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2:00-PM (1)
凌晨的街道阙无一人, 街道尽头悬着明月。
长风吹过,几块窝在路肩旮旯里的枯叶碎片,不安分地随风翻滚过一段距离, 又渐渐止住,贴着路肩轻轻浮动。
路灯守着冷清的夜色, 有只橘色的流浪猫鬼鬼祟祟钻出枝干光秃的矮乔木丛。
它被关车门的“砰”声吓得停住脚步, 警惕地转过头,竖起尾巴观望。
许沐子以一种百米冲刺的状态,埋头跑过去, 大橘被突然出现的两脚兽吓疯了, 瞬间炸毛,钻回枯树丛。
许沐子现在的行为,属于亲完就跑。
别墅的庭院门敞开着, 她已经顾不上“是否会被爸妈发现”“被发现要怎么解释这么晚她出去做了什么”“和谁出去的”这些考量。
她红着脸按了入户门的指纹锁, 一路小跑着上二楼, 回到自己卧室。
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许沐子甚至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又要经历一次呼吸性碱中毒
还管什么中不中毒,她竟然亲了邓昀。
其实, 去亲邓昀这件事,非常不成功。
他们之间隔着汽车中控区, 水杯架里放了两杯喝到快要见底的饮料。
加了姜丝的热可乐和加了柠檬的冰可乐。
最大容量的一次性饮品纸杯们阻碍了许沐子的发挥,匆匆一下, 也不知道到底亲了人家哪里。
许沐子慌乱退开。
邓昀那双眼睛依然镇定,带着一丝笑意, 静静地看着她。
他会不会觉得她疯了?
许沐子此刻蹲在床边, 心慌意乱。她摸到地毯上的平板电脑,打开微博, 噼里啪啦地在屏幕上敲击了不知道多少个“啊”、多少个“好丢脸”,最后把看着都吵闹的十来行文字发出去。
这个账号只有十几个粉丝。
她都点进去看过,要么是引导进入不良网站的钓鱼号,要么就是没有头像、ID是一串自动生成数字的僵尸号。
没有人会在意许沐子发了什么,所以她明目张胆地当这里是树洞。
卧室没开灯,家里也没有人发现许沐子半夜慌张跑回来的事情。
发完,她抱着平板电脑发呆,脑子里像轰隆隆过了一列火车。
她无法平静。
这比她旷掉钢琴比赛去墨伽洛斯靶场打枪、夜里偷偷跑去酒吧喝酒、和小学生比赛打水漂刺激太多了。
刺激到她胸腔里那枚心脏,撞得像靶场里实弹发射,震耳欲聋。
但邓昀会怎么想呢?
蹲了很久之后,当许沐子茫然地回神,发现墙上投映着的,不止有她蹲在地上的一团影子。
窗边靠着另一道黑影。
他垂着头在看手机,身形挺拔修长,鼻骨很高,下颌清晰。
许沐子猛然转头,看见靠在她卧室窗外平台上的邓昀。
“你怎么”
她想,完了,人家被突然亲了很不爽,都追到家里来了。
邓昀把手机屏幕按灭,放进裤子口袋里。他抬手叩了两下玻璃窗,示意许沐子把窗子打开。
许沐子强撑着她的纸老虎假象,慢吞吞走过去,推开玻璃窗。
他说:“人跑了,电话也不接?”
是看到未接来电了,可她当时整个人都要疯了,接电话又不知道和他说什么。
难道要说,她从昨晚就在觊觎他吗?
许沐子很懊恼。
这阵子狐假虎威次数多了,还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像邓昀那样又野、又痞、又叛逆,才搞出个这种大事。
果然还是不行,心脏承受不住,还有点怕邓昀生气翻脸。
兔子都不吃窝边草的。
她怎么可以觊觎她唯一的同谋呢?
邓昀弓了些背,平视许沐子,又问:“方便我进去么?”
许沐子点点头。
她不吭声,挪着身形让开些,乖学生平时立正挨罚的怂劲儿都出来了,安静地等着邓昀迈进来后的审判。
没想到,邓昀抱臂靠在窗边,居然还轻轻笑过一声。
他说:“许沐子,是你对我耍流氓,我都没说话呢,你紧张什么,比兔子跑得还快?”
回家这么久了,许沐子连羽绒服都还没脱。
她揪着衣摆垂下的装饰带子,一副认真在反醒的模样,讷讷地问:“我吓着你了么?”
“不至于。”
邓昀的反应让许沐子感到意外。
不像责备,不像愤怒,倒像是很平常的开玩笑和调侃,语气和说她像猿类时差不多,很纵容。
事实上,许沐子总也猜不透自己面前这个神秘的家伙,他的每一步都不按常理出牌。
但今天做出令人费解的事情的,是她自己。
许沐子看了邓昀一眼,又低下头。
邓昀又在笑,笑着问她:“你所想到的,一件刺激的事情,就是亲我下巴?”
对嗯?不对!
许沐子骤然抬头:“你说我亲的是哪里?”
邓昀抬起食指和中指,并拢着指了指他自己的下颌右侧:“这儿。”
许沐子怔了片刻,竟然老老实实地回答:“哦,我是第一次来着,可能没有经验”
有车辆开着照明灯驶入庭院——
将近凌晨三点钟,许沐子爸爸妈妈在这个时间才回家。
司机先下了车,开门搀扶着喝多了的许沐子爸爸进屋,又走回庭院,把下车后坚持趴在车窗上说醉话的许沐子妈妈也扶走了。
有个女人从车上下来,礼貌地和他们道别。
许沐子妈妈穿着一双尖头、细跟的小皮靴,迈着七扭八歪的步伐,操着用醉音高声叮嘱:“老胡啊,你记得把小陈送回家。啊,听见了没,安全给人家送回去啊!”
他们就在站在二楼窗边,很容易被发现。
见邓昀一直在看庭院里的人,许沐子好心地给解答了一句:“是位姓陈的阿姨,四十岁左右,我今天也第一次见”
正说着,院子里的两个人突然抬头往楼上看,邓昀反应快些,推着许沐子往暗处闪身。
窗边是一处墙角,他们挨得很近,在没开灯的窗边角落,借一缕月光对视。
邓昀没有顺着许沐子的话去聊那位陈姓阿姨,他问了许沐子两个问题。
“刚刚亲我,够刺激么?”
许沐子红着脸。
她想,很够啊,刺激得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那种程度的,就算你的初吻了?”
许沐子觉得算,点了下头。
“如果那就算初吻,未免太潦草了。过来,教你真正的接吻。”
那天凌晨,邓昀确实教了。
他没有用手托许沐子的下颌,而是把手探进她后脑勺的头发里,扶着被发丝遮着的后颈,垂头吻住了她的唇
和邓昀接吻的滋味,足够刻骨铭心。
哪怕时隔多年再想起来,许沐子也还是清了清嗓子,掩饰心悸。
还好身边有个话唠的邢彭杰,说个不停,把她这些思绪打断。
几米之外,邢彭杰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笔直树枝,非常兴高采烈地对着许沐子挥手。
“许沐子,快来看,天呐,这里有好多蘑菇!”
许沐子没在山里生活过,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多野生蘑菇,黄白色的,个个都是很大一朵,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它们像是在排队,有规律地挨着生长。
有关于“蘑菇圈”的记忆苏醒,许沐子短暂放下心里对邓昀的纠葛困惑,也跟着兴奋起来。
她说:“我以前在国外听同学说,蘑菇圈是精灵的足迹。”
邢彭杰则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马上问:“你之前说你是学音乐相关专业的,在国外学的吗?哪个学校?”
许沐子蹲在蘑菇前,正打算给蘑菇拍照,闻言抬头看了邢彭杰一眼。
邢彭杰马上意识到,许沐子并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
有时候邢彭杰会觉得,许沐子是特别好说话的性子,早餐被别人抢了菠萝挞不会说什么,喝酒喝到不舒服也不会抱怨。
可有时候又觉得,其实许沐子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接近。
稍微能拉进关系的问题,许沐子都不会搭话。
也是,漂亮女生哪有那么容易搭讪。
邢彭杰马上换了话题:“要不然,我给夏夏打个视频吧,问问她这种是不是能吃的蘑菇,可以吃的话,我们把这些蘑菇都带回去,加个餐。”
许沐子点头:“好啊。”
他们在夏夏那里得到肯定,说这些是当地人最常吃的蘑菇,可以采回去送到山下加工。
蘑菇太多了,许沐子采蘑菇采到不亦乐乎。
不止许沐子,之前一起出来的几个住客,从浆果园那边过来,看见蘑菇也是兴奋到又蹦又跳、手舞足蹈,那种感觉就像是
像是她第一次爬到山顶用天文望远镜看到土星的行星环。
也像她在山顶蹲到日出。
又想到邓昀。
许沐子拍掉手上沾到的一小截枯草叶,心里有些盘算。
带出来的两个草编篮子装不下这么多蘑菇,有人想出主意,用撑开的雨伞倒过来做容器。
大家平时都不太能接触到大自然,第一次遇见这么多大自然馈赠的食材,高兴坏了,早已经把夏夏叮嘱过的午餐时间忘到九霄云外。
许沐子也是一样。
她蹲在落满松针的泥土上,把一朵蘑菇从松软的泥土里拔出来,闻到泥土混合着松树的味道。
把蘑菇丢进雨伞里的瞬间,她看见一只小松鼠匆忙地爬上树干。
之前邢彭杰念过,说这种天气恐怕看不到松鼠。
许沐子转过头,叫邢彭杰看,等邢彭杰乐颠颠跑过来,松鼠已经不见踪影。
在这些大自然的疗愈里,许沐子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想着,总这样不自然也不是办法,待会儿回客栈再见到邓昀,不如找他谈谈。
只是不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她该不该把收到礼服的事情告诉他?
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他们这群人被蘑菇迷住了,还是夏夏拨了两次他们的电话,告知再不回客栈可能会错过午餐,才依依不舍地从松林那边回来。
一路上他们都在讨论,说下午如果雨也这样小小的,必须再去采一趟蘑菇。
许沐子也很开心,她仰着笑脸:“漫画版指南上有说,客栈有专业的采蘑菇工具,再出来我们可以带上。”
另一个住客说:“哦,我知道那种,一面是小型弯刀,一面是刷子,可以把蘑菇根部的泥土都弄掉,就不用脏兮兮地带回来了。”
雨很小,他们都没有打伞,许沐子顺着这句话去看伞里兜着的、挂满泥土的蘑菇。
她低头,身旁的姑娘有些紧张地说:“哎呀许沐子,你头发上有东西。”
棕色的。
那姑娘不敢帮忙,邢彭杰自告奋勇凑过来,拿掉后,笑着往姑娘们面前吓唬人:“怕什么,树枝而已。”
那姑娘捂着胸口:“吓死了,还以为是虫子呢。”
许沐子也跟着他们笑。
一群人说说笑笑走进客栈,没看见二楼露台上的邓昀。
夏夏看见蘑菇也很意外:“没想到有这么多。”
邢彭杰神采飞扬地描述着发现蘑菇的过程、松林的蘑菇圈。
夏夏笑着:“我已经约了当地的老师傅来取,到时候让人家帮忙再分辨一下可食用性。给你们留了饭菜,快去洗洗手、换掉湿衣服,下来吃饭吧。”
只有许沐子住在二楼,她在电梯间和他们分开,回房间换下潮湿的衣服,出门撞见邓昀。
电梯在下行,路过二楼没有停留。
隐约能够听见电梯里吵吵闹闹的声音,那种兴奋劲,像高中午休时的食堂走廊。
许沐子本来捋清了思路,遇见邓昀也主动停下脚步。
但他好像喝过一点红酒,唇色很像那晚被她扑倒在地毯上的时候。
她心跳漏掉一拍。
之前计划好的说辞通通不灵了,遇见他脑子就糊成一锅粥。
还是邓昀先开了口:“采到蘑菇了?”
分不清不能像朋友般正常相处的,到底是邓昀还是她自己。
许沐子避开视线,尽可能平静地说:“嗯,松林那边有很多,我先去吃午餐了,你吃过了吗?”
“去吧,我吃过了。”
“那我先走了?”
刚才衣服穿得急,许沐子没留意,长发夹在胸衣里。
邓昀又是当年那副纵容地带着她叛逆的样子,抬手,手背扫过她耳侧,撩着她脖颈上被衣领压住的头发,帮忙理出来。
发丝柔柔地划过她的皮肤敏感处,痒得令人想战栗。
第22章 12:00-PM (2)
头发短暂被撩起, 又随着邓昀的收手,落回颈侧和肩头。
面对邓昀,许沐子总是很轻易被带回到过去的某种情愫里。
这到底是她的问题, 还是邓昀的问题?
许沐子看着邓昀,欲言又止。
楼梯口那边传来对话声, 听声音, 是邢彭杰逮着谁在问:“许沐子还没下来吗?”
回答问题的是夏夏:“还没有。”
“那你现在是要去二楼吗?看见许沐子帮我和她说一声,我在餐厅等她一起吃饭欸,还是算了, 我自己去吧, 看看她是不是去洗衣房拿衣服了。”
许沐子有些尴尬,回头看了邓昀一眼,然后往楼梯那边走。
果然在下楼时遇见夏夏和邢彭杰。
邢彭杰还保持着采蘑菇时的神泽气愉, 一见到许沐子便说:“还以为你去拿衣服了, 刚想过去找你呢。”
许沐子说:“我先吃饭吧, 吃完再过去拿。”
邢彭杰马上又跟着往楼下走:“那也行,他们都已经开始吃上了,再不下去好菜都得空盘。夏夏, 我们去吃饭了哈,你继续忙吧。”
身后有乱人心志的洪水猛兽。
许沐子僵着脖颈没有回头, 走到一楼前的最后几阶楼梯上,她才抬手, 不自然地笼了笼自己的一头长发。
公共区域放了音乐,许沐子踩着前一首歌曲的尾音下楼, 走到餐厅又听到下一首的前奏。
都是事后烟乐队同名专辑里的曲子, 勾着、引着带她回溯时过经年的心跳。
这趟出来,到底是散心还是给自己添乱?
