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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31章  牧野闻歌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南淮笙与秦寒之笑闹一通, 这才重新想起自己来秦王府的目的,将雅集诗文册刊印的进度告诉了秦寒之。

    他当然没忘记着重强调自己那幅墨宝,这可是姑苏大才子文仲明和唐孟龙都当面夸赞过的,有大师认证, 品质保障。

    秦寒之剑眉微挑:“淮笙要将那幅画刊印入册?”

    南淮笙见他一副似乎很有意见的模样, 不由下巴尖一抬, 毫不示弱地朝秦寒之看了回去:“不说别的, 虽然我的画技不必过唐兄他们,但也还是可以的, 怎么就不能入册了?”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他又补充道:“虽然你本来就长得俊吧, 但若是换了唐兄他们来画,那可就不一定能认出是你了。我虽在用色和意境上比不得唐兄他们, 可把你画得那么帅,怎么说也是拿得出手的,保证等刊印发售后把整个大乾的男女老少都迷得找不着北,半点不给咱秦王跌面子。”

    秦寒之轻笑出声,与南淮笙四目相对:“我何时说过你的画不能入册?”

    “啊?”南淮笙这下懵了,感情他嘴皮子都快擦出火星,结果全是白费口舌。

    秦寒之不再说话, 只是在书桌上重新铺纸作画。

    南淮笙低头朝他笔下一看,这熟悉的画风熟悉的模样,可不就是用他雅集上的画法画的他本人吗。

    不多时, 秦寒之落款收笔, 这才说:“不如将这幅一起刊印入册。”

    南淮笙眼珠一转, 立刻掏出自己的鉴藏章给改了个大红印, 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这样后人谁还能怀疑你我契若金兰。”

    秦寒之:“……”

    待画作上的墨色晾干,南淮笙立刻从书房往外探头,他朝守在外面的王成招了招手,说:“王成,快,趁着天色还早你快马加个鞭把你家王爷这幅画送去四方书坊,让掌柜给安排上。”

    王成接过画作一看,顿时疑惑地嘟囔道:“这幅画王爷早先不是让人装裱起来了么,这会儿怎么又给拆了?”

    “什么?”南淮笙听得满头问号,这幅画难道不是他刚才盯着秦寒之现画出来的么?

    王成正要解释,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的,他打了个喷嚏,就听自家王爷说:“还不去书坊。”王成打了个哆嗦,不等南淮笙追问便一溜烟骑马出府去。

    南淮笙犹不甘心,又回书房朝秦寒之问道:“王成刚才什么意思,这画难道还有第二幅?”

    看那画风只能是秦寒之雅集后的作品,可他明明记得雅集那晚秦寒之没有动过笔啊,那是王成记错了?

    “这可是你我契若金兰的证据,可要好好说清楚……”

    见秦寒之不说话,南淮笙正追问,忽然就有下人来报:“启禀王爷,工部侍郎府上柳三公子来访。”

    南淮笙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一个略微耳熟的声音在门外打趣道:

    “没想到两日不见,秦王殿下就有了‘契若金兰’之人。”

    南淮笙听到秦寒之鼻腔中传出一声轻嗤,扭头就见他已经好整以暇坐回书桌前,半点没有要起身接待来客的意思,他立刻便明白来者和秦寒之关系不一般。

    好啊,小白菜背着他有了别的友人,竟然还要吃唐孟龙和文仲明的飞醋。

    南淮笙心里啧了一声,可转头见秦寒之仍旧坐在书桌前沉默不语,他似乎又有些回过味来,难道其中还有玄机?

    毕竟不一般的关系还包括有仇的。

    南淮笙想通其中关窍,顿时冷下一张脸,他扭头朝门口看去,就见一个纨绔打扮的年轻男子摇着折扇大摇大摆进门。

    不是雅集那晚被秦寒之派人丢下船的风流书生又是谁,南淮笙可还记得这人在雅集上跟其他书生拿他俩开涮呢。

    就这都还能大摇大摆地进秦王府,南淮笙有理由怀疑这人是秦寒之的损友无疑。

    果然,就听这位柳家三公子又朝秦寒之意味深长地打趣道:“王爷怎么也不让人提前跟我说一声,要知道南公子也在,我肯定一早就过来了,不然南公子被你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秦寒之凉凉地瞥了柳家三公子一眼:“你若是闲得没事,大可去替王成扫马厩。”

    可惜王成出府了,不然一听他家王爷这话准麻溜地捎带上这位柳家三公子,保证监督他把秦王府的马厩打扫得半点灰尘都不挂。

    柳家三公子倒吸一口凉气,震惊至极地盯着秦寒之:“我说秦王殿下啊,我好歹是你表哥,你就这么对我?”

    秦寒之:“呵。”

    南淮笙:“……”

    南淮笙沉默了,搞半天这人竟然是秦寒之的表哥,未免也太不靠谱。

    难怪鲁王那厮众目睽睽之下都敢那样挑衅同为皇子的秦寒之,这明显是仗着秦寒之母亲早逝,母家又没有能给他撑腰的人,秦寒之还从小被抱到皇后宫里抚养,鲁王这皇后的亲儿子可不就想怎么欺负这颗小白菜就怎么欺负么,反正也没人能替秦寒之去皇帝面前喊冤。

    南淮笙理清其中牵扯,不由啧了一声,他上下审视了这位柳家三公子一眼,可怎么看也觉得只是比那晚跟在鲁王身后的那帮纨绔好些,反正看着不像是什么头悬梁锥刺股的勤奋书生。

    他心道这位三公子要是努努力在朝中某个一官半职,再升职加薪当上个上品要员,到时候连皇帝对他都要爱卿长爱卿短,还怕鲁王那货敢随便找秦寒之的茬。

    鲁王和吴庸这两个家伙当初敢在尚书府的筵席上给秦寒之下药,可不就是仗着背后有皇后撑腰吗,皇后能当上皇后,可跟吴太师这个权倾朝野的爹脱不了干系。

    他前几日可听崔二八卦过,当年吴太师靠拍先帝马屁将成功现任皇帝送上龙椅,后来顺承帝打算在朝中太师、太傅和太保三位重臣的女儿中择后位人选,这位吴太师又靠拍得一手顺承帝的马屁,成功将自己女儿送上后位。

    据说这事当年的流传度半点不比他外祖父的升官史小,导致好长一段时间竟有不少官吏从说书先生中挑亲家人选。

    而鲁王这个皇后亲子兼吴太师外孙可是崔二重点跟他强调过的人物,因为他和秦寒之是一伙的,而鲁王不知为何在几个皇子中最针对秦寒之,所以他入国子监后最需要小心的便是这个鲁王。

    南淮笙想到这里不由摇头叹气,他和秦寒之可以不去招惹苍蝇,但苍蝇非要扑上来找存在感那也很烦人的。

    柳家三公子见南淮笙方才便一直盯着他打量,能得美人青睐,他本来正心中欢喜,结果就见美人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是为何?

    柳家三公子询问的视线落在秦寒之身上,难道是这小老弟在美人面前说他坏话了?

    好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在雅集上好心帮这位殿下撮合姻缘,这位殿下倒好,转头就在美人面前拆他的抬。

    柳家三公子当即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疯狂摇扇子,显然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

    秦寒之疑惑地看了他表哥一眼,不知道这耍宝货怎么忽然生起闷气,倒是稀奇。

    兄弟二人正在单方面冷战,南淮笙忽然干咳一声,意有所指地朝柳家三公子说:“那日雅集上还要多谢柳三公子替我说话。”

    柳家三公子顿时一愣,难道他那日说的那些话全被南淮笙听到了?一想到这个可能,饶是他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

    他尴尬地收拢折扇,连连说:“哪里哪里,南公子不嫌我话多便好。”

    柳家三公子说完又暗暗瞪了秦寒之一眼,要不是为了给这尊大佛当月老,他至于如此么,这下可好,美人日后岂非要以为他是个登徒浪子。

    谁知秦王殿下非但不对他感激涕零,反倒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柳家三公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以后他要是再帮这尊大佛当月老,他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大傻子!

    柳家三公子心里正七上八下,就听南淮笙问道:“想必柳三公子也是国子监中的监生?”

    见南淮笙竟然没有继续追究那事,柳家三公子不由松了一口,他拱手道:“正是,日后与南公子便是同窗,南公子若是有事只管找我。”

    南淮笙心中一动定,这位表哥是监生就好办了,他就不信国子监祭酒还能不让监生们多多考科举。

    他微微一笑,又说:“我听说文仲明和唐孟龙两位兄台从姑苏远道而来,今年秋便要在京中参加秋闱,若是中举,明年春便可参加春闱,不知柳三公子可是与那两位同科?”

    一听“春闱”二字,柳家三公子顿时干咳一声,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说:“明年暂歇,暂歇。”

    南淮笙心想,科举三年才有一届,错过明年的岂不是要再等三年,晚一届入朝廷,岂不是要比别人少年三的晋升机会,小白菜可还等着你这个表哥升职加薪当靠山呢。

    他想了想,循循善诱道:“寒窗苦读十数载,就为他日能金榜题名,天下俊才何其多,不若明年柳三公子去练练手?”

    柳家三公子看着南淮笙那眼神那语气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眼神,他爹和韩祭酒每次可不就是这番劝他的么。

    沉默许久,他忽然鼻头酸涩,心中愤懑不平,却只是缓步朝书房外走去,幽幽叹息道:“柳咏无才,做个白衣卿相便罢。”

    什么,这位表哥叫什么?!

    南淮笙深吸一口气,朝秦寒之道:“说来我还不知这位柳三公子名字。”

    秦寒之:“名咏,字三易。”

    柳咏,字三易!

    南淮笙呼吸一滞,竟然是他以貌取人了。

    他在心中震声大喊,大神快回来,你就算不考科举也是可以商量的!

    【作者有话说】

    柳永,原名柳三变。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出自其词《鹤冲天黄金榜上》。

    如果有宝子还需要默写《雨霖铃寒蝉凄切》等名作,千万记得是柳永啊柳永,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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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32章  牧野闻歌

    ◎奇货可居◎秦王府的庭院里, 柳咏早没了人影。

    秦寒之见南淮笙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重新坐回椅子上,端着他的茶盏有一搭没一搭地喝水,他淡淡地说:“你若是现在追出去,柳三定是乐意回头的。”

    南淮笙微微一愣, 这才回过神来, 他定定地盯着秦寒之看了许久, 最后捧着已经喝光的茶盏弯起一双笑眼, 打趣说:“我说过寒之是我唯一的挚友,那肯定是不会骗你的。”说完便瞥到自己手里还端着秦寒之的茶盏, 南淮笙顿时又心虚气短起来。

    他悄悄把茶盏放回桌上,又偷摸把茶水重新倒上, 假装这茶他刚才没动过。

    秦寒之见他这副怕挨罚的犯错小猫样,不由勾了勾唇角, 只随手拿了本书册翻阅,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南淮笙发现秦寒之没注意到他又拿错茶盏的事,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清了清嗓子,视线飘忽地问道:“柳三公子为何不愿意参加明年的春闱,难道他还没过乡试?”

    他听说文仲明和唐孟龙就是院试得了案首,两人的诗赋字画又在姑苏当地乃至京城这边都声名远扬, 所以才被招录进国子监。两人今年秋便可直接在京城参加乡试,若是乡试中举,明年春就能顺利参加会试考取进士。

    那位三公子竟然不参加明年的春闱, 总不能是这位大神还没考上举人吧?

    秦寒之轻叹一声, 略有些替柳咏可惜地说:“乡试倒是过了, 只是他向来才华出众, 前几年却在会试上连栽跟头, 心中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南淮笙懂了,这是大神春闱屡试不第受打击了。

    不过他对这位大神的才华是相当有信心的,南淮笙拍了拍秦寒之的肩膀,十分笃定地说:“你放心,柳三公子肯定会继续科举的。”

    而且就算放弃科举,这位大神以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不过这话他就只能自己咽进肚子里了。

    “南淮笙倒是对他比他自己还有信心,”秦寒之微微一笑,“他自己若是能如此坚定,明年金榜上定然有他的名字。”

    “那当然,”这位可是大神,南淮笙说,“连寒之你刚才都说他才华出众了,那他肯定是真有本事的,之前的失败都是经验不足,又或许恰好碰上了不喜他文风策论的阅卷官,只要他一身才华还在,终有一天能金榜题名。”

    秦寒之眸色微沉,轻叹道:“但愿如此。”

    什么叫“但愿如此”,这小白菜听着怎么还对自家表哥没信心呢,那位虽然屡试不第,但一身才华可不是虚的,极有可能就是没摸清阅卷官喜好的原因,等他想办法搜罗些《五届会试三届模拟》什么的出来,大神必然能中!

    可南淮笙转念一想又觉得秦寒之刚才的语气有些不对,仿佛笃定了柳咏一定不会中一样。而且柳咏还这么年轻,又是国子监的监生,怎么可能真这么早就放弃会试。

    他问道:“这其中该不会还有什么隐情吧?”

    这可不是他阴谋论,而是之前几次鲁王的操作实在太阴险。

    秦寒之看了南淮笙一眼,显然是没想到他这次心思居然如此细腻。

    “他外祖父是礼部苏尚书,礼部负责科举相关事宜,若礼部官员有亲人参加科举,则对应官员需要回避。”

    “啊?”南淮笙一惊,“所以他因为是礼部尚书的外孙,阅卷官为了避嫌给他压分了?”

    秦寒之有些意外,他眉峰微挑,说:“确实压了,不过不是为了避嫌。”

    南淮笙追问道:“那是为何?”

