的友军呢！
道长们万般感慨：“柯道友，你无需被他要挟。”
大师们也对这个从刚一接触开始就一直怪怪的宗门刮目相看，此时也跟着劝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今日确实无法善罢甘休，我等自不会退缩。切做不出损人利己这种事情。”
人间领导视线一扫镜头后方紧握通讯器的下属，态度也强硬起来：“我们不接受。”
先前的武装部队虽然已经撤离，但疏散群众的工作却始终没有停下，早已经有人通过其他更加温和不易察觉的手段在加紧疏散了。
——魔族的确可怖，但他们国家立足的手段早已不只是那点武装力量。
坐镇中央的老领导心念电转，面上却依旧是一派温和但有力的慈祥模样：“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谈。求同存异一直是我国思想方阵之一，我们也愿意帮扶真正的朋友，达成和平共处、齐头并进的友好未来。”
大国的脊梁是由先辈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计算，为后辈们树立起来的，怎能在此时向区区魔族弯曲？
对方目光如电，开口的刹那，强大如罗睺都忍不住寒毛倒竖，陡然被一股强烈到无法轻易忽视的危机感笼罩住了。
罗睺不由得心惊。
要知道他全盛时期可是能跟道祖均鸿不分上下的，哪怕被封印沉睡了这么多年，在如今灵气枯竭、规则链条层层封锁的时代，实力早已十不存一，却也还是远远比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灵都要强大的。
他的一步就可以跨出去几千米，而那若有似无的威胁感竟然一直如影随形——也就是说，这群看似弱小的人类，拥有能够横跨千里都能锁定并且威胁到他生命的手段！
罗睺清醒的时间不长，察觉到这一点之后顿时有些震惊。
另一边，柯行舟却再次表态：“我跟他去魔界，你们在这里等着就是。”
聂辰向来尊重柯行舟的选择，此刻却也忍不住伸手拉住他：“行舟，别去。”
柯行舟看向他。
聂辰目光灼灼，眼神里有担忧有不安，却没给对面的罗睺任何眼神。柯行舟忽然福至心灵：“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众人：“？”
聂辰沉默片刻，神色变得有些无奈：“这件事情我之后再跟你解释。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不要相信他。”
众人：“？？”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两个，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神兽们和地府那边的部分存在却好像明白了什么，目光在聂辰跟段长生身边的另一个黑袍身影上来回打量。
柯行舟狐疑的看着这些家伙。
青龙再次站了起来，撩起防水围裙的下摆，语气深沉：“要不还是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众人：“你闭嘴！”
青龙委屈。
就在此时，一直笼罩在罗睺周身那种若有似无的威胁感突然降低了。他意识到什么，扯开唇角邪肆一笑：“恐怕由不得你们了。”
话音落下，一阵狂风平地而起，众人只觉得周遭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紧接着屋内所有的文件和物品都被狂风席卷了起来，朝着魔族的身后汇聚而去。
卷起的风沙迷了众人的眼睛。
所有人的心中都同时冒出一个念头，这裂隙之后恐怕就是传闻中的魔界了！
难怪罗睺从到来开始就一直没什么动静，就连身后的魔族也都安静得有些异常，原来是一直在准备这个！
等到众人好不容易在狂风中睁开眼睛，就看见一条漆黑的裂隙凭空出现在了魔族身后，罗睺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柯行舟的面前，拉着他就往裂隙的方向去。
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加上事出突然，众人一直防备的都是罗睺暴起伤人，根本没料到他会抓人走。
大家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等到意识到是什么情况的时候，柯行舟已经被挟持到了裂隙旁边。
唯一跟上的只有一个始终拉着他另一只手的聂辰。
朱褚大惊：“师父！”
毕方：“兄弟！”
项亭：“？”
只是短暂的停顿，柯行舟就已经被拉进了裂隙，与之一起的还有死死拽住他的聂辰。
众人只看见罗睺带着两人往裂隙里面一躲，其他的魔族不用吩咐就立刻行动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裂隙前面，朝着赶到的众人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现代社会，魔族的力量也有了不同程度的衰减，但对于此刻在调解室里的众人来说，依旧难以抗衡。
眼看着罗睺进入之后裂隙便开始缩小，人群中一片骚动，一直对柯行舟不冷不热的项亭都忍不住惊慌起来：“你们两个都不要命了？快出来！柯行舟我知道你能出来的！你的力大无穷，你的弓呢？”
然而柯行舟本身就愿意跟着罗睺走的，此刻只低头看着聂辰，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就在裂隙彻底合上的刹那，一道人影终于突破魔族的封锁，流光一般冲了进去。
原地徒留一片黑色的衣角。
陈瞎子——也就是段长生大惊：“完蛋，老板娘跑了！”
众人：“？”
段长生卡了半天才想起来对方的本名：“……连城啊！连城跟进去了！！”
地府众鬼：“！！”
第 146 章
裂隙外头的呼喊声很快变得模糊不清，柯行舟抬头看向跟着进来的连城，有点茫然。
旋即就想起来对方的弓似乎还在自己这里，他往口袋里掏了掏，丢还给对方：“你拿着这个先回去吧。”
连城：“……”
他没接，那把弓却像是有着自己的思想一样主动回到了柯行舟身边。连城声音发沉：“回不去的，魔界独立于三界之外，除非罗睺再打开一遍，不然我们都回不去。”
柯行舟听闻这话愣了愣，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贸然跟着罗睺进入裂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他忧心忡忡：“回不去的话，这弓我留着也没用了吧。”
连城：“？”
柯行舟怅然的看着手中缩小的袖珍弓：“段长生不在，拿他换不了万里集团了。”
连城：“……”
就在此时，聂辰忽然闷哼了一声。
柯行舟神色一紧，立即丢开了弓，回头去看聂辰。就发现聂辰牵着他的那只手臂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垂在身侧，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眉心紧紧蹙着。
他刚刚是想松开柯行舟，才疼得发出了声音。
罗睺的动作太快了，突然袭击之下，普通人的身体很难承受得住那种速度。柯行舟完全是因为罗睺没有伤害他的想法，带走他的时候还留了一段时间让他反应，才没有受伤。
而聂辰完全猝不及防，能够抓紧柯行舟的手一起跟进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罗睺瞥了眼他脱臼的手臂，神色嘲讽：“没断，可惜了。”
话音刚落脑门上就挨了一下，刚刚飘回柯行舟身边的弓再次被他丢出去，狠狠砸在了罗睺的额头上。
柯行舟目露凶光：“给他治好！”
罗睺：“……”
连城：“……”
连城指引自己的本体重新回到柯行舟身侧护卫，自己默默转开视线，“看”向了远处。
他们此时已经来到了传说中的魔界——之所以说是传说，是因为除了魔族之外，还从来没有其他人进入魔界后又安然离开。
哪怕是万年多以前，柯行舟……
连城垂下视线，神色有些黯淡。
魔界在三界众生的眼中一直是个神秘的存在，从未有人描述过里面的情景，只有说书人无尽的畅想。
在许多传说故事当中，魔界应当是奢靡而华丽的，四处都充满了享乐的物品，如此才能养出魔族那样耽于享乐、不思进取的种族。
但展现在他们面前的魔界，却与奢靡和华丽这两个词毫不相干。
连城微微抬头，放眼望去，感受到的整个魔界竟然全都是戈壁石滩，没有任何作物不说，连自然生长的野草都没有。
房屋更是不必多说，山壁上一个个漆黑的洞口，大约就是这些魔族平日里休息的地方。
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身侧魔力涌动，连城回过神来，便感应到聂辰的手臂被接回去了，但软组织有些挫伤，无法立刻痊愈，柯行舟在旁边小心的扶着他。
“……”连城实在是不想看这般景象。
他干脆转向罗睺，手中很快凝聚出与本体弓形状相似的弓箭虚影：“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罗睺瞥他一眼，并不在意他手中弓箭的威胁，挑眉道：“请朋友过来做个客，不行？”
连城冷笑一声：“你也配。”
