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 第五十一章
◎沐离有些得意。◎
“太子殿下您, 您是说沐王府的那位小郡主?”左立面上依然镇定但实则坐立难安,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小皇孙的生母会是一个异族的女子。
怎么能是异族呢?那还是南疆的郡主!下一代的南疆王!
“是,且当年是孤有愧于她。”庄徽顶着这位老臣的注视, 坦然承认。
“那殿下是想?”左立掩下内心的惊骇, 狠狠沉默了一瞬后问道。
“孤今日将此事告知阁老,便是想让内阁提前知晓孤的决定。孤的儿子必须是孤的嫡长子, 其中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庄徽看着面色复杂的左立, 目光平静、深邃。
左立再次沉默了, 以内阁乃至朝中每个臣子的立场,拥有异族血脉的皇室子孙不可能走到权力的中心来。
或者更无情一些, 他们不希望太子殿下认下小皇孙,否则与南疆王室的牵扯会导致大魏将来后患无穷。
“几位皇子如今还未就藩, 殿下眼下在朝中并不乐观。”即便庄徽的态度很坚定,左立犹豫再三还是想要劝一劝。
一来陛下宠爱诸皇子迟迟未让他们就藩, 几位皇子的威胁不小。景王正妃和睿王正妃都已经怀有身孕, 诞下皇孙名正言顺, 还有一个没有封王的五皇子, 其生母淑妃独得恩宠, 陛下亲陪她回柱国公府省亲。
二来承恩公府周家事发, 终究会损了太子殿下的颜面。虽然太子殿下能够大义灭亲,但在外人乃至朝臣们看来,周家仍然是太子的母族, 一荣俱荣, 血脉相连。
“多谢左阁老为孤着想,但这些考虑孤全都未放在心上。”庄徽淡然一笑, 又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 “朝中包括内阁若对孤的决定不满, 上书废去孤的太子之位吧,孤也算是犯了大魏先祖留下的规矩。”
闻言,左立倏然一惊,连忙起身,急声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废储乃是动摇朝纲的大事,老臣可以保证内阁也绝无此意。”
他已经上了年纪,朝庄徽深深作揖,眉间的皱痕一道道很显眼。
庄徽伸手将他扶起来,“孤并非怀疑阁老与内阁,只是终究得拿出一个交待。”
“可这样的交待未免太过……”
“孤知道,阁老不必再言。”
“如今,礼部为殿下准备的选秀已经开始了,殿下又将如何呢?”左立提起选秀,心道这又是一桩难以收场的麻烦事。
“孤届时不再是太子,选秀是为了选出太子妃,和孤又有什么关系。”庄徽的语气有些泛凉。
“这……老臣明白了。”
***
“承恩公长子多年来与海匪勾结,将海匪抢来的赃物运往京城、金陵与江州苏州等地,充作自家店铺之中,往常售卖,获银百万。”
“除销赃之外,他们更私下运作盐引,与盐商们沆瀣一气,致使江浙盐价日高。”
刑部侍郎宗康呈上铁证,平帝绷着脸皮仔细看了一遍后,狠狠地拍了下龙案,一双眼睛像是结了冰。
“多年,好一个多年!好一个周国舅!”平帝勃然大怒,他可以容忍一些皇亲国戚偶尔的犯错出格,但周家的手居然伸到了江浙,居然伸到了盐政上。
“陛下,此次那两名左氏族人误上的船便有端倪,正是一些来历不明的赃物。”锦衣卫指挥使博阳侯瞅准机会,也附和了一句。
宗康背后的人是太子,但周家宫中同样还有一个坤宁宫的皇后。博阳侯怀疑东厂常大红的突然到访和坤宁宫有关,当机立断要把周家的罪名匝实。
“传朕的旨意,由刑部与锦衣卫共查此事,承恩公府,即刻封禁!”平帝愤怒之下,当即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既下,又有锦衣卫领命,很快嚣张一时的承恩公府就被层层围了起来,不进不出。
皇后和睿王得到消息的时候,承恩公府已经连一个蚊子都飞不出来了。
沈知雪的打算甚至还没有传到周家人的耳中,皇后急急忙忙派去给承恩公夫人瞧身体的“太医”根本连承恩公府的府门都没有进去。
晨起淑妃由天子相陪回柱国公府省亲风光无限,傍晚出了两任皇后有两个皇子外孙的承恩公府却被锦衣卫围困。
京城的风向要变了,夜色来临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这样想。
不过这一切仿佛和庄徽是无关的。
他回到清宁宫,随意地扔了一封信到燃着的香炉中,等了一会儿未等到乾清宫的召见,就到书房寻了一份舆图认真地看了起来。
老太监捧着一套折的整齐的寝衣,在他的面前有意无意地晃了好几次也没能得到他的注目。
“殿下,昨夜这个时候小厨房做了一道蜜蒸肉,老奴见您喜欢,故而又让小厨房做了一份。”无奈,冯德顺又眼巴巴地端上来一道夜宵。
此时,庄徽终于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蜜蒸肉他并不热衷,喜欢吃它的是昨夜的小人。
庄徽记得,小家伙连连吃了好几块,肚子都变得圆鼓鼓的还不舍得放下筷子遗憾地盯着看。
捡起筷子,他尝了一口,软糯微甜,滋味还不错。
“明日让小厨房再做一份。”庄徽想起来,今日在沐王府他狠狠惹恼了那个小家伙,皱了皱眉吩咐了一句。
“哎,老奴记得了。”冯德顺却很开心,高兴地退下,随意瞥了一眼,看到舆图上标着的南疆二字,转眼就忘了。
压根没想想贵为一国储君的太子殿下翻看南疆的舆图做什么,远在千里之外呢。
沐王府,沐离抱着小哭包,说了无数的好话才将人哄睡。
听到睡着的小哭包嘴中还嘟囔着坏爹爹,她摸了摸鼻子,心中对庄徽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她能猜到那些让她入清宁宫为妾的话都是假的,但是不妨碍她现在想起来的时候还是很气,很生气。
她去做太子良娣?庄徽给她做面首还差不多,到时候她一定不给他好脸色,冷落他不宠幸他!
“讨厌爹爹。”
“坏爹爹。”
“和阿娘在一起。”
沐离正在眯着大眼睛幻想的时候,身旁的小人鼓着包子脸又开始哼哼唧唧,她连忙伸手在他的后背轻轻拍拍。
“有阿娘在,打跑你的坏爹爹。你的坏爹爹母族快倒了,说不定太子之位也不保,到时候真的要跑到南疆才能苟活。”她自言自语道,眼睛里面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夜色深重,房门传来轻轻的吱哇声,她飞快闭上小声嘀咕的嘴巴,定定地看过去。
南婆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朝她走来,看到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些变化。
“婆婆。”沐离低声,软软地喊了一句。
“郡主乖,把这碗安神药给喝了,今夜睡个好觉。”南婆的目光略过床上紧紧挨着沐离的小人,吹了吹热气,将汤药递给沐离。
沐离乖巧地接在手中,先是小小地抿了一口,而后屏住呼吸一口气咕嘟咕嘟全喝了下去。
汤碗变得空空的,南婆无声地收了回去,等到沐离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的时候,她关上房门轻声嘱咐了守夜的侍女之后,悄然离开了。
走到离沐离的主院有百米远的地方,她停了下来,冷脸朝身后看去。
“出来吧,大魏太子的人。我要和你们的主子做一场交易。”
***
这一夜,沐离睡的很沉,也没有做任何一场梦。
次日她是被脸上痒痒的感觉唤醒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小哭包窝在她的身边,依恋地用脸蛋蹭她。
“阿娘,今天安安和阿娘在一起。”沐南安还没从昨日的惊恐中缓过神来,紧紧地黏着沐离不放。
这是他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害怕自己真的会和阿娘分开。
“小安安你不去学堂了?不去读书了?你如果回去南疆,那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去那里了。”沐离懒懒地伸了一下手脚,揪了揪小哭包头上歪掉的发包。
“不去,安安不去了。安安已经识得好多好多字了,安安是南疆人,要和阿娘回南疆,回南疆也读书。”小家伙神色虽然有些黯然,可是语气十分坚定。
“跟着阿娘回南疆,那你以后不止见不到胡先生和裴小胖子,可能也永远见不到你的爹爹了。”沐离坐起身,很认真地看着他说道。
沐南安也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重重地嗯了一声,“安安知道了,不见坏爹爹。”
他吸了吸鼻子,话音落下的那刻眼中已经有了水光。
坏爹爹很没用,不仅讨好不了阿娘,也要失去他了。
“好了,好吧,安安不要哭。阿娘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你的爹爹不是要你和阿娘分开,他是故意那样说的,为了骗别人。”沐离心下生出不忍,捧着他嫩乎乎的小脸,神神秘秘地低声道。
“安安要相信,阿娘和爹爹都很宝贝安安,不会做让安安伤心的事。”她嘴中呼出的热气扑在小家伙精致的耳垂上。
小人愣了一会儿,眼睛很快变得明亮有神起来。
“安安不和阿娘分开,不和爹爹分开,那阿娘会和爹爹在一起吗?爹爹说他想要阿娘生妹妹,妹妹会和阿娘生得很像!”沐南安压抑着兴奋,有样学样地也凑到沐离的耳边。
……沐离狠狠地咬了一下唇,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庄徽他果然不要脸!色胚子!假正经!
他果然觊觎本郡主的美貌!沐离有些气恼的同时心中也生出许多得意来,就是嘛,怎么能不拜倒在本郡主的孔雀蓝长裙下。
撩了一下脸颊的头发,沐离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如何拿这句话质问庄徽。
最好,要那个男人再许给她些好处。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回南疆了!钻小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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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 第五十二章
◎朕要见见她。◎
今日的早朝气氛很诡异, 朝臣们人人都屏紧了呼吸,等待着对承恩公府的发落。
朝堂之上,太子、景王、蜀王连同睿王几个成年封王的皇子也都在, 毕竟承恩公府周家不是普通的皇亲国戚。周家在短短的二十多年中出了两任皇后, 两个外孙一个是国之储君太子殿下,一个是先前备受平帝宠爱的嫡皇子睿王。
周家犯事, 大部分人都猜测也许会高高拿起轻轻落下, 从前就是如此, 参过周家的奏折很多,但最后都没伤到周家的筋骨。久而久之, 朝臣们对周家的过错变成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一次还是有人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刑部侍郎宗康居然是朝堂上第一个重斥周国舅的人, 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宗康出自太子少府,是东宫班子出来的人。某种程度上, 他的行为代表了东宫的态度。
也打乱了一些人的安排。
沈太傅半阖着眼皮, 听着这年纪轻轻的刑部侍郎力陈重罚周家, 甚至提出按照律法理应灭族抄家的话,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明白这把火无论如何很难烧到太子的头上了, 反而是沉不住气的睿王很容易出岔子。
“陛下, 宗侍郎所言不错,周氏一族理应重罚。”拦在急躁的睿王之前,一直在朝堂上少言寡语的沈太傅紧接在宗康之后, 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他的话一出口, 也就代表了周氏的另外一个外孙的立场。
人人皆知,沈太傅的独女嫁给了睿王, 是如今的睿王正妃。失去了侧妃的娘家, 沈太傅就是睿王朝堂上最大的助力。
睿王怎么也没想到对着自己外家开刀的人会有自己的岳父, 脸色涨的通红。这些年,周家与庄徽的关系不远不近,较为冷淡,可对睿王和皇后,却是亲密的不得了。远的不提,沈知雪被诊出怀有身孕的时候,周家就送来了一笔巨银,外祖父外祖母舅父舅母每一个人都各有表示。
睿王又气又急,欲要开口为周家辩解,平帝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来,他动了动嘴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此事太子如何看?”平帝的目光看向庄徽,透着一股冷意。
周家敛财甚巨,倚靠的并非睿王和皇后,底下的官员是顾忌着东宫。他身为帝王,几乎不必怎么想立刻就看透了这一点,尽管此事庄徽先前可能并不知情。
“父皇何须问儿臣,朝中自有律法。依律,周兴祖当腰斩,周氏三族以罪责大小、亲疏远近或诛杀或流放。”庄徽轻描淡写地定了自己外家的结局,一脸的淡然和着急的睿王可以说是两个鲜明的对比。
从前就有隐隐约约的传闻,承恩公府在两个皇子外孙之间更亲近睿王,此时庄徽的平静让朝臣们相信一切不是空穴来风。
“皇兄大义灭亲,令臣弟佩服。只是臣弟听闻承恩公夫人近日身体有恙,周家若受此处罚,恐怕会刺激到老人家。”景王惯会做老好人,此时也不例外,神色间的忧虑很是那么回事。
庄徽闻言,随意打量了景王一眼,“消息很灵通。”
旁的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景王的脸色霎时有些发青,没想到庄徽这么不留情面。
“就按太子说的去办,涉事的官员也依律处罚,一个都不能放过。”平帝对景王的尴尬熟视无睹,直接下了命令。
……
对周家的处罚尘埃落定,早朝散去,庄徽无视一干人或明或暗的打量,缓步往清宁宫而去。
他平淡至极的神色直接刺激到了睿王,睿王咬着牙叫住了他,眼中的阴鸷逼人,“太子殿下可曾记得自己的体内同样流着周家人的血脉?诛杀自己的母族,是只有冷血无情的畜生才会做出的事。”
庄徽淡淡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话你去同父皇说,同朝臣说,同百姓说。如此,孤可以勉强高看你一眼。”
睿王的脸色顿时黑了个彻底,他不是第一次从庄徽那里感受到了轻视。或者说,从头到尾,庄徽从来都未把他看在眼中。
“为何不去?怎么,是沈太傅不让还是你自己不敢?”庄徽抬脚往睿王那里逼近了一步,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看着他似讽似笑。
庄徽一靠近,睿王就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等到他反应过来,一把火烧着,暴怒不已。
他不想承认自己内心深处对庄徽是有些畏惧的,可他退缩的反应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小爷,皇爷正在乾清宫等着见您。”这时,王英面带着笑容走来,似乎根本没看到睿王难看的脸色,恭敬同庄徽作揖。
庄徽点点头,直接离开,王英笑着喊了一声“睿王殿下”紧跟在他的身后。
睿王的呼吸急促,牙根死死地咬着,直到沈太傅走到他的身旁,他所有的情绪才像是有了发泄口,狠声道,“本王迟早!迟早要让他们都去死!”
