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再吵架他也护犊子。
除夕夜北市的交通环境有些复杂, 车子走一步停三步是常态。人在车上了萧津渡也不过分追求速度,所以车子走走停停的,倒是让甘望舒这个没有意识的人怎么坐都坐不安稳。
萧津渡把她扶起来靠上椅背, 她很快又朝一侧倾斜。
那脑袋差一秒砸到玻璃上,萧津渡心惊肉跳地抱住人,一手将她摁怀里, 一手去调低了座椅让她斜躺下去。
终于平稳了一些。
磨磨蹭蹭半个小时,车子终于驶入了江南花园。
蓝银霜家门口停了几辆车子, 屋里灯火通明, 看上去有客人。萧津渡在门口犹豫了会儿, 将人抱出来带到外婆的房子去了。
外婆新年夜不在这,上萧家老宅去和一家人聚着了,今夜这里倒是乌漆麻黑的没有人烟。
萧津渡将人抱上楼到自己房间。
刚放下还没扯被子给她盖好,她就忽然作呕要吐。
萧津渡连忙又把人捞起来, 放臂弯里让她往地上吐。
她却迷迷糊糊睁开了一丝眼缝,看到是地板,有洁癖不吐了, “洗手间, 唔, 洗手间。”她着急地呢喃。
萧津渡说:“你就往地上吐, 没事儿。”
“不行呜。”
“……”
萧津渡无奈失笑,只能把她扶下床, 带去了洗手间。
一扶上洗手台, 她就把酒全部倒了出来。
萧津渡给她拍拍背, 又将她散落的发丝捞起。
手一没扶着她, 她就往下趴,身子全是软的。
他眼疾手快又去捞她, 放在臂弯里靠着,她这才能继续吐。
“喝这么多,你那破工作大过年的还……”
还没说完,她哇的一声又大吐了一回,好像在抗议他的讨伐一样。萧津渡噎住了声,半个字没敢说了。
吐了整整五分钟,终于胃里不再有东西出来。萧津渡接了杯水喂她,“喝了吐出来,望舒。”
她倒是还没失去理智,很配合。
漱完了口,萧津渡抽纸巾给她擦湿答答的脸。
还没擦完她整个身子就软下去,脑袋一不留神撞到了一侧的柜子。
萧津渡深抽口气,慌忙丢了纸巾扶起她的身子,撩开头发看额头,一道痕迹挂在上面。
他眉宇深皱,“你啊你,没骨头了你。”
“你,给我找,找萧津渡来。”她不知道疼,把脑袋靠到他肩窝,含糊不清地呢喃。
萧津渡:“……”
他不理解,“怎么了?说你一句,就要打我?你这小祖宗果然说不得骂不得,你放心我给你的备注还没改呢,我敬畏着你呢,祖宗。”
“给我找萧津渡来,求你了。”她晃着他的身子。
萧津渡属实气笑了:“你找我干嘛?都分手半个月了,还要打我啊?我欠你什么了你这祖宗。”
她没声了。
萧津渡把人打横抱起,送回床上。
她一躺下就安静了,昏睡过去。
萧津渡下楼去找药箱,几分钟后回来,就见她额头磕到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
萧津渡懊恼,照顾人还给照顾成这样子。
他连忙打开医药箱找了个消肿的药给她擦。
一碰,伤口疼,她拧起了眉心哼唧一声。
萧津渡温声安抚:“马上就好了,马上啊,擦擦药就不疼了。”
她迷迷糊糊地躲开脸想把脑袋埋枕头上。
萧津渡只能扶着她的脸固定住,继续擦药。
她难受,伤口刺疼,忽然扭头一口咬上他固定住她脑袋的手掌虎口。
萧津渡无知无觉,看了眼就给她咬,自己接着擦药。
那磕伤的地方足有两公分长,微微破了点皮,能看到一丝红红的肉,萧津渡看着都心疼。
擦好药估摸也疼,她的手伸起来要去摸头。萧津渡火速把药瓶丢了,将她的手摁住,“别摸,很快就不疼了,望舒乖。”
她皱着巴掌大的脸,晃动脑袋,似乎难受得很。
浑身的委屈看在萧津渡眼里,恨不得自己断条腿给她换。
他腾出一只手给她在伤口附近轻轻按一按,让她痛感减少一些。
果然,小姑娘接下来就没再要去碰伤口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呼吸平淡均匀下去,脑袋不动了,手也在他的掌心下软绵无力起来,整个人进入熟睡的状态。
萧津渡拿起摁住她的手,再轻轻给她揉了两下额头,看她没有难受了,他转身收拾医药箱。
忙好给她掖被子。完了,也不知是要起还是不起,丢她自己他似乎不放心,不走又觉得怪怪的,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关系又不咋地。
但是心理虽然很清楚,身体还是很模糊没有界限,比起刚刚在车里知道不能抱着她,这一刻,他虚伪地觉得坐在这看看她,没事儿。
半个多月没见了,这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怎么肉眼可见又瘦了些,正常来说跟着蓝姨吃饭,她肯定能把人养得很好的,这会儿也没有胃病了,还瘦……
是不是因为那破工作?大过年的不在家和家人团聚还因为那破工作出去买醉,萧津渡实在是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说又不能说,说又说不听,倔得很,可是谁家大过年的因为工作买醉?真是听起来都头疼。
“我就应该丢你去流浪,管你干嘛。”
刚好甘望舒头疼,哼了声,伸手摸脑袋。
萧津渡连忙摁住她的手,又去给她揉:“好了好了,”他温柔万千地哄,“我管你,管你管你,你睡,我给你揉啊,望舒乖。”
她舒服地没再动,但是嘴里呢喃着他的名字。
“我找,萧津渡……”
“找我干嘛?老子在这。”他不理解,这都半月没音信了怎么忽然那么大好心惦念起他了。
“找萧津渡。”她闭着眼嘀咕。
他叹口气,弯下腰,手揉了揉她细腻雪白的脸:“望舒,望舒宝宝,找我干嘛?我在这呢。”
她吸了吸鼻子,安静两秒后,忽然毫无征兆地掉了眼泪。
萧津渡愣住,瞳孔中的眼珠子完全不再转,光线笼罩住那颗从她脸颊滑落的水珠子。
回过神,他慌忙去给她擦:“怎么了这是?那个混账甘氏怎么奴役你了,大过年的整这么难过!”
他气得不行。
给她擦干眼泪,她老实睡觉了,萧津渡一边怒火中烧一边也没敢再说话吵她,只是继续给她摁着额头伤口边缘轻轻揉,缓解刺疼感。
给她揉了半个小时,一分不差,年已经从除夕跨越到初一,满世界的烟花声吵吵闹闹。
萧津渡起来去把所有窗户、窗帘都拉上,再回去落座,怕她一会儿又疼,又去摁脑袋。
凌晨两点,看她确实已经睡得很好了,萧津渡走了几步到沙发和衣躺下,偏头看那人。
明明这半个月也没有多想,就想了那么三四五六次……结果一见就受不了了,放不下了。
萧津渡觉得自己也是有毛病,想这小玩意干什么,没心没肺想了也没用,虽然梦里念叨他,但指不定是想骂他呢,不是什么好事,明天醒来也许又和他断绝关系呢,他纯纯自找罪受。
估摸睡久了热了,她翻身推了推被子。
萧津渡又起身过去给她整理一下被子,临了发现她还穿着大衣……屋里开着暖气,穿大衣肯定是不行的。
他掀开被子,动手给她退下大衣,小心翼翼扶起她脱下。
里面是一条斜颈盘扣的烟粉色旗袍,美则美矣,但是躺下的时候那领子都顶到脖子了,能舒服吗?
