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51
“唐郁，你怎么站在门口啊？”一个路过的同学乐呵呵和纸人打招呼。
纸人没有回应。
纸人往前走了一步，它反手关上门，将那位路过的好心同学拒之门外。
唐郁坐在椅子上，他拿起了桌上的蜡烛，一只手护住火苗，一眨不眨盯着这个纸人。
这个纸人穿着他一模一样的衣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它抬起手，手背上的皮肤是如纸一样的苍白。
在唐郁的注视下，纸人缓缓摘下了帽子，露出了一双空洞的蓝眸。
最开始纸人站在门边，有帽子和头发的遮掩，唐郁还以为纸人在看他，而现在，这个纸人视线却像落在了某个虚无的一点，没有看唐郁，也没有看寝室的任何地方。
女人柔声道:“要叫我妈妈。”
中年男人色眯眯盯着女人的胸脯看，“妈妈。”
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扑了上去，不像是孩子扑向妈妈，反而像是色鬼扑向美女，两个人根本不像是一个画风。
燕朗当时的眉头皱起，他感觉这一幕才是真正的恐怖游戏，让他受到了精神污染。
女人伸出手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翘起一根食指，轻柔地点了一下中年男人的额头，似乎没使什么力气，可是那个中年男人却停下来脚步，“小十在看呢，你也该有一个哥哥的样子了。”
中年男人恶狠狠盯着燕朗，一副生怕燕朗抢走了他的肉骨头的护食模样。
啧。
在女人说要给孩子准备晚餐忙碌的时候，这个中年男人就对着燕朗放狠话道:“这个疯娘们是我的，你要是敢碰她，就不要怪我动手了！”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浓郁的烟味和口臭味扑面而来，燕朗的耐心快要到达极限，他努力克制自己往那双小眼睛上揍一拳的冲动，听到这个男人说:“哼哼，吃完这顿饭，你就给我滚出去。”
眼前的男人似乎把那个诡异当成了过度渴望孩子、精神失常的漂亮又有钱的女人。
“小九，你来帮妈妈一下。”楼上传来了女人柔柔的嗓音。
这位中年男人立刻一脸得意又着迷地冲了上去，跑上那楼梯时还回过头挑衅地看了燕朗一眼，颇有一种“妈妈只要我帮忙不用你来”的弱智味道。
燕朗想，某种意义上，这个诡异确实蛮聪明的，用张贴弱智小广告的方式，首先就进行了一波筛选，把所有智力正常的家伙都筛出去了，留下的都是九漏鱼。
再次见到这位小九，是在这位妈妈精心准备的晚餐上。
女人被白色蕾丝手套包裹着的修长小手掀开了餐盖，露出了里面精心调制的牛舌。
燕朗在女人的盛情邀请下，拿起筷子加了一点放到碗中。
女人在餐桌上大快朵颐，她吃的量很多，小嘴越吃越红。
“小九呢？”燕朗问。
女人闻言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柔声道:“他刚刚忙累了，去睡觉了。”
燕朗点了点头，拿起筷子拨弄了一下他碗里的那颗金牙。
郁辜睁开眼，他嘟囔道：“烦死了，又要长脑子了……”
说着郁辜开始拍自己的脑壳，拍了好几下，蓬松头发间长出了一根小小的红色嫩芽。
随着嫩芽的出现，郁辜头顶的面板上智力值从5一路飙升到了9，郁辜脸上的烦躁也一点点散去，他眯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手机，点进唐郁今天帮他下的社交软件，选择切换关联的账号——
上了大号。
郁辜的大号好友列表只有两位好友，一位备注为“浪费了竹马身份牌的屑”，另外一位备注为“浪费了学长身份牌的屑”。
看到这两个好友，郁辜轻嗤了一声，琥珀色的浅瞳流露出了不屑之色。
他啪得一下点进了三人群聊。
浪费了竹马身份牌的屑:“滚出来@没有困难的计划只有勇敢的狗狗我”
郁辜：“别吵了，万一吵到老婆睡觉怎么办？他本来睡眠就浅。”
浪费了学长身份牌的屑：“郁辜，你浪费了太多时间，耽误了要紧事。”
郁辜冷笑一声：“帮老婆搬家、哄老婆开心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分不清轻重缓急，难怪不讨老婆欢心。”
浪费了竹马身份牌的屑：“你既然知道小郁睡眠浅，那你怎么有脸赖在小郁家？小郁现在一定因为陌生人的存在睡不着觉。”
……
沈君行盯着群聊屏幕。
“装好嫁风也嫁不出去的四儿”：“还有，我老婆睡眠质量这么差都是因为遇到了你们，如果今天不是我陪着他，他一想到你们才是根本睡不了好觉。”
沈君行面无表情地推了一下眼镜，“仪式还没完成，就别满口老婆。你猜如果我现在告诉小郁，你真正的智力是9，之前那副样子都是吃掉脑子装出来的，你觉得小郁会是什么反应？”
群聊里从刚上线就嚣张到不行的郁辜一下子安静了。
沈君行：“他离开你的时候，连一件礼物都不会送给你。”
沈君行：“不对，应该是他让你离开。”
沈君行：“让你背上你的破书包，滚出这个家。”
郁辜明明没有继续挑衅，可沈君行却丝毫克制不住地继续发消息道：“你觉得你的伪装天衣无缝吗？不过是占了我和黎生的便宜，我们已经完成了仪式，你才能不受这个世界的排斥，提前得到毫无漏洞的身份、新生的人类身体。”
诡异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来存在。
如果诡异想要在这个世界立足，就必须要在选定这个世界中的某个角色进行扮演，完成仪式，才能获得世界的认可。
比如鬼公交就选定了这个世界上的公交车进行扮演，它的仪式是从初始站开到终点站，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载客，上车的乘客必须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鬼公交通过载客和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发生交集，交集越深，每次载客得到的世界认可度就越高。
所以鬼公交选择杀死乘客——没有什么比生死更容易产生强烈的羁绊了。
如果真的有的话，那就是感情。
浓烈的感情。
唐郁的感情。
沈君行敲击键盘的手突然顿住，胸腔里那颗新生的心脏传来了剧烈的抽痛。
……
黎生按住了他的心口，苍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他闭着的眼睁开，铭刻着一点微光的眼瞳盯着屏幕。
“囍”：“别把你们今天的选择说得那么好听高尚，你们只不过是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的老婆，情场失意才用工作麻痹自己。”
“囍”：“按照我们的约定，你现在无法对唐郁透露我的信息@生”
生，是黎生对沈君行的备注。
黎生、沈君行和郁辜在这个世界选定的角色都是“人”。
或者说，它选定的角色一开始就是“人”。
沈君行负责的仪式是生日宴。
沈君行很早就得到了和唐郁接触的机会，早早获得了唐郁的感情，却迟迟不愿举行仪式。
黎生清楚原因。
黎生负责的仪式是葬礼。
它们是一体，只有沈君行完成生日宴，在这个世界成功确立生的锚点，黎生才可以完成葬礼，毕竟在这个世界里，一个人没有出生，就没有死亡。
沈君行一直拖着，虽然对外的借口一直是“生日这天是小郁父母的忌日，我不想触及小郁的伤心事”，但它们都很清楚，沈君行只是想多霸占唐郁，沈君行从唐郁那里得到的感情早就足以让它完成仪式了，可它却贪得无厌地想要永远霸占唐郁。
如果不是一周前的外神入侵，沈君行恐怕还会一直拖下去。
想到那个入侵的外神，黎生深吸一口气。
“怎么不吃呀？”女人一边夹菜，一边关切地问道，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母亲，“多吃饭才能长得快，来，多吃点。”
燕朗望着碗里都快堆积如山的小菜，却迟迟都没有动筷。
那位从一开始就无比温柔的女人突然变了调子，她的喉咙里涌出了许多不同的男声，低沉的、尖锐的、怨毒……各种各样的男声和它原本轻飘飘的嗓音糅合在了一起，阴沉无比道:“挑食可不是好孩子。”
……
“然后我就死出来了。”燕朗耸了耸肩，他介绍道:“想要当那位诡异的孩子，就要吃它做的饭，听它的话，我有想过要不要硬着头皮吃一下，不过那个东西——”
“看过他生前的样子，实在是很倒胃口。”燕朗真诚道。
他几乎可以从那盘菜里闻到扑面而来的口臭和烟味。
说着他还把这个NPC的截图展示了周围玩家们看，一开始叫嚣着自己口味重不挑食的玩家也沉默了一下，“啊，这个啊，确实是钱难挣，屎难吃。”
燕朗叹了口气，“是吧？我在那里耗了一天，发现常规手段根本没办法解决掉那个诡异，也没办法阻止那个诡异完成仪式，因为有源源不断弱智的人会自己上钩，拦都拦不住。”
和那些非要上钩的弱智NPC交谈让燕朗格外疲惫，再加上他刷论坛看到友爱小区的奖励很丰厚，不少玩家都得到了抽卡机会，尤其是那个六六大顺的欧皇一出，更让燕朗有了一种自己错亿的懊悔。
不过就这样放弃这个任务也有些亏，毕竟都花了一天时间在上面了，而且要是真的把那个诡异解决了，那么多的钱财都可以让玩家们自行处理，听起来很诱人。
“燕哥你准备怎么解决？”喵咚哩问，虽然燕朗没有说什么，但出于对燕朗的信任，喵咚哩认为他燕哥肯定有办法完成任务。
“我确实有一些想法。”燕朗看了周围一圈玩家，“你们手上谁有符咒？”
哪怕只透过文字，唐郁似乎都能想象到郁辜此刻甜蜜幸福的表情。
他想到自己之前和郁辜说的“孩子是爱的结晶”这句话。
一直以来，郁辜对他的每一句话都很用心地牢记。
大概是昨天晚上，他陪着郁辜，差点和郁辜亲上这件事，让郁辜产生了这种怀孕的错觉吧。
理完一切的唐郁：“……”好吧。
他之前确实是这么跟郁辜说的，也不能否决，现在在手机上也没办法和郁辜聊清楚……
上课铃声响起，唐郁最终还是没有立刻打击郁辜，只是发消息道:“好，我先上课了。”
美滋滋结束和唐郁对话的郁辜放下手机，摸了一下自己八块腹肌的小腹，又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
“嘟——嘟——”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里面传来了一道慵懒动听的温柔嗓音，像是老电影里的配音:“喂？”
郁辜眨了一下眼睛，“哎呀你这个当人怎么当得这么偷懒的啦，这个声音是从老动画电影里直接抠下来的音源吧？”
电话那边的女声卡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问:“有什么事？”
甚至没有否认呢！
郁辜摇摇头，“哎呀，我本来还想和你聊聊育儿理念的，但现在一看嘛，你当人都当成这样了，当妈妈肯定也不怎么样。”
这一次，电话那头的女声就有点不高兴了，“我是一个好妈妈。”
看看，这就是诡异角色扮演时的信念感！
郁辜打开动画片，看着挂在藤上的七个葫芦，“听说你只管养不管生啊？我和你的育儿理念是不一样的，我只管生不管养的，生下来就直接把孩子吃掉的啦，嗯，让我老婆吃掉的，这样就不用养啦。”
“咦，你说你的孩子养了也是为了吃掉吗？”
“那还是不一样的，我孩子是给老婆吃的，你是给自己吃的，你看你，多自私呀。”
“哦，你说你在这个夫妻关系里就是当老婆，所以你的孩子还算是老婆吃的呀？哈哈哈哈，你说话真幽默。”
找到了育儿理念的相似点后，这场谈话逐渐变得热络了起来。
“哦确实哦，给这些人类孩子钱，把他们喂得肥肥胖胖的，让他们对你这个妈妈充满好感，然后再一口一口把他们全部吃掉，吃完之后，他们就进了你的肚子里，过程确实是一样的。”
“只不过你这个是倒着来的。”
“人类里的妈妈都是肚子里生出了小小的孩子，孩子一点点长大，叫妈妈。”
“你的孩子是一开始就叫妈妈，然后再变得小小的，进到你的肚子里。”
“哎呀~想不到的咧！你还是挺有自己的育儿想法的嘛~！”
“对对对，现在养孩子就是很需要钱啊，听说你赚钱很厉害的，也是哦，你没办法母乳喂养，只能多赚钱，拿钱喂孩子了。”
“是的呀是的呀，人类里不是有句话叫有奶就是娘吗？现在有钱就是娘也是一样的道理的啦。”
“哎你问我呀？虽然我不养孩子，但我也要钱的，不过我和你不一样的，我攒钱是为了有老婆本，有了老婆才可以怀宝宝对不对，我一个人怎么怀上？”
“谢谢你的祝福呀。”郁辜抚摸着小腹，“老婆昨天帮我传花粉了，我可算是怀上啦。”
“是的呀是的呀，我很爱我的老婆，在我这里最重要的就是我的老婆呢。”
“实在是很遗憾，虽然我和你聊得确实很开心。”郁辜笑了起来，在这张布满雀斑、有着琥珀色浅瞳和酒窝的小麦色脸上，他笑的样子像是一个天真有邪的好孩子:
“但我老婆不喜欢你，所以你还是去死吧。”
*
“嘟——嘟——”
电话怎么也打不通，燕朗带着玩家们来到了这栋别墅前，挂断了电话，直接用电锯开门。
当房门被强行锯开的那一刻，玩家们终于看清了之前阻拦他们开门的是什么……
一条红色藤蔓缠绕在了门锁上。
还有更多的红色藤蔓如红地毯般铺在了千疮百孔的实木地板上，咖色的皮沙发上到处都是攀爬的藤蔓，藤蔓爬上了客厅散发出璀璨光芒的水晶灯，爬上了长长的旋转楼梯。
玩家们顺着藤蔓一路往上走，在二楼的摇椅上看到了一位穿着华丽的贵妇人，她一只手垂落在地，半松开的掌心虚握着复古拨号机的话筒，另外一只手抱着自己浑圆的肚子
郁辜:“嗯！你好好念书，我会在家照顾好孩子的！”
唐郁:“……”算了，就先这样吧。
俊美的青年几乎在刹那间笑容满面，他弯下腰，提起这两个行李箱，一边看向唐郁，一边迈开双腿似乎迫不及待就想要带着唐郁往外走。
但忽然间，沈君行的脚步一顿，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转过身，看向黑漆漆的室内，脸上的笑意在这一刻收敛了大半，从热烈的笑意化为了社交礼仪时客气疏离的笑容，“小郁第一次住校，在简陋的宿舍肯定遇到了各种不便，这位同学，我在这里要好好感谢你这段时间对小郁的照顾。”
寝室内无人回应。
沈君行转过头，看向唐郁，眼底的笑意扩大，他含笑着说：“小郁，我们回家。”
第 52 章 52
唐郁和沈君行一起走下楼，他注意到上楼时的同学会避开他，不像之前那个在门口和纸人说话的同学一样直接把他当空气。
唐郁垂下眼，没有询问沈君行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他已经发现了，有些事情不需要他问，沈君行也会告诉他，而有些事情哪怕他再三发问，也只能得到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回答。
他和沈君行之间，已经不再是从前他拿着题目去问，就能得到详细解答的关系了。
“小郁天天这样抱着花累不累？”唐郁看着沈君行一只手提起了两个大行李箱，手腕上的青筋很是明显，另外一只手朝着他伸来，白袖口纤尘不染。
唐郁虽然处理消息不是很及时，但隔一段时间就会看一批其他人发来的消息，防止自己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敏捷7跑很快食堂每次都能帮我抢到饭的高中学弟：“学长，我发现还是我们高中的饭好吃，安大的饭菜味道一般。”
是之前那个说自己考上安大的学弟。
高中的饭菜确实味道不错，甚至还有大小食堂，味道各有千秋，当初还有校外人士想要混进他们学校吃饭。
每次吃饭的时候，大概是唐郁高中生涯为数不多可以放松大脑的时间了。
“对了学长，你最近有打算回去看看老师吗？我们可以抢在他们下课前先去食堂打饭，哈哈。”
浪费了学长身份牌的屑:“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想和老婆结婚喽。
郁辜想到今天和唐郁相处的每一个环节，他的头顶、胸口、口腔、眼睛就长出了无数细小的血色藤蔓，每一根藤蔓上的叶子都在轻轻摇晃。
老婆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心软的老婆。
明明那么讨厌和陌生人接触，但还是耐心地照顾他，带他进了新家，怕他不适应，温声细语地教导他每一个常识。
他听老婆的声音出了神，没听清老婆刚刚说了什么，老婆也不生气。
有科学研究显示，音乐对植物的生长有积极影响。
根据郁辜的研究，他发现老婆的声音对他才有积极影响。
郁辜，郁辜。老婆的声音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是那么好听，口罩遮住了老婆的脸，但他能想象出老婆念这他的名字时，嘴唇是索吻的姿态。
每当老婆这样叫他时，他的头就好痒，估计是恋爱脑马上就要长出来了。
他必须要趁老婆不注意，偷偷把长出来的脑子吃掉。
否则老婆看到了，就要不喜欢他了。
他是依赖着唐郁爱意生长的怪异植株，没有唐郁的爱，他会死掉。
唐郁恐惧高智商的人，那他就把脑子吃掉。
唐郁抵触非人的外表，那他就把藤蔓吃掉。
唐郁反对指腹为婚，那他就把这个方案吃掉。
郁辜的指尖也生出了藤蔓，新生的藤蔓敲击着屏幕:“告诉这位外神，婚礼也是很不错的仪式，不如招募新的玩家，开启结婚系统……”
一定会有不少奇奇怪怪的玩家骚扰唐郁。
而这个时候，如果唐郁的面板上多了一个“已婚”的标识，是不是很有劝退作用呢？
那么唐郁会觉得谁才是最好的结婚人选？
是那些弱小的NPC？
还是不靠谱的玩家？
是生日当天被唐郁甩了的沈君行？
又或是葬礼当天被唐郁甩了的黎生？
藤蔓兴奋地从郁辜的躯体里蔓延生长，扭曲着爬上了墙壁，爬上了窗户，爬进了床底，爬出了门缝。
啊～
想想就知道，最合适的结婚人选只有单纯听话能打好生养的狗狗我啦！
……
沈君行看到了郁辜提出的方案，他一下子猜到了郁辜背后的小算盘。
对这位最后出来的切片，沈君行对郁辜的厌恶程度远超黎生。
唐郁厌恶所有强大、高智商又对他心怀不轨的存在。
但唐郁对那些弱小的、需要被他照顾的存在会难得多几分怜爱。
郁辜明明是前者，却非要装出后者的模样，并且还真的让他蹭到了……
这才是沈君行最嫉恨的地方。
不过沈君行不得不承认，这位新出来的切片确实在这方面有一些小巧思。
一旦开启结婚系统，不说新招募的玩家选择如何，现在这一批首测玩家里，起码有半数想要将唐郁列为结婚第一人选。
那么唐郁会觉得谁才是最好的结婚人选？
是那群弱智玩家？
是那些没用的NPC？
是连在唐郁面前出现资格都没有的黎生？
还是只和唐郁刚见面的郁辜？
沈君行推了一下眼镜，漆黑的眼瞳在这一刻化为深红，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不，不。
一定会是和唐郁相伴最长时间、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他。
……
黎生看到群聊里的郁辜提出新方案后，沈君行几乎是立刻表示赞同的模样，手中的朱砂笔转动不过一圈，黎生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另外两个家伙是什么心思。
或许他猜不中唐郁的心思，但在猜测自己的另外两个切片上，黎生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功夫。
郁辜应该是从他和沈君行的失败上吃到了甜头，还想从唐郁更多的追求者身上吃甜头。
六六大顺僵硬地看向房门，对上了那扇看似平平无奇的房门上的猫眼，仿佛和一个暗中偷窥的野兽对上了视线。
在玩家们的热烈询问声中，唐郁故作失聪地打开门，强行冷静地走进房内，将外面那堆乱七八糟的讨论声关在了屋外。
世界安静了。
“唐郁，你回来啦！”穿着围裙的郁辜欣喜地走出厨房，头顶的小卷毛还弹了一下，伸手就想接过唐郁手里的东西——到家就不能让老婆手里还拎着东西！