“王爷目前已然失了帝宠,当务之急是要保住皇长孙平安降世。今日承恩公府之果,恐怕和景王脱不了干系。”沈太傅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庄徽远去的背影,如是说道。
***
“逆子,朕的乖孙在何处,快把人交出来。”庄徽刚踏进乾清宫,迎面一个砚台就砸了过来,平帝怒视着他,脸色相当的难看。
昨日他去柱国公府,逆子是不是背地里就在看他的笑话,平帝越想就越生气,心想自己算是被摆了一道。
“儿臣说过,皇宫并不是安安心目中的家,现在他在自己的家里。”庄徽捡起那个砚台交到王英的手中,四两拨千斤地答道。
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令平帝满意。
平帝冷笑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他身在何处都是在大魏的土地上面,朕也能即刻将那个地方变成皇宫。说吧,你给朕的交待。”
“朕的皇孙在那个教学先生的口中为何会姓越?和他的生母有没有关系?”
“乖孙的生母究竟是何身份,让你如此遮遮掩掩?”
“乖孙和柱国公府又有何关系?”
“还有,你的打算。”
平帝一句一句话出口,乾清宫的宫人除了王英已经全部退了出去,虽然前不久侍候的宫人们大部分已经见过小皇孙的面了。
“安安姓越的确和他的生母有关。他的生母和柱国公府无关,至于她的身份,父皇应当早就见过她了。”庄徽从头到尾的态度都很冷静,说话的语气也很平缓没有起伏。
“朕早就见过她?姓越的女子,朕可没有这个印象。”平帝皱起了眉头,仔细地回想。在大魏,越算是一个比较稀少的姓氏,京城中的越姓人家就更少了,有资格觐见天子的人没有……他忍不住往宫里成千的宫女和女官身上想。
“王英,你记得宫里有姓越的女子吗?估摸着二十余岁的年纪。”平帝转头去问王英,眉头还皱着。
王英怔然片刻,也紧跟着回想,好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回皇爷,老奴也没有任何印象。”
主要是宫里那么多的宫女,他也不是每一个都记得。
“逆子,那女子是你宫里的宫女还是其他地方的?一个宫女而已,身份有什么好隐瞒的。”平帝心里憋着火,没好气地问道。
“不是宫女,也不是女官。”庄徽断然否认,心道那小郡主若是个宫女,皇宫能被她掀翻。
“那究竟是谁?不要给朕卖关子,朕着急见朕的乖孙。”不是宫里的女子,平帝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直觉告诉他答案可能更不堪。
庄徽抬眼看了一下王英,而后说起一件数年前的往事,“五年前,南疆沐氏入京为质女,孤记得,当时父皇曾受沐氏拜见。”
王英点头,“皇爷,老奴记得是有这么一件事,沐氏郡主入京为质,于礼在乾清宫觐见。”
“南疆沐氏?”平帝话音落下的时候眼前几乎是立刻浮现出当时的场景,一个年纪和他的女儿差不多的小姑娘别扭地朝着他行大魏的礼仪,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不仅没有害怕,还偷偷地往四处瞄,满是好奇。
最让平帝记忆深刻的是,那异族小姑娘行完礼后,甩着额头的宝石,很大胆地问他,“皇帝陛下,臣女的先祖是大魏太,祖的亲弟弟,那阿离和您也算是同宗同根,是吧?”
当时他暗笑这小姑娘心眼倒挺多,知道攀关系,还赐了她一道玉牌。
“乖孙的生母是南疆女子?”平帝突然回神,想到那沐氏小郡主的生父越君,可不就是姓越?越姓在京城不起眼,但在南疆绝对是一等一的世家顶层。
庄徽嗯了一声,也不再隐瞒,很自然地说道,“安安一直养在沐王府,生母便是沐氏的郡主沐离。”
乾清宫一静,王英不敢置信地狠抽了一口气,第一次以极其复杂的目光看向庄徽。沐氏的郡主?太子殿下何时与她有了牵扯,居然还悄无声息地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从惊愕中回过神,立刻将目光移到了平帝的身上。
出乎他的意料,也出乎庄徽的意料,平帝的神色看着古怪不假,但里里外外确实不见一丝怒气。
庄徽意识到不对,眯了眯凤眸,紧紧地盯着平帝不放,试图从中找出一分端倪来。
“你的眼光倒是还不错,起码比四年前……好多了。”平帝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微微颔首,很快又迟疑着摇了摇头。
四年前!闻言,庄徽的眼神变得很冷,记起自己被沈知雪愚弄的场景,别过头去,寒着脸一言不发。
平帝见他如此,奇异般地心中竟生出几分快意,呵呵了一声,“朕不管你是如何和沐离相识生下乖孙,但乖孙是大魏的血脉,得认回来。”
“乖孙一直养在沐王府,只知母亲,不与朕这个祖父亲近是不行的。”他又加了一句,让庄徽尽快将人带回宫里来。
“只是这样?”想象中的复杂反应没有如期而至,庄徽皱起了眉头,定定看着平帝,黑眸微带着疑惑。
“那还要怎样?对了,让沐家那个小姑娘也进宫一趟吧,朕也见见她。”平帝捋了捋颌下的胡须,命王英倒了一杯热茶,端在手中慢悠悠地喝着,看着心情比方才倒是好了不少。
此情此景不只是庄徽,陪在平帝身边多年的王英也摸不清头绪。
似乎,听到这个消息,皇爷不该如此平静啊。
小皇孙的生母不是寻常女子,那是沐氏的郡主,将来南疆的王,小皇孙出自她的腹中麻烦多了去了。
“进宫一事先缓些时日,沐王府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庄徽一听要沐离也入宫,反驳的话立即就说出了口,他的心中对平帝尤带着怀疑,暂时根本不想让沐离冒险。
“哦,既然有事情要处理,缓些时日也无妨。刚好,在这几天,你去善后周家的事。”平帝的语气和煦,只在说到周家的时候眼神冷了些。
庄徽淡淡应了一声,深深地看了自己两辈子的生身父亲一眼,而后退下。
他一离开,王英怀揣着无数的疑问,立刻忍不住出声,“皇爷,南疆的沐郡主您打算怎么处理?还有小皇孙,如今正养在沐王府。”
平帝高深莫测地摆了摆手,忽然扬起唇朗笑一声,“其实朕觉得,那个小郡主还不错。”
“可是……”王英的话没有说完,但平帝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现在想这些还早,朕还想等着看看,好好看一看。无论如何总比寡妇、妓子、他人之妻要好,好的太多。”
……
沐离从醒来后也在关注着对承恩公府的处置,当得知那个男人在朝堂上亲口提出要诛杀周家三族,她瞪大了眼睛,很是发呆了一会儿。
自己的母族亲人说杀就杀,不管那些人做了什么,起码说明他的骨子里是冷的。
沐离终于嗅到了庄徽身上危险的气息,暗暗将自己心中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收了收,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就没了命。
又想先前自己做的那个梦果然是假的吧,一个在关键时刻能狠下心又大权在握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废掉太子之位呢?还是因为弟弟的正妃……
“阿娘,那些是爹爹的亲人,杀了他们爹爹一定会很伤心吧。”小哭包坐在她的腿上用点心,咽下一口点心后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你可真向着你的坏爹爹,周家的人都要没命了,此时此刻恐怕哭天嚎地,才是最伤心的。”沐离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杏眼眯着,仿佛已经看到了周家人痛不欲生大骂庄徽的场景。
“他们犯错了,害人了,那就该死呀。姑姑们都说了,那些很坏的大官权贵最可恶了,抢别人的田地抓别人的牲畜害别人的命,死上一百遍都不够,死后还要下地狱,还要变成很丑的小虫子。爹爹本可以不杀他们的,可是爹爹又非要杀了他们,是他们做错了事让爹爹不得不杀他们,所以应该伤心的人是爹爹。”沐南安被自家阿娘的手指头点着额头,小身子往后晃了晃,但嘴中的话稳稳当当全都说了出来。
沐离不由一惊,因为小哭包的话她居然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
“阿娘幼时一定和你一般聪明。”她理直气壮地把小哭包的聪慧归功于自己的头上。
小人眨巴眨巴圆圆的凤眼,重重地点头,“安安觉得,阿娘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
“嗯,阿娘也这样觉得,所以,接下来定然会成功的吧。”沐离小声嘀咕了一句,眼角余光在瞥见有人靠近的时候,神色又慢慢变得有些哀伤呆愣的样子。
“郡主,太子殿下知晓您与小公子心情不虞,特地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命奴才等送过来。”来人是沐离与小哭包都很熟悉的小太监杨福宝,领着他过来的是南婆和绿萝等人。
沐离“无精打采”地看了一眼杨福宝,慢吞吞地嗯了一声,“本郡主知晓了,本郡主多谢太子殿下的好意。”
紧接着,她的目光放在了那些小礼物上面,一动不动,咬着嘴唇也不吭声,只是搂紧了怀中的小人不放。
像是内心在经历一番艰难地挣扎。
看到这一幕,杨福宝愣了一下,他只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送些可口的膳食过来,怎么沐氏的郡主表现如同太子殿下在威胁她一般。
莫非,其中有隐情?还是发生了什么,沐王府的人对他的态度也变得极为冷淡……
“郡主的谢意奴才会如实传达给太子殿下。”杨福宝特意将那一道香甜的蜜蒸肉放在小人的面前,看到小公子拉着沐郡主的手要吃,他安心地松了一口气,随即退下。
走到接近沐王府的府门口时,杨福宝从袖中掏出了一物,看向身旁面容严肃的南疆妇人,“南长司,这是太子殿下让奴才交给您的,您请收好,也请记得向太子殿下交待。”
“南疆人从不失信于人。”南婆从杨福宝的手中接过那物,看了一眼沉声道。
杨福宝虽不明所以,但自觉完成了太子殿下命令的两件事,随意地点点头,“南长司说到要做到。”
***
“阿娘,安安没有骗你吧,爹爹家里的蒸肉肉很好吃的。不止肉肉,还有好多其他的,安安都想让阿娘吃。”和昨天相比,小人的情绪已经好了太多。夜里,和沐离躺在床上,他搂着沐离的胳膊,小嘴一张一合地说个不停。
这个时候,他连祖母的画像包括祖父宫里的金龙也都说了出来,语气时而神秘时而兴奋。
沐离很给他的面子,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当然好吃了,你爹爹家里有钱,单吃食就都是山珍海味。”
“皇帝陛下居然在乾清宫还保留着元后的画像,看来和元后的感情还是可以的。也是,毕竟是少年夫妻,一路携手走来的。可惜了,后来插了个小周后膈应人。”
“金龙?阿娘也见过,就盘在一张高高的椅子上面,生着两只角,眼睛很圆很有神。”
沐离说着伸手打了一个哈欠,总觉得今日要困乏一些,很想闭上眼睛睡觉。
沐南安是一个多么体贴的小人啊,一看到沐离的动作,立刻就把嘴巴紧紧地闭上了,他还学着昔日沐离哄他入睡的样子,小手放在沐离的身后,轻轻地拍。小心翼翼,又很暖心。
结果没拍几下,沐离的手臂耷拉下来,露出半截莹白的手腕,呼吸已经变得平稳。
确认自己的阿娘被哄睡着了,沐南安无声地弯了弯唇,高高兴兴挨着沐离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也闭上眼睛,开始打呼呼。
小手还很规矩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面,这个动作是他夜里跟爹爹学的。
夜色渐凉,月光洒在窗前,床上的一大一小都进入了梦乡。
轻微的一阵风拂过沐离安然睡熟的脸,片刻后,她的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
“南婆,郡主醒来后若得知我们把小公子给了大魏的太子,定然不会愿意同我们回南疆。此事,当真要如此?”绿萝跪在地上,被几人压着,硬是抬着头往昏迷不醒的小人那里看。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南婆会做出这样的事,把自己乃至郡主身边亲近的人困住,直接趁郡主睡熟的时候将小公子从郡主的身边抱走,用小公子和大魏太子交换回南疆的通行令!