萧津渡目光在她细长的天鹅颈流连了会儿,伸手去给她解开纽扣。
旗袍扣子甚是紧,难解。磨蹭间手背蹭到她的下颌,她一下子敏感地翻身。
萧津渡追上去给她解。
叛逆蓝小姐精准地握住他的手,皱眉:“谁呀,走开……”
“……”
萧津渡无声笑了一记,嘴里无声嘀咕着“我不是登徒浪子我是你表哥,被你气完了还是巴巴来伺候你的亲表哥,没点血缘关系真不会给你这么造,祖宗儿。”
边腹诽他边利索给她解开了两颗纽扣。
再给她盖好被子,她就舒服不已地睡着了。
萧津渡长叹口气,起身慢悠悠回了自己的沙发。也没有睡意了,他就倒在沙发里隔着半个房间安安静静看那小姑娘。
脑海里设想了一千种她受的委屈,又设想了一千种她找他的理由,但都确定不了,只是想到她半个月没见,还能惦记着他,无论是骂他还是想他,萧津渡都觉得这个年过得挺舒服的,不算空寂,原本因为想她而跑会所喝点酒的伤感此刻在烟花声里被稀释得分毫不见,2018,开局就妥妥的好年。
…
大年初一,以生态景致闻名的江南花园除了鸟叫声,再没其他动静,安静得仿佛不是在过年。
甘望舒翻身时碰到了额头的伤口,疼醒了,迷茫地撩起一丝眼皮。
昏暗中的房间布局却全然都是陌生的。
淡绿色的窗帘,棕色的地板,博古架上的玉制章若隐若现。
她扭头环顾,余光就在这时出现了什么令她惊呆的东西。定睛去瞧,同一秒,她呼吸都停滞了。
萧津渡……躺在沙发上,睡着觉。
甘望舒眼睛徐徐放大,足足一分钟过去,才挪动僵硬的手脚起来,悄悄踩上地板过去,捡起地上的大衣,给他盖上去。
室内昏暗,看不太清现在什么时候了,她去掀开窗帘。
霞光像泄闸的洪水毫无阻拦地冲入房间,落他一身。
甘望舒马上又阖上,只留下一丝照明的缝隙。
她回到床边,弯腰捡起大衣时才发现自己的脖颈处空落落的,一摸,两颗纽扣解开了。
甘望舒顿了顿,回眸看沙发上的人。
扭头时额上刺疼,甘望舒又茫然地摸了摸脑袋,上面沾着什么硬化了的东西。
她找去了洗手间,对镜一瞧,额上抹着一层浅浅的淡绿色膏体,膏体下,能看到一丝浅浅发红的伤口。
困惑地出去,她找到自己散落在床上的手机,一摁开就是单叶心的微信,昨晚发的了,说:“表哥来把你带走了,说带你回家。”
表哥?“……”
单叶心:“你醒来回我个微信,确保你安全。你放心他在我酒吧把你带走,你要是有什么身体上的损失我一定把表哥告破产,有监控。”
“……”
甘望舒回道:“我醒了,没事,在家里。”
这个点单叶心不可能醒着,她放下手机又四处看了看。这地方的房间布局,是她小妈家对面吧?
他把她从酒吧带到他自己房子里了?
甘望舒找了个阳台出去瞧,果然看到对面自己蓝银霜的房子。
小妈此刻正好从屋子里出来,两个儿子提着大包小包的,给她扶到车上,一家三口准备回林州过年了。
但凡昨晚这里不是她们一家人在过年,甘望舒也不会跑酒吧去找单叶心喝酒去,她知道除夕夜小妈两个儿子会来陪她,初一早上会带她上林州去团聚,所以她这个年就没有来这里的打算。
看着那两辆黑车消失在小区长道上,她眷恋地收回视线,进屋。
走到沙发边,蹲下去,好奇地看着这个半个多月没见的男人,他怎么会知道她在酒吧?是凑巧见到?
但半月前那么不欢而散,他还接她回来?是不是回来时发现他蓝姨家有人,就拐弯到自己家里来了?
甘望舒这一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萧津渡醒来时就见一颗脑袋支在手掌中,双眸瞪得溜圆儿,一缕霞光穿过水波潋滟的瞳孔,她眨一下,他觉得心头春水泛滥。
那抹无辜纯粹劲儿,真是把他拿捏得死死的,谁那么欠收拾还那么无辜啊,好像全是他的错,喜欢她是他的错,她天天要分道扬镳也是他的错。
萧津渡眉头一皱,故意道:“你吓死我,大早上的干嘛呢?”
甘望舒回过神,“哦,那我走了。”
“……”
她站起来。
萧津渡火急火燎地起身,拽住她的手。
甘望舒脚麻,蹲了至少十分钟了,被那么一拽,人直接摔沙发上去,胸膛贴上他的肩头。
她慌乱间垂眸,和他掀起的眼帘隔着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呼吸能够交缠,眼底能看到她自己的倒影,连男人睫毛的长度都一瞬一清二楚了。
萧津渡也猝不及防抱了个满怀,清淡的香气不知从她身上哪儿来的,头发,衣服,还是沐浴露,反正香死了,好闻死了,大清早给他整得神清气爽。
但是眼神交融的转瞬,两人都尴尬到屋里着火。
甘望舒火急火燎爬起来。
萧津渡也只能托着她的身子让她站起身,尽管心里恨不得把她拽下来,摁在沙发上,各种欺负……
他拍了下脑袋,惩罚一下自己的龌蹉。
终于,彼此都停止住手忙脚乱的动作。萧津渡为了过渡掉这阵史诗级尴尬,直接无缝衔接开口:“走什么走?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大过年的还气我。”
甘望舒垂下脑袋和梗着脖子瞪她的人对视,须臾,说:“新年快乐。”
“……”他指着她,“有你在,快乐不起来。”
甘望舒抿抿唇,也没有去反驳,只是扭开头看外面的日头,“不早了,要不,我请你吃个早饭或午饭,当感谢你的。”
萧津渡盯着她略显落寞,神色和新年格格不入的侧脸看,去拉她的手腕。
她回头。
萧津渡:“你昨晚找我干嘛?”
“?”她挑眉,“我找你?”
“对啊,你找我,找我干嘛?”
“我让我朋友喊你去接我的?”
“不是,你喝醉了,到这里还在念叨我的名字。萧津渡萧津渡地喊,是你要找我。”
“……”
甘望舒极为尴尬地表示:“我做梦呢,说梦话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想我呢?”
“……”
甘望舒不知为何他能直接坦然地说出这些话,好像这半个多月他们依然每天插科打诨地见面消遣彼此一样。
她茫然的眼神像尼亚加拉瀑布把萧津渡的心浇灭了,光暗淡了下去。
甘望舒也将他眸色的变化看在眼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萧津渡整理身上的外套,“回你家里找蓝姨给你做饭吧,我中午约了人,不用请了。”
甘望舒看他起身往浴室走。
她安静几分钟,等他洗脸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萧津渡瞄了眼门口:“干嘛?要在这洗漱也行,你妈妈有没有出门走亲戚?要不给你叫个外卖?我这儿最近几天没有吃的,我外婆回去了。”
甘望舒:“谢谢你昨晚去接我。”
萧津渡没吱声,一个字没有给她反应。
甘望舒见此,看出来他真是烦透了这句话了,她鼻尖一酸,忽然忍不住问:“我昨晚真的找你了吗?”
“我编的,自作多情编的。你怎么可能找我?地球不转了差不多。”
“……”
萧津渡找了个剃须刀出来,一抬头,就见镜子里倒映出来的那门框上,靠着的那颗脑袋挂着一对飘红的眼眶。
他一个回头。她忙扭开头:“我改天再请你吃饭道谢。”
萧津渡丢了剃须刀出去,拉住要走的人:“我收回,我错了望舒,我胡说八道呢,没故意说你,对不起……”他拿手背擦她还没掉下来的眼泪,“对不起对不起。”
甘望舒吸了吸鼻子,觉得丢脸至极,而且莫名其妙。
在谁面前脆弱都行,在他面前就很奇葩,明明知道两家人的关系,明明知道够对不起他了,明明已经和他分开半个多月没联系了,明明一切都回到正轨了,这会儿还在他面前委屈眼红,她这算什么……
萧津渡把摇头要走的人摁在洗手间门框上:“望舒,”他捧起她的脸,语气格外的愧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逗你玩儿呢,对不起好不好?”