她心乱如麻地想, 都怪邓昀,叫他去小酌局他不去,自己在房间里喝什么红酒,喝完酒唇色那么欲,让她怎么和他好好说话?
许沐子甚至想起家里长辈们喝多时,那些惨不忍睹的原形毕露。
该不会,酒品差也遗传吧?
难道她是那种,喝点酒就总想着和别人接吻的流氓吗?
“欸,许沐子,我们坐这俩位置行不?”
许沐子口中应着“好的”,抬手拍了拍额头,试图封印自己的胡思乱想。
吃饭时,夏夏提过的那位当地老师傅冒雨来过,细细查看了许沐子他们采回来的蘑菇,说是味道很不错的蘑菇种类,可以加工,做汤品和蘑菇炒肉,但要晚餐时才能送来。
邢彭杰他们几个男生围在那边,和老师傅说起当地的啤酒。
老师傅笑呵呵地说,确实是很容易醉人,他们自己喝习惯了,不觉得。
但外来游人们总这样说,还给这种啤酒起了“一瓶倒”的代号。
老师傅转头,对着夏夏说:“你们老板喝这个啤酒也喝醉过呢。刚才接到电话,是他打来的,他没在山上吗?”
夏夏不知道在想什么,愣了一下,才说:“老板不在的。”
许沐子没跟着过去聊天,偶尔听两句,慢慢吃着饭。
午餐的几样菜都很合胃口,她挺喜欢黑胡椒的味道,放这种佐料的食物她总能多吃几口。
但今天她才醉酒过,哪怕喝过醒酒药、出去采蘑菇耗费过一些体力,也还是食欲不振,饭量比平时少一半。
吃过饭,有一部分人回房间睡觉去了,说现在雨又大了,遇见雨势变小的时候,再约着出去采蘑菇。
许沐子没上楼,想试着和流浪猫们玩一会儿。
邢彭杰也没走,有心事似的跟在许沐子身边,偶尔找话题和许沐子聊几句。
沙发这边有一排木制小书架,里面塞着些各类书籍,也在书籍空隙里摆了小盆的多肉植物、迷你型号的树脂摆件。
那部分区域物品很多,有些看起来像老物件。
挨着挤着摆在一起,很有“极繁主义”的复古式风格,看起来蛮温馨的。
许沐子之前就这样想过,这里不像客栈,像是哪位爱干净、性子温和的亲戚的家。
有位住客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许沐子记得,他们出门前那位住客就在了。
已经快要到下午一点钟。
那位住客倦倦地揉两下眼睛,打了个哈欠,举起手里的书问:“夏夏,这儿的书籍可以带回房间里看吗?”
许沐子看过去——
那是一本叫做《叫魂》的书,书名下面小字标注着什么妖术恐慌。
她没看过,也没听过,以为是类似《山海经》的上古百科类书籍。
夏夏说可以。
但也放下手里的事情,以玩笑语气,一本正经地过来叮嘱了几句:“在您退房之前记得把书放回来。尽量不要在吃东西、喝东西时看书,这些书是我们老板家的旧物,麻烦您多留心对待。”
那人拍胸脯保证:“放心吧,我可是老爱书人士了,自己家里的书连个折角都没有,别人的书肯定更精心。”
夏夏笑眯眯地说:“那就太好啦,谢谢您。”
短短半小时内,总提到客栈老板。
邢彭杰从书架上拿起一个小摆件,瞧两眼,挺好奇地问:“这种摆件,小时候我姥姥家也有几个类似的,这要不是故意做旧的,看着可挺有年头了。夏夏,你们客栈的老板多大年纪了?”
许沐子吃饭时嫌头发碍事,用根发绳随意地把头发绾起来了。
她肤色白皙,耳后被蚊子叮咬过的那片过敏很明显。
紫红色的,位置有些暧昧。
夏夏无意间往许沐子耳侧看过,不知道想到什么了,脸突然红透。
夏夏用手在脸边扇风几下:“我们老板和你们年纪差不多。”
邢彭杰“咦”一声:“才二十多岁?”
夏夏仍然顶着红脸蛋:“是的。”
邢彭杰往四周环视一圈,感慨道:“那你们老板家里肯定挺有钱的吧。”
有人附和着:“估计是,这地方本来占地面积就这么大,装修又好,起始资金得不少花销呢。”
这种阴雨天,没人来办理入住,客栈工作变得清闲,夏夏也能得空在这边逗逗流浪猫,和大家闲聊几句。
夏夏否定了邢彭杰他们的说法。
听夏夏说,客栈老板家里是做生意的,投资遇到问题后亏损了很多钱。
那时候老板是国内顶尖大学的保研生,但家里欠债太多,没时间去搞研究,所以专注和朋友们去创业了。
“这地方是你们老板创业的啊?那算成功了吧?”
夏夏继续摇头:“客栈不是的。我们老板是开发某软件的联合创始人,具体我也不太懂,听说是很牛的,还帮家里把欠债都还了。”
难得流浪猫们对许沐子不排斥,还主动往她身上爬。
她正抱着小不点猫咪逗得开心,听见另一个住客这样说:
“哇塞,难怪你们这里比其他家客栈评价好,吃的用的也都挺不错的,原来是因为有雄厚资金支撑啊,有钱人做的生意就是不一样,大手笔啊。”
夏夏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不是的。”
许沐子家里经历过从高处跌到谷底、又从谷底慢慢爬回地面的动荡,她懂得生意场上世事无常的无奈。
客栈老板能逆风翻盘真的不容易,一定是位有能力的人。
而且,并不是所有资金雄厚的服务行业生意都能做到好口碑的。
多少家背后有大集团撑着的上星酒店,实际上经营得一塌糊涂,不得不以倒闭收场。
有只小猫爬到许沐子肩膀,去抓她的头发。
她动作轻柔地把小猫用手拖下来,替素未谋面的客栈老板说句话:“我想,不止是资金充裕的问题。客栈能做成这样,还是用心了。”
夏夏眼睛一亮,脸更红了:“对的,我们老板对这里真的很用心。”
许沐子察觉到夏夏脸色的反常,问:“夏夏,你是哪里不舒服么?脸好红。”
夏夏两只手分别拍着左右脸颊,笑着摇头:“没有的,我就是很容易脸红的体质。”
许沐子笑了笑:“我也容易这样。”
两个女孩子聊得投缘,那位说客栈只靠资金的住客也起身准备走了,走前问邢彭杰:“老邢,你不回房间睡一会儿?”
邢彭杰看许沐子一眼,支支吾吾:“我我不怎么困,你先去吧。”
前台的座机响,夏夏跑去接电话。
听电话里的内容,好像是帮流浪猫们约的宠物医生快要到了。
许沐子对怀里的猫说:“马上就有医生来帮你检查了。”
好不容易遇见肯亲近自己的小动物,许沐子恨不能把所有东西都给它们。
绾发的发绳解开给猫咪们玩了,刚才在外面捡的几颗松塔,她也从口袋里掏出来,献宝似的拿来出来逗猫。
可能在外面流浪的生活里,松塔这类玩意儿见到太多了,猫咪们并不买账,嗅几下,无惊无喜地甩甩爪子,不再看了。
怕弄脏沙发,许沐子把松塔放在茶几上,没想到三花猫又来了兴致,紧紧盯着茶几方向看。
许沐子不知道邓昀是什么时候下楼的,也不知道他人就坐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里。
她发丝垂在耳边,目光也柔和,逗猫时会下意识用更软的语气。
她低着头,问猫:“你喜欢么,想要么?”
三花猫不回答,还在盯着松塔看,眼睛都盯得瞪圆了。
许沐子伸手去拿,指尖刚要触碰到松塔,发现猫一直在看的,并不是松塔本身,而是从松塔里钻出来的一条黑色软体虫子。
她还挺怕虫的,尤其是这种软软的虫,条件反射地抱紧三花猫,整个人缩着往旁边躲了一下。
非常不巧的是,许沐子旁边坐着的是邢彭杰,她这一躲,撞在人家身上。
她转头说:“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在这里。”
哪怕邢彭杰是小麦色的皮肤,都能看出来他脸已经红了。
邢彭杰本来就在找机会和许沐子独处,犹豫着怎么开口,好不容易等到许沐子的注意力从流浪猫身上转移开,赶紧说:“那个,许沐子,我们要不要到那边坐坐?”
邢彭杰指的方向,是许沐子凌晨三点钟在客栈初见邓昀时的那处桌椅。
许沐子明白邢彭杰要说什么,心下叹气,又觉得早点说清楚也好。
长这么大,尤其是经历过家庭变故之后,她自觉有所成长,可能依然是有些容易内耗的性格,但已经不再觉得和别人的沟通会是什么难题了。
除了
她把猫放回沙发上,站起来,刚迈出一步,忽然看见邓昀。
“曹操”果然是不能念的。
他靠在单人沙发里,垂着眼睑在看手机,一副事不关己的沉默样子。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属猫的吗,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
许沐子脚步稍顿,还是没有开口,跟着邢彭杰往大堂比较偏僻的角落走。
倒是夏夏急急忙忙开口,叫了一声:“许小姐!”
许沐子回头。
夏夏还是红着脸,问她:“待会儿宠物医生可能会把猫带回医院去检查,你你要不要给它们起名字?”
许沐子有些意外,但也还是应着:“好,我去说几句话,马上回来。”
第23章 01:00-PM (1)
手机放在沙发上, 正在用客栈提供的公用充电器充电。
有系统消息跳出来,屏幕短暂亮过几秒。
钢琴键照片的屏保图案,显示着现在时间是下午一点十七分。
窗外几株香芋色的紫罗兰, 花瓣被雨水打落,在窗台上铺成一幅笔触细腻随意的油画。
狗尾草浓密的柔毛上沾满雨水, 像一串串水晶珠穗。
许沐子走过这样的窗边。
她忽然想起什么, 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包,撕开封口处粘着的贴纸。
一边抽出两张纸巾,一边转身。
只是想想那条蠕动的黑色虫子, 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直起鸡皮疙瘩,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打算回到沙发那边
流浪猫在喵喵叫着, 茶几上被她捡回来的松塔挪过位置。
可怕的软体虫子不见了。
而邓昀, 他依然懒洋洋地靠在单人沙发里, 正在把一团捏皱的纸巾丢进沙发旁的垃圾桶。
许沐子和邓昀短暂对视过。
她把纸巾叠着塞回包装袋里,继续跟着邢彭杰走到几盆茂密的鸭掌木后面。
窄窄的餐桌上不知道是谁放了半杯饮料,许沐子把一次性纸杯挪开, 坐下来。
邢彭杰是个性子直爽的大学生,犹豫着, 也才兜出去不到半个圈子就把话题拉回来。邢彭杰表示,如果许沐子目前没有稳定交往的男朋友, 自己是想要添加她的联系方式的。
许沐子告诉邢彭杰,自己的确是没有稳定交往的男朋友, 且这次会到山里来散心, 也是为了避开家里人对她感情生活的过分关心。
“不过,我也并没有想要和你以好感对象的形式有联系, 抱歉。”
邢彭杰像已经料到答案,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我也明白,我们才认识几个小时,都还不熟呢,但我”
邢彭杰并不扭捏,挺大方地说,他爸妈都是摄影师,拍风景的那种,在国外工作时认识的,是一见钟情,认识不到三个月就订婚了。
“他们的婚恋观,算是对我有那么点影响吧。我总觉得自己也能遇见一见钟情的对象。既然你没啥感觉,我们就当普通朋友相处吧,不过,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什么人?”
因为对面坐着的不是邓昀,许沐子把椅子挪得很远,避免了桌下狭窄空间里有可能发生的肢体接触。
她垂头想了一会儿,对旁人反而更能坦诚地说清楚。
“之前是没有的,现在的确有个人,令我琢磨不透,时时在意。”
话都说开了,两个人都很轻松,沉默着去看窗外的雨。
远处的山峦朦朦胧胧隐在雨雾里,凌晨三点钟刚绽放的蛇麻花在雨中摇摇欲坠。
邢彭杰收到一条信息,是之前为了转账方便建的临时群。
有人发了个雨中潦草的熊猫图,问,这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
表情图很幽默,邢彭杰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许沐子看了。
许沐子一愣,然后笑出声。
他们这边气氛轻松,谈笑风生。
隐约听见夏夏在叫人:“许小姐,我要去接宠物医生,手机”
说到一半,噤声了。
许沐子猜想,大概是夏夏要去接人,担心她的手机放在沙发上不够安全吧?
她收起笑音,正准备站起来去拿手机,邓昀已经拿着她的手机过来了。
邓昀拨开鸭掌木的叶片,走过来,抬手按了下她的肩膀。
力道不大,只是无声地示意她不用起身。
他把手机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没做停留,又离开了。
邢彭杰旁观着许沐子和邓昀无声的互动,总觉得这俩人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气场上挺耐人寻味的。
虽然,他没见过他们间有什么对话。
等邓昀走远了,邢彭杰才一分钟八百个假动作地掩饰着自己的八卦之心,旁指曲谕,往鸭掌木花盆那边撇嘴:“那个你刚才那兄弟,你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许沐子问:“为什么这样问?”
“像刚才那种情况,要是我帮你递个手机,你肯定会说谢谢什么的吧?之前在楼上小酌,我感觉你和我说过十几遍。”
“刚才你那个松塔里钻出来的虫子,也是他丢的吧,我看你也没说过谢谢”
“就感觉,你俩挺熟的?”
许沐子微怔。
仔细想想,好像她和邓昀之间,从来没有说过特过“谢谢”“不好意思”“抱歉”这类客套话。
连分开时,也没有认真说过“再见”。
至于他们熟不熟
接过吻,不止一次,算熟吗?
或者说,被邓昀教过接吻,算熟吗?