    秦寒之:“接替礼部尚书主持科举一事的是吴太师的人。”

    南淮笙:“所以是吴太师一派有意打压对手!”他刚一说完,忽然又琢磨出点不对来。

    柳咏是秦寒之的表哥,那柳咏的外祖父礼部苏尚书不就是秦寒之的外祖父,既然秦寒之的外祖父是礼部尚书这种正二品大员,那鲁王为何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秦寒之?

    难道秦寒之的母亲和柳咏的父亲是兄妹,并非和他母亲是姐妹?南淮笙一时间实在有些搞不懂这两人到底是哪一脉的表兄弟。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所以礼部尚书也是你的外祖父?”

    秦寒之见南淮笙满脸纠结的模样,不由笑了笑,他点头说:“没错,不过礼部地位虽高,但所掌乃科举、祭礼之属,与吏部和户部这等衙门有些不同。”

    南淮笙这下懂了,也就是说秦寒之的外祖父虽然是二品大员,但礼部尚书总归就是管管教育和文化之类的差事,其实在有些人眼里就是个没实权的官,所以有皇后和吴太师当靠山的鲁王当然觉得自己可以随意拿捏秦寒之。

    他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还是不太对劲:“可为什么吴太师的人要这么明目张胆地打压柳三公子呢?就算他是你表兄,可其他皇子难道就没有亲友要考科举的,吴太师之流还能将人全部拦在金榜外?”

    就他所知,目前长大成人的皇子有四人,分别是大皇子鲁王,三皇子楚王,五皇子代王和七皇子秦王,其中三皇子听说是出了事故如今不良于行,显然已经失去竞争皇位的资格,那么不出意外,日后皇位只能落在另外三位皇子手中。

    鲁王是皇后亲子,又是大皇子,占了天然的身份顺位,按理说这种情况下鲁王应该多少有点胜券在握的自信在身上才对。

    难道是顺承帝迟迟不立太子,这家伙急了?可若是如此,为何鲁王又跳过五皇子专门针对秦寒之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南淮笙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该不会是有私仇吧!

    若非如此,那鲁王成天挑衅秦寒之未免也太过奇怪,要知道秦寒之可是个连上国子监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逃学爱好者。而且据他这几天观察,秦寒之但凡逃学了,那不是在街上闲逛就是在府中练练字画,既不上朝也不任职,显然是个闲散王爷。

    就这,皇帝肯定不能对他有多好的印象,否则早就给他安排职位历练了。所以鲁王若是真为了皇位,更应该针对五皇子才是。

    难道是因为秦寒之幼时在皇后宫中长大,所以才和鲁王结了仇?但以秦寒之的性格绝对不会主动挑事,那必然是鲁王的原因了。

    南淮笙正苦苦寻思,就见秦寒之眉头微蹙,无奈地叹息道:“是我连累了表兄,他十七岁那年秋闱夺魁,不及弱冠便声名大噪,向来是意气风发之辈,只是后来两次春闱……”秦寒之说道此处不由陷入自责的沉默之中。

    突然得知其中曲折,南淮笙也是心里一跳,十七岁的举人头名,那不就是解元,堂堂解元参加春闱竟然两次落地,吴太师党未免做得也太狠,这可不是针对,分明是想赶尽杀绝。

    南淮笙心中气愤,他一拍秦寒之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只有拿走敌人想要的东西才能让敌人撕心裂肺,”他十分严肃地看向秦寒之,“吴太师这么做不就是想断绝你往后在朝堂可能拥有的强大助力,目的只能是替鲁王除掉竞争对手,最后好送鲁王上位。”

    他小声地说:“所以要做就做大的,忍气吞声当包子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南淮笙说着又想起小白菜背后没什么靠山,恐怕这事难度有点大,他又琢磨道,“你现在的情况做强做大有点难啊好像……”

    秦寒之深深地看了南淮笙一眼,半晌后,他勾了勾唇角,轻声道:“光天化日,淮笙说如此大事也不怕入了上听?”

    南淮笙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那些话在这个地方可是大罪中的大罪。

    他心虚地朝门口左右一瞟,见没人在外面后才小声朝秦寒之问道:“难道隔墙有耳?”这大乾也没有监听设备啊。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地朝房顶上望去,皇帝总该不会真养着什么东厂西厂锦衣卫之类,见天儿地往别人家房顶上钻吧。

    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忧愁道:“完了,要是我晚上说梦话怎么办?”

    秦寒之见他一会儿一个表情,不由好笑道:“瞎想什么,方才逗你的。”

    南淮笙:“……”

    南淮笙松开双手,幽幽地看向秦寒之,这人可真会开玩笑。

    “不过这话日后不能再提,不论在何处,对何人,都不可再提。”秦寒之认真叮嘱道。

    南淮笙连连点头,他哪儿敢再提,又想起柳咏的事,他清了清嗓子说:“总之柳三公子的事你也想开些,都是吴太师那伙人的错,柳三公子肯定不怪你的,否则他平日里绝对不会主动来找你。”

    虽然知道南淮笙说的这些只是宽慰之语,可秦寒之还是心中生出一股暖意,表兄才华横溢,一心科举,却因为受他牵连不能金榜登科,他这些年又怎么可能不自责。

    南淮笙掏空心思逗了秦寒之好半天,见小白菜心情终于好转些,他这才告辞回府。

    秦寒之见他前脚刚踏出书房,不消片刻又从门口探出脑袋来,小声朝他说:“若是干大事需要启动资金只管找我。”这人说完便一溜烟没了影。

    秦寒之不由轻笑着摇摇头,真不知这人是胆大还是胆小,说他胆大,随便一句话都能吓着他,说他胆小,他却敢为他冒如此风险。

    南淮笙一气儿跑出秦王府,心脏仍是怦怦直跳,秦寒之以后如果要争夺皇位,需要的资金肯定不是一笔小数字。

    他掏出怀里的银票仔细清点自己的资产,全身上下竟然只有几千两:“完全不够啊。”

    虽然他便宜老爹手里肯定不缺钱,但那些钱他可不敢私自拿来干这种大事,得想个法子自己搞钱才好。

    接下来几日,南淮笙都在琢磨找个什么路子赚钱,要是崔二在,他还能找崔二参谋参谋,可崔二前两日出门办事了还没回,他自己一个人实在没想出什么来钱快的好路子。

    主要是他才来大乾没多久,根本不了解这里的行情,贸然出手只能当任人宰割的冤大头。

    “要不先搞个小店练手?”片刻后,南淮笙又自顾将这个想法放弃掉,“开店做生意我也没这个天赋啊。”

    他仔细分析一番,自己现在唯一能赚钱的恐怕也就只有手里那几千两银票了吧,正所谓钱能生钱,所以还是要从这几千两银票上找出路。

    “对啊!”南淮笙忽然双眼一亮,“既然能投资文人,那肯定也能投资商人,我找些缺钱的潜力商铺来投资不就行了。”

    他又是一愣,问题转回来了,他根本分辨不出那些铺子可以投资,说到底还要等崔二回来给他当军师。

    南淮笙没奈何地吃着冰酪,期待军师早日归来,忽然就听小厮来报。

    “表少爷,四方书坊来人说书籍刊印好了!”

    【作者有话说】

    南淮笙:吕不韦能投资公子异人,我怎么就不能投资秦王寒之[正经脸]感谢在2024-03-07 23:40:46~2024-03-09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小初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033章  牧野闻歌

    ◎秦王竟是美髯公?!◎

    “表少爷, 书印好了!”

    南淮笙正寻摸搞钱的法子呢,就听小厮急匆匆跑来叫他,他惊喜道:“书已经印好了?!”

    “印好了!”小厮气喘吁吁地点头。

    “快,快备车, 去书坊!”南淮笙刚说完又顿住, 改口道, “你先备车, 我去找秦王。”

    他一边说着一边顶着明晃晃的大太阳朝外跑去,连那把出门不离身的竹纹伞都忘了拿。

    两府虽然紧邻, 但府门外墙之间却要走好大一段路,南淮笙赶到秦王府大门前时, 甚至来不及进去便朝守门的侍卫问道:“你们家王爷今日可去国子监了?”

    侍卫笑呵呵回答道:“南公子说笑了,今日国子监休沐。”

    南淮笙急忙说:“那快叫他出来, 就说雅集册已经刊印好了,我正要去书坊。”

    侍卫为难地说:“王爷一早就出门了。”

    南淮笙:“啊?”未免也太不凑巧,秦寒之这家伙居然出门了。

    没办法,南淮笙只好自己乘马车往四方书坊去,好在文仲明和唐孟龙两人都在聚云楼,他直接稍上二人就走。

    两人被南淮笙急匆匆叫上马车,唐孟龙疑惑地问道:“怎得如此着急, 可是诗文册的事出了变故?”

    谁知南淮笙却笑而不语,只推开车窗摇着手里的折扇乐悠悠纳凉。

    文仲明打量他片刻,最后朝唐孟龙笑道:“想必是好事。”

    “好事?”唐孟龙一愣, 随后惊喜地提高嗓门, “莫非诗文册已经刊印完成!”

    见他二人三两下便猜出正确答案, 南淮笙这才收拢折扇, 好心情地说:“两位猜的没错, 我方才收到书坊的消息,第一批诗文册已经刊印好,掌柜那边说是今日就可以开始出售了。”

    “竟然如此迅速!”饶是猜中答案,文仲明和唐孟龙也惊叹不已。

    从他们二人参加此次无咎雅集,到诗文册刊印成书,这才过了不到一旬的时间,如今他二人的诗文字画竟然就要在四方书坊中出售了,虽然是与众多才子一同合印,可正是如此才更令人心情激荡。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南淮笙也十分佩服四方书坊这次的办事效率,本来按他想的,少说有个半年能办成就不错了,“不过我想着可能是诗文集字数较少的原因,此次总共也就收录了几十篇诗文,工量不如其他书籍大,所以刻印起来自然快些。”

    文仲明想了想,觉得南淮笙说的不无道理,《无咎雅集》里的文字总计不过千数而已,与那些动辄数万数十万的古书和小说比起来确实算少。

    唐孟龙却笑着摇头道:“非也。”

    一时间,南淮笙和文仲明都扭头看向他。

    两人只听唐孟龙说:“这书坊开门做生意,目的当然是赚钱,往年各大才子参与的雅集也不在少数,所出诗文集更是不计其数,那为何少有书坊刊印成册?而四方书坊想来生意红火不缺书卖,也不缺客源,又为何愿意刊印这眼看就并无多少人愿买的诗文册?”

    南淮笙心想,这次不是秦寒之这个秦王兼主办人发话了么,而且这次的诗文册可有你们两位大神镇场子,还能卖不出去怎么滴?

    文仲明却明白了,他看向南淮笙,说:“怕是书坊那边因为得了淮笙的命令,所以停下其他书籍的刊印一心在赶制此书。”他心中有些担忧,“不知此举会否影响书坊生意?”

    “两位怎么就灭自己威风,我以为这次的诗文册肯定能大卖。”南淮笙见两个大神竟然都不太看好这本集册的样子,他有些不服气地说。

    唐孟龙无奈地摇摇头,解释道:“这种雅集大多也就在当地流传几日,就算这京中半数书生都来购买,那也数量有限。可如今书坊那边停下其他活计花了一旬的时间专门赶制此书,其中损失之大,便是刊印好的诗文册全部售出恐怕也难以弥补。”

    他家中便是开酒楼的,虽然与书坊不是同行,但都是生意,其中利害关系他还是能看懂的。

    唐孟龙和文仲明心中都知道,书坊那边是为了南淮笙这个少东家的命令才如此行事,可南淮笙与他二人是友人,他二人虽想见到自己的作品问世,但也不能让友人为此赔了夫人又折兵。

    谁知南淮笙却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原来两位是担心这个,”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这雅集就算卖不出双手之数,书坊也决计不会因此亏本。”

    “啊?”唐孟龙这下懵了。

    若是连十本都卖不出,那怕是连南淮笙那日用来犒劳匠人们的五十两都赚不回,更别说抵消书坊这几日的亏损了。

    虽说这点银钱可能在南淮笙这个南家公子的眼中不算什么,可是家中酒楼已经隐隐快要全部倒闭的唐孟龙光是想一想就忍不住肉疼。

    文仲明问道:“淮笙可是心中已有成算?”

    南淮笙微微一笑,朝文仲明拱了拱手,说:“这便是托文兄的福了。”

    文仲明:“我?”

    唐孟龙也是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又和文仲明扯上关系了?

    南淮笙为两人耐心解释道:“两位或许才来京城数日还有所不知,文兄的墨宝在京中闺阁小姐们之间大受追捧,此次《无咎雅集》中不仅有文兄佳作,就连书名题字都是由文兄亲自提笔,等京中的小姐们知道此书后定然会到书坊购买。”

    他看了还未反应过来的文仲明一眼,说:“如此一来,便可为书坊带来一批新客,书坊若是能把握住这次机会留住这批客人,日后便能扩大客人的范围,谁说不是书坊赚了呢?”

    唐孟龙听得豁然开朗,没想到南淮笙所思所想如此长远,真是让他自愧不如。他佩服地看了南淮笙一眼,心道难怪秦淮南家能积累出富可敌国的产业,原来就连南淮笙这个才从痴儿清醒过来没几日的少爷都能有如此远见。

    当真是不服不行。

    唐孟龙又坏笑地看了文仲明一眼,打趣道:“可以啊文仲明,没想到你小子悄不做声就在京中虏获了众多姑娘的芳心。”

    “休得胡说,”文仲明嫌弃地瞪了唐孟龙一眼,警告道,“这话若让他人听见,岂非凭空污了那些素不相识之人的清白。”

    南淮笙和唐孟龙顿时被文仲明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哈哈直笑。

    马车转角来到四方书坊所在的街道上,南淮笙正和唐孟龙二人说话,眼角的余光忽然从车窗外扫到一个人影从四方书坊的院墙上鬼鬼祟祟地翻墙而出。

    南淮笙:“?!”