“我没生你的气。”她极为不自然地说,哭腔里滚着浓浓的歉意,“我只是觉得,不好意思打扰你,昨晚我是想找你的,我觉得你能帮我,但我不好意思找你,我都把你气走了,我又找你,一有事我就找你,我是什么人,我坏透了,我觉得我特别对不起你……”
萧津渡一颗心在她沙哑哭腔里稀碎了下去。
“我能跟你一样又缺德又缺心缺肺的吗?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样儿吗?有什么不好意思找的?你就是昨晚啥也不说直接发微信要跟我借钱,借一个亿,我还是瞎了眼借的。”
“……”
甘望舒的眼泪成功在这熟悉的语气里止住了。
萧津渡咧嘴一笑,进浴室去抽了纸巾出来给她擦:“别哭了啊,又没真的绝交,哥哥还是罩着你的,你说个好话我还是护犊子的。
我们望舒才不坏呢。”
她眼睛一睁,眼泪就决堤。
“望舒,”萧津渡蹙眉,心疼坏了,“不哭啊,我们家望舒是全世界最好的,受什么委屈了你跟我说。”
第32章 我在等你,望舒。
她双瞳挂满水光, 红唇嗫嚅,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里毫无掩藏的是一种萧津渡能看出来的依恋, 不是再像以前那种生淡疏离。
他心里跟淌着一层春水似的,下意识哄道:“我们吃饭,先吃饭好不好?我们慢慢说。”
他把她带进洗手间, 拆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给她,再出来找手机, 找一家能吃饭的地儿。
回去的时候, 正好见那把剃须刀被捏在几根纤细指头里。
萧津渡的手接过去, 她有些脸红地去给自己挤牙膏。
萧津渡笑了笑,准备换个洗手间收拾。
“我额头怎么破相了?”甘望舒忽然问。
萧津渡回头,“哦。”他叹气,“你昨晚吐, 吐完站起来时往这儿磕上去了。”他手点了点洗手台一侧的柜子。
甘望舒看着那分明的棱角,心抖了抖。
萧津渡往外面床走了几步,一会儿回来手里拿了两个创可贴, 撕开, 让她抬头。
甘望舒含着牙刷正要刷牙呢, 呆呆看着他往她额上贴上两片创可贴。
“好了, 这样就看不出伤口和药了。”
她取出牙刷,瞄了眼镜子, 含糊道:“这样好突兀难看呀。”
萧津渡一下捧起她的脸对镜瞅:“哪里难看?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比我们家望舒好看的脸, 对镜帖花黄听过没有?就你这样的。”
“……”
甘望舒脸上飘着滚烫, 推推他洗漱去。
萧津渡心情美美地走了。
甘望舒十分钟后下楼。
萧津渡从门外进来, 问她:“你家怎么没人?”
“哦,我妈妈, 她回林州去了。”
“回林州?”他挑眉,“那你呢?要不要回去?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她很快就回来了。”她含糊道,完了就切换话题,“我请你吃饭吧。”
“我订好店了,走。”
这边是城北郊区,城北是北市最老的一片,老店多。
萧津渡的车子没有转悠多久就停在了一条胡同口停车位的各色豪车之间,接着他带她进了一个四合院改造的餐厅。
大年初一的店内挂满红灯笼,不少人吃完饭悠闲地踱步而出,他们来得较晚。
服务员穿红色长袄,很有节日气氛。看上去对萧津渡不止是认识而是熟识,甚至没有寒暄而只是微笑说了一句“新年大吉”,之后便将二人引进一个带独院的小厅里。
接过两人脱下的大衣挂好,再端茶倒水摆弄了一番,就腾出位置给二人用餐了。
桌上的粥需要自己加佐料配菜,甘望舒还以为服务员去去就会回来给他们弄,结果人关上门走了,萧津渡自己动手了。
甘望舒没来这吃过,所以不会弄这个粥。她虽然在北市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平日基本两点一线,不是从公司去江南花园就是去甘宅,除了应酬鲜少出去吃,萧津渡明显是那种喜欢到处找小店尝鲜的公子哥儿。
萧津渡拿起一罐罐小菜,佐料,一点点给放入一碗还在沸腾的白粥里,很快香味扑开,大年初一的森冷寒气被驱得七七八八。
“因为甘氏的工作吗?不开心了。”萧津渡将一碗粥递给她,再取了一只木制勺子放碗里,自己再去diy另一碗白粥。
甘望舒捏着勺子,看他一眼:“你都,知道的。”
萧津渡一边忙一边说:“没事儿,我今儿不骂你,我们一起骂甘氏就好了。”
“……”
“你跟我说啊,乖,你跟我说,我给你想想办法好不好?我不骂你,真的。”他哄道。
甘望舒眼眶卒然一酸,涩意层层叠叠地弥漫:“是工作,嗯。”
“哪里不顺心了?关键是,就算做不好,这不都放假了吗?”
甘望舒违心解释:“国外不放假。”
“……”
萧津渡无话可说,给自己调好粥了,取了双筷子,给她夹小配菜到碗里,“吃饭。”
甘望舒喝了两口粥,才听对面继续说话。
“那你想听我说哪一方面的话,望舒,我一早就让你离开甘氏的那些话,你都听过的,如果你此刻自己已经想离开了,那也不用苦恼了,所以我知道你还没想,我今儿也不给你添麻烦,你想听哪方面的话,我说,我都尊重你。”
甘望舒真是感动得鼻尖一阵阵地发酸,已经粉红起来了。
“傻瓜。”萧津渡从桌上木盒抽了个纸巾递过去,塞她手里。
甘望舒捏紧了纸:“我想离开甘氏。”
萧津渡撩起眼,瞳孔飘起一层光,漫不经心地喝了口粥,听着。
甘望舒又很心虚:“但是,我要是说,我现在可能离开不了,你要失落了,肯定要骂我的。”
“我不骂啊,你说你说。”萧津渡心里也知道哪儿那么容易,他开心是因为有希望,但是万事哪有一蹴而就的,他今儿一分脾气都没有,只想让她开心。
甘望舒闻言就解释了起来:“我从小吃甘家的饭长大的,我的专业也是因为甘家人的影响和建议,是为了进甘氏而读的。
从小到大,生活,读书,我所有的见识,都是甘家给的,现在,才工作几年就离开,我感觉我很狼心狗肺。”
萧津渡:“看着是有点儿。”
“……”
他笑了声:“开玩笑的。望舒,甘家不至于恼火,养大你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儿,因为你妈的关系罢了,坦白说让你进公司也不过是想收取点回报,但这点回报微不足道,他们不会多么在意。亲生孩子都未必个个是那么有用的,听话的,别说这些顺手施舍的。”
甘望舒闻言,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是吗?”
“对啊,这圈里多得是,真是数不过来。十个家族里能有两个家族个个儿孙孝顺就不错了。”
甘望舒松了口气,那她就不是唯一的不肖子孙了……
“我也想过,不是不能走,我只是拿不定主意。”她抬头看过去,“所以我觉得,你在的话,你肯定会教我怎么做的。”
那双眼挂着清晨薄雾一样的霞光,眨一眼,像风有了形状。
萧津渡声音跟水似的:“你有了什么主意?你跟我说。”
甘望舒把昨晚自己琢磨出来的想法说了:“最好还是再坚持坚持,直到真的觉得不行了,大不了,我不在北市生活了,我也不一定需要回西南,我出国去得了。
或者,现在放弃。没有工作的话压力不会那么大了,我还可以和你经常联系联系……”
萧津渡嘴角上扬。
甘望舒默默垂下脑袋喝粥。
萧津渡催促:“你继续说。”
“……”她说,“就是,现在如果离开甘氏,自然就没有工作了,我还是得出国的,这样也联系不到你了。”
“咱不用非要出国啊,你不想因为离开甘氏而和甘氏彻底闹翻,你想留一丝情面的话,咱换个城市工作不就行了?江南行不行?咱上江南去,哥哥三天两头去看你,我那边有房子,给你住。”
“……”
甘望舒觉得不行,在国内任一地方都不行,因为她不是一个普通的职员,可以跳槽到其他公司,只要她离开甘氏,不止同行业的人会知道,就连他,也会知道,甘氏的老板,甘望舒,离开了。
她只能出国,不可能在国内开一个公司去和甘氏打擂,她吃甘家饭长大的,她不会去做任何伤害甘家的事儿。
“离开甘氏我就不想在国内工作了。”
“也不是不能出国,但是我这不是就没有你音信了吗?”他一脸的惆怅。
甘望舒弱弱提醒:“我,我还拿不定主意呢,我是想让你给我拿个主意。”
“望舒。”萧津渡喝完了一碗粥,打开一侧的陶瓷盅,又盛了一碗,继续调味儿,边忙边说,“人一旦有了想法,接下来做什么都痛苦,都要朝那一侧倾斜。”
甘望舒举着勺子安静看着他,和他有条理的动作。
萧津渡:“因为你心里的不舒服不会自愈,除非后来被补偿,不然,就算没有越来越严重,但那道裂缝还是会时不时让你难受一下。
这时候,你每次难受你就会试图离开这个让你难受的地儿,人都是利己动物,我早就说了,人会下意识为自己找个舒服儿的地的。”
甘望舒没有反驳一个字。
萧津渡先放下自己的粥,取了一双公筷给她夹菜,“我理解你现在的犹豫不定,因为配重很强,你一下子放下,你怕回响太大,但是你才二十多呢,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个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不过你可以想想,你在未来几年,待在甘氏,能做到不再像现在这般,压力山大吗?你会好吗?”