唐郁将手移开，没让郁辜接过袋子。
郁辜茫然地看向唐郁，双手有点无措地抓了一下围裙。
“我们先吃饭。”唐郁准备吸取教训，前几次他和郁辜说事情都在饭前，每次饭菜都凉了才把事情处理完，这次大概也许也不算什么特别紧急的大事情，吃了再谈也不迟。
不然每次这样搞，对做菜人不是很尊重。
“好！吃饭！”郁辜一下子就忘记了刚刚的事情，高高兴兴跑去盛饭，连背影都能看出来主人非常欢快。
唐郁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摘下口罩和帽子，有点心不在焉地吃起饭，想着等会儿要怎么和郁辜谈这件事比较好。
心神不定的唐郁并未注意到，他对面坐着的郁辜也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就在唐郁喝汤的时候，郁辜像是终于憋不住一样，红着脸兴奋道：“唐郁，我去做B超啦，医生说我们有一个小宝宝。”
唐郁：“？！”
唐郁差点把嘴里的汤喷出去，他呛了一下，低头用力咳嗽。
“哎呀哎呀！”郁辜连忙站起身，走到唐郁身旁帮唐郁拍背，紧张道：“唐郁你没事吧？”
唐郁的泪花都快要咳出来了，他缓了好一会儿，咳嗽才终于停了下来，唐郁抬起头，湿漉漉的蓝眸对上了郁辜那双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睛，“……你刚刚说什么？”
“唐郁你没事吧？”郁辜关切道。
“不是，我是说上一句。”
“哎呀哎呀！”郁辜听话地复述道。
“再上一句。”
“我去做B超啦，医生说我们有一个小宝宝！”郁辜兴高采烈道。
唐郁一只手拍了一下额头，力度不小，把他的额头都拍出了一点薄红，另外一只手摊开，掌心朝上，伸到了郁辜的眼皮子底下，“B超单拿过来。”
郁辜当着唐郁的面，竟然真的拿出来了一张B超单。
唐郁：“……？？？”假的，一定是假的。
哪怕昨天真的怀上了，才过一天就可以在B超里照出来了吗？！这到底是什么和什么啊！
唐郁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张，跳过了报告单上都是专业术语的描述部分，往他能稍微看明白的部分仔细看。
随后，唐郁的目光一凝。
只见这报告单上明明白白写着医院名称：第二医院。
唐郁生出了一种直觉。
那就是这医院可能、大概、也许、应该不是新的第二医院。
“给你做产检的医生该不会……是沈君行吧？”唐郁抬头问。
郁辜一脸崇拜:“你怎么知道的！”
唐郁感觉到了无比的抽象。
等等，这都是什么和什么？！沈君行又在什么时候变成妇产科医生了？！
是沈君行在整蛊郁辜吗？
不，沈君行会发疯，但不会发这么弱智的疯。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Starry eyes（满眼繁星）
Willow trees,streetlights and butterflies（柳树林里路灯与蝴蝶）
In the childhood vears（伴随在童年时光中）”
天已经暗了下来，一盏盏路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老式公交车从城市行驶向乡镇，一路上的景致从繁华的高楼大厦逐渐过渡成远山和田野。
“Open fields,bumble bees and dandelions（宽阔的田野黄蜂与蒲公英）
Materials（包含了世间万物）”
小车灯亮起，唐郁在玻璃车窗上看到了自己出神的面容，还有沈君行一眨不眨盯着他的黑眸。
不断变幻的景色从他们两个人的倒影上穿梭而过，时间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他从前在老家那个小县城的初高中上下学时，就会和沈君行这样坐在车窗边，拿出耳机，一人一个，他们谁也不会说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路边的景色。
或者说，他看向路边的风景，沈君行永远专注地望向他。
“Spiderwebs,thunderclouds and animals（透过蛛网远方的雷云和惊慌奔跑的动物）
We'll teach you how to close your eyes（我们将教你如何闭上你的眼睛）”
“In the childhood years（在童年时光里）
Fireworks and sunlight so beautiful（烟花与阳光如此耀眼）
How can this be?（难以置信的吧？）
We'll teach you how to run and hide（我们将教会你如何奔跑与躲藏）”
“Don't worry love（请不要担心，亲爱的）
It's just a vale of tears（一切只是尘世的映像）”
“Neither found or lost（无所谓发现还是失去）
Neither frail or numb to the cost（无所谓脆弱还是麻木需要去偿还）
An empty shell（都仅仅是个空壳）”
“Waiting 'til the end is near（静心等待直到结局降临）
Through a vale of tears（平静地走过烦恼的现世）
Through a vale of tears（穿过泪之谷）”
……
第 53 章 53
在燕朗提出挖坟这个提议时，皮一下很开心下意识看向舍曲林。
舍曲林皱了一下眉头，但并未没有阻拦。
如果今天确实是开山，那么开山除了要烧香放炮惊动山神外，还要做的事情就是动土挖穴。
这样燕朗的提议正好契合了开山。
没有玩家反对！
玩家开始掘墓。
玩家试图用手挖坟。
玩家发现手烂了。
玩家自杀重开。
玩家开始寻找工具。
玩家用铲子挖坟。
玩家挖开了第一座坟。
玩家收获无名干尸X1。
玩家认为效率还是太低了。
玩家试图购买炸药。……
沈君行的指尖抚上镜框，群聊里那些字似乎在这一刻都扭曲成了七天前的字眼——
“……我需要你。”
胸口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无比沉闷，若有若无的钝痛凌迟着他的心脏。
脆弱的人类器官。
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沈君行刻意无视了这样的抽痛，他冷静地打字道:“祂选择用玩家来入侵世界，我们同样可以通过玩家来侵蚀祂，目前看，效果很好。”
沈君行和黎生的仪式只需要唐郁浓烈的感情就能完成，并不需要玩家的参与。
他们之所以不断诱导玩家进入副本，是为了窃取那位外神的力量。
这位外神的脑子确实有点不够用。
祂最开始并未认出沈君行是另外一个切片，只一根筋地让玩家去调查校园里的诡异。
祂想要收服黎生，像收服鬼公交一样——或者毁掉黎生。
祂的第一步是想要找到黎生的藏身之地。
祂只能确定黎生在安大，因为在十几年前的第一次照面，祂就用力量将黎生禁锢在了安大中。
可黎生的具体位置祂却不太清楚。
沈君行让玩家通过唐郁的跑腿任务，引导玩家们进入了黎生的副本。
他们原本还担心这位外神会发现黎生的仪式是葬礼，只不过这位外神确实过分愚蠢，大概是黎生涉及的元素太多，祂一时分辨不清黎生扮演的究竟是“大学生”、“纸人”还是“人”。
祂还完全没察觉到黎生一直在通过燕朗挖祂的墙角，窃取了祂的力量获得了无限复活的能力。
直到黎生的仪式结束，这位外神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奇怪，我安排好的NPC怎么突然杀不死了？
通过黎生的成功案例，沈君行也在自己的仪式上加入了额外的元素，戏剧和猫。
果然，当元素一多，那位头脑过分简单的外神一瞬间无法反应过来沈君行到底要扮演的是“猫”、“戏子”还是“人”，无法猜到扮演的角色，也就无从得知要如何正确破坏沈君行的仪式。
“装好嫁风也嫁不出去的四儿”：“你们目前进行到了哪一步？”
看着享了半天福终于肯上工的郁辜，沈君行压抑着自己心头的怨气和妒意:“那个弱智系统已经被我们偷家了，防火墙被我侵蚀得到处是窟窿，黎生用纸一糊，就把那个弱智系统糊弄住了。”
“郁辜，趁着那些窟窿还没被它发现，快点把你的种子撒进去，吸食祂的力量，等到来日生根发芽，彻底长大后，哪怕祂发现也来不及了……”
藤蔓的根茎会如血管一样深深扎入祂的力量根基，如果想要把这吸血的藤蔓拔出去，不是脱层皮的事情，而是剜去所有的血肉。
沈君行带着一点嘲弄意味道:“你的能力最适合吸血。”打出吸血这两个字时，沈君行的心中是真的生出了几分对郁辜吸血他的恨意。
郁辜今天粘着唐郁、混进唐郁新家，哪一步不是踩在他和黎生的血泪上？
“装好嫁风也嫁不出去的四儿”：“我知道了，不过我只会在每天晚上老婆睡下了去做这件事，其他时间我要陪着老婆的。”
沈君行的手掌握拳，嘭得一声砸在了桌面上。
砸完桌子后，沈君行面不改色地抬起手，打字道:“真羡慕你，还能在小郁睡着了之后偷偷做事，以前我陪着小郁的时候，小郁一定要抱着我入睡，一睁眼如果看到我不在床边，他就慌得厉害。”
……
这是看完郁辜消息的黎生:“……”
这是看完沈君行反击郁辜的黎生:“…………”
黎生缓缓闭上眼，主打了一个眼不见为净后，他盲打道:“我们说回正题。”
“死”:“我发现祂最近想要升级一下游戏系统，我们可以把我们的力量伪装成祂的升级包，让祂安心下载使用。”
一根朱砂笔落在黎生的指尖不断转动，黎生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祂捏造的各种面板，粗糙简陋，“我负责游戏美术。”
“生”:“我负责游戏策划的部分吧，祂现在还能哄住这帮玩家不是因为祂把这款游戏做得多么高明，纯粹是这个游戏是以真实的世界为框架，加上祂给玩家开发的高自由度，才能让这帮玩家连游戏规则、游戏玩法、游戏背景都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天天爆肝。”
“生”:“但我看再由着祂的放任程度，除了蜂鸟外，另外几个玩家也要撑不了多久了。”
玩家是他们侵蚀外神的媒介，可不能轻易就被玩死了。
玩家发现商店无法购买炸药。
玩家试图闯进学校实验室找到原材料手动制作。
玩家被队友阻止。
队友指向正在打电话的舍曲林。
当玩家去问周围NPC时，那位NPC同学的表情有些奇异，直言道:“黎生请假了，请假去结婚。”
“什么？！”有一个刚过来的NPC骤然听到黎生要结婚的消息后，反应比玩家还要激烈，“黎神要结婚？！和谁啊？！”
“叮——恭喜你触发了新任务【帮助黎生完成和唐郁的婚礼】”
听到系统提示音的玩家下意识解答道:“和唐郁。”
当这位玩家说出“和唐郁”的刹那，他仿佛看到全世界的NPC都吻了上来，“什么？！！！”“唐郁好像也没来学校！”“这不可能！！！”
玩家:“？”
你们这群NPC不是特意跑来看黎生的吗？怎么听到唐郁要结婚了反而更激动了？
有玩家跑去唐郁的家门口抽卡，但抽出来的除了叶子正面是卡牌级别外，背面却是一个红色的“囍”字。
还有玩家跑去沈君行所在的小区想要刷沈君行的好感度，却见沈君行的房门口放着一堆喜帖。
唐郁要结婚这件事以病毒式传播的速度扩散开来，结婚的对象却有些扑朔迷离。
除了沈君行、黎生和那位神秘NPC外，玩家们还看到了许多NPC自告奋勇要去……抢亲！
没错！
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堆NPC，突然红着眼睛，不知道是伤心到哭红眼睛了，还是嫉恨到红了眼，正一边买钻戒一边看票准备去唐郁老家。
这群NPC上说着，只是想要给唐郁送上一个祝福，但提及新郎时却充满了仇恨。
——“明明是我先来的，什么黎生，我和唐郁是高中同学了，我们认识的这个叫黎生的当初听都没听过！”
——“唐郁穿婚服的样子一定很美，不知道唐郁决定举行的是中式还是西式的婚礼，那我就给自己买两套配对的婚服吧。”
——“沈君行是干什么的啊？医生啊？医生不行的，医生工作忙，我是全职煮夫，唐郁可以考虑我的。什么？我有自知之明的，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去给唐郁的家伺候月子。”
——“哦，我想给唐郁随一份份子钱，但钱太多了塞不下，可以往里面塞黑卡吗？5201314块代表了我对唐郁真挚的祝福。”
——“请问你们谁有唐郁的联系方式，我想要去给唐郁当伴郎。”
——“那我去给唐郁当伴娘。”
——“那我给唐郁当花童。”
——“咦？那我去给唐郁当狗吧。”
……
无数帖子冒了出来，所有人都在疯狂讨论起了这件事。
玩家们基本上都决定参与进这次任务，但这次任务很显然分为了三个各不相同的阵营，于是要选择哪一方成了大问题，更有甚者哪一边都不想选，摩拳擦掌准备自己成为唐郁的新郎。
……
夕阳西下，橘红的颜色晕染了远方山峦的轮廓，森林像被火焰灼烧，被树叶筛选过的阳光穿透车窗，将唐郁身上的白衬衣都照红。
裹挟着草木气息的微风吹起他额前碎发，唐郁闭着眼，沾了橙色光晕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小块阴影。
唐郁有些晕。
不知道是车坐久了的眩晕，还是怎么回事，他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糊糊的，耳边传来了郁辜的声音：“我们马上就到了。”
到了？到哪里？
唐郁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当然是到老家了，你要跟郁辜回乡下结婚。”
咦？怎么这么快就要跟郁辜回乡下结婚了？
那个声音在说：“郁辜怀孕了，你决定要给郁辜和那个孩子一个名分。”
很有道理，不过他们暂时没办法领证啊，好像也给不了名分。
那个声音充满耐心地回答他：“村里不讲究那么多，只要摆酒拜堂，就可以了。”
唐郁走到角落，重新拿出手机，对着郁辜发消息，“你干什么突然发这种照片？”
郁辜：“书上说，胸肌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唐郁：“？”你平时到底在看什么书？！
唐郁飞快打字道：“我不喜欢看这种东西，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发了。”
郁辜：“呜呜。”
郁辜：“对不起，是我胸肌还不够好看。”
唐郁头疼道:“不是胸肌好不好看的问题，是我不想看这个，以后不许再发了。”
郁辜:“好呜！”
委屈得像是小狗在嘤嘤叫。
如果是真正的小狗穿着小围裙拍照，唐郁倒是有几分看的兴致，现在还是算了！
唐郁冷酷地关上手机，有点庆幸自己没在教室点开郁辜的照片，不然他不敢想那群玩家要是看到了，第二天唐郁爱看巧克力猛男围裙照的消息就要传遍全校了！
这个消息可能会给唐郁带来的负面影响很可能是，之后会有一堆人往他的邮箱或者各种渠道轰炸腹肌照健身照之类的，而且绝大部分的人肯定没有郁辜那张照片的高质量。
唐郁想想就有点后怕。
是因为玩家们刚刚提到的什么仪式是好好上学吗？这个仪式的魅力真大啊，居然能让无序混乱的玩家也像真正的学生一样乖巧考试，听玩家们刚刚的话，大概是游戏说完成仪式后的奖励让玩家们格外心动。
唐郁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玩家。
他摇摇头，提笔，伏案做题。
试卷上最先是判断题。
唐郁大致扫了几眼，发现这些知识点他之前都有巩固到，这张试卷应该保底能拿个及格！
唐郁放心了许多，写下自己的名字。
教室里一时间只有笔尖摩挲纸面时发出的沙沙声响，唐郁望着题目，大概是周围实在是太静了，他的耳边忽然浮现出了讲师刚刚聒噪的话：
——“你知道沈君行之前是不存在的人吗？”
唐郁垂着眼，在括号里面打了一个勾。
他继续看向下一题。
——“是不是除了你之外，之前所有人都看不到沈君行？”
唐郁继续打了一个勾。
——“你有通过监控发现房间只有你一个人吗？”
唐郁持笔停了许久，缓缓又打了一个勾。
……
“小郁，不要害怕。”
唐郁看到无数个视频里，不同的视角中，本该他和沈君行一起同居的温馨画面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我帮你看过了，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他那个身影像疯子一样在房间自言自语。
“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呢？
沈君行。
都这么久了。
你还没变成真正的人吗？
……
“所以小郁心中对我的好感度现在是负90。”
如果感情也可以用冰冷的数字去统计、像是钱币一样交换，在他对沈君行初始值是一千的好感前提下，他可以用这些感情做交易，赌这个怪物能长出一颗真心吗？
“这就是小郁不想跟我回家的原因？”
沈君行。
你还是不懂关于人的真正感情吗？
……
那就永远做你的怪物吧。
这样的吗？但乡下会认可男的跟男的结婚吗？
那模模糊糊从脑海中传来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充满了蛊惑性：“只要老婆你认可就好了。”
确实。
结婚这件事是他和郁辜两个人的事情。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声凄厉的猫叫，直接划破了唐郁半梦半醒的状态。
长长的睫毛骤然掀开，唐郁有些受惊地睁开眼，他生了一双漂亮的蓝眸，长长的睫羽如扑朔的蝶翼，橙色光晕点亮他的眉眼，让这双雾蒙蒙的眼眸有种粲然生辉的艳丽。
唐郁走回了宿舍。
他拿着灯笼站在静悄悄的寝室，没有第一时间上床，也没有回到书桌前继续写贺卡，而是缓缓走向黎生的床位。
黑白床帘严严实实遮住了床位，里面没有蜡烛，所以站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唐郁举着蜡烛，掀开了床帘，书桌内空荡荡，不见那两个可怕的绿衣纸人和红衣纸人。
指尖抽出，唐郁放下床帘，他举着蜡烛站了许久，走向阳台。
夜风吹在唐郁的泪痕上，吹得烛光微微摇曳，照在唐郁没有任何遮掩的面容上，唐郁扶着阳台的栏杆，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夜幕上的星子。
隐约有蝉鸣传来，唐郁记得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夏天，爸爸妈妈抱着他，指着天上的星星说：
“小郁呀，人死后就会变成星星。”
“小郁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就是爸爸妈妈的爸爸妈妈就在天上一直看着我们呢。”
小唐郁很不解地问：“那哪颗星星是爷爷、哪颗星星是奶奶、哪颗星星是外公、哪颗星星是外婆呢？”
能教他认出辨别方向的北斗七星的爸爸妈妈却摇摇头，“这个问题的爸爸妈妈不能告诉小郁。”
“为什么呀？”
“有一天星星会告诉小郁的。”
唐郁高高地抬起头，在被泪水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了两颗对他眨眼睛的星星。
……
叮铃铃的闹钟响起。
唐郁闭着眼，伸出手挂断了闹钟。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看到玩家给他发了未读消息，问生日邀请函和黎生的事情。
生日邀请函唐郁准备看沈君行有什么安排，而黎生……
“唐郁！你知道黎生吗？！”
唐郁不知道玩家为什么又要这么问他，之前不是都问过了吗？