    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的竟然还能有小偷?

    “停车!”南淮笙当即下车就要将毛贼拿下。

    文仲明和唐孟龙连忙跟上,不是他二人看不起南淮笙,实在是这位友人长得不太像能武的,若是被那毛贼伤了可如何是好。

    三人气势汹汹地将刚落地准备逃走的“毛贼”包围,结果这“毛贼”一抬头,三人立刻傻眼了。

    “王成,怎么是你?”愣了好半晌,南淮笙才终于出声问道。

    王成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回答说:“王爷让我来买本书回去。”

    “啊?”

    南淮笙没想到竟然就是这种小事,他还以为四方书坊这边出了惊天大案,秦寒之特地派人来查探消息呢。

    “买本书而已,你怎么还翻墙?”

    “嗨,”王成无奈地指了指书坊正门那头,说,“那不是大门出不去么。”

    南淮笙和唐孟龙二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最后等三人来到书坊大门这一侧,才总算知道王成所言非虚。

    三人只见四方书坊外排起了数条长龙,其中男男女女不一而足,人群里更是喧闹沸腾,他们三人在队伍旁边站了好半晌,愣是没听出个所以然,只隐约能分辨出众人在抱怨为何不赶快加印。

    “加印什么?”三人都纳闷了。

    “哎呀,抢到了抢到了!”忽然有一名女子从书坊的大门里挤了出来。

    “还好咱们来的早,不然可买不到这雅集。”另一名女子后脚也跟了出来。

    听这对话,两人显然是一路的。

    三人抬头望去,就见几个丫鬟簇拥着两名小姐从人群中艰难挤出。

    “唉唉唉,又少了两本!”三人旁边排队的人一声哀叹。

    南淮笙深吸一口气,朝排队之人问道:“诸位可是来买《无咎雅集》?”

    那人呆愣愣地盯着南淮笙的脸庞看了半晌,最后回过神来,歉意地说:“在下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公子莫怪,”告罪完,他又回答说,“我等正是来买《无咎雅集》,只是来得晚了些,恐怕是轮不到我等了。”

    得到这人的肯定回答,南淮笙三人心里顿时大喜,这如此多的人竟然都是来买《无咎雅集》的!

    一旁排队的人抱怨道:“也不知为何,今日居然来了许多姑娘小姐与我等抢这雅集,我听说这次的雅集中有姑苏文仲明和唐孟龙两位才子的墨宝,还想着收藏一本哩。”

    南淮笙心里笑道,你说的两位才子可就在你眼前啊,不过他可不敢现在就说这话,不然一会儿恐怕要被人群淹没了。

    他朝排队的人安慰道:“我想四方书坊定然不会只售今日一天,哪怕今日书册全部卖空,后续肯定也会加印,诸位不必着急。”

    众人连连称是,可就是没有一人要离队回家的样子。

    那两位小姐路过这头,三人只听她二人道:“这‘无咎雅集’四字清俊秀雅,定然是文仲明的手笔。”

    “呀!快看这位公子是谁,如此神仙人物,我竟未曾听说过!”

    南淮笙仗着眼神好,偷偷朝两人手中书册远远望去,顿时尴尬地抬起大袖挡住脸面,生怕被人当场认出。

    掌柜怎么就把他的画像放在首页了,当真是好生羞耻。

    另一名女子惊呼道:“看这落款,竟然是秦王墨宝!”

    “上邪!原来是秦王墨宝,难怪画中公子似仙似神,就不似凡人。”

    南淮笙听得越发尴尬,文仲明和唐孟龙却打趣地盯着他。

    片刻后,那名女子又是一声惊呼:“这画中人莫非是秦王!”

    “是秦王,是秦王!”另一名女子惊喜地说,“你看落款,是一名唤作南淮笙的才子所画秦王像。”

    “秦王果然如传言一般俊美无俦,难怪人人都想做秦王妃。”

    南淮笙听得美滋滋,他心想,那可不,秦寒之这画可是他亲自执笔,与大乾的“抽象”人物画风比起来那可就说得上一句百分百还原了。

    只是他又朝那名女子手中的书册瞄去,这下眼珠差点没惊得掉在地上。

    谁来告诉他,这画上的大胡子为什么敢叫秦寒之?!

    【作者有话说】

    这天下午,南淮笙刚从香饮子铺买了酥点出来,一个浑身邋遢的老乞丐拦住他的去路,他刚想把手里的酥点送给对方,结果对方反倒摸出一本书递到他面前。

    乞丐:我观公子面相不凡,这本秘籍便赠有缘人。

    南淮笙接过秘籍,不由自主地念出上面的名字:大秦投胎攻略?

    乞丐神秘一笑:有此攻略在手,公子他日就算投胎秦国,也可执笔书秦律,得始皇陛下器重,彻侯加身青史留芳!

    ——秦朝体验卡《大秦投胎攻略》——池非寒是个游戏氪金大神,却一朝穿成星际贫民,饭都吃不起的那种。

    既然星际全息直播发达,不如先当个游戏主播糊口再说。

    想从星网多如牛毛的全息主播中脱颖而出,只有凭借自己古蓝星人的知识。

    恰好全息游戏《朝代模拟器》开服,池非寒自信选择大秦模式。

    他要从黔首到彻侯,带直播间观众面见那位统一华夏的男人——秦始皇!

    第一次投胎,池非寒成了一名猎户,谁知他才刚掏了一窝野兔崽就被人报官,接受处罚。

    大话才出就惨遭打脸,池非寒老脸一红当场自裁,投胎再来。

    第二次投胎,池非寒成了一位山民,谁知才刚上山挖了几包竹笋,就再次被扭送官府。

    池非寒:谢邀,人在大秦,再次自裁。

    第三次投胎,池非寒成了一个家中小有余粮的农村百姓,自家酿酒售卖,谁知钱还没捂热又被押送见官。

    池非寒怒了,是哪个老六在他抓!

    景易燃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不是他想抓人,是官府给的实在太多。

    后来,池非寒把头巾一摔,怒刷名气,争当名仕,积攒事功,结交名人,拿下保举,成功入编,得封彻侯,爆红星际,终于带着一票观众成功面见秦始皇。

    池非寒:谢邀,彻侯很爽,始皇很酷,我和观众都很满意。

    景易燃[探头]:我呢?

    池非寒[斜眼看]:老六莫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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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34章  牧野闻歌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南淮笙心中愤愤不平, 他画的秦寒之到底有哪里不好,书坊要给他挂个大胡子在脸上。

    操守在哪里,良心在哪里,美感又在哪里!

    南淮笙越想越想不通, 撸起袖子就要往书坊里冲, 他定要和掌柜好好说道说道, 势必不能让人以为这就是他的审美水平。

    这画要改, 必须得改,不改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谁知南淮笙还没靠近书坊大门就被人怒气冲天地拦了下来。

    “干啥呢干啥呢, 后面排队去还想插队……”拦人的正义书生心中气愤,结果一抬头看清眼前人的容貌便磕巴起来, 他定定地盯着那张美得让人恍惚的脸,片刻后才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若是想插队,也不是不可以。”

    一时间周围排队的人纷纷看了过来,倒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南淮笙被众人盯得脸皮发烫,恨不得长出翅膀就地遁走,他连连摆手:“误会误会,我不买书,真不买!”说完便抬起大袖挡住脸溜之大吉。

    要不说古人喜好博带广袖呢,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大袖的好来。

    见南淮笙离开,那原本还在排队的正义书生仿佛也对心心念念的雅集失了兴致,甩袖从队伍中出来。

    “秦王画中这位南公子当真是天上有地上无, 见之一眼便让人忘俗, ”好不容易抢到雅集的人从大门口挤出来, 一边翻看一边感叹道, “若是能让我瞧上美人一眼, 便是死而无憾矣。”

    正义书生听后却摇头笑道:“饶是美人天生丽质难自弃,又怎可比方才那位公子如梦似幻,如幻似真。”

    抢到雅集的人自是不以为意,便是争论也不想与这抢不到书的人争论一句,秦王笔下的南公子可是世上无双,又怎会有人比南公子还美。

    唐孟龙见他气势汹汹地离开这会儿又灰溜溜地躲回来,顿时乐不可支:“哈哈哈,我还道淮笙你毫不费力就能进去呢。”

    “别提了,”南淮笙犹正心虚,这么多人看着呢,他这会儿要真进去了,那可就成了插队的罪人,“今日这书坊大门怕是进不去了。”

    文仲明好笑地说:“若非王兄弟已经离开,该叫他教一教你如何越墙而过。”

    南淮笙闷闷道:“文兄可别打趣我了。”

    但排队的人实在太多,南淮笙三人无论如何也没法强挤进去,只能暂且作罢,等晚些时候书坊当会派人送书去尚书府。

    南淮笙正要和唐孟龙二人离开,忽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他回头一看,可不就是李玉生。

    “南公子,唐兄,文兄,”李玉生朝三人拱了拱手,问道,“三位怎在此处徘徊?”

    南淮笙还礼后无奈地说:“我等本想进书坊看看,奈何今日人实在太多,只能先打道回府了。”

    李玉生朝几条望不到头的队伍看了一眼,说:“原来如此,三位请随我来。”他说完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绕去。

    南淮笙懂了:“这是还有别的入口?”

    李玉生点点头,三人立刻跟上。

    “玉生今日也是来买雅集的?”南淮笙一边走一边问道。

    李玉生没好意思地点点头,又说:“正好今日休沐,顺便也来抄抄书。”

    南淮笙半点没提之前资助的事,只说:“子曰,‘学而时习之,’抄书可是巩固所学知识的有效手段,”他转口又道,“玉生可能推荐几本适合我的书,回头我也好预习一番。”

    李玉生从怀里取出一封纸笺递给南淮笙,说:“早已备好,都是些启蒙书目,南公子若有不通之处尽管找我。”

    南淮笙没想到李玉生竟然把他那天随口说说的话记在心上,他当即道谢,打开纸笺一看,上面果然都是些适合他这个大乾半文盲的简单书目。

    唐孟龙打趣道:“算算时间,明日我等三人就要一同入国子监了,淮笙今日才看书会不会有些迟了,”他拍了拍文仲明的肩膀,朝南淮笙说,“正巧今日李贤弟也在此处,不如我等三人给你好好补习一番如何?”

    南淮笙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刚才不过是跟李玉生意思意思而已,可没真想在大乾头悬梁锥刺股。

    反观这三位大佬可都是一心科举的执着人物,来一个教他就够他受的了,若是还三位一起出手,他怕是只能去秦王府找秦寒之这个逃学同窗给他打打掩护了。

    谁知不等他拒绝,文仲明便一副深思熟虑后的表情,说:“孟龙此言有理,淮笙从前未曾进学过,明日入监恐怕难以跟上夫子讲学内容。”他想了想,又说,“这样,我等三人中只有李贤弟一早便在国子监进学,就劳烦贤弟整理一下明日的讲学,我等提前与你一同学习一番。”

    李玉生以为文仲明此法可行,赞同道:“如今从蒙学内容开始确实有些迟了,我看南公子也并非大字不识一个,想来越过蒙学内容也是可以的。”

    他盘算片刻,便说,“明日初二,正好是韩祭酒主持会讲的日子,届时监中所有监生都要到彝伦堂聆听祭酒讲学,祭酒上回提到过明日要讲的学问,我稍后便整理一份。”

    南淮笙沉默了,感情这三位大佬你一言我一语便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他可以退出吗。

    四人改道从后门绕进书坊内,南淮笙心里那点不爽因为要被迫搞学习而加倍,当即就让人将掌柜叫来,他倒要好好跟这位掌柜说道说道。

    他发誓,自己这是在捍卫秦寒之面如冠玉的小白脸形象,可不是为了拖延时间逃脱三位大佬的强行补课。

    今日书坊生意实在太好,先前甚至有两拨客户为了抢雅集差点大打出手,掌柜这会儿被叫到后院时已经忙得满头大汗。

    他正要朝南淮笙问好,便见这位少东家摆了摆手,沉声说:“掌柜啊,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掌柜经营这四方书坊已有多年,南边府上来的管事接待过不知道多少回,如今一听少东家这话他心里便立刻察觉出不好。

    果然,就听南淮笙又说:“可是吧,我方才怎么瞧着那雅集有些不对?”

    原来是雅集之事,掌柜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稍微放下一些,他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此次《无咎雅集》售卖量远超预估,没有准备充足的印本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还请公子责罚。”

    南淮笙放下手里的茶盏,说:“我说的可不是雅集销量的事,这雅集不仅制作精美,还有秦王和众多才子的墨宝收录其中,能卖得火爆那是理所当然。”他撩起眼皮看了掌柜一眼,幽幽地说,“你难道不知出问题的是其中画作?”

    掌柜一愣,雅集中仅有三幅画作,一幅是这位少爷自己画的,一幅是秦王的墨宝,还有一幅是这位姑苏唐孟龙唐才子的笔墨,硬要说的话把封面上这位姑苏文仲明文才子随手勾勒的游船图算上,这也才四幅画作。

    雕版制成后他严格检查过,每一幅画作都清晰明了,绝无出错的可能。

    他虚心请教:“还请公子提点一二。”

    南淮笙让店里的伙计取来一本雅集,他展开帖装的硬壳封面露出其中第二幅画,白皙的指尖轻轻在画中的美髯青年脸上一敲,质问道:“这是何意?”