甘望舒心里一空,怎么可能呢,她随时会被拉下来,老太太想让人上去。
“我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而且,甘氏人员也许有调动,我后面位置可能有点不高不低的。”
“那你就别犹豫了,你要知道,人年纪越小,能力也就越小,选择也就越容易被原谅,年轻气盛容易盖过一切,没人会责难,最多觉得你迟早后悔而已,所以你现在离开,啥事没有。”
“我怕我日后前途没有这么好,真的后悔。”
“你要是真想要钱,就不会这么为难了,你跟我说你想要什么?要甘氏这个职位带来的钱,与被困住的生活,还是要一份舒心自在的工作?平淡的自由身。”
甘望舒看着粥里色调张扬的配菜,叹息:“嗯。”
她就一个字,萧津渡就懂了。
他抬头对上她的波光粼粼的眼,说:“望舒,有底气一点,你应该跟我说,‘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标注:此句出自《世说新语·品藻》】
甘望舒眼一闪,眸光闪动,而灵魂却困在他的话里动弹不得。
“而我呢,”他眼底裹挟着北市寒冬里的霞光,飘着袅袅粥气,笑意荡漾,“我肯定是任何时候都支持你站在你这边的,你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我一早就说了哪怕你什么都没有了,我可以养你的,我多给蓝姨点伙食费,你在家啃老就行。”
“……”
甘望舒垂下眸,眼泪滚在粥里。
“傻瓜,吃饭,粥都凉了,我都吃两碗了。”他又给她夹点小菜。
“你这一碗才弄好。”她哭着指了指他的粥。
萧津渡笑了起来,瞧着她挂上泪珠的眼睫,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意有所指地说:“我在等你呢。”
甘望舒没有听出什么弦外之音,以为他在催她吃饭,她就抓紧时间吃。
一顿早饭,她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决定了,这甘氏集团她是真的不想要了,以前过普通日子的时候,觉得一辈子在西南跟着对她没什么感情的妈妈,没有前途,所以想来北市,但是北市能容纳她,甘氏不行,反正现在她已经毕业了,她离开甘氏也不会穷困潦倒过回之前的日子了。
只是她担心一个问题,老太太虽然嘴里总是一副随时能安排人上位取代她的样子,但是甘家明摆着只有她一个继承人了,大哥身子不行多年在休养生息,二哥在美国,有自己的科研事业,三哥早下了台被赶海外磨练,她走的话,只能是三哥再回来。
老太太可能没什么意见,毕竟那个孙子再差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只是她父亲未必会同意。
所以她要离开也不是自己一个选择能决定的,家里还是一大头。
“这儿好不好吃?”萧津渡饭后饮茶,问了句。
甘望舒点点头,“好吃。”大年初一吃一碗仿佛他给她做的粥,清甜可口香味扑鼻,非常好吃。
“外面也漂亮。”独门独户的小院里种着几颗梅花。
“以前回国,早上闲着没事儿我就喜欢和朋友来这,有时候也自己来,今年回国后还没时间来过呢。”
甘望舒点点头,看一眼他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一张玫粉色的纸,在手里折来折去的把玩,“你是懂生活的。”
萧津渡看着纸,笑了声。
见她一直在看院里的梅花,萧津渡说:“这院儿里的是宫粉梅,算是梅花里开得最不错的,色调浓丽,雍容,花开得密,有点牡丹的味儿。”
甘望舒双手捧杯一边品茶一边听他说,觉得他不愧是应了之前那句“土生土长”的话,他真对得起在这生活的十几年,反倒她连梅花品种都认不全。
她偷瞄他一眼。
萧津渡玩着手里的纸还给她抓到了,挑眉。
甘望舒马上低头灌茶。等她装模作样喝完了,他那炙热的目光还没收回。
甘望舒只能放下茶杯,正儿八经对他说:“我给你添麻烦了。”
他眉一皱:“你知道我不爱听这个,我挂脸你又难过了。”
“……”
甘望舒抿抿唇。
“你看,又委屈上了,我都恨不得给我自己一脚。”
“……”
她无辜解释,“没,没委屈,我只是觉得,我确实对不起你。”
“你干什么缺德事儿了天天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咱又没谈恋爱,你是劈腿了给我戴绿帽子了还是叛变祖国了??还对不起我。”
“……”
甘望舒红了脸,“你之前总说我没心没肺,就是因为我总和你很生疏冷漠,养不熟,可是我把你气走了,有事我又想着你,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啊,这说明你是个大骗子,之前冷漠都是装的。”
“……”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甘望舒试探性地问,“那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装冷漠吗?”
“谁管你,大概就是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自尊心强吧。跟着我混,总觉得是靠你妈妈,啃老似的,我又跟甘氏不对付。
你呀,你这种小孩子,就是得吃过亏才知道什么人是对你好的,不然天天甘氏甘氏,恨不得跟他们姓。”
“……”
甘望舒脸色暴红,低头去拿杯子准备喝水,但里面空了。
她要去拿茶壶。
萧津渡:“别喝了,喝了粥再喝太多茶,撑死。”
“……”
“起来起来,陪我遛个弯儿消食去。”
“……”
甘望舒起身。
萧津渡塞过来一个什么东西,她双手接过,一看,是刚刚那张玫粉色的纸,原本四四方方的被他折成一朵梅花的样儿了。
她呼吸都停了,不可思议地看着。
仔细一瞅,上面有虚线,跟着虚线折就好了。
但是他耐心也太好了吧……
她这才发现桌上纸巾盒下面有一叠玫粉色的纸,供客人折花玩儿。
萧津渡穿过她身边。
甘望舒马上跟着,因为顾着看花,等她要去拿衣架上的大衣,已经被人先一步取走,她只能跟上。
“你把衣服给我吧。”她不好意思让他拿着。
萧津渡背着身子说:“刚喝完粥肯定不冷,走路呢,不用穿了。”
“……”甘望舒忍不住说,“见过男人给女人穿衣服的没见过男人不让女人穿衣服的。”
萧津渡正好在门槛处,闻言刹停了脚步回头。甘望舒也刹住了,免得撞上他。
“得亏这儿没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祖宗。”
“……”
甘望舒后知后觉,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
萧津渡:“我给你穿衣服的时候还少啊?什么时候不让你穿了?”他把后面的“穿”字,故意咬得极重。
甘望舒:“……”她捶他一下。
萧津渡笑了,被揍就老实了,浑身骨头都顺溜下去,悠悠往外走。
甘望舒抱着那朵梅花追上他的脚步:“等我嘛,你这样在四合院里我好像你跟班或者小厮啊。”
“没有的事儿。”他回头,眼神从她烟粉色的海棠旗袍上流连,“蓝小姐这一身京绣旗袍,多少值几个钱,别那么妄自菲薄。”
“……”
萧津渡目光落她瞳孔,又嬉皮笑脸地去捞她的身子,虚搂着走:“并肩并肩。我开玩笑的,你呀,穿什么金山银山在身上,还是我们家小望舒,小月亮,得照顾。”
“……”
甘望舒虽然表面无语但是脚步还是非常实诚地跟他并肩走着,嘴角也是勾着的,“我们回家吗?”
“家?你跟我?”
“……”
“咱俩哪有家,关系都是缝缝补补的。”
“……”她轻咳下,“你不要总是故意曲解好不好,我说回北郊。”
“这儿就是北郊。”
“……”甘望舒挥拳头。
萧津渡笑着投降了,“回什么家啊,大过年的你妈妈又不在。这个年跟我过哈。”
“……”虽然她也不想回甘家,但是跟他过,他难道也不回去?
“那去哪儿啊?”
“你猜。”
“……”甘望舒斜睨他,“该不会去你家,嗯,去你房子吧?我不去了。”
“不去,咱俩去玩儿。”
“有什么玩的。”
“你跟着就行了你这个大过年还为工作掉眼泪的大傻瓜,老子非给你补回来。”他和她踏出四合院大门,又忽然凑近她,和她近在咫尺地对视,“跟着我,你觉得错过吗?”
“……”
“嗯?”
“……”
甘望舒弱弱摇头。
萧津渡咧嘴笑了:“真乖。”
第33章 嫂子。
过了早上十点, 北市初一的明媚阳光中穿插着浓郁而躁动的年味。
萧津渡从头到尾没说要去哪儿,开着车穿过人头攒动的胡同往外走。
甘望舒也没再去追问,她靠在车窗看着外面一辆辆擦肩而过的车子, 回想起来,她似乎很少在大年初一出门玩。
以往的年,蓝银霜也会回林州, 偶尔会回西南,等他们一家子过完年再回北市, 年也往往已经过了, 她也是那会儿再到北郊跟小妈拜个年, 期间的日子她大部分时间窝在自己的小院里不问世事,偶尔会和单叶心出去转一圈。
北市她没什么特别深入的朋友,很忙,名媛圈不混迹, 单叶心是她大学的校友,唯一一个至今还在北市的朋友。
想到这,甘望舒忽然问萧津渡:“你昨晚怎么知道我喝醉了?你也在那个酒吧?”