罗睺的表情顿时就变了，森冷的盯着连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气起来：“我怎么就不配？就你们万年前做的那些事情，我现在就率军攻进人界也是合情合理，就连天道都不会阻拦！你如今能在这里跟我大放厥词，是我看在他的面子上！”
连城并不领情，“呵”的冷笑一声。
那边柯行舟检查过聂辰的伤势，确认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才终于松了口气。
本来还想埋怨聂辰弄伤自己，闻言似懂非懂的开口：“我前世难道也来过？”
正在争吵的两个人顿时就住嘴了。
罗睺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抬头时又是那副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没心没肺的样子：“没来过。你朋友太多了，我极力邀请，都请不到你。”
连城则是别开了视线，听闻他这句话才嗤笑出声：“幸好没去，否则神魔大战之前，他就被你们害死了。”
柯行舟盯着他们两个看了半晌，后者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他干脆转头看向聂辰。
聂辰：“……”
他与连城共享所有记忆，万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他自然也都知晓。但他原本不想让柯行舟知道的。
只是……
聂辰看着如今身处的魔界，放眼望去一望无尽的戈壁石滩，天空始终灰蒙蒙的，跟最远处的地平线相连，几乎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可以逃脱的迹象。
这个时候，罗睺却主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纠结那些有什么用？我都不计较了。”他轻哼，眼神扫着柯行舟，“来都来了，要不要去我的王都看看？”
柯行舟迟疑的看了看前方那荒芜的景象：“……王都？”
罗睺顺着他的视线朝前看去，也沉默了一下。
说实话他沉睡的时间比神魔大战爆发的时间还早，苏醒过来之后又因为天地灵力枯竭，普罗众生的生活平淡幸福，没太多怨念，力量不够撕裂空间而始终没有回来过，完全不知道魔界如今发展成什么样子。
他想着人族那么普通渺小的种族，都能将自己的世界发展成那个样子了，他们魔族总不能比他们差太多吧？
然而此时看着眼前光秃秃平坦坦的魔界，他想起自己被魔族部下唤醒的时候，在人间看到的那些高耸入云的大厦，不禁陷入了沉思……魔界这万年来，一点都没有进步吗？
大约是他表情太过震惊，柯行舟一时有些同情对方，想了想还是委婉的提醒对方：“我听说魔界的平均受教育水平挺低的，所谓科学是第一生产力，大家都没有知识的情况下要发展还是挺难的……要不你以后还是抓一抓他们的文化课程？”
罗睺：“……”
同样没怎么上过学的魔祖大人突然自闭了——
魔族在人间潜伏几十年，还是有收集到一些魔力，将魔族的部分子民送回来的。
魔罗们听见外面传来的动静，纷纷探出头来查看情况，发现魔祖出现的时候，脸上都冒出了惊喜的神色。
留守在魔界的蕴魔更是喜出望外，飞快集结了魔族部下冲到罗睺面前，眼泪唰一下就流出来了：“魔祖！您终于回来了！”
他身后的魔罗们许多都是刚刚诞生没多久的，此刻见到罗睺却都发自本能的敬畏和臣服，也在罗睺面前跪伏下来，山呼“魔祖万岁”。
蕴魔趁机告状：“魔祖，人界实在欺人太甚，万年过去竟然已经无人再惧怕我们魔族！不过没关系，天魔他们已经带着魔族大军前往人界潜伏了，他们蛊惑了一大批信众，自愿为我们魔族奉献出灵魂。只等您一声令下，我们就可以卷土重来，重现万年前魔族的无上光彩！”
他巴巴的说了一堆，把自己都给说激动了，结果却迟迟没有得到魔祖的回应。
倒是听见了另一道声音开口：“被封印的光彩吗？”
蕴魔：“？”
蕴魔心中恼怒，心说这是哪里来的无知魔族，怎么在魔祖面前这么说话？
万年前神魔大战爆发的时候，魔祖已经受伤沉睡，都不知道他们战败了的！现在这样子在魔祖面前说出来，魔祖要以为他们很没用了！
蕴魔连忙解释：“魔祖！您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我们只是一时大意，被阴险的人类算计了！但天魔他们已经在人间发展出了强有力的邪道势力，影响的信众高达数万！如今您苏醒归来，他们一声令下，那些信众便会为我们赴汤蹈火，与他们的同胞自相残杀！”
他一番慷慨激昂，却依旧没能等来魔祖的赞赏。
头顶一片寂静，片刻后，之前那道声音才满含震撼的开口：“你们魔界，是没通网吗？”
不然怎么能连九头龙早就已经被剿灭的消息都不知道，甚至现在还在做着靠九头龙覆灭人间的美梦？
几万的人口，丢在西南那地界都起不了多大的水花，更不要说全国了。魔族对人界的认知到底还停留在多久之前啊！
罗睺：“……”
蕴魔：“？？？”
什么网？什么叫“你们魔界”？
这个魔族怎么这么不会说话的！
他一抬头，才发现魔祖的身边跟着的几个竟然不是魔族。有两个是普通的人类，还有一个似乎是……器灵？蕴魔认出连城的本源气息，登时整个魔都不好了：“魔祖！您怎么将这个家伙带进来了！”
一旁的人族显然不知道他们魔族跟这个器灵之间的恩怨，好奇的追问：“为什么不能带他？”
蕴魔也没注意对方是谁，毕竟相比起另外一个人类身上令魔难受的旺盛功德，这个人类可以说是弱小到忽略不计了。
他愤愤的回答：“自然是因为他和他家主人都背信弃义，没有丝毫诚信可言！”
柯行舟：“……”
背信弃义……诚信……
这话从一个魔族口中说出来，效果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柯行舟一下子都没能反应过来。
罗睺却觉得他的沉默是因为别的什么，终于忍不住打断蕴魔，恼怒的开口：“闭嘴！不要再说了！”
蕴魔怔愣两秒，委委屈屈的低下头：“是，魔祖。”
话虽这么说，他的样子却完全不像是心甘情愿闭嘴的，只是碍于骨子里对魔祖的敬畏与臣服，才照着魔祖的要求做。
柯行舟就感觉他偷偷瞥向连城的眼神里都还带着幽怨。
连城：“……”——
一行人终究还是来了魔族的聚居地。
进入洞窟之后，才发现魔族其实一点也不穷。
连城看着四周石壁上闪烁着仙、道、佛法气息的各种头骨，心下清楚这些都是魔族当年屠戮四方的战利品——万年之前的魔族确实嚣张又强盛，连西方天庭都奈何他们不得，修仙界也有许多大能因为他们的引诱和捣乱而陨落。
那些死去的神佛和修士，都成了魔族摆放在各自洞穴中向其他同族展示炫耀的物品。
除此之外，洞穴中随意堆放的各种器具和杂草，也都是从东西方天庭和曾经修仙者的洞府里哄骗抢夺过来的法宝与灵药。
这么一个洞窟，若是放在当初，简直不知道要引得多少修仙者为此打破头颅。现如今不管是在无法使用这些法宝的魔族，还是外面的那些人鬼妖族眼中，却也不过是一地破铜烂铁罢了。
柯行舟看着角落里堆积成山的东西，虽然没有什么灰尘，但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堆放在一起，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打理过，给人的观感就非常的难受。
哪怕是当初住在乡下小屋，他也一直是很爱干净的，从来没有进入过这么脏乱差的住所。
他当即就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罗睺倒是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还回过头来疑惑的看他：“走啊，干嘛停下？这里才只是最外围，你晚上想睡地板？”
“……”连城眉心一跳。
外围就已经有这么多天材地宝了，里面只怕是会更加奢靡。
魔族在过去漫长的时间里，究竟祸害了多少人？
柯行舟却实在是难以想象，外围就已经这么乱了，里面该是什么情况。
“我还是……不进去了吧？”他左右看了看，艰难的开口，“我已经来过了，也算是完成了你的要求，要不然你先放我们回去？我有点认床，晚上可能睡不着。”
罗睺：“……”
罗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危险：“为什么？”
一旁的蕴魔感受到魔祖的怒火，一下子激动起来。
要打架了么！
结果柯行舟顿了顿，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迟疑片刻还是如实道：“……好吧，我就是觉得你们的生活也太苦了，怪不得万年前要进攻人间呢。”
罗睺：“？”
蕴魔：“？”
连城：“……”
柯行舟却没有领会到他们这阵沉默当中的含义，光明正大的打量了一番四周。
这洞窟里面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来照明的，虽然能看得见东西但是能见度颇低，习惯了人间灯光亮度的他实在是很难适应这种程度的照明。
那不跟瞎了一样么？
这么一想就觉得魔族的生活的确是困苦，万年前无法忍受天道偏心跑到人间去，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柯行舟拍了拍罗睺的肩膀：“我要是你们，我也受不了。不过你放心，现在都和谐社会了，等回去之后你好好跟领导们商量商量，不多你们几张嘴吃饭的——对了，你们魔族一共多少人口来着？”