那天晚上,在许沐子没有开灯的卧室里,邓昀扶着她的后脑勺,轻柔地吻着她的唇。
窗子没关。
家里司机重新发动车子,掉头,汽车驶出庭院的声音;
许沐子爸妈对着汽车尾灯,扬着醉酒的调子,喊着拜托说辞的声音;
夜风吹动窗边风铃的声音、入户门被猛然关上的声音
声声入耳,却又像一缕轻烟,融在脑袋的一片空白里。
比她梦里更色气些。
梦里的邓昀只是用指腹揉按过她的唇珠,在真正接吻时,他是在轻轻吮吸着的。
许沐子心跳加速,抑制不住地颤抖,抖得像要地震。
邓昀都笑过一声,把她揽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刚刚偷亲我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么,害怕了?”
纸老虎不肯承认,使劲摇头。
邓昀垂着头看许沐子很久,目光温柔地落在她唇上,问她要不要试着张开嘴。
试过了。
其实邓昀动作一直非常温柔,但就是这种温柔才引人心悸。
许沐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还是紧张,整个人抖到不行,像被积雪重量压到极限的树枝,呼吸都在颤。
当邓昀退开时,许沐子已经喘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她给自己的丢脸找了个理由,颤着声音解释,说初吻没有经验应该很正常。
还试图把自己的丢人表现甩锅给邓昀,说肯定是他吻技有点一般,所以她才会抖成这样。
邓昀这个人,他笑的时候,也依然令人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
被甩锅、被说吻技一般,他也没什么脾气,用她刚才找借口的话堵她:“初吻,没有经验应该也很正常吧?”
刚接吻过,许沐子总觉得有微小电流在身体里漫无目的的乱窜,反应也慢,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邓昀在说什么。
这是邓昀的初吻?骗人的吧?
许沐子想反驳邓昀,想说绝对不可能。但她看到他撑在她身后柜格上的手。
手臂肌肉绷得很紧,手背青筋明显。
“邓昀,你现在也紧张么?”
“嗯。”
接吻这件事,果然是很刺激的。
那个夜晚,许沐子辗转反侧,睡裙裙摆被她翻腾得皱巴巴,仍然无法入睡。
闭上眼睛,总能听到邓昀和她一样乱的呼吸声,也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道。
当时许沐子还以为,这会是她人生里最最叛逆、最最刺激的事情。
仅仅隔了三、四天,在她回学校的前夕,这个记录就被打破了。
在邓昀的卧室里,他们有了第二次激吻。
那阵子长辈们有些反常,应酬或者是聚会总要到很晚才回家。
倒是给了许沐子在夜晚出入自由的方便,连翻墙都不需要。只要在阿姨下班后的时间再出行,就可以安心走正门。
开学前,许沐子答应了以前的钢琴老师,要帮忙去做两场招生演出。
在钢琴天赋问题上,她对自己并不满意,但她在读的那所音乐学院十分有名气,依然是对孩子有音乐期待的家长们心目中的理想殿堂。
出发前一晚,许沐子坐在邓昀床边,把印着自己照片的折页铜版纸递给邓昀看。
“学校在郊区租了场地,挺漂亮的洋房酒店,连着两天有两场演出。后天下午,第二场的演出结束,老师们会直接送我去机场。”
邓昀翻看着:“紧张么?”
“其实我还挺紧张的,不过,我最近想通了些。”
月亮又在窗外偷听。
许沐子告诉邓昀,像她这种古典乐器专业,根本就没有大器晚成这类说法。
够不够资格成为享誉全球的大家,早在十几岁就能窥见端倪。
可能是她从小被捧得太高了,对自己认知不是特别准确。
突然知道真相,有些接受困难。
她的天赋不足够支撑她成为她爸妈以为的那类天才,但她还是有权利喜欢弹钢琴。
“小时候,我在商场看见别人弹钢琴,看入迷这件事,你肯定也听说过吧?我妈妈逢人就要讲起的。”
邓昀笑着:“略有耳闻。”
之前许沐子爸妈带她去看病,医生说是心理压力大。
她爸妈很不解,钢琴是她自己选的,他们也都无条件支持了,有什么可压力的?
路是她自己选的,但她想:“我应该也有一点点权利感到累、疲惫、迷茫或者失望吧?”
邓昀给许沐子的答案是:“非常有。”
摊开在地毯上的宣传折页,打开在某一面。
照片里不是许沐子,是另一位被邀请来的学姐,在国内TOP音乐学院读研究生。
学姐的展示照是红色露背礼服。
许沐子问:“这种礼服挺好看的,是吧?”
“是指颜色还是什么?”
“不是,就是露背这种款式,我穿不了。”
许沐子翻到自己那页:“你看,我的演出礼服都是这种的,不能露背。”
“为什么?”
“我背上有一块烫伤的疤痕。”
“有疤痕为什么不能穿露背礼服?”
“因为丑呀。”
许沐子爸妈生意一直很忙,在她小时候也是请了阿姨照顾她的。
那位阿姨有些粗心,总是趁她爸妈不在家时躺在沙发上和别人打电话,不太管她。
某个盛夏的下午,许沐子感到口渴,去厨房找水喝时,踮着脚尖,碰倒了橱柜上的保温瓶。
开水顺着她肩膀淌下去,在背上留了巴掌大的疤痕。
卧室里没放音乐,很静,许沐子在给邓昀讲过这件事之后,问他:“你想看看我的疤么?”
许沐子把高领毛衣脱掉,只穿着内衣坐在邓昀床上。
她背对着他,感受到他的抚摸,身体战栗。
“看到了吧,这样是没办法穿露背礼服的,对吧?”
话音未落,邓昀的吻落在许沐子的疤痕上。
他说:“放心穿,非常美,如果有人反驳,是他们没眼光,不懂欣赏。”
卧室门是敞开的,能清晰地听到邓昀爸妈回家的声音,甚至,连许沐子爸妈也跟着一起来了邓昀家。
长辈们在楼下聊天、大笑。
而邓昀在楼上帮许沐子穿好毛衣,在她好不容易把脑袋从紧紧的毛衣领里探出来的瞬间,他偏头,和她接吻。
毛衣堆叠在胸口,邓昀的手臂紧紧揽着许沐子的腰。
她在第二次接吻时,还是会发抖,但已经学会了搂着他的脖颈,也学会了张嘴。
他们背着两家又在互呛着的长辈们,下颌贴在一起,气息凌乱地纠缠着
所以,许沐子和邓昀熟不熟这个问题。
许沐子给邢彭杰的答案是:“不熟,但他吻技不错。”
邢彭杰眼睛猛然睁大,像第一次认识许沐子,随后又换成了满脸“我就说嘛”的表情,用专门聊八卦的口吻,想让许沐子再给详细讲讲。
许沐子笑着摇头。
她拿起手机:“以后吧,我要在夏夏回来之前,先去找他谈谈。”
这个“他”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第24章 01:00-PM (2)
邓昀没在一楼的公共区域, 神出鬼没,叫人摸不透踪迹。
许沐子上楼敲过门,也没找到人。
雨天的潮湿里, 手上受过伤的关节隐隐作痛。许沐子回过自己的房间,拿出药油倒在不舒服的位置。
熟练地揉几十下, 又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 最后才在浴室里找到她摘掉的金属指环。
凌晨入住时,夏夏还夸过她的戒指造型别致。
其实这枚类似弹簧造型的金属指环,是手指部位的按摩器。
还是以前邓昀的朋友推荐的。
物美价廉, 购物软件上十块钱能买到五个, 后来她大学同学也都买了。
没事时在手指上来回滚一滚,可以缓解手指劳损或者关节炎引起的不适,适合他们这些每天练琴的人。
许沐子戴着指环出门, 边按摩着边往楼上走。
想来想去, 还是决定要和邓昀说一下自己收到礼服的事情。
本来觉得事情过去太久, 贸然提起来两个人都会有些尴尬。
也许他们都有这类顾虑,所以没有聊过任何叙旧的话题。只是这个“旧”,哪怕她刻意不去聊、不去提起, 存在感也还是很强。
强到许沐子忽视掉间隔的时间,生出一些勇气和冲动。
放映室里隐约有动静, 她抬手敲几下门,推了一道小缝隙, 探头进去,和五、六个同步转头直勾勾看着她的住客面面相觑
光线颜色呈现出诡异的蓝绿色调, 幕布画面里暴雨天气的闪电, 和她身后窗外的天气倒是还挺相衬的。
有位住客是中午采蘑菇小队的同伴,看见许沐子, 从电影剧情里缓了两秒,兴奋地问:“外面雨停了?是不是又要去采蘑菇了?”
许沐子把门敞开,指指外面的大雨:“没停,下得正大呢。”
那人挺可惜,但马上邀请许沐子,问她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许沐子又看了眼幕布,主演正惊慌地跑过电闪雷鸣中的长廊,一扇扇巨大窗口飞扬着幽灵般轻飘飘的白色窗帘,背景音乐也很压抑
这一看就是恐怖片,难怪她推开门时,他们安静得奇怪。
童年阴影又来了。
许沐子赶紧摇头拒绝,说自己要去找人,又把放映室的门给关上了。
邓昀不在楼下,不在房间,也不在放映室。
走到游戏室门口许沐子也探头看过,只有一对没怎么接触过的中年夫妇在里面对打足球机,友善地问:“你要玩吗?”
许沐子摇头。
初次接触这类娱乐设施,是和邓昀一起。
大概是那年寒假去爬山之前。
那时候她口腔里拔掉智齿的部位还没有消肿,跟着他去了某家经营无酒精鸡尾酒的清吧,用吸管喝水果味冷饮。
清吧是复杂工业风,桌子与桌子间距离很近,在冬夜里显得格外温馨。
他们看过一场清吧驻唱乐队的表演,还意外地遇见了邓昀的朋友。
邓昀的朋友拉开空椅子坐下,调侃着:“不是说用脑过度要早睡早起养养大脑么,怎么大半夜的跑出来了?”
许沐子当时的内心想法是:
这个人,怎么连朋友都诓?他明明是只叛逆的夜猫子啊。
这段时间什么时候见他早睡过?
夜猫子往许沐子这边偏了偏额头,竟然说:“陪她出来找刺激。”
许沐子脑袋上冒出一万个问号。
难道他们不是一起行动的同谋吗,只有她自己失眠?
只有她自己想找刺激?嘁!
今晚的记仇本上,必须得有邓昀的大名,还要黑体加粗。
邓昀的朋友笑起来:“好久不见呐妹妹,妹妹还是那么酷,不记得我了?我们在墨伽洛斯可是坐过同一辆车的。”
许沐子顶着她的一万个问号,转过头。
然后,邓昀的朋友愣了片刻,忽然笑起来:“妹妹怎么每次都肿着脸,又去玩实弹枪了?”
许沐子面无表情:“没有,拔智齿了。”
记仇本上再填一员大将,要黑体加粗,还要加下划线。
再转头,看见邓昀眼里闪过的笑意,她决定给这家伙的名字下面也加一条下划线。
从清吧出来,许沐子跟着邓昀和他朋友去了附近的游戏室。
多亏她多年苦练钢琴,手速和反应都特别快,当晚就把这俩名字的“仇”给报了。
什么足球机,桌面冰球,打地鼠,邓昀那朋友就没赢过。
邓昀倒是赢过她几次,也是险胜。
最终清算总成绩时候,还是许沐子赢了。
但她本就是练过将近八小时琴才出来的,游戏玩得太投入,手上觉得很疲惫,无意识地用小动作揉着手腕和手指。
许沐子自己没太在意。
是邓昀在他朋友和他勾肩搭背时,用肩膀撞了对方一下,问:“不是医学世家么,她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缓解?”
邓昀的朋友看起来有些无语:“我一学软件的。不过,妹妹要是方便留个联系方式,我问到可以发她。”
许沐子看了看邓昀,发现他们没在开玩笑,是认真在讨论这件事,于是报了自己的手机号。
邓昀的朋友认真存过,说:“反正天也亮了,走着,去吃咱们高中门口那家生煎包去吧?我请客。”
邓昀站在许沐子身旁,帮她取下衣架上挂着的羽绒服外套和围巾:“别馋她,她这几天只能吃流食。”
“看我这记性,我忘了,那这顿饭我先欠着,有机会再请你们。”
这个机会,许沐子也没等来。
他朋友倒是发过一些养护手部的方式,包括这个手指按摩器,也是那位朋友推荐的。
可是后来,许沐子和邓昀都没联系了,哪还能再找人家朋友兑现那顿饭呢。
许沐子慢慢往楼下走着,越是没找到邓昀人在哪里,脑子里越是冒出过往回忆。
断开联系前,反而是他们两个联系得最频繁的时间段——
那阵子许沐子开学回学校,偶尔会掐着时差给邓昀拨电话,总是国内夜里,被她称为夜猫子的人也总能接到。
许沐子记得,有一次她和同学间发生了一些小摩擦。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许沐子在和同学聊天时,分享过一段自己比较喜欢的变奏曲。
有位同学为人比较犀利刻薄,说,“Shirley,我喜欢你分享的曲子。但你的音乐表达,嗯并没有弹出你说的那种朦胧美感。”
“这不就是在说我弹得一般嘛。”
许沐子在电话里和邓昀这样吐槽,并放话,“我是真的很生气来着。”
邓昀在电话里笑:“当场没反驳?”