“没有, 有人告诉我。”
“我朋友?”
“不是, 那个……绻绻, 绻绻啊, 跟她二哥路过那儿,瞥见你了, 小家伙跟我通风报信呢。”
甘望舒吃惊:“绻绻?她才多大。”
“记住你就行了, 几岁了还不会说你名字吗?”
甘望舒浅笑。
“说起来, 明儿是初二, 大年初二是绻绻的生日。”萧津渡瞄了眼她搭在腿上的左手,纤羸腕骨处正套着一只冰晶流水的镯子。
甘望舒不自在地捂住了手, “绻绻生日啊,她几岁啦?”
“六岁,明儿就六岁了。”
“我们绻绻六岁了~”她斜睨他,“那你生日什么时候啊?萧总的三十一岁生日。”
“你现在倒是对我家底都如数家珍。”
“……”
甘望舒冷静反驳:“只是你的年纪而已,不要说得那么夸张好不好?你去年总在我面前提你三十了,今年不就三十一了吗?就像你难道不知道我几岁吗?”
“这能一样吗?我对你怎么样你对我怎么样,妹妹,你心里没数?”
“……”
甘望舒尴尬得要跳车。
萧津渡手搭在车窗上,偏头斜睨她:“你问我生日做什么?还能指望你送我个生日礼物啊?”
“……”甘望舒指他,“你有没有发现你这话似曾相识,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你就这语气,说我问你几岁做什么,我也不可能喊你哥哥。”
“对啊,我记得,所以后来不是得偿所愿了吗?”
“嗯?”
“我现在重温一下,看能不能后面真的赚个礼物,这个叫啥,激将法?我看你就爱这一套。”
“……”甘望舒不甘屈人之下,“你更爱。”
“我不爱。”萧津渡玩味的否认,“我早对你心死了,现在可有可无,对你我什么都淡淡的了,你爱跟我打招呼,我就应一句,你不爱打招呼,还跟我翻个白眼,我也接受。”
“……”
“我发现,人欲望太强就会越发得不到。”
“……”
甘望舒说:“你说得自己心如止水,而我十恶不赦。”
萧津渡笑了,摇头:“没,我不是那个意思。”
甘望舒小声嘀咕:“我就是十恶不赦的,没事。”
“真没那意思。”
车子在谈话间开到了一个别墅门口广场上,上边丢着几辆车子,有的已经飘了柳树叶在上面,不像今早停的。
别墅四周种满一圈在寒风里婀娜的柳树,显得小楼颇为隐蔽,阳光穿过法式飘窗投入屋里,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光景。
“这什么地方?”甘望舒问。
萧津渡:“楼靳的房子。”
“楼靳?”
“他昨晚从外面回来,我托他给我带个礼物给绻绻的,来拿,顺便坐坐。”
甘望舒怀疑大过年的这里面不止主人在,有点不想进去,但是来都来了说不进去,萧津渡又只能进去又出来了。
她推开门下了车。
刚拐过一道颇为漂亮的玄关就听到很热闹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密集碰撞的哒哒声。
转过弯一瞧,甘望舒才发现,有几个男人在打麻将。
除了楼靳捏着杯咖啡在喝,看似在吃早饭,其他人都在打麻将,也就是说这个屋里除去他们俩,还有五个男人。
听到脚步声,牌桌上正对着他们俩的男人抬头,“哟,喊了一晚上萧总终于来……”话没说完,就惊呼,“哇,那什么,是姓蓝还是什么来着的,蓝小姐也来了。”
另外三个人纷纷抬头。
甘望舒站在萧津渡身后一步的位置,局促得不知如何是好。
萧津渡往后把她手腕一摁,就带到厅里了。
“从昨晚到现在,大早上还搁这打。”萧津渡懒洋洋道,眼神掠过在看牌的楼靳,“东西呢?”
楼靳指着不远处一个茶桌上的盒子,转过眼和甘望舒点头,“蓝小姐,新年好啊。你额头怎么了?”
“新年好。受了个小伤,无事。”她浅浅抿唇颔首,又回头去和那几个还在好奇看他的男人打招呼。
七嘴八舌的招呼声传开,又都在看萧津渡握她的手。
甘望舒悄悄拿开。
萧津渡知道,但也装作不知道,兀自走到边上坐下,摸了摸那盒子。
甘望舒跟过去坐,接过这间房子的阿姨端来的一杯咖啡,问萧津渡:“你这里面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萧津渡:“你猜。”
甘望舒戏谑:“我哪儿猜得到啊。不过你要送小孩儿的,应该送点玩具吧。”
“就是个玩具。”
“你这……”甘望舒端着咖啡,眼神端详了几许那木制的盒子,“看着不像,倒像一副珠宝。”
“那肯定不是。”萧津渡玩笑道,“我们绻绻还小呢,我真的送个玩具。”
“那我能瞧瞧吗?”她好奇得很,歪头去看他那一面的盒子,“你掀开一丝缝隙就好。”
萧津渡:“我跟你直说吧,里面是一条鱼。”
“啊?”甘望舒不太信,指着盒子,“鱼,藏木盒里面?而且一条鱼需要空运来?你要送鱼从你池子里捞两条就好了。”
“这不一样,这个光写锦鲤……”
“你池子里不就有光写锦鲤?”
“这个是……哎,你来看。”萧津渡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甘望舒就起身到他身边去,弯腰,看他打开了一个密码锁,掀开木制的盖子,里面很亮,一条发光的锦鲤真的在一个透明盒子里游着,大概巴掌大小,可爱得跟那只小天使一模一样。
她吸气,瞪大了眼:“真是一条鱼啊,活鱼。”
“不是活的。”
“啊?”甘望舒震惊了一次又一次。
萧津渡对她灿烂一笑,掀开了整个盒子给她看,“是假的,一种特殊的胶质材料做的。”
甘望舒整个人就差趴上去研究,“不可能吧,它看着就是真的,嘴,眼睛和鱼鳃还在动,而且它在游啊。”
“里面有机器,带电的。”
“那这个水呢?”
“水也不是真的,是一种特殊液体,很亮你不觉得?”
“是,很漂亮这个水,但是……”
甘望舒不敢相信,虽然听过不少这些高科技了,做个假鱼而已不算什么新大陆,但这条鱼和真的,真的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来是假的,它的每一片鱼鳞仿佛都是带着生命的,小尾巴游动的模样别提多灵动可爱了。
而且还有一点,人伸手靠近,它还会靠过来互动,小嘴巴嗫嚅着仿佛要你喂食。
甘望舒被深深吸引住了。
萧津渡起来把位置让给她坐,他自己端起咖啡喝了口,漫不经心走到牌桌边上。
连输一早上,荣晟起身要去厨房找点东西补充体力,萧津渡慢悠悠地在他的位置落座。
先拿手机发了几句消息,末了就喊:“望舒。”
“哎。”
“过来。”
甘望舒远远一瞅,不明白,起身磨磨蹭蹭靠近。
萧津渡把她摁在身边椅子坐下,“来,咱打两局,等肖焕来拿礼物咱再走。”
“我不会。”甘望舒紧张得手都不会动了,她从来没碰过麻将,连观摩过都没有。
萧津渡:“没事儿,我教你。”
他在几个男人意味深长的笑意里,摸牌取牌,组合好了就开始教她打。
甘望舒对任何赌的事情都不热衷,因为她本质上还是属于穷人,不是那种底子很深厚的,所以不喜欢任何威胁到自身财产的东西。
她偷摸问萧津渡:“他们玩钱吗?”
“玩啊,不然有什么意思。”萧津渡说,“没事儿,我有,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
萧津渡和她耳语:“你赢了包了咱俩过年的伙食费就好,行不行?”
“……”
他在笑,甘望舒就不想去和他拉扯了,越拉扯萧总越兴奋。
玩法不难,萧津渡让她摸牌,每摸到有用的牌就告诉她如何组列,所以没一会儿甘望舒就摸清楚了这门路。
萧津渡腾出手一直在喝咖啡。
甘望舒瞄了眼他:“你昨晚没睡好吗?很困啊?”
