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91
唐郁条件反射般抬起头，蓝眸下意识看向监控摄像头，长而浓密的睫羽遮住他有些失神的蓝眸。
监控摄像头这一次并没有闪烁着红光，一动不动高悬在电梯上空。
唐郁的头仰得很高，从下颌到脖颈那一段的线条脆弱又漂亮。
冷风从电梯的出风口吹来，寒风似乎要从唐郁的脖颈抚上领口，激起一阵战栗。
一阵电梯门关闭的细微声音响起。
不好！
是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砂石，依附在那些巍峨山壁上。
我是被保护者，我看着底下的死海和岩浆，我本可以一直这样看下去。
像所有被设定好程序的npc，在固定的位置上，沉默地注视着两股力量的浩大交锋。
可也许是今天的风太过恣意，吹动了山壁上渺小的砂石——
“只要当初我帮过你们的，你们在今天还给我。”
唐郁缓缓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面朝向了明亮的太阳。
底下的人群里传来了络绎不绝的惊呼。
像是波涛汹涌的浪潮。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一道又一道的视线汇聚在了一起，比灼热的太阳光束还要强烈。
唐郁高高仰起头，望着头顶的太阳。
而后，他轻轻闭上了眼。
阳光穿过薄薄的眼皮，将他的所有视野都染上了一层红到发黑的色彩。
就像是十多年前的那天。
那天是晚八点。
晚高峰。
人的大脑真的很神奇，最初发生那件事时，他的大脑就像刻意淡忘了那天发生的全部经过。
直到黎生帮他再次回想起来后，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他的身体都好像在自发地帮他回忆这一切。
一开始是耳朵，耳朵记起了忘却的声音。
而后是眼睛，眼睛记起了忘却的色彩。
最后是他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肌肤都记起了那忘却的、被强烈目光注视后的颤栗。
心理医生告诉他，所谓创伤后应激障碍会让人选择性地遗忘与创伤有关的事情。
那么这些年，他害怕的、不安的、想要忘记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突如其来的车祸？
是爸爸妈妈的尸体？
……
“……判断错误……”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响起，那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重复道：“……判断错误……”
“可是口说无凭，你还有什么能证明你和唐郁的关系不一般吗？”唐郁轻声问，这句质疑的话一出，郁辜窘迫地挠了挠头，他长了一头很旺盛的卷发，自来卷的黑发在阳光下被照得有点发金，让他看起来愈发像是一只大狗。
“比如一些外人不知道的细节。”唐郁耐心地问。
“我、我听爷爷说，唐叔叔在黎阿姨怀孕的时候，就给唐郁取好了名字，郁，是郁郁葱葱的意思。当时唐家村基本上都是姓唐的，很少外姓人，我正好是姓郁的，我们的父母就觉得很有缘，说这两个孩子有缘，不如长大了凑在一起。”郁辜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这些话。
唐郁一怔。
郁有很多含义，当初爸爸妈妈在给他取郁这个字时，确实是取了“草木丛生繁茂”的意思，希望他的人生能像茂盛的植物一样肆意生长。
他从来没有和旁人说过这个，不过……
“这样听起来，你和唐郁之间的婚配只是一个玩笑话呀。你看我们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就这么一句大人间随口的笑谈，还能决定两个人的婚姻大事吗？”
“怎么能是玩笑！”郁辜原先都是一副逆来顺受、温和好说话的傻大个的形象，之前被那么多人碎碎念都没有生气，这一次居然难得硬气地呵斥，声音大到周围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朝这里看了几眼，“你不要胡说了！不是玩笑！”
只不过他再怎么辩驳，翻来覆去也只是这几句话。
“好好好，不过一般长辈们说这种话的前提，都是两个孩子性别不一样才能结婚。”唐郁换了个思路道：“唐郁是男生，你们两个都是男生，怎么结婚？”
郁辜低下了头，耳根红透：“可以的。”
唐郁：“……”
唐郁几乎要叹气，“你都没见过唐郁，连他长什么样、是什么性格都不知道，这也可以？”
“可以的。”郁辜一副认死理的倔驴模样。
唐郁有些头疼，“可是你现在也没有唐郁的联系方式，进不去学校，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哪怕你现在就在这里干等，他从你面前路过，你也不知道。”
唐郁每说一句话，郁辜的沮丧就多一分，说到最后，郁辜整个人看起来都快要碎掉了。
“要不你先回去吧，你总不能可能天天站在这里，也不是这么个道理。”唐郁劝道：“快回家吧。”
郁辜低着头，声弱蚊喃道：“我没有家了。”
唐郁愣了一下，“什么？”
“爷爷去世了……我没有家了……”他闷声道，鼓鼓囊囊的背包抗在他的身上，他像是一只背井离乡的可怜小狗。
唐郁舔了一下唇，“……那你打算在这里站到晚上吗？天黑了你要住哪里？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认识的人吗？”
郁辜摇摇头。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还可以的酒店，我带你去吧？”唐郁问。
郁辜还是摇头。
见状，唐郁也不准备再多管闲事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多么善心泛滥的人，今天陪郁辜聊了这么半天，也是出于郁辜父母和他父母之间的交情。
“好，那你好自为之。”唐郁转过身，准备离开。
一只大手突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略高于常人的温度在燥热的夏天仿佛会烫人一样、穿过了薄薄的衣物，强势地贴在了唐郁的肌肤上。
唐郁一瞬间感受到了强烈的冒犯，他骤然回头，却对上了粗大手指间捏着的一个小纸人。
哭唧唧的小纸人在微风中瑟瑟地望着唐郁，小纸人后面是郁辜那张英俊又纯良的面庞，“你是一个好人，谢谢你刚刚想要帮我，作为报答，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小麻烦。”
说着，他张开嘴，将那颤颤的纸人扔进嘴里，嚼嚼嚼，吃了下去。
吃完后，他对着唐郁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八颗洁白的牙齿整齐地露出，郁辜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的雀斑会跟着苹果肌发生移动，右侧的脸颊浮现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这一切的变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唐郁完全呆住了，“……你、你。”
郁辜往前又走近了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本来就不远，随着郁辜的靠近，唐郁整个人都被郁辜的身影笼罩，强烈的太阳光被遮得严严实实，他下意识后退，而看起来温吞无害的郁辜在这一刻居然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乡间看似无害的看门狗追着走，浓重的压迫感能让胆小的人出一身汗。
和这样的狗对峙时，不断逃跑反而会助长对方的气焰。
唐郁有些慌张地停下脚步，他看到郁辜也跟着停了下来，挠了挠头，对着唐郁脚边的影子道：“不过这个我就有点难帮你解决了。”
唐郁下意识低下头，看到郁辜的鞋子牢牢踩住了地上一个影子的边沿。
这一幕本来没什么特别的，但如果仔细一看，就看到了……
人形影子的脖颈上长出了两个头。
而郁辜踩中的正是多出来的那个头！
唐郁瞳孔紧缩，“这是什么？！”
“脏东西。”郁辜认真道：“缠了你很久了，我也有点难短时间就帮你处理掉。”
唐郁抬起头，他第一次格外认真地看向郁辜，当郁辜不再微微瞪大那双锐利的眼睛时，琥珀色的眸子配上小麦色的肌肤，让人无意识联想起了丛林里、麦田里、若隐若现的掠食者。
“你为什么能看到它们？”唐郁问。
郁辜用宽大的手掌摸了一下头，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爷爷是阴阳先生，我也跟着学了一点，但我笨，没怎么学明白。”
阴阳先生？
唐郁不太了解这些，他继续问：“你刚刚说，很难短时间帮我解决，也就是说，给你的时间足够多，你可以解决，对吗？”
一股强大神秘到让人颤栗的力量从高高的天上投射而来，正在冰冷地注视着这个世界，同时也注视着他。
蜷缩在妈妈怀抱里的小唐郁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恐惧，那是一种源自灵魂的本能不安。
从被爸爸妈妈昏昏沉沉抱上车之前，他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像是在报菜名。
又像是在贴标签。
那道声音一开始还很遥远，像是从高高的天上传来，听不清那声音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觉得那声音的力量如雷霆一般，轰隆隆响彻了小唐郁的世界。
小唐郁被吓得瑟瑟发抖，他想要逃跑却有无处可逃，只能不安无措地听着，听着那道冰冷的机械音在给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打上属于npc的标签。
每个人的智力、体质、魅力……一切的一切都被冷冰冰的数据概括。
好可怕的声音。
好可怕的视线。
小唐郁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高热，他快要死了，快要病死在了这诡异的低语中。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从古至今，小孩子在对某些东西的感知上都会格外灵敏。
所以在那股力量降临到了这个世界的刹那，小唐郁就“病”了。
他病得快要死去。
昏昏沉沉、呼吸微弱的他被爸爸妈妈抱上了车。
晚高峰的路上到处都是闪烁着红色车灯的车辆、亮着红灯的红绿灯，不祥的红，血一般的红。
那冰冷的机械音像是某种恐怖的呓语，一遍一遍在他的脑海中回响，直到——
巨大的撞击声传来。
世界天旋地转，温热的血如羊水般淋在了唐郁的身上。
在红与黑交织的色彩里，在恐惧和温暖交融间，所有的邪神呓语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他似乎重新回到了妈妈的肚子里，被脆弱又伟大的血肉之躯庇护着，在那温暖的怀抱中聆听妈妈的轻语。
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妈妈的声音。
就像他生命的最初那样。
“不怕……妈妈…在……这儿……”
妈妈在说话。
这样的神态让唐郁有些陌生。
那一动不动的男人在郁辜冰冷的注视下，抬起了自己僵硬的脚，一步一步往楼道走去。
赶走了不速之客，郁辜看向唐郁时换上了笑容，每一个雀斑好像都在欢呼雀跃，他像是家庭主夫，又像是最忠诚的看门犬，对着唐郁喊道:“你回来啦！”
第 92 章 92
唐郁站在电梯前，呆呆看着郁辜。
他从头到脚都很冷，装着西瓜的袋子卡在他的手腕上，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而唐郁却像没有任何感觉那样垂着手，任由塑料袋陷在他的肉里。
