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试间里一片寂静。
兄妹俩沉默地对视着。
丹妮显然不把一个十五岁小孩的话当真，只以为这是苏柒的小粉丝罢了。
她坐回控制台前，开始写考核认证的评语。
先是署名担保，确定考核过程的公平性，且没有作弊行为，包括但不仅限于服用药物、被人施加异能等方式。
她言简意赅地点评了受试者在感知、防护、攻击三个方面的应用，都达到了e级的要求，以及还能在这期间说话，且行动自如，即不需要将全部精力投入在异能释放上。
苏榆数次欲言又止，“……所以，考完了？”
或许是从见到这位堂妹开始，各种乱七八糟的惊喜惊吓太多了，所以他也很快调整了情绪。
“抱歉，我不太熟悉精神类异能的考核流程。”
他干巴巴地祝贺道，“不过，恭喜，学校里那些人会把你供起来的。”
“对了，琼斯小姐。”
丹妮停止了输入评语，“这次测试并不是你的极限，我想这点你比我更清楚，但我已经能感觉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对你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消耗了。”
在听到第一句时，苏榆已经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所以，”丹妮继续道：“也许你的精神异能已经到了d级水准，也许没有，但你现在的体能强度还差了不少，出于测评师的责任，也因为你那五千块钱的测试费用，我有义务提醒你，如果你想成为中级异能者，必须要提升你的体能。”
苏柒缓缓点头，“好的。”
“每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考虑到你的年龄，你的时间都用于研究精神异能，忽略了其他方面的提升，也是很正常的，只是如果你还有更高的目标，那请从现在开始注意这个问题。”
“……嗯，谢谢。”
苏柒很清楚自己的状况，现在要考d级也不是不行，但中级异能者的测评要麻烦许多，而且消耗太大了。
她不太想在这里表演一个吐血三升。
考核结束后，电子身份证信息及时更新，多了一个e级的认证标识。
同一时间，各种广告信件雪片般飞来，几乎塞满了邮箱。
“初级催眠师培训课程，试学一天不收任何费用……”
“获取初级造梦师资格证，轻松拿六位数月薪！本机构郑重承诺包教包过……”
“本纪元最受欢迎的十大职业之一，情绪诊疗师，维护新时代劳动者们的心理健康……”
“成为记忆修复师意味着什么？”
大数据的推送来得很快。
她面无表情翻着这些消息，忽然听见旁边的堂兄开口道：“虽然很枯燥，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忍一忍吧。”
苏柒扬眉，“你也是？”
“嗯，”苏榆颔首，“比起使用自己的特殊能力，锻炼体能确实很无趣，但特殊能力提升到一定阶段，体力跟不上，很容易就累了，胸闷，头晕，喘不上气乃至吐血，那还能怎么办？”
苏柒笑了笑，“确实。”
他们穿过喧嚣吵嚷的大厅，墙上的一块块屏幕色彩缭乱，其中一半是各种比赛回放，一半在重复播放着一些科普视频。
“一提到体能强化，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我不是强化类能力，所以我的体能不行——”
正巧有一个视频内容和他们的话题重合。
“事实上，通过后天的锻炼和开发，任何人都可以将体能强度提升到能力者的程度，先天强化类能力的人，只是在这方面比你们起步高了一个台阶，不代表你们永远无法追上。”
视频里的讲座老师慷慨激昂地说道。
“看看联赛的高手们！看看那些特级异能者们，无论第一能力是什么，他们的身体强度都堪比最顶级的防御工事——”
苏柒停驻脚步，装作在看视频的样子。
“身体强度的提升以体能锻炼为主，配合药剂辅助——”
她感觉到一股细微而模糊的恶意。
那不像是一般的憎恨怨愤、不是针对她本人的某种情绪。