    掌柜一看原来是这位少爷那幅画的问题,他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解释道:“秦王这美髯确实是我让匠人添上的,一来是秦王身份尊贵,万不敢将秦王真容刻印进书中售卖。”

    南淮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茬,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合理起来,古代有些时期可是连皇子的名字都要避讳的,更何况是皇子真容,而且还是出现在拿来售卖的印本中。

    怪他当时没想到这一点,这可是古代,秦寒之就算人再好说话那也是王爷是皇子,该注意的他还真要注意一下。

    听到这里,他本已经气消,谁知掌柜又说:“二来是公子丹青了得,这幅画像着实栩栩如生,犹如秦王亲临,书坊万不敢造次,只能以美髯遮掩秦王面容,方才不至于冒犯。”

    唐孟龙在一边听得双眼圆睁,瞧这掌柜马屁拍得当真是润物细无声,他再一看南淮笙,这位少东家显然十分受用,已经飘飘然起来。

    南淮笙干咳一声,算是接受了掌柜的理由:“也罢,既然如此,这画便就这样吧。”

    自此,秦寒之那面如冠玉的小白脸在《无咎雅集》中彻底失守,取而代之的是秦王仪容威严的假像。

    眼见李玉生三人领了《无咎雅集》后就要与他讲学,南淮笙连忙拦下想去前面看场子的掌柜,找事说:“此次雅集诗文字画皆出自诸位才子之手,掌柜需将账目算清,届时好给付各位才子润笔。”

    掌柜立刻打包票:“公子放心,我定将此事办妥。”他说完便麻溜走人,前边人多,可少不得他看顾。

    南淮笙伸出的手被晾在空中,最后只能尴尬地缩了回来,他还想着再磨会儿时间呢,这才喝口茶的工夫都不到。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南淮笙正磨蹭,就听李玉生说:“南公子,祭酒明日会讲的书目已经准备好了。”

    南淮笙两眼一闭,打算做最后的挣扎,要是还不行,他就彻底认栽。

    “我觉得吧,书坊这边今日生意红火人多嘈杂,不如我们回府再讲也好清静些?”他嘀嘀咕咕地朝李玉生三人商量。

    这一来一回在路上总要耗费些时间,到时候回了府,他再给三位大佬安排一桌美食招待招待一尽地主之谊总不过分吧,饭桌上再聊聊日月星辰宇宙洪荒,畅谈一番人生理想,可以说是才子聚会必备环节,那到时候就该日落月升人将歇了。

    讲学什么的,还是留到明日交给韩祭酒来吧,他到时候只需站在众多监生里滥竽充数即可,哪里用得着提前吃三位大佬轮番鞭策的苦。

    南淮笙想得正美,忽然就听门口传来一道熟悉又清冽的声音:“回府讲什么?”

    他抬头看去,就见秦寒之穿着一身水墨箭袖袍款步而来,这模样不像个王爷反倒像个行走江湖的诗侠。

    南淮笙老实交代完来龙去脉,就见秦寒之朝他笑了笑,说:“明日便要复学,文兄三人定然有自己的事要忙,韩祭酒的会讲涉猎繁多,若要他们三人今日就带你准备好,恐会耽误他们诸多时间。”

    南淮笙会心一笑,不愧是他契若金兰的至交,话都说到他心坎里了。

    于是南淮笙顺杆往上爬,朝文仲明三人说:“方才倒是未曾考虑到此事,还是不劳烦三位的好,尤其是文兄和唐兄,两位明日也是头一次听韩祭酒讲学,多做些准备也好在祭酒面前留个好印象。”

    文仲明却没领会到南淮笙话里的“良苦用心”,十分耿直地说:“又怎麻烦,我等也不过带你一起学习而已。”

    南淮笙心里一紧,这三位大佬该不会打定主意要带他起飞了吧?别啊,他还能在地上再躺躺。

    唐孟龙和李玉生纷纷应和,三人显然是想还《无咎雅集》这份人情,势必要连拖带拽让还未启蒙过的南淮笙在祭酒面前不至于抓瞎。

    气氛一时间胶着起来,双方谁都不肯退步。

    结果四人就听秦寒之好整以暇地说:“我与淮笙正好相邻,此事便由我来罢。”

    文仲明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秦王府与尚书府相邻,秦王确实比他们三人更适合辅导南淮笙。

    “啊?”南淮笙却懵了,“寒之你不是见天就翘课么?”怎么忽然转性还要带他一起搞学习了。

    秦寒之:“……”这事果然过不去了。

    于是,南淮笙喜获四位大佬联袂辅导。

    【作者有话说】

    《长恨歌》白居易: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感谢在2024-03-09 22:20:27~2024-03-11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鹿茸 21瓶;kolok 20瓶;岑巩 10瓶;兆女、樂、花城、圆圆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035章  牧野闻歌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当天五人离开四方书坊后便一起上了回秦王府的马车, 李玉生三人做教书育人的夫子,秦寒之充当铁面无私的监丞,将南淮笙困在秦王府的书山墨海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次日天还未亮, 南淮笙正在梦中听周公讲学, 忽然就被哐哐哐的砸门声惊醒。

    “少爷, 快醒醒, 再晚该迟到了!”

    听到崔二极富穿透力的声音,南淮笙正睡得晕乎乎的脑子瞬间清醒, 他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

    “这就又要开始上学了?”

    南淮笙一时间还有些难以接受,想他当年熬了多少个大夜才和学校顺利说再见, 这怎么穿个越的工夫就又要去吃上学的苦,而且还是他自找的。

    一想到昨天上的地狱补习班, 南淮笙没忍住打了个寒战,他颤巍巍抬手穿上国子监统一发放的大袖襕衫,又朝门外的崔二说:“就来,二叔帮我准备个早饭,一会儿秦王来接我!”

    崔二:“早点有,都是你爱吃的。”

    南淮笙梳洗规整,崔二立刻将他的早点送到桌前, 他正要用饭,忽然察觉有些不对。

    “二叔你不是出去办事了吗?”南淮笙眨了眨眼睛,朝崔二问道。

    崔二乐道:“这不是少爷你今天要进学堂么, 我提早办完, 昨晚就赶回来了, 一会儿好送送你。”

    南淮笙尴尬地咳了一声, 听着总有种幼儿园小朋友要家长护送去学校的羞耻感, 他连忙说:“有秦王在,二叔你就别送了,我有事要你帮忙。”

    崔二本来还不乐意,但听南淮笙说有别的事要办,他立刻改口说:“少爷只管吩咐。”

    南淮笙:“我最近想投资些商铺赚点钱,但又不了解京中的行情,二叔你忙我参谋参谋。”

    “呀,”崔二拍了拍脑门,说,“瞧我这记性,这都月初了。”他说着就掏出一叠银票塞进南淮笙的手里,说,“若是不够花,你再管我拿。”

    南淮笙看着手里顷刻间多出的数千两银票陷入沉思,他这是自力更生好呢,还是老老实实当米虫好呢。

    不行不行,他是要资助秦寒之干大事的人,怎么能还没开始就躺平了,南淮笙立刻将堕落的思想丢到老远去。

    况且日后秦寒之真在争夺储位时和鲁王对上,他若明晃晃用南家的产业给秦寒之提供资金支持,南家定然会被吴太师一派打压,如此一来定会牵扯到身处秦淮的家人。

    虽然只要他站在秦寒之这边,南家就定然会被吴太师一派警惕,但只要明面上不和南家直接扯上关系,南家总会安全许多,所以他必须找点独立在南家产业之外的挣钱路子。

    南淮笙问道:“投资的事,二叔可有说法?”

    崔二意味深长地看了南淮笙一眼,纠结半天才答非所问地说:“少爷你有所不知,当年跟老爷竞争的有好几个对头,其中有俩都是因为好大儿觉得自己可以,想证明自己,四处去搞风搞雨,最后落得家财败光。”崔二表情夸张地瞪着眼睛,伸手比出两根手指。

    南淮笙:“……”他是那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么!

    南淮笙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银票拍在桌子上:“我就投每月的月银,不多给。”

    “当真?”崔二不太信。

    “当真,千真万确,”南淮笙急了,他焦急地催促道,“二叔你就帮我这次!”

    崔二犹不松口。

    南淮笙心思一转,改口说:“你的眼光肯定比那两个败家子强,若是二叔你挑出来的铺子都还亏掉老本,那我肯定不再投。”

    崔二嘿了一声,反驳道:“我看好的铺子还没有亏的道理!”

    南淮笙一拍桌子,又将银票推回崔二面前:“那就这么定了,投资的事就交给二叔来办。”

    崔二:“?”他几时答应的?

    不多时,秦王府的马车在尚书府门前停下,片刻后又载着南淮笙一路去往国子监。

    国子监中诸监生几乎都住宿于监内斋舍,南淮笙下车后左右张望都没瞧见其他人,若非秦寒之与他同道,他怕是要心虚地不敢入门了。

    这还是南淮笙头一回来国子监,两人从集贤门入内,直到穿过太学门后才望见一座琉璃牌楼和两侧的钟鼓亭与学堂。

    南淮笙一边跟着秦寒之往前走,一边小声朝秦寒之咬耳朵:“怎么学堂里也没人啊?”

    秦寒之唇角微勾,也小声说:“今日韩祭酒会讲,自然都早早去彝伦堂候着了。”

    “啊?”南淮笙这下懵了,“那我们岂不是迟到了?”

    秦寒之打趣道:“谁让你赖床的。”

    南淮笙立刻狡辩说:“哪有赖床,休要凭空污人清白,明明二叔一叫我就起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跑起来,试图用速度追上时间,力争在赶在韩祭酒之前进入彝伦堂,却听秦寒之笑道:“再跑快些,当心监丞拿你问话。”

    南淮笙反口说:“你再不快点才要被监丞教训嘞。”

    毕竟教导主任可从来只抓上课不积极的学生,哪里有逮他这种拼命赶时间的,否则若是有人在校长的课上迟到,做教导主任的也不好交代啊。

    谁知下一秒南淮笙就听见一道严厉的呵斥声从旁边的学堂中传来。

    “站住!监中疾行,成何体统!”

    南淮笙心里一紧,立刻顿住脚步,心想该不会真让秦寒之说中了吧?他缓缓扭头一看,果然就见一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板着脸走来。

    完了完了,该不会真是教导主任来了吧,他心虚地瞄了一眼这名教官,最后老实垂头听教训,多年经验总结,这种时候只有骂不还口耳朵才能少受折磨。

    中年男子原本面有怒色,却在看清南淮笙面容后忽然眉心舒展,他顿了顿,片刻后才捋着胡须和蔼地问道:“哪个学堂的?稍后韩祭酒便要在彝伦堂讲学,为何此刻还在外疾行?”

    南淮笙心想,他还没进过学堂呢,哪里知道自己是哪个学堂呢。

    这时,秦寒之走了过来,他在南淮笙身边站定,朝中年男子拱手道:“黄监丞有所不知,他今日初入国子监,诸多监规我还未来得及与他讲明,还望监丞莫怪。”

    黄监丞这才发现竟然还有一个险些迟到的监生在,他正待发怒,扭头看清这监生竟是秦寒之后,那股气又憋了回去。

    这几个皇子虽说都在国子监进学,可如今就连这位最年幼的七皇子都封王了,万不是他这种七品小官可以冒犯的,这整个国子监怕是也只有韩祭酒敢管束几位皇子。

    现下这位七皇子又将过错揽在自己一人身上,他更是不好发作了。

    黄监丞呵呵笑道:“殿下言重了,祭酒的讲学稍后便要开始,请快入彝伦堂。”

    南淮笙默默支棱着耳朵听秦寒之与这位黄监丞周旋,心里别提有多美滋滋。

    要知道秦寒之竟然一句话就将他完完整整地摘了出来,真不愧是他穿越第一天就给自己找好的金大腿,有事是真保他。

    最后两人被黄监丞一路护送入了彝伦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又犯了大事要吃罚。

    两人一入堂,数以百计的监生便齐刷刷朝他二人看来,南淮笙顶着诸多或打量或好奇的目光,硬着头皮跟随秦寒之来到所在学堂监生列队的地方。

    他二人刚站定,南淮笙就听见旁边传来细微的招呼声:“你二人怎么此刻才来?”

    南淮笙扭头一看,果然是柳咏大神。

    他没好意思说是自己懒床起得太迟导致的,正纠结怎么解释,就见柳咏一边疯狂朝他眨眼睛,一边对口型说:“快转回去转回去,当心被罚!”

    想到先前被监丞逮了个正着的事,南淮笙头皮一麻,立刻回身立正,完全拿出了当年站军姿的快准狠架势,惹得路过巡视的黄监丞没忍住又多瞧了他一眼。

    见监丞走开,南淮笙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他气鼓鼓地朝秦寒之耸了耸鼻尖,这金大腿真是夸不得,刚才监丞来了不但不提醒他一声,这会儿竟然还要笑话他。

    忽然,堂外传来三声鸣金:“祭酒升堂,诸生肃静!”

    在诸多教官的拱卫下,韩祭酒款步升入堂上。

    南淮笙悄悄抬眸,只见堂上是个面圆少须的中年男子,瞧着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他心想,这位韩祭酒当是个好说话的人吧。

    无论如何,只要这位韩祭酒不会在这种大讲堂里当众点名就行,想当年上学的时候他可是被点怕了。

    因为长相又出众名字也好记,南淮笙从小就是老师点名的最佳选项,但凡哪节课老师不知道该点谁起来回答问题,最后总会顺嘴叫到他。最夸张的一次,他记得自己同一天里被五个老师整整点了十八回。

    南淮笙正忧心,转念一想他今天才第一次来上课,韩祭酒都没见过他,更不可能知道他是谁,当然就不会点中他,他心中顿时松懈起来。

    不过片刻工夫,南淮笙开了个小差回过神时,发现这位祭酒已经滔滔不绝地讲起学来。

    南淮笙支棱起耳朵,就听这位韩祭酒道:“上回所讲不知诸生学得如何,”他说着顿了顿,片刻后又才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不如今日便点一人来为诸生解上回之惑。”

    南淮笙:“!”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姓韩的祭酒,那位写《师说》的大佬不也姓韩么,这都能被他遇上!