“想反驳啊。可是呢,仔细想想,我真的没有她弹得好。啊,越想越气,气死啦!要是你在就好了,我先练十小时琴,然后就可以去找你。”
“想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
许沐子想说“当然是去做点刺激的事情”,但在国内的最后一次见面,最刺激的是和邓昀接吻,话说出来恐怕有歧义,又憋回去了。
邓昀应该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没有刨根问底地继续追究,而是说:“我不在,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想做的。
许沐子走在去学校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无师自通了一些小心机。
她说:“想做的可多了,听说这边不远的地方夜里有飙车党,搞不好哪天我就跑去飙车了。”
“安分点,你没驾照。”
在这通电话的一星期之后,许沐子在琴房里接到邓昀的电话。
他报了个很耳熟的路口名字,问她,到这个路口之后,要怎么走才能找到她的琴房。
被她带在身边的纸蝴蝶好像活了,钻进她胸腔里里扑闪着翅膀。
又胀又痒。
从琴房到邓昀所在的路口,将近三公里路程,许沐子几乎是一路跑过去的。
附近有家烘焙店,空气里飘散着麦香和奶香,有很多携带着乐器的校友在路口来来往往,许沐子一眼就看见街上的邓昀。
他穿了件长款风衣外套,举着手机正在和别人通话。
许沐子整天久坐,缺乏运动,跑得快要虚脱,张开双臂扑进邓昀怀里。
邓昀眼里带着笑意,单手稳稳抱住她,举着手机对电话里的人说:“晚点再联系。”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有没有飙车被逮进局子。”
“我瞎说的,哪有空啊,练琴快要忙死啦。”
许沐子掰着手指数着,说自己这个星期还要参加独奏表演,五月份和六月份都有比赛。不过,六月初比赛结束,她就能回国待一段时间。
那天天气很好,许沐子数完这些,问邓昀到底来做什么。
她知道他在和朋友们在研究什么项目,偶尔也会去其他国家。就像在墨伽洛斯的偶遇,以为他这次也是恰巧到了附近的城市,才会顺路过来。
邓昀说:“来看你。”
最近机票涨价涨得不像话,许沐子狐疑:“真的假的?”
“真的。”
“你不会是把我说飙车的事情当真了吧?”
“有点吧。”
把人骗到千里迢迢折腾这一趟,许沐子有些过意不去,但邓昀真的来了。
她一下子兴奋起来,又听见邓昀说,他只待到晚上,最晚班航班回国。
“那我请你吃饭吧,市区有家餐馆很好吃的。”
“不是说很忙,要练琴?”
“先吃午饭,然后你陪我练琴啊!”
那天许沐子话出奇的多,像喝了酒,一路上都在和邓昀聊天。
她说:“你想看樱花么?我听老师说,公园里有一棵很漂亮的老樱花树,花开得正盛。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比较顺路,半小时的时间还是有的。”
他们去吃了许沐子说的餐馆,结账时变成邓昀请客;
去看了盛放期的老樱花树;
也在春季舒适的气温里慢悠悠走在街上,听邓昀讲上个周末他回家,许沐子爸妈和他爸妈喝过酒又开始攀比、掐架,吵得他在三楼露台抽烟都听到了。
逛完公园,他们回到许沐子经常练琴的琴房里,邓昀陪着许沐子练了几个小时钢琴。
到晚上,许沐子练琴时差达到,终于揉着手指从钢琴前站起来。
她问他拿着手机在做什么,他说在和朋友沟通创业的事情。
邓昀很少聊到自己的事情,那次也只是随口提了下,他说老太太生前总说他爸妈赚钱难,他就总想试试。
试试赚钱这事究竟有多难,也试试不吹牛去搭建那些虚假的家庭背景、不搞整天喝来喝去的应酬,到底能不能赚得到钱。
“那你不读研了么?”
“读,边读边做。”
时间差不多,邓昀该走了,星期一他还有几节重要的专业课要上。
许沐子头发比过年时长了一些,练琴嫌碍事,很随意地用碎花丝巾发绳束起来。
弹琴时太投入,动作幅度大,头发散乱开,不少头发都碎碎地落在耳侧和脖颈。
许沐子仰起头晃了一下,免得碎发遮在脸侧,这是她双手忙着练琴时的习惯性动作。
她拿起外套,说:“那我去机场送你吧。”
邓昀没有同意。
机场太远,时间又太晚,担心她自己回来会不安全。
走前,邓昀说:“看起来你状态还可以。”
“你不是教过我么,要学会屏蔽外界的嘈杂,享受当下。”
许沐子说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她这样讲过,邓昀就不会再来了。
她和他本来就是叛逆者同谋,如果她不需要叛逆了,还能再联系么?
她眼睛心虚地瞥到别处,临时改口:“但,要是有怎么都屏蔽不掉的嘈杂呢?要是想找点刺激,你又不在,我怎么办,去飙车么?”
邓昀抬手,叩了下许沐子的额头。
还挺疼的。
许沐子捂着额头,惊慌不定地去看邓昀,不确定他是否已经看透她的小聪明。
许沐子这个专业是在学院的老校区,琴房里设施很老旧,有种中世纪的感觉。
很多同学反应过,说灯盏光线不足,晚上练琴实在太累眼睛。
邓昀就站在这样昏昏的灯色里,伸手,慢条斯理地拨开许沐子颈侧的碎发。
他垂头吻着她的耳侧,辗转吻到耳后的颈部。
“这样,够刺激了么?”
第25章 01:00-PM (3)
琴房没开窗,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木头味道。
许沐子想过要回答邓昀的问题,却又在开口间感受到落在颈侧的温热鼻息,她受不住地打颤, 在感受着吮吻的同时,喉间呵出叮咛。
这大概, 也算是一种回答吧。
邓昀停下来, 垂眼看着许沐子,在她喘得最急的时候继续和她接吻。
这个吻很漫长,强势地清空了她脑袋里的所有想法和逻辑。无论“去做飙车族”这件事是否出于真心, 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在送邓昀到校门口后, 许沐子折返琴房,试图用勃拉姆斯击退自己的魂不守舍。
在一曲肌肉记忆的糟糕弹奏后,大脑终于开始重新思考音符时值、处理连奏和断奏, 她却收到邓昀发了的信息——
“下次接吻别哼唧。”
“别勾我。”
许沐子把额头抵在钢琴上, re、mi、fa、sol发出抗议的共鸣。
她想, 到底是谁在勾谁啊。
也许是因为逐渐适应了不是天才这件事;也许是因为有同谋的陪伴,在寒假经历过一系列叛逆刺激的行动,令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
许沐子依然是容易想东想西的内向性格, 但那个学期,她的心态明显开始好转, 已经可以把某些负能量和紧张拿出来自嘲。
在忙碌着准备独奏和比赛的时间里,许沐子和邓昀偶尔联系。
大多数联系是在周末。
他们有过关于许沐子生日的对话。
聊到这个话题的起因, 是许沐子在六月份的比赛时间。
她在通话时提起,说:“好巧的, 比赛时间在六月八日, 和我的生日是同一天。”
邓昀问:“生日是六月八日?”
“对呀,罗伯特·舒曼你知道么?是德国的一位音乐家, 不知道你记不得了,我学校琴房墙上有挂着舒曼的画像。我和舒曼是同天生日,都是六月八日。”
邓昀那边迟迟没有回音。
许沐子正走在去琴房的路上,还以为是信号不好或者路上嘈杂,对着手机叫过两次他的名字。
“邓昀,邓昀?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能,一直听着呢。”
“那你为什么没说话呢,我以为你是听不到。”
邓昀说:“刚刚走神了,我在想,要送份什么样的生日礼物给你。”
那天邓昀在他家里。
许沐子隐约察觉到,他这学期回家的次数比过去频繁很多。
他并没说过具体原因,她也没有发散地多想过。
邓昀拿着手机走到他家一楼半的转角出,坐在楼梯上,给许沐子听客厅里爸妈们的大嗓门。
许沐子妈妈在教育邓昀爸爸:“我和你说,你就是杞人忧天知道么,投资哪有没风险的?”
许沐子爸爸随声附和:“就是,有风险,但也不至于那么倒霉就风险到我们头上!”
邓昀爸爸据理力争:“居安思危,居安思危你们懂不懂?”
邓昀妈妈当然是帮自家老公说话:“没错,我觉得适寻说得对。”
邓昀这人特别坏,偷听长辈们喝多的糗态,还要笑着问许沐子:“听见没,他们又杠起来了。”
开学将近两个月,许沐子在异国他乡的清晨里,带着比上学期更重的思乡之情,去望窗外那枚轮廓暗淡的月亮。
她轻松地笑着:“听见啦。”
和邓昀的联系,依然是瞒着长辈们的。
某个早晨,许沐子在琴房练琴,接到爸妈打来的电话。
隔着时差,国内已经是夜晚,爸妈在聚会里喝醉了,肯定吹起过许沐子前几日独奏会上的录像视频,问她方不方便给大家弹首曲子听。
“收音不好,很影响效果的。”
许沐子爸妈说:“你就当成正常练琴,我们随便听一听就可以了。”
说是这样说的,但许沐子太了解她爸妈的虚荣心理,选了一首非音乐相关行业也耳熟能详的曲子来弹。
弹起来后,手机里果然传来其他长辈的附和。在生活里听到过,所以长辈们比看她其他弹奏的视频更加兴奋。
“这首曲子可厉害啊,八音盒、音乐盒里面都是这个曲子呢。”
“你家沐子真是出息啦,弹得真好,太好听了!”
手机开了扬声器放在椅子上。
弹完琴,许沐子听见爸妈在给朋友讲关于她的事情,反复说起她刚参加过的独奏表演,也说起她后面的比赛。
在很多过誉、夸张的赞扬声里,许沐子收到邓昀发来的信息。
邓昀这样说——
“打算换个学校读研,给点意见?”
和这句话一起发过来的,是一条学校官网的介绍链接。
其实不需要链接许沐子也知道,是一所名校,哪怕是她爸妈那种和知性、书香完全不沾边的长辈们,也一定听说过。
就像他们听过《致爱丽丝》。
最重要的是:
邓昀在考虑的这所名校,离她学校距离很近,开车不到一小时。
许沐子的妈妈还没挂断电话,手机里还在不断传来“沐子经常早晨五点多就去练琴了”这类骄傲的炫耀声。
也能分辨出其中某个声音,是邓昀妈妈。
长辈们不知道他们之间暗戳戳的私联,还在较着劲攀比。
邓昀妈妈说:“是的是的,孩子们都不容易。邓昀平时也是五点多钟起床了,过年时候还听他说过,想要申请本校的准备保研名额呢。”
许沐子握着手里聒噪的手机,在家长们你来我往的交锋中,怀揣着私心,脸皮发烫地给邓昀回了信息:
“这所学校很好,百分之百支持你来读研。”
关于邓昀的旧事,关于那段时间的频繁联系,其实这两年许沐子忙于生活和学习,并没有经常想起。
家庭变故来太突然,很多事情,无力到极致反而更容易放下执念。
许沐子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和邓昀这样接触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出现了。
许沐子是后知后觉才发现,十个小时前,最初在客栈里遇见邓昀,太过突然,她并没有真正反应过来“机会”这件事。
时隔两年多的时间,几百个日日夜夜,这期间发生过太多事情。
除了练琴,还要赚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她只能咬紧牙关往前走,不敢有所停留、回眸。
麻木得太久,许沐子差点忘记了,只要开始去回忆她最最低谷的那段时间,怎么也无法越过邓昀这个人的存在。
她还以为,又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但其实到客栈后的这十个小时里,脑子里总在闪现关于邓昀的过往。
这些过往的溯洄,隔着时间,又把许沐子和邓昀联系在一起。
她甚至生出些冲动和勇气。
凌晨五点多那会儿,许沐子曾拍着脑门在心里吐槽、告诫过自己。
彼时,她认为自己没有立场去询问邓昀家现在的状态、邓昀的学业问题。
但现在,许沐子改变主意了。
以前的相处,一直到断联系,有过很多问题许沐子都没找到机会问邓昀。
比如,他考研的专业、他高中时期装乖戴过的黑框眼镜有没有度数、他和朋友一起打算创的业是关于哪些方面的,他的身高到底是他妈妈口中的“189”还是她妈妈口中的“186”
不够熟吧。
但许沐子毕竟对他们的相处有过一些期待、云霓之望。
这些个旧事,再不提就没机会了。
许沐子从客栈楼上跑下来,没见到邓昀,先看到了夏夏。
夏夏站在门口收雨伞,和夏夏站在一起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大概是宠物医生。
夏夏把滴着水的雨伞放进门边伞筒里,推开门:“方医生,您请进”
许沐子怀着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情绪,视线越过他们,往一楼所有公共空间里张望,最终在门外看见了邓昀。
邓昀是和其他人在一起的。
也不算是特别陌生的面孔吧,吃早餐时候,他不是就在室外烟雨蒙蒙的浪漫环境里,和这位穿西服外套的长发美女聊天么?
还聊得很开心来着。
现在又在聊了。
叫他去小酌、出去逛,他都没参与过,一幅懒得折腾的样子。
和美女聊天倒是很有精神。
那种烦躁又回来了。
许沐子开始有些明白,自己去小酌前为什么会不爽。
这种不爽,不止是因为邓昀“帮忙”解围吃掉菠萝挞这件事,让她感觉自己没能够展现出两年多来的成长和进步。
也是因为那位美女的出现,她看起来和邓昀很熟。
邓昀有身边新异性的存在,就会提醒许沐子,他们之间有再多的旧事,都是曾经。
现在的许沐子和现在的邓昀之间,隔着两年多的时间。
物是人非。
她犹豫了半天的旧事,可能根本就没有必要去重提。
许沐子脸色大概不好看,皱眉,嘀咕过:“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一个人来的,怎么,难道她也是客栈的住客么?”
夏夏没听清,但也闻声回过头,看清许沐子的表情后有些担心:“许小姐,你是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
许沐子深深吸着气,压下心里的杂念,走到沙发那边去摸流浪猫。
只过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去找邓昀谈的冲动被现实浇灭了,连流浪猫们也不乐意和她玩了,纷纷躲着。
许沐子郁闷极了,夏夏却在旁边说:“您给它们取名字吧。”
余光里,两个瘦高的人影站在屋檐下,聊得正开心。
西服美女可能要走了,邓昀从伞桶里拿了一把雨伞递给人家。
许沐子闷闷地想:
取什么名字,正好三只猫,干脆叫“白白”“眼眼”“狼狼”算了,或者“狼狼”“心心”“狗肺”也不错。
流浪猫们还很无辜,往方医生手上蹭着额头。
门外那位两年多不见的、陌生的邓先生,就更离谱了。
西服美女都撑着伞离开了,还在望着远方出神。
可是不满的话,总不能去说给夏夏听,牵连夏夏。
许沐子勉强扯出笑容,说出口的是:“名字还没想好,我再想想吧。”
邢彭杰从鸭掌木遮挡着的桌椅那边过来,抱怨着屋里有蚊子,说被咬了好几个蚊子包,找夏夏借专治蚊虫叮咬的草药膏。
“这山里蚊子也太毒了,我胳膊都肿了,欸?许沐子?”