“郡主的使命是继承南疆,绝对不能留在大魏为一个不爱她的男子痛苦。”
南婆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艰涩,“至于明日,醒来后她将不再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任何事情,也不再记得和大魏太子的一切,包括他。”
“这是对郡主最好的安排,她会回到南疆,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
🔒53 ☪ 第五十三章
◎婆婆,为何是你?◎
“郡主为何会不记得?”绿萝倏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南婆,“郡主根本没有失忆,是南婆你动的手脚, 你究竟对郡主做了什么?”
“郡主可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 那么多年郡主示你如母,你居然狠心给郡主下毒。”她又很快联想到沐离前阵子中毒的事情, 语气中充满了愤怒。
这下, 南疆的那些侍女们也都惊疑不定地看向南婆。
“长司,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只想让郡主平安回到南疆。”对绿萝口中的话,她们也无法接受。
南婆立在那里, 一言不发,她顶着那么多怀疑的视线, 伸手从旁边人的手臂中抱来了短手短腿的小人。
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带着一点点的挑剔。
几年来她虽然刻意忽略这个小人, 不如绿萝她们上心, 但从身旁人的口中总是能听到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小公子睁开眼睛, 会翻身了, 皮肤雪白雪白, 嘴巴也红润, 比南疆的小孩子好看。”
“小公子的眼睛会说话,与他对视总是能让人心软。”
“小公子会张口说话了,会走路了, 他居然唤我们呼呼, 真可爱。”
“小公子太喜欢黏着郡主了,一整天地坐着小院的门后面, 眼巴巴地等着郡主过去, 唉, 要是在南疆就好了,京城的大魏人太麻烦。”
“小公子回去南疆一定会得到王和王君的喜欢,他是我们南疆的第一个小小王子呢,大王子都还没有成亲。”
“是啊,现在就生得这么好看,长大后指不定要惹得多少家的贵女争先恐后,嘻嘻,恨我不能再年经二十岁,合花节上……”
“小公子……小公子……”
……
南婆默默地将这些话都记在心里,偶尔遇到那小人的时候,也会用严厉的目光扫他一眼,捕捉到他眼中的害怕,心中总会划过淡淡的可惜,这一点他和自己的小郡主是不像的。
郡主年幼的时候胆子很大,不喜欢哭,总是上串下跳,活泼地在王宫在山林中跑来跑去,脸上的笑容明媚的如同三月的阳光,讨人喜欢。
不过渐渐地,小人也敢怯怯地喊她一声婆婆,南婆遇见他的次数多了,也能发现他和小郡主相似的地方。
细软浓密的头发,乌黑通透的眼仁,还有那秀气微圆的鼻尖和郡主很像很像。
然而,这并不能让南婆开心,因为这个郡主的血脉注定不能回到南疆,迟早他会被大魏的皇室发现。
即便不考虑大魏,南疆的局势也容不下他。他的存在只会拖累郡主,届时郡主若错失王位,南疆的天就会变,权柄将从女子的手中被夺走,属于她们的灿烂将会被改写掩埋。
所以,他必须要从郡主的身边离开。或许等到一切尘埃落定……
“上一次是有人在我的准备中使了诡计,南疆的那些人欲要拖住郡主的脚步,此次回去,记得,属于小公子的一字一句你们都不得透露。”南婆收回目光,知道回到南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在得知不对的那刻就已经派人截杀,但却失了那个奸细的踪迹。不过,好在,他只知失魂散,并不知小人的存在。
“南疆的人?怎么会?”几人惊呼。
“你们在大魏待的久了,也和大魏的女子们一样成了被豢养的山雀不成?”南婆厉喝,冰冷的语气令她们一震。
没有人敢再开口。
她们当然和大魏养在深宅的女子不同,每一个都是飞奔在山林中的好手,也曾受过严苛的培养。
南疆这些年并不如表面上呈现的那么平静,许多的中原人从大魏离开到南疆的境内,带去的不止是截然不同的文化,还有他们传承千年的思想。
制度、尊卑、阶级,他们潜移默化地将大魏的条条框框套在南疆人的头上,暗暗激发了一些人的野心。
至于那些人……
绿萝呼吸微顿,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几道尤有些熟悉的身影,目光挣扎了几瞬。
五年了,她们离开南疆到大魏已经五年,绿萝相信那些冲突只会变得越来越激烈,否则他们不会大着胆子敢对郡主下毒。
“小公子是大魏太子的亲子,他若和郡主回去南疆,必要的时刻我们可以借助大魏的力量。”她斟酌着说道。
“不成,我了解王,若被王知晓小公子的存在,王会不确定将来南疆的归属。再则,没有大魏太子的通关令,我们的回途将麻烦不断。”南婆断然拒绝,已然做好了决定。
她不再听绿萝等人的劝说,而是看了看头上的月色,亲自抱着小人往沐王府外走去。
与沐王府相隔一道墙的地方,庄徽静静地坐在马车里面,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当听到马车外轻微的动静,他抬了抬眼皮,一只手推开了车门。
月光下,少女披散着乌发,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寝衣,抿着唇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跳上马车,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
庄徽扫过她身下露出的半截纤细的脚腕,眼神微暗,手指捡过一旁的披风,递过去。
“披上,孤并不想再为你请一次太医。”他收回目光,语气淡淡的。
沐离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将披风使劲地拽过去,抱在怀里,微微的暖意让她一瞬间红了眼眶。
“你故意嘲笑本郡主,心肝黑透了。”
不管不顾,沐离将怒火宣泄在他的头上,“本郡主一点都不冷,冷的是你的坏心肠。”
“都怪你,怪你对本郡主图谋不轨,怪你瞎了眼认错了人,还怪你要抢走安安。”
“本郡主要是没有倒霉地遇见你,现在不知道有多好呢。说不定已经回到了南疆,安安的爹就是段扶风了,南婆,南婆会帮我教导他,对他好的不得了。”
“安安的爹爹是孤,你没有遇见孤,不会有他的存在。”庄徽的脸色微沉,平淡地述说着一个事实。
已经存在的事实,无论如何都和另一个男人无关。
“呵,本郡主随便和一个男人滚小树林都比你强。”沐离强词夺理地哼了一声,完全地不讲道理。
闻言,庄徽的眉心突突跳了一下,没有和她再争辩。
他知道,现在的沐离受到了打击。
接下来,他只需静静地等待。
“你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吧,还是一国太子呢,居然那么蠢被人算计。还是个色胚子,看见本郡主的美貌就借势而为,后来还故意不认账。现在太子的地位不稳了,急着抢走安安。”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装的光风霁月,其实骨子里是个好色之徒。哼,竟然还想要本郡主再生个女儿。本郡主是要生女儿的,但绝对不可能和你生,南疆的好儿郎多了去了,全都任我挑。”
沐离抱着散发着淡淡龙涎香气的披风,微尖的下巴支在上面,小嘴絮絮叨叨地说着气人的话。
几乎没有停下的时候。
即便庄徽不想和她一般见识,可听着她嘴中越来越不像样的话,脸色一点点难看了起来。
“说,继续说。再多说一个字,孤让你永远回不去南疆。”庄徽的黑眸盯着她,平静的让人后背生寒。
“其实,孤那日说的才是最好的办法。你是安安的生母,留在清宁宫名正言顺,想必即便是南疆王也不能拒绝。孤让你生女儿,你就得生,让你怀孩子,你就必须大着肚子。”
“明白吗?”
他眸光泛冷,从沐离的脸上到她纤瘦的细腰,最后移开停在马车的车窗上。
“不……”沐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往马车的一角退了退。
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是山林中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
她看到了庄徽放在她腹部的目光,好似她真的已经怀了身孕,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女儿……
蔫蔫地耷拉下了脑袋,她不敢说话了。理智告诉她,面前这个冷血的男人真能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
形势比人强,现在她还在大魏的地盘,该认怂就要闭嘴。
喋喋不休的女子终于安静了下来,庄徽不语,垂下了眼眸,掩下了眸中浓郁的暗色,方才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真的想过了这个可能。
他自己都意识不到,体内的血液同样在躁动。
两人都不说话,马车里面只能听到轻轻的呼吸声,直到有脚步声传来。
“殿下,南长司到了,她抱着小公子。”杨福宝的声音透过车门传来。
马车里面愈发寂静,庄徽瞥过去,目光随即一凝,旁边的女子已经把小脸全部埋进了他的披风里面。
完全是一副躲避的姿态。
“南长司做好决定了?孤日后不想因此事再与沐氏有牵扯。”隔着一道马车门,庄徽的嗓音清冷,透露着一股漫不经心。
“郡主只要回到南疆,将来绝不会再踏入京城一步。太子殿下尽可放心,我南疆言而有信,日后也不会找上小公子。”南婆抱着昏睡的小人,站在马车前,直直地挺着脊背。
她的嘴角紧紧绷着,态度也并不客气。
杨福宝从她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小公子,退到一旁。
马车里面忽然出现一声闷哼,之后便迟迟没有了声音。
南婆等不到庄徽的回应,眼角余光瞥见小太监那里的小人,皱起了眉,有些不耐,“太子殿下,明日我等和郡主将离开京城,希望您已经安排妥当。”
她的话音刚落下,马车的车门被打开,一只手死死地扣着马车的车门,沐离整个人露了出来,大而圆的眼睛一眨不眨,死寂又空洞。
“婆婆,为什么是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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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 第五十四章
◎你不要太伤心呀。◎
沐王府, 小人被安安稳稳放在了原来的床上,两只小手放在脑袋边虚虚地握着,睡的依旧香甜。
短短的时间内, 他根本不知自己已经辗转数人的怀中, 差点就从阿娘的身边被送走了。
沐离低头看着小人,嘟着嘴唇, 轻轻地在他的脸颊处亲了一口。
可能是察觉到阿娘身上熟悉的气息, 小人闭着眼睛甜甜地笑了一下, 沐离拍拍他,把金钩上的床幔给放了下来。
庄徽站在一旁, 看到母子两人之间的互动,冰冷的神色微暖, 某种程度上,这是他曾经想过的画面。
转过头来, 他看向屋中属于南疆的面孔, 淡漠的眼神扫了一遍, “在大魏, 吃里扒外叛主的人全都该死。”
南婆脸色发沉, 其他的南疆侍女们羞愧地低下了头。
她们清楚大魏太子的话中意, 不止在大魏,方才她们的举止即便在南疆也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太子殿下好计策。”南婆冷冷地出声,已经明白所谓的交易是做给郡主看的一场局。
庄徽挑眉不语, 沐离忍不住开口, “婆婆,是我做的, 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让我没了记忆。”
她慢慢地走到南婆的面前, 看着这个面容逐渐变老的妇人, 又问,“为什么?”