    南淮笙想到此处,顿时双眼放出光来。

    韩祭酒两眼朝下一扫,忽然见一名簪星戴月貌若神人的监生一双眼睛精光奕奕地盯着他,此子显然是听得认真,领会了他的要旨,只是他好似不曾见过这名监生?

    从姑苏那边点上来的两名监生他前几日已经见过,一人叫文仲明,诗文书画无一不精,一人叫唐孟龙,诗画也是一绝,可此子并非这二人其中之一。

    韩祭酒蹙眉思索片刻,立刻想起数日前杜尚书府上来人为其外孙捐纳监生名额一事,如此说来,此子便是杜尚书的外孙南淮笙了。

    他微微一笑,看向南淮笙的眼神顿时慈善和蔼了几分,虽说此子从前是个痴儿,又还是个未曾上过蒙学的白身,但圣人言,“有教无类”,只要此子乐学勤学,那便是孺子可教。

    南淮笙心中正激荡,忽然就听堂上那位韩姓大佬开口道:“南淮笙,便由你来为诸生解上回之惑如何?”

    韩祭酒自然知道南淮笙不可能对答得像其他监生那般流畅,毕竟此子今日才是第一回听他讲学,而且从前甚至未曾入过学堂,他不过是想看看南淮笙的学习态度罢了。若南淮笙是个勤学好问的学生,必然会在讲学前便朝其他监生请教先前所学内容。

    谁知韩祭酒只听南淮笙张口就来:“‘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

    洋洋洒洒一篇《师说》背完,南淮笙却发现整个彝伦堂中一片鸦雀无声,他沉默片刻,忽然想起来韩祭酒是让他答上次会讲所留疑问,昨天秦寒之他们四位“夫子”给他恶补的内容可跟《师说》没有半点关系。

    南淮笙顿时尴尬得无以复加,他这不是明摆着说自己在开小差么,这下完了。

    他心中正追悔莫及,生怕这位韩大佬罚他抄写几本四书五经,结果就听堂上忽然传来一声喝彩。

    “孺子可教!”韩祭酒捋着胡须赞赏地看着南淮笙,非但没有追究他答非所问的过错,反而说,“此文我只是随笔一写,没想到你倒是记下了。”他说完又看向堂下其他监生,语重心长,“既然提到此处,我便多说两句,人非生而知之者,当闻道从先,惑而从师以解之,无关乎少长,无关乎贵贱,望诸生谨记。”

    众监生齐声道:“弟子谨记!”

    韩祭酒说完又扫了南淮笙一眼,见他正恭敬听讲,当真是越看越喜欢,于是乎,韩祭酒一整堂会讲足足夸了南淮笙好几回。

    南淮笙听得飘飘然都要飞起来,多亏秦寒之在旁边约束着才没让他得意忘形。

    要知道这位韩祭酒可是什么级别的大佬啊,万一韩祭酒哪天一高兴,写一篇什么《送南淮笙序》送他,那不就发达了。

    南淮笙美滋滋地琢磨了一下,决定以后要常去找祭酒问问题,最好还要写成文章去问,这样绝对可以增加掉落传世诗文的概率。

    会讲结束后,韩祭酒留了居学便散堂。

    “终于放学了,”南淮笙站得两条腿都要打颤了,一出彝伦堂便将胳膊靠在秦寒之身上借力,“再站下去我差点要倒地不起。”

    秦寒之笑了笑:“便先去学堂休息。”

    柳咏打趣道:“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恐怕说的便是你这样的。”

    南淮笙正要反驳,强调一鸡的战斗力自己还是有的,就见鲁王目空一切地从彝伦堂中出来。

    鲁王带着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越过南淮笙三人,两拨人正要错开,鲁王却忽然嗤笑一声:“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上乘。”

    南淮笙可不是爱吃憋的性子,当即谦虚地拱手道:“哪里哪里,都是吴太师树的好榜样。”

    鲁王顿时被噎了个半死,吴太师可是他外祖父,声名远扬的马屁精大拿,他能怎么办,只能憋着。

    见鲁王愤然甩袖而去,柳咏顿时捧腹大笑,他朝南淮笙拱手道:“失敬失敬,往后这国子监辩才之首当非淮笙莫属。”

    这时,分在其他学堂的唐孟龙和文仲明也跟了出来。

    唐孟龙朝南淮笙调侃道:“可以啊淮笙,昨日嘴上说着不用我等为你讲学,感情你是自己晚上悄悄学啊。”

    南淮笙干咳一声,连连摆手说:“哪里哪里,约摸是上辈子学过吧。”

    【作者有话说】

    《师说》韩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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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36章  牧野闻歌

    ◎大神你好,请做自我介绍◎国子监中共分六堂, 正义、崇志、广业三堂为初级学堂,每个学堂开设六个班,教授生员中通四书却未通五经之人。

    昨天南淮笙已经听李玉生科普过监中的分班情况,只是他这会儿看着秦寒之将自己带入正义堂时还是傻眼了。

    他怎么记得崔二说过自己和秦寒之一个班的, 南淮笙定定地看向秦寒之, 最后贴在他耳边悄悄问道:“你在正义堂?”

    温热的气流轻轻拂过, 惹得秦寒之耳廓微微发痒, 他按耐住心中的痒意,点头为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南淮笙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惊讶道:“你该不会逃学次数太多,所以被留级了吧?”

    秦寒之:“……”

    刹那间, 一切暧昧氛围全都烟消云散。

    跟在两人身侧的柳咏乐不可支地说:“哈哈哈,还真叫淮笙你猜对了!”

    见秦寒之忽然沉默不语, 南淮笙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太大声了,像秦寒之心思细腻的人肯定情绪也很敏感,这种丢脸的事他肯定不愿意让别人听到。

    于是南淮笙故作正经地拍了拍秦寒之的肩膀,安慰道:“不碍事,正好我只能上初级班,以后咱俩一起留级,还能搭个伴。”

    他说着又想起之前崔二告诉过他, 是秦寒之特地让祭酒把他俩分在同一个学堂的,想到这里,南淮笙笑嘻嘻地用手肘轻轻靠了靠秦寒之, 小声问道:“你该不会就是想找个人陪你一起翘课, 所以才让祭酒把我安排在正义堂的吧?”

    秦寒之两指捏住南淮笙精致的下巴尖, 手指微微一用力便让某个嘴上说个不停的大美人转头看向前方, 他答非所问:“看路。”

    南淮笙被快要怼到脸上的廊柱吓了一跳, 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后怕地说:“还好有你提醒我,不然要是撞上去,我这蜂准就要变洼地了。”

    瞧他这模样,显然是已经忘了刚才自己上一秒还在调侃秦寒之的事了,秦寒之对此笑而不语。

    柳咏跟在旁边清清楚楚地目睹了全过程,顿时只感觉口中酸味顿生,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非礼勿视的酸臭味。他啧啧摇头,连忙抬起大袖遮住脸面匆匆转身去往另一头的率性堂,假装自己不认识这俩人。

    率性堂是国子监最高等级的学堂,只有坐堂一年半以上,而且经史兼修,在各次考核中文理俱优的监生才有资格升入,几人里仅有柳咏入了此堂。

    唐孟龙和文仲明走在后面,他打趣的视线在南淮笙和秦寒之身上一转,顿时心中了然。他坏笑着戳了戳文仲明,挤眉弄眼地抬着下巴指了指前面那二人,又伸出两根大拇指相对着比划一番。

    文仲明一脸疑惑地看向唐孟龙:“?”

    唐孟龙:“……”他好心分享八卦,这呆子竟然接不住茬,真没意思。

    四人虽都在正义堂,但也不同班,正义堂共分为六班,南淮笙和秦寒之在天字班,文仲明和唐孟龙在地字班,来到堂前后四人便一分为二各自入班。

    南淮笙一刚走到门口,两只灵光的耳朵忽然便捕捉到自己的名字。

    他只听厢房里有人小声道:“难道这南淮笙当真与秦王是那等关系不成?”

    另一人略有些激动地说:“我看定是如此,否则李玉生那小子岂敢祝他与秦王‘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不明摆着是那小子看出了点什么,所以借此机会投秦王之所好么。”

    又有一人说:“我听说那次无咎雅集后那小子就不怎么去四方书坊抄书了,显然是此诗正中秦王之意,那小子因此得了秦王的赏。”

    “两位说的有些道理,”那人说,“听说李玉生那日便是雅集上负责抄录诗文的人,坐席就在离秦王不远处,想必是看到了什么他人没看见的隐秘。”

    南淮笙听得心中警铃大作,不就一首诗而已,这些人怎么还八卦起来了,八卦就算了,也不注意一下门外有没有人,这下可好,秦寒之这个当事人来了!

    他心虚又警惕地瞟了秦寒之一眼,那日他匆匆抄录好这首诗就送去四方书坊刊印,为的就是不让秦寒之有反悔拒绝的机会。

    要知道这首诗可是李大神的经典之作,那两句更是金句永流传,他是万万不会放过这首诗的,南淮笙一边想着一边时刻注意着秦寒之的一举一动,除非秦寒之明确表示拒绝,否则……

    不,就算秦寒之拒绝,他也不会放弃的!

    谁知秦寒之这人竟然面色不改,只是从容淡定地跨过门槛进入厢房内,一时间,原本还有些杂音的厢房里忽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南淮笙捏了捏自己焦急得有些发烫的耳垂,难道这家伙刚才没听见那几个人说的话?

    一时间他心里那口气不上不下的,也不知道是想让秦寒之听到还是不想让他听到。

    片刻后他又顺过气来,总归大神的传世之作保住了就好,反正他是绝对不会让书坊重新刊印修改这本雅集的。

    南淮笙的视线跟随秦寒之进入厢房,他心里定定地想着,就见秦寒之回头看向他。

    “怎么还愣住,不是站累了么,你的席位在此处,”秦寒之朝南淮笙抬手指了指自己跟前的席位,示意他过来落座。

    “哦,来了!”南淮笙反应过来,立刻抬步走了过去。

    他在秦寒之旁边的席位上坐下,席位上摆着一只书篮,里面装着进学用的笔墨纸砚和书册,是秦寒之提前让人备下的。

    学堂里的席位每人各有一张,两席之间隔着一个过道的距离,南淮笙在席位上磨蹭一会儿,总觉得这座位没什么安全感,哪有同桌隔这么远的,那以后要是课堂上被夫子点名,秦寒之岂不是都没办法给他递答案。

    南淮笙正想着,忽然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毕竟秦寒之这家伙可是因为逃学太多而留级的人才,这答案能不能递得出来还是个未知数呢。

    秦寒之正提笔写着今日韩祭酒留下的课业,忽然听见旁边的人轻轻啧了一声,他悬笔用余光扫去,就见南淮笙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还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视线中更是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嫌弃。

    秦寒之:“?”他方才似乎什么都没做?

    南淮笙可没发现自己小动作暴露了,他拿出篮子里的书册随意翻了翻,发现都是些能让人背得头疼的四书五经。

    片刻后,他百无聊赖地放下书册,忽然发现有人收拾好书篮起身离开了厢房。

    南淮笙眨了眨眼睛,朝秦寒之小声问道:“这人怎么走了?”

    秦寒之笔下不停,头也不抬地说:“想是回斋舍。”

    “啊?”南淮笙惊讶道,“这就散学了么?”

    秦寒之停笔看向他,挑眉反问:“你还想再上两堂课?”

    南淮笙连忙摇头,又问道:“那咱俩怎么不走?”

    秦寒之笑了:“某人刚才不是站累了?”

    南淮笙脸上一红,尴尬得想抬袖掩面,原来这人是再等他休息啊。

    秦寒之又说:“稍后还要带你去寻祭酒,可以再歇息片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找韩祭酒,但是管他呢,能跟大佬多见一面就多一次触发佳作的机会,南淮笙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单手支着脸颊,心中美滋滋地畅想着千百年后的学子在语文课上背诵着韩祭酒写给他的文章,这场面该是何其爽歪歪。

    南淮笙正给自己画大饼呢,就见李玉生和一个小少年一前一后进了厢房、李玉生朝他拱手致意后便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拿出纸张开始写写画画,想必也是在完成今日韩祭酒所留课业。

    那名小少年则在李玉生旁边的席位上坐下,也开始着手完成课业,一大一小的动作出人意料得一致。

    南淮笙眨了眨眼睛:“?”

    他微微朝秦寒之的方向歪过身子,小声问道:“李玉生儿子都这么大了,不能吧,这也太夸张了,他才几岁?”

    饶是秦王修炼高深也差点没憋住笑,坐在附近的几个监生听到南淮笙的话更是直接笑出声。

    “哈哈哈,李玉生,新来的同窗问你儿子怎的这般大了!”一名青年监生朝李玉生打趣道。

    李玉生顿时臊了个脸红,他停笔羞恼地说:“表哥,南公子不知道也罢,你怎么能跟着起哄。”

    旁边那小少年见状也放下手中毛笔,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拍了拍李玉生的胳膊,说:“杜兄这不是夸李兄可靠,有长辈之风么。”末了他又悄悄朝李玉生说,“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得了同席的安慰,李玉生这才气消了些,那青年监生连忙笑着朝二人告饶。

    南淮笙万万没想这学堂里竟然有个安了顺风耳的大嘴巴,他当即听得想一口气厥过去,这人简直太会帮他得罪人了,什么仇什么怨啊。

    万一李玉生要是因为这事对他有意见,那他不就亏大了么。

    南淮笙悄悄朝秦寒之问道:“那人是谁?”他定要找机会坑回去,不然他就是冤大头。

    秦寒之淡淡地说:“杜慕之。”

    南淮笙:“杜慕之?”