“睡得挺好的就是时间不是很多。”
甘望舒:“你几点睡的。”
“两点吧,那会儿你嫌热,我给你弄好那旗袍后我就睡了,差不多是两点左右。”萧津渡又去看她的旗袍,低声给出了人生建议,“下次晚上别穿这个出门,睡觉麻烦。”
话落,也不知怎的他们还是听到了,麻将桌子上三个男人纷纷盯着他们俩看。
一侧在观摩的楼靳也在看。
远处从厨房拿了个可颂回来的荣晟好奇:“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甘望舒:“……”
她低下头看牌。
萧津渡挥挥手:“打打打。”他也看牌,“胡了。”
其他三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新手保护……”楼靳感叹。
萧津渡推了麻将,淡淡道:“这叫技术。”
当然他可不新,他可不是好惹的。
几个人笑嘻嘻地让机器洗牌,愿赌服输给筹码。
甘望舒捏着几个筹码看,才知道一局他们玩十万块钱……
甘望舒手有点抖,和萧津渡耳语:“我一个月工资都……”
“我来我来。”萧津渡摁住她,“放心,而且咱不会输的,望舒。”
“……”
甘望舒提醒:“你有点像引诱别人犯罪的坏人。”
“……”
他失笑,“我都说了我出还犯罪啊?不犯不犯啊,放心。”
萧津渡带她摸牌。
甘望舒瞟一眼边上的三十万筹码,觉得也不是不能再赌一次,三十万还能输三次。
然后第二局牌运非常好比刚刚还好,甘望舒的嘴角都有点好奇地压不住了。
萧津渡倒是好像赢惯了,很正常地在喝咖啡。
连赢三把,甘望舒手边快超百万的筹码已经擂起来了,她心有点慌了,想走,萧津渡哄她说再打两把,肖焕马上就来拿礼物了。
“也许会带绻绻来,你不想看看?”
“……”甘望舒成功被留住了。
“我听说崇业那董事长有点撑不过这个元宵的样子,津渡,你去看了吗?”楼靳站在两人身后,问他。
萧津渡漫不经心道:“没有,我大哥去了。”
在对面指挥别人打的荣晟说:“他老人家从去年国庆节挺到这会儿,都以为出不来icu呢,没想到家里还是有点孝顺的,给治好了。没那么容易的,你们别操心了。”
楼靳:“我倒是不操心,但我寻思年后想出去一趟呢怕我爹又拉扯我去走这些人情世故。萧总家兄弟多我可没那么多人帮我走这些。”
甘望舒趁着他们说话,让萧津渡接手,自己摸起手机看单叶心有没有给她回复。
一瞧,还真有。
单叶心说:“没事就行,表哥为人还是非常正直可靠善良风度值得信赖和长期合作的,下次可以把你放心地交给他了。”
甘望舒:“……”
萧津渡的声音在她耳边惊悚地响起:“这就是昨晚你那个朋友?跟她说谢谢她的谬赞,以后多合作。”
“……”
甘望舒手机抖到地上去。
楼靳去帮忙捡,萧津渡在甘望舒的拳头下笑得不行。
甘望舒接过手机,道了谢回头,萧津渡把牌打得乱七八糟的。
她急了,压低声音小小地质问:“你怎么回事啊你不是会吗?”她忙去接手。
萧津渡懒洋洋地往椅背靠上去:“我不会,说了要靠你赢点赌资来过好这个年了,我这辈子就靠你了望舒儿。”
“……”
一群男人都戴着有色眼镜瞅他。
楼靳眼里那笑意如潮水,拍拍他的肩就差说“你演技真差”。
听到门铃声,楼靳未免自己笑出声,转个弯亲自出去开门了。
“哟,宝贝,新年好新年好,我们绻绻最甜。”
楼靳人刚走声音又回来了,一会儿甜啧啧地抱着个裹得圆圆的小绻绻进来。
甘望舒一听那声音,瞬间抬眸,刚好就和小天使圆溜溜的一双天真眸子对上了。
一大一小茫然对望,回过神,差点热泪盈眶。
甘望舒起身接过那一小只:“绻绻~”
“嗷呜……”她一头栽在甘望舒肩窝,蹭了又蹭。
甘望舒觉得全世界都是暖的,温柔地抱她坐下,满心跟水儿似的,搂着她亲亲又亲亲,“绻绻小天使还是那么可爱,姐姐好想你。”
“我也想望舒姐姐~我,我还见过望舒姐姐。”她摸上她的额头,“呜,姐姐怎么了~”
甘望舒心都化了:“没事儿没事儿哦,姐姐不小心磕到了。”
小家伙安下心来,歪头看萧津渡,“哥哥哥哥,我昨晚……”
萧津渡斜睨她,含笑点头:“我知道,哥哥昨晚把她接回去了。”
小家伙马上开心地回头去和甘望舒说话,说昨晚在酒吧的事。
“你这个小孩儿怎么也去酒吧呢?”甘望舒好奇。
“哦,我俩吃完饭下山兜风,顺路去酒吧找个朋友,就去两分钟呢,嫂子。”跟着楼靳进来的肖焕说道。
甘望舒:“……”
全世界都安静了,别墅原本嘈杂的大厅仿佛进入冰川时代,死一般的寂静。
瞄了眼萧津渡,肖焕微微抬了下下巴,询问:他有说错什么吗?
既然他昨晚去接人了那不是女朋友是什么?
萧津渡抿嘴浅笑着,虽然心里美滋滋但还是偷偷去看甘望舒,想跟她解释。
同一秒,房子的主人打哈哈岔开了话题,说:“绻绻,来,看你津渡哥哥给你整的礼物,这可是我亲自从德国搞回来的,昨晚才到,新鲜着呢。”
小家伙从甘望舒怀里被抱走,她心一空,只能去认真打牌填补空缺。
这一局因为输给了那位貌似姓宋的男人,九十万筹码丢了十万,甘望舒非常不满地看萧津渡:“我赢了三场,你一来就输了。”
“是啊,”萧津渡手指点了点她腕间的玉镯,“输光了拿这个抵债,没事儿的。”
“……”太荒谬了,甘望舒抗议,“这是我的。”
萧津渡乐不可支的:“那我借用一下。”
“??”甘望舒拿开他来摸镯子的手,几次后他还犯浑,她气无可气去掐他脖子晃悠,“别动我的东西,诈骗份子。”
萧津渡束手被掐,那边机器都发好牌了,他还在咳嗽。
甘望舒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反抗,不知道萧津渡看她那么喜欢那镯子,他心动得很。
“哎,楼靳,你年后要去哪儿来着?”宋此洲一边摸牌一边问。
楼靳在边上沙发处回头看来:“去纽约啊。”
“什么时候去?”
“你要去?”
“我有场学术交流,要去一趟,大概就元宵那一阵吧。”
“我也差不多吧。你要去找那谁?甘家那个二公子啊?”
“能见到他,但人还蛮多的。”
“不是,我意思是你特么又上人家家里借住去还是住外面呢?”