“你不能带着他回南疆,他的体内有大魏皇室的血脉,一旦王知晓,她会另择继承人。离离,听婆婆的话,把他留在大魏吧。他在大魏是皇长孙,将来定然会比留在南疆好。”南婆卸下了从前总是严肃的面容,语气带着些疲惫。
此时此刻站在沐离面前的她,看着也只是一个寻常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她的一字一句都是在为沐离考虑。然而,沐离却不觉得这是在为了她好,恹恹地摇头,“婆婆,我已经二十岁了,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我不需要你来为我做决定。”
“这件事包括从前,我不会怪你,但返回南疆之后,你回到母亲的身边吧。”
“从今天起,我不要你了。”
沐离别过头,不再看她一眼。
南婆突然间像是老了好几岁,她大半生无子无女,从沐离出生就陪在身边,一手教导带大,早就将沐离看作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句话给她的打击是巨大的。
“这五年来,越君与沐拓王子在南疆集结了不小的势力,除了一些老臣和各族的长老坚定地站在郡主一边,其余人已经开始动摇。郡主,切不可心软。”南婆伸出手,想去摸摸沐离的头,转瞬又沉默地收回去,躬身退下。
绿萝包括其他的侍女们纷纷垂首不语,沐离站在原地,呆呆地也不说话。
其实,她只是想起了五年中片刻的记忆。大部分的记忆还停留在她离开南疆的时候,那时,母亲、父亲和大哥去送她,南婆陪在她的身旁,明媚的日光下,绣着绚烂尾羽的旗帜轻轻飘扬。
“那份通关令是真的吗?”沐离转过身,仰头低声地询问。
她等不及了,要尽快回去南疆。递过去的书信依旧没收到回信,她想知道是他们把她忘了吗?
她是沐离,是南疆的小郡主,她还在大魏的京城。
他们难道都不记得了吗?
“孤曾经欠你,你若想让孤现在还你,那它就是真的。”庄徽低头看个头仅到他肩膀的小姑娘,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生得比南疆其他的女子娇小一些。
“哦,它是真的。我要回南疆了,带着安安一起。”沐离认真地点点头,把还有余温的披风还给他。
庄徽看了披风一眼,没有去接,而是慢慢地垂下眼帘,“可以,只是回南疆之前,你要带着安安入宫一趟。”
“后天吧,你准备好。父皇要见你们,他知道了你的身份。”
闻言,沐离原本没有光彩的眼睛渐渐瞪大,手指指了指她自己,声音也扬高,“皇帝陛下要见我?我,我可不会留在你们大魏的皇宫,做一个劳什子的太子良娣!”
沐离下意识觉得,这十有八、九是一场鸿门宴,有去无回。
庄徽这个太子的话可没有皇帝的话管用。
“孤可以保证,你能平安离开京城。”庄徽瞥了她一眼。
“还有安安。”沐离很谨慎地加了一句。
庄徽点头,沐离才放心。
“那个,那个,你外家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吗?”坏男人变得通情达理,沐离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吞吞吐吐地表达了自己别扭的关心。
她想起来,之前在马车上,她确实迁怒了庄徽,对他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
“人已经全都抓进了天牢,三日之后行刑。”
“哦,哦,那你不要太伤心。”
“孤主刑,他们罪有应得,孤不觉得伤心。”
“那句话其实是安安要说的。”沐离闹了个大红脸,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孤知晓了。”庄徽的眼中浮现不太明显的笑意。
***
周家获罪,庄徽当然不会觉得伤心。上辈子,他们这些所谓的亲人不仅是大周后愤而离世的罪魁祸首,也是狠狠刺向庄徽的一把刀。
不过显然这辈子,他们再没有扑腾的机会了。
周家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庄徽年迈的外祖母,大小周后的亲生母亲,一脸病容地跪倒在宫城的门口。
她年岁已高,又是两任皇后的生母,即便是锦衣卫和刑部的官员,也不敢为难她,依旧让她留在承恩公府做她的老夫人。
可就是这一分客气,让周家人看到了希望。老夫人硬是从承恩公府出来,来到了宫门处,她希望自己的女儿和外孙能去为周家求一求,好歹留下周家三代子孙的一条命。
比起大周后昔日养在祖父膝下,小周后和老夫人的感情更深,一听闻老母亲拖着病体求人,恨不得立刻就从坤宁宫出去。
然而,坤宁宫的女官拦住了她,“皇后娘娘,眼下后宫都盯着呢,您实在不宜出面,不若让奴婢去劝老夫人。”
“比起娘娘,老夫人更应该去求太子殿下。”
“对,和母亲说,是那个畜生害了周家。本宫倒要看看他受不受得住嫡亲外祖母的死求。”小周后气的面目扭曲,真真痛到了心里,不仅死死恨上了庄徽,也对自己的儿子睿王生了怨气。
周家人再不对,可对她是掏心窝子的好,是宠她的父母,是哄她的兄长,是尊她的侄儿!
“还有那封姐姐留下来的信,姐姐即便死了也必须要庇护住周家!”
“谁让她是周家的女儿!”
“奴婢明白。”
……
宫城门口来来往往,周家老夫人跪在那里,最先知晓的人是东厂的厂卫。
常大红一得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去清宁宫面见庄徽,那日要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博阳侯入宫早,他受刘进的蛊惑,只差一点就真的狠狠得罪了两拨人。
左阁老暂且不提。他是真没有料到太子殿下不是要护着周家,而是第一个朝着周家开刀的人。
重重打了刘进一个耳光,常大红心中的火气冲天,这步若行错,将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功夫挽回。
如今东宫连小皇孙都有了,陛下看着又是极为宠爱,太子的地位更加稳固!
眼皮子浅的狗东西,皇后现在是后宫之主不错。可一开始她是如何成为皇后的,靠的还不是太子殿下和元后娘娘。
因为她是元后的亲妹妹,殿下的亲姨母,陛下和朝中都觉得立她为后有利于朝、纲稳定,不会出现两后相争嫡子相对的局面。
前两年,皇后看着还算安分,可惜一生下了睿王,有了嫡子傍身,心就变大了……
边想,常大红边赶到了东宫,毕恭毕敬地将周家老夫人的举动禀报给庄徽。
“她想跪着那就让她跪着吧,不必再同孤说。”闻言,庄徽的反应冷淡,只停顿了一刻就继续看手中的公文。
常大红讷讷地应了一声是,“小爷体恤外祖母心切,但恐怕世人不会明白。”
“让太医院拨一个太医看着,和她说,这是孤念在母后的情分上给他们的最后一点恩泽。若是,她真的想厚着脸皮去见孤的母后忏悔昔日的罪过,孤也可以成全她。”庄徽冷冷一笑,用眼神示意冯德顺。
冯德顺会意,同常大红一起退下。
他们来到宫墙外,正看到坤宁宫中的女官搀扶着周老夫人,嘴中在低语。
冯德顺眯着眼睛,大声喊,“太子殿下请老夫人保重身体,李太医在此,还不快去看老夫人身体如何。”
闻声,庄徽的外祖母立刻老眼浑浊地看过来,未看到庄徽的身影,她失望不已。
“老身要见太子殿下。”她也恨这个冷血的外孙,觉得他果然是大女儿的子嗣,和他们不亲近。
“老夫人要保重身体呀,太子殿下很是担心您。”冯德顺假惺惺地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张帕子放在老夫人的手心。
周老夫人打开一看,帕子中包着一团灰烬,隐约可见两个娟秀的字体,“女娥”。
娥,正是庄徽生母的名字。
周老夫人意识到了这一点,顿时白眼一翻,颤颤巍巍地摇晃着身体,很快晕厥了过去。
“李太医来的真是及时,太子殿下孝心尽显,快,快将老夫人扶回去。”冯德顺笑眯眯地挤开坤宁宫的女官。
一辆马车匆匆驶离,一场闹剧终如此这般是悄悄地结束了。
此后,周家也终于连动弹一下都不敢了,只能被动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一切。
***
次日一大早,另有一辆宽敞别致的马车缓缓而来。
里面坐着忐忑不安的一大一小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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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第五十五章
◎继续演。◎
“阿娘, 你不要害怕,祖父很喜欢安安,一定也会很喜欢你。”马车里面, 沐南安挺着小胸脯, 自信满满地开口。
他感觉到沐离的紧张,其实也有些坐不稳当了, 不过萝姨告诉他男子汉要勇敢, 于是他就如同小大人一般去安慰沐离。
沐离重重地点头, 额间的红宝石随着她的动作闪烁着光芒,“阿娘哪里害怕了, 阿娘只是,只是在想要怎么和皇帝陛下解释我和你坏爹爹的关系。”
万一被皇帝陛下误会她是故意接近庄徽别有用心怎么办?可她要是和皇帝陛下实话实说, 必然要牵扯到如今的睿王妃沈知雪,沈知雪怀有身孕又是睿王的正妃, 皇帝陛下肯定是不喜欢听到这话的……
“阿娘放心, 爹爹会和祖父解释的。”沐南安笑呵呵地咧开嘴, 一副有爹万事足的模样。
沐离瞥了他一眼, 手痒痒地捏了捏他的白嫩小脸, “也对, 你爹爹惹出来的事情,应该他去解决。”
是呀,她在这里烦恼什么, 一切交给庄徽就是, 到时候他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她装傻, 天真又无辜就是了。
本来就是, 五年前她才十五岁, 是个鲜嫩鲜嫩的小姑娘,而庄徽都已经及冠了,老男人!大了她好几岁呢。
打定主意后,沐离定下心就变得从容淡定了,甚至还有心情探出脑袋往马车外看来看去。
大魏的皇宫,数年来只有参加宴会时她才能进入,而失去了记忆后,她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次初入京城觐见平帝。
不对,还有重阳节的宫宴,一个长得不错的太监朝她指明了太子庄徽所在的清宁宫……
想到那个面容端正的太监,沐离的思维突然偏离了一下,似乎大魏这边的人都挺喜欢以貌取人,连个小太监包括杨福宝长得都不算差……
“阿娘,阿娘,安安看到爹爹了,爹爹在前面。”沐离探着脑袋往外看,透过打开的缝隙,小家伙也不安分地偷偷向外瞄,一双大眼睛瞅见不远处的高大男子,他惊喜地摇摇沐离的胳膊。
闻声的瞬间,沐离的视线往前,恰恰与一双幽深沉静的凤眸相对,她愣了愣,心口竟然生出了几分和小哭包相同的喜悦。
只是嘴巴还有些硬,嘟囔道,“好了,阿娘也看到你的坏爹爹了,他穿着红色的蟒袍,那么显眼,都能看到的。”
身形颀长的男子,面目轮廓清晰冷峻,穿着圆领的红袍非但没有被霸道的红色压住,反而油然生出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
沐离的杏眼有些发直,莫名想起先前他和自己说过的话,来日他为天子,自己是南疆的王。
她自己当然能胜任南疆王,现在一看,他成为大魏的天子好像也不错……只是忽然有些怅然……
跳下马车,沐离又恢复了活力满满的模样,先快速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偌大的宫道上除了男人只有一个笑眯眯的老太监,她了然地嗯了一声,猜想天子大约也不想太多人知道她和小哭包进宫。
转身,沐离想把小哭包接下来,只是她还未伸出手臂,男人已经上前几步,弯腰将早就迫不及待的小家伙抱了出来。
马车能进入内宫已经是破了前例,从这里到乾清宫的一段路显然需要他们走过去。
庄徽抱着小人儿,和沐离并肩站在一起,偏头朝她淡淡说道,“跟孤走,孤一会儿同你们一起进去,莫怕。”
沐离哼声,算是回应他,微扬着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不过骄傲的小孔雀这次没有穿蓝色的衣裙,而是很张扬地换了一身红色的曳地裙,裙摆上绣着凤鸟纹,很有南疆的特色。
王英含笑看着都着红衣的两人,眸光微闪,上前来,先朝沐离微微颔首,又看向小家伙,“沐郡主,小殿下,随咱家去觐见陛下吧。”
他未提到一旁的庄徽,显然平帝没有说过要见庄徽。
“王伴伴和孤一同在这里。”庄徽神色不变,适时地低语一句,向沐离提醒老太监的身份。
沐离虽说失去了五年来的记忆,但在南疆的时候也是了解过大魏的宫廷的,立刻就猜到面前这个慈祥的老太监是宫中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深得大魏天子信任,手中握着的权势不容小觑。
“劳烦王大监了。”她弯着眼睛朝王英笑笑,眸光和额头的红宝石一样闪耀。
王英眼角的笑痕加深,忽然有一些明白了为何皇爷没有表现出对这个小郡主的忌惮厌恶,他在皇宫几十年,许久许久没有见到过笑容这般清澈又灿烂的小姑娘了。
单单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心情转好。
而且,小郡主相貌生得也好,和小爷站在一起很登对。
只除了身份上……
“郡主客气。”王英识趣地和两人拉开一点距离,慢悠悠地往前走。
沐离偷偷地看了他一眼,手指头戳了戳一旁庄徽的手臂,小声道,“你和皇帝陛下解释了那个,你被睿王妃欺骗的事情了吗?”