蕴魔原本还在震怒他竟然敢对魔祖不敬，闻言不由得轻哼一声，骄傲的挺起胸膛：“虽然经历了封魔阵的劫难，但在我等的共同努力之下，魔族的人口已经恢复到了巅峰时期的十之一二，足足十万人了！”
最后那个数据他喊得尤为大声，仿佛这是什么非常了不得的成绩一般。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
在万年前的上古时代，就是魔族的人数最多，哪怕是被天道所眷顾的人类都无法与他们比拟——放在万年前，人类最繁华的城池也不过这么些人数了，在魔族却不过是鼎盛时期的十之一二而已。
蕴魔自从摆脱封魔阵以来，就一直待在后方保护魔族成员，没有往人间去过，自然也就不知道人间如今的情形。
他还以为人间如今也是一个城池顶多十几万人呢。
蕴魔无比骄傲的挺了挺胸膛，就想看看这几个不速之客露出惊讶震撼的表情。
然而柯行舟惊讶是惊讶了，看向罗睺的目光却充满了恨铁不成钢：“就这么点人，你早说啊！随便给你们安排个山区当聚居地，再申请一个未识别民族的身份，不就能名正言顺成为公民了么！”
逍遥宗先前在官方认定这方面出过太多乌龙，朱褚就特意恶补了一下这方面的相关知识，柯行舟也跟着扫了几眼。
这下子别说是蕴魔，罗睺也疑惑了：“未识别民族？”
“少数民族你知道吧？少数民族成立的前提是独立民族，剩下那些因为人数不够，或者其他原因没有被官方认定为独立民族的民族群体，就是未识别民族。”柯行舟上下打量了罗睺两眼，“……按照你们的过往履历，被认定为独立民族是有点难了，但未识别民族大约是可以的。”
罗睺：“……”
他沉默了片刻，觉得柯行舟是在说笑。
人族如今确实是崛起了没错，但他记得柯行舟所在的地方也不过是人族的其中一个国家而已。要他们向人族臣服，还只是成为其中一个不受认定的附庸？
开什么玩笑！
蕴魔更是觉得这个人类在说大话，他们魔族可是有足足十万部众，怎么可能未识别呢！
就听柯行舟继续道：“人数上也差不多。我记得未识别民族里面有个穿青人，就只有六七十万的人口，你们这才十万，小意思。”
这话一出，罗睺跟蕴魔都陷入了沉默。
六七十万人口……少数民族……未识别……
蕴魔还有些不服气：“就算数量多又怎么样？人类那么弱小，再来多少都撼动不了魔族！”
这话却莫名让自家魔祖陷入了沉默。
聂辰冷笑：“弱小？你们未免太小看人类了。如今确实灵气微薄无法修炼了，但人类的科技可不比曾经的修炼功法差多少。”
他扫一眼罗睺，“别说是你，就算是你们的魔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逃脱。”
罗睺：“……”
蕴魔原本还想反驳，却发现魔祖竟然没有任何反驳，心里当时就是咯噔一下。
他迷茫的看着脸色难看的魔祖，顿时感觉魔族的前途似乎真的是一片黑暗。
“那、那怎么办呀？”
难不成真要像那个人类说的一样，成为人族的附庸么？
柯行舟看出他的想法，摆了摆手：“什么话，什么叫附庸？现在都讲究人人平等啦！你们只要能成功申请加入，就都能享受同等的公民待遇。少数民族还能加分呢！”
“加分？”蕴魔终于听到点似乎是好处的东西，眼神亮了亮，“什么加分？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么？”
“高考加分。”柯行舟神神秘秘的道，“用处可大了。那可是人生的分水岭，多加一分都不知道能打败多少人的赛场。”
“真的吗？”蕴魔的表情都明亮起来，立即转向罗睺，“魔祖，要不我们去参加高考吧！让人族看看我们的厉害！”
聂辰：“……”
连城：“……”
不是……这个赛场跟你们理解的那种赛场可能不是一种意思。
第 147 章
魔族到底能不能参加高考这件事情暂且不提，看罗睺的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放他们回去了。
魔界晚上狂风肆虐，外面是待不了人的，于是柯行舟等人还是被带进了魔族的王宫里。
说是王宫，其实也就是魔族聚集地内最大的一处地宫罢了。柯行舟等人跟着蕴魔走了半天，路过了一个又一个堆放“垃圾”的房间，才终于到达位于地下的魔王宫殿。
柯行舟有些意外，没看出来这魔王宫看起来其貌不扬，里边面积还挺大的。
这都走了快半小时了。
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忍不住开口：“你们难道就没有魔力运转的电梯么？就像电影里面的魔法。”
蕴魔在前面带路，还在暗戳戳的领着他们往战利品多的地方走，以此来展示魔族的实力强盛，远不是区区人族能够比拟的。
陡然听见这么一句，他茫然了瞬间：“电梯是什么？引雷的梯子么？”
引雷这种事情何须魔力，雷雨天气站树下不就好了？
电影和魔法又是什么？
柯行舟：“……”
他忘了，魔族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柯行舟不由得朝罗睺看去，心中再次因为魔族的落后而感到失望。
在这生活，还不如当初待在乡下的时候呢。
罗睺：“……”
蕴魔再怎么愚蠢，也看出来这个人类是在嫌弃自家魔王宫了。
他很不服气：“你以为这就是我们魔族的全部吗？哼，原本还想带你们这些见识短浅的人类好好见一见世面，如今看来还是算了。我这就带你们去我们为魔祖打造的全新宫殿，那可是比天宫都豪华的存在，绝对惊掉你们的下巴！”
柯行舟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他就说么，外界将魔族传的那样可恶，四处劫掠珍宝、法器，家底怎么可能才这么一点？
蕴魔一番话顿时让柯行舟满怀期待，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跟上对方，直至来到一处宽阔地前。
柯行舟还在眯着眼睛辨认四周的道路，前方的蕴魔忽然停下脚步，往旁边让了一让。
他不由一愣：“你说的宫殿在哪里？”
蕴魔十分自豪地朝着前方一指：“就在那里！”
柯行舟顺着他的手指谨慎的朝前看去，只瞧见一片黑漆漆雾蒙蒙的视野中，缓慢的出现了一片影影绰绰的又低又矮的房屋。
房屋内倒是隐约透出光亮，但是也跟他们先前在路上看到的光线一样昏暗，要不是蕴魔提醒，他几乎要以为那是山壁上自然透出的荧光了。
走近之后一看，宫殿的墙壁上依旧沿袭了之前的风格，到处都是森然的白骨，只是数量更多也更密集了，头骨以一种非常诡异的整齐程度朝向他们。
柯行舟：“……”
看着眼前依旧“破破烂烂”的宫殿，柯行舟不禁发出来自内心深处的疑问：
“这就是你们心中比天宫都要豪华的宫殿？”
罗睺：“……”——
罗睺有点自闭，把蕴魔给赶走了。
蕴魔临走前还磨磨蹭蹭不想离开，警惕又嫉妒的盯着柯行舟他们——魔祖的宫殿从来都只有魔祖自己居住，哪怕是他都没有在里面过夜过。这群人类凭什么能有此殊荣！
结果就见罗睺随便指了个比较偏僻的宫殿，让柯行舟他们过去休息。
蕴魔低落了一整天的心情顿时就回升了。
魔祖果然还是厌弃了这几个不知好歹的人类！
虽然依旧让他们居住在魔祖的宫殿里，但分配的宫殿却是最远最偏僻的一个！
蕴魔觉得魔祖一定是沉睡得太久了才这般仁慈，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这几个微不足道的家伙，届时这三人还不是随便他怎么处置？
他尤其怨念的瞪了连城一眼，至今仍旧记得是这个器灵的主人害得自家魔祖陷入沉睡，后又欺骗封印了他们。
要不然就以他们的实力，万年前怎么可能会落败！
连城瞥了一眼满脸仇恨的蕴魔，并不放在心上，甩手就将大门关上了，目光沉沉的看着非常自然的走进同一间屋子的柯行舟跟聂辰两个。
连城：“……”
他没跟进去，但也没有去另外一间屋子，原地沉默的伫立片刻，翻身上了房顶，放眼朝远处望去。
魔族的宫殿其实一点也不简陋。
恰恰相反，就跟蕴魔说的一样，这是一处比天宫更加奢华的宝地。
路上见到的那些随意堆放在一起的法宝器物就不必说了，从入口处就有的各族先圣骸骨，到了魔祖宫殿里面竟然还能有这么多，足以见得魔族之前究竟有多强盛。
更不必说这满宫殿散发光芒的夜明珠了。
连城抬手一招，塞在墙面人头骨里的夜明珠就落到了他的手中。
这是一颗品相极其完美，几乎跟人脸差不多大的极品夜明珠。
万年前，夜明珠在修仙界都是颇为稀有的存在，只有大门派的长老、峰主之类的身份才有那么几颗，作为礼物送给弟子都是十分体面的一件事。
然而在魔族，却随处可见到可以装饰满整个地宫……
可惜再怎么辉煌，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些夜明珠现如今就算放在人族面前都没有几个人会感兴趣，一个照明不如电灯、美观性不如人造夜灯，携带不方便也没有任何财富价值的东西，又如何能称得上珍贵？
身下的房屋内传出几声闷哼，连城顿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夜明珠——
屋内。
虽说是最偏远的一个宫殿，但四周墙壁上终于是没有整整齐齐盯着人看的头骨了，也没有乱七八糟的骨头装饰和垃圾堆在角落，看上去清爽又干净。
柯行舟推了推桌子，也没有瘸腿的情况。他点点头，对这个居住环境还是挺满意的，突然想起来什么想跟聂辰说，一回头却没看见人。
“……聂辰？”
柯行舟疑惑，旋即便听见了另一边传来的水声。