“唐郁，你还买了西瓜！”郁辜连忙取下唐郁手上的袋子，“一路提过来太累了，下次要买这种东西带上我哎呀！唐郁！你的手？！”
唐郁缓慢地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腕。
在这些玩家陆陆续续贴出的照片里，那个怪物以一种无比恐怖的速度在长大。
从刚开始的三层楼高、到四层楼、五层楼……它变得越来越高大，高过了天台，朝着高悬着太阳的天空生长去。
无数藤蔓从它的身躯中爆发，扎入了每个玩家的体内。
不论是离它非常近的玩家，还是那些为了保命逃离校园的玩家，全都被诡异的红色藤蔓扎进了身体，化为了这个怪物生长的肥料。
每个玩家的脑海中都响起了游戏异常的机械音，那机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像是出现了故障后的忙音。
唐郁有点茫然地捂了一下耳朵，他同样听到了刺耳的机械音，但除了脑海中的机械音外，耳边传来了大学校园里沸腾的呼声。
宿舍的楼内楼外，有无数人在高喊：“看天上！天上！”“看太阳！！！”
唐郁扭过头，看向阳台，他看到对面宿舍楼有许多人探出了脑袋，他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现象。
唐郁的心莫名跳得很快，他抓住了扶手，从床上飞快地爬下。
漂浮在他眼前的论坛还在飞速滚动，一个热帖被无数玩家顶上了首页第一。
那是最后一个被怪物杀死的玩家，在强制下线前，他记录下了那个怪物的最后一张照片，并且上传到了游戏论坛。
照片上，无数藤蔓从那只庞大的怪物身上爆发，它像是行走的小山，披着弥补的乌云，遮蔽住了刺眼的太阳。
跟帖里无数的玩家都在问：
只有唐郁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半晌，他伸出手碰了一下脸颊，蓝眸垂下，唐郁看到指尖上沾染了一点湿意，那是他流出的生理性泪水。
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指尖上沾染着的那点水渍如雪般消融了，一点一点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与此同时，那一直伴随着唐郁的、长长久久的注视、一直高悬在整个世界上方的注视，也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消失。除了唐郁。
就像最开始，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来临。除了唐郁。
唐郁一动不动站在阳台，对面住着的寝室里似乎是有人看到了唐郁，几个舍友们交头接耳推推搡搡半天，终于有一个人被推了出去，隔着阳台与阳台间的距离，对着唐郁红着脸期期艾艾打招呼道：“那个、那个唐郁，你下午有课吗？要一起走吗？”
游戏面板在唐郁的眼前跳了出来，唐郁怔怔地眨了一下眼，看向了对面的同学，直到对面的男生快要自己帮唐郁拒绝时，唐郁才轻声道：“好。”
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同意的男生呆了一下，肩膀被舍友狠狠一拍后，他才如梦初醒般连声道：“我、我我我们现在一起走？”
唐郁点了一下头。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一切都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他从阳台走回了宿舍，忽然目光一滞。
只见宿舍里原本属于黎生的床位变得空空荡荡。
上面没有任何黑白床帘，没有纸人、没有画像、没有阴阳鞋……所有和黎生有关的东西似乎都在这个宿舍消失了。
唐郁的心跳好像漏跳了一拍。
“唐郁！”门口那位说好要和他一起去上课的男生涨红了脸，对着他打招呼道。
唐郁这才从黎生的床位上收回视线，看向那个男生，“你知道黎生搬去哪里了吗？”
“……黎生？”目前的男生挠挠头，“哪个黎生？”
“原本住在623的黎生，你不知道吗？”唐郁的音量稍稍提高。
“623？住在这里的？”男生不可置信道：“可是623不是一直只有唐郁你一个人住吗？！”
……是沈君行吗？
那种无处不在的黏腻窥探感似乎又来了……
低头躲在郁辜怀抱中的唐郁并未看到，那个在他面前格外无害的郁辜正直勾勾盯着他脖颈处露出的一小块雪白，琥珀色的瞳孔几乎要变成一道竖线。
摄像头转向了郁辜。
郁辜这才抬起头，毫无畏惧地直视摄像头，锐利的眸子像护食的恶犬般凶悍:“我会咬死它的。”
唐郁闻言一愣。
“叮——”电梯开门声响起。
“你可以放开我了。”唐郁低声道。
郁辜乖巧地松开手。
唐郁快步走出电梯，走了几步，他回过头，看着跟着他身后的郁辜，“你刚刚说了什么？”
郁辜眨了眨眼，“我会帮你解决掉脏东西的。”
……虽然话的意思都一样，但郁辜刚刚明显不是这么说的。
唐郁蹙眉道:“你不用杀死它，只需要让它不再接近我就好了。”
郁辜挠了一下头，“那这个比直接杀死它要难办，除非我每天都跟着你。”
“那先让它们不能进我现在住的地方吧。”唐郁走向房门口，取出钥匙，插在门锁上。
郁辜的头顶快要顶在门框上，正好奇地透过门缝观察唐郁新租的房子。
八十平，两室一厅，装修很简单，房东只留了一些基础的家具。
“我可以冲进去吗？”郁辜忽然问道。
唐郁回过头，看到郁辜眉头紧锁，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犬。
唐郁:“？”
唐郁刚点了个头，就看到郁辜鞋也不脱，和撒手没一样的狗冲向了他的客厅，然后凶猛地从沙发底下唰唰唰抽出了好几张纸，眼看着下一秒郁辜就要把那些纸往嘴里塞，唐郁震声道:“等等！”
郁辜连忙抓着纸张，像做错事一样抬头看向唐郁，但对上他那无辜迷茫的眼睛，很明显是一副“虽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先认错总不会有错”的态度。
“你……你起码把灰尘拍拍再吃吧。”唐郁弱弱道。
郁辜乖巧地抖了抖纸张，把上面的灰抖得差不多了，就立刻往嘴里塞，恶狠狠嚼了好几次，生吞了下去。
唐郁:“……”
是比格犬吗？
吃完这一波的郁辜气势汹汹站起身，他在屋子里大摇大摆走动着巡逻，时而上蹿下跳，时而这里抓一点，那里抓一点，不管抓到了什么都塞到嘴里嚼嚼嚼，然后吞下去。
“哇这就是你的家吗？真漂亮啊。嚼嚼嚼。”
“家里别的都好，嚼嚼嚼，就是脏东西有点多，嚼嚼嚼。”
“这种臭味真的太冲了。嚼嚼嚼。”
“我拍了哦，嚼嚼嚼，我每一个都把灰尘拍掉了。嚼嚼嚼。”
“……”
唐郁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下颌，静静地看着郁辜忙里忙外，上蹿下跳。
他很少从一个人身上感受到正向的活力四射。
玩家的活力四射像是不可控的岩浆，会灼伤靠近的人，而郁辜的活力四射像……撒欢的狗。
看着郁辜这么忙活，他好像也有了一点干劲。
唐郁站起身，走向门口放着的一堆快递，他搬了一个进来，就看到郁辜冲了过来，也不乱吃东西了，两只手将门口堆着的另外八个快递全都搬了进来。
手劲是够大的。
“这些我自己来就可以，你继续去忙吧。”唐郁轻声道。
“我已经把那堆脏东西都解决掉了！”郁辜自豪道，说完他眼巴巴看着唐郁，仿佛在期待着唐郁的表扬。
“你效率真高呀。”唐郁赞美道。
郁辜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脸上的每个小雀斑都好像是巧克力饼干上的巧克力豆，因为来回干活，他看起来在往外冒热气，就越发看起来像是刚出烤箱的小饼干了。
“你不热吗？”唐郁看郁辜干活还穿着长袖，忍不住问。
“有点热。”郁辜挠挠头，“但我现在不能脱衣服。”
唐郁:“？”
郁辜羞涩道:“我不能让除了唐郁之外的人看到我的胸肌。”
唐郁:“？？”
唐郁:“……你要不先去休息一下吧，忙活了这么久应该也累了。或者早点在家里做好布置，让外面的东西进不来。”
唐郁后面那句话确实是重点，郁辜很是听话地离开了那堆快递，他打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抓了一把不知道是米粒还是种子一样的东西，边走边洒。
小小粒的白色不明物体掉落在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郁辜洒的位置大多都是墙角之类、沙发底下之类较为隐蔽的地方，那些白色粒子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唐郁的视野中。
唐郁看得很是好奇，他想到看僵尸片时道士会洒糯米，郁辜做的又是什么呢？
跟着那位男生来的舍友们也露出了一样的困惑与不解，似乎黎生那个在安大如雷贯耳的名字，对他们是全然陌生的存在。
深蓝色的瞳孔紧缩，唐郁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黎生是我们学校民俗学专业的，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在郁辜的帮忙下，唐郁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收拾好了新家，忙得差不多了，胃部一阵紧缩感传来，唐郁才想起来自己又忘记吃饭了。
“郁辜，谢谢你今天帮我收拾新家，我请你吃饭吧？”唐郁说。
郁辜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带了干粮！”
说着，他打开书包，从里面取出一个饼子，咬了一大口，放在嘴里嚼嚼嚼，“我自己做的饼子，很香的！你要不要？！”
唐郁不吃外人的东西，他摇了摇头，“今天你帮了我很多，我请你去外面吃好吃的吧。”
“太破费了。”郁辜嚼着自己的饼子，“我吃这个就行了！你如果想吃，我可以陪着你！”
“好，那我打车了。”唐郁说。
郁辜凑到唐郁的身旁好奇地看唐郁叫车，唐郁也没避他，而是耐心地教他要怎么用打车软件。
“这个酒店，是你今天想要让我去住的那家酒店吗？”学得格外认真的郁辜突然冷不丁道。
“对。”唐郁将目的地选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这家酒店价格适中，自助餐的味道还行，请郁辜吃饭并不是他的目的，主要是晚上了，他想把郁辜送到那家酒店去住。
正在高高兴兴啃着大饼的郁辜停了下来。
“车到了，我们下去吧。”唐郁说。
郁辜哦了一声，“来的时候路费是你请的，这次换我来请你，行不行？”
唐郁说：“我已经在手机上付过了。”
郁辜打开他的书包，从里面掏出荷包，还想再从荷包里取出手帕时，只听唐郁说：“我现在都不用纸币了，你不用给我。”
他拒绝人时声音还是那样的柔和，像微凉的夜风。
唐郁:“……”
相处了一下午，他还是时常会被郁辜的脑回路噎得说不出话来。
唐郁:“那你准备住在哪里？难不成你要睡大街吗？”
郁辜听完眼睛一亮，“你说得对！我看到外面有长椅子，我在椅子上面睡一晚就好了！”
唐郁:“……你怎么想的，万一被风吹得生病了怎么办？”
虽然那是郁辜的想法，可唐郁还是生出了一种自己去扔狗，让小狗变成流浪狗的错觉。
“我身体很好，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郁辜这会儿又自豪上了。
唐郁:“……”
唐郁看了眼郁辜面板上的体质9。
“你不要担心，我带了被子了！”郁辜指着自己满满当当的书包，“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会找椅子去睡觉的！”
唐郁:“……”
他一路碎碎念着跟着唐郁回了家，唐郁把备用钥匙交给他，细心地告诉他WiFi怎么连、热水器和空调要怎么用、电视机怎么开、外卖怎么点……
唐郁教学时很耐心，他从不会觉得这些是再简单不过的常识，因为他知道聪明人看到他努力学很多东西时，也会觉得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你懂得真多。”郁辜崇拜道。