甘望舒丢出一个牌,萧津渡眼疾手快拿回来,看她:“干嘛,大傻瓜,这能用。”
“……”甘望舒看着他手里那牌。
荣晟站在边上道:“哎,怎么还反悔呢,举棋不悔……”
萧津渡:“你们又没看到牌底,不算。”
众人:“……”
大笑声里,甘望舒成功过渡了萧津渡那个危险问题。
她看了眼那个还在认真摸牌的宋此洲,记忆中上次露营时萧津渡说过他的职业,好像是……搞科研的。
他认识她二哥……
“怎么了蓝小姐看我干嘛?”宋此洲看过来。
萧津渡瞄一眼自己身边的女孩子,又去看他:“哪有看你?想多了吧你。”
宋此洲:“……”
甘望舒缓解尴尬,指着对方的衣领说:“那个,压到了。”
宋此洲低头看领子,笑着整理了下。
甘望舒默默打牌,但是好一会儿都没见萧津渡有什么动作,她眼珠子一睨,萧总在她右手边喝着黑咖啡,脸的颜色也和咖啡差不多。
她凑近:“你怎么了?那么困?”她有点心虚,他昨晚为了她睡在沙发了。
萧津渡和她咬耳朵,语气也是咬牙切齿的:“你管他衣服怎么样,没穿也不关你事。”
“……”
第34章 望舒儿,我蹭蹭你的腿没问题吧。
怎么了嘛, 不就是简单说了一句吗?甘望舒实在不理解,而且她是为了缓解尴尬。
她默默回头去打牌。
萧津渡一看她就没理解他的意思,当然要是理解了就完犊子了, 这年也过不好了,指定转头又和他断绝关系。
唉……
他感觉他追妻路漫漫,小姑娘不开窍。
叹口气, 萧津渡一口灌下了咖啡,起身又去倒了。
“呜这个, 这个……”
不远处的绻绻趴在那个小鱼缸上面, 爱不释手, 跟哥哥说要带回家。
“一会儿就带啊,一会儿带。”肖焕抱着她在研究。
甘望舒远远看完,又去看远处和楼靳在厨房门口说话的萧津渡,最后又瞄一眼右手边恰好也在瞄她的宋此洲, 彼此微笑后就各自收回视线。
她觉得,整个别墅的氛围比牌桌上还要水深火热。
萧津渡回来的时候,甘望舒认真打的牌又输了, 也不知道是新人运气已经走完了还是因为宋此洲和她二哥认识的事儿让她心里不安, 心不在焉了。
她输急眼了, 扭头看那个两袖清风不问世事的萧总。
萧津渡一看她苦恼委屈的眼神, 马上坐直起来,接过牌大开杀戒。
甘望舒才知道他会打, 超级会, 刚刚就是故意骗她的。
中午十二点, 拿着两百万, 萧津渡把人带离赌桌去吃饭,甘望舒还有点恋恋不舍。
“你啊你, 还说不会打,以后你可不能背着我偷偷玩,回头把那还没装修完的房子给输没了。”
“……”甘望舒心虚地甜笑道,“才不会呢,我这人很克制的,很理智的。”
嗯,有时候过分理智也不好。
午饭后萧津渡反正是不带她去别墅玩那乌烟瘴气的麻将了,不喜欢她跟别的男人说话也不愿意让别人惦记她,好不容易楼靳那家伙这次识趣儿了,没再总是跟她搭话。
他说要带甘望舒打高尔夫去。甘望舒瞬间摇头拒绝。
她会打,而且打得不错,但是高尔夫球场是大佬们谈生意的地方,虽然大年初一谈生意的人估计不多但也不乏有人像他一样闲着没事去消遣,要是去了有人大老远和她来一句,“甘总,新年好啊”,她这个年算是废了。
要掉马也不能在这个年掉,过了这个年,她一定会找机会主动跟他坦白的。
萧津渡向来不勉强她,要什么给什么,转而就说:“那带你到马场去,今天天气不错,就适合在户外溜溜。”
“??我……不会骑马。”她尴尬道,文雅类的技能她基本都精通,比如钢琴大提琴画画写个书法什么的,因为性子从小比较恬静。
会打高尔夫是因为谈生意需要,而其他娱乐技能比如骑马滑雪这些比较大型的户外运动,她就基本不太擅长了。
萧津渡简简单单表示:“我带你去就是带你玩,只要我会就行,你不会那可真是太好了,咱不就有节目了?我教你啊。”
“……”
甘望舒总觉得他好像很享受这种教她的感觉,她试探性地问了出来,“你不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很傻吗?”
他眉头一皱,语气都变了:“胡扯什么呢?你看看哪个自己养出一朵漂亮小花儿来的人会嫌弃她还小不开花的时候?那叫成就感。”
甘望舒有一瞬间的抽神。
这个道理她是第一次听。
在甘家,她小时候不是那种“迟早会开花”的小苗,而是没有人为她施肥看护她长大的野草,长大了固然被挪到了正儿八经的花坛里了,但也只是上面刚好有空置的位置,而不是甘家里任何一个人的期盼,没有人期盼她这棵小苗开花。
上位甘氏总裁这两年,也没人会因为她而觉得有成就感,相反是无时不刻地觉得配不上。
“那你耗费那么多心神在我身上,养我这,这种植物做什么?”
“……”
这问题属实给萧津渡干沉默了,做什么?当然是因为喜欢了。
“我闲着没事呢,就找消遣你不是知道的吗?跟你玩不是还能陪陪你吗?跟别人玩属于浪费时间,我肥水不流外人田。”萧津渡道。
甘望舒:“……”
她想起早上在楼靳那儿,大家起初听到他说的旗袍事件后纷纷表情不对劲起来,明显误会他们关系了,后来还有他表弟直接开口的那句“嫂子”,更是没有当场解释。
基本上早上在场的那所有人,除了萧津渡自己,就连绻绻小天使都已经误会他们之间是一对的关系了。
所以她才会好奇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带着她,听到别人那样误会,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但是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在……”
“怎么,合着你利用我呢?年还没过又抛弃我了?”萧津渡直接质问,再也不吃哑巴亏了。
甘望舒愣神,接着马上着急地解释,“不是的,我意思是,不要在你朋友们面前见面,大家不都误会了吗?”
“误会什么了?”他眼睛亮了些,嘴里装糊涂。
甘望舒今天对他有一百二十分的信任,就直接道:“误会你有女朋友了。”
萧津渡:“哦~”
“……”她斜睨他,这是什么反应?
萧津渡收到目光,一副很慷慨大方的样儿说:“没事,我本身又没女朋友,误会就误会,无所谓。”
“那不行,要不你还是跟你朋友们辟个谣吧。”
“懒得,他们那群人一天换几个女朋友,我好不容易传个绯闻还去辟谣,显得我很另类。”
“……”甘望舒歪头眯起眼打量他,“你怎么想的啊?别人不正不经你就要一样吗?你三观不正啊你。”
“我意思是这是小问题,就算后面我交女朋友了,不是你,他们也不会惊讶,所以不用解释。”
“……”交女朋友了,不是她?
甘望舒轻咳下,忽然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啊,你怎么会还没女朋友呢?你在美利坚长大的正常来说应该有个孩子了。”
“……”萧津渡唇角一抽,“年都过了你还致力于给我无中生子呢?”
“……”
“我都说我出淤泥而不染了,你还非把我往土里摁,刚刚又说我三观有问题,你到底希望我怎么样?我灵魂都给你整打结了,我该怎么活合适你说?”
“……”甘望舒深吸口气,“算了我们不拉扯这个深奥的问题了,反正你是好人我知道的。”
“谢谢了,蓝小姐。”
“……”甘望舒再切到正经问题上,“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啊?”
“怎么,你还要给我介绍啊?”他手搭方向盘,懒洋洋斜睨她。
甘望舒:“随口问问,我身边没什么适合你身份的,唯一适合的,只有一位。”
“谁啊?”
“甘氏现在的女总裁。”
“……”
甘望舒玩味打趣:“你不可能和甘氏的人,有感情牵扯吧?”
“嗯,这不可能,要不你给我介绍点别的。”
甘望舒笑容有一丝收敛,困在他这句随口而出的话里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当情侣当然她从未想过,但是当朋友,听他语气也是不可能的。
那怎么办,她就姓甘,甘氏女总裁就是她。
萧津渡倒是发现她脸色变差了,不理解:“怎么了?不是你自己要给我介绍的吗?怎么还不开心了?”难不成也吃醋了?
“没,就是没有可以介绍的。”
“那你问这问题做什么?”
“说了随便问问嘛。”
“那我还要说吗?”
她朝驾驶座瞥了过去,狐疑道:“你有理想型?”
“是个人都有吧,要不你跟我说说,哥哥回头给你介绍一个。”
“……”
“我身边可不缺青年才俊。”
“……”
“当然今天那几个我都淘汰了,配不上你,那几个都不是正经人,就一个宋此洲吧但是那家伙,别提了反正跟你也不适合,你可别看上他。”
“……”
甘望舒摇摇头:“我没有理想型。”
萧津渡:“为什么?纯看眼缘?”
甘望舒:“我觉得我还没到需要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她靠着车窗叹气,“我工作还没稳定下来呢,我都快喝西北风了,这个年如果没有你我会抑郁的。”
“……”
萧津渡这颗心跟在泥水里过了一遍似的,疼得很,“放心,我说了有我在,我会养你的,喝什么西北风。”
甘望舒闭上眼睛:“你也只是说说。”
“嗯?”
甘望舒漫不经心地呢喃:“我现在能接受你的一点点救济,但还能等你结婚了也时不时跟你说,我没钱了你打点给我吗?小心不要被你老婆知道。”
“……”
“我像个臭不要脸的乞丐。”
“……”
萧津渡笑得没谁,“不是,怎么扯这么远了。”
马场到了,萧津渡摆摆手:“算了不说了,反正你这事别惆怅,咱能顺利解决的,解决不了再想最后一条路啊,望舒。”
甘望舒一下子就被提了神了,他真的总能让她在泥沼中爬起来,是啊,现在一大早,为穷途末路伤感什么,没必要。
萧津渡带她去换衣服。
甘望舒一身十足风雅韵味的旗袍一下子换成了英姿飒爽的黑色骑士服。
她有点别扭,觉得这种类似制服的塑身衣服穿着很不自在,腰和腿都显露无疑,相比较来说她更喜欢穿裙子,那种大方从容之感更适合她……
关键是换完衣服从更衣室出去,发现萧津渡没有换!他只穿了一双靴子,西裤塞在靴筒里,别样的慵懒调调儿,手里拿着还没戴上的手套。
“你为什么没换?”她问。
“我不用,我会骑。”
甘望舒嘟嘴,眼里流淌过一味可怜味道:“那只有我自己穿。”
说着萧津渡就眼里夹光开始上下打量她。
甘望舒浑身都硬化了,眼都不知道如何上下眨,都开始怀疑是左右眨的。
“你看什么?我也要穿便服。”
萧津渡阻止:“你不行你穿便服摔一下就死了。”
“……”
萧津渡嘴一咧,走近她:“望舒。”
“嗯……”
“小姑娘这腿比我命还长。”
“……”
甘望舒瞬间感觉脸上被火舌燎过,热得无法睁眼。她伸腿就去踢他,萧津渡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还开心不已地捞着她去牵马。
甘望舒路过一个马厩,指了指一匹白色的马,“那个好看。”
“那个不是我的。”
“嗯?”