    这名儿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南淮笙左思右想,硬要说的话只能想到一个人,可这未免也太夸张。

    他咽了口唾沫,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小孩儿呢?”

    那小少年若是不是谁家的儿子跟来学堂,那就多半就只能是自己科举考上的,这小小年纪少说是个秀才举人什么的,那该是何等神童才能办到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秦寒之勾了勾唇角,说:“小孩叫杨延和。”

    南淮笙:“!”

    完了,这名儿也有点耳熟,可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南淮笙:求助求助,这俩大佬是谁,急,在线等!

    感谢在2024-03-11 23:00:24~2024-03-13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搜福特亲爹 10瓶;定格在遇见钟如季的那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037章  牧野闻歌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南淮笙在这边为杜慕之和杨延和的身份心急火燎, 秦寒之却在那边优哉游哉地做课业,南淮笙一次又一次朝他投去期待的视线,结果这家伙就是不肯直接告诉他。

    该不会是他刚才不小心说漏了秦寒之被留级事,这家伙现在还在生闷气, 所以故意不告诉他吧?

    南淮笙心里正琢磨着, 忽然就听秦寒之淡淡开口:“你自去问。”

    秦寒之果然是在生他的闷气!

    南淮笙自觉勘破天机, 他索性挪动席位趴在秦寒之的桌案上, 一侧脸颊枕在小臂上歪头看着秦寒之,他弯起一双小眼, 小声央求说:“王爷就告诉我呗,方才杜慕之一句话就帮我把那小孩儿给得罪了, 我这会儿哪好意思去找人家搭讪。”

    任谁被美人如此央求都是无法视而不见的,秦寒之也不例外, 他手中毛笔一顿,挑眉问道:“你就不怕得罪我?”

    南淮笙掩盖在大袖下的手指动了动,笑嘻嘻戳了戳秦寒之的手臂,说:“你我可是百年后要合葬的关系,寒之又岂会同我置气。”

    秦寒之本来也没生气,方才之所以不说,只是想让南淮笙去与那二人结交一二, 顺带逗一逗他罢了,只是此刻这句无比亲昵的话从南淮笙口中说出,秦寒之顿觉心中舒畅无比。

    他反倒越发气定神闲起来, 口中却得理不饶人:“因为关系亲密, 所以淮笙便随意拿我寻开心?”

    南淮笙心想, 这家伙果然心思敏感, 且看他怎么把人哄回来。

    “我这不是见你整天板着一张脸, 所以想逗你开心么。”南淮笙说着得寸进尺起来,玉白的指尖轻轻在秦寒之脸颊上戳了戳,在秦王英俊的侧脸上按出个梨涡来,他略带几分委屈地垂下眼睫,又说,“你若不喜欢,我日后不逗你了。”嚯——整个厢房里的监生顿时全部屏住呼吸,纷纷偷摸用余光朝南淮笙和秦寒之这处瞥来。

    这位南公子当真是好生大胆,光天化日竟然就敢调戏秦王。

    众人心里顿时为南淮笙捏了一把冷汗,只等着看秦王如何收拾这个动手动脚的新同窗,结果就见秦寒之只是将南淮笙的指尖攥进手心里,既无苛责也无呵止。

    杜慕之:“!”

    他悄悄朝李玉生问道:“你在雅集中那两句诗该不会是说真的吧?”

    李玉生眉头一拧,显然是觉得有被冒犯到,他反驳说:“我岂是胡言乱语之辈。”

    要知道那日他可是亲眼见着秦王为了护住南公子而主动往地上摔的,二人之间一颦一蹙,一对视一回眸,无不透着千丝万缕的绵绵情意,若非互生爱意之人,定然不能如此!

    李玉生对自己的发现十分笃定,这下杜慕之不得不相信秦王和这位新同窗确实有情况了。

    被两人选择性忽略的杨延和挠了挠小脑瓜子,问道:“什么真的?”

    李玉生连忙捂住这小孩儿的眼睛,口中喋喋不休:“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南淮笙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将人哄好了,这才听秦寒之慢悠悠地说:“杜慕之是已故首辅杜右之孙,其父乃兵部员外郎杜从玉,李玉生是他一位唐兄的表弟。”

    没想到这杜慕之不仅如此有来头,竟然还真和李玉生有些亲戚关系,南淮笙心中激动不已,他可记得那两位大佬有“小李杜”之称啊。

    南淮笙正心思飞转,就听那小少年高呼道:“杜慕,你放开我!”

    南淮笙:“!”

    他扭头一看,就见杜慕之拎起杨延和的后领要把他往别处丢,还嬉笑道:“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来掺和大人的事作甚。”

    南淮笙身子一歪就靠在秦寒之的肩膀上,他悄悄问道:“这杜慕之可是名慕,字慕之?”

    秦寒之垂眸看着身边人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南淮笙深吸一口气,又问道:“那小孩儿呢?”

    秦寒之:“杨延和是今年刚入监的举贡。”

    “举贡?”南淮笙立刻坐直了身体,他不太确定地问道,“以举人身份入国子监的监生?”

    秦寒之点点头。

    南淮笙:“他才几岁?”

    秦寒之:“十三。”

    南淮笙顿时噎得再说不出一句话,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他这都加冠了才交了个高价进入国子监,人家十三岁却已经考中举人成了老爷。

    “原来我就是个凑数的。”南淮笙没滋没味地嘟囔着。

    秦寒之笑了笑,说:“世人皆有其所短,亦有其所长,淮笙不知己所长?”

    南淮笙眼珠一转,知道秦寒之这是要夸他了,于是问道:“何为我之所长?”

    秦寒之但笑不语,却是不再开口。

    南淮笙急了,这哪有人夸人只夸半句的,让他听个完整的高兴高兴不好么。

    他抬手戳了戳秦寒之的胳膊,这人却淡定自若地继续写起课业来,显然是不打算再说半个字。

    南淮笙无计可施,最后只能起身寻李玉生三人说话去。

    他来到李玉生三人席位前,朝李玉生笑道:“玉生,快为我引荐引荐两位同窗。”

    李玉生当即丢开杜慕之,介绍道:“这位是去年入监的杜慕之,”他又摸了摸杨延和的脑袋,说,“他叫杨延和,是今年与我一起入的监。”

    杜慕之和杨延和显然早就听过他的大名,一大一小一起朝他拱了拱手,杜慕之笑道:“前几日就听去过雅集的同窗说南公子是个神仙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南淮笙摆了摆手,说:“杜兄谬赞,唤我名字即可。”他又低头朝李玉生旁边的小孩笑了笑,说,“小学弟恐怕是这监中最年幼的监生,日后前途定然远大。”

    谁知这小孩儿双手负在身后,朝南淮笙抬了抬下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说:“按理说我比淮笙先入监,淮笙当唤我学兄才是。”

    南淮笙一噎:“……”好吧,是他大意了。

    杜慕之被这两人逗得捧腹大笑,李玉生连忙尴尬地想制止这位表哥,结果杜慕之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南淮笙当场就想掩面离去,今天这人未免丢得也忒大,他就不该在这里,好好当他的大乾文盲,每日只管吃吃喝喝再结交二三文人难道不惬意么,他是为何要想不开来这国子监与一群大才子做对照。

    他回头幽怨地看向秦寒之,期待这人能读懂他的尴尬带他早点离去,结果就见这家伙隐隐勾着唇角,显然也在笑话他。

    秦寒之感受到南淮笙几乎快凝成实质的视线,他轻咳一声收敛住笑意,朝南淮笙说:“随我去寻祭酒。”

    南淮笙:“!”

    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南淮笙心中当即雀跃起来,他与李玉生三人告罪一声后立刻回席位收拾东西。

    李玉生问道:“南兄不去斋舍?”

    不等南淮笙回答,秦寒之便说:“他情况特殊,不宜留宿监中。”

    李玉生虽然遗憾日后不能在斋舍中为南淮笙答疑解惑,但他也是知道南淮笙从前的特殊之处的,当即不再多问。

    杨延和却羡慕地说:“不住斋舍,岂非不用日日在监中会食?”

    李玉生连忙捂住他的嘴,紧张地小声说:“当心监丞听见可要罚你。”

    听到“监丞”二字,杨延和连连乖顺地点头,他虽然觉得监中日日所食无甚至花样,但还不至于为此想挨罚,要知道监生妄言监中膳食可是要被监丞拿去问话的。

    南淮笙正要和秦寒之离开,见状在书篮里翻找片刻,取出秦寒之让人放在里面的一匣点心塞进杨延和怀里,打趣道:“秦王给的,小学兄可不能饿着。”

    杨延和打开匣子一看,里面竟是一匣精致的南边酥点,其中就有李玉生上回送他尝过的荷花酥。

    小孩儿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抱紧怀里的木匣,他决定看在这匣点心的份上不追究南淮笙在“学兄”前加的那个“小”字。

    “多谢秦王!”杨延和说完又喜滋滋地看向南淮笙,老气横秋地说,“学弟有心了。”

    南淮笙:“……”这匣酥点他能收回来么。

    待南淮笙随秦寒之离去,杜慕之垂眸看向杨延和手中的点心匣,惹得小孩儿连忙抱紧匣子护食,片刻后杨延和又才万分不舍地说:“你若也想吃,大不了我分你一块……不,半块!”

    杜慕之却啧了一声,感叹道:“当真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啊。”

    他指着那点心匣说,“这里面每一样可都是有名的秦淮点心,那位南公子便是秦淮人士,我在京中还未曾见过几个膳夫能将秦淮点心做的如此地道,想来是秦王为博美人一笑特地请了秦淮的膳夫做的,”他说着弹了一下杨延和的额头,“你小子且偷着乐吧。”

    听到这点心竟如此珍贵,杨延和不服气地辩解道:“明明玉生上回就给我吃过。”

    杜慕之眉峰一挑,看向李玉生,结果李玉生却惊叹道:“好诗,好诗!”说完便提笔在纸上将杜慕之方才吟咏的两句诗写下。

    杜慕之:“?”

    李玉生发现杜慕之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干咳一声,连忙解释道:“我观南兄醉心于收录诗词,表兄这两句又实在是妙,便想着先替南兄记下。”

    南淮笙要是在这儿定然大为感动,如此体贴的大神上哪儿找啊。

    两人出了学堂正往祭酒处走,秦寒之忽然取出一叠落满字迹的纸张在南淮笙面前晃了晃,南淮笙不解,结果接过一看顿时心花怒放。

    竟然是祭酒今日布置的课业,而且还是他的笔迹。

    南淮笙美滋滋地将课业收进书篮里,乐道:“有寒之这等心善的美男子做同席当真是我三生有幸。”

    正来接两人下学的王成瞧见自家秦王双耳泛红,一阵抓心挠肝地想知道未过门的王妃到底对王爷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杜牧,字牧之。

    杜牧《过华清宫绝句三首》: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杨廷和,字介夫,号石斋,十二岁中举,明内阁首辅。

    感谢在2024-03-12 20:00:09~2024-03-14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蓦然回首悠然自得 10瓶;搜福特亲爹 5瓶;逍遥地球人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038章  牧野闻歌

    ◎这位同好,何不赌书泼茶去?◎南淮笙随秦寒之来到韩祭酒处, 只见几名监生手中拿着书卷从厢房中走出,几人脸上皆是一副如有所得恍然大悟的表情,显然是方才请韩祭酒答疑解惑来的。

    几名监生看见秦寒之和南淮笙远远走来,于是停下脚步朝两人见礼, 两人还礼后这才扣门求见。

    待韩祭酒应声后, 南淮笙随秦寒之进入厢房, 只见这位圆面少须的祭酒笑呵呵地朝他二人望来。

    韩祭酒先是看了一眼秦寒之, 转而又将视线移到南淮笙身上,颇有几分殷切地问道:“可是对今日会讲有所疑惑?”不等南淮笙答话, 他又安抚道,“你进学时日尚短, 有疑惑才是正常的,但问无妨。”

    南淮笙听得心虚, 根本不敢与韩祭酒对视,生怕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他虽然有打算常来寻祭酒问上一二问题刷刷存在感,但今日来的目的可是为了拿特批外宿。

    秦寒之见南淮笙一个劲儿朝自己身后躲,仿佛如此就不会被韩祭酒发现的模样,心虚得活像只掩耳盗铃的犯错小猫。

    他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朝韩祭酒拱手道:“有劳祭酒为南淮笙开具外宿凭证。”

    “外宿?”韩祭酒疑惑地看向南淮笙,“监中规定监生需统一宿在斋舍内, 你为何要外宿?”

    南淮笙心想,走读当然比住校来得自在啊,不过这话他可不敢直接当着祭酒的面说出来。但他又不像秦寒之身份特殊, 硬要说起来还真找不到借口办走读, 南淮笙这下被问住了。

    秦寒之却说:“祭酒有所不知, 淮笙情况特殊, 大夫建议他宿在家中为好, 以便出现意外可以尽快诊治。”

    韩祭酒听秦寒之这么一说,立刻想起来南淮笙这名学生早先是个痴儿来着,只是这会子打眼看去就是个聪明机灵长相,让他一时给忘了。

    他一拍额头说:“你不提我倒给忘了,是该外宿,”韩祭酒一边说着又一遍提笔给南淮笙开外宿凭证,顺道还叮嘱道,“就算宿在家中也不可懈怠学业,你可记下了?”