这处宫殿虽说偏远，实际上还挺大的，放在人间估计也是古时候哪个高位妃子的居所，主殿的后方还有专门修建的泳池。
聂辰要洗澡么？
他在人间的时候就挺爱干净的，每天必须洗澡，除此之外，出汗了也要洗一遍。
两人都坦诚相见那么多次了，柯行舟不疑有他，只是奇怪聂辰怎么一声不吭就自己去洗澡了。他想了想，从房梁上扯下来一块帘子直接顺着声音过去了。
后面的浴池比他想想的要大一些，几乎占满半个宫室，浴池里面已经加满了水，此刻热气升腾、水汽氤氲，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古代宫殿的样子了。
柯行舟轻易就在纱帘后面瞧见那个背对自己的身影，愉快的走了过去，边脱衣服边开口：“你怎么自己洗上了？我好像有点水土不服，身上痒痒的，你帮我看看……”
话说到一半，柯行舟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不太对劲。
往常都不用他多说什么，聂辰自己就会发现他的不舒服，主动来帮他解决问题。更何况他现在都站在池边脱衣服了，聂辰竟然依旧不动如山的坐在那边，一点也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可那个背影的确是聂辰没错。
那滔天的功德金光，谁来了都伪装不了。
不过聂辰毕竟是个普通人，想到这里是魔界，柯行舟的心情骤然警惕起来，衣服也不脱了，快步穿过纱帘，抓住聂辰的肩膀将人转过来。
一靠近才发现聂辰的状态的确不对，浑身僵硬不说，连眼珠子都动不了，转过身的时候眼底一片红血丝。
柯行舟：“……出来！”
在魔界的宫殿里面，能动用这种手段的是谁再明显不过。
果不其然，柯行舟话音刚落，纱帘后面便突然涌现出一片紫色的雾气，随后缓缓凝结成了罗睺的身影。
罗睺已经换回了魔界的打扮，但身体却还保持着人类的模样，提着一盏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油灯走了过来。
他消瘦的身体裹在宽大的魔祖法袍中，宽松衣袍层叠在他身上，胸前袒露出大片肌肤。本来应该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但不知怎么的，罗睺倒是没有这种感觉，缓步走过来的时候，反倒有些压迫感。
罗睺抬抬手，聂辰的身体便动了起来，朝浴池的外面走去。
柯行舟哪里能让他就这么控制着聂辰？立即将人拉住，往他身上贴了几张驱魔符。
——竟然不起效果。
柯行舟有些讶异，心中越发警惕，皱起眉头看向罗睺：“放开他。”
罗睺理直气壮：“我有事找你，他不方便听。”
柯行舟不为所动，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口袋里的弓：“放开。”
“……”罗睺望着柯行舟，神色有些莫测，“这里是魔界。”
柯行舟：“那又怎么样？”
柯行舟越发不明所以：“然后？”
罗睺：“……我是魔界之主，整个魔界都要听我的！”
柯行舟顿了顿。
罗睺神色稍稍缓和，抬脚正要继续往前，就听见柯行舟道：“这地方一没人口而没资源，连教育水平都这么低下，还不如我宗门的平均文化水平高，你顶多算个大点的山大王，还是不合格的那种。有什么可得意的？”
罗睺：“……”
罗睺咬牙：“你信不信我让你有来无回？”
柯行舟直接掏出弓，“你信不信我揍你？”
罗睺：“……”
罗睺沉默片刻，神色陡然危险起来，咬牙切齿的嗤笑一声：“你当你还是万年前那个柯行舟么？现在的你不过一介凡胎，空有些力气和低阶道法罢了。我真要做什么事情，你能拦得住？”
他扫了一眼聂辰，语气越发的愤愤：“况且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
柯行舟：“……？？？”
罗睺不再跟柯行舟废话，抬脚大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行动之间，外袍滑落在地，身上的配饰砸在灵石铺就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该说不说的，身为魔族，罗睺的人族扮相确实是惊艳的，如今虽然消瘦得不成样子，削弱了许多美感，但哪怕是以柯行舟的阅历来看，也只有先前的九尾狐能比得过他。
但他耍流氓！
柯行舟就看见罗睺一只手提着油灯，一只手搭在腰带上，里衣都逐渐变得松松垮垮，马上要顺着他的躯体滑落。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拼命催动手中的弓身，奈何平日里十分活跃的弓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表现得很沉寂，他催动了几次才终于成功让其变成正常大小，但也仅限于此了。
整张弓都透露着一股绝望的气息，连弓身上华美的花纹都黯淡了。
搞什么？
柯行舟不明所以，又不能松开聂辰让罗睺操控他的身体，情急之下抓着弓就狠狠往前一抽！
罗睺：“……”
聂辰：“……”
挨打的罗睺沉默的顿在了原地，好不容易凭借记忆中的破解方法挣脱束缚，咬破手指正打算用自己的血肉强行唤醒弓身的聂辰也愣住了。
三人呈三角形呆立在原地，罗睺身上的衣服因为没有衣带的束缚缓缓滑落，露出消瘦且满是伤疤的上半身。
现在这些疤痕上面又添了一份新的。
柯行舟看着他穿得好好的裤子，沉默了片刻：“……啊。你想说什么来着？”
第 148 章
几分钟后。
罗睺披上外袍，一脸阴沉的坐在浴池边，一道红肿的伤口从他的胸前一路横到脖颈，脸侧都被波及到一些，看上去简直像是受了什么不人道的虐待。
柯行舟捧着他带过来的油灯，神色难得的有些尴尬：“你送东西就送东西，好好的，脱衣服做什么？”
罗睺冷哼一声。
罗睺：“……”
罗睺简直要被他气死。本来不想搭理他的，但看着那盏油灯，沉默片刻还是开口：“你的魂灯。”
“魂灯？”
柯行舟下意识看向聂辰。
没等他想起来这是万年前的东西，聂辰可能不知道，后者就已经开口，低声给他解释：“就是修行者的一部分灵魂。万年前很多秘境之类的地方都无法使用通讯类符箓，就用魂灯来确认是否存活。”
聂辰顿了顿，狐疑的看向罗睺：“魂灯一般都是保留在宗门内，或者修行者信赖的人身边，何况万年前行舟已经……你怎么会有他的魂灯？”
人死即灯灭，万年前连城亲眼看着柯行舟形神俱灭，跟段长生两人耗费无数心血才勉强拼凑出一个能进入轮回的魂魄，却始终找不到柯行舟放在宗门的魂灯在哪里。
原来是在魔族？
甚至这盏魂灯还亮着。
聂辰眼神变得有些危险，指尖的血迹沁入弓身，弓身上繁复华丽的花纹顿时重新恢复了流光溢彩的模样。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仿佛罗睺一句话说不对，聂辰就要动手。
罗睺看着对方身上涌动的无边功德，面无表情的沉默片刻，吐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怎么会相信的答案：“他自己给我的。”
“怎么可能？”聂辰一个字都不信。
魂灯除了能够预警拥有者的安危之外，里面的魂魄碎片同样非常重要，若是落入有心人手中，被炼化成傀儡都不意外。
魔族在这种事情上是有前科的，捣毁一个宗门之后将整个宗门上下无论身在何处的修行者全都控制堕魔，卑鄙程度曾经震惊了整个修仙界。
魔族因此越发的人憎鬼厌，罗睺身为魔祖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手段。
罗睺瞥了他一眼，神色愈发阴沉，也懒得解释：“随便你怎么想。反正这东西放我这没用，还你了。”
他说完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临走前却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多看了柯行舟一眼。
柯行舟：“？”
罗睺：“……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什么？”柯行舟迷茫了一下，看到对方身上越发红肿的伤口，才想起来，“你这伤口不能碰水啊，不然疼死。”
罗睺：“…………”
聂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柯行舟能收到朱褚那种徒弟不是没有原因的。
柯行舟条件反射差点拿起弓又是一下，看见他胸口的伤痕才硬生生忍了下来，闻言很是不解：“你一个魔祖，平时出去打架留下点伤口很正常啊。我为什么要问？”
他其实更好奇罗睺为什么一言不合就突然开始脱衣服。
不过转念一想，这是在魔族。先前就一直听说魔族挺开放的，说不定脱衣服也是魔族的某种习俗呢？
虽然不理解，但柯行舟见过的奇葩事情多了，面对这种情况也能努力保持淡定包容的心态，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
罗睺却好像很挫败的样子。
他盯着柯行舟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自暴自弃的主动开口：“魔族只要魔力充足，任何伤口都可自愈。你以为是你们人族么，一点小伤就要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动不动就死……”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很快转移话题：“你真不记得前世的事情了？”