许沐子抱着抱枕趴在邓昀坐过的沙发里,之前说“他吻技不错”时的酷女孩形象不见了,有种小女生吃醋般的郁郁寡欢。
转变之快,搞得邢彭杰还楞了一下。
八卦之心复燃,邢彭杰凑过来小声问:“你不是要找那兄弟谈谈的吗,没去?还是谈得不好?”
许沐子把手机屏幕按亮又按灭,按灭又按亮,如此反复着,赌气说:“没得谈了。”
第26章 01:00-PM (4)
流浪猫的名字不着急起, 方医生冒雨把三只小家伙带走了。
前台有座机的电话铃声响起,夏夏没能去送方医生,举起话筒前还在叮嘱:“雨天台阶很滑, 方医生您慢走。”
接过两分钟的咨询电话后,夏夏茫然地站在前台工作区域里, 先看看不远处凑在一起聊天的邢彭杰和许沐子, 再看看门外的邓昀。
来回看过几遍之后,夏夏更加茫然地愣在原地发起呆来。
邢彭杰手臂上好几个红肿着的蚊子包,刚涂过夏夏拿给他的青草膏, 皮肤泛起一层油光。
蚊子包再不舒服, 哪能比八卦还更吸引人呐?
邢彭杰偷偷瞄了眼门外的邓昀,觉得这兄弟宽肩窄腰,长得又高又帅, 可别是个玩弄人感情的渣男。
忍不住问许沐子:“刚才还好好的, 怎么就突然没得谈了?”
许沐子淡着表情, 幽幽地看着邢彭杰,没吭声。
邢彭杰马上澄清:“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啊,不是想趁你低落来没话找话、趁火打劫什么的。我之前说的一见钟情, 那得是两个人同频地对对方产生好感,我可不当舔狗。”
许沐子丧气地点头:“是啊, 同频很重要。”
“我看你和那兄弟,是有些默契在身上的, 也算同频吧?”
许沐子捏着手机的那只手,松开两根手指, 比了个“二”的手势:“两年多。”
“啥两年多?”
“我们已经两年多没联系了。”
许沐子想, 也许是邓昀和她的相处太自然,又总在
该怎么形容呢, 总在照顾她?总在纵容她?
反正是她想得太简单了,现在这种情况,跨过时间问题去叙旧不合适。
尤其是她希望的叙旧,不仅仅是小学英语课本上那种标准的“How are you?”“I'm fine thank you,and you?”,还带着些不算清白的目的。
或许不熟的邓先生已经“轻舟已过万重山”了,开始过新的感情生活,这时候她再去提那些有的没的,确实无趣。
邢彭杰也挺为难,“啊”了一声,陪着许沐子一起纠结。
“也是哈,就算是我这种社牛,突然间遇上两年多没见的朋友,估计也摸不准该说些什么。更何况,你俩这情况好像还更复杂些。”
许沐子叹着气,把头往怀里的抱枕上趴。
耳后那片过敏的皮肤变成了深紫红色,看着特别明显,几乎和她身旁矮架上那盆花同色调了。
邢彭杰把青草膏递过去,问她是否需要。
许沐子摇头,表示自己出去前已经涂过药,不需要再涂。
盆花的花茎下系着植物名牌,看过才知道,这种花瓣蓬松的紫红色花朵名为黑天鹅洋牡丹。
客栈里很多植物上都系着这样的名牌,她摆弄着小巧的金属牌,感慨着客栈的面面俱到,也惆怅着关于邓昀的事。
不谈又不甘心。
难道要她跑去和两年多没见面的人说,“我想到挺多以前的事,要不我们聊聊”?
在几分钟前,邓昀也产生过类似的疑问。
明知道许沐子有稳定交往的男朋友,难道要他跑去想方设法勾许沐子劈腿?
一星期前,邓昀会来客栈这边住着,也是为了散心。
他进门时,夏夏还和他开过玩笑:“您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打招呼。今天可住满了,一间空房都没有。咦,脸色这么差,失恋吗?”
他当时“嗯”过一声。
这声“嗯”把夏夏给“嗯”得愣住了,结巴半天都没找到安慰的话。
最后夏夏给邓昀递了罐凉茶,灰溜溜地跑了。
算不上失恋。
只是他妈妈武佳文女士在电话里期期艾艾,比夏夏还更结巴,说已经打探到了,许沐子妈妈那边亲口说过,沐子有稳定交往的男朋友,也是音乐学院毕业的。
拉小提琴的,邓昀知道。
邓昀见过许沐子的男朋友,在她学校里。
她男朋友拿着小提琴,是外国人,棕色卷发,个子挺高,算帅吧。
他们在校园里追逐着,两人笑得都挺开心。
妈的,男朋友。
这场雨淅淅沥沥,不间断地下了十几个小时,也没能浇灭邓昀的心烦气躁。
会有些难释怀吧。
也会有些邪恶的、没什么道德感的贪念滋生。
尤其是,当有男朋友的许沐子和她新在客栈里结交的异性走得特别近的时候。
邓昀嫉妒得发疯。
“邓昀,我和你说话你一句都没听是吧?”
邓昀回神:“抱歉,走神了。”
站在邓昀对面的女人,是他朋友的妻子,叫程知存。
程知存家里爸妈刚退休,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给爸妈养老,老早以前就觉得邓昀这地方好,跟着把房子买在了山脚,这阵子正在建筑装修。
程知存了然地笑着,往玻璃门里瞧一眼,调侃邓昀:“人来了,就这么令你心神不宁?”
邓昀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我先不给你添乱了,晚上再过来,把图纸拿给你看。”
邓昀把伞递给程知存,没急着进去,皱眉看着雨幕。
程知存说得对,的确是心神不宁。
关于许沐子一桩桩回忆,像白熊效应,越是想要忽略,越是克制不住地往外蹦——
带着许沐子去游戏室那次。
邓昀的朋友嘴欠,拿许沐子没消肿的智齿玩笑过两句,被她记仇了。
发现自己居然擅长那些游戏机器后,许沐子用尽全力大杀四方。
朋友输得惨极了,邓昀也没想赢的,谁想到纯输也是难做,一个没留意,把冰球给弹进了。
没防住的许沐子可太生气了,趁着没人瞧见,她在邓昀背后狠狠给了他一掌。
邓昀被拍得人往前一倾,还垂头笑了,然后继续笑着挨打。
那时候他想,老太太也没说错,许沐子是和她像的,但像的不是长相,是武力值。
带着许沐子去爬山看日出。
许沐子像个孩子,又蹦又跳,邓昀用手机录了视频,回家剪视频的时候,反复拉进度条看过挺多次。
许沐子是真的非常可爱。
她在电话里和他说:“邓昀,其实我也知道你的生日,是一月九日对吧?”
许沐子说是因为邓昀总不正经,还诓过她,说驾照是刚拿的。
她有些害怕他技术不行,把她连人带车撞成植物人或者小冰棍,所以偷偷看过他放在汽车手套箱里的驾照。
“我还得弹琴呢,不能死太早。”
邓昀笑她,就这么丁点的小胆子,还想着去当飙车族?
她就反驳说:“我不去了,飙车还没有”
后面的话被许沐子慌忙咽下去,没再说了,但邓昀也听懂了,她想说的是,飙车还没有和他在琴房里接吻刺激。
这姑娘太会勾人了。
夜太深,邓昀刚敲完代码,人有些懒倦,也说过一句荤话,问许沐子,有没有想过比接吻更刺激的事。
许沐子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
她声音很轻地说:“邓昀,我今天去琴房路上看见一朵不认识的花,特别好看,白色的,花瓣上的图案很像孔雀羽毛。”
邓昀躺在床上,把手机举在耳侧,安静地听许沐子说:“如果这些花草树木,都能挂上名牌就好了,看一眼就知道它们的名字。”
台阶下面有几个小水坑,风雨晦暝,屋檐积水哗啦啦砸进水坑里。
邓昀偏头,看见许沐子趴在怀里的抱枕上,正在和她那新朋友聊天。
不知道那位黑皮的男大学生怎么那么大魅力,能让许沐子表情都变得丰富,还对人家露出一副蔫巴巴的表情。
许沐子也对邓昀做过这种表情。
那天晚上她特别令人熨帖,想听听他不开心的原因,又怕触及他的伤心往事,竟然还主动带了红酒。
夜里,她红着脸从他身上爬起来,小腿撞到旁边桌角,疼得皱着脸蹲下去,也是类似现在的小表情。
邓昀吸了口潮湿的冷空气,压回胸前,试图把注意力从许沐子身上移开。
他朋友刚开始追程知存的时候,一个搞软件的理工男,为了爱情,非要放下高数,神神叨叨地研究起星座。
朋友拿熟人练手,给他们这群人都解说过,说邓昀是水瓶座,感情运势比较一般,特别容易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这话不准。
他在感情上就没遇上过有“一手好牌”的时候。
邓昀发现自己在意许沐子的时候,许沐子心里有个暗恋了不知道几年的男同学。
等许沐子对邓昀也有点兴趣了,好像一切都能顺理成章的时候,家里经济崩了。
老太太生前总念叨,说邓昀很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后福这事儿,也是够没谱的。
家里一夜之间欠债八位数,爸妈没人跳楼、没人抑郁都不错了。
但这些都没所谓,不是邓昀心乱的理由。
他还算聪明,学东西快,上学时候从来不用死记硬背,上课偶尔看看课外书、睡一觉,也能考上老太太喜欢的名校;
家里负债时,确实吃过一些苦,但靠着脑子里的东西,也赚到些钱给爸妈填窟窿。
邓昀看向客栈里——
那男生指了指自己耳后,大概是在给许沐子推荐青草膏。
许沐子半个人挡在沙发旁盛开的黑天鹅洋牡丹后面,轻轻摇头。
家里没出事前,邓昀整天被系里教授催着搞申请保研的相关事宜;
决定放弃本校的保研,申请去许沐子读书的国家读研,也没有过学业压力。
邓昀没想到自己聪明了二十多年,遇见的最难想通的问题,是要不要去当许沐子的三。
第27章 02:00-PM (1)
雨下成这样, 十米开外的树木都模糊在浓重的凉雾里,没有人再惦记出去采蘑菇的这件事。
一楼公共区域里非常安静,只有夏夏在对着电脑忙工作, 偶尔发出点按鼠标或者翻看纸张的清脆声音。
许沐子看一眼门外的邓昀,蔫巴巴地收回视线, 有些打不起精神, 准备回自己房间去。
临走前,她从书架里选了一本书。
身上的厚浴袍有些大,她拿好书籍起身时, 衣角扫落了放在茶几上的松塔, 有一颗骨碌碌滚到最靠外侧的边几缝隙里。
边几的造型比较艺术,架构细长,为了保证稳定性, 底座是非常重的鱼肚灰色大理石。
许沐子尝试过, 伸长手臂仍摸不到缝隙里的松塔, 她本想用单手推着挪开边几,发现根本推不动,只好放下手机, 站起来,改用两只手去搬。
天色阴沉, 邢彭杰显然困了,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里, 瞧着撸起袖口的许沐子,发出旁观者的疑惑:“有那么沉吗?”
许沐子挽着袖口, 敷衍地点头。
“是不是你手上那个呃, 大弹簧似的戒指碍事啊?”
许沐子有腱鞘炎,算是职业病, 阴雨天手腕比平时多些不适。
刚开始用力已经感觉到骨头上的刺痛,只好皱眉放下,打算稍做缓解后再继续。
客栈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阵凌冽潮湿的冷空气趁机透进来。
邓昀走进客栈,手机举在耳侧,语气平静地回应着电话里的内容。
“可以直接发我邮箱。”
他说着这句话,走到许沐子身边,单手抬起那张边几,挪开足够她摸到松塔的距离,继续说着,“这部分我解决,你去更新代码”
整个过程中,邓昀没有停下讲电话,也没有看过许沐子。
只是侧身从她身边狭窄的空隙里走过时,手臂无意间碰到她的肩。
这个人,他本身的存在感就很强。
还要动不动就跑出来搅乱人心。
许沐子蹲下去,捡起松塔,起身时,邓昀已经在前台那边了。
他依然在接电话,从夏夏那里借到了便利贴和碳素笔,不知道在记些什么。
再转回头,许沐子发现邢彭杰正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邢彭杰说:“他刚才看我了。”
邢彭杰目光里那种震惊程度,跟有人回应过他人生的“一见钟情”准则似的。
许沐子压下心底被邓昀牵起的某种情绪,心不在焉:“谁?”
邢彭杰往前台方向斜了斜眼睛:“那兄弟,他刚才盯我那一眼,感觉像在责备我没帮你搬桌子,是恐吓吗?”
许沐子没说话。
某位陌生的邓先生的举动,已经足够惹她心起波澜,邢彭杰还在继续给她洗脑,压低了声音说:“总觉得那兄弟对你有点”
许沐子深吸一口气,抱起书籍和松塔,摇着头,单手捂着耳朵跑了。
她极度需要安静和分心,给自己找了些琐事做:
去洗衣房拿了之前烘干的衣服,回到房间又简单收拾过其他物品。
之前去采蘑菇,身上这件厚浴袍的袖口蹭到过泥土。但洗衣房的烘干机用时太长,担心频繁去占用机器,会影响其他住客的使用,许沐子去洗衣房挤了些洗衣液,在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把袖口洗干净。
用吹风机吹干时,吹风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不工作了,反复尝试几次都没用。
她以为是被自己用坏掉了,叹着“屋漏偏逢连夜雨”,拿上吹风机出门,准备去找夏夏赔罪。
还没走到电梯间,撞见邓昀手臂夹着笔记本电脑回来。
邓昀问:“怎么了?”