    秦寒之不提,他自己也把这茬给忘了,感情他这是合理走读,才不是打着幌子欺瞒祭酒。

    南淮笙连忙应下:“学生记住了。”

    韩祭酒将凭证递给南淮笙,又对秦寒之说:“他学业落后你等许多,正好你二人比邻而居,你就多指点他一二。”

    秦寒之无有不应。

    韩祭酒又朝南淮笙叮嘱道:“我看你是个机灵的,哪怕落后同窗也莫要妄自菲薄,只要肯用功,假以时日不说后来居上,必然也可学富五车,散学后若有疑惑,只管朝殿下请教。”

    南淮笙当然连连点头,只要走读办下来,韩祭酒总不能去府上监督他搞学习,至于秦寒之,这可是他的逃学搭子,一切简直完美。

    两人从韩祭酒处离开后便上了秦王府的马车,王成扬鞭,骏马便拉着车子往王府回去。

    南淮笙用手肘轻轻靠了靠秦寒之,坏笑着调侃道:“没想到堂堂秦王胡诌起来竟然得心应手,几时有大夫说我宿在家中为好了?”

    秦寒之面色不改:“自是有大夫说过的。”

    南淮笙这下愣住了,难道这话不是秦寒之瞎说的,可他怎么没听崔二提起过?

    他仔细想来,自己也就那日刚穿越过来时见过大夫啊,可那次大夫明明没说几句就走了……

    等等,那日秦寒之不是正好就在他旁边么。

    秦寒之见他自己想起来了,只是笑笑不说话。

    南淮笙没想到大夫竟然还真说过这事,难怪秦寒之先前敢直接带着他去找韩祭酒开外宿凭证。

    他心中感叹,还好那日秦寒之也在,否则他就要住在斋舍里遭受各路大乾才子全天候无死角的吊打了,简直是精神折磨,非人待遇。

    车轮咕噜噜转动,马车晃悠悠朝前走。

    南淮笙取出放在书篮里的外宿凭证观摩半晌,赞道:“此字天骨劲健,实乃佳品,”他小心翼翼地将凭证收进匣子里又美滋滋地放回书篮中,“可要收好了,千百年后再翻出来可就是大有价值的古董。”

    不仅有艺术价值,而且还能研究大乾的国子监怎么开走读条嘞,到时候好叫开箱的考古专家知道韩祭酒有他南淮笙这么一个学生,而他,还被祭酒夸过机灵。

    秦寒之好笑地打趣道:“既如此,何不向祭酒讨一幅墨宝?”

    南淮笙一愣:“还能开口直接跟韩祭酒讨要的?”

    这要是都行,那他三天两头就去找韩祭酒讨一幅字,等到来年岂不是可以凑出一本《韩祭酒集》。

    南淮笙越想越觉得只要自己脸皮够厚,这法子就真有可行之处,他摩拳擦掌,准备下次会讲就去找韩祭酒试上一试。

    秦寒之但笑不语,在外驾车的王成听了却说:“王妃……南公子可要三思啊,我听说上回有监生去找韩祭酒请赐墨宝,结果抱了一堆课业回去,那监生当日在斋舍内痛哭流涕。”

    听到这话,南淮笙哪里还敢造次,他可不想从韩祭酒那儿抱着一堆课业出来哭天抹地。

    “老实交代,你方才是不是想陷害我?”南淮笙缩在角落里警惕地盯着秦寒之,一副总有妖孽要害我的模样。

    秦寒之指了指南淮笙放在书篮里的课业,反问道:“莫非不是我写的?”

    南淮笙立刻宝贝地护住自己的书篮,这课业既然已经给他了,便就是他写的了,秦寒之若是想讨回去,那是万万不能的。

    “我可不会还给你。”

    秦寒之却轻笑一声,只是淡然地看着南淮笙,不说将课业要回来,也不说不要。

    南淮笙心里却跟猫爪似的着急,片刻后,他提高嗓音说:“送出去的东西万没有要回去的道理,这是你自己送我的,那便是我的了。”这前高后低的调调听着是实打实地在虚张声势。

    秦寒之但笑不语。

    南淮笙急了,又说:“你可是王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光明磊落器宇轩昂,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急公好义乐于助人,送我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去?”

    好大一通夸赞将秦寒之捧得身心愉悦,他终于开口:“送你的自是你的,我岂有收回之理?”

    听到秦寒之这话,南淮笙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他的课业总算保住了。至于方才差点被秦寒之诓去韩祭酒那处领课业大礼包的事,南淮笙当然早就忘到九霄云外。

    秦王府的马车在尚书府大门前停下,南淮笙与秦寒之作别后,美滋滋地拎着自己的书篮回府,他今天可是没有家庭作业的自由学子。

    “少爷,少爷!”

    南淮笙刚穿过月洞门进入自己的小院,就听见崔二的大嗓门在紧急召唤自己。

    他问道:“出了什么事让二叔如此着急?”

    崔二嗨了一声,拍着大腿说:“这不是少爷交待的事办成了,我见你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回府,所以等得着急么。”

    南淮笙惊讶道:“已经办成了?”他笑道,“不愧是二叔,我就知道这事交给二叔准没错。”

    崔二嘿嘿一笑,拍着胸口吹嘘道:“那是,就没有我崔二办不成的事,少爷尽管瞧好。”

    南淮笙:“……”

    南淮笙:“上次我要的国子监监生名册怎么就没有?”

    崔二一噎,连忙辩解说:“我说的是八成,八成能办成,剩下那两成咱不提,不提也罢。”

    南淮笙算是知道了,这个崔二叔的话打个折来听听还是可以的。

    不过这都没关系,反正现在要紧的是搞钱,只有多搞些钱经营点南家势力之外的产业,之后秦寒之若是要搞大事,他才好跟着便宜行事。

    院子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南淮笙带崔二进了书房,他将书篮放好,又给崔二倒了一碗茶,这才朝他说:“二叔快跟我说说投资的事。”

    崔二端过茶碗仰头喝光,抹了抹嘴说:“今日我看了六家铺子,两家绸缎庄,一家胭脂铺,一家首饰铺,一家香饮子铺,还有一家酒楼。”

    听到崔二一日内就考察了这么多铺子,南淮笙当即便知道这位二叔的办事能力绝对不只是吹吹牛而已。

    他道:“二叔快细说。”

    崔二:“我最后擅自替少爷拿主意投了那家香饮子铺和另一家酒楼,至于剩下四家铺子,府上产业都有,少爷却没有必要再投,便揭过不提。”

    南淮笙连连点头,反正他也半懂不懂,崔二能在南家当上管事,这里面的门道自然比他精通。

    崔二:“先说说那家香饮子铺,掌柜是南方人士,不仅做香饮子的手艺不错,还有一手做酥点的本事,我见少爷爱吃他做的酥点,索性便替少爷投了一笔。”

    没想到崔二投的竟然是那家香饮子铺,南淮笙笑道:“二叔你这是公私不分。”

    崔二却说:“那可不一样,虽说是看在少爷的面子上才投的,但这家铺子好生经营一番也有些前途。”

    南淮笙倒是不意外,那家香饮子铺背后无甚靠山,却能在京城鳞次栉比的商铺间立足,自然是有几分潜力在的。

    崔二:“这家铺子缺的倒不是银钱,而是个靠山,那掌柜也是听说少爷想做东,是以才点头应下的。”

    南淮笙问道:“二叔没为难那位掌柜吧?”

    崔二一张凶巴巴的脸顿时委屈起来:“我可至于?”

    南淮笙哈哈笑道:“那如何可能,二叔如此和善的人怎会做那欺压商户的事。”

    崔二被南淮笙一顺毛,心里立刻又舒坦起来,他说:“还有一家酒楼,便是聚云楼。”

    南淮笙:“聚云楼?!”

    那不是唐孟龙家的酒楼么!

    【作者有话说】

    唐孟龙:实不相瞒,家中酒楼经营不善,眼看着快要倒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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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39章  牧野闻歌

    ◎学渣竟是我自己◎从崔二口中听到投资聚云楼的消息, 南淮笙兀自倒了一盏茶给自己压惊,片刻后他才问道:“聚云楼我是去过的,瞧着生意还不错,为何需要投资?”

    这聚云楼可是唐孟龙家的产业, 唐家能将姑苏的酒楼开到京城来, 显然这生意做得不小, 又有这么多年的积累, 家底肯定也不薄,这种情况定然不会轻易同意让外人来分一杯羹。

    如今聚云楼却到了需要寻求外力帮助的程度, 那不就是说唐家可能遇上麻烦了么,或者至少在酒楼的经营上出了大问题。

    南淮笙立刻想起文仲明之前跟他说过唐孟龙的父母妻子相继离世的事, 恐怕问题便出在此处了。

    果然,就听崔二说:“少爷有所不知, 这聚云楼本是姑苏的一家酒楼,后来东家渐渐做大,便在各地开了数家分号,京中这家便是其一。”

    南淮笙点点头,认真听他细说。

    崔二又道:“不巧的是,前一两年聚云楼的老东家夫妻二人相继过世,这酒楼本就全靠这对夫妻经营, ”他啧啧道,“如此一来不就没了主心骨么,倒闭也是迟早的事。”

    南淮笙:“那不是还有少东家在么?”

    崔二嗨了一声:“那少东家哪能抵得住事。”

    南淮笙在心里默默对唐孟龙拱了拱手, 心道唐兄得罪了。

    崔二表情夸张地说:“听说那聚云楼的少东家是个读书人, 好大一个才子嘞, 说是还跟少爷你都在国子监进学, 你说这大才子有几个能把生意做好的?”

    这下南淮笙自己也膝盖中箭了。

    “唉哟, 瞧我这嘴,”崔二反应过来,连忙啪叽一下拍在自己嘴上,“咱少爷跟那聚云楼的少东家可不一样,你又不是大才子,肯定能把这回的生意做好!”

    南淮笙:“……”我是文盲,我谢谢你了。

    崔二又说:“所以嘛,那聚云楼这一两年几乎快被掏空了,那少东家说是前段时间进的京,发现楼里的掌柜预谋着把京中这家酒楼捞进自己兜里,于是大闹一通将掌柜辞退。

    “只是这大才子也不善经营,酒楼就这么好死赖活的,我今日去看查时,楼里的伙计通知了那位少东家,那位二话不说便同意让少爷也来做东。”

    南淮笙微微一笑:“既然二叔看好聚云楼,想必已经想好怎么将酒楼的声音重新救回来了?”

    崔二又嗨了一声,痛拍大腿说:“哪儿能啊,我可没想投这家嘞,是那大才子硬拉着不让我走,非要少爷你也给聚云楼做东,他这不明摆着坑冤大头么,”崔二垮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问道,“少爷你是不是在国子监得罪他了?”

    南淮笙刚喝进嘴里的茶水立刻呛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猛咳一阵,缓了许久才说:“这怎么可能,聚云楼是唐兄父亲留下的产业,想来他也不愿看到酒楼就此断送在自己手中。”他看向崔二,问道,“二叔真没法子救上一救?”

    崔二挠挠头,嘿嘿傻笑道:“那可不成,南家从不经营酒楼,我也救不动啊。”

    南淮笙:“为何?”

    他想着就算家中不开酒楼,崔二好歹也是南家管事,这么多生意都能经营过来,区区酒楼肯定不在话下。

    结果崔二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瞪着眼睛说:“说是府上发家的老爷当年就是开酒楼的,结果得罪了来说亲的媒婆,被人给咒了,自此府上再也不开酒楼。”

    南淮笙都要无语了:“媒婆而已,又不是神婆,怕啥?”

    崔二:“那不是老老爷开一家酒楼就倒一家么,当然是被咒狠了。”

    南淮笙:“……”

    南淮笙:“好么,那二叔你还投聚云楼,岂不是要让聚云楼提前倒闭?”

    崔二瞪着眼睛辩解道:“我可说了的,是那位大才子自己不信,他说要把死马医活。”

    南淮笙这下彻底无话可说。

    次日国子监中会讲由五经博士讲主持,南淮笙躲在人堆里顺利混过一关,散学后,秦寒之被韩祭酒叫了去,唐孟龙立刻过来寻南淮笙。

    “淮笙,昨日那位崔管事所言当真?”唐孟龙期待地朝南淮笙问道。

    南淮笙好笑地反问道:“你都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竟然还敢答应他?”

    唐孟龙挠挠头:“我那不是先前在你家中见过他一回么,想着定不能是来骗我的。”

    南淮笙:“自然不骗你,只是我也没经营过酒楼,或许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唐孟龙连忙说:“不妨事,不妨事!”

    文仲明打趣道:“淮笙你随便折腾恐怕都比他好,否则《无咎雅集》又岂能销售一空。”

    唐孟龙也连连点头,两人显然一副对南淮笙极有信心的模样。

    南淮笙心想,雅集能大卖那是蹭了你们几个大才子的热度啊,这还卖不出去那什么能卖出去?

    不过这话他可不能直说,况且下月就是乡试,若是酒楼出了问题少不得要影响唐孟龙的状态,这人若是因此落榜那就得不偿失了。

    南淮笙于是道:“唐兄既然信得过我,那我便姑且一试,但若是无甚助益,还请唐兄莫怪罪。”

    唐孟龙一听南淮笙同意出手了,当即双手拍着他的肩膀道:“淮笙尽管放手一试,我昨日便交代过楼里的人,他们都听你的。”

    南淮笙:“……”这人也忒积极,竟然早就给他安排上了。

    不一会儿,南淮笙见秦寒之从韩祭酒那处回来,便朝唐孟龙说:“索性现在天色尚早,不如先去楼里看一看?”