虽然他们两个智力数值在面板上都是5，但今天相处中，唐郁似乎显得要比郁辜聪明许多，但唐郁知道不是的，郁辜看起来那样笨拙，是因为他到了一个自己全然陌生的领域。
唐郁温声道:“不是我懂的多，是我生活在这里，自然就懂这些，你也懂很多东西呀，郁辜，你知道阴阳先生的知识，知道小麦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丰收，我们是一样的。”
郁辜极为专注地望着唐郁，认真倾听唐郁的每一句话，当唐郁说出“我们是一样的”时，郁辜的脸上绽放出了大大的笑容，他用力地点头:“嗯！”
“时候不早了，我先去休息了。”唐郁说:“我多买了一份牙刷，就在卫生间，你洗漱的时候可以去用。等明天我们再出去买点别的生活用品。”
“嗯！”
“晚安。”唐郁关上门，走向自己的卧室，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现在已经很累了，但回到房间后，唐郁却没有躺在床上就睡。
他将门反锁，又将床头柜推在门前。
一把水果刀被唐郁放在了枕头下。
唐郁拿出手机，调到录像模式，将摄像头对准了紧锁的房门。
“啊？可是、可是我就是民俗学的，我们班没有叫黎生的这个人……”后面这个男生再说什么，唐郁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那天阳光很好，黎生这个人彻底消失在了安大，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记忆里。
不仅是黎生，沈君行、郁辜，还有那些玩家们，同样消失不见了。
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存在，而他们那些荒诞的所作所为，哪怕被唐郁讲述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除此之外，一切似乎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变化，每个人还是在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们顶着各自头上的npc面板，像是一个又一个按照规定好的程序运行的npc，过着和以往没有太大区别的又一天。
有时候电视、各大社交平台上出现黑暗一小时相关新闻时，唐郁会停下手头上的事情看一眼。
但更多的时间，他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玩家面板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体验。
譬如唐郁在上学的时候，他会接到许多和上学相关的任务。
每上一节课、每完成一次作业，面板会提示他获得相应奖励。
他去吃饭，买个面包，配着牛奶一口一口吃掉，系统同样会提示他体力值的恢复情况。
他进行每天的晨跑、睡前的适当运动，系统都会提示他的力量、敏捷在细微地增长。
这些看似枯燥乏味的日常，在系统的提示下，所有细微到不可察觉的进度都会被明确显示出来，证明他所有的努力都未曾白费。
唐郁静静地望着属于他的玩家面板上位列第一的长期任务。
他似乎在玩一个巨大的人生游戏，而他是全服唯一一个玩家。
郁辜看着唐郁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意，呆了一下，他伸出被唐郁牵过的那只手，捂住自己的脸，琥珀色的眼眸忐忑地闪烁着，他吞吞吐吐、充满暗示地问:“那个……唐郁，你真的不觉得你忘记说什么了吗？就是在菜糊之前的那个……”
“男朋友。”唐郁轻声道。
“啊？”郁辜愣在原地，不确定道:“……什么？”
“我说，要不要考虑先做我的男朋友。”
第 93 章 93
郁辜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男朋友？
什么意思？是普通的男性朋友吗？是老婆同意和他做朋友的意思吗？应该是的吧，能做老婆的朋友已经非常荣幸了！
但……但有没有一个可能，是不是……是不是……
一个完全超乎了天才计划预期的念头克制不住地冒了出来，就像那些止不住要从脑袋里长出来的藤蔓一样。
郁辜抱住了脑袋，堵住了冒出尖尖头的藤蔓，可那个过分大胆、过于不可思议的想法却没办法被堵住——
蓝眸怔怔地望了面板许久，直到视线落在了体质那一栏。
等等，体质9？
这是仪式带来的变化吗？
唐郁后知后觉到他的身体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舒适，太阳穴没有胀痛感，四肢没有无力感，他好像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睡醒后精力充沛、神清气爽。
而他现在似乎也正躺在了一个很舒适的、像是床一样的环境中。
开头被面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唐郁愣了一下，看向四周。
他不知为何躺在了铺满纸花的棺材中，纸花栩栩如生，白色的纸棺外，同样簇拥着大片大片的花朵，全都是纸做的花，散发出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
像是黎生身上的味道。
唐郁坐起身来，蓝色纸花从他的身上掉落。
他伸出手，掀开了床帘，有些茫然地看着熟悉的宿舍，他和黎生从前住过的寝室。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黎生把他弄到这里的吗？可在落地的刹那，他似乎不止感受到了黎生的力量，还有沈君行、郁辜……
等等……这是什么？
唐郁盯着玩家面板右下方的一角，那里有个其他的标识，他点了进去，热闹的玩家论坛在他的面前展开——
#唐郁为什么要跳下去？#
#我的老婆去哪里了？谁把我的老婆偷走了！老婆你说句话啊老婆！#
#宝宝你跳下去痛不痛？妈妈没接住你是妈妈没用#
#唐郁该不会真的是诡异吧？怎么跳下去直接消失了#
……
放眼望去，论坛首页几乎全是玩家们对他的仪式的讨论。
但很快，这些针对唐郁的热帖都被一类新的帖子刷新覆盖了：
#卧槽这是什么怪物？！#
#兄弟们我是不是眼花了？这是什么离谱的诡异啊#
#天啊它在不断变大！#
唐郁瞳孔一缩，他飞快点进其中一个帖子。
那个帖子的主楼放了一张图片。
背景是他的高中母校，可能是拍摄时手抖导致的画质模糊，又或者是画面的怪异，让这张照片充斥着奇异的梦核感。
蓝玻璃白瓷砖的老式校园建筑、被护栏护网围住的走廊、困在学校里无法离开的学生，以及……
三层楼那么高的巨大怪物。
它的身上有无数红色藤蔓一样的东西在生长，像是被撕裂皮肤后暴露在外的血管和血肉，有浓郁的黑色阴影在它的身躯轮廓边沿溢散出。
在红与黑的色彩中，它胸腔最中央那颗和它庞大体型对比起来格外袖珍渺小的、纯白色的心显得异常违和。
很难想象为什么这么丑陋恐怖的怪物身上会有这样一颗纯白的心。
唐郁在看到这张照片中央的怪物刹那，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的内心升腾而起。
那是一种既陌生又熟悉、既安心又诡异的感觉。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那个怪物的身份，又在冥冥中好像已经知晓了对方到底是谁。
颤动的蓝眸飞快地向下浏览着帖子。
通过那些跟帖的叙述，唐郁知道了一旦有玩家靠近这个怪物，就会在刹那间被红色藤蔓贯穿身体、吸收了所有的生机与力量，原地死亡。
死亡对玩家来说无所畏惧，但这一次却不同。
以往玩家死了会直接在游戏里复活，而这一次，只要是死于这个怪物的手中，就会被强制下线，无法登录游戏。
越来越多无法登录的玩家在论坛抗议报错：
碎了一地的阴影怪物一动不动，仿佛阳光被树叶缝隙切割过后投射在地的阴影。
沈君行已经保持了这样的状态许久。
从他听到“1000”开始，直到现在。
哪怕郁辜不断发朋友圈挑衅炫耀，沈君行也没有任何反应。
其实回想起来，唐郁其实很少对他说过喜欢，为数不多的几次，都像是出于恐惧畏惧后，为了安抚他才说出的甜言蜜语。
那时的他哪怕知道那是假的，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也为之沉醉。
因为在那之前，唐郁几乎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直白的话——
“我最喜欢哥哥了。”
唐郁一直是这样的性子，疏离、平淡、安静，越是长大，唐郁就越是无法将喜欢和爱意说出口。
反倒是小唐郁对他说过喜欢。
只不过那时说的，“哥哥戴眼镜的样子，好喜欢。”
沈君行记得很清楚。
那是唐郁父亲的遗物。
蓝眸里温柔又悲伤的视线，透过那破裂的镜片，透过了他，去看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随着他对人类感情理解的深入，他就越发清晰地意识到：
他是唐郁家人的影子。
他出现在了唐郁最需要家人陪伴的时刻，唐郁对他的所有情感都是因为逝去的家人。
如果不是他，换成任何人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应该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似乎才是他无止境贪婪的原因。
他渴望得到唐郁更多的情感，不论是爱也好恨也好，他不想做唐郁家人的替代品。
他想成为唐郁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伴侣，似乎就是这样的存在。
唐郁在这之前从未有过伴侣，不会存在谁是谁的替代品。
但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向唐郁表白过？
——“多少好感度能够让你和我假结婚？！”
——“90？”
大概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以唐郁的性格，哪怕不想接受，为了留住这个家人，也会答应下来。
可他只想要成为唐郁心中最喜欢的存在。
——“那多少好感度能让你愿意和一个人真正结婚？”
——“沈君行，你的初始好感在我这里是……”
—— “1000。”
原来他从未真正理解过人类的感情。
从未理解过……唐郁对他的感情。
——“哥哥，我喜欢你。”
原来在白日焰火下的不是告白，是结束。
哪怕有一部分玩家因为这个怪物无法上线，但依然有许多玩家出于好奇冒死在现场拍图。
在这支队伍的末尾，几个人抬着两个纸人，边撒着纸钱边往前走。
一阵风吹过，纸钱飘飘扬扬，一个纸人被吹得偏了一下，头朝上，正好对上了从窗口探出头的唐郁的视线。
隔着十一层楼的距离，制作得惟妙惟肖的纸人仿佛一个真正的人，对着唐郁露出了笑容。
第 94 章 94
纸人，遗照，抬棺，送葬。
这些元素加在一起，让唐郁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黎生。
但黎生不是在学校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唐郁的消息发出来之前，并不是所有新玩家都放弃了任务一，有些玩家打游戏更喜欢简单粗暴的血腥，像任务一发布的杀人任务就符合这些玩家的审美。
还有一些玩家虽然领了唐郁的任务二，但对完成任务的兴致并不大，从来没有人说过，领了任务就要完成嘛！
果断选择放弃任务一后，有一部分玩家准备到处乱跑，看看能不能触发别的任务，毕竟任务二的难度系数实在是太高了。
讲师留意到了这群人的动静，她将在场所有领了任务二的玩家们拉了一个大群，把唐郁发来的消息共享。
首先在大群里出现的是唐郁截图的业主群的规则。
“哇，唐郁透露了好多信息。”
“这个副本的玩法是规则类怪谈吗？”
“难怪接了唐郁的任务后难度会高，如果我们直接选任务一的话，估计就不受规则的约束了吧？”