唐郁暂时没有回复玩家。
他往下划，看到沈君行的早安问候：“小郁，早上好，今天天气很好。”
唐郁掀开床帘，看向阳台，柔和的晨光透过窗帘的间隙洒落进地面，宁静祥和。
唐郁看了许久，他划过沈君行的消息，又掠过其他乱七八糟的消息，最终点开了花店发来的消息。
“您好，您在本店订购的鲜花已送达，请及时签收～”
小狗不能完全理解人类的语言，因此主人和小狗交流时，要配上生气时的神态和语气。
唐郁不知道这套理论是从哪里看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看着大气不敢出的郁辜，脑海里冒出了这些关于小狗的言论。
他忽然有些怔愣自己刚刚的反应。
……他和郁辜交流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太外放自己的情绪了呢？
他们之间有这么熟吗？
“……快吃吧，冰淇淋要化了。”唐郁有点不自在地结束了刚刚凶巴巴的对话。
“嗯！！！”郁辜如蒙大赦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听话地吃起了手中软趴趴的冰淇淋。
唐郁垂下眼，拿起手上的雪糕准备咬一口，但下一秒，他落在冰棒雪糕上的视线一顿。
唐郁突然注意到，他自己手上的冰棒雪糕像是从冰柜里刚拿出来一样，连一滴水汽都没有凝结出来。
而郁辜手中的巧克力脆皮都化掉了一部分，即将弄脏郁辜的手。
……他们不是站在同一片树荫下吗？
唐郁抬起头，看向层层叠叠的树叶和枝干，阳光穿过了郁辜头顶的树叶缝隙，大大小小的光斑落在了郁辜的身上。
而唐郁所处的地方，明明头顶也是留有缝隙的树冠，但没有一丝一缕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之前军训那样。
唐郁缓缓低下头，望着他身后大片浓郁的阴影。
哪怕在夏日的中午，阳光大到刺眼，阴影仍旧如影随形，似乎永远也无法摆脱。
郁辜看到唐郁仰头又垂首的动作，他的脸色一变，琥珀色的瞳孔紧缩，警觉地看向唐郁身后的影子——
糟糕！
刚刚光顾着听老婆训话！
忘记警惕别的坏狗靠近老婆了！！！
无关紧要。
无关。
沈君行僵在原地。
小郁认为……他是无关紧要的人？
不，不对。
是小郁不知道他和郁辜之间的关系，从郁辜的角度出发，才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唐郁安慰完了郁辜，他看向了沈君行，蓝眸里的情绪很淡，比昨天他说出“你不要吗？那就丟了吧”时的话语时，还要淡漠。
而这一次，沈君行怀里已经没有抱着任何可以被丢掉的东西了。
那么这一次，唐郁想丢掉的又是什么呢？
沈君行有点不敢再想下去，他对上了那双疏离的蓝眸，他听到唐郁平静地说:“他是谁，他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和我之间是什么关系，都和你无关，我不需要告诉你，也不需要你的关心。”
怎么会和我无关？
“小郁，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沈君行感觉到左胸膛的强烈钝痛，那股疼痛感让他的语速加快，他又急又快道:“小郁，我再也不会监视你，我再也不会未经允许给你送饭，我再也不会偷偷跟着你，我再也不会做任何让你生气的事情了……”
蓝眸静静地望着沈君行，耐心等待着沈君行说完那么长的那一段话。
“说完了吗？”唐郁柔声问。
薄唇张了张，沈君行的大脑是空白的，在那双平静冷淡的蓝眸注视下，沈君行的思绪混乱成一团，语言系统在这一刻被击溃。
“我没有丢掉那些礼物。”
“24岁，我不想丢掉。”
“今天做菜失败了。”
“那顿饺子加醋不好吃。”
“不要爬楼梯。”
“夏天没有结束。”
“我错了，对不起。”
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有些过快，带着一点惊慌失措的味道，一下一下要挣脱开这具皮囊，不需要亲手剖开，那颗血淋淋的心就想自己跳唐郁面前，哀求唐郁，原谅我。原谅我。原谅。
“沈君行，你不用说对不起。”唐郁的语气仍旧是柔和的，蓝眸里的情绪温和内敛，像是可以承接住所有的目光，“但如果说对不起能让你好受一点，你也可以说给我听，然后我来告诉你，我原谅你了。可以吗？”
沈君行愣在原地。
“沈君行，我想了很久，很认真地考虑过了，才做出了现在这个决定——”
“我想和你分开，开启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我知道，你一时间肯定有些无法接受，接下来可能会做出让大家都感到困扰的事情，所以，如果你以后再打扰我的生活……”
“我就用刀划这里一下。”雪白的手指点了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唐郁忽得笑了起来，斑驳的光影落在了他的脸上，像是顶级珠宝上的流光溢彩。
“开玩笑的，怎么露出一脸要心碎的表情？”
“好了，再见，沈君行。”
拉低鸭舌帽，唐郁重新下楼，他打开地图看附近的花店，骑自行车过去十几分钟左右。
唐郁骑上了共享单车，他骑行的速度不快，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他每次等红灯时，他会停下来拿出手机看一眼导航，这个时候就能看到沈君行不断发来的新消息。
沈君行：“小郁记得最近上课不要迟到哦，当心纸人顶替了小郁的身份。”
唐郁想了想，对讲师发了消息，拜托她今天上午如果看到有老师点他的名字，就帮忙阻止他被点名。
讲师答应得非常爽快，不过还是好奇问了一句：“被点名会给你造成什么坏影响啊？”
唐郁没回答，讲师也没有穷追不舍地发问，而是转而问道：“对了唐郁，你对黎生了解多少啊？”
……怎么又问黎生？
他之前不是说过他不认识黎生吗？
唐郁有些奇怪，不过这个时候绿灯亮了，唐郁将手机放进口袋里，骑着自行车融进了人群中。
在下一个红绿灯时，唐郁拿出手机，看到沈君行发来的消息:“我们什么时候见一面？我想把生日邀请函交给小郁。”
唐郁回道:“我今天有事情，你直接放在宿舍楼下就好了。”
沈君行：“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小郁完成吗？”
唐郁:“不用，我自己可以完成的。”
唐郁:“我今天请了假，也拜托了同学帮我看着老师不要点我的名字，如果黎生今天能害我，那么明天我请假他也能害我，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也是唐郁睡够后，脑子清醒一些想明白的道理。
他明天一定会请假，因为他要请假去扫墓，同时也要参加沈君行的生日宴。
如果黎生要害他，那么明天黎生就可以轻易让纸人取代他。
唐郁有点懵地看向驾驶座上的郁辜。
郁辜没有转头，而是沉着脸，盯着前方，他握着方向盘，在颠簸的山路上没有丝毫减速，仿佛要直接开过去。
唐郁也看向前方，下一秒，他立刻惊呼道：“猫！停下！”
车头即将逼近那只黑猫的刹那停了下来。
“这里居然有只猫？”郁辜像是才发现般诧异道，他立刻打开车门，走向那只躺在地上的黑猫。
“妖妃若生小孽种～剥皮狸猫去调包～！”
唐郁回过头，再次看向电视机，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让他微微蹙起眉头。
沈君行平时不爱看戏，虽然在农村会有过寿时请人唱戏的习俗，但……请人唱戏和看电视里的戏曲是一回事吗？
零点的屋内，回荡着唱戏声和猫叫。
唐郁不太了解，也就不知道，半夜请戏班子唱戏，有一种戏，阴戏。
而阴戏是唱给死人听的。
第 54 章 54
【你已触发沈君行生日限时副本·狸猫换太子】
【你需要戏曲结束前完成任务，否则视为任务失败】
【任务奖励：体质+1】
【智力】:9
【体质】:8唐郁下意识看向枝头下，下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唐郁一路往下翻，翻到了影发的第一条帖子，#军训请病假除了医院证明还需要什么文件？#。
阳光洒落在突然停下的唐郁身上，在他脚下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蓝眸望向发帖时间，是唐郁大一新生入学第一次军训的盛夏。
去年夏天，唐郁被录取后，去便利店买冰淇淋的沈君行在途中发给了他一个文档。
文档上的东西琐碎又全面，涵盖了安大地图、军训安排，他专业课老师的性格、去年学长学姐留下的复习资料、考试重点、食堂最好吃的三道菜、外卖员最常放的小门位置……
记忆里的沈君行笑着说：“去安大论坛找了一下，就找到了这个文档的内容。”
那时唐郁以为是学校论坛里有一个被整理过的文档，他随意扫了一眼，就放下手机，盯着沈君行手里刚拆封的冰淇淋看。
沈君行拿了两个口味，抹茶味和香草味，“小郁只能选一个。”
“不可以全都要吗？”唐郁小声道。
“不可以哦小郁。”
唐郁体质5，小时候一天吃两份冰淇淋就会难受。
沈君行在很多事情上都会顺着唐郁，可一旦涉及到健康方面，就会严格管控。
唐郁一只手接过了抹茶冰淇淋，舔了一下，在沈君行反应过来前，他忽然转头对着沈君行手上的另外一份香草冰淇淋咬了一口。
这是小唐郁从前馋嘴时，对小沈君行使用过的赖皮手段。
沈君行的目光一滞，咫尺的距离，他看到长长的睫羽骤然掀开，唐郁抬起眼，耀眼的日光点亮他的眉眼，让那双总是蒙着一层郁色的蓝眸有种粲然生辉的灵动。
“咬过了就是我的了，好不好？”
不知道是明亮的阳光，还是唐郁眼中的光彩落在了沈君行眼中。
四目相对，目光交汇间，夏日喧嚣的蝉鸣像一场滂沱大雨。
半晌，沈君行才道：“不好，小郁咬过的这支冰淇淋我会扔掉。”
唐郁有点心疼，“不可以放在冰箱冻起来明天吃吗？”
“这是惩罚，小郁。”沈君行这样说。
唐郁蹙起眉头，有点委屈地舔着冰淇淋。
沈君行拿着那根冰淇淋走向厨房，他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小郁，我们要不要伪造病假，这样就不用去军训了。”
躺在沙发上的唐郁认真道，“弄虚作假不好。”
爸爸妈妈对小唐郁在许多事情都没有太高的期待和严苛的要求，唯独在做人上，他们希望小唐郁长大后是一个正直的人。
唐郁在很努力按照爸爸妈妈的期许长大。
“但小郁身体不好，军训万一中暑晕倒怎么办？”沈君行的声音和蝉鸣混在一起，反倒更突出了他音色里的低沉宁静。
“不会的。”唐郁咬了一大口冰淇淋，“我初中军训的时候就没有晕倒，现在我肯定比小时候强。”
“以前我一天吃两根冰淇淋不舒服，但我现在是大人了，沈君行，我的夏日冰淇淋额度也该提升了……”
唐郁睁开眼，他拿起手机，关掉了还差一分钟就要响铃的闹钟。
这种睡到自然醒的感觉很好。
唐郁慢吞吞从床上坐了起来，冰凉的丝绸被从他的身上滑落，他拿起叠在床头柜的衣物，准备换掉身上的睡衣。
在伸手要拿衣服时，唐郁忽然眨了眨眼睛，看向卧室门的门缝处。
只见窄窄的门缝里，似乎……有一点红意？
唐郁掀开被褥，赤脚踩在地面。
他的皮肤雪白，脚背上的青筋像是植物的脉络，行走在地面时，每次抬脚都能看到泛着红意的足底。
随着唐郁一步一步走近，门缝底下的红意变得清晰起来，是一片嫩红色的叶子。
唐郁打开房门。
发现一根纤细的红色藤蔓垂在了他的卧室门前，视线顺着这根藤蔓延伸，唐郁看到了半开的卫生间门。
……是之前卫生间墙角的那株植物吗？这是不是长得太快了？
唐郁有点不敢置信地往卫生间走，入目是直接疯长到了洗手台上的藤蔓，藤蔓是血红色的，像是一滩血水往下流，又仿佛巨大的蛛网覆盖住了半个卫生间。
一夜之间，那么丁点大的藤蔓就已经霸道得开疆扩土了。
“你醒啦！”郁辜的声音从厨房间传来，唐郁转过身，看到郁辜系着围裙，像是完全不怕烫般端着热气腾腾的粥，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粥现在比较烫，不过等你洗完应该刚刚好。”
“它……”唐郁指向卫生间的红色藤蔓，“长得好快。”
郁辜的脸不知道是被热气熏的，还是因为唐郁这句话泛红，“都是你的功劳，谢谢老公。”
“因为、因为手太好看了、闻起来好香，它想贴贴……”郁辜慌慌张张道，明明刚刚被欺负的人是唐郁，可郁辜狼狈得却像是被欺负到话也说不出来:“对不起，它知道错了……”
非常诚实。
滑跪得也非常迅速。
唐郁的手臂上依然残留着那奇异的触感，他的视线从郁辜身上移开，看向爬满墙壁和地面的红色植物，有几根藤蔓几乎要贴到了唐郁的脚上。
“我现在不喜欢囍了。”唐郁低声道。
话音刚落，郁辜的脸上表情一片空白，枯萎的迹象从和唐郁距离最近的红色藤蔓开始产生，只是眨眼间，那原本鲜红的藤蔓就变成干枯的红褐色，鲜嫩的叶子掉落在地，化为了毫无水分的枯叶。
唐郁愣了一下。
眼前满地红色藤蔓一瞬间枯萎大半的画面太过有冲击力，似乎印证了郁辜之前说的话，囍是一种依赖他的喜爱生长的植物，没有他的喜爱，囍会死掉。
之前唐郁心中还有些忧虑这种怪异的植物越长越大，会不会变得不可控，甚至给他带来威胁，眼前的画面在打消了唐郁心中的担忧。
也消除了唐郁心中最后一点“郁辜是不是在说谎骗他”的忧虑。
“……好了！”唐郁飞快道：“我原谅囍了！”
在不涉及到原则性问题的时候，其实唐郁一直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尤其是对待他有好感的对象时，唐郁的包容度极大。
红色植株枯萎的迹象一下子止住，郁辜刚才仓皇的神情也在这一刻变成了受到惩戒劫后余生般的恍惚，“真、真真的吗？唐郁不讨厌囍了？”
唐郁搓了一下胳膊，看着满地可怜兮兮的枯藤落叶，“没有下次了。”
“嗯！”郁辜捂住心脏，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他在刚刚好像真的觉得自己死了一遍。
没有老婆的喜欢，他会死的。
真的会死的。
唐郁蹙眉想要离开卫生间，只不过卫生间地面实在是太多藤蔓了，一时间有点无处下脚的感觉，唐郁绕开了前面几根藤蔓，却在即将迈出卫生间时，不小心踩到了一根三指粗的藤蔓。
他今天出来得急，没有穿拖鞋。
唐郁只感觉自己的足心似乎踩到了什么会动的东西，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惊慌地弓起足背。
脚下的藤蔓飞快溜走，根本不敢再碰唐郁。
“它它它没有再贴贴了！”身后传来了郁辜结结巴巴的声音，唐郁转过头，看到郁辜从怀里取出了一打符咒，“这些也能保护你！”
唐郁却没有立刻伸手接过，而是一眨不眨看着郁辜，好像还在警惕会发生和之前类似的事情。
郁辜连忙解释道：“它们不会和你贴贴的！”
碎碎念的唐郁并没看到，沈君行张开口，忽然对着冰淇淋被咬过的地方舔了一下。
他舌头伸得很长，舔得很慢，带着点不明的意味。
……
唐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想起了从前的沈君行，他摇摇头，试图将这些回忆甩出去。
可好像事与愿违。
记忆里的沈君行蹲在他的卧室，认真整理着一个行李箱，往里面摆好各种军训用品，什么防晒霜、小风扇、冰凉喷雾……
“现在看这个样子，应该是村里请了外面的人来收尸。”郁辜踩着油门，开着车灯，往村子里进，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一盏摇摇晃晃的白灯笼。
双喜村的人似乎没什么夜间生活娱乐，这个点所有的窗户看过去都是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
村里的路上没有路灯，那一盏盏白灯笼挂在门前，照亮了周边一栋栋或老旧低矮的平房、砖瓦房，或是新修建的农村小别墅，但不管房屋的外观新潮与否，在黑夜中配上白灯笼看起来都有些渗人。
结合郁辜刚刚说的话，门口挂上白灯笼是家里死了人后的做法。
可是……怎么好端端的会死这么多人？
唐郁屏住了呼吸。
从进村到现在，他好像已经在十几户人家的房门前看到了白灯笼吧？
这个死亡频率是不是太高了？
难道这个小村庄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布满血丝的蓝眸四处张望，在下一个拐角时，唐郁终于没有再看见挂着白灯笼的房屋，这里仿佛有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后面的房屋都是黑漆漆的。
车灯投射向前方，照亮了前方一道道白色人影。
这是一个个披麻戴孝的村民，他们中有人在吹着唢呐，有人举着纸人，更多的人站在后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面对不断靠近的车辆，那些村民毫不避让，自顾自做事。
郁辜按了一下喇叭，惨白的车灯照亮了人群中一个尤为高挑修长的身影。
那道身影回过头，一个更小的黑影从那道白色身影上飞射而出，直接扑到了车头。
唐郁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看着车窗上的那双泛红的碧绿猫眼。
面包车停了下来。
一双修长的手抱起了跳到车头的黑猫，惨白的车灯照在了沈君行的眼镜上，反射出了一小片白色的冷光，他怀中抱着的黑猫在强光照射下，猫眼露出了一点红意。
……沈君行？
他怎么会在这里？
对面的沈君行似乎和唐郁有着相同的疑惑，他诧异道:“小郁？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郁想要将车窗摇下，不过下一秒，他的手就被郁辜的手握住了，“老婆，你的手好凉。”
干燥温暖的大手紧握着唐郁冰凉的手，郁辜一边对着唐郁嘘寒问暖，一边打开了自己那边的车窗，对着沈君行道:“沈医生，你好啊，我和老婆现在赶着要去结婚，麻烦你喊这些人让一让。”
沈君行挑起眉梢，他环顾四周，重新看向了郁辜，有些为难道:“如果要开车进去，恐怕不行。”
“你们坐在车里可能看不清。”沈君行指了一下那群忙碌个不停的村民：“路已经坏了，只能人下车走过去。”
坏了？
唐郁睁大了眼睛，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些披麻戴孝的村民正在拿着铁锹埋头苦干。
是在修路吗？
但唐郁又看了几眼，马上推翻了他之前的猜测，因为他看见在这条人来人往、可供车辆行人同行的地方，被这群村民挖出了一个两米多长、不见底的深坑。
放下铁锹的村民们合力扛起了一具漆黑棺材，往深坑里面放。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唐郁惊疑不定道。
“双喜村最近出现了一种怪病，好端端的人一批一批突然就死了……”沈君行口中讲述的事情让唐郁莫名耳熟，郁辜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沈君行。
“那个患者刚见到我，只说了一句话也死了。”
“想到双喜村是小郁爸爸妈妈的老家，我就想过来看一看。”
沈君行这句话让唐郁的内心微动。
不管沈君行能不能解决掉这个怪病，这个心意让唐郁心生了一丝动容。
“这种怪病在村子里闹得人心惶惶，村民们从外面请来了一位阴阳先生，那位阴阳先生说，可能是有脏东西作祟，让村民们把死者埋在村里修好的路上，这样那不干不净的东西就会被彻底踩下去，再也不敢冒头了。”沈君行解释道。
“这是什么狗屁方法？”郁辜冷声道：“听起来就是个招摇撞骗的东西。”
唐郁很少听郁辜这样冰冷的语气，他看不清黑暗里郁辜的脸庞，只觉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黑夜里像是寒冰一样冷。