    唐孟龙连忙摆手,借口说:“今日课业还未完成,你自去,自去便是,我都提前交代好了。”说完他便匆匆回了学堂。

    文仲明落后一步,对南淮笙笑道:“他这是不敢面对楼中留下之人,其中好些都是唐伯父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就算如今聚云楼生意惨淡也未曾弃之而去。孟龙他上京后聚云楼又没有起色,他自觉心中有愧。”

    南淮笙心下了然,于是也不再强求,他说:“下月便是秋闱,索性我闲着也无事,聚云楼便交给我,文兄和唐兄只管准备秋闱便是。”

    文仲明朝南淮笙拱了拱手:“我代孟龙谢过了。”

    南淮笙摆了摆手,自去寻秦寒之。

    两人上了秦王府的马车,南淮笙朝秦寒之问道:“韩祭酒找你什么事,怎么去了那么久?”不等秦寒之回答,他又提心吊胆地说,“莫不是课业的事暴露了?”

    秦寒之解释道:“祭酒只说了科举之事。”

    “科举?”南淮笙一愣,问道,“难道你也要参加八月的秋闱?”

    他也没听说大乾的皇子还必须参加科举才能竞争储君之位啊,难道皇帝到现在都没立太子就是因为没有皇子考中状元吗?

    秦寒之这下直接轻笑出声,他摇头说:“不。”

    南淮笙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也要考科举呢。”逃课搭子若是弃他而去,那不就只剩他一个人了么。

    秦寒之但笑不语。

    南淮笙正想着秦寒之都不考科举,那韩祭酒又为何寻他单独谈科举之事,结果就听坐在外面驾马车的王成十分与有荣焉地说:“王……南公子有所不知,我家王爷可早就是举人了!”

    南淮笙:“哈?”

    南淮笙这下惊呆了,一双天生的笑眼睁得圆溜溜的。

    他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身边的秦寒之:“说好的一起逃课呢,你怎么还偷偷考上举人了?”这契若金兰的翘课友谊船怎能说翻就翻。

    秦寒之微微一笑,王成立刻就大声道:“早先祭酒说王爷若是能过乡试,便可想告假就告假,这不,王爷当即便考了个举人。”

    南淮笙:“……”搞半天学渣只有他自己。

    王成等了半天都没听见里面传出动静,心想不对啊,他家王爷如此厉害,举人说考就考了,王妃不应该崇拜非常,直夸王爷英明神武文曲星下凡么,再不济也得比那几个国子监的小白脸强,可为何车里就是没动静呢?

    这厢,王成在车外等得抓心挠肝,那厢,南淮笙缓了许久才接受学霸竟在他身边的残酷现实。

    南淮笙幽幽地看向秦寒之,好不凄惨地指控说:“你要抛下我去做才子了?”

    端的是任谁看了这美人泫然若泣之貌也狠不下铁石心肠,秦寒之自然不例外,他取出一纸凭证在南淮笙面前晃了晃,说:“明日背书,淮笙告假一日可好?”

    南淮笙眨了眨眼睛,接过那纸凭证打开一看,只见假条上明晃晃写着他和秦寒之的名字。

    他顿时收敛起方才期期艾艾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说:“既然寒之明日不想背书,那我这个做好友的自然愿意陪你逃课一日。”

    国子监的背书可不是背背就完事,那是当真要到各路博士面前走一遭的,若是背不出来,少不得要挨罚。

    南淮笙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他可不想当着国子监那么多监生的面被夫子打手心。

    秦寒之当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半点没有要分辩的意思。

    南淮笙美滋滋地将告假凭证收进书篮里装好,方才心中那点戚戚然早已不知忘到了哪重天去。

    王成在外面支棱着耳朵偷偷听了好半天,结果就是不见他家王爷说话,这可把他急坏了。

    他家王爷到底会不会啊,这种时候难道不该向王妃邀功,再来点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么,可叹他家王爷竟然是个锯嘴葫芦,半天都蹦不出一个字来。

    唉,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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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40章  牧野闻歌

    ◎金石为录◎南淮笙与秦寒之从国子监出来时天色还早, 反正这会儿要去聚云楼,南淮笙便想着随便去香饮子铺看看。

    马车沿着无咎河一路向前走,最后在一家挂着“香饮子”招牌的茶饮铺前停下。

    南淮笙看了秦寒之一眼,秦寒之示意他自去:“我在车上等你。”

    “我去去就回。”南淮笙说着便往躬身打开车门。

    他刚一下车, 便有一名眼神好的伙计将他认出, 伙计连忙迎了上来:“恩公快里边请!”伙计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手势将他往铺子里引。

    南淮笙笑了笑, 他正让伙计送点冰饮去车上, 就见掌柜疾步走了过来。

    掌柜连忙朝南淮笙见礼,又将他引去后方说话。上回无咎雅集便是掌柜在画舫上负责制茶点, 他自然知道当初与南淮笙一起为铺子解围的人是秦王,当即便猜出车中之人正是秦王。

    知道秦王在外等候, 掌柜万不敢耽搁,立刻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南公子可是为昨日之事而来?”

    南淮笙点点头说:“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 想必崔管事已与掌柜谈妥。”

    掌柜连连称是。

    南淮笙问道:“我观这铺子生意还算红火,当是不缺银钱周转才是,掌柜又为何做此选择?”

    听南淮笙如此询问,掌柜长叹一声,说:“不瞒公子,我之前虽说只做香饮子也能糊口饭吃,但心中实在放不下祖上传下来的点心手艺。可若要重新做点心, 势必会与那家有来头的霸道铺子对上,是以昨日崔管事过来看查,我便动了心思想借公子之势。”

    掌柜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着南淮笙的表情, 生怕他不愿掺和其中。

    南淮笙没想到掌柜如此实诚, 竟然将其中弯弯绕绕直接明说, 他笑道:“你既然想做点心那就放手去做, 反正我只管出钱分红利的事, 这铺子日后经营得如何,还是要看掌柜你的本事。”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吴家人开的那家铺子掌柜不必多虑,不说吴太师如何,他老人家总归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找上我等。”

    巧的是那家铺子崔二昨日便一同跟他提到过,挂在吴庸他爹的一个爱妾名下,那妾侍的女儿正是当日与吴庸一起想陷害秦寒之的女子。

    如今这家香饮子铺有他入资,秦寒之又来这儿露过脸,吴家的铺子别说派人来找茬了,怕是躲着走还来不及,否则第一个跳脚的就是吴庸兄妹。

    掌柜见南淮笙如此说,他当即心中大定,发誓道:“定不负公子看中。”

    南淮笙笑了笑:“我愿意投你这铺子无非是看好掌柜能把铺子经营好,我好从中分些红利而已,掌柜不必有压力,你我从前怎样,往后也怎样,这铺子还是掌柜你说了算。”

    昨日崔管事出的银子可不少,掌柜已经做好了铺子易名改姓的打算,但只要能将祖上的手艺发扬下去,他还是愿意的,可没想到这位南公子竟然如此宽容。

    掌柜感动得无以复加,当即表示:“我就算豁出这把老骨头也要将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绝不让公子做赔本的买卖。”

    南淮笙没想到自己多劝两句,这掌柜竟然还来了干劲,他哭笑不得,思忖片刻又问道:“铺子里可是只有掌柜一人做点心?”

    掌柜说:“公子不必担忧,我还有一双儿女并儿媳和女婿,早几年还卖点心的时候,子女与我一同做点心,如今要重新卖点心,我只管将他们唤来便是。”

    南淮笙微微颔首,笑道:“既如此,或许过两日我便有好消息给掌柜,掌柜只管等着瞧。”

    七月正是天热的时候,秦寒之还在车上等着,南淮笙没有在铺子里久留,将事情交代一番便匆匆离去。

    他刚一出铺子,就见秦寒之正在车下同一名监生打扮的男子说话,两人见他过来便停了下来。

    南淮笙笑问道:“这是哪位同窗,寒之快与我介绍一下。”

    秦寒之唇角微勾,打趣道:“你昨日不就听过他的事迹。”

    “啊?”

    南淮笙脸上的表情顿时怪异起来,原来这位就是去请韩祭酒赐墨宝,结果却在一堆课业中痛哭流涕的那位兄台,说来也不愧是位猛士。

    “失敬失敬,”南淮笙十分佩服地朝这位兄台拱了拱手,“在下南淮笙,久仰兄台大名。”

    这位兄台不知秦寒之口中的事迹是哪般,见南淮笙如此说,只当是好事,他连忙还礼道:“在下赵明成,南兄大名如雷贯耳。”

    赵……赵明成?

    南淮笙这下不得不真的佩服起来了,这位猛士竟然说自己叫赵明成!

    不过惊讶归惊讶,南淮笙还是迅速收敛起表情,只寻常地随口问道:“赵兄怎么到这处来了,可是出监有要事要办?”

    赵明成半点没发现南淮笙方才的异样,他举了举手中的食盒,笑道:“我来买些糕点和紫苏饮。”

    南淮笙乐了:“赵兄若是喜欢,只管叫铺子里的伙计送去国子监门口便是,怎的还亲自跑一趟,也不怕被监丞问话。”

    秦寒之却打趣道:“他可不是自己享用。”

    赵明成当即臊了脸红。

    见这情况,南淮笙眼珠一转,秒懂,想到那位才女时,他却紧张又激动,只不知这位赵兄的妻子到底是不是那位才女。

    于是他诈了一句:“赵兄与嫂嫂当真恩爱。”

    谁知赵明成连忙摆手:“切莫胡说切莫胡说,南兄这话可说不得。”

    “啊?”

    南淮笙这下蔫儿了,难道不是那位才女?

    结果赵明成却颇有几分羞臊地嘿嘿傻笑道:“我与她要秋闱后才能成婚,南兄这话要是让她听到了,定饶不了我。”

    南淮笙听得抓心挠肝,一心想知道这个“她”到底是谁,可这光天化日的他也不敢追问赵明成的未婚妻姓甚名谁,万一问了被这位正在冒爱情泡泡的赵兄追着打一顿就不美好了。

    秦寒之见南淮笙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不由调侃道:“淮笙这是艳羡上了?”

    南淮笙大囧,秦寒之这家伙不帮他打探消息就算了,竟然还取笑他。

    赵明成嘿嘿傻乐道:“南兄何须羡慕,我听昭儿说不少与她相熟的女子自从看过《无咎雅集》后无不赞叹南兄之绝色,惊呼南兄不愧是能入秦王画作之人,都说若南兄为女子,恐怕这秦王妃的位置便别无二选了。”

    他一口气说完才想起来秦王本人还在这儿站着呢,顿时变作落水的鹌鹑缩起肩膀。

    南淮笙:“……”真是谢谢了。

    秦寒之却但笑不语。

    赵明成见势不对,连忙找了借口溜之大吉,他还赶着去给昭儿送紫苏饮嘞,要是因为一个嘴瓢被秦王拿去问话可就呜呼哀哉了。

    当事人都走了,南淮笙自然没工夫在大太阳低下干站着,两人上了马车又重新往聚云楼去。

    车内,南淮笙嘟囔道:“昭儿,这个昭儿是谁……”

    秦寒之听他念叨了一路,忽然出声道:“淮笙何时对别人未过门的妻子如此上心?”这“未过门的妻子”几个字当然是重点强调。

    南淮笙却丝毫没听出秦寒之话里的不对来,他纠结地摆摆手说:“你不知道。”这昭儿叫昭儿不叫照儿,他能不着急么。

    虽说只差了四个点,但这其中关乎的可是未来语文课本上一首又一首的必背佳词啊。当年他可是吭哧吭哧扛过来的,若是千百后那些后生学子逃过一劫,那不就亏大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怎能不上心!

    秦寒之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带着几许醋意的视线却在南淮笙修长的脖颈上停留片刻,反问道:“我不知何事?”

    南淮笙犹自沉浸在那位才女“存与不存”的哲学思考中,半点没嗅到车内隐隐要打翻醋坛子的危险气机。

    他咸鱼般地往车壁上一靠,好半天才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我这不是想起之前听人说起过赵兄的事么……”他说着忽然发现这话有歧义,又连忙补充道,“当然不是去韩祭酒那儿请墨宝的事。”

    秦寒之:“哦?”

    南淮笙发现这借口好像出了漏洞,只能硬着头皮圆道:“那什么,我是听说与赵兄结缘的是一位京中有名的才女,不过当时不知道这男子是赵兄罢了。”他说着偷偷瞥了秦寒之一眼,见他神色并无异样,这才放心地继续说,“只是方才听赵兄说他未婚妻名唤昭儿,可我隐约记得那位才女好像不是作此称呼?”

    秦寒之可没将南淮笙悄悄看他的视线漏掉,那小猫般试探的眼神让他心情愉悦几分,车内酝酿到一半的醋意顿时一扫而空。

    他说:“确有此事。”

    南淮笙心里一紧,难道是这赵明成脚踏两条船,还是说那位才女现下仅仅只是与赵明成结了个缘?

    不过如此说来,那位才女定然是真有其人。

    秦寒之见他一会儿双眼圆睁,一会儿又眉头微蹙,不由失笑地解释道:“淮笙怕是误会赵明成了,他之未婚妻便是你口中那位才女,不过是隐去闺名另取一号而已。”

    南淮笙:“!”

    他就说,该来的总是会来,那位才女的诸多佳作怎会从语文书上错过。

    见南淮笙靠在车壁上傻乐起来,秦寒之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莫不是方才在车壁上磕到脑袋了。

    谁知南淮笙却忽然抓住秦寒之的手,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寒之怎的动手动脚,莫非寒之才是那个艳羡赵兄与他未婚妻的人?”他坏笑着拍了拍秦寒之的手背,活像个调戏良家的浪荡子。

    秦寒之:“……”他该说这人是迟钝呢还是故意的呢。

    【作者有话说】

    子曾经曰过,玩火必自焚也。——赵明诚,字德甫,李清照之夫,醉心收集研究金石书画,著有传世之作《金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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