她在考虑要不要实话实说呢。看着王大监对她的态度还不错,也许皇帝陛下也是如此。
“先前你怎么演的,等会儿继续。”庄徽手臂上的肌肉紧绷了一瞬,语气平静。
他未正面回答沐离的问题,但也很直白地和沐离说不能将实情告诉平帝。
不然,怎么会用一个“演”字?
沐离听懂了他的意思,不满地瞪大了眼睛,撇了撇粉唇,这不是让她欺君吗?她在南婆和绿萝等人的面前演,手到擒来没有任何压力,那是因为她是上位者。可对象换成大魏的天子,她就变成了下位者,平帝可以问她的罪。
“放心,孤会尽快送你回南疆。”庄徽冷不丁地伸手将她脸侧的碎发挽到耳后,动作轻轻地,很温柔,也很优雅。
指尖的地方擦过沐离的耳垂,以及红色精致的耳铛。
沐南安眼尖地看到这一幕,惊叹地啊了一声,随后像是害羞一般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才没有看见爹爹也摸到阿娘的脸了,而且阿娘的脸红红的……
沐离的耳垂也变得红彤彤的,有些烫,她很快地瞪了庄徽一眼,赶紧又把那缕碎发拉了下来。
动作仓皇,却又像是在掩饰,用碎发盖住脸颊的红霞。
庄徽轻笑,手指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孤那日倒是没有看错,这套首饰的确很适合你。”
红色的、鲜艳的、充满生命力的,不该被死气沉沉地尘封在盒子里面。
“那当然,本郡主这么美,什么样的首饰在本郡主身上都是相得益彰。”沐离得意洋洋地甩了甩发上的红色珠链,心想这人总算正确认识到了她的美貌。
她翘着唇,嘴中自夸的话一点都不客气都不谦虚。
庄徽没有否认,而是含笑,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小家伙也来凑热闹,嘴巴甜甜地开口,“阿娘是最美的仙女,最美最美。”
他一连用了三个最美,沐离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些。
王英默不作声地将这些互动收入眼底,心中的想法又有了些变化。
似乎,小爷和沐小郡主之间的氛围和寻常人家的小夫妻没什么两样。尤其,小爷的手臂中抱着酷似他的小皇孙殿下,神色间有挥之不去的温和。
一家三口,是极好的。
***
乾清宫,平帝已经在等着了。
他从早朝的时候就有些漫不经心的,但心思不在朝堂上的何止他一人,内阁的左阁老眉头紧锁,像是也有烦扰的事情。
不过,承恩公府周家获罪刚告一段落,左家也倒霉地牵扯其中,旁人还以为是因为这件事,故而没有过多地探究。
于是,朝臣们和平帝都不上心的情况下,早朝相比平时很快就结束了。
弄的礼部尚书心中稍稍郁闷,他奉陛下旨意为太子殿下选太子妃,眼看着第一轮初选出的秀女都要进宫了,却出了周家这档子事。
周氏论关系是太子的母族,太子殿下大义灭亲固然令天下人满意,可难免也多出一些尴尬的地方。
比如,这个关口,太子选妃总显得那么不合礼数……
他试探着想在朝堂上问问同僚和陛下的意思吧?结果迟疑了一会儿话没说出口,早朝就结束了。
没办法,礼部尚书只好回去继续纠结。不过有一点他是确定的,那就是起码要等个三五日,承恩公府的结果尘埃落定后,再提选秀章程。
话说,今年初选的秀女中有几位相当出色,家世也都合适,太子殿下应当是会喜欢的吧。太子妃太子良娣选出来,最好尽快诞下太子殿下的子嗣,届时有了皇太孙,大魏的江山将更加稳固。
礼部尚书打算的极好,却还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小皇孙已经上学堂了。
也正是因为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小皇孙,平帝也真的已经将选秀遗忘到了脑后……
“皇爷,沐郡主和小殿下已经在殿外等候,小爷他也在。”到了乾清宫,王英先进殿,向平帝禀报。
平帝毫不意外逆子会来乾清宫,闻言摆摆手赶紧让人进来,他最想见的人是自己的乖孙孙,其次是沐离。
多了个逆子虽然有些嫌弃,但也能勉强忍受。
“让他们都进来。另外,今天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
“老奴明白。”
王英静悄悄地退下,退了两步又恭声回禀了一句,“小爷亲自去接沐郡主,一路上多有呵护。”
闻言,平帝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五年前,逆子和沈氏之间尚有牵扯。
这样想着,平帝犀利的眼神忍不住看向殿门的方向,当看到并肩走来的两人,他挑了挑眉,随后微怔。
“你们来了,不必行礼,赐坐。”平帝笑了笑,目光扫过他们,语气和煦,是从未有过的平易近人。
“沐氏沐离见过皇帝陛下……”沐离的礼行到一半,眨了眨眼睛,懵懵地跟着庄徽坐下。
皇帝陛下的态度果然很好,但也太好了一些,出乎了沐离的意料。她忍不住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想从他的表情中发现端倪。
然而,她迷惑地发现,男人的眼中也一闪而过惊讶的神色。
恐怕在场唯一不觉得奇怪的只有小家伙了。
沐南安没感觉到自己爹爹和阿娘的疑惑,他在庄徽坐下的时候就从庄徽的怀里爬了下来,噔噔噔跑到平帝的面前,甜甜地喊了一声,“祖父,安安来看金龙了。”
因为年纪小,绝大部分的时间又只在沐王府,沐南安其实根本不知道天子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皇宫是一个很可怕很冷血的地方。
他记得的只有上次还算美好和谐的回忆。
祖父,对他很好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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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 第五十六章
◎“安心”◎
庄严的乾清宫中, 沐离乖巧地坐着,微微低着头,嘴唇保持着往上翘的弧度, 看上去很像大魏养在深宅里的闺秀。
她发誓, 她这辈子的前十五年都没今天这么老实过。
当然,主要是目前的情况对她而言有些诡异了。皇帝陛下看破了她和庄徽之间的那档子事, 诏她觐见, 结果她忐忑不安地到了乾清宫, 皇帝陛下只是和颜悦色地让她坐下就没下文了。
沐离没等到想象中的问话,愣是只能干坐着听平帝给小哭包描述椅子上面盘着的金龙……时不时小哭包稚气地问上一句, 殿中尽回响着祖孙二人的交谈。
仿佛她和身旁的男人都被遗忘了。
沐离一头的云里雾里,手指头扭来扭去, 好好的衣袖都被她扭的皱巴巴。她心想皇帝陛下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把她晾在这里,让她着急, 让她心慌。然后在她最慌张的时刻, 冷冷地开口质问, 到时候她就什么话都说了!
不得不说, 她的想象力也是很丰富了。
庄徽就坐在她的身边, 瞥了一眼她坐不住的模样, 轻轻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
“孤让你读的那些书都读了?”他低声问沐离,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很有可能会被上首的平帝听到。
“读,读了。”沐离乍一听到他的声音, 惊了一下, 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就大了起来。
她反应过来,立刻压低声音, 同时还悄咪、咪地往上首看去。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十足。
然而平帝离他们也不算远, 怎么听不到呢?只是他逗弄着乖孙孙, 权当是没听到。
不过,注意力到底还是移了几分到他们两人的身上。
上首的皇帝陛下没有反应,沐离小小松了一口气,随后斜眼瞪了瞪庄徽,嘟囔,“你突然出声干什么呀,都吓到本郡主了。”
眼波流转,长长的眼睫毛下与其说是不明显的怒火,不如说是撒娇式的抱怨,自然而然的娇嗔。
话说,她的忘性很大,很快就把感觉到的危险抛到了脑后。也许是潜意识里牢记庄徽亏欠她,也可能是觉得自己握着庄徽的把柄,她总是以最真实的情绪面对庄徽。
敢喋喋不休地骂他,敢嘟嘟囔囔抱怨他,也敢时时刻刻不给他好脸色。
哪怕就在平帝的面前,她也敢。
庄徽沉着眉眼没有出声,而是伸出一只骨节匀称的大手,强势地将她搅拌在一起的手指头弄开,皱的不成样子的衣袖展平。
微凉的触感让沐离的身体僵了一下,等到那只手从容不迫地抽离,她才霎时有了动作。
小了一圈的手掌拽住了一根手指头,放在手心,她振振有词,“你是大魏的太子,应该知道你们大魏要求男女授受不亲。你刚才唐突本郡主,我这是反击。”
她感受到手心的微凉,一颗心不知不觉安定了下来。
庄徽静静看着她,任由她那样拽着,手指轻轻划过,缓慢勾勒出两个字。
“安心。”
沐离弯了弯眼睛,因为手心痒痒的感觉忍不住哼笑了一声,差点就忘了眼下是在什么地方。
平帝隐晦地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中,重重咳了一下,不出意外地看到那沐氏的小郡主甩开他那逆子的手,正襟危坐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南疆沐氏沐离,到京城这是第五年了吧。”平帝心中生出几分感慨,终于开了口,看向下方神色不带畏惧的小姑娘。
“回禀皇帝陛下,五年都快要满了,再过不久沐离在京城就待到第六年了。”沐离清脆的声音在殿中有些迫不及待,她可总算等到平帝问她话了。
“这么长时间了啊。”平帝再次感慨,时光匆匆不饶人,五六年的时间弹指而过。
沐离点头,眼巴巴地仰头看着他,对呀,她在京城为质都这么长时间了,于情于理都该放她回南疆。
她就等着平帝说出这样的话,奈何睁大眼睛等了好一会儿只听到平帝的一句感慨又没有下文了。
她不禁有些失望,高昂的情绪稍稍蔫了些,但还是主动开口,“皇帝陛下,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沐离在京城所待时久。您看是不是允沐离回南疆。”
这个时候,当然是回南疆最重要,她哪里还记得和身边人的纠缠,直到旁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离离,不要着急,南疆总有一日能回去。”
离离!只有她父母兄长和南婆这么唤过她!他凭什么!
沐离浑身不自在地扭过头,嘴巴动了动,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在接触到男子深幽的眼神时又咽了回去。
是了,她和这人早就做好了约定。他愧对于她,已经承诺,过了今日就送她回去。
一个激灵,沐离清醒过来,抿起了唇,大大的眼睛里面集聚了一点儿水光,有些可怜兮兮还有些不舍,黏糊糊地低语,“庄……太子殿下,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虽然本郡主与你“感情深厚”,但本郡主身为南疆的郡主,最看重的依旧是南疆。儿女情长怎么比得上家国大义呢?怪就怪他们两人身份立场不同吧。
庄徽的脸色不甚明显的黑了黑,轻飘飘的目光放在认真听着的小人身上,语气依旧温柔如水,“离离,我们之间还有安安在。”
是提醒也是警告。
沐离回过神,扁了扁嘴巴委屈更多了,有孩子怎么了?有了孩子她就不能回去南疆了?
“可你都要有新的太子妃了,我留在这里又要做什么?”她目光黯然,神色也多了灰败,显得极为伤心。
这下,坐在平帝腿上的沐南安着急了,嘴里急急地喊着阿娘,又噔噔噔地跑下来,小手去牵沐离的手。
表示他是和阿娘站在一起的,阿娘留在京城他就在京城,阿娘回南疆他也要一起回去。
此时,平帝微微蹙眉,仿佛才想起还有选秀这档子事,而先前逆子一直默认,连他们提前做好的安排都照单全收了。
“五年了,你们瞒着朕私下在一起,可知是欺君的重罪?”平帝骤然出声,原本平和的眼神顿时冷的像冰一样,属于帝王的威严丝毫不容敷衍。
他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
沐离脸色白了白,急急忙忙地跪下,之后发现庄徽还站着,立刻扯着他的袖子让他也跪下。
“皇帝陛下恕罪,沐离和太子殿下并非是要欺君。只是当时情形复杂,我,我们俱以为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从未想过能长长久久地厮守在一起,故而未在人前表露过半分。”她开口解释,脑袋往下耷拉着。
“哦?那乖孙又是怎么回事?大魏皇室的血脉竟然流落在宫外,而朕丝毫不知!”平帝有些动怒,语调扬高。
这件事他没有派人去查,便是想听听他们两人怎么说。
一时的意乱情迷这种说辞可是糊弄不住他。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当时父皇贬斥儿臣,儿臣不得不去往关外的北地。北地与京城相隔,信件难通,儿臣归来之日,安安已然在襁褓中。”庄徽站起身,清冷的目光直直盯着平帝。
沐离想说的话再次咽回肚子里面,乌黑的眼珠转转,识趣地安静下来。
她隐瞒小哭包的存在肯定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看情况,也不怪庄徽这个老男人,如今,怪到大魏的天子身上了。
父子两人相对,她这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肯定不掺和啊。
平帝听明白了逆子的话,气的大喘气,什么叫他不得不去往关外的北地,是他自己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莫名其妙跑到乾清宫说要娶沈氏做太子妃。
皇后与沈家私下沟通,沈氏已然和老四定下了婚约,他强夺弟媳还有理了?