“难道说这个物业管家身为诡异，它的力量是规则类的力量吗？”
规则类怪谈指用命令、建议或劝告之类的口吻呈现出看似正常、但实则逻辑自相矛盾、细思恐极的规则，通过规则展现出一个怪异的世界观、副本等。
对规则类怪谈感兴趣的玩家们看着唐郁发来的规则截图陷入沉思，不过这类玩家并不占大多数。
随后唐郁发的背影图也出现了在群里。
“这个简单，我们人多，找人很方便，还可以查监控。”玩家们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如果实在找不到，还可以用我的异能。”蜂鸟开口。
蜂鸟的异能很适合找人，但经过上次的经历，大家都有个共识，就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使用异能，玩个游戏把命打进去多少有点不值当。
当唐郁的第三个和黎生相关的烦恼出现时，玩家堆里出现了一个小高潮。
“帮黎生介绍生意？！”
“介绍成了会不会有黎生的好感度啊？”
“黎生的纸扎铺在哪里，我想要买他的纸人，这个是能买的吗？！”
对唐郁来说，被人这样叫有些奇怪，但郁辜又实在渴望，整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像是刚被领回家的小狗，爪子都不知道要怎么落地，不断打量着主人的眼色。
以郁辜的性格，唐郁想，如果他拒绝，郁辜虽然失落但肯定会乖乖喊他唐郁的。
这样一想好像有点可怜，虽然唐郁没谈过恋爱，但看别的小情侣卿卿我我时，嘴上的老公老婆亲爱的叫的是一个比一个亲热。
在郁辜充满渴望又忐忑的注视下，唐郁轻声道：“如果我们真的交往了，可以。”
郁辜:“？”
什么叫真的交往了？！难道现在是假的吗？！那什么是真的！什么是真的？！
“你先听我说完，再做决定。”唐郁轻声细语道:“郁辜，你如果要和我交往，其实有很多坏处。”
郁辜瞪大了眼睛，听着香饽饽老婆细数自己的缺点。
“我总会招惹麻烦，也许会让很多人针对你，让你陷入麻烦。”
——勇敢小狗不怕困难！保护老婆是狗狗我的职责！
“我是男性，你和我在一起不会有孩子。”
——都有老婆了还要孩子干什么？哦孩子是要给老婆吃掉补身体的，那还是要的！老婆你放心，狗狗我一定会怀上的！
“我不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很低能量，经常会情绪低落，没办法照顾好你的情绪。”
——老婆老婆！我们小舔狗舔老婆就能获得全世界最多的情绪价值了！
……
“我还有些性冷淡。”
——老婆……诶？！
唐郁的手指动了一下，郁辜的视线和脑袋都跟着唐郁的手摇晃，看到那只修长白皙的手落在了他的面前:“你想舔对不对？”
郁辜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疯狂摇头，但摇到一半又诚实地点头。
“但我只想和你握手。”唐郁轻声道:“可能以后我们之间最亲密的距离也只有握手和拥抱。”
郁辜的指尖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握住唐郁的手。
唐郁静静地收回了手，“所以我觉得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比如花一周、一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考虑清楚了，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郁辜火急火燎刚想说话，就见到那根雪白的手指落在了唐郁的唇上，这是一个噤声的动作。
指腹和指关节都泛着淡粉的漂亮手指和形状完美的唇搭配在一起，画面有一种说不出的迷人魅力。
哪怕不想安静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情不自禁静下来。
“不用急着回答我，郁辜，你还不了解我呢。”
于是郁辜安静地闭上了嘴，异常专注地望着唐郁，聆听着唐郁不急不缓的声音。
“你只看到我摘下了一层口罩。”
他看到唐郁对着他摘下了那层厚厚的、隔绝外人的壳。
“只知道我的名字和外在。”
他不止知道老婆的名字和外在。
在这张桌子的另外一边，郁辜心疼地望着苦思冥想的老婆，恨不得冲出去把外面那帮玩家全都杀了，这样老婆就不用如此发愁了。
但都杀了有些不现实。
看来他晚上确实要努力工作了，把玩家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这样老婆也可以开心起来。
不过现在是白天，他的脑子还没长出来，没办法工作。
老婆现在思考，也不适合去和老婆甜甜蜜蜜，那么现在他要干什么？
郁辜深沉地拿出手机，打开朋友圈，决定浅秀一下幸福。
我的朋友圈：“今天老婆对我说，要不要考虑先做他的男朋友。怎么办，好发愁啊兄弟们，你们说我是要答应呢还是要答应呢？哎呀，还是再考虑一段时间吧～这真是幸福的烦恼（小狗摊手.jpg）”
美滋滋将这条朋友圈发了出去，郁辜自己先欣赏了好几遍，以往第一时间都会赶来战场冲锋的沈君行没有评论，黎生不知道是在窥屏还是气晕了，也没有说话。
郁辜完全不知道什么叫作适可而止，他继续发朋友圈道：“今天老婆主动牵了我的手，不是拉勾，是牵手哦，好紧张哦当时，第一次被老婆牵手，手指头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知道老婆的手又香又软～兄弟们，老婆有主动牵过你们的手吗？哦差点忘记了，你们根本没有老婆～”
仍旧没有人回复郁辜，以郁辜对另外两个切片的了解程度，他猜测另外两位是痛到说不出话来了。
喜欢痛打落水狗的郁辜继续幸福道：“老婆今天还问我，囍的藤蔓如果被拔了会不会痛，老婆好关心我好爱我，不像有的东西，哪怕破防碎了一地，老婆看都不会看一眼～”
“你@浪费了竹马身份牌的屑”
……
唐郁对他的告白早在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投来的目光中无声说过了，他怎么会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爸爸妈妈……都…爱你……”
不要再听那个奇怪的声音了！如果再不听妈妈说的话，就再也……再也！再也听不到妈妈的声音！！！
“好好……活下……”
妈妈说，好好活下去。
于是那本该死去、本该在剧烈车祸后和爸爸妈妈一起死去的孩子睁开了眼。
“…….判断错误……”
“……判断错误……”
系统经过精密的计算，得出一家三口必死的概率是100%。
“……已复活……玩家（？）……”
在系统的认知中，这样低的属性又突然复活，只可能是玩家。
“…….玩家未上线……”
但目前玩家并未上线。
“……出现故障……”
“……系统故障……”
“……系统故障……”
祂无法理解是什么导致了这不可能出现的概率。
于是庞大力量经过唐郁时，出现了一行乱码，祂在将这个世界规划成游戏的最初，留下了这样一个小小的bug。
从那之后，小唐郁就可以看到每个人头上的游戏面板。
“所谓创伤后应激障碍，有可能会让人选择性地遗忘与创伤有关的事情，同时也有一定可能会出现幻听、幻视、幻觉……”
“……你当初遭遇了车祸，父母在这场车祸中不幸丧生。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就把世界想象成了游戏 ……”
无数过往如走马灯般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了一遍。
“想要从人变成诡异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困难程度不亚于从诡异拥有人的身份。”沈君行这样说道。
于是唐郁便问道：“很困难，但并不意味着不可能，对吗？”
“是的，除非这个人在无数诡异或是强大诡异的注视下，完成了一场被诡异认可的仪式。”
那什么是能被诡异认可的仪式呢？
沈君行并没有说。
可唐郁却突然明白了，那就是在很多年前，当时的他差一点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完成了仪式。
仪式内容是，以凡人之躯经历一次必死的车祸并活下来。
唐郁活下来了。
唐郁当时差一点就得到了玩家的身份。
但因为当时这个世界还没首测，玩家还没有上线，所以这个世界不可能有玩家。
系统判断出错，只在唐郁这里留下了一小个bug。
这就是一切的最开始。
那个被无数玩家、诡异热衷的神秘仪式，其实在最初就已经对他敞开了怀抱。
唐郁的手伸进了口袋里，抚摸着那颗被他贴身携带着的蓝苹果。
——“哪怕老婆死得连一口气都不剩，只要我喂老婆吃一口，老婆也能重新活过来。”
郁辜快乐的声音和带着哭腔的祈求声一齐在脑海中响起，“所以、所以老婆可不可以保护好自己？”
仪式啊……听起来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东西，人人都想要，连非人的存在都想要。
哪怕完成仪式的代价是会让另外一个人伤心，都值得。
他想，确实值得。
如果只是让另外一个人伤心，就能完成仪式，那可真是太值得了。
所以……
“欢迎你们来参加我的仪式。”
唐郁的唇角微微扬起，他高高扬起头，任由发丝和衣角被风吹起，在空中描绘出了风的轨迹。
无数阳光洒落在了他的身上，像是他憧憬的未来一样轻盈又灿烂。
他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知着属于这个世界的呼吸。
在无数人的惊呼中，在所有玩家的注视下，在那道高高在上、强大恐怖到像是太阳一样的邪神注视下——
他张开了双臂，宛如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投入了天空的怀抱。
……
——于是我从这巍峨的高楼上一跃而下，从一个npc，短暂地成为了一个脱轨般自由自在的游戏玩家。
【新任务:帮助友爱小区的物业管家】
【任务内容:友爱小区新换了一位物业管家，管家先生的工作遇到了一些困难，请你来帮帮它吧 】
【任务难度：E】
【奖励：力量+1】
【新任务:帮助唐郁解决他的烦恼】
【任务内容：友爱小区新换了一位物业管家，唐郁很不适应，请你来帮帮他吧】
【任务难度:A】
【奖励：唐郁好感度+1】
第 95 章 95
在唐郁的消息发出来之前，并不是所有新玩家都放弃了任务一，有些玩家打游戏更喜欢简单粗暴的血腥，像任务一发布的杀人任务就符合这些玩家的审美。
还有一些玩家虽然领了唐郁的任务二，但对完成任务的兴致并不大，从来没有人说过，领了任务就要完成嘛！
果断选择放弃任务一后，有一部分玩家准备到处乱跑，看看能不能触发别的任务，毕竟任务二的难度系数实在是太高了。
讲师留意到了这群人的动静，她将在场所有领了任务二的玩家们拉了一个大群，把唐郁发来的消息共享。
“恭喜你，唐郁先生，你的病情已经有显著的好转。”
“虽然你还是会认为自己的头上存在面板——”
心理医生指了一下他自己的头顶，上面的npc面板格外明显，他笑眯眯道：“但你的内心已经从当初悲观的、认为自己是不能掌握人生的npc，转变为现在积极生活的玩家了。”
黑发蓝眸的青年双手放在膝盖上，他的坐姿端正，脊背笔直，肩膀完全打开，他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露出来的部分能看出眼下没有绝大部分人困扰的黑眼圈，眼白上也任何没有血丝。
看起来就有着很充足的睡眠，
很难想象上一次见面时，面前的青年憔悴疲惫的容颜。
仿佛一朵枯萎的花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你的气色看起来也好了很多。”心理医生由衷道：“期待下一次和你见面的好消息。”
……唐郁条件反射般抬起头，蓝眸下意识看向监控摄像头，长而浓密的睫羽遮住他有些失神的蓝眸。
监控摄像头这一次并没有闪烁着红光，一动不动高悬在电梯上空。
唐郁的头仰得很高，从下颌到脖颈那一段的线条脆弱又漂亮。
