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们对这个话题还是蛮感兴趣的,追问着,好奇邓昀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是哪里的姑娘,本地人?”
“长什么样子,有没有照片给我们看看?”
“谈多久了?”
许沐子的妈妈放下一盘招待客人用的水果,也跟着问了:“哎呀,是不是邓昀在大学里认识的同学啊?”
基于了解,许沐子能听出妈妈话中有话。
搞不好她妈妈正在心里吐槽:就邓昀那样子只知道学习的呆瓜怪咖,他还能谈到女朋友?
她爸妈都不喜欢邓昀的性子,觉得男孩子太内向孤僻不太好。
被邓昀家什么事情气到时,背地里也有过几句酸酸的过分话,说邓昀优秀归优秀,就是感觉学废了,除了课本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她们一个个问题抛过去,邓昀妈妈始终是笑吟吟的模样,摇摇头,带着某国际大牌经典logo图案的耳环随着动作在耳垂上晃动着:“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猜测......”
“怎么猜的,总得有个可猜测的地方吧?”
据邓昀妈妈说,邓昀每次出去参加比赛、跟学习活动,只要是去到其他城市,无论国内国外,都会给家里人买些当地的特产或者纪念品。
“他自己有钱,奖学金啊,比赛奖金这种,存了不少呢。有时候收到儿子的礼物,才觉得他是真的长大了。”
先是炫耀了一波邓昀的孝心,又拖延着吊足了在场妈妈们的胃口,在一双双羡慕的注视里,邓昀妈妈才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前阵子邓昀不是去墨伽洛斯了么,也给我和他爸爸带了礼物。分礼物时我看见了,除了我们的两份,还有多出来的一份哦。”
提到墨伽洛斯,许沐子探头往楼下看去,果然看到她妈妈不自然的表情。
这次没能参赛,让爸妈失去了可炫耀的谈资,在那之后家里都对墨伽洛斯闭口不谈,有人问到,也是干笑两声回答,孩子身体不适,没参赛。
爸妈还是希望她是场场比赛拿冠军的天才吧?
眼下没人留意到许沐子妈妈突然端起茶杯的掩饰动作,注意力都在邓昀的八卦上。
剧情走向略显平淡,妈妈们不满地说,不就是多出来一份礼物,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搞不好是邓昀给朋友带的呢。
邓昀妈妈神秘地摇头:“自己的孩子我还能不了解么,我们家邓昀呐,是个独行侠,跟谁也没有多亲近。”
许沐子听得直摇头。
在墨伽洛斯那辆车上,除了她,剩下几个大男生都是邓昀的朋友,他们勾肩搭背地开玩笑,明明关系好得不得了。
和独行侠完全不沾边好吧?
他那些朋友还合起伙吓唬过她。
说她不该一个人去玩实弹射击,怎么也应该叫个人陪着,真要是毁容了怕不怕?
他们可能是听邓昀说了,她是逃掉钢琴比赛去玩的,想把她给往正轨上拉一拉。
许沐子脸疼,闷不吭声。
邓昀倒也没端出邻居家好哥哥的架子教育她,他都没怎么说话。
只在下车前帮她拿了落下的羊毛帽子,扣在她头顶:“靶场噪音大,伤听力,还想弹琴的话,少去。”
楼下的谈话还在继续。
邓昀妈妈分析说,邓昀留下的那份当地特产,是个冰箱贴,可爱款,一看就是女孩子会喜欢的样式。
而且包装纸上的丝绒蝴蝶结也是浅粉色的,大概真的是偷偷交了女朋友。
许沐子在机场看见过墨伽洛斯的冰箱贴,有几款确实很可爱,她换的当地钱币都用来玩枪了,余额不够,所以没买。
楼下长辈们那些聊天内容,许沐子没有听完就离开了。
她还是老样子,不参与长辈们的聚会,也不和他们一起吃饭。避开热闹,独自先去琴房练琴。
她自己还有一堆心理问题没有解决,没太多兴趣关注别人的感情八卦。
那趟墨伽洛斯的叛逆之旅,还是有收获的。
她也算开始明白,失去一次比赛,或者放弃一次练习,后果远没有她担心的那样严重。这些事情的发生,并不会毁掉她的钢琴生涯。
在许沐子试图接受天才梦与现实的落差,慢慢调整状态时,邓昀谈恋爱的消息也会偶尔被她再度想起来。
就像牛进食后的反刍,她会把这个消息再拎出来砸吧砸吧。
唯一的结论是:
国外靶场遇见时,邓昀明明还一副无罣无碍的孤寡潇洒相......
原来也是有女朋友的吗?
那他还真的是个令人看不透的男生。
整个寒假,许沐子都在努力调整自己,但状态不算太稳定。
有时候睡前看几个鸡汤故事,在心里给自己加加油、打打气,安慰自己说:
没关系的,就算没那么有天赋,不能成为钢琴大家,也可以热爱钢琴啊。
许沐子,你要学会让自己放松下来。就算是根皮筋,总那样紧绷着,也有一天会断掉的......
这算是想通了,当晚能睡个好觉。
可隔天阴雨天,坐在琴房连续几个小时都没能找准某支曲子的感情,还错音,连砸几次正确的琴键后又开始焦虑......