但这桩丑事绝对不能再次提起,平帝强压着愤怒,强调一个事实,“朕记得你从北地回京也快两年了,两年中你为何又继续瞒着朕?”
庄徽不语,而是淡淡看了一眼神色无辜的沐离。
“皇帝陛下,这是因为沐离的身份和太子殿下的身份相差甚大,安安还小,又体弱,我,我们怕出了岔子,索性就继续瞒下去了。”沐离霎时又来了精神,将小人往前推了推。
表明他们都是为了孩子考虑。
不得不说沐离很会看眼色,直接就说出了一个最不会让平帝生气也是看起来最合理的借口。
皇室的孩子多有夭折,小哭包身具大魏和南疆两种血脉,又势必将引起巨大的争议,这种理由是说的过去的。
平帝直接联想到睿王的后宅纷争让沈氏险些失去肚子里面的孩子,再看看粉嫩可爱的乖孙孙,神色缓和,承认沐氏的小郡主说的有理。
“既然如此,朕不追究你们的欺君之罪。不过,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他看出沐离有回南疆的意思,招招手让乖孙再回到他的身边。
接下来怎么办?沐离愣了一下,心领神会地往庄徽那里靠了靠,适时地闭上了嘴巴。
“父皇就是要说这些?”庄徽弯腰牵住了小人的手,没让他往平帝那里去。
“乖孙必须回到皇宫,认祖归宗昭告天下。”平帝皱眉,态度坚决,没有转圜的余地。
“现在,不行。”庄徽矢口拒绝。
平帝冷了脸,两人又变成剑拔弩张的模样。
沐离悄悄地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地吭声,“太子殿下要选太子妃,安安若是认祖归宗不就成了一个庶子吗?”
“阿娘,庶子是什么?”沐南安好奇地问,仰着头,语气天真稚气。
“爹不疼娘不爱,还要被人迫害的小可怜。”沐离大致解释了一句,沐南安立刻止不住地摇头。
“安安不做庶子!”他有些害怕,咬着嘴唇。
他不要后爹也不要后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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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 第五十七章
◎爹爹一起回南疆。◎
后爹后娘现在当然是不会有的, 即便沐离不提,平帝也不会在此时给东宫塞过去一个女主人,眼下他正是稀罕乖孙孙的时候。
“祖父不会让乖孙孙成为庶子和私生子, 乖孙孙, 过来祖父这里,不要害怕。”平帝笑容和蔼, 对待沐南安和对待庄徽是截然相反的样子。
这一次, 庄徽没有拦着, 小家伙蹦蹦跳跳又去了高处。
“不给安安后娘,和祖父好。”他爬到平帝的膝盖上, 嘴中含含糊糊说着亲密的话,又拿粗短的手指头去碰平帝颌下的胡须。
“你这么大点就知道后娘了?”平帝很喜欢小孩子这种纯粹的亲昵, 大笑着用胡须去蹭小孙孙嫩嫩滑滑的脸蛋。
沐南安觉得痒,咻咻地笑着往左右躲, “不止后娘, 安安还知道后爹, 也不要后爹!”
他大声说这话的时候大眼睛一直往沐离的身上瞟, 平帝看个正着, 眸光一动, 心中自有算量。
庄徽也清清淡淡地往旁边瞥了一眼,深知后爹后娘这样的话若是无人说过,小人是不可能记在心里的。
唯沐离还没意识到火已经烧到了她的身上, 她有些幸灾乐祸估计庄徽的太子妃要泡汤了, 毕竟大魏的天子金口玉言,说出的话是不能再更改的。
她很好的把几分窃喜掩饰起来, 慢慢吞吞地又坐了下来。
她摆弄着面前的茶盏, 心道小哭包还挺会哄人的, 也许回到南疆,他也能很快得到母亲和父亲的喜欢。
不过他们一起回南疆,可能会惹来皇帝陛下的怒火,或者以后等安安年岁大一些,可以在大魏和南疆之间往返。
“你面前的那道茶点不错,夹给孤。”紧张的气氛被小人的欢声笑语消弭,庄徽也不再和平帝争辩,云淡风轻地朝沐离开口。
沐离转过头看看他手边的银筷,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淡绿色茶点,努努嘴,理直气壮地示意他既然长着手距离也不远那就自己夹。
她又不是他的妃妾侍女,干嘛要侍候他?
庄徽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注视她,一言不发。
沐离立马想起来他要自己在平帝面前演戏,狡黠地翘了下唇,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茶点。
“庄徽,这个茶点很好吃,给你呀。”她直接把茶点怼到人的嘴边,面带期待的笑容。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满满的柔情蜜意。
庄徽看着她眸色转深,张开薄唇,毫不意外地发现有只小手摇摇晃晃马上就要拿不住筷子了。
像是故意的。
一只手稳稳握着她的手腕,他吃下茶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表明滋味还不错。
沐离的坏心眼落空,悻悻地又夹了一块放在他面前,此刻的她变得十分的乖巧。
罢了罢了,反正这人很快就见不到了,就对他态度好一点吧。
“殿下请用,这个要不要也尝尝?”她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笑容十分的甜。
庄徽被她脸上的笑晃了一下眼,默默地都吃了下去。
“一定也很渴吧,呐,太子殿下喝茶。”沐离又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庄徽浅啜一口,低垂的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忽然觉得这女子不闹腾的时候,挺好。
“南疆王知道这件事吗?”平帝眸光闪了闪,也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还未知晓。”沐离知道平帝是在询问自己,实话实说。
她确实没敢把这件事情和自己的母亲说起,沐离想母亲要是知道了,南婆也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她表明日后不再见南婆,又重罚了那些自作主张的侍女,心情实则是不好的,直到今天也还没有恢复。
“你在京城,看来也向南疆王隐瞒了不少的事情。”平帝了然,南疆王理应是不乐意看到继承人和大魏有更深的牵扯。
偏偏她膝下有两个孩子,只有沐离一个是女儿。
南疆由母氏部落联合,无论是向大魏称臣之前还是之后,也只有女子能掌大权,代代相传,从未断绝。
换位思考,平帝觉得自己若是南疆王,也不会允许乖孙的存在。
“隐瞒母亲的只有这一件。”沐离低下头,在平帝这种长辈的目光下,莫名地有些羞愧。
“朕知晓了,很快南疆王也会知晓。届时,你打算如何去做?”再一次,平帝问了这个问题,同时他警告地瞪了庄徽一眼,不希望逆子横插一手。
庄徽皱起了眉,知道下一刻自己听到的话绝对不是意想中的。
“我,臣女会和母亲承诺,断绝与大魏太子的一切关系,日后无论何时何地永不往来永不见面。”沐离正色,语气极为认真。
一直以来她都站在十五岁时的自己立场上,理清身边的人,找回过往的记忆,着急忙慌地想要赶回南疆,却忘了去思考这个一回到南疆就必须面对的问题。
然而当平帝问出口的时候,她却也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因为,也只有这样,母亲才会放下心中的顾虑。
平帝毫不意外地听到了这句话,轻飘飘睨了一眼脸色难看的逆子,又问,“断绝关系之后呢?你又会怎么做?若朕所料不错的话,南疆王会立刻为你寻一位出身南疆望门的王夫。”
联姻,不仅能巩固沐离的地位,而且能斩断沐离同大魏太子之间的退路。
平帝相信,南疆王做得到。
这个问题沐离回答的很随心,“喜欢就成婚,不喜欢就一拍两散,我们南疆人从来不在感情这件事情上勉强自己的。”
南疆有合花节,成婚算是件比较自由的事情,某种程度上,父母也无法决定子女的意愿。
母亲想让她娶王夫,考虑到这一点,态度也不会很强硬的。
沐离回答之后才发现平帝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而自己回复地太果决,她眨了眨眼睛,很快露出一个无精打采的苦笑,“天意如此,这一世沐离和太子殿下恐怕情深缘浅。”
“感情”深厚,缘分差了一些。
她自以为这个解释还可以,然而庄徽的脸色还是一样的难看,就连小哭包也垮着一张小脸。
后爹难道真的是一定要有的吗?他闷闷不乐地嘟着小嘴,头上束着的小包包撅了起来。
“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时辰不早了,父皇还有话要说?安安已经误了几日的学习,今日需去学堂。”庄徽的语气冷漠,一字一句从嘴里挤出这话,态度不耐烦到了极致。
难得,平帝却没有生气,大手摸了摸乖孙头上的小包包,决定放他们离开。
他喜欢看到逆子吃瘪的模样,而且乖孙人也在京城,认祖归宗昭告天下只是时间问题。至于逆子和沐氏小郡主之间的事,平帝冷眼看着他们自己就能处理好,不必他去插手。
沐氏的小郡主不仅不怕逆子,心思也是一个通透的,知道轻重取舍。
“皇帝陛下,沐离告退了。”沐离知礼数地退下,两只杏眼弯成月牙,朝平帝笑笑。
平帝挑挑眉,大手一挥往沐王府拨下了许多赏赐,丰厚程度比赏赐景王妃有孕时更甚。
沐离得了大手笔的赏赐,笑容灿烂,丝毫不见原本伪装的哀怨忧愁。
临走的时候,她还眼睛亮晶晶地朝着平帝感谢了一番,“皇帝陛下您可真好。”
朴实无华的话含着最真诚的感激,平帝直接被她的表现逗乐了,也露出一个笑容,打趣道,“你是南王的后代子嗣,虽不入皇姓,但也算是朕的后辈,些许东西罢了。”
沐离重重地嗯了一声,脚步轻快地从乾清宫离开,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她万万没想到今日的乾清宫之行这么轻松。
既然如此,她完全不必听庄徽的话演戏。皇帝陛下不仅平易近人,而且很善解人意。
然而和她的容光焕发相比,庄徽和小哭包的脸色都不太好。一个是因为计划再次被打乱,一个是害怕可能到来的后爹……
“爹爹,安安讨厌后爹,不想要后爹,你快想想办法吧。”沐离开开心心地走在前面,后面,小家伙牵着自己爹爹的一根手指,撅着嘴巴抗议。
庄徽步伐缓慢地走着,嗓音低沉,“这件事爹爹想办法没用,一切还要看你阿娘。她喜欢别的男子,我和你都拦不住。”
“拦得住,一定拦得住。”沐南安着急地比划,提出一个例子,“黑胖子他的哥哥,安安就不让他接近阿娘,爹爹也把他吓跑了。”
“眼下能拦住是因为我们都在京城,一旦回去南疆,爹爹鞭长莫及。”庄徽握了握儿子的小手。
“那,爹爹和我们一起回南疆。”沐南安灵机一动,渴望的眼神看着庄徽。
庄徽缓缓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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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 第五十八章
◎你会难过吗?◎
“行了, 太子殿下就送到这里吧,千万不要忘了你我之前的约定哦。”离了乾清宫有一段距离,沐离不想让庄徽再跟着了, 扬扬手要带着小哭包坐马车离宫。
她想, 小宝贝安安一直可怜兮兮地养在沐王府中,好不容易才上了学堂交了朋友, 离开京城之前于情于理该让他去告别。
“太子殿下一定日理万机, 公务繁忙。”她指了指清宁宫的方向, 扬着下巴,比旁的宫殿高出一截的琉璃顶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孤今日无事。”庄徽不管她明里暗里的赶人, 抱着人很坦然地坐进了马车里面,徒留给沐离一扇打开的马车车门。
“什么嘛, 真不怕被人发现啊。”沐离瞪着眼睛也做不出把人从马车上扯下来的事情,嘟嘟囔囔着也弯腰进去。
她回南疆还要指望着他手中的通关令。
红色的凤鸟纹绣一闪而过, 马车的车门合上, 轱辘轱辘驶离宫城。
远处, 戴峥穿着崭新的藏蓝色千户袍服, 目光注视着不该出现在内宫的马车, 久久地失神。
方才的惊鸿一瞥让他将割裂的几段记忆直接联系了起来。宫宴上初入京城的南疆小郡主和学堂外牵着小皇孙的俊秀少年是同一个人。
堂堂郡主女扮男装亲自去送一个小童去学堂, 只剩下一个可能,她和小童关系匪浅,亦或者, 小皇孙一直未露面的生母就是她。
南疆的郡主偷偷生下了太子殿下的长子并且数年不为人知晓, 这听起来是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
戴峥闭了闭眼睛,转身和人说, “我有要事去见督公, 你们仔细守着。”
他不是傻子, 出身异族的郡主突然出现在内宫,且破了宫规乘着马车,应该是秘密已经被陛下知晓了。
他原原本本地将此事告知督公,不会出错。
东厂按照惯例原本该有三个千户,几位千户犹在,他却被提拔上来,那么短期内必有一人要往后退一步……
“此言当真?”常大红也没想到会从下属的口中再一次得到惊天的消息,不停在房中踱步。
沐王府的沐郡主,除了初入京城时和宁王世子的一场冲突,旁的时候安静地待在府中,慢慢地在众人的视野中消失,东厂也没有派人去监视过。
谁能想到,不起眼的沐王府中藏着一位小皇孙……
“去请大监过来。”常大红拿不定主意,又听戴峥言沐郡主突然出现在宫中,派人去请了王英过来。
王英不慌不忙地从乾清宫过来,看到常大红的神色,已经猜到他是为了什么事。
“皇爷已经见了沐郡主,东厂以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王英点点头,深藏沟壑的眼睛随意地从戴峥的身上略过。
戴峥神色一凛,当即表明此事未往外透露一个字。
“嗯,不错,咱家喜欢不爱多话的人。”王英话锋一转,轻轻拍了拍手掌,底下的一个太监就压着一个人上来。
戴峥定睛一看,狠狠吃了一惊,被死死压着的不是旁人,这是先前在东厂声名大噪的刘进。
可眼前的刘进哪还有往日的风光,他身形不稳脸色泛青,一看便是受过了一场不轻的刑罚。
“大监,坤宁宫那边还是要顾忌一些。”常大红想起差点被刘进三言两语带进沟里,语气和眼神都充满了厌恶。
“若非如此,他的命已经没了。”王英轻描淡写地弹了弹手指头。
“妖言蛊惑,四处挑拨,这样的人在东厂最留不得!”王英声音骤然变得狠厉,常大红和戴峥等人的心头都弥漫上一股寒意。
至于刘进,牙齿微微打颤,第一次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恐惧。
他理解不了王英的想法,但隐约能明白他和王英和戴峥都是不同的。
不同在哪里呢?