在唐郁看不到的电梯门内，一道道血红藤蔓爆发出来了无数细小的根茎，密密麻麻扎根在了在这四四方方的金属盒子上，在唐郁的脚下、头顶、四面的金属墙内，无数血红藤蔓不间断地蠕动着，像是渴望得到唐郁的抚慰。
身处在怪物巢穴中的唐郁茫然地看向四周，电梯门在唐郁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仿佛唐郁之前按下的开门键延迟着发挥了作用。
门外空荡荡，根本看不到外面有人来过的踪影。
……这个物业管家，到底是什么东西？
手机仍旧没有信号，只能联系到物业管家。
他现在要出去吗？
唐郁刚想踏出电梯，那种可怕的窥探感萦绕在他的周围，让他想要搓一下自己的手臂，这种感觉对普通人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但常年忍受这种感觉的唐郁却是异常敏感。
有东西在外面。
帽檐下的蓝眸不断转动，唐郁注意到而大厅地面上……似乎多了一些污痕？
唐郁一步一步退回了电梯，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在寂静的电梯间里，唐郁伸出手，指尖虚虚停在一堆按键上方。
——“按下多个楼层数按键，避免暴露您的真实住址……”
唐郁胡乱按了好几个楼层数，正确的11混在一堆楼层数内。
电梯门在唐郁的注视下缓缓合上，随着电梯的上升，一阵失重感袭来。
唐郁按下的几个按键，分别是6、11、13。
显示屏上的数字一下又一下跳动。
当跳到6时，电梯门缓缓打开。
一个男人的背影出现在了唐郁面前。
唐郁右眼皮跳了一下，莫名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是他这两天在这个小区见过对方吗？
这是一个不高不矮、略显瘦削的男人背影，他穿着一件有点脏的灰色上衣和黑长裤，低着头，面板上的数值普普通通，除了一项——
【体质】:0
只有死人的体质会是0！
喉结上下滚动，唐郁口水吞咽的声音在他自己的耳朵中无比清晰。
他僵硬着、稍微转动了一点头，视野角落里闯进了熟悉的灰衣黑裤！
那个东西……那个东西什么时候进了电梯？！
唐郁攥着符咒的手的掌心开始冒冷汗，他现在要转过身，冲上去，直接去贴那个东西吗？！
要是没贴中要怎么办？
在唐郁迟疑的这一秒，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响起。
“11”
对了！他到家了！他可以马上找郁辜！
唐郁飞快地看向电梯门。
金属门上只剩下唐郁一个人的倒影，原本斜对角的倒影消失不见了，似乎刚刚电梯间多出来的一个人，是他过于紧张才出现的幻觉。
唐郁有些不可置信地偏了一下头。
在瞪大的蓝眸注视下，电梯大门缓缓打开。
一道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了电梯门外。
是之前站在唐郁身后的那个人……
唐郁大脑一片空白，他攥紧了符咒，心脏跳得厉害，剧烈到似乎会跃出胸腔。
就在这时，开门声和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哎呀，你这个人怎么和木桩子一样杵在这里啊！”
系着围裙的郁辜走了出来，他一只手拿着锅铲，另外一只手对着灰衣黑裤的背影挥了挥，就像在赶脏东西一样用力挥了两下，“快走快走！没发现你在挡路吗？！”
只是露出了一点冷脸的便郁辜和往日截然不同，琥珀色的眼眸宛如森然的兽类，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去，将挡在唐郁面前的东西撕得粉碎。
这样的神态让唐郁有些陌生。
那一动不动的男人在郁辜冰冷的注视下，抬起了自己僵硬的脚，一步一步往楼道走去。
唐郁走出了医院，他抬起头。
对面大厦的天幕屏上出现了红色的倒计时。
晚高峰的大家看起来都好疲惫啊。
连诡异也是。
唐郁缓缓抬起头，波澜不惊的蓝眸对上了车窗倒影上密密麻麻的眼睛。
上班族伸了个懒腰，肩膀在伸展时发出轻微的嘎哒声，看起来是久坐的毛病。
小女孩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小声讲述自己刚才可怕的梦境。
而坐在唐郁身旁的中年女人捧着手机，看着对面发过来的“生日快乐”许久，她伸出手掩饰般捂住自己泛红的眼眶，久久没有说话。
地铁播报着即将抵达的下一站。
唐郁站起身，路过依偎在一起的母女时，那个小女孩突然伸出手，对着唐郁打招呼道：“再见！漂亮哥哥！”
全车厢的人都看了过来，他们大多刚睡醒，有些人还睡眼惺忪着，迷迷糊糊看向了唐郁。
唐郁对着车厢里的乘客挥了挥手，口罩下的唇微动，勾起了一个极浅的笑意。
地铁门打开。
唐郁走进了阳光灿烂、人声鼎沸的世界。
大片的夕阳光如新生的温吞泉水，洒落在唐郁的身上。
地铁门关闭，地铁从唐郁的身后疾驰而过。
唐郁低着头，和那些边走边手机的路人差不多般拿着手机，不过他的视线却是落在了面板上。
听起来还算不错的能力。
起码在劝架上是蛮好用的，给那位妈妈吵架的梦中加了一部分和解的剧情，醒来后做梦者的怒气也真的消得差不多了。
不过也可能并不是他的能力起了作用，再美好的梦境也抵不上现实中活生生的人说出来的生日祝福。
况且这句祝福来自她最爱的人。
……
唐郁垂下眼。
说起来，如果能控制自己的梦境，那么今晚他能在梦中安排一下期末复习吗？
最近越来越多的诡异似乎都开始复苏了，他每天晚上忙着巡逻城市，都没有太多时间复习了。
唐郁一边想着怎么安排今晚的梦境，一边走出了地铁站。
夕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给他的黑发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原来他从未真正理解过人类的感情。
从未理解过……唐郁对他的感情。
——“哥哥，我喜欢你。”
原来在白日焰火下的不是告白，是结束。
唐郁对他的告白早在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投来的目光中无声说过了，他怎么会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第 96 章 96
玩家们领了任务二后，很快兵分三路，去解决唐郁列出的三个烦恼。
其中帮黎生介绍纸扎铺生意的玩家最多，他们像最合格的推销员，或砰砰砰疯狂敲门喊道：“有死人吗有死人吗我这里专门做死人生意的纸扎铺推荐要不要了解一下？！”
或直接开锁，跑到正在午睡的NPC床头推销。
还有的玩家制作了传单，从门缝塞了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梦鬼是怎么被解决的？！”男队员不可置信道。
可“它”死了。
用“它”的死亡为代价结束了这一切。
在这么多年的时光里，“它”给了他爱，给了他恨，给了他温暖也给了他恐惧，那么多那么多复杂浓烈的情感，到了最后，是死亡画上了戛然而止的句号。
——“那顿饺子加醋不好吃。”
——“夏天没有结束。” 他摇了摇头，骑着自行车经过校门口，突然发现门口多了很多提着行李箱的人。
“不用。”他回消息的速度有些慢了。
不过唐郁回得依然很迅速，“那就好。”
唐郁说:“毕竟我现在对学长没什么感情了，没办法再为学长流泪。”
——“我错了，对不起。”
——“老婆别离开囍……”
——“老婆别讨厌囍……”
——“老婆回头看看囍吧……”
——“唐郁。”
——“流泪的感觉……很痛。”
——“抱歉。”
——“原谅我。”
——“原谅我。”
——“原谅。原谅。”
……一千好感这个标准一出，不管是玩家还是NPC都有点震惊，不过在震惊之余，想到这个要结婚的标准是唐郁定的，有一瞬间觉得情理之中。
那么现在，燕朗离和唐郁结婚的进度大概是……
1/1000
嗯。在鬼公交的任务里，燕朗得到了唐郁1点好感度，在阻止唐郁被鬼点名里，又得到了1点好感度，不过很快又因和舍曲林斗嘴，好感度减1。
奋斗这么久，唐郁对他的好感度仍旧是1！
不过想了想第二批上线的一百个玩家开局就是“唐郁目前对你的好感度-10”，不对付的舍曲林也和他一样是-1，燕朗心里勉强又平衡了。
再说了，只要有进度条，一切就都能肝！
燕朗一瞬间燃起了熊熊斗志，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问:“在唐郁你的心中，你设定的好感度上限是多少？”
这个问题同样让一群玩家竖起耳朵，全神贯注。
黎生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唐郁发来的话。
他其实生了一双桃花眼，只不过平时这双眼或是闭着，或是泛着冷光，冷得像是结了冰，让人完全注意不到那很容易显得深情款款的眼型。
可当视线一点点从唐郁发来的消息上移动时，被层层叠叠坚冰覆盖的表面仿佛出现了一道裂痕，隐约能从冰层下看到涌动的雪水。
泉水般的消息提示音接连响起。
“我听校门口那群人说，他们担心因为这件事，学长会厌恶他们。”
“他们误以为我和学长的关系很好。”
小纸人跳到了屏幕上，试图用身体挡住唐郁发出来的消息，似乎这样唐郁就从未说过这些话。
“其实我和学长之间只是为了完成交易。”
但通过屏幕光和薄薄的纸张，依旧能看见上面被遮掩得有些模糊的文字，像是隔着一层旧时光。
“现在交易结束了，外人却这样想，不仅会对我的生活造成困扰，也会对学长的名誉造成不好的影响。”
旧时光里的唐郁看着递情书的追求者，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可以称得上温柔，温柔平静又坚定地说着拒绝的话。
于是被拒绝的少年人攥紧了情书。
泪水落在纸张上，打湿了情书上的字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唐郁依旧是唐郁，一直未曾改变。
“所以我恳请学长告诉大家，其实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学长不会因为我的原因讨厌别人。”
但是……
他们之间怎么会没有任何关系？
小纸人们跳上了键盘，它们在输入栏里的打下了“暗恋”、“喜欢”……
可那苍白修长的手像是被冻僵了，迟迟无法落在发送键上。
唐郁:“毕竟如果学长真的喜欢我，那么被爱的人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黎生的脸上是一片惨白，如果不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死人。
感觉不到，那可以看到吗？
难道是好感度上限是1000吗？
“……”
视线往下移，电梯间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些黑漆漆的污痕。
唐郁避开了那些污痕，快步走进电梯，进入的刹那，他就像踏进了一个冰窖。
他不敢多看电梯门外的景象，抬起手，快速伸向电梯按键。
可还没等他按下多个楼层数按键，下一秒，在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电梯间，一个楼层按键自动亮起——
“-4”
所有的楼层数按键里，都没有“-4”这个按键。
“呼……”
一阵阴冷的寒气从唐郁的头顶吹了下来。
到了最后，那些所有在斑驳光影里流淌而过的话语，都变成了濒死前一句微弱的、轻到像是风一样的话：
“不要原谅我。”
唐郁闭着眼，死死咬着牙，那酸涩感蔓延到了整个牙床，他的牙齿似乎都要酸掉了。
小时候换牙，牙齿掉了下来，小唐郁捂着牙齿，听着对面的哥哥说，人在6岁到12岁会进入换牙期，这个阶段掉牙齿是很正常的事情。
等过了这个时期就不会掉牙了吗？
小唐郁问。
那个时候还很一板一眼的“它”回答，人老了也会。
很老很老的老人，到了最后，牙齿都会掉光。
“它”这样说完，小唐郁忽然不那么难过了，而是捂着嘴亮晶晶地盯着“它”看。
那个时候的小唐郁在想什么呢？
——那我要等到那一天，等到我们的牙齿一起掉光的那一天。哈哈。
……
浓郁的黑暗里，一直咬着牙，想要吞咽下所有酸涩的唐郁，终于让泪水打湿了枕巾。