许沐子尽量把心态放平和,眼睛看着墙,像在对空气讲话:“吹风机好像被我给用坏了,去找夏夏看看”
邓昀拿过吹风机,摸了一下:“过热保护,急用的话,我房间有。”
其实不算急用。
但当邓昀和她对话的时候,她总有种错觉,觉得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变过。
一定是她想多了。
邓昀打开房门,看许沐子一眼。
许沐子指了指自己房间的方向:“我去拿浴袍。”
许沐子拿了洗好的浴袍过来,邓昀的房间没关门,他坐在电脑桌那边,手机开着扬声器在通话。
他们说的都是些许沐子听不懂的内容,什么程序、什么API
连电脑上显示的一排排代码,密密麻麻,她也是一个都看不懂,觉得像外星文。
许沐子敲了敲敞开着的门板,邓昀短暂回眸,指了下洗手间的方向,然后继续忙他手上的事情去了。
邓昀的房间和许沐子那边不是同房型,很明显他这边更大些,连洗手间面积都是她那边的双倍大小。
雨天潮湿,尽管开着排风系统,之前邓昀洗过澡的浴室地面还是没有完全干燥。
瓷砖上几滩积水映着灯光,许沐子不想影响邓昀的工作,主动把浴室门关上。
那种熟悉的番茄藤味道萦绕在周围,被吹风机的暖风烘烤着,像他靠近了亲吻她时,在他身上闻到过的感觉,令她更加心乱。
洗漱台上放着邓昀的刮胡刀和洗面奶,许沐子站在镜子前,恍惚想到家里破产的那段时间——
最初,许沐子知道家里生意出问题的消息,是从邓昀口中。
那段时间许沐子隐约感觉到奇怪,爸妈联系她的次数不太多,但她在准备六月份的比赛,刚好很忙,并没有过多留意这件事。
而且那时候,因为邓昀曾说起过“生日礼物”这个话题,许沐子心里总有些隐隐的期盼。
她预感他不会用这件事和她玩笑,也预感自己会收到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
到六月八日那天,许沐子手机关机,随其他参赛选手一同入场。
这次比赛前,她只是有些失眠,没再出现神经性疼痛的症状,比赛当天也还算顺利。
等许沐子结束弹奏,再次拿到自己的手机,长按开机,查看过为数不多的未读信息,却感到非常困惑。
国内时间比她所在的城市早十二个小时,她早该收到各方生日祝福。
但没有,没有邓昀的。
那些暴发户叔叔阿姨家的同辈们,没有发来也很正常,怎么连她爸妈和其他亲戚也把她的生日忘记了?
许沐子心里很慌。
她先拨了电话给妈妈,无人接听;再拨电话给爸爸,忙音久到几乎要自动挂断,终于有人接起电话。
许沐子爸爸声音里有种奇怪的温柔:“是沐沐呀,怎么有空打电话给爸爸,今天课不多吗?”
沐沐?
从许沐子上初中之后,许沐子爸爸都没再叫过她沐沐了,说她是大姑娘了,一直和妈妈一样叫她沐子的
电话背景音很嘈杂,像市场,乱哄哄的。
许沐子说了给妈妈打电话没有人接听的事情,许沐子爸爸说他们在外面,忙着和人谈生意,可能她妈妈手机静音了,才没听到。
“家里没什么事吗?”
“你这孩子,能有什么事,好好上课,爸爸要去谈生意了,有时间再联系你。”
电话挂断,许沐子爸爸没有提起她的生日,也没有问起她的比赛。
这太怪了。
很久以前许沐子就开始计划,打算在比赛结束后回国待半个月。
刚好在比赛当天就有回国的直飞航班,不需要中转,她带了行李箱寄存,离开考场可以直接去机场。
去机场的路上,许沐子始终难以安心,总觉得爸妈有事情在瞒她。
在机场托运行李时,她才突然想起什么。
点开APP去查看银行卡的收支明细,发现上个月爸妈没有给她转过生活费。
登机前,许沐子给走动得比较近的亲戚打过电话,没人接听,只好把电话打给邓昀。
这种时候,已经顾不上问邓昀,为什么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说。
邓昀那边接起电话,许沐子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主心骨,松了口气,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原委都说给他听。
“邓昀,我感觉家里出了什么事,好担心,我已经在排队登机了,你在家么,方便帮我问问邓叔叔他们,我爸妈是不是生病了?”
邓昀声音依然很稳:“别急,他们没生病。”
那天深夜,许沐子落地国内机场。
将近十六个小时的航程令她有些累,她推着两个大行李箱从出口走出来,却在人群之外,意外地看见来接机的邓昀,然后,她慌里慌张地扯掉了头上毛茸茸的大眼仔发带。
邓昀没有调侃许沐子的绿色发带。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双臂搭在护栏上,把手机收回裤子口袋里,对她略略抬了下手。
“你怎么知道我几点到的?”
“网上查了你的航班信息。”
那天,许沐子坐进邓昀的车子里。
足足等了半分钟,也没等到他系安全带和发动车子的动作。
她困惑地偏头看他:“我们不走吗?”
邓昀舔了下嘴唇,很正色地开口:“爸妈们的投资出了些问题,我想,你应该先知道些事情,做个心里准备,再送你回家。”
那年许沐子的爸爸妈妈一直都很高调,过年时,他们还给亲戚炫耀过和几位知名演员的合影。
许沐子听到过,爸妈憧憬着要把小别墅换成有几百平大花园的豪华别墅,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家里会突然负债。
“怎么会呢”
“还记得那位姓陈的阿姨么?”
邓昀说,姓陈的阿姨是做房产销售的,早期带着他爸妈和奶奶看别墅的,就是陈阿姨。
最初,邓昀发现长辈们在张罗估价、卖房,也以为他们是赚了钱,想要换房。
但事情总透露着诡异。
开学后,邓昀每周末回家,终于发现他爸妈把房子抵押做了贷款。
几位长辈不知道受什么人撺掇,接触到了影视行业的投资,他们那个生意联盟共同凑钱,花费几千万的高价投资了某部电视剧。
制作方打着各类花销的旗号,在中间赚的盆满钵满,做出来的垃圾却无处可买,最终以不到五百万的低价卖出去。
许沐子哭了很久,问邓昀:“我爸妈到底欠了多少钱。”
“我也不清楚,可能需要你自己去问问,比我家应该是少些的。”
“那你家呢。”
“八位数吧,具体的还没问到。”
突如其来的打击几乎压垮许沐子,之前她卡里存着攒起来的十几万比赛奖金,还被堂姐称为小富婆。
现在呢?
她的钱杯水车薪,恐怕连学费都难以负担。
那天凌晨一点多钟,许沐子回到家,家里灯火通明。
以前见过的陈阿姨站在堆满各类物品的客厅,举着手机,对视频里气焰嚣张的某位新兴爆发户介绍:“您看这几款家居,都是西洋古董,市面上很难买到的”
许沐子看见哭肿了眼睛的妈妈。
妈妈把一套陶瓷器皿搬出来,在身后碰了碰陈阿姨,动作里带着小心和讨好。
陈阿姨挂断视频,摇头:“不行啊姐姐,人家不肯再加钱了。您也知道,肯来买这边别墅的都是生意人。做生意讲究风水,打听到您家是这种情况,还愿意出钱买都不错了”
许沐子不敢想象,如果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孤身回到家里,撞见这番场景,会不会直接崩溃掉。
幸好有邓昀。
眼下他比她困境更重,却帮她擦过眼泪、安慰地揉过她的头发:“他们没有想不开,已经是万幸。钱没了还能再赚,总能找到办法。”
邓昀的语气太过笃定,所以她也愿意相信,他那句“总能找到办法”是真话
吹风机把浴袍袖口烘烤得滚烫,许沐子指尖被烫了一下,惊得回神。
她走出洗手间。
外面黑云压城,下午两点多钟,天色却像是深夜般阴沉昏暗。
风把露台上的绿植吹成平行的斜线,雨水凶狠地拍打在玻璃窗上。
房间里没有开主照明灯,阳台玻璃门边立着一盏中古风格的落地灯。
邓昀坐在电脑前,已经没在通话了,但依然敲着许沐子看不懂的代码。
房间门没关,走廊里有人趿拉着拖鞋路过。
许沐子回头看过一眼,是陌生住客。
邓昀认真工作时微蹙眉心,完全没有留意到门口的动静。
邓昀皱眉的样子,让许沐子想到听到噩耗那天晚上。
汽车驶入别墅区前,她终于擦干眼泪,问:“邓昀,你忘记我生日,也是因为这些变故么?”
当时邓昀皱过眉,表情像在思考。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过。
许沐子没有离开邓昀的房间。
她还是决定要和他说点什么,没坐他的床,只坐到门口的换鞋凳上,想等他忙完。
邓昀是在半个多小时后才有动作的,揉着脖颈拨出去个电话,对电话里的人简单交代过两句,而后撕掉笔记本电脑上的便利贴,团了团,丢进脚边垃圾桶里,挂断电话的同时也关掉电脑。
他起身,看见许沐子,略感意外。
许沐子也跟着起身:“我想找你谈谈。”
“谈什么?”
要感谢那件礼服,但又不能暧昧地直接提起。
毕竟他们都知道,他送她那件礼物,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许沐子兜着圈子,一连串提了很多过去邓昀对她的帮助。
比如,感谢邓昀那时候愿意陪着她去疯、陪着她叛逆,感谢邓昀去国外看她,感谢邓昀去接机时对她说过的那些安慰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谢谢”。
这些话说出来,在邓昀听来,像是在发表赛后感言,也像道别。
外面炸了一声闷雷,整栋客栈仿佛都跟着晃动。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许沐子的话,邓昀也是在这个时候,捏着眉心,问她:“你是来和我谈这些的?”
“嗯,还有一件事要谢谢你”
走廊里传来电梯运行的声音,邓昀背对着闪电刺眼的光芒,声音很沉地叫她:“许沐子。”
许沐子抱着厚浴袍,停住口中的话。
他看了眼敞开着的房门:“我现在心情一般,不想继续谈了。”
许沐子感觉到邓昀心情差,也感觉到邓昀很想让她走。
但她还没引到正题呢,如果错过这次,不知道会不会再有勇气,所以有些执拗地继续说:“你再等我一下,只需要两分钟,说完这件事我就走。”
邓昀盯着许沐子:“不走是吧,非要现在谈,是吧?”
他没等她的回答,把房间门关上了。
“砰”,屋子里少了过廊灯光的照明,只剩下窗边那盏落地灯徒劳地散逸着微弱的光线。
邓昀走到许沐子面前,忽然抬手扣住她的后颈,垂头吻了她。
第28章 02:00-PM (2)
窗外电闪雷鸣, 房间里伴着轰隆隆的声响,忽明忽暗。
这间房比许沐子那边大太多,空间宽敞, 但邓昀温热的掌心压在许沐子的后颈上,把她堵在整间房空间最逼仄的玄关里。
他只吻了她一下。
结束这个吻时, 邓昀的眉心是蹙着的, 垂了一双情绪翻涌的眼睛,深深盯着许沐子。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把许沐子给亲懵了, 之前脑子里精密盘算着的、准备要说的内容通通化为泡沫。
她的睫毛在颤, 呼吸也很乱,不知道该如何去反应,只能怔怔地回看他。
过去他们接吻时, 邓昀眼里总是带着些游刃有余的笑意。
今天不太一样。
他有点凶, 也有点燥, 正以一种思考的样子眯着眼睛,像要看穿她,更强势也更欲。
他们目光胶着, 沉默地对视过十几秒后,邓昀放在许沐子脖颈上的手动了, 他的拇指在她皮肤上游走,指腹暧昧地摩挲着她颈部跳动着的动脉。
许沐子抿着唇, 没有躲开。
她被邓昀抚到脖颈的敏感处,白皙的肤色里浮起一层浅浅的岱赭, 整个人轻轻一颤。
邓昀在许沐子发抖时, 偏头靠近,近到鼻尖几乎相触、唇齿间的温热气息扑到她的唇珠上, 他却停下来。
房间里门窗紧闭,暖风空调卖力地工作着,几乎把这方空间里的氧气蒸得灼烧起来。
他们的呼吸像缺少氧气,急促、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邓昀近乎恐吓地问许沐子:“现在知道我心情有多一般了?”
许沐子没吭声。
“为什么不躲?”
许沐子一脸茫然,看起来非常无辜,反应很慢地摇头:“我不知道”
是在说,不知道他要吻她,一时间躲不开?
还是说,她彻底懵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些问题,许沐子本人也没想清楚。
邓昀依然是皱眉盯着她看,好像轻叹过一声,又重新吻下来。
许沐子心跳很快,本能地张开唇,踮起脚,丢掉怀里带着吹风机暖风余温的厚浴袍,凭借身体记忆,熟练地抱住邓昀的脖颈。
浴袍口袋里揣着她两年多未换的旧手机,携着落后于市面新款的重量,闷声落在地板上。
他们对此亳无察觉,呼吸沉重地纠缠着,亲吻着对方。
这个吻太过刺激,令人沉溺且失控。
许沐子身上只穿了一条拉链在背后的连衣裙,邓昀手指灵活地把她背后的拉链滑下去。
发髻上挽着丝绸质地的发绳,原本就很松,发丝在他们的激吻中不断垂落。
最终发绳掉在地上那件浴袍上,许沐子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瞬间散落,披在肩头。
邓昀拨开顺滑的发丝,也拨开她的肩带。
许沐子抖得厉害,紧张得像回到大一寒假尝试初吻的那晚。
她捂着连衣裙上身的布料,依赖地呢喃:“邓昀。”
邓昀停下来。
看上去情绪没比刚才平静多少,依然像压着火气,却没有继续再做什么,帮她把衣带拉回肩上:“还打算谢我什么,继续谈?”