刹那间，这种眼神让唐郁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黎生。
明明郁辜和黎生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可这一刻，却好像重叠在了一起。
沈君行轻笑了一声，他附和道：“我也觉得这是个招摇撞骗的狗东西。”
“不过村民们倒是得到了一些心理慰藉。”沈君行叹息道：“这也是一群可怜人。”
表演了一波慈悲的内心，沈君行这才看向唐郁，柔声道：“村里的怪病还没确定是怎么回事，但郁辜的爷爷似乎是第一个得了这种怪病去世的村民，郁辜的家里还没有消毒过，难免会不干净，小郁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唐郁愣了一下，还没作答，就听到身边的郁辜对他窃窃私语道：“老婆，这个沈医生看起来才特别不干净，你看，他抱的猫眼睛都红了，不知道有没有狂犬病诶。好可怕哦。”
【敏捷】:8
【力量】:8
【幸运】:9
【魅力】:9
【警告！警告！调包成功前不得随意暴露狸猫！】
【你已死亡。】
【你已复活。】
第 55 章 55
【玩家当前san值:5/10】
【怪诞灵感:当你san值降低时，你的灵感会为你指引方向】
【你已死亡】
【你已复活】
【玩家当前san值:4/10】
【你已死亡】黎生那冷冽的声音冷静依旧，“你现在已经清醒了。”
唐郁在阴冷的山风吹拂中，和接受过刚刚巨大的冲击下，他的头脑确实确实前所未有的清醒。
“在这个状态下，难道你真的想和郁辜结婚吗？”
他自然是想和郁辜结婚的。
他原本就准备好和郁辜结婚的。
只不过……黎生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现在已经清醒了，什么又叫在这个状态下？
唐郁愣了一下。真是不孝！生生让你爷爷的尸体大夏天在灵堂放这么久，都放臭了！”
“就是啊！你爷爷是全村唯一的阴阳先生，送走了那么多人，结果他死了，没人送他啊！”
“真是狼心狗肺，良心被狗吃掉了！老爷子对他那么好，结果老爷子病死了，他就直接跑了！到头来只能让我们从外面请人来送老爷子。”
随着这群村民你一言我一语，郁辜原先那个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去世孤苦无依、渴望娶老婆寻求家庭慰藉的形象一点点瓦解，被重塑成了一个白眼狼的新形象。
“它们怎么突然开花了？也是因为喜欢吗？”唐郁轻声问道。
“是想要交/配。”郁辜诚实道。
唐郁愣了一下。
这么说起来，植物开花确实是这样的意图。
开花，授粉，结果。
不过这样一说，之前那种浪漫的氛围全都被打乱了，变成了另外一种怪怪的气氛。
郁辜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眼巴巴看着唐郁，“……老婆。”
“我、我现在是可以叫你老婆的吗？”
“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每天都要做什么、我的脾气、我的口味……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未知数。”
他知道老婆喜欢单纯、可怜、需要被照料的人或物。
他知道老婆讨厌会伤害他、让他流泪的怪物。
他知道老婆每天都要记笔记总结，老婆的脾气很好，很容易心软，但对待坏狗的时候也足够冷硬，他知道老婆最喜欢吃家常菜、所有能朝着记忆中岳父岳母手艺靠拢的菜肴老婆都喜欢……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好了，确定了，你再来告诉我这个答案，好吗？”
他已经为了这一天想了很久很久了。
从他的诞生开始。
郁辜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他用力点头，“好！”
可能是头点得太过用力，把脑浆都摇匀了，又可能是此刻幸福到快要晕过去了，郁辜感觉自己的脑袋痒痒的，恋爱脑疯狂想要长出来。
虽然他没有立刻就得到男朋友的名分，但这个名分就在他的眼前，只要他再耐心等待那么一段时间，他就可以成为唐郁人生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唯一一个男朋友了！
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不差这么点时间了！
在这种巨大的、飘飘然的幸福中，一阵嘈杂的哀乐声响起。
楼下传来了一阵唢呐的声音、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吵吵嚷嚷的哭丧声。
在郁辜大喜的重要日子，这股哀乐很影响氛围，起码影响到了郁辜此刻喜气洋洋的幸福。
早不送葬晚不送葬，偏偏挑着这个时间点送葬……就是嫉妒狗狗我！
郁辜的笑容消失了一下，他不刻意瞪圆眼睛、卖力微笑时的神情有点冷。
如果把面板上的数值遮掉，那种冰冷会让他看起来像某种异常聪明冷血的野兽。
不过这种神情只出现了一瞬，下一秒，郁辜重新做好了出色的表情管理，对着唐郁笑道:“先吃饭！饭要凉啦！”
唐郁茫然地侧耳，他能感觉到这股声音应该是从楼下传来的，“这是什么？”
物业管家发的规则上只说会有装修声出现，但没说过会有这种声音。
郁辜一边给唐郁夹菜，一边道：“呀！听起来是死人了！”
有人死了？
郁辜给唐郁夹了肥瘦相间最完美的一块红烧肉，放在洒了一点黑芝麻的白米饭上，“不要饿到了！”
极具穿透力的唢呐声盖过了郁辜的声音，唐郁能听到刚开始只隔着地板传来的声音变得小了一下，似乎是离得远了，大概是送葬的队伍在下楼。
过了一会儿，更为清晰的唢呐声从窗口传了出来。
唐郁蹙起眉头，他放下筷子，站起身，走向窗户。
郁辜也连忙跟着唐郁来到窗边。
只见在中午十二点的大太阳底下，一支披麻戴孝的送葬队伍从唐郁所在的楼里走了出来。
为首的人捧着黑白遗照。
八个人抬着棺材。
旁边还有人在吹着唢呐。
几个看起来是家属打扮的人哭成一团，嘴里不断念着生者的名字，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与唢呐声契合在了一起，是能让旁观者都为之揪心的哀乐。
在这支队伍的末尾，几个人抬着两个纸人，边撒着纸钱边往前走。
一阵风吹过，纸钱飘飘扬扬，一个纸人被吹得偏了一下，头朝上，正好对上了从窗口探出头的唐郁的视线。
隔着十一层楼的距离，制作得惟妙惟肖的纸人仿佛一个真正的人，对着唐郁露出了笑容。
这种打击程度，莫过于直接冲到养狗的主人面前，大喊“这是吃过人的狼”的程度。
唐郁茫然地看向郁辜。
郁辜脸上的戾气在唐郁的注视下努力收敛，他挠了挠头，“爷爷临死前说了，他希望我能把老婆带回家，不然爷爷死也不安心，不想下葬。”
是这样的吗？
那郁辜怎么从来都没提过？
郁辜紧紧握着了唐郁的手，那群咒骂他的人就在车外，但郁辜满心满眼只对唐郁一个人澄清:“现在老婆你来了，爷爷也可以安心上路了。”
对狗狗来说，主人是怎么看待它的，才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
冷风不断往车里灌，唐郁也感觉冷得厉害，这种冷意好像不只是物理上的冷，是一种奇怪的联想，让唐郁觉得车窗开着，除了风，还会有其他可怕的东西飘进来。
唐郁打了个寒战，伸出手，摇上了车窗。
唐郁抱着手机看了好几遍，如果没有第二个喜欢把自己重病的奶奶挂在嘴边，但这个层主应该确实是燕朗，还在帖子里用路人的语气夸了半天黎生。
……为什么燕朗作为玩家，要伪装成路人夸黎生？
燕朗这么做是有什么目的吗？
燕朗怎么看起来像和黎生一派？
玩家天天像刷副本BOSS一起去刷黎生的副本，现在怎么出了个玩家在夸黎生？
糟糕，头好痒，他该不会要长脑子了吧？！
唐郁摸了摸脑袋。
唔，也许是该洗头了。
但是大晚上在寝室洗头怪吓人的，他还是明天早上洗吧。
思路这么一打断，唐郁干脆利落地决定放弃思考。
想这么多干什么呢？
他管玩家是怎么回事，反正他完成和黎生要做的两件事后，他就会跑路。
思考是智者做的事情，他现在要多多睡觉，这几天都没睡够，本来就不够用的脑子最近转得更慢了，上课的时候新知识转化的效率都变低了好多……啊，说到学习，他突然觉得好困好困……
想到这里，唐郁给自己重新盖好被子，安详地闭上眼躺尸入睡。
辅导员:“唐郁，听说你的室友黎生今天在组织一个有趣的烟火活动，就在后山，你去参加了吗？好玩吗？”
班长：“唐郁，你今天要请假是不是要去参加黎生的那个烟火活动呀？你们感情真好。”
洗衣房同学：“唐郁，黎生举办了烟火活动，听说这个活动的主旨是‘在白日焰火下和喜欢的人告白会很灵验’。”
……
沈君行：“小郁相信黎生？（笑.jpg）”
沈君行：“相信什么？相信黎生是个好人？”
沈君行：“相信在白日焰火下和喜欢的人告白会很灵验？”
沈君行：“相信昨晚见到的亲人是真实的不是黎生一手捏造的谎言？”
沈君行：“相信黎生会履行七天只见十分钟的诺言？”
沈君行：“相信黎生从一开始就是在英雄救美而不是在自导自演？”
沈君行：“相信一束花就能填满黎生的欲望？”
随着沈君行每弹出的一条消息，唐郁怀中抱着花束就枯萎一分。
唐郁呆呆地看着怀里的鲜花以肉眼可见的诡异速度枯败，转瞬间变成了依稀能看到轮廓的黑色不明物体，一阵清风吹来，那被烧焦一样的花束化为黑灰，扬在了地上，被无数赶来的行人践踏、践踏，践踏那束他骑了一路、怀揣着满心的愉悦欢喜感恩挑选出来的花束。
践踏着他鲜少捧出来的真心。
唐郁茫然地伸出手，想要抓起那些被风吹散的黑灰，可是那些灰尘是那样轻、那样小，如云烟一样飘散，就像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抓住属于父母的幻影，也无法抓住记忆里的沈君行递给他的花束。
怎么会这样呢？
唐郁站在逆流的人群中央，阳光下，他好似看到了远处的高山上出现了少年时的沈君行。
他之前从未给父母烧过纸钱、烧过纸人和灵屋，他有着独属于他和沈君行的祭奠方式。
少年时的沈君行会牵着他的手，带着他翻山越岭地走，带着他采撷路边的野花，带着他在满天比烟火还要璀璨美丽的星星下奔跑，他们抱着花束一路往上跑、往上跑，跑向爸爸妈妈的坟墓。
后来他们渐渐长大了，知道了花鸟市场、知道了花店、知道了鲜花快递，可是他们还是喜欢一起走过那座山，采遍一路的花。
再后来每年他们去墓地时，去年的花已经腐烂枯败得不成样子，新鲜的花束被他们放在墓前。
花会枯萎，但爱不会。
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粉色康乃馨的花语永远年轻美丽。
红色石斛花的花语是亲爱的欢迎你。
白菊的话语是高尚、怀念与哀悼。
他没有让商家写任何卡片，三束花除了康乃馨外，其实没有明确任何的指向性。
白菊也可以是送给父母，从来没有人说过只能送两束花，他也从未说过他要送给黎生一束花。
可沈君行还是敏锐地、果决地、自信到毫不迟疑地毁了它。
唐郁不知道此刻内心升腾起的到底是什么情绪。
如果沈君行猜错了呢？如果这束花就是他想要送给爸爸妈妈的花呢？如果他不小心毁掉了另外的石斛花和康乃馨呢？
如果，没有如果。
沈君行猜对了。
他们一起长大，他们亲密无间，沈君行了解他的所有喜好和癖好，能够在论坛里自信认为知晓他的一切。
就像每一次教唐郁解题时，沈君行总是能毫不犹豫说出正确的解题步骤、说出真正的标准答案。
沈君行是如此胸有成竹。
可是啊，可是人的感情不是有标准答案的题目。
他知道一束花不会安抚住一个怪物。
燕朗吊儿郎当摇晃的鞋尖顿住。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都凝滞了，系统提示音在玩家的脑海中响起，燕朗看着舍曲林，舍曲林看着燕朗，他们一齐看着对方的面板，只见双方面板上，唐郁对他们的好感度齐刷刷扣了1点。
……
唐郁皱着脸，他打开笔记本，在存活攻略上写道:
“7、玩家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这样的玩家看起来就像正常人一样。说起来，原来正常人好像都不是每天高高兴兴自由自在的样子，那么，当玩家似乎也很好。”
“8、玩家知道了我的样子，其实当时我已经拜托沈君行在网络上清过一批了，也不知道玩家是怎么翻出来的，不知道这件事会给我带来什么影响，不过那张照片拍得并不好看，玩家应该不会太在意……吧？”
“9、玩家居然还可以变成纸人……纸人真讨厌。”
唐郁合上笔记本，虽然听完玩家那通谈话后他的表情就不太好，但听墙角这件事无疑给唐郁带来了不少收获。
比如他知道第五天进黎生副本前要做什么了。
居然在论坛发帖真的算祭文。
他真的猜对了！
虽然是早早拿着沈君行给的参考答案，知道了第五天是礼生开祭，但能把论坛发帖和祭文结合在一起，也说明他很聪明呢！
至少没有那么笨！
想到这里，唐郁的心情忍不住好了一点。
他拿出手机，打开论坛，看着一堆赞美黎生的帖子。
之前黎生的纸人让他写东西，是想让他完成礼生开祭的流程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黎生好像……真的没有害他的意思？
唐郁有点不太确定，不过他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了。
唐郁很习惯去按照参考答案做事。
他点进燕朗参与进的一个帖子，认认真真观察了大家吹捧黎生的内容，像在做题一样总结出了共同点:
要夸黎生帅、成绩好、专注学业。
好好好。这个简单！
唐郁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打字道:“黎生当然是我们学校的校草，有才华有外表，只要继续专注学术研究一定会前途一片光明，未来可期。”
他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于是发了出去。
发出后，唐郁刷新了一下，几乎是下一秒，他看到有人回复了他。
“黎生哪怕谈个恋爱也不会影响学习，我觉得黎生作为我们学校的校草，和我校的校花唐郁很般配，你觉得呢？”
唐郁:“……？”
唐郁点进这个人的头像，发现对方没有其他历史记录，只发了这个回帖。
唐郁茫然地退出这个人的发帖记录，再次刷新时，就看到了一堆别的回复:
“我也觉得。”
“很般配，祝99。”
唐郁:“……？？？”
风被拦了下来，像落叶一样拍打着车窗的东西也被拦了下来，但有一种东西是拦不住的——
前方传来了一阵唢呐吹成的哀乐声。
唐郁的心中一紧，他抬起头，看到黑漆漆的山脉里出现了一点光亮，像是荒无人烟的山上住着几户人家。
“咦？双喜村怎么在办丧事？”郁辜一边开车一边道：“我爷爷是村里唯一的阴阳先生，村子里只要有人死了，就会请我爷爷来办丧事。”
“爷爷死了之后，丧事是由我一手操办的。”郁辜特意强调道：“我把爷爷风光大葬后，才离开了村子。”
唐郁愣了一下，他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种时候他似乎是该去好好安慰一下郁辜，比如人死不能复生，又比如你爷爷在天有灵应该也会欣慰的……
但不知道怎么的，这种话到了嘴边，唐郁却莫名也说不出来。
他总感觉有哪里奇奇怪怪的。
唐郁揉了一下太阳穴，看向前方，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看清的东西更多了。
只见村口的槐树上挂着一盏白灯笼，白灯笼在黑暗中晃晃悠悠，照亮了枝头缠绕着的白布，还有密密麻麻的红色藤蔓。
“叮咚！”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
黎生：“我在双喜村有房，你要住吗？”
他之前难道是什么特殊的状态吗？仔细想来，他好像完全记不清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是怎么突然换上了这身嫁衣？又是怎么来到的双喜村？
唐郁的眉头无意识蹙起，他感觉自己这一大片记忆都是混沌的，努力回想时只能嗅到浓郁的花香、红色藤蔓上盛开的白花红蕊、高挺的鼻梁、兴奋到极致的琥珀色眸子……
玩家很快意识到了这次任务的关键。
双喜村的村民状态好坏、死活，其实是沈君行、黎生、郁辜三个诡异角逐的具像化。
生病的村民越多，就说明郁辜的力量在双喜村占据主导地位。
被治愈的村民越多，则说明沈君行的力量越强。
下葬的村民越多，则是黎生的力量越强。
而目前为止，根据玩家们的统计，郁辜的力量无疑占据了上风！
那如梦般的记忆里，郁辜的薄唇凑在了他的耳边，低哑的声音对着他反反复复道：“老婆，好喜欢老婆，要给老婆生孩子……”
那声音确实是郁辜的声音，说的话也像是郁辜会说的话，只是那语调似乎和郁辜平日里有些傻乎乎的语气不同，像是带着撩人的勾子一样。
还没等唐郁分辨出那点差别，远方传来了一阵如狂风骤雨般的马蹄声。
郁辜骑着一匹戴着红绣球的高头大马，身着红色喜服，逆着夜风追了上来。
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朝后飞，完整地暴露出了一双如狼般的浅眸。
郁辜的身后是连绵起伏的山峦线条，还有在夜色里不易察觉的红色藤蔓，那涌动的红色藤蔓像是他心底喷涌而出的欲望。
那骏马如闪电般疾驰而过，转瞬间就来到了唐郁的面前。
坐在马背的郁辜俯下身，对着唐郁伸出了手。
那是温暖的、能与唐郁十指紧扣的宽大手掌。
只要唐郁握上去，他就能瞬间被郁辜带上马背，离开这片乱葬岗，和他之前真正心仪的新郎拜堂成亲。
可在这幸福看似唾手可得的刹那，唐郁却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
郁辜伸出的手抓了个空。
随着一声马鸣，郁辜的身子朝后仰，拉紧了手中的红色缰绳，那匹骏马的前蹄离地，整个身体向上腾起。
骑在马上的郁辜像是骤然意识到了什么，琥珀色的眼眸如凶狠的狼般盯着黑棺，但下一秒，他又迅速收敛好了情绪，像受伤的狗勾般望向了唐郁，委屈道：“老婆？”
“婚礼还没成，可别急着叫老婆。”沈君行从不远处走来，他的怀里抱着一只小黑猫，在郁辜有些难看的脸色下，沈君行微笑道：“小郁，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和这个骗子结婚吗？”
【你已复活】
【玩家当前san值:3/10】
【你已死亡】
【你已复活】
【玩家当前san值:2/10】
【你已死亡】
【你已复活】
【玩家当前san值:1/10】
第 56 章 56
#黎生一个人住623是什么学神特权#
主楼
【本来老校区床位就少，都有大一挤到我们寝室住了，怎么黎生一个人能独享四人寝？】
【黎神有室友，只不过室友都办走读了】
2楼
【听说唐郁的床位就在623】
3楼那只蓝蝶死了
他知道黎生从一开始就在演戏。
他知道黎生不会履行七天只见十分钟的诺言。
他知道在白日焰火下和喜欢的人告白并不灵验。
他知道昨天的梦是虚假的。
可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像一层轻纱蒙住了鲜血淋漓的过往。
他想要给这个梦一个同样很美很美的结尾。
但怪物不会明白。
哪怕它伪装得再真再好再像，当遇到这些复杂细腻百转千回的无用情感时，它也会脱去无所不能的外衣，暴露出最初的怪异形象。
这是一个学不会感情的怪物。
他早该知道的。
它无法感知到他深切的痛苦，它无法理解什么叫做感同身受，什么叫做缅怀，什么叫做沉溺于梦中。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它无法流出眼泪，无法流露笑意，无法跳动起一颗真心。