他哭的时候仍旧安静，除了肩头的轻微晃动，淋湿的睫羽，还有那憋到涨红的脸外，找不到其他汹涌而过的悲伤的证据。
潮湿在屋内的黑暗里悄无声息地蔓延。
一道电光闪过，屋外下起了一场滂沱大雨。
这是今年夏季的第一场暴雨。
大脑的热血好像在沸腾，鲜血不断从他的耳朵、鼻腔和口中流出，所有被鲜血润湿的地方都好痒好痒，痒到仿佛要长出了一个个小眼睛。
“糟糕！队长好像快要失控了！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焦急的声音在总部的房间接连响起，男人痛苦地捂住眼睛，淋漓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他暂时无法视物，可最后一眼时看到的画面却牢牢印在了他的脑海——
修长白皙的手指竖起，黑发蓝眸的青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血泪从通红的眼中落下，他喃喃道：
“人形天灾。”
……
唐郁站在公交车站台。
他想起了在解决梦鬼时，感受到的一股窥探。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梦鬼在作祟，但处理完了梦鬼之后，那道视线依然存在。
系统很快给出了提示，新的任务出现：
唐郁皱了一下眉，他通过系统知道总部大概就是汇聚一群和玩家一样有特殊能力的组织，不过和玩家相比要有组织有纪律得多。
当然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群体和玩家相比都会有组织有纪律。
和唐郁经常会做的事情一样，总部也会派人暗中处理掉这些诡异的事件。
唐郁对这个组织的行为有一定好感，但他并不想和这个组织有什么正面接触。
他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从前是，现在也是。
特别是他的身上还藏着许多秘密。
虽然自从黑暗一小时之后，他已经可以和人说出他能看到面板，也可以和别人说他觉得这个世界是一场游戏。
这个发现还是唐郁去看心理医生时，他随口说出来的、本来以为会被屏蔽的内容。
但这些东西哪怕被讲出来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除了这些外，如果总部真的好奇他身上的秘密，对他进行一遍又一遍的试探，那么关于游戏、关于玩家，关于……沈君行、黎生和郁辜，或者说，关于“它”的故事……
口罩下的唇轻轻呼出了一口浊气。
“叮咚！”
消息提示音响起。
“你感觉自己很困，眼皮很沉重，如果能睡上一觉就好了。”
手机那端传来了宋医生的哈欠声。
唐郁的唇角微微上扬，他轻声安抚道：“今天你见到的这些东西，这段时间你遇到的这些不对劲的事情，还有我和你说的那些话——”
“快睡吧，你会拥有一个好梦。”
“梦醒了，所有的恐惧和烦恼就都离你远去了。”
“所有不合理的东西，全都从你的记忆里消失了……”
手机那端传来了宋医生均匀的呼吸声。
总部那边也许会调查到宋医生，用这个能力清理掉他和宋医生说过的、那些有关于游戏、诡异的话，应该会给他省掉不少的麻烦。
“晚安，好梦。”
挂掉电话前，唐郁这样祝福道。
唐郁微微偏了一下头，这个姿势由他做出来，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他看起来是那样善良、容易心软、懵懂好骗。
——比郁辜吃掉脑子装模作样出来的人设还要让人愿意信任。
“这张就像真正能中大奖的彩票一样，不会让人抽到的。”
它存在的意义，是激发起玩家做任务的热情。
就像玩家有时候是个坏东西一样，他偶尔也不是什么好NPC。
唐郁的左眼对着郁辜眨了一下，那是一个有点青涩的wink，“要帮我保密哦。”
第 97 章 97
唐郁的脸上鲜少见到这种俏皮生动的神情，当蓝眸单眨时，浓密的睫羽上下掀动，宛如一只蝴蝶在湖面翩跹而过，然后直直飞到了郁辜的心脏中。
蝴蝶在他的胸腔里不断扇动翅膀，四处乱飞，似乎随时都会逃脱出去，于是郁辜不由自主伸手按住了左胸膛。
他的半个身子都麻痹了，只有心脏跳得格外厉害，他也不知道这具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也许是病了。
隐藏得好端端的藤蔓从这间屋子里重新长了出来，每一根红色藤蔓都在晃动，争先恐后般用花朵簇拥着唐郁，像是在祈祷着蝴蝶落在盛开的花朵上，吸食掉鲜红花蕊上香甜的花蜜。
郁辜红着脸，呆呆地望着唐郁，“……好。”
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成为唐郁的同谋。
“过来。”唐郁拍了拍他身边的座位，手势有点在像招小狗。
一年前的今天，他也曾来过这里。
那天烈日当空，天是蔚蓝色，不过在他不在场的那黑暗一小时里，天空应该也是这样的漆黑。
唐郁走下鬼公交，独自行走在黑漆漆的校园里。
大雨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指针不断拨动的声音。
唐郁赶在这一天的最后一分钟，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前，走上了高高的天台。
夜晚站在五层楼高的天台上，不仅可以俯瞰这所学校，还可以看到远方城市的灯火，还有更远处天边的残月。
夹杂着雨水的夜风吹动着唐郁的衣衫，胸口别着的白花微微晃动。
——“别接近那个怪物！被它杀了就没办法再复活了！”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它长得好快！一下子比天台还要高了！”
——“虽然但是，这个怪物看起来好悲伤”
原本基础的记录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没有其他超过常理的特殊情况不用另外记载，可男人的笔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行小字:
“外形极度美丽”
一滴粘稠的鲜血从眼眶滑落，滴溅在了记事本的代号栏，宛如一朵不祥的血花绽放在蓝蝶二字上。
…… 好久不见我是首测玩家燕朗我又回来了！废话不多说，最近官网更新了很多内容，今天就让我来解读一二！
首先是这个游戏独有的设定，诡异！（图片）
诡异，单看字面意思，是指反常古怪、不同寻常的事，近义词有灵异、神秘、诡秘等。
在官方最新发布的信息中，诡异不属于这个世界，它们是外来者、入侵者，它们虽然拥有常人难以理解的诡异能力，但它们也被这个世界所排斥。
越强大的诡异就会被这个世界排斥得越厉害，一旦受到世界的排斥，诡异的力量就会受到削弱。
大多数诡异一进入这个世界，就直接陷入了沉眠状态。
而我们这款游戏叫做《诡异复苏》，是的，朋友们，说到这里大家是不是联想到了什么？
没错！现在的时间线是诡异即将复苏，而我们玩家是被选中者，主线任务是参与进诡异复苏的计划，在完成各项任务的过程中，我们会得到无限复活的能力、各种神奇异能，以及各种属性点。
黎生坐在电脑前。
他苍白修长的手轻盈地敲击着键盘，屏幕光照在他眼下的青黑上，漆黑如墨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冰冷得像是能完美处理所有工作的机器人。
群消息:“死@全体成员”
死:“上工了。”
群里一个回应黎生的都没有。
一个黎生知道，应该是又在幸福了。
另外一个，可能是又在心死了。
在鬼公交复苏时，他们曾经搞出了一个任务二，让玩家放弃帮助鬼公交复苏，转而保护唐郁。
只不过当时的玩家完全是因为任务一太难完成，才选择的任务二。
而且玩家们完成了任务二后，也不见对这个世界产生过什么狗屁爱意——倒是有玩家对老婆生出了觊觎之心！
郁辜忍不住道:“你这个方案能不能让玩家们生出爱我不清楚，但我赌，老是搞出一个和祂作对的任务二，祂一定会察觉到自己的游戏出现了bug。”
浪费了竹马身份牌的屑：“哦？那不如我们来赌一赌，按照我的方案，到底能不能让玩家生出对这个世界的爱。”
郁辜根本不知道沈君行这么自信的原因是什么，但他依然毫不犹豫道：“可以，赌注是什么？”
浪费了竹马身份牌的屑：“你藏起来的小郁的内裤。”
谈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被我们拆成四个轮胎的鬼公交了。
既然鬼公交能被拆得只剩下四个轮胎，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一个诡异也可以被拆成两半？
我在这里做个预言家，黎生和沈君行是一个诡异的一体两面，一个负责生，一个负责死，先有生，才有死，黎生仪式失败这么多次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之前沈君行的仪式都没有成功？
直到沈君行的仪式完成，它在凌晨两点阴气最重的时候出生，又这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中午十二点风光大葬，在这一天之内确立了生死，成为了一个实际存在的“人”。
如果说鬼公交的仪式要扮演的是公交车，那么这个诡异要扮演的是人。
我很好奇它成为人是想要干什么，黎生目前还在认认真真上课，沈君行的剧情我们还不清楚，我很好奇剧情之后的发展。
聊完了黎生的仪式，再来谈谈我们目前可选择的仪式。
官网公布的仪式第一选择:上大学！
我们玩家对这个世界来说同样属于外来者，也需要完成仪式。
我们的仪式是上大学，扮演的角色是大学生。
我们《诡异复苏》真的是一款很正能量的游戏啊！都玩游戏了还要上学！还要老老实实上大学读书，才能符合大众层面上对大学生的认知。
完成学生的仪式听起来有些无聊，不过如果想要在游戏里认真学习，我也是推荐选择这个玩法实现假期成绩弯道超车的，毕竟在这款游戏里上大学你是真的能学到点东西。
官网还公布了第二个仪式的选择:结婚！
是的，你没有听错！我们《诡异复苏》真的是一款很正能量的游戏，在如今离婚率居高不下的时代，为了鼓励玩家结婚真的是用心良苦！
在结婚这个仪式中，玩家可以选择和NPC结婚，玩家扮演的角色是丈夫或者妻子。
结婚仪式的具体细节还未公布，等待着玩家进行探索。
官方表示当第二批首测玩家上线后，结婚系统也会顺利上线。
这里给制作组加鸡腿再催一下进度！好了今天的分析帖到这里就结束了，我先去昏迷了，肝到现在真的要晕过去了。
蓝眸有些困倦地眨了一下。
唐郁结束了今晚的例行城市巡逻，从鬼公交走了下来。
友爱小区前的马路边上，会不定时刷新水果车。
总部那边确实很麻烦。
他给了对方一个小小的教训。
这样的窥探，不会再有下次了。
黑伞落在了唐郁的脚边。
唐郁仰起脸，闭上眼，任由雨水淋在脸上，泪水与雨水交融在了一起，顺着他的脸庞滑落，和千万万雨丝一齐倾泻在这座城市。
……
他最终还是参加了“它”的忌日。
唐郁小幅度偏了一下头，实际上这一刻他的心已经提了起来，毕竟舍曲林在这群玩家里是聪明的，该不会舍曲林看出来什么破绽了吧？
虽然不知道舍曲林到底发现了什么，但从舍曲林进屋开始那种传递出来的探究的感觉就让唐郁很难受。
舍曲林的视线从唐郁的手上的红痕掠过，他的手指敲了一下桌面，许多思绪从他的脑海中流转而过，其实除了运气外，还有一样东西是他无法掌控的。
“为什么讨厌我？”舍曲林问，他说这句话时脊背挺得笔直，不像败者，更像骄兵。
我可以是所有玩家里最好用的，所以，为什么讨厌我？
第 98 章 98
唐郁听到了舍曲林那句音色冷冽语调平直的话，耳边仿佛浮现出了许多这样的聪明人发言。
怎么说呢？
舍曲林这个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他讨厌啊。
他看起来似乎很内敛，说话从不像其他玩家一样无礼冒犯，可其实舍曲林的肢体语言从头到尾一直是最冒犯的一个。
连说话思考间不断敲击桌面的手指都充斥着一股强烈的存在感和自信，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压抑得极好的躁动，仿佛能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身上所有负面情绪都剥离出去，让自己像个精准的机器一样高效运行。