柯行舟点点头：“一点也不记得了。”
要不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而周围的人却都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的样子，柯行舟也不会临时起意，跟着罗睺跑到这魔界来。
罗睺与他僵持了一会儿，彻底信了他的说辞。
“也是，要不是全忘记了，你怎么可能跟个凡人在一起？”罗睺瞥了眼聂辰，越发的不服气，“可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报不了仇了？”
“报仇？”
柯行舟骤然警惕，这什么魔祖跟自己的前世难道不是朋友吗？
这两个字却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罗睺愤愤的开口：“当然要报仇！你把我害得那么惨，差点就被反叛者给灭了！我活到今天容易吗？而且说好的帮我镇压反叛者，你在我沉睡之后，竟然把整个魔族都给镇压了……整整万年！你知道这一万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么？我的部众又是怎么过来的！”
柯行舟：“……”
“我知道你很气，但你先别气。”柯行舟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你说的这个是上辈子我跟你之间的约定，但是跟这辈子的我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罗睺：“…………”
柯行舟见他不说话了，觉得他的情绪应该是得到了缓和，便再次开口：“反叛者又是怎么回事？”
魔族不是号称最忠诚的种族么？
罗睺现在挺不想跟他说话的，但想到万年前的那件事情，才重新愤怒起来：“还不是你们人族！”
柯行舟心想来了，魔族跟人族之间横亘万年的深仇大恨，其最根本的原因终于要出来了么！
随后就听罗睺道：“……非要写什么话本，还人魔恋，要不就是修士堕魔之后又被感化，爱来爱去的。最关键的是还真有那种傻帽，因为觉得这样谈恋爱更加时髦和刻骨铭心，莫名其妙跑来堕魔！堕魔就堕魔算了，还非要来改变魔族的生活方式，不改就是说我们魔族荒淫残暴，还不接纳他们进入魔界，就要反叛！”
罗睺说到这里都要被气笑了：“你说我们为什么不接纳他们进入魔界？一个个又要谈恋爱，又不肯放弃修为，刚刚入魔就急不可耐的砸上各种天材地宝，又遭一份雷劫变回人族修士，前后不超过两个月！甚至还有人拿我们魔族当做飞升小窍门的，入魔之后直接渡魔劫飞升！一个个都这么搞，谁敢放他们进来？谁知道他们来干什么的！”
他气得不行，说到这里猛喘了两口气，眼睛都气红了。
“反叛者就是这批人搞起来的。入了魔，想要恢复以前的身份谈何容易？最早那批修士都是用天材地宝堆出来的，挡过了最可怕的一部分雷劫，剩下的雷劫既不伤筋动骨，又能突出他们的凄美爱情，这才让他们成功了。后来听到风声跑来入魔的那些，要么就是天资不行，要么就是家底不厚，眼看着几个同伴惨死在雷劫之下，就开始声讨我们说我们魔族虚假宣传——我可去他的虚假宣传！”
魔族虽说随心所欲，很多时候在其他人看来都太没底线了一些，但引诱人入魔的时候，说的可都是实打实的好处，谁会拿谈恋爱这种没营养的东西来当做宣传啊！
罗睺说到这里忍不住碎碎念：“正经魔族谁没事谈恋爱啊？高兴了就在一起，不高兴就分开，单身多自由？哪有他们这么多麻烦的事情……谈恋爱的脑子都有包！”
柯行舟：“……”
聂辰：“……”
柯行舟低咳了一声，将话题拉回来：“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到自己异常稀薄的功德金光，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我上辈子不会就是那个想靠入魔作弊飞升，结果被雷劈死的傻蛋吧？”
罗睺听到他这么说，神色终于微微缓和了一些。
“还是你这脾气对我胃口。”他感慨，“不过你都知道那玩意儿叫傻蛋，当然不可能是你了。你那时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半步飞升，我本来跟你一起做了个里应外合的计划，打算把那些入魔来浑水摸鱼的家伙都给骗到一起镇压，免得他们继续闹事的……”
结果后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罗睺将那批别有用心的家伙聚集起来之后，柯行舟却迟迟没有出现，导致他被反应过来的反叛者一通围攻，好不容易才回到魔族，又因为消耗太多，陷入了沉睡。
醒来才发现自己好死不死的沉睡在了封魔阵里。罗睺很是自闭。
他就说怎么一群修士能把自己伤成那样，修复了万年才堪堪清醒过来，一睁眼整个魔族都差点覆灭了，而他竟然连通往魔界的通道都得花费好长时间才能打开。
这么一想，他看向柯行舟的眼神都越发的幽怨了。
柯行舟却因为他之前说的话怔了怔：“里应外合？”
他上辈子跟魔族走得这么近么？
罗睺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逍遥宗为什么会被认定成是魔族的走狗？”
柯行舟：
“？”
这跟逍遥宗又有什么关系？
柯行舟目光灼灼的看向聂辰。
聂辰：“……”——
从聂辰这里听到的又是另外一个版本。
聂辰瞥了一眼罗睺，神色颇有些冷冽：“据我所知，当初不是行舟骗了你，而是你骗了他。”
万年前的那个时期到底有没有所谓的人魔恋话本出现，聂辰在连城的记忆里找不到任何的信息。不过柯行舟倒的确是用逍遥宗的名义，跟罗睺有过往来。
聂辰看了看柯行舟：“……用的还是陈逍遥这个名字。”
柯行舟：“？”
陈逍遥，这不是段长生之前用的假名么？
聂辰：“……嗯。”
总而言之，故事的前半部分跟罗睺说的差不多。
柯行舟跟罗睺相识初期，是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柯行舟下山游历，给自己捏了一个假身份，罗睺化作人形在人间行走，用的也是化名。
两人互相都以为对方只是普通的修行者，便说好结伴出入秘境历练。
因为两个人都是不拘小节的性格，相处还挺融洽，逐渐便成为了知己好友。
——直到互相掉马。
罗睺有段时间频繁消失，柯行舟虽无心探查，但有天晚上出门买宵夜，还是猝不及防的撞上了正带领众多魔族准备议事的罗睺。
柯行舟：“……”
罗睺：“……”
两人隔着一条客栈走廊面面相觑，因为太过放松都没有及时伪装。
柯行舟终于发现罗睺是魔族的魔祖，罗睺则也是终于发现柯行舟根本没他自己说的那么弱，不是金丹期的修士，而是已经半步飞升。
要是换做一般人，这个时候已经打起来了。
然而这两位哪个都不是拥有正常脑回路的，发现对方身份之后互相对视一眼，就各自回房，该睡觉的睡觉，该议事的议事了。
次日继续结伴出行，只不过去的秘境不再是金丹期修士小打小闹的地方，而是换成了各种上古遗迹。
掉马没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影响，反倒是让两人相处起来越发的放松了——罗睺说的那个计划，也是在这个时期谈成的。
两人掉马之后聊天的内容都放开了许多，罗睺莫名其妙说起魔族的内部事务，柯行舟也就莫名其妙的给他出主意。
一人一魔你一言我一语的研究了半个晚上，就敲定了所谓“里应外合”的计划。
罗睺愤怒的神色一顿，狐疑的看向聂辰，心说这个人族怎么什么都知道？
聂辰说到这里也顿了顿，视线淡淡扫过罗睺：“不过据我所知，你们当初商量的结果是你去找机会将所有的反叛者聚集起来，提供名单，然后行舟趁机带着他们的宗门、家族长辈前去，让他们将人带走。”
而不是罗睺说的一网打尽。
柯行舟：“咦？是这样么？”
罗睺：“……”
原本还理直气壮的罗睺顿时就有点心虚，默默穿上衣服装蒜：“是吗？可能是时间太久了我忘记了吧。”
聂辰无情指出他话语中的漏洞：“魔族依靠魔力维持生存，你还能有魔力打开通道回到魔界，想必是没有虚弱到会忘记事情的。”
罗睺：“……”
他大惊，这个人类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魔力的用处他们从来不会对外披露，也就他跟万年前的柯行舟喝酒吹牛的时候才说出去一些，而柯行舟又从来不是个会说出去的性格，因此这种事情顶多也就连城那个冷冰冰的器灵知道。
聂辰怎么也知道了！
罗睺狐疑连城那家伙是不是在装高冷，私底下跟人嗑瓜子说八卦才将魔族的力量体系泄露出去……他就说魔族存在多少万年了，怎么可能一个万年就突然落后成这个样子！
紧接着就见柯行舟不赞同的摆摆手，示意聂辰不要为难人家：“魔族本身就是个放浪不羁的种族，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说一点谎言很正常嘛。不过你们这个民族特色可不能带到人族，严重了可是犯法的。”
罗睺：“……”
什么叫做说谎很正常！还民族特色！
谁家好人民族特色是说谎？
他作为魔祖都听不下去这话了，但他一时间对柯行舟的后半句话更感兴趣，不由得顺着他的话询问下去：“……犯法能有什么严重的？”