这些“天崩地裂”和“女蜗补天”都只在许沐子心里无声地来回上演,别人感知不到。
她爸妈也觉得不算大事。
他们口径一致,认为偶尔一次的失眠和低落死不了人。想想当年发迹前过过的那些苦日子,情况多糟糕,那时候都没人崩溃呢,小孩子这点情绪根本算不得什么。
爸妈还要忙着生意、应酬、虚荣的聚会。
大多数时间,家里只有许沐子和负责做家务的阿姨。
这天阿姨接过许沐子妈妈的电话,要出门去送东西。
可她打扫高处橱柜时,蹬了椅子,下来时不慎扭肿了脚踝,现在坐在玄关换鞋椅子上,想换上加绒皮靴都十分困难。
刚好许沐子要出门去拜访过去的钢琴老师,问阿姨是要去哪里送东西。
阿姨说:“是去邓先生家。”
是送去邓昀家的?
看看包裹里的东西轮廓,大概是前阵子年关,邓昀妈妈带来的家乡食物时用的陶瓷器皿,确实好久都没还回去了。
两家离得不远,稍绕路几分钟就能到。
许沐子代替了家里阿姨,抱着提袋往邓昀家方向去。
她站在大门前,连按了几遍门铃,没等到有人来开门,心里想着也许他家里人也都出去忙生意去了。
正打算把东西放在门边不碍事的地方,门开了。
北方室内供暖很足,邓昀一身宽松的棉麻料家居服,好像刚洗过澡,清爽的植物香型沐浴露味道随室内暖气轻轻散开。
他头发半干,发顶稍显凌乱,几撮碎发还带着潮湿。
看见是她,他有些意外地抬了下眉。
毕竟是成年异性,又不是姑姑姨姨家刚会跑的小弟弟小妹妹,突然见到邓昀这么私人的形象,许沐子有点不好意思。
她把手里的大袋子往他面前递:“我来帮忙送东西。”
邓昀接了袋子,提着放到玄关柜上。
他没有马上同她道别,而是手扶在门框上,玩笑着说了一句:“还以为你是登门道谢,给我送礼来了。”
许沐子掏掏羽绒服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
邓昀笑了一声:“逗你呢。好了?”
她点头:“好了。”
脸消肿很快,肩膀被后坐力撞出来的淤青还真是疼了好几天。
“没问你这个。我说你的叛逆期,好了?”
......
许沐子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有点睡懵了,分不清自己在哪。
她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愣了好一会儿神,才想起来,这是客栈里放电影的房间。
可能是肩颈和指关节的酸痛感搅的,她梦到的是去墨伽洛斯玩实弹射击那次的场景,还有......
穿着家居服的邓昀。
这些梦里的场景,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认真想想,那天在邓昀家门口,还确实发生了件特别的事情。
不过,不回忆也罢。
许沐子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挣扎出来,揉着脖颈坐起来。
之前她放的电影是战争片,毕竟是高分榜里选出来的,镜头氛围感和剧情都挺吸引人的,是她自己熬了通宵,终于有点扛不住了。
最开始也只是有那么一丁点的犯困,闭过两次眼睛,她没想到自己能真的睡着。
这一觉睡到五点多,电影被调成静音状态,已经播放过半,只能听见窗外潺潺不断的雨声。
她身上多了条薄毯子。
往旁边的沙发里看过去,邓昀没在,只有遥控器留在他坐过的位置上。
睡得太沉了,完全没有感觉他曾到过身边。
她猜想,邓昀大概是觉得无聊,先走了。
睡着时电影跳了太多情节,接不上,她也懒得再重新看,想着不如回房间去。
许沐子研究着关好投影,把薄毯叠好放在沙发旁边。
走到门边想起忘记拿手机,又退回茶几旁去拿。
这个时间段,手机里居然会有十几条未读信息,不用动脑都能想得到,肯定是在国外生活的堂姐发来的。
解锁,点开app,果然是堂姐。
堂姐还在执着于聊她的感情问题,可能是和哪位亲戚通过电话了,又得到了些新消息,说她爸妈打算让她见的新男生,长得应该是巨帅,极力撮合,说见了不亏。
许沐子觉得这类消息没有任何可信度,长辈们眼里的帅,总有些奇怪的滤镜在。
上一位,拉小提琴的那男生,在他们口中简直要帅死了,其实也就是中等偏上的长相。
上上位,搞金融的男生,他们还说像某国外巨星来着,都该把那些话截图发给人家巨星,让巨星告他们诽谤。
如果那些人都能被称为帅哥,那他们见到不装社恐时候的邓昀,得是什么反应?
许沐子看着堂姐发来的信息,推开门,抬眼,然后愣住了。
五点多钟的天色,阴雨遮住了日出前的光,天边呈现出一小片灰调的绯色,透过被雨水冲刷着的玻璃窗去看,很像古典油画。
邓昀没走,正对着放映室的门,靠在窗前。
如他所说,他来这家客栈比她早,已经一个星期了,这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景色,他应该都是知道的。
不像她,那份店家精心准备的漫画指南都没认真看完过。
仅仅是睡不着的话,邓昀应该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但他选择拎着一罐凉茶守在这里。
是因为对她说过“我不走”这句话吗?
“醒了?”
邓昀手里的凉茶是冰镇过的,还在泛着一层冷霜气,指尖触到的地方,冷霜凝结成水滴,顺着瓶身滑落。
许沐子本来想说,天也亮了,鬼都怕光,他不用再这么守着了。
看见他指尖和凉茶罐上那些湿答答的冷霜气,她一时走神。
在这种雨势连绵的天气里,气温骤降,连客栈备的都是些驱寒的糖水热饮。
怎么邓昀一直在喝的,不是清热的白菊花,就是降火的凉茶?
怎么,邓昀有那么大的火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