唐郁松开了手。
在对方怔愣的目光中，唐郁轻轻摘下了口罩。
那张美到让人大脑一片空白、让人忘却外界一切声音的面容完整地暴露在了阳光下。
世界在这一刻似乎都静了下来，所有的喧嚣都远去了。
“我们不要在这里。”
温柔内敛的蓝眸、平静哀伤的蓝眸、如波光粼粼海面的蓝眸，又像湛蓝天空的蓝眸。
想要靠近，却无法靠近。
但你永远可以去眺望天空与大海，因为那包容的蓝眼睛会永远承接住所有的悲伤。
唐郁伸出手，将一张符咒贴在了这个孩子的后背。
风一齐吹动了他们身上的衣袖。
沈君行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唐郁的回复。
沈君行闭上眼。
因为发烧而昏昏沉沉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许多关于从前的记忆片段。
小唐郁拿到人生中第一部手机时，认认真真加上了沈君行的社交账号，而后，将沈君行的账号设置为了特别关心。
特别关心的用户发出消息时，手机传来的消息提示音都是特别的，是泉水一样动听的铃声。
“这样哥哥发来消息，我一听就知道了，绝对不会错过的。”小唐郁高兴地说。
那时的它对小唐郁的举动没有任何表示，同样没有将小唐郁设置成特别关心。
因为它不需要人类的通讯设备，也可以联系上唐郁。
它是无处不在的影子，如影随形般跟随着唐郁，只要唐郁低下头，就能够和它对话。
何必通过手机联系来多此一举？
小唐郁每天都会在手机上对它发消息:
“早上好，哥哥，我睡醒了，昨天做了一个噩梦，但是醒来记不清了。”
“中午好，哥哥，今天阳光好好，照在树上好漂亮。”
“晚上好，哥哥今天做的饭好好吃，我要睡觉了，希望哥哥有一个好梦。”
……
它不理解。
尤其是小唐郁发消息的很多时候，他们都在同一片空间，有些话可以直接对它说。
所以它直接问了。
“诶？”小唐郁抱着手机，怔了一下，才道:“因为……我的记性不是特别好。”
“我有些记不清爸爸妈妈每天是怎么和我说话的了。”
“如果当时我有手机，现在就能翻聊天记录，看到我和爸爸妈妈之间说的话了。”
“我有点担心以后会不小心忘记每天和哥哥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如果可以的话，哥哥每天也可以给我发消息吗？不需要太多，每天有……”小唐郁小心翼翼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有一条就可以了。”
“随便说什么都可以，只发一个句号也可以，或者说‘小郁，早上好’。”小唐郁竭力推销道:“哥哥你看，如果我们每天都发消息的话，我们这里就会有火，以后好像还会有友谊的小船、友谊巨轮……”
但奇异的是，不断躁动的阴影怪物在这一刻，却像是呆在了让它心安的巢穴中，抱住了从未离开的爱人。
——“我是在老婆对我的爱中长大的，你从未得到过老婆的爱……”
不，我得到过的。
但在明白唐郁未曾说出口的爱时，它也永远失去了那些爱。
唐郁轻轻将呆怔的少年推向铁门的方向：“躲到校园杜鹃花丛下，不要被命运找到。”
红色藤蔓如杜鹃花绽放般将呆怔的学生带走。
唐郁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学生远离了危险。
口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叮咚叮咚的消息提示音密集地传来，不知道是舍曲林发来的消息还是其他人。
唐郁猜以舍曲林的聪明程度，肯定已经发现他在天台了。
赶过来应该也快了。
不止是舍曲林，还有其他玩家们……
他垂眸向下望去，俯瞰着整个校园。
走廊上一个个看不清面容的学生们正在仰头望着他。
而校门口附近，陆陆续续赶过来的玩家们大概有百人，看样子应该是快到齐了。
像蚂蚁一样的玩家们抬起头，似乎也在看着他。
唐郁静静站在天台，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从前唐郁会尽量避免着这种情况的出现，但这一次，他的内心却无比平静。
因为他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头顶的阳光又足够刺眼，所以戴不戴口罩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唐郁握着口罩的手忽然松开。
彼时正好有一阵风吹了过来，于是那副口罩像一只鸟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
唐郁安静地注视着那只口罩在飘荡，每个走廊里都有无数只手从护网里伸出来，试图抓住那飘飘扬扬的口罩。
可风也在帮助它，于是每只伸的手都差了那么一点。
口罩不断飘荡着，直至飘到了唐郁视野里看不见的地方，像是完成了一场属于它的伟大冒险。
“喂喂喂？”广播里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了唐郁耳边：“这位同学，你能听得见吗？”
唐郁偏了一下头，像是在友善地示意对方“能听见”。
“每天这样生活一定很累吧。”那道声音叹息了一声。
和一开始劝解那位学生时不痛不痒甚至有点火上浇油的宽慰话不同，这一次，那广播里的声音变得柔情了很多，具有着强烈的共情能力，一开口就似乎能将人带入到过去痛苦的回忆中。
唐郁安静地倾听着这广播里的声音念着他曾经在信上写下的内容：
“明明你讨厌学习讨厌被人注视，还是要让自己一天一天又一天这样循环往复地生活。”
校园里所有听到这道广播声的人都在这一刻抬起头，注视着站在天台上的唐郁。
“你总是很害怕也很不安。”
盛大阳光下的浓郁阴影注视着唐郁。
“快乐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
校园杜鹃花丛里藏着的红色藤蔓注视着唐郁。
“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会？”
每个教室里被风吹动过的纸张在哗哗作响，那簌簌声响甚至盖过了广播声，在唐郁的耳畔边响起。
唐郁仍旧安静地站在天台边沿，任由着微风吹拂着他的发丝。
覆盖了大半校园的阴影在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侵蚀着整所学校，不规则起伏的阴影边沿渗透出了它此刻的狂躁。
杜鹃花里的红色藤蔓掩藏不住地开始暴增，如爬山虎一般攀上墙面，大片大片的红色像是建筑长出了血肉。
“你、你你……”郁辜的心脏剧烈跳动，幸福的轰鸣声震得他头晕目眩，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唐郁怎么会这样说话呢？
唐郁的喜欢、唐郁的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得到的东西。
他怎么可能计划还没怎么开始实施，就得到唐郁的喜欢呢？
一定是他听错了，肯定是他听错了，应该是他朝思暮想，才出现了幻听了。
可是、可是啊，可是刚刚那句话实在是太美好了，是他听过最为动听的声音，他扎根在这个屋子里的每一道根茎都在细细战栗，像是在沙漠里缺水太久的植株，突然坠入了一片蓝宝石般的湖泊中——
那是唐郁深邃迷人的蓝眸。
郁辜几乎要被溺死了，他结结巴巴、忐忑不安地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和郁辜翻江倒海坐过山车一样的心情不同，唐郁从刚才对话的开始到现在，内心都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他用可以称得上冷静的态度，认真地注视着郁辜。
心脏剧烈跳动，鲜血滚滚而出。
——“啊，这可能就是人类口中的心花怒放吧？”
一根从指尖蔓延出来的藤蔓蘸着血，灵活地在每一片叶子上写道:
“天才计划有变。”
“老婆才是真正的恋爱天才。”
“永远臣服于老婆。”
“喜欢老婆。”
“好喜欢老婆。”
……
“好想给老婆生好多好多孩子。”
“让老婆吃掉孩子。”
“让老婆变得健康。”
“让老婆更爱我。”
每一间教室的所有纸张都在这一刻无风自动地疯狂翻动，那些白纸飞出了教室，在学生们的呼声中飞出了护栏和护网，像是高考前夕时浩大的撕书活动。
那广播里出现了滋啦滋啦的电流音，像是信号不好般人强行掐断，当再次响起时，变成了一道紧张急促的声音：
——“1、友爱小区是治安良好的小区，不需要担心被人尾随，如果真的遇到这种情况……”
舍曲林拿出手机，看到信号全无，只有当他点进和物业管家的聊天界面时，信号才重新出现。
但舍曲林并未联系物业管家，他打开了通过游戏系统建的大群，这个群里是所有领取了任务二的玩家们。
舍曲林：“唐郁让我们抓的东西，找到了。”
第 99 章 99
唐郁所在的单元楼总共有20层，近一百个玩家都涌到了这栋楼中。
每层站着至少一个玩家。之前他去彩票店刮彩票的时候，没有作弊，纯靠运气，就拿到了百万大奖呢！
那时店员还惊叹到这是她最近见到的第二个幸运儿。
和他一样幸运刮出百万大奖的是那位六六大顺的玩家。
雷霆在这一刻撕裂了黑暗，照在了郁辜那英俊冰冷的脸上。
尽管还是一模一样的相貌，可他的气场却在刹那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会再有人看着这张脸，认为这是一个单纯胆小害怕雷声的大男孩。
唐郁有点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羽划过了郁辜的掌心，“郁辜？”
郁辜的手掌太大，而唐郁的脸又太小，所以那张白里透粉的脸蛋被郁辜的手从额头到鼻尖全部都盖住了，只剩下那一张嘴唇是微张的，唇珠上还残留着一点湿润的水光。
郁辜的瞳孔在刹那间变成了两道直线，像是极为兴奋的野兽。
有那么一刻，他想要不管不顾地亲上去。
——“但我只想和你握手。”
——“可能以后我们之间最亲密的距离也只有握手和拥抱。”
郁辜竭力克制地低下头，隔着他那只遮住了唐郁双眼的手掌，轻轻吻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仿佛这样做，他就不会惊动那只随时会飞走的蓝蝶。
唐郁茫然地坐在床边，耳边是沙沙的雨水，他听到了郁辜低哑的声音，明明是同样的声线，入耳是却有点陌生，让他的耳廓生出一股说不清的痒意:“抱歉。”
“但是刚刚真的太想亲你了。”郁辜低声道。
……所以郁辜刚刚是在？
“哦！”郁辜有点遗憾地进了卫生间。
唐郁：“……”你在遗憾什么？！
出来后的郁辜重新换上了长袖长裤，他的头发没有吹干，湿漉漉的小卷毛贴在脸上，配上小雀斑，让郁辜看起来英俊又可爱。
唐郁这才想起他忘记教郁辜用吹风机了。
“郁辜，你过来，我来教你用吹风机。”唐郁走进了卫生间，卫生间到处都蒙着一层湿气，镜子里的人影朦胧，沐浴露和麦子的香味萦绕在唐郁的鼻尖。
“吹风机平常就放在这里。”唐郁从柜子里取出吹风机，“这个是开关键。”
郁辜瞪圆了眼睛。
“这个键是调节冷热，这个键是风力大小。”
记忆中，爸爸妈妈做菜的摆盘其实也是这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模样。
在郁辜紧张期待的注视下，唐郁夹了一口。
“你喜欢嘛？”郁辜吞咽了一下口水。
唐郁认真点头，“很好吃。”
这道菜郁辜只洒了一点椒盐，配合食材本身的味道，极鲜。
郁辜用力握拳，像是在给自己无声地庆祝，他激动得脸颊发红，小声问道：“那、那这是你吃过最好吃的嘛？”
类似的话唐郁好像听郁辜问过，不过当时郁辜问的是他在家务上是不是做的最好。
唐郁发现郁辜在家务和厨艺上似乎有一种……top癌的情节？
“在我吃过的菌子里，你是做得最好的。”唐郁诚实道。
“卧槽？卧槽卧槽？！这是黎生？！”
“这个游戏的魅力9我服了！”
“真人和之前看遗照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啊！这个建模是怎么建的？太强了了！”