刘进野心勃勃,渴望着权势,为了上位无所不用其极,投靠皇后做得,使歪招构陷别人手到擒来。
而在王英的心中,他们这些人是无根的太监,随着宫廷起起伏伏,历朝历代饱受朝臣的诟病。皇爷信赖他们,给了他们权力,他们反而更要行得直坐得稳,否则便是遗臭万年。
以前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王英年纪不小了,自以为没几年好活,越来越看不惯刘进这般的人,也决定不允许这样的人在东厂出头。
先前,他的心思在别的地方抽不出手,确确实实还要顾及皇后。可眼下,小爷和皇爷的关系改善,睿王被罚,周家倾覆,他能松一口气,刘进也就倒霉了。
“既然大监说留不得,又不能要他的命,不如逐出东厂,送到坤宁宫做个洒扫的小太监,想必坤宁宫也无话可说。”常大红转瞬间就想好了怎么处置刘进,冷笑着开口。
皇后拉拢刘进是因为他是东厂的百户,可若是成了自个儿宫里的一个小太监,还有什么价值?
宫里最多的就是太监和宫女,死上一个永远不多。
“尽早送过去。”王英的话音落下,刘进满含着不甘伏在了地上。
他刘进绝对不能停步于此,他出生的当天就有道人算过,他这一辈子必登顶极贵!
只要留着一条命,他一定还有起来的希望。届时,他要这两个老东西都不得好死。
还有戴峥,别以为他刘进就没查到蛛丝马迹。他可是从黄千户那里听到了不少的消息。和东宫有关吗?怪不得……从百户升到了千户。
***
“安安,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呀。自从你跟着你的祖父离开,我都,一天、两天,好几天没有看到你了!”
“白包子,你不知道,我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和你说。我见到我的亲姑姑了,还有天下最尊贵的皇帝陛下!”
“不过好奇怪,我只敢看了一眼,后来被我爹狠狠打了一顿屁、股。可是,我还是要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皇帝陛下和你的祖父长的好像啊。”
沐南安回到学堂,最激动的人是裴家的小胖子。他拉着小伙伴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胡先生来来回回瞪了他好几眼,他都装模作样和没看到似的。
沐南安用手捂住嘴笑了笑,黑胖子口中的皇帝陛下就是他的祖父,不过现在他不能说。
压抑着兴奋,他把书往裴小胖子的身边推,示意等到用午膳的时间他们再说话。
裴文望小胖子傲娇地哼了一声,黑胖的手拿起书,大声读了起来,声音洪亮。
胡先生的脸色稍霁……
沐离兴致勃勃地在窗外看着,忽然也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不舍,等回去南疆,属于大魏的一切就会慢慢地在她的记忆中模糊。
而小哭包会更难过,因为大魏的京城是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我和安安走了,你会……记起我们吗?”沐离默默地偏头,询问她身边的男人。实际上,她是想问他会不会觉得难过会不会想念他们,但话到了嘴边觉得不合适又换了一种说辞。
“不会,孤不会。”庄徽的神色平静。
看他的反应,沐离瞬间不高兴了,冷冷哼了一声,暗骂了一句无情冷漠。
她也骂自己,不折不扣的大蠢货,毕竟要是不舍得,他怎么会同意送走他们呢?
“走吧,不要打扰他们读书,孤还要带你去见一个人。”庄徽无视她凶巴巴的脸色,迈开脚步往外走。
沐离本来无动于衷,可又实在好奇要见什么人,等他走到门口才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神神秘秘的,真烦人。”她吐槽不休,蒙着的面纱随风轻轻地飘动。
两人消失不见,裴文严咬着一根冰糖葫芦从暗处现身,嘴中的滋味酸酸甜甜的,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敢跟上去。
在堂弟的学堂外面守株待兔见到人还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要是在别的地方“偶遇”,裴文严相信太子殿下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躲在暗处看的清清楚楚,太子殿下神色淡然,可眼神中的占有欲瞒不过同样身为男子的他。
自从知道美人是南疆的沐郡主,裴文严的心里又荡起了涟漪。因为他知道太子殿下和沐郡主两人的身份决定了他们不能在一起,大魏的后宫中容不下异族的郡主,南疆也不会允许少主留在京城做太子的妃妾。
但是他裴文严可以呀,他去南疆做沐郡主的王夫还能借一个联姻和亲的名头,为国为民是大义!
他的祖父祖母爹娘想必也不会反对,袭爵反正有他的长兄顶着,轮不到他。
裴文严打算的很好,奈何连和沐离光明正大的见面都做不到。方才沐离的身边若是没有庄徽,他指定是要凑过去露面的。
可惜啊可惜。
他叹了一口气,三两下把糖葫芦吃的一干二净,木签潇洒地随手一扔,扬长而去。
“首领,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一个人狼狈地拔出插在手臂上的木签,闷哼一声。
染血的木签带着不详的红色,几人中最警觉的一位当即呼吸一顿,厉声吩咐快跑。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迟了。
作者有话说:
三更。感谢在2022-11-30 18:40:35~2022-11-30 21:3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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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 第五十九章
◎东宫,有子。◎
“他是南疆的人。”时隔数日, 沐离又来到了庄徽的别院,看到地牢中锁着的人,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不用庄徽开口, 她基本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南婆在她身边多年, 可能动用药物让她失去记忆,但给她下毒是绝对不会的。
“本郡主为了南疆不远千里到京城为质, 人生地不熟地过活了整整五年, 你身为南疆的子民却要杀了我。”沐离站到这个人的跟前, 不顾鼻尖传来的浓重血腥气,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个人原本半垂着眼皮, 听到动静的时候也任由身体无力地被铁链吊着,毫无反应。
可沐离的话一出口, 铁链晃动,他竟然硬是往后退去, 剧烈的挣扎又让血腥气浓郁了几分。
“本郡主现在问你, 为何要下毒, 回答我。”
那人嘴巴紧闭着, 只是挣扎, 依旧不吭声。
沐离深深吸气, 不管不顾地从一旁的桌上倒了一杯凉水,泼到这人的脸上,一杯, 两杯, 三杯,直到他脸上的血污去了大半, 她乌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了好久。
百年来, 南疆人的异族特征是很明显的。可后来南王与沐氏联姻, 一代代的子嗣改变了上层南疆人的相貌,比如沐离,换上大魏女子的服饰,谁也看不出她是一个南疆人。
而眼前的这人,眉眼没有血污遮挡,异族特征也不明显。或者说,他更像是大魏人。
也对,他若是生活在山林里面连汉话都不通模样又很像外族人,也不可能被派到大魏的京城。
但同样,太像大魏人的南疆人也不好找,起码,沐离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她的父族越家是南疆境内汉化最深的,也是异族特征最不明显的那一小部分人。
“他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也不能,我是南疆人的少主。”沐离木着一张脸,从袖中拔出了一把匕首,对着鲜血淋漓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至死,那人都没有说一个字。
庄徽看着这一切发生,皱眉,伸手将失魂落魄的人从昏暗的地牢中牵了出来。
也不顾,他的衣袖上面沾染上红色的血液。
一接触到明媚的阳光,沐离动了动眼睛,突然瘪着嘴吸着鼻子哭了起来,“我第一次杀人,他是南疆的子民。”
“他怎么能害我呢,我除了倒霉地被你祸害过一次,一件不利于南疆的事情都没做过。”
“他们不能这么对我,不能的。”
忘了她的存在,还要下毒杀了她。
她含着泪光喃喃地念叨,又委屈又憋屈还难受,手上的血污左一下右一下全抹在了庄徽的长袍上。
一件耗费了数位绣娘心血的长袍就这么被毁了。不过好在都是红色的,也看不太出来。
庄徽低头看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嫌弃,直接进了屋中,不由分说抽掉了腰间的玉带,解开圆领的长袍。
沐离傻傻地跟在他的身后,发现他在宽衣解带,眼中的泪光一下子止住了,灼灼地盯着……宽肩、胸膛、腰……
看到里面一层白色的中衣,她含糊不清地咕哝一声,举起双手找到水盆,恨恨地搓了两下。
比起方才杀人的狠劲儿,半点不虚。
庄徽动作迅速地换上了一件家常的青色直缀,转过头盯着那盆浑浊不清的水,神色怪异。
“为何不留着他的命带回南疆对峙?”他沉声问。
沐离拍了拍水,水花溅到她的脸上,她低声哼唧,“只这一次,我的心只软一次。”
她依旧是那个活泼又热情的南疆小郡主,快活地在山林中跑来跑去,幸福又自在。
庄徽嗤笑,但没有出口讽刺她的天真,或者愚蠢。
沐离垂着头,悄悄松了一口气,让他把巾帕递给自己,“我要擦手。”
手上的血迹消失不见了,她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庄徽看着骄傲如孔雀一般的小郡主变得蔫哒哒,屈尊纡贵地挽起袖子帮她擦掉了手上的、脸上的水珠。
过程沉默,没有任何的声音。
“其实,你还算一个正直的好人,本郡主原谅你一半了。”末了,沐离哼哼哧哧算是道出了自己的感激。
“嗯?另一半?”庄徽听到她的说法,抬了抬眼皮,心下一动。
“等本郡主回到南疆的时候,带着安安!”沐离大声,凑到他耳边,提醒他记得承诺。
“好啊,孤等着。”
***
“两次了,听说乾清宫围得严实,没有一个人能探出究竟。”
“皇后的人进不去,淑妃的人看不到,本宫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清宁宫的太子进去又出来。”
“陛下在乾清宫里见了谁呢,只有太子,只有太子能知晓。”
夜色微凉,后宫中,贤妃摆弄着面前的棋盘,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这个时候,她身边的女官也不敢说话。
按照宫规,窥探帝宫本就是重罪,无论陛下在见谁,也轮不到一个后妃干涉打探……
“娘娘,今日坤宁宫多了一个洒扫的小太监,东厂的人送过去的。您看要不要查一查?”有宫女得到了坤宁宫的消息,说与贤妃知晓。
贤妃在坤宁宫安插了显然不止一颗棋子,同样,坤宁宫的皇后可能也在她的宫中埋了钉子。
后宫本就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地方,这些生活在其中的女人们对这一切已经熟悉地仿若饮食一般。
“不,越在这个时候本宫越要稳住,明天周家就要完了,不能去主动招惹皇后。”贤妃捏住手中的一颗棋子,眉头紧蹙。
不知为何,这一两日她总觉得心神不宁,恐怕有大事要发生。
“淑妃还是闭门不见客?”尤其添了淑妃的怪异后,贤妃的脾气变得有些焦躁。
“娘娘,是的,淑妃仍称病抱恙。”女官回道。
“斐儿那里,景王妃腹中的胎儿可好?”贤妃又挂念起了儿子儿媳那里,当然最看重的是那个可能还未成型的胎儿。
“太医每日都去诊脉,王妃娘娘和小皇孙皆平安。”女官又道。
贤妃嗯了一声,温婉的眉眼略有放松。
睿王和皇后又吃一亏,沈氏的胎儿听说也不康健,届时她的儿媳生下健康的皇孙,斐儿的底气更足。
“只可惜,太子反应倒是快,没能……”贤妃低语了一声,随后抬起了手,在身边人的搀扶下往床榻而去。
夜深了,她也该入眠了。
然而就在此时,外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看过去,很快拿到了一张小纸条。
贤妃打开后,脸色瞬间大变。
“东宫,有子。”
……
次日,周家问罪行刑,庄徽是主刑官。
不像旁人猜测的心潮起伏,他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他的亲舅舅周兴祖人头落地的瞬间,庄徽还有些走神。
好在也只是一瞬,他摆摆手命人收敛好头颅送到两位外祖那里,便目不斜视地从刑场离开。
回宫的时候,他偏头问了杨福宝一句,“准备好了吗?”