他明明一直都知道。
可为什么这些年他还要沉浸在这场怪诞的梦中迟迟不愿醒来呢？
唐郁仰起头，看着白日焰火如星子般闪烁，年少时的沈君行抱着漫山遍野的花，站在夏日星空下，时光仿佛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幕。
唐郁静静地看了许久，烟火升腾，轰轰烈烈，绚烂易逝，唐郁在喧嚣的人群中点开语音，轻声道：“哥哥，我喜欢你。”
随着这句夜风一样的话，眼前的烟花升腾绽放又消逝，而记忆里漫山遍野的花也在刹那间枯萎衰败、化为尘埃飘散了。
如蝶翼般的睫羽颤了一下，蓝眸有些失神地望着那盖在头上的红盖头，大片大片的红色遮蔽了他的视野。
“唐郁。”一股线香燃烧时的冷香盖过了花香味，“你还没看清郁辜的真面目吗？”
——“……我不是骗子。”
初见时的郁辜这样无助又笨拙地说道。
“咦？天怎么暗了？”蹲在后山的玩家有些奇怪，除了讲师呆在教室防止唐郁被鬼点名外，其他玩家都来了。
“天气系统不太行啊，刚刚阳光还特别好，现在连云都没有出现，一下子就变天了。”喵咚哩指指点点：“还有这个白日焰火，弄得大张旗鼓的，结果我们还没跑到，动静就全没了！”
玩家们今天零点就打开论坛，刷新帖子，结果发现论坛的画风一变——
#黎生组织了白日焰火，听说这个时候和喜欢的人告白会很灵验，快来邀请你喜欢的人来看吧#
#白日焰火，好家伙，黎生你不是专门研究丧葬文化的吗？怎么突然折腾起这些了？”
#黎生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想要借着这个活动和对方表白？#
郁辜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男朋友？
什么意思？是普通的男性朋友吗？是老婆同意和他做朋友的意思吗？应该是的吧，能做老婆的朋友已经非常荣幸了！
但……但有没有一个可能，是不是……是不是……
一个完全超乎了天才计划预期的念头克制不住地冒了出来，就像那些止不住要从脑袋里长出来的藤蔓一样。
郁辜抱住了脑袋，堵住了冒出尖尖头的藤蔓，可那个过分大胆、过于不可思议的想法却没办法被堵住——
是不是谈恋爱的男朋友？
他对上了唐郁纯净的蓝眸，像是一汪澄澈的湖水，在睫羽的掀动中泛起了柔软的涟漪，唐郁就这样柔柔地看向他。
这一刻，郁辜的耳朵动了一下，全身都突然一震。
就像是宠物店里有一群等待着被人买走的小狗里，有一只小狗隔着玻璃对上了那个人类的视线。
小狗不懂人类的语言，可是在对上那个人类的那一眼，它就像被触动了灵魂一般，忽然明白了这个人类明亮温柔又坚定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噫呜！”郁辜被巨大的幸福砸晕，几乎要忘记了人类的语言，他也不知道自己前面发出了什么奇怪的音节，但好险最后是想起了那个要字该怎么说。
“要！！！”郁辜大声道，像是狂摇尾巴汪汪叫的小狗。
唐郁眨了眨眼睛，他看到房间里无数藤蔓在这一刹那都开出了纯白的花，就像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花朵一簇一簇绽放在了藤蔓上，每一朵都洁白无瑕，鲜红的花蕊像是在白月光心头又开出了一点朱砂痣。
不管是什么花，只要数量一多，聚在一起，汇成了花海，都会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美得如艺术品般精致，又多了大自然才有的生机盎然和鬼斧神工。
唐郁情不自禁地仰起头，望着从墙角开上天花板的花，他被眼前这梦幻般的一幕震撼得久久不语。
这段时间，他见到了许多诡异阴森恐怖血腥的画面，却是第一次见到类似于这种力量创造的美。
这些花不仅好看，花香也很好闻，淡淡的幽香深深浅浅漂浮在了室内，这清幽的香味中透出了一点甜味。
“……好漂亮。”唐郁喃喃道。
郁辜红着脸，羞涩道：“你喜欢就好。”
花对植物来说，就是它们的生/殖/器官。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被老婆夸这里更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哦！当然有了！他现在是老婆的男朋友了！！！
他可不是无名无分的小狗，也不是丧家之犬，他是被老婆从一堆狗狗里选中的小狗！！！
帖子上没有人提到白日焰火的举行地点，只说是一个秘密，等烟火升起的那一刻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我们今天同样找不到灵屋，纸鸟又消失在了这个地方，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灵屋的位置发生了改变，或许就埋在此地，而纸鸟和我们一直找不到的黎生的纸人一样，都藏在了某座坟中。”燕朗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可能就在明天，黎生的纸人就会揭棺而起，直接复活。”
“今天或许是游戏给我们最后的提示，将黎生的纸人范围缩小在了这片乱葬岗里，如果再不能找出黎生的纸人，我们恐怕就要任务失败了。”燕朗说。
“燕哥的意思是……？”喵咚哩有点猜到了燕朗的打算，但胆小的他有点不可置信。
燕朗缓缓道：“挖坟掘墓。”
……
大片大片的黑暗开始吞噬着视野里的红，“小郁还没发现自己被它欺骗了吗？”
——“郁辜，我可以相信你吗？”
——“嗯！”
四周出现了更多的声音，似乎是姗姗来迟的玩家们终于抵达到了战场。
“唐郁！你要小心符咒！”是六六大顺的声音，“那符咒根本就不是什么符咒！是一张纸包着一粒种子！把符咒往哪个地方贴，种子就会寄生到哪里！制作符咒的家伙把一切都当成它的肥料了……”
——“我爷爷是阴阳先生，我也跟着学了一点，但我笨，没怎么学明白。”
“唐郁，我在山下发现了真正的双喜村。”是舍曲林的声音，“早在十多年前，原本居住在山上的双喜村村民就陆陆续续搬迁进了山下的镇子里，到了今天，山上的双喜村更是成为了一座空村，现在这个双喜村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
——“爷爷去世了……我没有家了……”
“唐郁！你千万不要去闻花香！”蜂鸟喊道：“我的能力感知到香味很可能会抹去你的记忆！”
——“那我们来拉钩，郁辜会保护好唐郁。”
红色袖袍下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唐郁颤抖着手，一点一点掀开了遮蔽住他视野的红盖头。
他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红，喷涌而出的红，红得像是血、像红绸缎、像熊熊燃烧的烈火。
那些红色藤蔓张牙舞爪地攻击着所有敢靠近唐郁的玩家、纸人和阴影。
玩家死了可以再复活。
纸人和阴影的力量更是无比强大，
但红色藤蔓却像无穷无尽般蔓延出来，唐郁呆呆地抬起眼，看向那如红色大海般的藤蔓的源头——
无数涌动的红色藤蔓完全把郁辜淹没在了浩大的藤蔓浪潮中，如果不是通过面板，唐郁根本无法辨认郁辜所在的位置。
有很多时候，唐郁会想，是不是他太笨了，才找不出让自己变得快乐的办法。
可郁辜同样是智力5。
难道说快乐是一种天赋吗？
就像有的人天生就是快乐小狗，哪怕遇到困难也会勇往直前的快乐小狗。
动画片轻快经典的片尾曲流淌而出，看完了一集的郁辜长舒一口气。
太好啦！又看完了一集！离了解老婆小时候喜欢的动画片更近一步了呢！
干得好啊！
“郁辜。”他听到唐郁这样叫他。
郁辜唰得抬起头。
暖黄色的灯光下，唐郁的蓝眸看起来别样的温柔，像是夕阳下的海面，“牵手是不能怀孕的。”
郁辜的脸有些垮了下来。
天才计划里说过，指腹为婚的计划行不通，就要启动奉子成婚了！
以唐郁这么充满责任心的性格，只要真的能整出一个孩子，唐郁就算是出于给孩子上户口的目的，也会捏着鼻子认下孩子的妈妈！
以后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唐郁说不定还会一直维持着婚姻，不甩了他。
一切的想法都很好，唯一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有个孩子。
其实天才计划里已经有了点想法。
但不是这两天就能实现的。
天才计划里说过，只要熬过头几天，就能顺利推进奉子成婚plan B了！
按照唐郁的性格来说，只要他咬死自己怀了孩子，唐郁就不会再坚持了，根本不会出现一次讲不通还要讲第二次这种变故！
但现在，计划怎么又出问题了？！
是不是他经常吃脑子，导致新长出来的脑子不太好用了？！
就在郁辜怀疑脑子时，他听到唐郁继续说:“只有两个人相爱，互相都很爱着对方时，才会生出孩子，孩子是爱的结晶。”
“郁辜，你现在不可能怀孕。”
“因为我不爱你。”
郁辜呆在原地，琥珀色的双眸一点一点变得黯淡，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要碎掉了，那之前一直在捂着肚子的手，这一次无意识捂住了左胸口。
虽然知道老婆不爱他这件事，但每次听到，心脏都会好痛。
而且根本无法反驳。
完蛋了，奉子成婚这项计划要彻底泡汤了。
但……也就是因为面板……
唐郁怔怔地仰起头，望着看不清面貌的郁辜头顶上，那个熟悉却陌生的面板。
怎么会……
怎么会？
只见在面板的智力栏里，郁辜的智力点一下又一下往上跳……
那智力点最终停在了不可思议的数字9上！
解放了全部力量的郁辜在这一刻骤然将所有阻碍他的东西全都推开，藤蔓如蟒蛇般疯狂涌动着，隐约从藤蔓的缝隙中窥见一双琥珀色的危险眼眸、小麦色的肤色、还有高大完美的身躯，这一幕像是新生的山神在惩戒所有胆敢冒犯祂的存在！
唐郁回到了寝室。
他订了中午的闹钟，爬到床上睡了一觉。
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唐郁打开手机，看到班长问他下午还要不要请假。
唐郁回答道：“谢谢班长，不用请假了。”
班长：“你事情处理完了？”
唐郁：“就差一点收尾了。”
回完了班长的消息，唐郁看到讲师也发消息给他：“唐郁！你下午来上课吗？！”
如果唐郁下午要来，那讲师就可以早点跑去后山和玩家们一起掘墓了！她已经等不及了！
唐郁：“要来上课。”
唐郁：“你现在有空吗？我把生日邀请函给你，连同给梨子她们三个的那份。”
讲师：“有的有的我现在就有空！”
唐郁：“那我们寝室楼下见。”
讲师：“好好好我马上到！”
唐郁回完和玩家的消息，看到沈君行发来的一箩筐消息。
沈君行：“小郁睡了吗？”
沈君行：“看来小郁已经睡着了。”
沈君行：“小郁记得吃饭哦。”
沈君行：“拍了可爱的猫猫图。”
……
他消息的频率格外高，似乎无时无刻都想得到唐郁的回应。
唐郁记得沈君行从前发消息好像也没有这么频繁。
不知道怎么了。
他回道:“刚醒。”
沈君行秒回:“怎么不继续睡？是睡不着吗？”
唐郁:“是突然发现还没把另外四张生日邀请函发给同学，所以起来了。”
沈君行:“小郁下午还要去上课吗？”
唐郁:“嗯，还是要上一下的，上完课回来直接睡觉，睡眠时长也够了。”
而后，祂对上了唐郁的蓝眸。
半面冠上的红色流苏闪烁着颤动的光。
唐郁完全揭下了盖头，那张美丽异常、平静异常的面容暴露在了所有人的注视下。
风轻轻吹动了唐郁额前的一缕碎发。
不论是正在进攻的红色藤蔓突然僵硬，还是发起反攻的纸人和阴影一动不动，乃至于平日里最爱聊天的玩家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一切的一切，甚至连风声、呼吸声都好像消失了。
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为一个人屏息。
半晌，红色的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
但那蓝色眼眸里的悲伤却仿佛浓到要溢出来。
“郁辜。”唐郁的声音还是那样轻柔和缓，只不过尾调透出了一点掩藏不住的颤抖：“你的仪式，是要和我结婚吗？”
【什么？！唐郁住623？！】
4楼
【什么？！唐郁和黎神住一起？！】
……
5楼
【什么？！唐郁和黎神睡了？！】
6楼
【祝99】
7楼
【确实很配，祝99】
第 57 章 57
在唐郁开门前，这四个玩家正蹲在一起热聊沈君行。
“也就是说，沈君行在今天之前，其实是不存在的人？周围人都看不见他这个人？咦我记得之前我们查过宿舍楼下和学校门口的监控，按理来说沈君行每次喂猫饭，应该会被拍到才对，可每次我们都什么也查不到。”
“如果蜂鸟的说法是对的，沈君行在今天才真正诞生了，学校监控里肯定有沈君行的身影！”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玩家特意跑去查了一下学校最近一周的监控。
然后玩家就看到了一个让她们有些震惊的东西：
在她们抢猫饭的那一天，监控里，她们的身后居然一直站着一个人。
可明明那天玩家记得周围连只猫都没有，其他路过的NPC见到她们和乞丐抢食一样的画面都恨不得绕道走。
原来如此！那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老婆虽然不要他，却把他们的孩子带走了。
老婆是不是想要好好养大孩子？就像他之前去看土狗必看文学里那什么带球跑小说一样！
那么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
如果他生的是双胞胎，还有一个和老婆带走的一模一样的孩子，他和老婆就能再续前缘了！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是快点恢复实力！找出更多的诡异当成养分吸收，狠狠结出一个新的果子和老婆再续前缘！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等等？这是沈君行？！”讲师不可置信道：“沈君行不是男的吗？哦我在副本还是太监，那没事了。”
“沈君行居然有三项属性点是9！我是不是看花眼了？！”
“我也看到了！”
“属性值这么高，太强了！”
“你们快看！沈君行怀里那个黑黢黢的东西是什么？怎么也有面板？”
玩家们挨个将脸贴在了屏风上，使劲看向沈君行怀中黑影的面板。
“那长长的，好像是猫尾巴？”讲师不确定道。
“这不是咪咪吗？！”梨子一眼就认出了黑猫，“咪咪，姨姨在这儿！”
“咦？这是肚子吗？”郁辜闻言换了个位置抚摸，“我们的宝宝就在这里，不信你摸摸看。”
唐郁：“……”
唐郁不是很想相信，但郁辜的表情肃穆庄严，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邀请唐郁一起来摸宝宝时，眼里充满了让人不忍心拒绝的希冀。
唐郁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落在了郁辜的小腹。
隔着薄薄的布料，唐郁摸到了硬邦邦的腹肌轮廓。
“你觉得我的腹肌摸起来怎么样……哦不是，是我们的宝宝，你感受到了吗？”郁辜小声问道。
“38度。”它说。
小唐郁恍然大悟，半阖着眼，轻声道：“我应该是发烧了，难怪我脑子很晕，一直在想爸爸妈妈。”
“要怎么办？”它问。
“应该是要吃药了，但药太苦了，我不想吃。”小唐郁闭上眼，“哥哥，你陪陪我吧……”
沈君行抬起手，他摸了一下自己染血的额头，上面的温度果然超过了人类的正常体温。
他居然发烧了。
原来发烧是这种感觉。
虚弱、疲惫、头晕、目眩、心脏痛。
但他当时强制摇醒了发烧时的唐郁。
沈君行的手捂住了左胸口，手背上青筋迸起，他蜷缩在地上，张开口，像是快要无法呼吸般急促喘气。
心脏好痛。
漆黑的眼眸穿过破裂的镜片，似乎看到了小唐郁蜷缩在他的怀里，攥住了他的衣角，用充满依恋的口吻呢喃道：“哥哥，你陪陪我吧，你陪我，我就会好很多了……”
沈君行伸出手想要搂住脆弱的小唐郁，但手掌穿过了空气。
染血的手僵在了半空。
一股剧烈的痛苦从心口蔓延。
沈君行颤抖着打开了手机，点进了他和唐郁的聊天界面。
上面都是这段时间他发给唐郁的消息。
却没有任何一条得到过唐郁的回复。
——“哥哥，你陪陪我吧。”
——“不用在意无关紧要的人的话。”
——“你陪我，我就会好很多了……”
——“我想和你分开，开启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陪伴会让发烧好受一些吗？
沈君行望着聊天界面，他看到自己发出的消息：
唐郁：“？”你刚刚前半句说了什么？！
宽大温热的手掌轻轻按住了唐郁的手，琥珀色的眼眸真挚地望着唐郁，澄澈的双眸里只有唐郁的倒影。
像是狗狗占了母鸡的窝，认真孵蛋的同时，虔诚地望着主人。
可以怀疑狗狗的智商，但不能怀疑狗狗有坏心眼！
唐郁有点不自在地抽出了被郁辜按住的手，“你的重点应该不会在腹肌吧？”
郁辜：“咦？”
郁辜茫然地挠挠头，看起来很无措的样子。
……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牵手是不能怀孕的。”唐郁严肃道。
郁辜：“诶？”
唐郁看着郁辜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禁道：“生理课上应该都有说过，你是没有上过生理课吗？”
郁辜腼腆道：“我都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这些都有了解的。”
唐郁想说郁辜根本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但想了想，还是先抓重点道：“只有女人才能怀孕，生理课没告诉过你吗？”
“生理课只说了做/爱会怀孕。”郁辜挠了挠头，“但没说男人和男人之间是怎么做/爱的。”
唐郁瞳孔地震。
等等？刚刚郁辜说了什么？
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干净，配上小麦色的肤色，有一股纯粹质朴的气质，像农民在讨论种子要如何授粉。
“我还以为男人之间做/爱方式就是牵手，难道不是吗？”郁辜求知若渴道。
唐郁紧抿着唇，蓝眸瞪得像只受惊的猫。
“小黑啊，小黑！”
“挖煤！”
黑猫趴在沈君行的怀里，悠哉悠哉地甩着尾巴，对玩家们真情实感的呼唤无动于衷。
“……黑猫，括弧，太子，括弧回来。”讲师念出了面板上的内容，震惊道：“我没看错吧？真太子是一只猫？！那我们要用来调换的狸猫又是什么？”
“是这个。”囤囤鼠说着从她的麻袋里掏出了从鬼公交副本就塞进麻袋里的人形干尸。
只见干尸头顶的括弧里多了“狸猫”二字。
其他玩家：“……”好好好，系统，这么玩是吧？
现在玩家的任务很明显，她们要用干尸去调包沈君行怀里的黑猫。
玩家们发现她们目前任务第一个难点，就是如何在不能穿过屏风、不能用声音和屏风那边的对象沟通的情况下，完成狸猫换太子。
“系统是不会发布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梨子有理有据地分析道：“虽然我们自己没办法穿过屏风，虽然我们的声音也无法透过屏风，但系统不是让我们用干尸去掉包吗？那证明干尸肯定可以穿过屏风。”
囤囤鼠闻言掏出麻袋里的干尸，尝试往屏风那边一戳——
干尸的脑袋穿过了屏风。
屏风对面的唐郁突然带着椅子朝后仰，冕旒上的玉串不断晃动，看起来被吓了一跳。
……
唐郁摸了一下怀里的那颗蓝色果子，他的衣服口袋刚好能装下这颗果子。