“黎生的面板数值好高啊，四项属性值都是9！不过体质只有1，看起来随时都快要死掉的样子。”
玩家们趴在教室的窗外，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不仅是玩家们在惊叹，几个别的系的NPC学生也在小声议论：“一直听说黎生长得帅，没想到真的这么帅。”
“帅是帅，就是黎生的身体看起来确实不是很好，难怪今天有人说黎生是美人灯，纸美人，有种蓝颜薄命的感觉……”
被他们惊叹的对象坐在教室中央，他的面色苍白，眼下有着一片青黑，唇色浅淡到接近于无，但即使是这样糟糕的气色，也不能遮掩住他那张脸冷冽英俊的面容，还为这张脸增添了一种对周围一切都不感兴趣的禁欲和厌世感。
上午的阳光大好，穿过教室窗户洒落到中央的座位时，光线如水般柔和，照得那本就苍白的肌肤逼近透明。
黎生垂着眼，目光冷冽，像是结着化不开的冰雪，修长有力的手上握着一支朱砂笔，他在纸张上不知在写写画画什么。
外界传来不断的动静清晰地涌入黎生的耳畔，尤其是吵闹的玩家们发出的声响让黎生的眉头微皱。
因为唐郁这句话，郁辜高兴到多干了两碗饭，一边嚼嚼嚼一边道：“唐郁，我现在好开心哦！”
不知道在开心什么，是开心吃到好吃的饭，还是在开心刚刚被夸了一句？
唐郁端着饭碗，望着喜气洋洋的郁辜，突然有点懂了吃播的魅力。
看到郁辜吃得这样香，唐郁的食欲似乎也变得更好了。
就像看到郁辜那样热情洋溢、能量充沛地去生活，他好像也能从郁辜的高能量场中获得一些额外的能量。
简单用过这顿饭，唐郁给郁辜科普起了反诈知识，他主要是在视频网站上寻找反诈视频，将一个个反诈视频加入郁辜的收藏夹后，唐郁又顺便给郁辜找了一些关于狗狗的纪录片，这样可以劳逸结合。
只不过在给郁辜寻找纪录片时，郁辜对视频软件上在推送一部动画片很感兴趣——
《葫芦娃》
唐郁小时候好像看过一点，不过具体的内容他现在记不清了。
见郁辜喜欢，唐郁便把这部动画片加入了郁辜的收藏夹。
“我可以一边等鸡汤炖好，一边看这个动画片了！”郁辜高兴道。
“好，那我先去午睡。”唐郁定了两个小时后的闹钟，他进屋里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闹钟响了之后，唐郁迷迷糊糊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打开房门，看到厨房里郁辜的身影。
郁辜搬了张椅子，坐在还在煲的鸡汤前，正特别认真的地看着手机上的动画片。
以前的动画片在剧情人设画风上都可圈可点，郁辜会看得这么入迷也不稀奇。
“唐郁，你醒啦！”郁辜似乎听到了唐郁开门的动静，他放下手机，笑道：“你起得刚刚好，鸡汤炖好了！我们来喝吧！”
说着郁辜将鸡汤端了出来，整个屋子都飘荡着浓郁的鸡汤香味。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油的，我就先把鸡汤上那层油给舀出去了，这样味道吃起来清爽一点。”郁辜给唐郁盛了一大碗鸡汤，里面有鸡翅、菌类和山药。
唐郁慢吞吞喝着鸡汤，“这个味道我很喜欢。”
郁辜又因为唐郁的夸奖高兴得多喝了两大碗，还道：“那我下次煮红糖鸡蛋汤！鸡蛋是我从村子里带过来的老母鸡下的蛋，城里人都喜欢的那种！”
红糖鸡蛋汤？
唐郁愣了一下，他记得这种汤似乎是多给怀孕的女人喝的。
说起来各种汤类好像也都是适合坐月子、怀孕或者需要补一补身体时才会做的，一般人大夏天倒很少会这么热衷于炖汤吧？
不过唐郁也不太了解这些。
可能是郁辜喜欢汤汤水水的东西吧？
唐郁垂下眼，将这碗鸡汤喝得干干净净。
郁辜端着碗去厨房洗碗，厨房间里飘出了动画片的声音：“妖精！还我爷爷！”
唐郁看到郁辜一边洗碗，还一边聚精会神看着动画片，显然是很喜欢的样子。
大概是郁辜小时候在村子里没有看过这些动画片吧？
秀气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唐郁隐约猜到了刚刚随着郁辜的靠近，他透过指缝时朦朦胧胧看到的面容到底在做什么。
和他想象中的亲吻完全不一样。
小心翼翼的。
鼻息不断喷吐着的。
滚烫的掌心烫得他大半张脸好像都要升温了。
可奇怪的是，他好像并不讨厌。
唐郁突然发现，和牵手、拥抱一样，一个轻柔的吻，似乎也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于是那长而卷翘的睫羽闭上。
唐郁仰起脸，淡粉色的指尖指了一下自己的唇，轻声道:“可以亲。”
“但要轻轻的。”
同样是幸运9，不需要暗箱操作，就能抽到一张又一张的SSR，在极短时间内将唐郁的好感度刷得格外高。
幸运到所有玩家都在羡慕嫉妒恨，幸运到只有这个家伙自己在不满地抱怨道：“怎么老是抽不到UR卡？是不是只有幸运10才能抽到UR、得到唐郁的爱？那我离真正的幸运总是还差那么一点……”
耳边同时传来了彩票店店员的声音：“只差一个数字，您就可以中千万大奖了！真的只差那么一点！”
莫名的，郁辜的心忽然提了起来。
一种不安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看着唐郁发来那句话的开头，是充满诧异和担忧的关心：“真的吗？怎么会这样？”
——没错的，别多想！老婆依然在意他的！如果不在意的话，老婆连消息都懒得回！
郁辜不断鼓舞着自己，一点一点看向了唐郁发来消息的结尾：
“这样你要怎么保护更多的人呢？”
和浏览消息的前半部分相比，在后半截消息中，那一眨不眨的琥珀色双眸每阅读一个字，似乎都花费了郁辜十倍百倍漫长的时间。
那被双手遮住的琥珀色眼睛在指缝中迎着屏幕光，在掌心阴影的衬托下显得更为明亮，是一种被泪水洗过后的明亮。
啊……
温柔、善良、心软的老婆，在自己哪怕伤心到不得了的情况下，依然忍不住去关心周围所有的人……
除了他。
第一条规则说，遇到危险请立刻联系物业并按下多个按钮，以免暴露自己的真实住所。
舍曲林按下了三个楼层按键，分别是6、11、4。
很快就玩家在群里发言：“20楼没有发现怪物，你们说怪物会不会直接进NPC家了？要不我再撬个锁呢？”
唐郁偏了一下头，他将撕碎的车票扔进了垃圾桶里，出声安慰道：“只是这张车票不作数，接下来你在网上购买任何一张车票，都可以把票价发给我，我会将车票钱打给你的，这样就可以了。”
那黑眸翻涌出了血色，血色不仅吞噬了眼黑，还蔓延到了眼白，骇然无比。
镜片后的血眸死死盯着唐郁，沈君行张了张嘴，声音隐隐发颤：“这样…这样怎么会是一样的？”
唐郁从喉头里滚出了一声柔软的、充满困惑的“嗯”，像是不理解沈君行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沈君行用尽全身力气，断断续续地重复道：“这怎么会是一样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尖刀从他血肉模糊的心头碾过。
唐郁安静地听沈君行问了一遍又一遍，他看着泛滥的阴影占据了整个诊室，浓郁的阴影遮蔽了窗外的阳光，暗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样的黑暗中，唐郁轻声回道：“是啊，这怎么会是一样的。”
蓝眸沉静如水，是冰凉浩瀚、能够溺死人的海水。
“这样的沈君行，怎么会和过去的哥哥是一样的？”
所以这注定是一张回不去的车票。
确确实实，在这个上午，在这个游戏的新副本上线后，有十个活生生的人死去了。
唐郁沉默了半晌，他指了一下黑箱子，开口道:“你有十次抽卡的机会。”
他本来只想给舍曲林一次抽卡的机会，但想了想，既然符咒对玩家们抓住那个东西有帮助，那还是早点让玩家得到吧。
舍曲林呼吸一滞。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十连抽！
第 100 章 100
十次抽卡机会！
舍曲林从未想过这次他可以直接得到十次机会，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他也失态了刹那。
如果抽到十张SR，那就可以刷到唐郁100点好感度，可以直接和唐郁假结婚。
如果抽到十张R卡，就可以一口气刷唐郁50点好感度，这个好感度哪怕不能谈恋爱，也达到了朋友的阶段了。
如果在这十张中走运抽到了一张SSR，剩下九张全是R卡，好感度都可以达到59点。
如果抽到了UR卡……
“我不是故意骗老婆说我们有过婚约的，我只是太想要和老婆结婚了。”
“……”
那些混乱不堪的、有可能会干扰到唐郁的声音全都被他摈弃。
越是奔跑，越是坚定。
他专注地向前跑，迈过台阶，来到了天台陈旧的铁门前。
没有被蓝色玻璃过滤的阳光从门缝里透出来，白得醒目刺眼，唐郁朝着那半开的铁门伸出手。
那源源不断的白光像是雪一样飘了出来。
“大过年的你要吓死爸爸妈妈呀！”
“哎呀！这是谁包的包子呀？等会儿能不能给爸爸吃一口呀？”
“妈妈也想吃要怎么办？”
“……”
唐郁的手停了下来。
随着这些熟悉、旧时光里的声音传来，所有温暖的回忆在这一刻都蜂拥而至。
那是美好的童年。
是回不去的家。
随着老旧铁门被推开时发出的拖长杂音，白色光芒越来越大。
蓝眸有些失神地望着被阳光镀上金边的门缝，空气中有尘埃在上下浮动，那陈旧的铁门被彻底拉开，他在一片绚烂到让人窒息的光芒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道身着蓝白色校服的身影逆光站立，看不清面容，他的两旁站着两道同样沐浴在光下的身影，是微笑着对唐郁招手的爸爸和妈妈。
“小郁。”女人含笑道。
“小郁。”男人温柔道。
柔和的光芒沐浴在了他们身上，他们的身后是蓝天白云。
坚定奔跑着的唐郁停了下来。
“快过来啊，小郁，来爸爸妈妈这里。”
“爸爸妈妈一直都在这里等你。”
那温柔的呼唤声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能让人安然入睡。
蓝眸怔怔地直视着前方，停了半晌的唐郁像是被蛊惑般一步又一步走上前。
每一步他都走得很慢。
“快来啊……”妈妈对他露出了柔情的笑。
“快过来。”爸爸对他伸出了手。
于是唐郁也缓缓伸出了手。
在爸爸妈妈越来越大的笑容中，他伸手捂住了那身着蓝白色校服的少年双耳。
——不要听了。
突然被触碰的少年浑身一僵。
爸爸妈妈的笑容也在这一刻僵住。
微风吹在了唐郁的身上，将那发丝吹开，将蓝眸里迷惘的雾气吹散。
如常年大雾般笼罩着的痛苦与迷惘，都好似在那日复一日的黑暗中，被微弱但坚定的灯塔驱散了。
“这些声音，我已经听过了。”唐郁轻声道。
他已经听过了。
在黎生给他编织的那场梦境里。
那是一场很美很美的梦。
“爸爸妈妈虽然很希望我们能考上安大，但最希望的事情，是我们能够开心健康每一天。”
那些他曾经忘却的话。
他一字一句复述道：
“爸爸妈妈都爱你。”
“好好活下去。”
“所以，不要哭了。”
阳光洒落在蓝白色校服的少年脸上的泪痕上。
也同样洒落在了与之对视的唐郁的眼中。
蓝眸静谧又温柔。
有着一股安抚人心的魔力。
唐郁捂住了这个少年的耳朵，他知道用最简单的捂耳肯定没办法隔绝掉诡异的声音，如果真的有用的话，舍曲林肯定会告诉他的。
最简单的捂耳，不仅没办法隔绝掉广播的声音，似乎连唐郁说话的声音都没办法完全隔绝。
但他也有办法。
他也会有他的办法。
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办法。
王小明感觉自己的肚子确实快饿扁了，他越发努力找起了钥匙，而后在身后的地面上找到了一把掉落的钥匙。
原来钥匙是掉在这里了。
王小明连忙捡起钥匙，站起来的时候，他发现那个倒退着走的男人上了楼梯，这一次爬楼梯倒是正着走了，王小明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背上的小纸人仍旧在迈动着小短腿，仿佛在爬看不见的楼梯。
嗯，我果然是饿了，都饿出幻觉了。
王小明拿起钥匙，对准完美贴合的钥匙扣，打开了家门。
……
他们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