杨福宝当即点头,“明日晨起,可出京城。”
庄徽嗯了一声,让他去把这个消息和那一大一小说一遍,之后不再言语。
沐离收到准信自是惊喜,忙着收拾行装,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就剩下这半日的功夫,轩然大、波还是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四更。
呼,今天我解封了,估计明后天更新就正常了,如果不再封的话……感谢在2022-11-30 21:32:43~2022-11-30 23:4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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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 第六十章
◎太子刑克六亲。◎
起初, 还是和获罪的周家有关。
周家除爵,三代流放,周兴祖斩首示众固然是一件让全京城的百姓都为之开心的一件事。他们恨不得奔走相告这个好消息, 以表示对承恩公府周家仗势欺人鱼肉乡里的厌恶。
相对的, 他们对大义灭亲的太子殿下也生出更多的好感。
但时下孝道仍为主流,不和谐的声音依旧冒了出来。百善孝为先, 无论周兴祖犯了怎么样不可饶恕的过错, 他总归是太子庄徽的嫡亲舅舅, 是除了父母之外最亲近的长辈。
庄徽亲手送他上死路的举动无疑与孝道相悖,成了一些人攻讦的凭证。
朝里朝外都有声音指责太子殿下生性冷漠, 甚至还有庄徽刑克六亲天煞孤星的说法。
元后早早病死,是为无母;不近女色, 是为无妻无嗣。也就是陛下真龙天子,才能压得住庄徽孤煞的命格。
流言如同一阵风被吹了起来, 而在一些有心人的引导之下, 很快就发展到庄徽命硬留不下子嗣, 大魏天下后继无人的地步。
“可是选秀不是已经开始了吗?一波波的秀女都往京城来了。”有人提出疑问, 表示太子妃很快就能由礼部选出来。
然而紧接着发出的一件事, 又印证了一些无法言说的诡异。
京城待选的秀女居然有一波人在流言传起的时候生病了, 人数不多,只有五六个,病情也不怎么严重, 远不到危及生命的地步。
但秀女的病倒无论牵强与否还是和庄徽的命格联系了起来, 一时间声浪大盛,甚至传到了宫里。
仅仅一日的功夫, 流言蜚语尘嚣甚上, 在更多的煽动之下, 居然还出现了国本不稳的恐慌。
在这样的情形下,另外一种声音悄咪、咪地也冒了头。
“无妨无妨,太子殿下虽然命格不好,至今仍无子嗣,但不是还有睿王殿下吗?睿王殿下也是嫡子,且和太子殿下同一个外家,睿王妃现今已经身怀有孕好几个月了,届时生下皇长孙。皇长孙定然与太子殿下亲近,将来不也能够继承我大魏的江山?”
“是啊,睿王妃已经有孕了。听说睿王妃曾经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她的儿子殿下想必……”
“是也是也,皇长孙生下来可能还会被封为皇太孙,这样我大魏江山可稳若金汤!”
“皇太孙?之前先皇也被高帝封为皇太孙……”
“皇太孙……睿王长子……”
“……皇太孙……”
***
“皇太孙会是本宫的孙子,好,极好!”
坤宁宫,皇后从失去兄长的哀痛中回过神来,听到这样的说法,她松开陷进手心的指甲,长长呼出一口郁气。
“娘娘,突然冒出来皇太孙的说法,又牵扯到太子殿下,言东宫命硬克亲……之后会不会有阴谋?”坤宁宫的女官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她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操纵着一切。
睿王妃还没有生子呢,万一诞下的是位小郡主,这不是把人架在火上烤吗?而且皇太孙的说法闹大了,切切实实得罪了东宫,些许还会引致陛下的猜忌。
“阴谋?本宫现在顾不得管这些!本宫一定得让本宫的孙子成为皇太孙,哪怕铤而走险付出代价!”皇后敏感的神经又被戳了一下,暴怒站起身,眼里显出几分趋于疯狂的偏执。
她不禁在想,要是自己的儿子是太子,或者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她周家的人岂会护不住?
“娘娘您息怒,还请好好想一想。一下针对您、睿王殿下和太子,会不会是贤妃淑妃的手笔?您别忘了景王妃也有了身孕,还有淑妃,破格回柱国公府省亲……”
“那就动用埋好的钉子。”
……
“东宫,已经有子!”皇后死死地咬着牙根,一双眼睛恨不得沁出血来。她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从贤妃宫里得来的消息。
自己比不上姐姐,是个继后罢了。她的儿子她的孙子为何也总是落后一步?!
她心心念念的皇长孙竟然就是个笑话,更遑论皇太孙!
“娘娘,娘娘,您冷静,千万冷静。奴婢觉得其中定有内情,否则怎么个大利于东宫的消息,一直被瞒着捂着。”女官心中也大惊,但瞧见皇后目眦俱裂的反应,顾不得惊讶,连忙说些安抚人的话。
“你要本宫如何冷静?沈知雪那个没用的废物,她不是自信笼络住太子的心了吗?事实是,太子竟然是在虚与委蛇,早早就把子嗣藏了起来!可笑!简直可笑!”皇后几乎癫狂,也根本不再顾得中宫的体面。
她脱口而出的话骇得女官婢女跪了一地,这些话哪是可以说,可以听得?
便是放在寻常的人家,当家的主母暗暗支持嫡亲的儿媳与年长的继子牵扯不清……有悖人伦,应为天下人不耻!
“皇长孙的位置必须得是本宫孙子的,必须得是。”皇后面上闪过阴狠,赫然是对素未谋面的沐南安起了杀心。
女官听到她的话已经开始颤抖,强鼓起勇气拉住她的衣袖,“娘娘不可,奴婢猜想陛下,陛下可能已经知晓了。您想,想乾清宫接连两次戒严,唯有,唯有太子殿下可以进出。”
谋害皇孙,一旦被抓到蛛丝马迹,她们的九族都不够死的。
况且东厂和锦衣卫也都不是吃素的,哪里都有他们的眼线。
对了,东厂!坤宁宫里新来的太监原先便是东厂的百户。
“娘娘,不若先查查那位不露面的皇孙生母……”她给皇后出主意,让皇后从别的地方下手。
而暗中焦急的刘进,在身上的伤好了一些后,也终于等到了面见皇后的这个机会。
***
清宁宫,在流言蜚语满天飞的时候,依旧风平浪静。
当然,类似于刑克六亲天煞孤星这样的话不敢也不会传到庄徽的耳中。
冯德顺对此是恨的咬牙切齿,好在他提前知道了一切俱是胡编乱造,生气了过后没怎么记挂在心上。毕竟他知道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小殿下露面,谣言不攻自破。
他真正在意的是关于皇太孙的说法。
皇太孙怎么可能会是睿王的子嗣,那非得是太子殿下大魏储君的嫡子。
冯德顺暗骂那些人痴心妄想,只要有太子殿下在,大魏的江山永远不可能落在他们的手上。
更别提现在还有小皇孙。
一想到小皇孙,这个年岁不小的老太监就变得眼巴巴的,至今他还没能抱过小皇孙殿下一次呢。
诡异的目光很有存在感,庄徽忍不住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他淡淡问道。
“咳,殿下,老奴是想说后殿添了许多适合小童的物什。兴许,小殿下会喜欢呢。”冯德顺态度谄媚。
“你有心了,先那般放着吧。”闻言,庄徽点了点头,却未提到冯德顺的心中所想。
冯德顺耐不住了,索性就问,“殿下,不知小殿下何时再到清宁宫,老奴还调、教好了几个小太监,让他们陪在小殿下身边。”
正经的皇孙殿下,单凭一张小脸就不会有任何人怀疑,老是住在宫外太委屈了。
景王妃和睿王妃腹中的两团肉是男是女还不确定呢,就一口一个皇长孙,也不嫌脸皮臊的慌。
“短期内他们不会再进宫,”庄徽默然几瞬后,轻声开口,“不过,收拾几件孩童喜欢的东西。路途漫漫,是不该无聊地过去。”
他们?路途?冯德顺倏然一惊,觉得太子殿下话中有话。
然而他还来得及过问,庄徽想了想再度吩咐。
“姑娘家喜欢的物什,也备好。要轻便一些。”他眸光微动,决定让自己接下来少听些聒噪的话。
“……是,殿下。”冯德顺愣了愣,当即退下着手准备。
他想,太子殿下口中的姑娘家是小皇孙殿下的生母?可是,既然已经为殿下生儿育女,哪里还会是一个姑娘呢?
带着些许迷惑,冯德顺一夜难眠。直到第二天的早上,所有他准备的物什被小心地装在一辆马车上面。
而太子殿下眉眼间带着清晨的微凉气息,同他说,“孤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你只需守在清宁宫,一切如常。孤已经安排好,你什么都不必做。”
太子殿下这是要离开京城?!为什么如此突然?冯德顺大惊,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殿下要去何处?只这点东西如何够。”
“南疆,无妨,孤自有分寸。”
庄徽轻描淡写地回他,随后青色的长袖一甩,离开了清宁宫。
小太监杨福宝乐颠颠地跟在他的身后,远远地朝冯德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龟孙子,杨老货。”冯德顺不敢相信太子殿下仅仅带着一个小太监两辆马车就要去千里之外的南疆了,拦又不敢拦,着急地直跺脚。
虽然南疆百年来大致安定,比动、乱频生的北地好了太多,但太子殿下离开的如此仓促,他还是不放心。
当然,除了庄徽的安全之外,最让他痛彻心扉的,跟去的人不是他,是杨进昌的义子。
可气,这龟孙子已经私底下和小皇孙殿下拉好关系了吧。
“殿下,今日的早朝……”恍惚之间,冯德顺又意识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太子殿下离京,得到了陛下的许可了吗?
大魏的规矩,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同样,身为一国储君的太子,没有天子的圣旨,也不能随随便便离开京城。
毕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储君在外万一出现差错,朝纲定然生出大动、乱!
而南疆,远在千里之外。
作者有话说:
庄徽:随便,孤走了。
沐离:……疯了吧。感谢在2022-11-30 23:47:02~2022-12-06 22:1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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