许沐子脑仁里像塞了一团棉花,混沌地想,她是要和他谈什么来着?
对了,是礼服。
许沐子是在去年年底收到礼服的。
收到时,盒子外面的包装纸沾着一大块油污,缎带蝴蝶结也松散开,只剩下里面的死结。
去年年底,消沉了许久的爸妈终于得到些新的商机。
他们频繁出去应酬过几次,容光焕发地在餐桌上谈起,说通过某位贵人介绍,他们有了新的供货渠道,应该能赚点钱。
关于那位贵人,爸妈当时没细说,许沐子也没想着过问。
她谨慎地提醒他们,小心再被骗。
言语中不留神的“再”字,戳痛了许沐子爸爸的自尊心,闷声不响许久。
人生很现实,他们欠债时,亲戚、老朋友们都要躲得远远的,冷眼旁观,生怕他们开口要借钱。
当许沐子家的欠债快要还清,并且又展现出能赚些小钱的某种征兆,这些人又开始恢复和她家之间的走动。
好像过去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在过年期间,许沐子见到许久不来往的一家子旧熟人。
过去总是在巴结他们几家,想让联盟有什么好事带上他家。现在恢复来往,还是那套类似的说辞,“老许啊,要是有什么好事,可别忘了带带我们啊”。
那家晚辈比许沐子大两岁,和邓昀同龄,也是在国外读书,学校离她不算远,只不过他们之间没什么往来。
见面后,男生笑盈盈地和许沐子寒暄,还对她说了新年快乐,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许沐子静默地想起,家里出事后,她回学校想尽各种办法联系能赚到钱的路子。
常听那家人说儿子勤工俭学,她也给男生发信息求助过,想咨询兼职问题,信息发出去,她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被对方删除。
大年初五,男生一家又去她家里做客。
趁着长辈们谈事情,男生把许沐子叫到外面,从车子后备箱捧出一个非常大的礼盒。
很旧,连蝴蝶结都散开了,像积压很久的旧物。
许沐子没明白对方的意思,直到男生避开她探询的目光,摸着鼻尖,讪讪地吐出邓昀的名字。
那是很久以前,邓昀送给许沐子的生日礼物。
因为忙着准备申请国外读研相关材料、和朋友研究创业,邓昀没能抽出时间亲自跑国外,托和许沐子在同一城市的这个男生帮忙,代他把生日礼物转交给许沐子。
为什么时隔那么久,许沐子才收到?
仔细想想,也能明白其中症结,大概是在邓昀把礼物交给男生之后,他们几家陆续传出破产、负债累累的消息。
男生选择避嫌,删除了他们的联系方式,礼物的事情也不再帮忙。
男生忘了以前家里长辈对邓昀爸妈的恭维和讨好,竟然这样说——
“我也是替你着想,谁知道邓昀送你礼物是什么意思?”
“他家欠那么多钱呢,比你家当时可惨多了,本来就不是本地人,房子和车子都卖了,爸妈也跑去南方什么地方打工,和他联系能有什么好事?”
“你要是不稀罕要,直接丢了也行,不过,我把这东西给你的事情,可千万别和长辈说啊。”
也许是见许沐子没有要丢掉的意思,男生特别好意思地邀功:“好歹也帮你保存了两三年呢,不和我说谢谢吗?”
许沐子勉强抱住近一米高的大礼盒,最终还是对男生说了声“谢谢”。
搬出别墅后,他们租住的房子不大,许沐子常年在国外,卧室里被爸妈塞了很多杂物。
她把礼盒放在地板上,拆开。
里面是一件非常漂亮的冰川蓝色礼服,裙摆上绣着璀璨的水晶,露背设计,但背部是朦胧的一片薄纱,水晶花式刚好能挡住她的疤痕。
手写卡片上只有一句话:
提前祝许沐子生日快乐,比赛顺利。
没有落款。
送礼物的人很自信,确定自己和收礼物的人之间存在某种默契。
许沐子收到礼服时,可能百感交集过。
像突然发觉,明明谱子上是全音符,却被错弹成二分音符时,于事无补的慌乱。
但许沐子那时候要准备毕业论文,也要找工作养活自己。只能把礼服压在衣柜最深处,遮着几层冬季的厚衣服,生怕自己再看见。
她没精力,也没资格停留在原地自怨自艾。
就像那年六月,许沐子在没有空调的租住房客厅里,满头大汗,忙着把刚在二手网站上卖出的几件陶瓷器皿打包起来。
新家里充斥着“哧啦”“哧啦”的撕胶带声,在粘贴胶带的安静空隙间,她听见爸爸小声地和妈妈说着什么。
“听说邓适寻他们,去南方朋友那边打工了。”
初听这样的消息,像某次在学校上台演讲前,把手探进书包,却没有在预料的位置摸到优盘,胸腔骤然一空。
那时候麻木着感情只求生存,很多情绪都要压在“没钱”这件事之下。
当时没能反应过来的委屈、不甘、难过,在邓昀看似强势的攻势下,突然爆发出来。
凭什么邓昀的那些举动,就能轻易地牵动她的情绪呢?
凭什么只有她在尝试叙旧?
难道邓昀就没有过对他们之间关系的期待吗?
过去没有吗?
现在呢,也没有吗?
许沐子带着这些迟来的情绪,垫起脚,突然抱住邓昀的脖颈。
她拉着他低头、要他和她接吻。
邓昀被许沐子的主动亲得一皱眉,两只手下意识扶稳她的腰,很快反应过来,变被动为主动,开始深吻她。
许沐子被邓昀吻到节节后退,踩着地上的厚浴袍腰带,后脚跟踢到玄关的柜子。
他手臂紧揽着腰身,把她抱起来,放在玄关柜子上,手掌抚摸到她背上不肯示人的疤痕。
外面有谁的手机铃声在响吗?
那段铃声响过很久,许沐子才听出来,是她自己的手机。
手机闷在浴袍口袋里,不停地响着,邓昀渐渐停下来。
他把下颌落在她肩上,乱掉的呼吸声,每一声都清晰地响在她的耳畔,很色气。
邓昀问许沐子:“接电话,还是要我继续?”
第29章 03:00-PM (1)
手机铃声在邓昀的呼吸声里中断, 但很快又重新响起,打破房间原有的静谧。
邓昀看着许沐子,在等她做出决定。
理智渐渐被铃声拉回来。
平日里, 除了电销人员和外卖员,是没有什么人会突然打电话联系许沐子的。
但过几天她有场演出, 挺重要, 遂使她联想到,这通电话也许是演出的相关事宜。
先前唇舌纠缠的刺激令人脸颊发烫,停下来这几分钟里, 余温尚在。
许沐子反应能力还没有恢复常态, 喘着气,一时无法回答,只有眼睛在往铃声方向飘。
许沐子才刚看到地上的浴袍, 邓昀已经读懂她眼神里的含义。
他放开紧拥着她的手臂, 甚至抬手, 用拇指帮她抹掉唇角一点化开的淡色唇膏,然后才退开。
铃声是手机系统自带的,马林巴琴的简单节奏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催人接听。
许沐子从玄关柜上下来,捡起浴袍, 在口袋里找到手机。
预估错误,是许沐子妈妈的来电。
接听电话前, 许沐子抬头看过邓昀一眼。
不知道他是不是会错意了,对视过后, 他径直往露台方向过去, 拉开玻璃门,走进狂风暴雨里声里, 又把门关上,完全不打算听她的电话内容。
回过神才发现,房间里从来没安静过。
雷声轰鸣仍在继续,一道道青紫色的闪电像天空的裂痕。
许沐子接起电话。
许沐子妈妈声音传来:“沐子,现在有在忙么?”
许沐子举着手机,眼睛盯在邓昀的背影上。
“妈妈,我没在忙,是有什么事情么?”
许沐子妈妈没有急事,在电话里说的内容,和凌晨时堂姐发来的那些问题重复度极高。
哪怕昨晚在餐桌上,她明确说过,自己已经删除了相亲对象的联系方式,妈妈还是又打来电话查问了一遍。
许沐子妈妈也知道许沐子不爱谈这些,尽可能把语气放到“话家常”的状态:“妈妈记得,你还挺喜欢和同行们接触的,身边也有专门拉小提琴的朋友。”
“妈妈”
“妈妈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你看,周围人给你介绍过这么多,只有这个男生在经历上和你是最像的。难得你们都是音乐学院的留学生,又都打算回国发展,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
“嗯,不考虑。”
许沐子还在盯着邓昀看。
和她经历最像的人,明明穿着黑色短袖在露台外面吹风。
每间房露台上种植的花草造型都不一样,这边种了更多小飞燕草和洋桔梗,随风雨飘摇,温馨又浪漫。
木制躺椅被雨水打湿了,邓昀站在花丛旁,有种片叶不沾身的冷清,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许沐子以为,邓昀也许会点一支烟。
她也以为,妈妈会提一提之前在信息里说到过的“大好消息”。
可能激烈的接吻让人缺氧吧,许沐子这会儿脑袋不够灵光。
两个猜测,没有一件沾边的。
邓昀没有点烟。
妈妈也没有提起要介绍给她的新相亲对象,随便说几句,见她百分之二百确定对之前那位没意思,叮嘱一句雨天多穿衣服再出门,就把电话挂断了。
放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通话结束,左上角的时间刚好在3:00。
许沐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概妈妈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看来新的相亲对象,她是一定会见到了。
搞不好那位“大好消息”的爸妈,正坐在她家出租房的客厅里,嗑着楼下买回来的、刚出锅的炒瓜子,听她妈妈挂断电话后的吹牛。
大概话术她都能猜到。
不外乎是这些,“我家沐子呀,给她介绍那么多优秀的男生都没看上,真不知道她想找什么样子的,唉,只能让孩子见面试试,能不能行我可不保证”。
一定要搭配着对眼光高的女儿的无奈,一定不能承认心急找女婿的是他们自己。
昨晚从家里出来前,许沐子曾听见妈妈在和亲戚们抱怨。
妈妈说她只知道练琴,从小到大泡在琴房里。
“前几年家里经济情况不好,又在勤工俭学,一点接触异性的时间都没有,我们沐子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没经验,都不知道她会不会和异性好好相处。”
许沐子想:
自己情商的确是算不上高,也做不成八面玲珑的人。
但说到和异性相处这个方面,她也不是全然没有经验的。
就在刚刚,她不是还在和异性疯狂接吻么?
多激烈呢,亲到头发都散开了。
许沐子把厚浴袍抖开,披在身上,又蹲下去捡起掉在地上的发绳。
她思索着,动作缓慢地拢握长发,用发绳束起。
和邓昀相处,就不需要有任何经验。
他们是很默契的同谋,背地里密谋着的都是些上房揭瓦的鬼点子,在长辈面前一起装听话、装不熟。
过去有一次,他们出现在同张餐桌上。
能容纳二十多人的酒店餐桌,菜肴也丰盛,许沐子垂涎其中一道鸡翅。
她趁长辈们聊天的时候转桌子,好不容易把鸡翅转到面前,美滋滋地伸长筷子,刚准备去夹,不知道是谁那么没眼色,把鸡翅给转走了。
许沐子举着筷子,扫视餐桌,发现转桌子的人居然是邓昀。
她以为他是没看到她要夹菜,无心之举,没和他计较,等到无人夹菜的空隙里,又把鸡翅转回到自己面前。
一伸筷子,鸡翅又被转跑了。
许沐子瞪向邓昀。
邓昀嘴角挂着一抹笑,垂头按手机。
许沐子这边很快收到邓昀发来信息:
“又想催吐?”
“鸡翅里有菠萝。”
行吧。
可是当许沐子去夹另一道菜,邓昀也还是转了桌子。
椒盐排骨里能有什么她过敏的食材?!
她马上拿起手机,发信息过去质问他,“你怎么回事”。
邓昀笑着回她三个字,“看错了”。
长辈们在聊电视黄金档的某几位影视剧演员,聊得正欢,没人留意到隔着七、八个座位互动的他们。
许沐子深吸一口气,对着邓昀狠狠一歪头。
意思是在说:邓昀!你!给我出来!
邓昀笑着垂头,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许沐子借口去洗手间,起身离开餐桌,很快邓昀也跟着出来。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问他,是不是故意在逗她。
邓昀沉默地看向许沐子背后的方向,突然收敛起一身的不正经,礼貌叫了一声“许叔叔”。
许沐子吓死了,僵硬地转头,结果看见偏中式装修风格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又被诓了。
她猛地转回头,看见他在笑,跺跺脚,往他背上打一下:“邓昀!”
叫完又紧张兮兮地捂住嘴,连连询问:“我刚才说话声音大么?他们在里面能听见么?”
“合着我挨打还得给你放哨?”
“别闹了,问你话呢。”
邓昀笑着:“声音不大,打人力气倒是挺大。”
仔细想想,那时候长辈们会频繁地聊到电视剧和演员,应该是已经在做错误的投资了吧?
在那之后,仅仅半年时间,大酒店包厢里满面红光、推杯问盏的生意人们,几乎都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失意人。
从别墅搬出来那天,许沐子和邓昀有过最后一次见面。
他们已经雇不起搬家公司,全靠自己收拾,把一箱箱物品搬上好不容易借到的面包车,运往新租的房子。
许沐子爸妈第一趟发车走后,只剩许沐子自己在物品杂乱的别墅客厅里做整理、搬运。
邓昀来过,他接下她手里的纸箱,还逗她:“不是说等以后发达,要学那些钢琴家给手上保险,现在舍得搬东西了?”
许沐子有些提不起精神:“哪还有发达的机会。”
邓昀像在琴房那次一样,用指背关节处叩许沐子额头。
然后他问她:“说说你的打算。”
许沐子说,她还是想继续上学。
但奖学金还没发,学费有些凑不够,目前还在找赚钱的办法。
办法是邓昀给找的。
他像早料到她的困境,帮她投了简历,给国外某家正在招聘钢琴师的酒店。
许沐子获得过的奖项足够多,学校又知名,酒店发邮件回复,同意面谈。
“你什么时候帮我投过简历?”