这颗果子摸起来冰冷又坚硬，每当想起这颗果子出现时所有藤蔓枯萎的场景，他便觉得这颗果子像是怪物的心脏。
是耗尽所有心血才凝结出的一颗果子。
摩挲着果子的指尖一顿。
怪物也会有真心吗？
“到了。”耳边传来了舍曲林的声音。
唐郁抬起眼，和仍旧茫然的燕朗、蜂鸟一起看向了面前的医院。
这是已经废弃的第二医院。
也是沈君行之前上班的地方。
蜂鸟瑟缩了一下，有些杯弓蛇影地看向寂静的第二医院。
玩家都知道现在这里是沈君行的地盘，燕朗皱眉看着舍曲林，不知道舍曲林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舍曲林接了帮助沈君行和唐郁完成婚礼的任务，现在是想要让唐郁抓紧时间二婚？
“你们终于来了！”六六大顺从医院大门跑了出来，他看到唐郁时眼前一亮，像是邀功一样将身后的一个npc带了出来：“唐郁，你看！”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npc，中年男性外表，背对着众人，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扔在诡异复苏的游戏里，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npc。
蜂鸟盯着那位npc，发动了她的异能，忽然喃喃道：“它是诡异！”
“对。”舍曲林没有否认，“它是诡异。”
这就是当初让唐郁对舍曲林的好感度清零的npc。
“他就是友爱小区9栋3单元310的住户。”舍曲林说：“我正在医治他。”
唐郁望着那位友爱小区的住户，对方仍旧背对着他们。
治疗效果目前看来，大概是他从背影怪物统一的灰色上衣黑裤换成了自己的常服？
舍曲林冷静地说：“第二医院的沈君行不再接复活死人的手术，所以他的病情是由我和六六大顺负责。”
“从一开始，它就被友爱小区的背影诡异同化了，我想要让它恢复成原本的身份，所以我和六六大顺准备用符咒操控它的身体，让它扮演它原本身而为人的角色。”
这个灵感还是从舍曲林和六六大顺一起到山脚发现真正的双喜村时，舍曲林生出的大胆想法。
已知这个世界的诡异可以通过扮演完成仪式，得到世界的认可，拥有一个崭新的身份。
就像沈君行通过仪式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舍曲林的治疗思路很简单，他要让这个诡异也完成仪式，重新变成人。
虽然这个仪式还没有真正见效，但舍曲林这段时间已经对仪式有了许多自己的思考。
想要让一个诡异完全按照他们的想法完成仪式有些困难，但郁辜提供的符咒可以操控诡异的身体，让诡异犹如牵线木偶般按照玩家的想法走。
唐郁安静地倾听着沈君行讲的每一句话，时光像是倒流般回到了从前，每当唐郁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会求助沈君行。
沈君行的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得飞快，每一下似乎都有一个隐秘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小郁这是……想要原谅他了吗？
是吗？
沈君行连呼吸都屏住了。
似乎、似乎是有这个可能性，不然的话小郁为什么会突然和他一起共进早餐？
这段时间，他都在按小郁的要求做事，治病救人、不复活死人，小郁被骗婚时，他也站出来阻止了，虽然没有阻止成功。
是不是经历了郁辜后，小郁反而觉得他更好，他才是最适合和小郁在一起的人。
沈君行推了一下镜框，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讲师和囤囤鼠不知道要做什么，也来摘花，摘到后把花交给唐郁。
当从山脚走到山顶时，唐郁已经抱了满怀的山花，山花并没有花店里包装出来的花束那样漂亮精致，但透出蓬勃烂漫的生命力。
他把花店那两束花留在了老房子，抱着自己采来的山花来到了一座墓碑前。
墓碑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他弯下腰，轻轻将花放在了墓碑前，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地。
第 58 章 58
地面散落着烟蒂和零食包装袋，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垃圾碎屑，一张张塑料椅还未曾收起，凌乱中又透出几分秩序地摆放在露天戏台下。
现在是凌晨四点多，夜已深，四周所有的楼房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一个房间亮着灯，大城市可能这个点还有人在高楼大厦里面办公，或者还有夜猫子在熬夜，但这个点的小县城所有居民无一例外都入睡了。
然而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刻，戏台子上却隐约有人影晃动。
华贵的戏服披在一道高挑的身躯上，戏台上的人回过头，露出了一双被黑色油漆修饰过后越发深邃的眼眸，眉心中间一点朱砂痣鲜红如血，在黑暗中仿佛随时会睁开的第三只眼睛。
“如果现在的我能考上安大，未来的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玩家立刻将这才探出脑袋的干尸拖了回来。
只见屏风对面的宫妃沈君行立即站起身，走向唐郁，似乎在关心唐郁的情况下。
唐郁摇了摇头。
系统的警告声也没有继续弹出来。
“既然干尸可以穿过屏风，别的东西我们可以试试看呀，比如我们带的一堆礼物。”梨子说着看向囤囤鼠，“我记得你的麻袋里好像还有一些我们给小黑买的东西？”
囤囤鼠从麻袋里取出了逗猫棒，她举着逗猫棒戳向屏风，没戳破。
——“我跟唐郁做邻居一年多了，我从来没有看过他和任何人合租过。”
——“什么叫我不了解他？我是他的邻居！我每天都会隔着猫眼看到他早上出门，我连他哪天早课哪天睡懒觉哪天抽空出门我都清楚？！”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那些跟踪唐郁的变态！我只是、我只是每天通过猫眼在帮唐郁盯那些变态！之前还是我帮你们物业揪出假扮清洁工的变态！”
“郁辜。”唐郁忽然开口道。
郁辜连忙啊了一声，却不敢看唐郁。
“除了在工地做事……”
这份工作是郁辜的同乡推荐的，日薪确实不少，但赚的都是辛苦钱，对郁辜来说不是最优的选择。
郁辜面板上除了智力外，各项属性点都很高，他可以去尝试其他职业，比如运动员、模特……
“当骑手……你还有没有考虑过其他职业？”唐郁试探性问。
他不是一个喜欢对他人职业规划指手画脚的人，唐郁向来很有自知之明，他从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去教他人做事。
唐郁说完这番话，看到人高马大的郁辜一副唯唯诺诺的挨训模样，手上的冰淇淋都快化掉了也不敢吃，只敢可怜地看着唐郁。
唐郁鲜少会用这么重的语气和人讲话，其实他并没有很生气。
刚刚郁辜说的那些话确实很不对，理应让人生气，但这些话实在太像是笨蛋小狗了，让人忽然觉得这件事发生在郁辜身上，像是在责怪着小狗为什么不懂人类社会的规矩。
唐郁之所以摆出那样的神情和语气和郁辜说话，只是想要让郁辜意识到，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
“你、你刚刚说自己要考虑的职业，不是阴阳先生？”唐郁艰难地问。
“当阴阳先生没有五险一金，不稳定，相亲市场不吃香的。”郁辜乖巧回道。
唐郁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他之前对郁辜说过的话吗？！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老婆说他担心我！
老婆说他心里有我！
老婆爱我！我也爱老婆！
郁辜幸福到几乎要晕厥过去，他红着脸瓮声瓮气道:“我我我我我我会的！”
唐郁看着郁辜那即使是小麦色肤色也止不住的红意，他想了想，从冰柜里取出了一个巧克力脆皮冰淇淋。
在包装袋的冰淇淋图片上，巧克力豆像雀斑一样洒在脆皮上，唐郁将这个形象和郁辜有些微妙相似的雪糕贴在了郁辜的脸上，语气里透出了一点难得生动鲜活、又藏得很好的揶揄:“巧克力。”
“你、你喜欢吃这个吗？”郁辜傻傻地问。
“之前不是很喜欢。”唐郁轻声道:“现在突然觉得巧克力似乎也不错。”
“所以我想请你吃这个。”雪白的手指点了一下巧克力冰淇淋。
郁辜捧着唐郁请他吃的巧克力冰淇淋，出了店门都舍不得拆，而是一直贴在通红的脸上。
唐郁站在树荫下，他解开了口罩，拿起白糖冰棍舔了一口。
咕噜。
郁辜喉结上下滚动的声音无比清晰。
舔着冰棍的唐郁抬起眼，漂亮的蓝眸看向了郁辜。
郁辜慌张地挪开视线，但并不挪开高大的身躯，他正在用自己的身材优势试图把老婆挡得严严实实——
吃冰淇淋的老婆太好看了！
别人都不许看！
“那你刚刚考虑的职业是……”唐郁经过了一通头脑风暴，迟疑道:“代孕？”
郁辜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他琢磨了一下，眼睛一亮，“唐郁，你说得真好！代替别人怀孕，就是代孕！对！我刚刚就是那么想的！它这么有钱，我给它孩子，它一定会给我很多很多钱！”
唐郁:“……”
唐郁大受震撼。
“那你、你之前是想，和我一起生个孩子？”唐郁不可置信道。
唐郁今天没有打车，而是骑上了小区门口的共享单车。
在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唐郁每骑过一棵树时，心情都会好上一分。
唐郁骑车到一半，忽然眼前一亮，只见前方的几座高架桥连在一起，高架桥下的绿植种的似乎是藤蔓一样植物，配上两旁高大的林木，远远看去绿意连成了环形。
他放缓速度穿过这座绿色山洞，余光似乎从藤蔓上隐约见到了一点红，不知道是不是花朵。
口罩下的唇角扬起，唐郁享受着晨曦与绿植带来的盎然生机，他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宛如一条小鱼自由自在地游曳而过，顺利抵达学校。
唐郁停好车，拿出手机，看到郁辜的几条未读消息，最新一条是“你喜欢嘛[黄豆害羞.jpg]”。
喜欢什么？
唐郁毫无防备地往上翻。
郁辜：“[图片]”
入目是只穿着围裙的小麦色身躯，这张照片没有只拍了上半身，没有拍到郁辜的脸，只能看到一截麦色的脖颈，上面的喉结分明。
没有那老土长袖的拖累，照片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健美，郁辜有着高大的体格、宽肩窄腰、饱满的胸肌、发力时轮廓清晰的手臂线条，犹一切的一切本该如艺术家精心雕刻的作品，却因为那条居家的围裙多了一点下流的色气。
四周都是上早课的学生，唐郁唰得关掉手机，飞快朝着四周看去，哪怕看到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手机屏幕，唐郁依旧有点羞耻地拉低了帽檐。
郁辜在做什么？！！
唐郁根本没办法把那张火辣的照片和郁辜之前的下乡老实小狗形象结合起来！
郁辜含羞带怯地点了一下头。
唐郁:“…………？”
唐郁受到过多冲击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唐郁，你怎么了？”郁辜小心翼翼道:“你的冰棍雪糕再不吃就要化掉了。”
“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做这个，那我、我们就一起吃冰淇淋吧。”
说着郁辜也拆开了自己珍藏了半天的巧克力脆皮冰淇淋，趁着它还没化之前珍惜地舔舔，每舔一小口，就偷偷抬起眼观察着唐郁的神情。
像是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但敏锐嗅到了主人发散出来的不悦信号的小狗！
但小狗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小狗只敢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尴尬心虚又带着一点讨好地看看主人。
光看此刻郁辜的纯粹模样，唐郁就根本无法把这样的郁辜和刚刚郁辜说过的话联系在一起！
“郁辜。”唐郁的表情从空白变成了此刻的凝重，他认真喊着郁辜的名字。
郁辜连忙放下冰淇淋，唇角粘着一点蠢兮兮的巧克力渣，他用力咽了一下口水，紧张地望向唐郁:“……嗯！”
“首先，我们之间是不会有孩子的。”
郁辜舔了舔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唐郁此刻的眼神是少见的严肃，于是郁辜宛如小狗嘤了一声般点头:“……嗯！”
“哪怕真的有一天，我们在一起了，想要孩子，也不能通过代孕这种手段。”唐郁一字一句重音道:“代孕不仅没有五险一金，还是违法的！”
如果郁辜真的是小狗的话，别说耳朵耷拉下去了，他现在恐怕连尾巴都要夹起来了。
“还有，卖孩子这种行为，哪怕是卖自己的孩子，也是违法的！你到时候相亲市场还是不吃香，但牢饭可以吃得很香，你想吃吗？！”
郁辜连冰淇淋也不敢吃了，疯狂摇头。
“最后，我觉得你有必要和我学习一下反诈知识，就比如那个美女富婆重金求子的广告，都是骗人的，
不管广告对面的存在是人还是鬼，它们都不会给你钱！”
——“哦那个装成清洁工的变态，他说过和你类似的话，他也说他怀疑唐郁跟人同居，因为有一次他翻唐郁的生活垃圾时，发现唐郁的外卖餐具选择了两份，他还翻唐郁丢掉的快递盒子，发现唐郁有一次买了43的鞋码，但唐郁的脚没有这么大，是不是很神经病？外卖餐具的数量有可能误点，至于买鞋子，可能是送给朋友，也可能就是想要摆一双男性鞋子在门外，我就这么干过。唐郁是男生可以直接放自己的鞋子在外面？哈你在说什么，唐郁的鞋子放在外面一夜都不需要等到白天就会被偷了。”
——“不过他最后确认了，唐郁没有和人同居，因为他把唐郁生活垃圾里所有的头发都拿去检测了，没有外人的头发，唐郁的家里非常干净。我也觉得，唐郁怎么会和别人一起生活呢？”
止不住的鲜血顺着露白骨的切痕，一路从掌心流到指尖，最后淅淅沥沥落在脚边的地面，汇聚出了一个小血泊。
蜂鸟站在原地，看着疯疯癫癫的邻居NPC在说话，不知道怎么了，她的视野上方出现了点点黑影，像是老电视机偶尔会闪现的雪花屏。
滋啦又滋啦的怪响从她的左耳膜穿过脑浆流到了右耳膜。
蜂鸟抬起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用的是流血的那只手，血液洒到了她的脸上。
保安慌张地拿出干净的毛巾。
——“她家没有绷带，你先用这个包扎一下吧，血流太多了你的嘴唇都发白了，我刚刚不是在报警，我打了120，医院离这里很近，救护车马上就到。”
——“你、你是不是有轻生的念头啊？我可以扶你出去吗？啊我这么说不是担心你死在这里影响小区房价，我只是一个打工的，我不替开发商和业主操这个心，只是啊，我只是随便说一下啊，这个话可能不太好听，但唐郁的心态也不是很好，你懂吗？”
——“唐郁上周状态就不太好，他怀疑有人监视他，所以我劝他买了监控，他上周一口气下单了几百个监控快递，我知道的，因为那天我看着他在保安室下单的，他应该是全都选了特快，第二天就到了，我看着他推着那个小推车，上面都是各种盒子，那里面都是各种监控——装在门外的监控，还有隐形监控。”
——“所以啊，我的意思是，唐郁门外装了监控，你如果死在这里了，他会看到的。”
——“你、你是想要看看那个沈那个什么行是不是和唐郁住在一起，才一直站在门口吗？我在这里当保安也有半年了，我从来没见过唐郁和任何人一起出行过，你和你那群朋友不是说来参加沈什么的生日吗？过生日寿星总会到的吧？我今天没看到除了你们之外的陌生人进出小区，你要是不信，我带你去看监控……”
视野里的画面一卡一卡。
从伤口流出来的鲜血越来越多，伤口处的皮肤发青发白，那脑海里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化为了系统音:
“好。”蜂鸟同意了讲师的安排，她也确实感觉自己现在有点恍惚，可能稍微休息一下会好一点。
三个玩家背着尸体风风火火下电梯。
蜂鸟有些疲惫地站在楼道里，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三个队友不断在群聊里发来的消息。
讲师:“飙车五分钟，成功达到萌宠之星宠物医院。”
讲师:“医生说没有人带着怀孕的母猫过来，我先蹲守一下，如果沈君行按照正常的速度十分钟到的话，马上我就能蹲到他了。”
囤囤鼠:“我也到了。”
囤囤鼠:“到了才发现这家医院就是我们之前带挖煤做检查的医院。”
囤囤鼠:“我觉得沈君行来这家医院的可能性挺高的。”
梨子:“你们好快，我还在路上。”
梨子:“我已经提前打电话联系我要去的这家医院了，她们说没有人带着即将生产的黑猫去她们的医院，可能是这家医院离得比较远，沈君行要选择这家的话，现在估计和我一样还在路上。”
梨子:“不过这家医院是评价很不错的宠物医院，虽然远了点，但沈君行也有可能出于对医生的技术考虑来这家。”
玩家们看起来都对自己选择的医院充满了信心。
“吱呀—”推门声在安静的楼道清晰地响起。
蜂鸟闻声看去，看到对面402打开了一道门缝，门缝里探出了女性NPC的脸，她正满脸警惕地盯着蜂鸟，两两对视片刻，她压低声音道:“你一直站在这里干什么？！”
见到有NPC抛出问题，浑浑噩噩不是很在状态的蜂鸟还是第一时间回答道:“我是来参加沈君行的生日宴的，现在在等沈君行回来。”
“沈君行是谁？”女性NPC眉头紧缩，看向蜂鸟的视线充满了怀疑。
蜂鸟拿出生日邀请函，指了指401，“沈君行和唐郁一起住在401，你们是邻居，你不知道吗？”
她现在和这个npc聊天多少抱着一点套情报的目的。
女邻居露出了看疯子一样的表情，“你在胡说什么？唐郁一直都是一个人住401啊。”
……一个人？
唐郁刚刚还亲口承认他和沈君行之前住在一起了。
蜂鸟愣了一下，听这位女邻居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那些想要纠缠唐郁的神经病，但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守在唐郁家门口，我现在就要报警了！”
蜂鸟朝着这个女邻居走去，就见对方一下子色厉内荏地喊道:“你想干什么？！保安！保安！”
下一刻，房门打开，举着菜刀的保安往前走了一步，他对着蜂鸟低声喊道:“你现在这样做是非法闯入他人住所！”
蜂鸟看都没有看那个举着菜刀的保安一眼，她盯着不断往后退的邻居，“什么叫唐郁一直都是一个人住401？”
“你想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许再往前了！”人高马大的保安怒吼道。
蜂鸟觉得他很吵。
她伸出手，直接抓住刀刃。
鲜血从掌心和刀刃的接口淅淅沥沥落下。
保安的吼声一瞬间停了下来，不断往后退的邻居也在这一刻跌倒在地。
“快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吗？为什么我总是学不会。”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难过，我好像总是有一种轻而易举难过的能力。”
“学校的杜鹃花开了，我在那里见到了蝴蝶。”