苏柒回过头，“所以接下来是去信托公司？”
“你不想去？”
“没事，走吧。”
离开协会大楼后，那股恶意也不曾消失，而是断断续续地出现，直至飞行器启动升空，才彻底消失。
公司的位置接近市郊，飞行器在一小时后才抵达目标地点，在绿草环绕的停泊区降落。
这时候客户很少，不需要排队，经过基因检测之后，她就被邀请到一间办公室里，收到了一份遗产清单。
上面列出了一处房产，是市中心的一处公寓，还有一些活期存款，连本带利大约有五十万块钱。
在清单的最下方，还有一个地址。
“位于米德奈特星首府市的……”
苏柒皱起眉，“这里还写了另一家信托公司？什么意思？”
业务员坐在桌对面，“我猜是你父亲在那里寄存了一些别的东西，但这只是猜测，因为他只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并没有对我们说过什么。”
那一串地址后跟了一个时间，时间就在一个月后。
“这又是指的什么？我要在这一天抵达？我要在这一天之前过去？还是这一天之后？”
“抱歉，”业务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苏柒沉默了一会儿。
看来如果想继续追寻这件事，就势必要去一趟。
前身生父死于特级异能者之手，必然藏着更多的秘密，自己被追杀的真相恐怕也与之有关。
“请问有其他人看过这份清单吗？”
业务员继续摇头，“没有，那是不被允许的。”
苏柒指了指那份清单，“如果我死了，或者我一直没有来，谁有资格拿到这份清单？”
业务员继续摇头，“委托人留了基因样本，按照他的意愿，只有通过了基因检测的人，才能领取这些。”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假如这位血缘上的父亲有其他孩子，也是能拿到的。
苏柒拿了公寓的密码，以及账户里的存款，将那个地址牢牢记住后，就删掉了光脑里的遗产信息。
“……我父亲只有一个孩子吗？”
她在楼下找到了苏榆。
“我们当年看过育婴中心的记录，据我所知，他和你母亲，只有你这一个。”
苏榆给了一个很谨慎的回答。
毕竟他有十几年没见过叔叔，这期间对方在外面做过什么，他也不知道。
更何况，叔叔结婚之前，也是在城舰上工作，不常和家族联系，如果还遇到过什么人，那亲戚们也不知道。
“但是考虑到我们家曾经用他的基因样本发布寻人信息，在整个联邦公民档案数据库里，并没有匹配对象——”
所以即使自己有同父异母兄弟姐妹，这人也只能是在暗星。
苏柒点了点头。
这可能性本来就很低，毕竟如果有一个人早就知道、且窥伺遗产里的东西，还符合条件，那完全可以早早将遗产拿走。
“后天开学，你去报道一下就行了，我先送你回你父亲的公寓？”
“好，麻烦你了。”
高峰时分，市中心开始拥堵，原本一小时的路程硬生生翻倍了，纵横交错的空轨在城区上方蜿蜒，光柱构建的轨道上，塞满了各类翼车飞行器。
等他们抵达那片小区，已经入夜了。
苏榆想送她进门，苏柒婉拒了堂兄，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然后她再次感受到了那一股精神力，带着一种微弱模糊的杀气，那恶意很明确却并不尖锐。
——杀手。
杀手和目标之间没有仇恨，完全是为了某种好处而行动。
当杀手通过精神力在感知她的位置时，只要精神力量弱于她，就难免会打草惊蛇。
作为那个“蛇”，苏柒也不急着反击。
她转身进入公寓楼。
这栋楼总共五十层，遗产位于三十层，三室一厅，一百八十平，空间很是开阔，南北都有落地窗，光线十分明朗。
屋里家具非常少，大厅就有一块智能显示屏，一套组合沙发，卧室里只有床和空空荡荡的自动化衣柜。
几乎没有居住痕迹。
苏谚，前身的父亲，大学毕业后就去城舰工作了，这公寓还是他母亲送他的，但他基本上没在这里住过。
苏柒找到了清扫机器人，尝试着将它启动了。
出乎意料的是，待机了十多年的机器人，很快就被成功地被唤醒，询问她需要怎样的服务，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这个质量可以啊。”