他们魔族从前也总是挑衅人仙鬼妖各界的律法，还不是过得逍遥自在？
就听柯行舟严肃道：“当然严重。一人犯法，影响三代考公的。形成不好的榜样，造成严重不良影响的话还会通报批评呢，多少刻板印象都是被那些违法犯罪的人搞出来的。”
罗睺：“啊……”
虽然听不懂考公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似乎很严重的样子。
至于柯行舟说的刻板印象，没有人比魔族更加理解深刻了——从前就是这样，谁家发生点不好的事情，哪怕只是想教育小孩子听话，都要拿他们魔族出来吓人，久而久之魔族就成了恶劣的代名词。
他们魔族又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坐实了这些名头。
现在回想起来，难不成都是因为他树立了不好的榜样么？
魔界之主在这一刻陷入了深深的反思当中。
聂辰：“………………”
第 149 章
“考公这事以后再说，我怎么骗他了？”罗睺猛的反应过来，“我身上这些伤不够证明我当时被群殴得有多惨么？”
聂辰看了眼他身上的伤，停顿了一下。
说实话魔族身上能留下这么明显且持久的伤痕，确实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足以见得当初罗睺受的伤有多严重，他的魔力大约都优先用来修复内伤了。
但当初的情况也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释的。
他望向一脸好奇仿佛在听别人故事的柯行舟，犹豫了一下，继续陈述自己在连城记忆中得到的信息：“行舟回到宗门，没有收到你本该送来的名单，倒是收到了魔族入侵人界的消息。”
说实话柯行舟当初跟罗睺相处的过程，连城也看在眼里，心中其实是对魔族有那么一些改观的。
一开始就是连城都不相信魔族会突然进攻人间，但当有人将受袭宗门的伤亡情况摆在面前，使用的手段又的确都是魔族寻常惯用的那些。
而后越来越多的宗门被魔族袭击，柯行舟前去支援的时候，更是亲眼看见那些魔族在屠戮人族。
是真正的魔族，并不是罗睺说过的反叛者。
这下别说是连城，就连柯行舟也无法再为魔族的任何人开脱，之前所谓的里应外合计划自然也只能无限期的搁置，所有人都立即投身到了对抗魔族的大战之中。
那之后罗睺再也没有出现在柯行舟面前，似乎也变相的映证了其他人的说法——
一切事端都是魔族挑起的。
那之后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神魔大战令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精疲力竭，柯行舟也没有心思再去纠结当初遇到的那个魔族究竟是在欺骗自己还是其他，就这么一路被命运的洪流裹挟，来到了决定性的那一箭。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聂辰心头猛的一颤。
作为柯行舟亲手打造的本命武器，连城亲眼目睹并参与了柯行舟站上悬崖，朝着魔族射出最后一箭——
弓弦拉开的同时，四周空间就震颤起来，压抑了近百年的雷劫悄然汇聚，柯行舟以己身渡引天雷，不作任何防御，抵上自己被成为修仙界第一奇才数百年潜心修炼的精纯灵力、雷劫淬炼过的血肉之躯、引起无数人觊觎的先天神骨……甚至是此前生生世世积累的功德。
以形神俱灭为代价，启动了人鬼神妖四族倾尽所有打造而成的封魔大阵。
那一箭之后，世间再无柯行舟。
所有人拼尽全力也只保留下了柯行舟的几块灵魂碎片，本想放入魂灯温养，谁知道放在宗门内的魂灯竟也不翼而飞。
连城他们确实是费了无数心血，才终于拼凑出一个新的灵魂，勉强将他投入轮回。
聂辰沉默了一下，突然有些理解连城对于柯行舟的占有欲。
只是理解归理解，这一世的柯行舟再不是上一世的他，聂辰也只是聂辰，再怎么共享记忆也不会变成连城。
他是绝对不会将柯行舟拱手相让的。
罗睺就见那个好运被这辈子的柯行舟看上的人类说着说着，突然低头拉住了柯行舟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又抬头深深的看着柯行舟，生怕人丢了似的。
罗睺：“……”
这是在针对他吧？
绝对是！
魔族虽说没有谈恋爱的意识，也不会因为谁的来去而吃醋生气，但作为一个脱了衣服站在柯行舟面前都要挨打的可怜魔族，看见他们两个这么亲密就是很不爽。
魔族向来随心所欲，作为魔祖更是如此，罗睺想也不想就打断了两人的深情对视：“你们两个能不能等我走了再谈感情？”
就算是魔族，也没有敢当着他的面秀恩爱的呀！
柯行舟：“……”
聂辰：“……”
罗睺看着他们两个分开，脸色终于好看一点，但却依旧不信聂辰的说辞：“怎么可能？我都告诉你我那时候重伤沉睡了，连醒过来都难，上哪里去指挥他们攻打人界？”
况且他清醒之后，天魔他们跟他汇报之前的情形，都说是人界欺魔太甚，什么屎盆子都往他们魔族脑袋上扣，还带了一堆自称什么名门正派的家伙来挑衅，他们才打起来的。
他的这些部下他自己清楚，文化水平是低了一点，但还不至于有胆子敢欺瞒他。
再说了，对于生性放荡不羁爱自由的魔族来说，打仗又苦又累，还没什么好处，他们打来干什么？
聂辰跟柯行舟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聂辰问：“你们不是想攻占人界，好获取更好的生存资源？”
罗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万年前人界的生活条件又没有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大家都是住洞府里的，有什么好羡慕争抢的？你看我这宫殿，几乎全是用天材地宝和各族大能的骨血堆砌起来的，在这修炼不比在你们人族那个灵气枯竭的地方修炼要舒服？”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看着柯行舟，想看他知道真相之后露出的震惊表情。
柯行舟果然大惊：“什么？这墙上是真的死人？”
罗睺：“……”
聂辰：“……”
聂辰同样看了看四周，有连城的记忆在，他即使从来没有见过这些所谓的天材地宝，也能对照着记忆慢慢区分辨别出来。
的确就跟罗睺说的一样，宫殿内几乎没有一个东西的来历是简单的，哪怕是放到万年前的人界，都会引起各族修士哄抢。
而这不过是魔王宫内最偏远朴素的一个宫殿罢了。
可既然魔族自己并不觉得生活环境差，甚至还挺满意，万年前的神魔大战究竟是怎么打起来的？
罗睺也想不明白。
按照天魔的说法，他们魔族明明才是受欺负的那一个，莫名其妙被找上门挑衅。作为随心所欲的魔族，自身实力又不是比不过人家，被人挑衅了自然是要打回去的，所以他从未觉得自己的部下攻打人界有什么不对的。
可现在听这个人类的说法，似乎人族那边也觉得是自己受了委屈，忍无可忍才反击的？
对于一个从来纵情享乐，除了修炼之外没怎么动过脑子，为数不多的知识还来源于大自然馈赠的魔族来说，这种问题实在是太深奥了。
罗睺想了半天也不明白差错出在哪里，倒是柯行舟问了句：“所以最开始被覆灭的门派不是你们魔族做的？”
“那肯定不是！”罗睺斩钉截铁，“之前的也不是。说起来到底谁传出来我们魔族能靠魂灯把人炼成傀儡的？就算是有这个能力，炼成傀儡之后呢？你们人族体力能有魔罗充沛，还是修炼速度能比魔族更快？”
柯行舟：“……”
罗睺又道：“再说了，我们喜欢圈养人类，是喜欢人类恐惧我们的味道。都炼制成傀儡了，还能有什么情绪价值？就是肉也不好吃了啊。”
柯行舟顿时面露警惕，缓缓坐直了身体。
魔族还真的吃人啊！
不过罗睺这番话听下来，还挺有道理的。
既然魔族做的这些事情对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好处，而他们也觉得自己是被挑衅的那一方，那么万年前神魔大战到底是谁挑起来的？
这些问题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罗睺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去找蕴魔问问清楚。”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了，比来的时候还要突然。
柯行舟愣愣的看着他原本待的地方，脑子里还在想着如果不是魔族惹起的事端，那万年前挑起神魔大战的究竟会是哪一方。
忽然感觉后背一热，聂辰环抱了上来，薄唇轻贴他的耳侧。柯行舟被弄得有些痒，缩了缩脖子，问：“你做什么？”
聂辰的吻或轻或重，没有什么章法的落下来，呼吸都有些不稳，垂眸盯着柯行舟的脸，灰绿色的眸子里，复杂的情绪翻涌。
“我们继续？”
“继续什么？”柯行舟有点没转过弯来。
就听聂辰轻笑了一声，意有所指的扯了扯柯行舟已经敞开的衣领：“你刚刚，不是想跟我一起洗澡？”
柯行舟一下子回想起先前的情况，耳朵一红：“我那是以为……”
“以为什么？”
柯行舟不说话了。
片刻后他才开口，却是在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么多事情。”
聂辰沉默了一下，似乎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将柯行舟转过来，深深的望进他的眼底，最终却主动闪躲开了，微微闭着眼睛，与柯行舟额头贴着额头：“舟舟……我很害怕。”