“你说蝴蝶会难过会快乐吗？”
悠扬的音乐声突然一停。
像是所有欢乐美好的时光都随之消失。
“喂喂喂？”一个陌生中年男性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递到校园的每个角落，他的语速不急不缓，带着一点官腔，听语气像是校领导，“这位同学——”
唐郁的视线从信封上转移，看向窗外。
“同学，你能听得见吗？老师呢希望你能冷静一点……”
唐郁透过办公室那扇蓝色玻璃窗，看到一排排走廊上的学生数量越来越多，一道道蓝白校服挤在了围栏前，每一楼走廊上的学生们都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仰头往上看去。
站在五楼、这栋教学楼的最高楼层的唐郁愣了一下，有点茫然地对上了这一张张模糊不清的面容。
透过蓝色玻璃，目之所及的画面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蓝。
阳光洒落在了他们身上。
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广播里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喧嚣，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高中的学习压力确实很大，但是啊，我们现在流下的每一滴汗水，都是未来成功的基石……”
玻璃窗上倒映着的蓝眸睁大。
唐郁望着那密不透风般的护网，像是看到了一张大网被无形的手扔进了大海中，网住了一条条张大嘴巴的鱼。
“一次考试的失败不算什么，学习嘛，本来就不是一场考试能决定的，我们接下来还有月考、期中考、期末考、高考……”
那一张张看不清面容的脸死死贴在了护网上，蓝白色校服和浪花一样翻涌着，像是怎么也无法跃出的鱼。
……他们在看什么？
唐郁缓缓仰起头。
明亮又暗沉的天空上太阳高照，天台边沿站着一道逆光的身影，太阳太过明亮，亮到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只能看到那被风吹得微晃的蓝白色校服。
广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说：“而且这位同学，不要忘记最新的校规，如果自杀我们是要扣学分的……”
唐郁维持着仰头的姿势，怔怔地望着那道站在天台边沿的蓝白色身影。
像是看着天边的云。
“叮咚！”
一道消息提示音响起。
唐郁没有反应，仍旧是怔怔地仰起头。
“叮咚叮咚～”
语音电话拨打的铃声响起，但被淹没在了广播的声音中。
阳光穿过蓝色玻璃，洒落在了唐郁的蓝色眼睛上，那蓝眸一眨不眨，像是走廊上的每个仰头的学生一样，直勾勾看着天台顶端的身影。
“呼——”
一阵风吹进了屋内，办公室里所有的白色试卷被吹动着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
唐郁眨了一下眼，被这纸张簌簌的动静唤回神来。
耳边的铃声仍旧响个不停，唐郁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舍曲林”的名字。
舍曲林离开前加了他的联系方式，表示如果调查出了这所学校的诡异就会联系唐郁。
唐郁点击接通。
手机那里传来了舍曲林的声音：“唐郁，不要听广播！”
……
“唐郁，你之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所以你可能也会有危险！”
“你现在在哪里？快告诉我位置！”
唐郁举着手机，望着天台上那道蓝白色的身影，他轻声道：“我可能……在离那个孩子最近的地方。”
从接通开始就说个不停的舍曲林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理解唐郁这句话的意思。
“听不见广播的声音，就可以远离危险了吗？”唐郁又问。
“对，你现在在哪里？是在——”
唐郁挂断了电话。
玩家是连怪物都想要掌握的特殊存在。
它们用诡异的力量去诱惑、胁迫、甚至直接操控，试图掌握玩家。
但掌握玩家的办法不止这些。
比如，还可以用爱。
在这一方面，唐郁向来是无师自通的天才。
第 59 章 59
不仅纸人没找到，今天玩家去搜论坛，搜到的有且仅有一条的帖子也让玩家格外困惑:
#黎生一个人住623是什么学神特权#
“黎生不是和唐郁一起住的吗？”喵咚哩不解。
玩家往下看。
玩家看到一楼说的“黎神有室友，只不过室友都办走读了”。
“唐郁办走读了吗？”喵咚哩看了眼日期，帖子是今天零点发的，既然论坛都这么说了，就证明昨天唐郁已经办好了走读。
蓝皮卡车上面堆满了当季的新鲜水果。
“帅哥！今天的西瓜特别甜！要不要来一个！”
唐郁走到水果车前，他拿起一个西瓜敲了敲。
“上回你在我这里买西瓜，你还记得吗？当时有个小姑娘就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太害羞了，死活也不敢。”
“后来那个小姑娘连着好几天都来我这儿买水果，就是想再遇到你。”
“就这个。”唐郁选中了西瓜。
——太平间！
要找死掉的人，去太平间就好！
“这个人死了吗？你是要去太平间吗？”
蜂鸟跟在了这个医护人员身后问道。
医护人员没说话，异常冷漠地推着医用推车往前走。
“太平间在哪里？”蜂鸟继续问。
而这个时候的医护人员已经推车到了电梯门口。
蜂鸟停在电梯前，视线不受控地往上抬，仿佛能穿过厚厚的金属，看到电梯内壁顶端安装着的监控摄像头。
进去，就会被看到。
但我是小鸟。
只要我藏起来，就不会被看到了。
蜂鸟露出了笑容，她蹲了下来，在那位医护人员的视野盲区中，爬到了那架医用推车下。
她平时喜欢跑酷，也系统性学过一些武术，控制身体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她不仅悄无声息爬了进去，还躺在了底下四根钢板上。
在被白布遮掩的视野中，她看到医护人员似乎是走到了电梯按键附近，按下了楼层数。
“叮——”
唐郁吃掉了最后一口雪糕，将木棍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而后系上口罩，对着沈君行挥了挥手，再看向一旁有些呆头呆脑的郁辜，“走了。”
郁辜抖了抖脑袋，他的步伐有些慌乱地跟上唐郁的节奏，边走边嗫喏道:“唐郁。”
“嗯？”
“唐郁……”
“怎么了？”唐郁好脾气地回应他，阳光落在那波光粼粼的蓝眸上，让人完全想不到不久前这双蓝眸比雪还要柔软冰冷的模样。
“唐郁，你、你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伤害自己。”郁辜小声道。
唐郁偏了一下头，蓝眸似乎是笑了一下，“都说了是开玩笑的。”
“而且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郁辜用力点头，还不忘努力解释道:“刚刚是我有点走神，才让那个无关紧要的家伙凑上来，下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唐郁认真地倾听着郁辜的承诺，他突然停下脚步，伸出手，“那我们来拉钩，郁辜会保护好唐郁。”
小时候，每当小唐郁想要和爸爸妈妈有一个正式的约定时，他就会做出一个拉钩的举动。
时光飞速流逝。
唐郁的很多习惯却还残留着过去的影子。
郁辜愣了一下，他下意识模仿着唐郁的动作，四指并拢，只伸出小拇指。
“拉钩。”
唐郁的小拇指勾住了郁辜的小拇指。
琥珀色的眼眸在一瞬间瞪大，郁辜略显错愕地看着他们相触在一起的手。
“上吊。”
大拇指向上翻，指腹贴在了一起。
郁辜的眼睫向上掀，明亮到滚烫的视线对上了唐郁的蓝眸。
“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两只肤色对比鲜明的手在幼稚的誓言中摇晃。
唐郁看到阳光下，郁辜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似乎在往外不断冒着热气，琥珀色的眼眸里装满着说不出的澄澈与明亮，仿佛盛着烧至沸腾的蜂蜜水，往外迸溅出一点水星子就能烫伤人。
唐郁一怔，想要松开手，可郁辜的大手却牢牢地贴着他，手指和他勾在了一起。
“……怎么了？”唐郁有点茫然地问。
郁辜身后郁郁葱葱的草木无风自动，簌簌的绿叶仿佛勾勒出了郁辜此刻内心的雀跃和激动。
“我、我们牵手了。”郁辜喃喃道。
唐郁愣了愣。
其实他很排斥和旁人有肢体接触，刚刚突然想和郁辜这样做，做的时候只是想要有一个约定，一个关于小狗、幼稚、忠诚的约定，倒完全没有想过肢体接触这件事。
但很奇妙的是，当他的视线落在郁辜那只比他肤色深好几个度的大手上时，他心中居然没有什么反感。
……也不是牵手吧，只是拉勾而已。
但既然郁辜都这样一副脸红到快要晕过去的样子了……
唐郁有点失笑道:“那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郁辜听到这句话，他像大梦初醒般打了个激灵，动作幅度特别大地松开手，整个人都随着松手这个动作仿佛皮球一样弹开了一截，明明唐郁说的是松手，郁辜整出了退避三舍的效果。
唐郁瞥了一眼一惊一乍的郁辜。
这时郁辜下意识将牵过唐郁的那只手放在了鼻子下，像小狗一样嗅了嗅。
琥珀色的眸子也如小狗般机敏地转动，对上了唐郁抓包的视线。
郁辜:“！！！”
郁辜本就红的脸在这一刻真的如火山爆发般烧了起来，如果不是有安全帽盖着，恐怕蘑菇云都要从郁辜的头顶喷出。
“我我我没有在回味！”郁辜结结巴巴地自爆卡车道。
唐郁嗯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重新移开了视线。
唐郁在大多时间里都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比如在旁人比较尴尬的时候，他一般不会拆台，而是默默给对方一个平复心情的机会。
比如此刻，唐郁便开始在这条燥热的街道上散步。
走几步路，冷静冷静，估计就好了。
唐郁想。
电梯门开了。
医护人员推着医用推车走了出去，蜂鸟躺下医用推尸车底下的钢板上，被一齐推了出来。
她的视野能在两侧看到幽暗阴冷的走廊。
她听到了医护人员和看守的保安交流了两句，而后她被推着来到了停尸柜。
一股阴森的寒气扑面而来，为了维护尸体，太平间的冷气放得很足。
蜂鸟躺在推车下，听到了医护人员搬运尸体的动静。
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蜂鸟从推车下小心翼翼爬了出来，她注视着那位医护人员的背影，抬起手，骤然一击。
高大的男人晕了过去。
蜂鸟迅速看向四周，眼前是一片老式停尸柜，每个柜子都写着名字，柜门上有把手，可以直接拉开。
蜂鸟从左边看起，飞速浏览过一个个名字，保险起见，她将尸柜一个个拉开，查看脸部，防止自己错过沈君行。
她的速度极快，效率一下子就将一半的尸柜都过了一遍。
为了节省时间和避免发出太大动静，拉开的尸体柜蜂鸟就直接这样放着，没有放回去。
为了维持尸体不腐，每个尸柜的温度都保持在零下十八度左右，源源不断的寒气从打开的尸柜中冒出。
此刻就有一股森冷的寒气不断朝她头顶吹来，吹得蜂鸟后颈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呼——”
蜂鸟将最下排的尸柜拉开，再次抬起头时，对上了头顶拉出的尸柜里的尸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记得之前，这具尸体的嘴巴是闭上的，现在反而微微张开了。
蜂鸟将放着这具尸体的尸柜推了回去，她重新去拉周围尸柜。
尸柜被拉开时，会发出一道轻微的声响。
此刻，那微弱的滑动声就在蜂鸟耳畔响起。
蜂鸟迅速回过头，看到刚刚才被她退回去的尸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弹了出来，那覆着一层薄冰的尸体侧着头，朝向她所在的方向，嘴巴张开的弧度似乎更大了。
下一秒，无数滑动声接连起伏地响起。
所有没被拉开的尸柜都在这一刻自动从内部推开了！
蜂鸟飞快朝着这些尸柜看去，这个不是沈君行、这个也不是沈君行、这些都不是沈君行……
难道沈君行不在这里？
蜂鸟的视线落在了一个空荡荡的尸柜中，尸柜上的名字一栏还是空着的。
这是给新进来的尸体准备的位置。
蜂鸟突然回过头，看向推尸车上那具盖着白布的身影——
摊主手脚利索地帮唐郁包了起来，嘴上还说个不停道：“你要是来卖水果，生意一定好！”
唐郁忍不住笑了一下。
帽檐下的蓝眸在车灯照耀下，眸色变得浅而亮了许多，仿佛凝聚着一汪宁静的湖泊。
摊主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唐郁已经挑好了菠萝蜜、哈密瓜、水仙芒和沃橘。
“一共八十六！算你八十！”摊主给抹了零，乐呵呵道：“帅哥，你看着高高瘦瘦的，但力气比现在一般的小年轻都大！”
力气变大的好处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这堆水果唐郁就可以单手轻松拎起，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机付款扫码。
白色衬衫下，修长手臂在发力时能清晰看见一层漂亮的肌肉。
“买这么多，是不是给女朋友买的？”摊主八卦了一句。
唐郁摇了一下头。
“单身啊？那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那个小姑娘的联系方式？她长得可水灵了。”
在唐郁惊恐的注视下，那张血红的嘴突然张开，用和唐郁一模一样的声线，吐出了令唐郁毛骨悚然的句子，“我是唐郁。”
阴森的战栗随着这句话从唐郁的头皮炸开，一瞬间让他发现了那古怪的熟悉感源于何处——
这是他的唇形！他的身形！
唐郁握着灯笼的手不受控制地发颤，整个光源摇摇晃晃，白光从唐郁唰白的脸上掠过，又落在了嘴唇一张一合的画中人上。
“我委托黎生做了灵屋。”
这画上的东西是他——不，不是他！
“黎生做的灵屋非常合我心意，所以我决定为黎生做三件事来充当灵屋的报酬。”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
不！不可以让这个东西再说了！
唐郁莫名生出了一种恐怖的预感，如果这个东西再说下去，他恐怕就要和鬼达成交易了！
唐郁在被逼急的时候，除了做题，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心一慌，直接伸手将这张画像翻面，啪得一声，从画像后大概是嘴巴的位置用力压了下去——
说话声骤然消失。
唐郁压低帽檐，走进教室。
“唐郁！”“唐郁来了！”
玩家们的欢呼声传来。
唐郁有点茫然地停下脚步，警惕又困惑地看着这群突然对他的到来格外热情的玩家。
“唐郁，你吃了吗？要不要吃点我给你准备的早餐？！”
“唐郁，你缺钱吗？要不要我偷电瓶车来养你呀？！”
“唐郁，你作业写了吗？要不要我来帮你写作业？！”
“唐郁，你东西丢了吗？要不要我来帮你寻找你遗失的东西？！”
“唐郁，你有讨厌的人吗？要不要我来帮你杀个人？！”
唐郁:“……？”
玩家的头上就差写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几个大字了。
被这群过分热情的玩家包围得寸步难行得唐郁只好摆摆手，认真道:“我现在确实有一件事要你们帮忙。”
玩家们全都停下来。
“我需要你们让出一条路，让我走到座位上。”唐郁说完这句话，玩家们就真的乖乖让出了一条路，眼巴巴看着唐郁从他们身边走过。
经过其他NPC同学时，唐郁听到了大家好奇的窃窃私语:“他们是对唐郁示爱吗？”
讲师激动道:“愿意！愿意！非常愿意！你看对人了！我做事你放心！”
余光中，唐郁看到舍曲林的身子从之前坐直的状态变得更加紧绷了，指尖不知是烦躁、还是出于思考地敲击起了桌面，一下又一下，但和比起之前总是规律性的节奏感相比，错乱了好几拍。
唐郁维持着用力按纸的姿势呆呆站在书桌前，他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要暴出、手腕都在发颤，生怕下一秒又听到诡异的声音。
一秒，两秒，唐郁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真、真的有用？
唐郁仍旧不敢放松，他死死将那画像压住，画像一角忽然动了一下。
唐郁紧张地看着被压着的那张画像不断挣扎，发出簌簌的动静，但一张轻薄的纸看起来抵不过唐郁一个大活人的力气，不论怎么挣扎，都没有飞出唐郁的掌心。
阴冷的寒风吹过唐郁的后颈，一股凉意油然而生。
可是这无窗的书房里哪里来的风呢？
唐郁浑身一僵。
簌簌的声音越来越强，书桌上其他的纸张也开始颤动。
随后，一股震动声从唐郁身上响起，仿佛地动山摇一般。
唐郁茫然地抬起头，他看到占据一面墙的书架剧烈晃动，书架上每一本书都在不停震颤，无数白色纸张从书壳中飞了出来，每一张纸上都有一个只画着嘴的人，它们汇聚成了一股阴冷的风扑向唐郁，用与唐郁一模一样的音色此起彼伏开口说道:
——“我是唐郁。”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
——“黎生做的灵屋非常合我心意……”
——“我是唐郁。”
唐郁付完款，轻声道：“不用了。”
那位摊主似乎很想牵线搭桥，张了张口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唐郁平静道：“我有喜欢的人。”
四周一下变得很安静。
零星的车辆从唐郁身后的马路穿梭而过。
“哦哦。”摊主回过神来，“这是还在追的姑娘吗？什么时候你们在一起了！你带她来我这里买水果，我给你们打七折！”
蓝眸垂下，唐郁提着水果转身离开。
夜晚很安静。
路灯照在唐郁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地。
唐郁看了那道影子很久，都没有从上面看到任何熟悉的痕迹。
他走进友爱小区。
花坛里的绿植郁郁葱葱，偶尔瞥见一点红意，凑近一看是杜鹃花丛。
家家户户亮着灯。
唐郁回到了家，打开房门，按下开灯键。
客厅收拾得整洁干净，纤尘不染的地面倒映着明亮的灯光。
唐郁把除了西瓜外的水果全都放进冰箱，他戴上围裙，从冰箱取出准备好的食材，认认真真开始洗手。
洗完手，唐郁在围裙的两侧擦了一下。
——“老婆！你看这个围裙！它这两边是专门用来擦手的！可方便了！”
唐郁擦手的动作一顿。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它了。
修长白皙的手从刀架上抽出了一把细长的刀，光洁如镜的刀刃上映出了一双美丽的蓝眸。
刀柄在手中翻转了一下，倒映出了一只惨白的竖瞳。
如艺术品般美丽的手在视野中不断放大，每一个指节处都泛着淡粉，连指甲都漂亮得无可挑剔，仿佛由上苍精心打磨。
一只手握住刀，另外一只手缓缓地、握住了整个视野。
刀刃划过，红色的汁水四溅。
目之所及的视角开始剧烈晃动挣扎，可却怎么都逃不开那只手的桎梏。
在逐渐消散的视野里，站在厨房的唐郁垂着眼，静静俯视着窥视这一切的外来者。
千里之外的总部内，队长捂住眼睛，发出了一声惨叫。
粘稠的鲜血从尚未愈合的眼睛里滴落。
滴答。
滴答。
……
唐郁擦拭着滴落着西瓜汁的刀尖。
“不用想着喊梨子或者囤囤鼠过来凑人头。”