苏柒看到机器人胸口的标识，认出那是盛华科技，龙神集团的上市公司，顿时有点想要收回夸奖了。
选了全屋深度清理后，她就到阳台上站着，用光脑订购了一些营养液，还有一系列体能训练器材设备，以及相关的药剂。
那位杀手的精神力并未撤回。
对方在感知她的位置，苏柒也能反向定位这个人，所以知道对方已经越来越近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等一下。”
苏柒拔出腰后的枪，悄然解开安全锁，进入了充能状态。
“开门。”
声控的防盗门应声打开。
“你好。”
外面站着一个年轻人，一身休闲装扮，长得浓眉大眼，笑容很友善。
“我是小区物业的管理员，刚刚收到这栋楼30-1解锁的消息，我需要检查一下你的身份证件和过户信息，对了，这是我的工作证——”
她一边说一边低头点开光脑，准备出示自己的证件。
同一时间，苏柒扣下了扳机。
热熔枪的蓄能早已完成，但射速相对缓慢，她开枪的同时，才将藏在背后的枪口挪到身侧。
时间把握得分毫不差。
但凡再晚一点点，这一发射击都会落在地板上。
如果再早一点，对方可能就会躲过去了。
杀手脸上的笑容尚未散去，已经被一发子弹击中胸口。
为了取信目标，杀手没有穿戴任何护盾装置，本身也并非强化能力者，因此被这一枪烧融了半个胸膛。
热量蚀出一个骇人的深坑，露出了受损的脏器，如同解剖课上的样本，边缘扩散着焦黑的痕迹，鲜血不断滴落。
对于低级的精神异能者来说，身体受到重创，也会影响他们的能力发挥。
在对方虚弱和惊愕之际，苏柒成功控制了她，拖着杀手的脖子将人扯到了屋里。
杀手手脚僵硬，瞪大眼睛看着她，目光里愤恨和恐惧并存，“走、走廊里有监控……”
“是啊，那玩意儿有人报警才会去查，而你，你死了谁会去报警？你的雇主？你的上级？你们杀手组织的头目？哈哈哈哈那应该挺有意思的。”
苏柒一边笑一边将人掼倒在地，掐着杀手的脖子俯身凑近。
“你如果配合一点，我会让你死得很痛快。”
这里房间隔音效果极佳，人的声音几乎不可能穿透墙壁。
至于枪声？
没有消音的实弹或许掩盖不住，但充能武器的弹药并非实体，只是一团高热能量，落在人身上几乎没有响声。
下一秒，杀手的惨叫响彻整个公寓。
她试图对抗入侵的精神力，然而并没有成功，还加剧了痛苦。
杀手不断颤抖着，眼珠暴凸，手上额间跳起青筋，面色惨白如纸。
苏柒在她脑海里搜寻，然而除了痛苦和恐惧之外，似乎并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杀手要杀了自己，这件事非常明确，原计划是进屋后趁机催眠自己，然后控制自己跳楼，伪造自杀的假象。
杀人的原因是得到某种好处，这一点也很清晰。
然而什么好处，从谁那里得到好处，这些都是模糊的，一旦触及到这些，原本明了的信息就像是被打了码一样。
苏柒站起身来。
干净的地砖上洒满了血迹，任劳任怨的机器人重新过来打扫，很快又清理干净，只剩下一具尸体。
这人算不上什么高手，论精神异能，应该都无法通过e级考核。
苏柒陷入了沉思。
杀手应当不知道自己通过了精神类异能的e级考核，所以才敢用精神力感知自己的位置和动向，没想过打草惊蛇的可能。
她将杀手身上的东西搜罗出来，先检查了芯片和光脑，除了钱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苏柒蹲下来，伸手摸着杀手的脸，从下颌摸到耳根，然后又摸到脖颈，手指一顿，接着猛地一撕。
一大片轻薄的仿真皮肤被拽了下来。
杀手的真容暴露。
一张陌生且平平无奇的脸。
苏柒用光脑扫描了杀手的面部，匹配了数据库，发现这是一个通缉犯。
三年前和几个同伙抢银行，杀死了几个警卫和平民路人，然后逃之夭夭。
“好吧，我收回我的话。”
苏柒心情复杂地看着尸体，“你死了还是会有人报警的，那就是我，因为我要领赏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