这大约是聂辰长达二十多年的人生当中，第一次主动承认自己的恐惧。
他的语气有些迷茫，捧着柯行舟脸颊的手指都颤抖起来：“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我了，我们会怎么样？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我思考不出答案。”
聂辰面对连城的时候，可以说得斩钉截铁，无限信任柯行舟对自己的熟悉，但感情上，聂辰总是忍不住在心里反问自己：真的吗？
柯行舟真的还愿意和他重归于好，再次尝试和他在一起？
连城说的很多事情都对，比如他们已经分手了，又比如聂辰就是连城，他只是从连城的灵体中分离出来的一部分魂魄。
他与连城同根同源，是比孪生兄弟更加一致的“同一个人”，甚至连记忆都是共享的。
这意味着独属于他与柯行舟的那些时光，一直都有第三个人在共享。
聂辰有时候觉得自己跟柯行舟相依为命十几年，哪怕不谈爱情，柯行舟也绝不可能认不出他。
但因为这个变数是柯行舟，他又本能的恐慌。
这种恐慌，从他意识到自己脑海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些信息并不属于自己的时候就开始了，时至今日依旧无法彻底消除，反而愈演愈烈，几乎要将他吞噬。
得不到柯行舟的一个准确答案，他或许永远都将生活在这种恐惧之中，直至把自己逼疯。
或者，被连城取代。
聂辰跪在柯行舟身边，将额头抵在柯行舟的掌心，像个虔诚的信徒在向自己的神明忏悔和祷告一般，轻而缓的说出自己、柯行舟与连城之间的联系。
柯行舟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自己都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毕竟他向来懒得动脑子，很多事情也不愿意去深思。
或许是前段时间聂辰突然频繁的消失，而连城又恰好总是在聂辰不在的时间点出现，让他起了疑心，又或者是那把弓，明明是连城的东西，段长生也说过那玩意价值连城，却莫名的与他、与聂辰的适配度都很高。
柯行舟总觉得自己好像早就知道这些事情，因此并不意外。
在聂辰结束陈述的时候，他垂下脑袋用脸颊贴了贴聂辰：“他是他你是你，上辈子的事情，关这辈子的我什么事？”
“是吗？我也是这样对连城说的。”聂辰笑了下，但如果柯行舟现在能看见他的正脸，就会发现他的笑意不达眼底。
他眼睛出神的望着地面，极品灵石铺就的地板折射出旁边魂灯微弱的光芒，碎在他灰绿色的眼底。他眸光微动，缓缓的看向了那盏魂灯。
聂辰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个疑问——
“那如果，你也有上辈子的记忆呢？”
柯行舟顿了顿。
他的沉默令聂辰有些心慌，聂辰忍不住抬头看他，却突然被环住了脖子。柯行舟主动伸手抱住他，贴上去蹭了蹭他的唇。
“上辈子那个我连魔族都能当朋友，你觉得我会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么？”柯行舟与他一起侧头看着那盏魂灯，“死了就是死了，如果是我，既然决定为天下苍生赴死，必然不会有后悔的那天。”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耳廓一下子红了。
“也不会后悔爱上你。”;=
他脑子一热，低头去亲吻柯行舟。
柯行舟下意识躲闪了一下，有点担心罗睺什么时候又突然冒出来，腰身却被聂辰强硬控制着，往自己身上贴。
滚烫的热度一下子点燃了空气，柯行舟都忍不住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算了吧，他想，在聂辰一通技巧娴熟的亲吻中逐渐败下阵来，认命的环上聂辰的脖子，好叫自己不要滑落下去。
浴池里温度渐渐升高，水汽升腾之间，柯行舟忍不住闷哼一声，急促的喘了两下。
正在此时——
“师父！师弟！我来救你们了！”
浴池的半空突兀的出现一个大门的形状，朱褚的脑袋从后面黑漆漆的空间裂缝之中伸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喊着冲进了魔界。
结果一抬腿就踩进了水池里。
朱褚：“？”
温泉？魔界俘虏过得这么好么？
正疑惑间，他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家师父和师弟，当场喜极而泣：“师父师弟！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哎，等等。你们在做什么？”
朱褚上下打量了一下师父跟师弟的姿势。
大浴池边上，两人衣服都没怎么穿好，师父还坐在师弟的怀里，勾着师弟的脖子，脸色通红，眼底都冒水光了。
而师弟的手……
视线落到师父衣服下摆的时候，师弟熟悉的冷冽声音传了过来：“滚。”
“好嘞！”
朱褚条件反射的扭头往回走，心想果然还是那个师弟啊，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没有被下药——
不是，等下。
没有被下药他们两个怎么那样？
朱褚猛的回头，柯行舟已经把脸埋进聂辰的颈间，整个人快熟透了，而师弟已经扯下殿内的帷幔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裹起来了。
在给了他一个眼刀后，低头温存的亲了亲师父的耳朵。
朱褚：“啊？？？？？”
第 150 章
蕴魔收到魔祖的传召，原本还在好奇魔祖找自己有什么事情，紧接着就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奇特波动。
他愣了一下，脑海中登时警铃大作：“敌袭！可恶，该死的人类，他们是怎么找到魔界入口的？天魔那些家伙都是吃干饭的么！”
蕴魔果断拿出传召法宝召集魔界的所有部下，带着人冲进了魔祖的寝殿：“魔祖！”
罗睺还在思考万年前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如果那个人族没有说谎的话，难不成说谎的是自己的部下么？
魔族崇拜强者、无条件听从强者调令的天性难道就此打破了？
他不愿意相信。
然而紧接着，闯入他寝殿浑身杀气腾腾的魔族大军就打消了他这个想法。
罗睺震怒：“你们要造反么？”
那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想法，如果他的部下并不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样忠心耿耿，万年前的神魔大战，还有他苏醒之后的一切都掺杂着谎言，那么一切似乎就都说得通了。
想到自己先前还在柯行舟面前信誓旦旦的为自己的部下作保证，说自己的部下绝对不可能欺骗隐瞒，罗睺就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而扇他这巴掌的不是别人，是他一直将信任无条件托付的部下！
罗睺脸色一沉，当下属于魔祖毁天灭地一般的气势骤然铺陈开来，直接将对面的魔族大军掀飞了出去。
蕴魔毫无防备之下也被打了个趔趄，差点直接滚出去，反应过来之后却丝毫没有怨怼的意思，反而虔诚的单膝跪地，大声禀报：“魔祖！人族攻过来了！”
罗睺：“？”
“什么？”罗睺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先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加上魔界存在不知道多少万年了，从来没有被其他种族发现和闯入过，因此根本就没有做过相关的心理准备。
此时仔细一感受，发现魔界的屏障还真的被人打开了。
对方打开的通道入口甚至比他先前打开的还要巨大和规整。
罗睺：“……”
岂有此理！
再怎么对柯行舟宽容，那也是看在他们曾经交情的份上，他对人族还是没有多少好感的。
更何况对方现在竟然胆大包天到直接闯入魔界！
罗睺脸色一沉，蕴魔立即愤怒的控诉起来：“定是那两个人族和那该死的器灵引来的！人族果真还与万年前一般阴险。魔祖！臣请战，我去将那群该死的人族全部杀光！”
罗睺：“……”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柯行舟说过魔族的文化水平低之后，他就格外在意这件事情，此时一听蕴魔的话，似乎的确是用不上几个复杂的词语。
一时间心情就不由得有些复杂，连声讨人族的想法都淡了点。
他不置可否，抬脚便带着人往偏远宫殿走去。
在魔魔族大军气势汹汹，原本以为会面对人界同样剑拔弩张的军队，谁知道到了现场，多出来的却只有一个神情恍惚，看上去就不怎么强大的人族。
话虽如此，流程还是要走的。
蕴魔怒斥：“卑鄙人族，你们是怎么找到魔界入口的！竟敢直接闯入魔王宫，是想要直接跟魔族开战么！”
朱褚这会儿大脑过载，还没能消化掉自己师父和师弟在一起了这个现实，听见有人说话也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过去，直到蕴魔忍不住觉得这个人族是在故意挑衅自己的时候，他才终于回过神，扭头朝这边的魔族大军看了过来。