“在这个游戏的世界观，棺材阴气重，抬棺人必须是男性，用阳气来压住阴气，如果换女玩家来抬棺，副本的难度会暴涨。”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蜂鸟她们四个人都是女性，而越剧正好是全女班。我们四个全是男性，抬棺人正好要四个男人。”
“从一开始，我们要做什么，就已经被算好了。”
第 60 章 60
“我现在身上有阴影庇护的加持。”梨子说:“上一次我们吃了猫饭后，进副本，阴影庇护就发挥了很大作用，能让我和纸人打得有来有回，这一次有纸人出现你们不用担心，我帮你们拉怪。”
“好好。”
说着玩家们来到了长廊尽头，熟悉的灵屋出现了在了玩家面前，只不过这一次，灵屋上一个灯笼都没有。
而本该在灵屋内的漆黑棺材，居然竖着摆在了门前，棺材有两米多高，完完全全挡住了灵屋中央的门锁。
讲师瞪大了眼睛:“卧槽！可以开辟新地图了？！”
其他玩家见状羡慕到看讲师的眼睛都要红了，而看向唐郁时眼里的热情更是要喷出火，“唐郁！”“爸爸！”“下次有这种任务叫我啊爸爸！”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方便之后联系。”唐郁拿出手机。
讲师：“卧槽！好！”
讲师火速交换完联系方式，背上她的行囊直接冲了出去，直接撞飞了迎面来上课的老师。
蜂鸟浑身发抖地站在医院大厅，推着医用推车的医护人员停在了她的面前，语气冷淡道：“医院有规定，除了死者亲属和工作人员，其他人不能进太平间。”
说完，这个医护人员冷着脸从蜂鸟面前走开。
蜂鸟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位医护人员推着尸体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合拢，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不在太平间。
她的异能这样说。
无数尸柜被拉开的声音从她的左耳响起，穿过混乱的脑海，流淌到了右耳，像是一个个金属钳子拨弄整理她凌乱不堪的思绪，从中攫取到了珍贵的灵感——
不是死人。
思路错了，她要找的不是死人，是……
不被看见。
不被听见。
不被感知。
蜂鸟抬起头，看向头顶无数的监控，她的瞳孔不断收缩，唇角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是不存在的人。”
想要有一个家。
郁辜说过，他的爷爷去世了，他没有家了。
以往玩家说“我有一个奶奶”这种话的时候，唐郁内心毫无波澜，因为他知道玩家是在编造谎言，哪怕玩家说得再长、再花里胡哨、再情真意切，都改变不了那是一个谎言的事实。
但郁辜是不同的。
唐郁还能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郁辜说着“我没有家了”时，低着头，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模样。
大概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以为自己已经建起牢不可破屏障的心，被打出一个小小的裂缝。
郁辜是真诚的，笨拙的。
可能是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也可能是失去了最亲的人，让郁辜下意识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明明郁辜能帮他解决掉难缠的问题，他们进行的平等交易，甚至是偏向了他、有点坑了郁辜的交易，但郁辜一到家却帮他搬家、做家务、不让他请客只吃自带的干粮，还有……一大早帮他洗内裤这种事情。
最后一件事现在想想，郁辜其实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有点太低了。
从见面一开始，郁辜那样赤忱地来了。
在小狗眼里，全世界都是好人。
如果他表明身份时，连脸都不愿意露，是不是有点太坏了呢？
“对不起，郁辜，很抱歉我一开始欺骗了你。”唐郁轻声道:“因为最初我不确定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有点担心你是一个骗子。”
郁辜呆呆地看着唐郁。
听到骗子这个词时，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很是大声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你评论了他：“明天就被扫地出门。”
他回复了你：“不像你，昨天就被扫地出门啦～”
“老婆说我是他见过家务做得最好的[小狗害羞.jpg]”
你评论了他：“他有对你说过你做菜是最好的吗？”
他回复了你：“我做菜当然是最好的，因为我是老婆的菜呀～”
“老婆要请我吃饭，我说我吃自己带的干粮就好了，但老婆心疼我，非要带我去吃～[小狗吐舌头.jpg]”
你评论了他：“他有给你定生日蛋糕吗？”
他回复了你：“我没有让老婆请我吃，而是我请老婆吃饭了，因为我怕像某个人一样吃了断头饭～”
……
这些朋友圈明明每一条沈君行看了都全身不舒服，但他每一条都还是在看，并且实时评论、冲锋陷阵，然后更加不舒服。
尽管这样，沈君行在听到消息提示音的这一刻，他还是一边炒菜，一边火速打开手机，而后就看到了郁辜刚出炉的新朋友圈。
“老婆手把手教我用煤气灶，给我煮了水饺，老婆亲手煮的水饺好好吃～[小狗干饭.jpg]”
沈君行面不改色地将醋当成酱油加下去，一只手加醋，一只手评论：“没用的东西，要让小郁浪费时间教你这些。”
郁辜很快回了沈君行：“怎么办呀，老婆怎么就是对我花时间不对你花时间。”
沈君行死死盯着消息，当回过神来时，锅里黑漆漆一团不断冒黑气。
但如果当镜头给到沈君行，就会发现沈君行身上冒出来的黑气更重。
“啪！”
沈君行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打完后他冷静了许多，沈君行镇定地把已经炒黑成一团的菜倒在盘子里，精致摆盘，然后拿起筷子，优雅地夹起这团黑糊糊到看不出原本模样、滚烫的菜，张开口，吃了下去。
吃的这一刻，沈君行依旧是面无表情。
他用牙齿咀嚼，克制住这具人类身体的呕吐本能，将那口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为食物的东西咽了下去。
“叮咚！您的好友‘装好嫁风也嫁不出去的四儿’”发了一条新的朋友圈。”
沈君行看向手机。
“老婆说饺子要蘸醋最好吃哦～可是我怎么也尝不出醋的味道，太甜啦～[小狗发愁.jpg]”
——“哥哥，我觉得我们需要加点醋。”
记忆里，小唐郁对着他第一次做出的饺子小声道：“爸爸妈妈说过，饺子一定要配醋才好吃。”
他拿来了一瓶醋。
小唐郁将那没有任何调味料、充满了肉腥味的饺子就着醋努力吞了下去，他被难吃到眼泪都要出来了，蓝眸因为湿润显得格外明亮，但依然挤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很好吃！”
那时的沈君行没有任何味蕾。
那浑浊呆滞的双眼重新迸发出了明亮的光芒。
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展开双臂，像是小鸟展开翅膀，在拥挤喧嚣的人群中奔跑。
她是蜂鸟，是唯一一种既能悬停又能前后飞行的鸟类，她是蜂鸟，她的灵感如飞翔时的嗡鸣源源不绝，她是蜂鸟，她飞过的世界是如此的喧嚣特别，妈妈，妈妈，她展开双臂，奔向了产科。
长长的产科走廊上，挤满了挺着肚子的孕妇。
视野里的红点和黑点像是下暴雨一样密集地出现，噼里啪啦打在了她的身上，她看到一道又一道带血的抓痕布满了墙壁，她看到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门上亮着红灯。
红灯，代表着正在手术。
那只血红的眼睛在远方冰冷地和她对视。
不存在的人。
不是死人。
是还没出生的人。
她之前思路都局限在了狸猫换太子上，却忘记了这次任务的全称是沈君行生日限定。
生日。
出生日。
“找到你了。”蜂鸟喃喃道，她脸上诡异的笑容越来越大，她展开双臂，朝着胜利的终点冲去。
下一刻，一只只手从走廊两侧伸了出来，抓住了她展开的双臂，揪住了她的翅膀。
蜂鸟还是往前奔跑，她是自由自在的蜂鸟，她是感受不到痛苦的蜂鸟，她是无往不利拥有伟力的蜂鸟。
耳边传来了无数女人的哭喊声、痛呼声、绝望的哀鸣。
无数婴儿从臃肿的孕肚中落下，满地的婴儿在地上爬行，它们在地上张嘴叫道：“妈妈、妈妈。”
于是那女人的声音变成了：“妈妈爱你。”
奋不顾身一往无前朝着前方奔跑的蜂鸟在这一刻浑身一颤，像触电一样停了下来。
“妈妈爱你。”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妈妈爱你。”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妈妈永远爱你。”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脖颈。
蜂鸟颤抖地停了下来，她的视野里仿佛出现了儿时那只被大人禁锢在掌心的小鸟。
手掌合拢。
鲜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鲜血占据了全部视野。
她在一只只鲜血淋漓的手掌拖拽下，狼狈不堪地倒在了地上。
在无数道妈妈爱你的声音，她听到了一道撕心裂肺的猫叫。
从产科手术室传来的猫叫。
唐郁：“……”
唐郁拿出手机，将地名发给讲师：“大概就是这个地方，你到了和我说一声。”
讲师：“好！！！”
唐郁看着地名出神了片刻。
这是老城区。
父母还在时，会带着他逛遍大街小巷，但父母去世后，他很少出门，这么多年过去了，都不知道老城区会有什么变化。
也不知道……那家老式裱花蛋糕店还在不在。
这些年他为数不多过的几次生日，都在小时候，因为沈君行不过生日，所以唐郁出于朋友之间的义气，也不过生日。
他对生日最初的概念延续至今——
一家人坐在桌前桌上放着老式裱花奶油蛋糕，长寿面，还有很多热乎乎的家常菜，明亮温暖的烛光，节奏欢快的生日歌。
既然答应要去参加沈君行的生日宴，唐郁想把这些都准备好。
这些年，沈君行为了照顾他的心情，一直没有过过一次生日……
“叮咚！”
消息提示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唐郁的回忆。
沈君行：“小郁真聪明。”
沈君行：“我之前教过小郁要怎么跟这些人相处，小郁现在就会活学活用了。”
唐郁骤然抬起眼，紧紧盯着教室里的监控摄像头，仿佛在看镜片后幽深的黑眸。
唐郁的心里突然软了三分。
等到郁辜洗完碗出来时，唐郁看到郁辜坐在沙发上，仍旧全神贯注看着这部动画片，他忍不住问道：“郁辜，你很喜欢看动画片吗？要不要我等会儿再给你找几部别的动画片呀？”
明明上一秒还看得津津有味，但当唐郁说话时，郁辜立刻按下暂停键，然后抬起头来，认真听着唐郁说话，等唐郁说完后，郁辜才道：“不用，我就喜欢这个！”
唐郁好奇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部动画片？”
“因为里面的藤可以一胎七宝，太厉害了。”郁辜崇拜道。
唐郁：“？”
郁辜抚摸了一下他的肚子，“我身体好，大家都说我好生养，今天和你一牵手，我就怀上了，我也希望我们能有七个宝宝。”
唐郁:“……？”
唐郁:“可是你摸的好像是你的肚子啊，你是不是吃撑了……”
“黎生，为什么唐郁突然办走读不跟你住在一起了？是因为唐郁察觉到你的心思所以避嫌了吗？！还是说唐郁之前进了你的副本，看到你的遗照被你吓跑了？！”
……这真的合理吗？
但郁辜刚刚确实是从那里掏出来的……
“唐郁，我先去冲个澡。”在唐郁还在纠结沉思时，郁辜进了浴室，很快，湿漉漉的郁辜羞涩地走了出来。
唐郁：“？”
唐郁飞速移开视线，低头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哦不对……”
“除了不能发那种照片，平时也不能只穿一件围裙干活啊喂！”
……
上完了今天的课，唐郁离开教室。
他没有买饭，而是去超市买了一叠贺卡。
贺卡选了很久。
唐郁很多时候对东西的款式都不在意，只要不是丑得离谱，他对任何物品的外观都接受良好。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货架前，和以往的沈君行一样，拿起每一份贺卡时都在认真比较。
最后，他终于选定了贺卡，去结账时，忽然就听到外面一阵电闪雷鸣，唐郁抬起眼朝外望去，看到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于是他又在超市买了一把透明雨伞。
唐郁撑着伞走在大雨中，雨水和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又从伞沿直直落下，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膈膜罩住了唐郁的周身，不管风有多大，都未曾有任何一滴雨珠溅到唐郁的衣服上，甚至是鞋面。
唐郁却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他只是将贺卡抱在怀里，低着头，缓慢地在人群中行走。
和一些没有带伞，匆匆跑来跑去的行人对比，唐郁的脚步显得格外迟缓。
他身上的衣物明明是干燥的，却像是穿了一身被雨水浸透的、不合身的大衣，让他行走时的动作显得沉重又笨拙。
他就这样花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慢慢走回寝室，打开门，将伞放在门边。
哪怕是放伞这个简单的动作也被唐郁做得格外慢。
而后唐郁走到书桌前坐下，将漂亮的贺卡摊开，随后他望着贺卡发起了呆。
屋外的雨声响个不停。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唐郁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似乎也是这么一个雨天，屋外下起了滂沱大雨，偶尔闪过雷鸣，那雷霆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亮了面无表情的小沈君行，他的脸色在电光下近乎唰白，黑漆漆的眼睛似乎没有一点人类的神采。
小唐郁蜷缩在大大的床上，披着被褥，只露出一张雪白的脸，他望向沈君行，怯怯道：“我怕。”
他怕雷声。
下课铃响起，唐郁坐在座位上面收拾东西，顺带听着玩家们的对话。
“讲师，你等会要和我们一起组团去刷黎生吗？”
“嗯？黎生的副本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哦我们的意思不是这个，黎生他现在也跟沈君行一样，变成真正存在的人，现在所有关于黎生的资料都可以在游戏里搜到了，我们查了一下，黎生正好今天有课。”
“卧槽，活的黎生！看！为什么不去看！”
……
在场所有玩家都进过黎生的灵屋副本，死的黎生见多了，活的倒还真是没见过，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唐郁从玩家口中听到黎生的消息，他的内心没有泛起丝毫涟漪。
毕竟他和黎生只相处了短短一周。
一周。
一滴泪。
一笔勾销。
皮一下很开心说:“说到这个，之前因为黎生副本，每天我不都是在关注校内论坛吗？”
“当时我每天去搜关于黎生的帖子，哪怕帖子再多，其实差不多都是一种声音，是游戏想要向我们传达的黎生的讯息。”
“今天我再去搜，现在论坛提到的关于黎生的帖子五花八门，完全没有办法再提取到黎生有关的信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黎生副本结束了。”
“我也是。”喵咚哩说:“都说一周就能养成一个习惯，反正我是在这个游戏里养成水论坛的习惯了。”
“你们知道吗？昨天论坛有个热帖说学校门口出现了一个自称唐郁是他老婆的NPC，结果连唐郁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站在校门口发了半天癫。这个论坛每天的帖子都有新的，好像真的有无数人在实时发帖一样。”
“口嗨说唐郁是他老婆的帖子算什么，你们可以看看这个论坛的情感专区，很多热帖都是关于唐郁的，特别夸张。”
“那唐郁经常要面对这些神经病，真的还蛮辛苦的。”比神经病还要神经病的玩家们感慨道，他们一边聊，一边有人顺手刷起了论坛的情感专区。
此刻的情感专区飘着许多新帖子:
唐郁听到玩家们后面聊天的内容偏到了学校的其他帖子上，就没有继续听下去，他收拾好书包离开了教室。
走到无人的角落，唐郁才拿出手机。
郁辜在他上课的时候给他发了一张图，唐郁下课时，收到消息提示说郁辜发来一张图片时，根本没敢点开，生怕看到之前那样的照片。
点开和郁辜的聊天页面。
郁辜：“我去打工了！大城市就是机会多！”
郁辜：“[图片]”
唐郁看清照片的那一刻，瞬间神情严肃。
那张图片是电线杆子上常见的各种小广告。
最醒目的莫过于正中央的“美女富婆、重金求子”的小广告，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贴纸。
电视屏幕中，成功继位成皇上的真太子黄袍加身，眉心一点朱砂痣鲜红如血，他在喜气洋洋的背景音中唱道：“春回大地百花香，众位功臣听封赏！”
唐郁垂下眼，他拿起勺子刮下一朵粉色裱花，张口吃进嘴里。
他吃奶油裱花时的神情和吃真花花瓣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异常的平静。
他平静地拿起手机，打开论坛，刷了一下关于黎生的帖子。
今天是第七天的凌晨一点五十七分，唐郁记得上次他在类似这个时间点睡不着的时候，爬起来刷论坛，就能看到黎生的论坛信息像每日更新维护的游戏数据包一样，每天都抖出新东西。
但很奇怪，这一次，黎生不仅没有更新出任何论坛新内容，反而还……倒退回去了。
今天再搜论坛上有关黎生的帖子，只能搜到一个帖子。
那是一个格外眼熟的热帖
唐郁伸出手，取出口袋里的纸巾，用那总是擦拭着泪水的手，轻轻地擦拭着郁辜额头上的汗珠。
指尖的力道很是轻柔。
那琥珀色的眼眸不可置信地睁大，郁辜浑身僵住，呆呆地看着唐郁。
“郁辜，之后可以换一个好的、坚固的、可以保障你生命的安全帽吗？”
蓝眸里的颜色在此刻像宁静又温柔的湖泊，夏日燥热的微风从唐郁额前的发丝间吹过，似乎在那双眸中泛起了一点涟漪。
“我不热，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沈君行一动不动。
唐郁忍不住哭了，眼泪和外面的雨水一样滚落下来，他哭得很小声，比雨声还要轻，泪水和珠子一样挂在小扇子似的睫毛上。
又是一道闪电。
【你已死亡】
【你已复活】
学校后山乱葬岗埋着的所有尸体都是黎生的尸体。
按照尸体腐烂的程度不同，黎生已经下葬了无数次。
今天是第七天出殡日。
论坛帖子上唯一一条关于黎生的热帖一楼在说“黎神有室友，只不过室友都办走读了”。
唐郁昨天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宿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