“你回国前。”
“可是那些奖项”
“你妈妈每次喝多了都要给人背一遍,我能知道也不奇怪吧。”
许沐子鼻子有点酸。
邓昀说:“别这么刺激,忍着点,你在我面前掉完眼泪,我会失眠。”
那天邓昀说,再多的忙他也帮不上,只能许沐子自己加油。
爸妈回来前,邓昀就离开了。
和之前每天翻墙约见的那段日子一样,就像很快会再见,分开时,他们没有说“再见”“保重”之类的正式告别。
他们那些背着长辈们进行的交流,无论是深夜的叛逆活动、不正经的插科打诨和嬉笑打骂,还是最后正经的探讨出路,从来都是十分自然的。
不像现在,哪怕刚刚亲密过,还是有些别扭。
许沐子走到露台门边,敲两下玻璃。
她在邓昀回头后,把门推开一道缝隙:“我接完电话了。”
邓昀进屋。
他身上沾染了着雨里的清新,走过她身边,坐进电脑桌前的椅子里。
两个人都已经恢复理智。
刚才心擂如鼓的煎胶续弦,像一时冲动。
邓昀平静地问:“刚才还要谢什么来着?”
许沐子头发绑得有些不舒服,头皮疼,揪着一撮发丝调整几下,同时也在心里整理过措辞。
她开口:“去年年底,我收到了你以前准备的生日礼物。”
她把和那位男生家重新联络的事情讲了大概,隐去男生对邓昀家不够尊重的话语,只说是因为她家生意失利,人家想着避嫌,才没能及时收到礼物。
当年许沐子问过邓昀,是不是因为变故才忘记她的生日。
那时候他什么都没说。
没有提过礼服的存在,也没有解释过任何。
那条礼服,是某小众品牌的秀款。
在他们两家破产负债前,花费大几万块钱买一条裙子,对邓昀来说也许不算大事。
他有些赚钱的路子,自己手里有存款,顶多算一笔较常规稍大些的开销,但绝对不过分。
只是,他们都经历过生活变动,放在现在来讲,礼服价格显然过于昂贵。
“谢谢,礼服很漂亮。”
当许沐子把这份感谢郑重地说出口,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些感谢说出来,似乎很像告别?
她有些慌了。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并不是那种意思。
到客栈后回忆起的所有关于邓昀的事情,以及刚才的吻
这些,一切,她都并不想要告别。
慌乱中,许沐子有些担心邓昀也说出类似的话,比如为刚才的冲动道歉。
她很怕会听见“抱歉”“对不起”,匆匆抬眼看过去——
邓昀坐在电脑椅里,非常平静。
明明接吻时还在皱眉的人,目光里的犹豫和迟疑都消失了,沉着、冷静地看着她,像是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后的尘埃落定。
许沐子不知道邓昀心里关于道德层面的挣扎,只觉得他已经恢复到过去那种万事从容的状态。
邓昀没有对之前的行为表现出任何懊悔,坦然地提起见面以来他们都在避免的问题。
他问:“许沐子,这几年你过得好么?”
第30章 03:00-PM (2)
这几年过得好么?
其实不太好。
由奢入俭是很困难的过程。小别墅和汽车不必再提, 家里其他能卖的值钱物件也都陆陆续续卖掉了。
包括家具、电子设备、许沐子爸爸收藏的红酒和手表、许沐子妈妈买的包包和首饰。
也包括许沐子的两架钢琴。
它们陪伴许沐子从幼儿园到大学,陪她走过最漫长难挨的苦练时光。
却不得不转手他人。
爸妈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生出白发。
他们睡不着觉, 整夜叹气,总在出租屋的小客厅里来来回回走着。
有一阵子, 许沐子非常担心他们会因急火攻心而生病, 也担心他们会想不开,生出什么轻生的念头。
“穷在闹市无人问”。
因为想要借钱周转,许沐子和爸妈接连被几位相对信任的亲朋拒之门外。
他们听到过一些刻薄的话语, 也受到过一些不耐烦的白眼。
许沐子爸妈爱吹牛皮, 却也善良、心软。
他们家里生意很好的时候,也尽力去帮助过一些人。可等到破产后,再去求助, 却尝遍失望。
有人犹犹豫豫;
有人闭门不见;
有人嘴上说着帮忙, 最后只拿出几百块钱打发他们;
也有人拉黑了他们的联系方式。
那段困难的日子, 许沐子曾因为午饭被撞撒在地上,蹲下去崩溃大哭过。
也因为兼职时间过长,整夜手疼。
如果是大一时的温室花朵许沐子, 她一定会把经历过的心酸和苦难全盘托出,一桩桩、一件件倾吐给邓昀听。
但现在的许沐子已经长大了。
她淡淡笑着, 轻描淡写:“最开始有过很多不适应,后面就还好, 过得还不错。”
窗外乌云滚滚,把白昼变成子夜。
见面后第十二个小时, 他们开始坐下来叙旧。
许沐子告诉邓昀, 多亏有他帮忙投出去的那份简历。
她带着所有奖杯、奖状和证书去酒店面试,把塞到拉链几乎爆开的登山包拿给负责招聘的工作人员看。
工作人员看得目瞪口呆。
没能成为钢琴家是许沐子的天赋不足, 但只是在酒店做钢琴师工作,以她的能力,还是能够胜任的。
试用期只持续了两天,经理找到许沐子,谈了长期合作的问题。
兼职也有好处。
反正她每天也要练琴的,客人少的时候,可以自选曲目去弹。
又能练琴又能赚钱,不提辛苦,还是挺不错的。
每天下午五点到晚上十点半,节假日可能需要加班到夜里十二点。
会有一笔额外的加班费用。
邓昀一直静静地听着许沐子讲述,听她的苦中作乐。
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生出些韧劲,聊天时想到值得高兴的事情,眼睛都亮了些。
她说,有段时间,一位老人住在她工作的酒店里住下。每天下午,老人都会坐在钢琴不远处的休息椅上听几首曲子。
老人出手阔绰,她收到过很多次小费,退房时还收到过老人在前台给她留下纸条:
“Your zest for life is contagious.”
许沐子坐在邓昀房间的沙发上,无意识地摆弄着手指上的按摩器,弹簧状金属环来来回回滚过指关节。
邓昀始终在看着许沐子,目光灼灼,随着她的小动作把视线落到她手上。
片刻后,他关心地问她:“手严重么?”
许沐子心跳漏掉一拍,摇摇头:“不严重,小毛病了,我同学很多都有的。”
“还是劳损?”
“嗯,劳损和腱鞘炎。”
平时还好,练琴六小时以内只会产生酸胀。
超过六小时,尤其到八小时以上,或者遇见阴雨天,才会严重些。
许沐子想,这些就不用告诉邓昀了吧。
邓昀向他右侧看过,有一瞬的思考,似是在问他已经知晓答案的问题:“你爸妈,他们还好么?”
许沐子琢磨着邓昀那一瞬的神情,短暂沉默,然后才乐观地回答。
过去她一直觉得爸妈喝酒、熬夜次数太多,健康的运动又太少,对身体肯定不好。
没钱之后,酒局和应酬没了,爸妈不得不自己动手做家务。
步行去周围市场买菜、扫码路边的自行车去谈事情
“感觉现在这种生活,我爸妈的身体都变健康了许多。”
她说现在家里情况有所好转,最近爸妈他们心情也算不错。
许沐子一直认为,投资失败那件事,她爸妈的责任更大些。
提起来心中有愧,但她还是问了:“邓昀,你爸妈现在怎么样?”
邓昀说:“还不错,和你家情况差不多。”
着装方面,邓昀和过去一样,身上没有特别明显的LOGO。
许沐子只能从他住的房型和手机、电脑这类物品上判断。之前就觉得,他现在的处境,应该是不需要太过担心的。
但听说邓昀家里生意也有转机,她还是由衷地为他家感到高兴。
只是,他们在聊的,虽然都是些关于生活、关于长辈们的正经事,对视中也还是掺了些说不清的情愫。
彼此不言不语地沉默下来时,隐晦的暗昧尤为突出。
好像空气里勾着丝丝缕缕的蛛网,无形网住心魄,牵得人神不守舍。
许沐子胸口起伏:“那你呢?”
邓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指哪方面?”
“就,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事业还可以,身体也不错,感情不太顺利。”
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感情不太顺利?
难道邓昀是在告诉自己,这个时候她是可以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等等
许沐子,你醒醒!你在想什么鬼的趁虚而入!
原来邓昀有“感情”。
许沐子感到失落,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装不在意:“你感情怎么不太顺利了?”
“你觉得呢?”
“你是快要被甩了吗?”
邓昀忽然笑了,像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第二次这么问我了吧?”
许沐子恍惚间想起来,上次她从邓昀家把墨伽洛斯的纪念品冰箱贴拿走前,确实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怎么她总能赶上他感情不顺利的时候?
不过,这种旧事重提,总觉得彼此间有些亲昵。
窗外又炸起一声惊雷,震天动地,他们同时往窗外看了一眼。
暴雨如注,雨水重重砸在玻璃上,万物模糊。
天气恶劣,狂风怒号着呼啸而过,粗壮的树干紧拽着疯狂摇摆的蓬乱树冠。
这个时候客栈停电了,房间霎时陷入黑暗。
许沐子原本坐着的沙发靠近落地灯光源,突如其来的黑暗令她感到紧张,眼睛无法适应,什么都看不见。
她本能地站起来,伸手向邓昀那边摸索。
手在空气中探到第二下时,许沐子的手腕被邓昀握住。
他说:“害怕么。”
害怕倒是并没有,陷入黑暗的紧张只有瞬息,还不如被邓昀握住手腕来的强烈。
邓昀不仅仅握了许沐子的手腕,他的手指滑过她的掌心,勾缠过她戴着金属圈的食指,改成十指相扣的牵手。
他就这样牵着她的手,带她往房间储物柜的方向走去。
十几秒钟的适应时间过后,许沐子开始能看清一些周遭的物品轮廓,也能看清邓昀走在前面的高大背影。
他的肩很宽,令人很有安全感。
他走到柜子旁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了几样东西出来,放在桌面上。
无论是拆纸盒还是擦动打火机的滚轮,他都是单手完成的。
火苗跳跃着燃起,邓昀对接着火焰,点燃香薰蜡烛上的捻芯。
自始至终,邓昀都没有松开过许沐子的手。
许沐子心跳怦然地被邓昀牵着。
她的注意力都在手上,完全没有想过,只打算来客栈住一个多星期的普通住客,为什么随身物品齐全到,连香薰蜡烛都有带着。
许沐子想着,自己刚才的问题应该没问错。
肯定是这样,邓昀如果不是快要被甩了,为什么要来招惹她呢。
邓昀扣上打火机的金属盖子,按灭手里的幽幽火苗,他把黑色玻璃盒的香薰蜡烛端在手里,转头看向许沐子。
火光轻盈,熠熠地映在邓昀的瞳孔里。
他回到刚才的话题:“没有快要被甩。”
许沐子怔着反应了一下,很快又听见邓昀补充着说:“因为没有女朋友。”
空调暖风柔柔地吹动着烛光,烛光乱晃,像许沐子乱跳的心脏。
她看着他,如同呓语:“那你上一次有女朋友,是什么时候?”
有人敲门,节奏急促。
邓昀把蜡烛递给许沐子,依然牵着她的手过去开门。
房门打开,夏夏站在门口急急地喊:“老”
看见许沐子的时候,夏夏差点咬到舌尖,在许沐子不解的目光里,生生改口:“老邓!”
刚才的问题被打断,许沐子想,这几年,邓昀总归是会有些感情经历的吧。
这个人双标的很。
和男生就各种不熟,不爱接触,每次瞧见人家邢彭杰就淡着一张脸。
和女生倒是蛮聊得来的。
之前的西服美女是这样。
到夏夏这里,才一个星期就混熟了,人家小姑娘还叫他“老邓”呢。
夏夏手里提着应急照明灯盏:“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客栈都停电了。已经给有关部门打过电话,外面风雨太大,工作人员说没办法现在赶过来排查”
情况有些紧急,客栈里有些住客来前台找夏夏问过胶带。
可能是想要学习南方台风来临前的防范措施,用胶带在大片的玻璃窗上贴成“米”字。
但这会儿风已经很大了,离玻璃窗太近有一定的危险。
夏夏负责全客栈住客的安全,分身乏术,是过来请邓昀帮忙的。
许沐子在夏夏说明情况时,把手从邓昀手里抽出来。
她说:“那我也下去帮忙吧。”
夏夏犹豫地看了邓昀一眼,才开口:“那麻烦许小姐帮忙去前台守着座机,有住客打电话就告诉他们锁好门窗,千万不要出门。”
他们三个步履匆匆地穿过走廊,邓昀问:“确定住客都在客栈?有没有还在外面的?”
“还不确定”
现在要保证住客都在客栈里,有些房间住的是男性客人,夏夏不方便,邓昀跟着去楼上敲门询问了。
在分道扬镳前,他又拉住她的手,凑在她耳边说过一句话。
“没有上次。”
没有上次?
邓昀没有过女朋友吗?
许沐子对着火光摇曳的香薰蜡烛,独自守在狂风暴雨笼罩的一楼公共区域。
她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发呆。
如夏夏所说,果真有住客在这种极端天气里慌了手脚,打电话来询问。
铃声打断许沐子的怔忡。
她接起座机,学着夏夏的语气,对着前台的安全提示语细细叮嘱住客,并告知对方,马上会有工作人员上楼敲门,有什么需要可以和工作人员沟通。
座机电话还没接听完,许沐子放在前台桌面上的手机连着响了几声。
屏幕在昏暗环境里莹莹亮起,有陌生号码发来信息——
“谢谢说早了。”
“我没有那么好心,以前做的那些也都有目的。”
“许沐子,我是在勾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