该说不说，魔族在先天条件上的确有非常大的优势。整个种族人均身高都接近两米，哪怕是没成年的魔族，也至少都有一米六以上的身高，再加上每个魔都必备的强壮肌肉，一群魔族聚集在一起，光是视觉效果上就非常的有压迫感。
朱褚看见这个场景，当时就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啊！”
蕴魔闻到了熟悉的恐惧气息，不由得自豪的扬了扬下巴，心想愚蠢的人类，总算意识到魔族的强大了吧！
结果紧接着就见朱褚倒退了好几步，闭上眼别开脸：“好丑。你们别过来，我刚吃过饭呢！”
蕴魔：“……”
蕴魔震怒，他们魔族个个高大威猛，哪里丑了？
人族的审美怎么这么畸形！
朱褚却好像从当前的场景中获取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仍旧抱在一起，丝毫没有撒手想法的师父师弟两个：“……我好像突然有点理解你们了。”
柯行舟：“？”
聂辰：“……”
朱褚看了看师父师弟两个的颜值，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得到了救赎，越发觉得两人的行为合理了。
对着一屋子长相千奇百怪但基本都不怎么符合人类审美的家伙，瞎子都会选择向身旁的熟人下手吧！
朱褚不知道脑补出了怎样一个忍辱负重又混乱不堪的场面，一时间看向柯行舟与聂辰的眼神都崇敬起来。
柯行舟：“？？”
聂辰：“…………”
好在这个时候，封闭五感的连城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解开自身禁制闯了进来，一眼便认出半空中那个巨大的门洞通道是鬼门关开出来的。
他眼中闪过些许诧异，没料到鬼门关竟然能定位到魔界所在，紧接着却意识到鬼门关都出现在这里了，人间那边怕是有大事发生了。
他一把拎起还在为师父跟师弟的牺牲眼眶含泪的朱褚：“发生什么事了？”
朱褚这才回过神来：“哦，对！师父师弟你们快跟我回去，人间大乱了！”
“什么？”
聂辰跟连城齐齐皱眉，第一反应都是去看罗睺。
罗睺：“？”
“你们看我做什么？”罗睺恼了，“我都在魔界了，还能隔空指挥人间的魔族作乱不成？”
因为万年前的事情，连城明显对他很不信任：“你可以提前下指令。”
这句话顿时捅了罗睺的肺管子，他一下子气笑了：“好好好，我提前下指令。那在你看来，我把柯行舟拉到魔界来，是不是也是调虎离山？”
连城沉默不语。
罗睺顿时意识到，这家伙还真是那么想的，登时被气得一个倒仰。原本想着查出真相，搞明白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此时也一下子打消了念头。“行，你们既然都这么想，我要是不照做的话，岂不是辜负了你们一番‘心意’？”罗睺冷哼。
魔族的部众们一听这话，登时兴奋嚎叫起来，跃跃欲试的要跟着他一起冲去人间打架。
“杀！杀！杀！”
“人族惧怕魔罗！魔祖终将统治二界！”
蕴魔更是喜极而泣，魔祖总算看清楚那群人族的真实面孔了。
他上前叫阵：“果然不论是万年前还是现在，人族的卑鄙和阴险都没有任何变化！万年前你们污蔑我们挑起神魔大战，现如今用不着你们说，我们这就带领十万魔族大军，踏平你们的人界！”
他说完，抬头一扫鬼门关用本体打开的两界通道，很有骨气的没有通过鬼门关前往人界，而是自己调动魔力，撕开了一条新的空间裂缝。
——长两米，宽一米，恰好能容纳一个魔族通过。
柯行舟等人：“……”
罗睺：“……”
这条裂缝放在鬼门关旁边着实是显得寒碜了一些，别说是柯行舟他们了，罗睺作为魔界之主，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
奈何他刚刚苏醒，又才开辟过一次空间通道，此时没有余力再去撕开一条新的通道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蕴魔带领诸多魔族部下的朝那条细窄的裂缝钻去。
期间还出现了踩踏事件，魔罗们自己差点打起来。
柯行舟欲言又止的看向罗睺：“……”
罗睺：“…………”
这样下去实在是太丢人了，罗睺忍无可忍，正要发怒，就见朱褚一拍大腿：“不是，你们听我说完啊！这次的事情跟魔族没太大关系，是星宿！星宿重现人间了！”——
人界，顾家。
各界修行者与神兽焦急的守在鬼门关旁边，神色戒备的盯着那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气氛剑拔弩张。
柯行舟收的那个徒弟倒是有几分用处，在他的帮助下，鬼门关成功定位到了柯行舟所在的地方，顺利打通人界与魔界之间的通道。
但想也知道，魔界不可能放任两个人族和连城在魔界肆意行走，所以他们也提前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第一只魔族从裂缝里钻出来的时候，战斗便一触即发。神兽们自发冲在最前面，与刚刚冲出裂缝的魔族缠斗起来，剩下的众人则是一边防御，一边期待的看向鬼门关。
就见鬼门关门内的空间震颤起来，空气出现肉眼可见的波纹，紧接着一道身影跨出鬼门关来到了人间——
还是魔族！
众人心头一凉，忍不住胡思乱想，连城和柯行舟他们怎么没有出现？难道已经……
如今的人界灵气枯竭，除了鬼族和妖族之外，人族这边也就只有柯行舟和连城两个能参与到这种级别的战斗之中了。
他们不计代价让鬼门关去寻找魔界的存在，结果还是晚了一步么？
一时间所有人鬼妖都忍不住踉跄两下，脸色都白了。
段长生只觉得心头咯噔一下，情急之下没忍住踹了一脚鬼门关：“怎么回事？让你去接人，你怎么把魔族放过来了！”
鬼门关突然被踹，整个门都是懵逼的。
“我接了啊！魔族也是他们要放过来的，我只是照做而已。”他委屈的嘀咕，“而且你之前也没说不让魔族过啊……”
段长生一愣。
“他们”要放过来，谁？连城？
不可能啊。
万年前柯行舟身死道消、形神俱灭，连城是最痛苦的一个，可以说他对魔族恨之入骨都不为过，他跟到魔族去，没杀个七进七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允许魔族再次来到人间？
然而他再怎么不相信也没有用，就在片刻之后，鬼门关内再次出现了几个身影。
这一次出现的身影就熟悉多了，赫然是柯行舟他们几个。
他们身边还跟着罗睺。
罗睺视线扫过突然如临大敌的人鬼妖二族修士，脸上早已没有了先前气愤和恼怒，反而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和嘲讽。
段长生一愣，立即凑到连城身边小声询问：“你怎么把这祸害带回来了？这么短的时间，你们一笑泯恩仇了？”
连城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侧头转向柯行舟那边。
都是“瞎子”，段长生秒懂：“柯行舟让的？不是，你没跟他说他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他不至于连自己的仇人都能原谅吧！”
连城沉默了一下，抬头面向远处，眉心蹙了蹙：“……让他们别打了。”
段长生：“干嘛不打？不趁现在他们魔数少的时候赶紧打，等会而魔族数量多起来该打不过了！”
别人可能不知道，作为万年前侥幸活下来的主力，段长生深知魔族是多么可怕的对手，实力强横也就算了，还拥有无与伦比的愈合能力。
若不是最后柯行舟献祭自己完成封印，这一万年来被封印或者奴役的就是其他二族了。
段长生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不由得长叹一口气：“万年前的魔族就够难打的了，如今他们联合了星宿，这一仗怕是要更加艰难……”
话音未落，便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冷笑：“呵。”
段长生扭头看去，发出声音的果然是罗睺。
他心想嘿呀，魔族被镇压万年竟然还这么傲慢，魔力都不足了还敢主动挑衅，真当其他二界都没人了不成？
段长生卷起袖子就要跟罗睺过两招，谁知道却被连城给拦住了。
“连城你别拦着我，我今天非得跟他打一架不可。他们想要统治人间，也得问问我的拳头！”
连城：“……闭嘴，他是来帮忙的。”
段长生：“啊对对对，帮我们入魔，成为他们圈养的奴隶和口粮！你怎么也被他们洗脑了？器灵不是不会被魔族蛊惑——哦，也不是。鬼门关就差点入魔了。”
鬼门关：“……”
连城：“……不是。”
连城沉默了片刻，转开脸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星宿的事情与他们无关，魔族是来帮我们平乱的。”
段长生：“？”
两个徒弟分别联系相关部门和刘特助去了，柯行舟趁此机会偷偷凑过来，朝大脑宕机的段长生点了点头：“我好不容易劝过来的，花了很大代价呢。你别给我把魔气走了。”
段长生：“？？？？？”
柯行舟完全没有体会到段长生的迷茫和困惑，看着源源不断从裂缝中钻出来的魔族，心想给十万魔族黑户争取落户和提供工作，真是好大的代价。
也不知道鬼屋玩家那点恐惧，够不够喂饱这么多魔族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