“去找我的马。”
他还有专属的马养在这……
甘望舒默默在心中感慨,总裁和总裁是不一样的。
再走了几步,有个类似教练的人迎面走来,和萧津渡打招呼:“大年初一,萧总怎么有时间过来。”
“带朋友玩呢。上月来的那匹利比扎训练好了吗?”
“好了,萧总今天要骑这匹?”
“带我去瞅瞅。”萧津渡拉过甘望舒,“那个马种是出了名的漂亮,比你刚刚看的那个还好看,而且温驯好骑。回头给你记着,给它取个名儿,以后只属于蓝望舒的。”
“……”
甘望舒连摆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过去了。
那匹马有多漂亮呢,它耳朵小小的甚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粉色,鼻子也是粉粉的,低头的模样可爱得不像一匹一人高的马,但一抬头,那高贵的样儿随着修长的脖颈立挺而起,气质立刻就浮现出来了,好看得炸裂。
甘望舒一眼就心动了,但还是和萧津渡咬耳朵婉拒:“玩玩就好了我不是那种会骑的,别浪费这种钱在我身上了。”
“浪费什么钱,不用钱。”
“怎么可能呢……”虽然不知道这一匹到底多贵但是马场里的最便宜也要动辄几十万吧,他怎么能又是说送就送呢。
甘望舒正出神呢,手就忽然被人牵了起来,摸上了马的鼻子。
润凉的触感让她被吓到,立刻回神。
小马还瞄了眼她,明光流转跟抛媚眼似的,把她逗笑,“好可爱,好漂亮呀。”
萧津渡一听就开心:“先骑我那匹,等你熟练了来骑这匹,它刚来没多久。”
“你怎么那么清楚,你经常来吗?”
边上的教练闻言瞥了眼她,“这是萧总的马场。”
“……”
甘望舒扭着僵硬的脖子去看萧津渡。
他瞄了眼那教练,“以后别多话。”
教练:“……”
甘望舒被拉着走了,她脚步都很虚浮,“你还有马场啊……”
萧津渡的语气是甘望舒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那么不自信,就是一种打着哈哈搪塞的意思。
“其实是我在美国的时候有一个,但是偶尔回国时懒得去别的地方玩,想养着我自己的马就开了一个,不纯是我自己的,荣晟在管着主要是,你可以当不是我的,望舒,你当我很穷就行。”
“……”
他好像上次在度假区,怕她知道那是中明的产业他有股份而不自在。
甘望舒心里轻叹,总觉得自己的“穷困潦倒”也挺让萧总为难的。
她偷瞄了眼边上在戴手套的男人,萧总戴个手套也很优雅呢。
萧津渡到一个棚下牵了一匹深棕色的马出来。
甘望舒问:“它好有气质,这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吗?长得很像电视上的样子。”
“嗯,对。”
“……”她是胡说八道的。
刚刚那教练来给马换上双人马鞍,完了萧津渡就扶着她上去。
甘望舒还在胆战心惊的时候,马一阵轻晃,背后贴上来一抹滚热而宽阔的胸膛。
男人一手勒缰绳一手搂她,甘望舒顷刻间就放松下来了。
萧津渡轻轻甩动缰绳,马儿走动起来:“今儿天气好,我们上外场溜溜去。”
甘望舒没有说话,不懂,也不敢,她还处于新手懵懵的状态中。
萧津渡双腿夹着马腹控制着马,走了会儿甘望舒渐渐发现了,就好奇的觑了眼,然后就发现他坐在她身后,而她的腿还几乎比他短。
“干嘛呢,这么漂亮的山不看,看我腿。”耳边呼入一阵略带滚烫的气息,带着一丝丝调侃。
“……”甘望舒身子微微抖了抖。
萧津渡拿腿碰了碰她膝盖。
甘望舒浑身电流弥漫,小心脏顷刻间炸了,但也没有底气,只是小小声的怂怂地质问身后:“你干嘛呀?”
“你看我腿干嘛?”
“要钱吗?看一眼少块肉啊。”
“……”他笑得胸腔都在振动。
甘望舒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腿:“我就看,萧总腿也很长。”
萧津渡继续拿膝盖蹭她:“你看呗,给你看。”
“……”她扭开头。
萧津渡斜睨她头盔下被阳光晒得白里透红的侧脸:“你看啊,望舒,反正你看我我看你。”
“……”她浑身都燥热起来了,觉得今天大年初一的温度过高不适合户外活动。
“你看我干嘛。”她指着漫山遍野的风景,“你看你的江山啊。”
“腻了,哪有我们家望舒好看。”
“……”甘望舒摸了摸双臂,“你别整我一身鸡皮疙瘩,油嘴滑舌肉麻死了萧津渡,说点人话。”
他在她耳边笑,跟风过儿似的,让人耳根到心尖尖儿都痒痒的,“我没有油嘴滑舌,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们家望舒就是漂亮。”
“算了,不说了。”甘望舒选择躲避。
马继续踩风踏阳前沿着微微的坡度爬山前行。
不到半分钟甘望舒又说:“你别老蹭我,你的腿。”
“我没有蹭你我在驾驭它呢。”
“个鬼,鬼信你。”她手指戳他的西裤,“这腿一会儿给你打折了你就老实了。”
“那你来控制马,你夹着马腹,我不动了啊我现在就老实。”他无比纯良地道。
“……”
甘望舒在他的教导下开始用腿夹着马腹控制马的速度。
但是这匹汗血宝马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控制它的不是他主人,忽然加速起来。
“啊……”
“没事。”
“让它停下来停下来,好快啊。”甘望舒被迎面的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萧津渡搂紧了她在怀,脑袋靠在她缩着的脑袋边亲昵耳语:“没事儿我在呢,望舒,不会摔的。”
“我害怕,让它按原来的速度走嘛。”
“那我要蹭你腿了。”
“……”
第35章 我们的家。
萧津渡把马的速度控制下来。下一秒甘望舒就过河拆桥转过身去暴打他。
“蹭什么蹭, 你蹭个没完……”
萧津渡笑得没谁,看着那挥舞的拳头乐道:“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良心。”
“你再欺负我我就跳马。”
马儿踩着野草悠闲漫步, 一点不受背上大战的影响。
萧津渡逗她:“还要跳马了,可能耐了你,你知道这多高吗?”
“哼。”她硬气地准备回身。
萧津渡放在她腰上的手故作一摁, 甘望舒的身子往马的一侧倾斜。
“啊……”
她大惊,下意识回头去抓他,
萧津渡也顺着她的力道弯下了腰, 和她一起一副要摔下去的模样, 但在她惊慌失色里,又稳住了。
两人就以着那副诡异的姿势在马上对望。
天蓝如洗,白云缕缕,郊外马场风清柳绿, 满世界惬意景致都倒扣在甘望舒眼里,但是她眼里此刻唯有一个萧津渡。
他眼里裹挟着风轻云淡的笑,“傻瓜。”
“……”
“坐我马上, 我怎么可能让你摔。”
甘望舒眨巴了两下大眼睛, 很神奇地消了气, 觉得自己真的有点点傻。
萧津渡趁机指责她:“你对我真不好, 一点不信任的。”
“……”是啊,真有点。她当场检讨起来, “抱歉抱歉。”
萧津渡眉梢的弧度吊得更高了, 一把将她搂起。
甘望舒腰有些酸, 那个动作很高难度, 所以坐好后不由伸手揉了揉小腰。身后在下一秒贴上一抹滚热的胸膛,一只手从后过来把她的小身子完全搂住, 往后轻拢。
甘望舒这一刻对他满含信任,也知道他是在让她靠着舒服,所以全身心放松下去就往他怀里卧去,完全忽略了这个动作是有些暧昧的还以为萧总在扶贫。
萧津渡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噙得老高。
郊外辽阔的草地山野太适合骑马了,远离了城区大年初一的繁华喧嚣,这里有独一份的惬意。
萧津渡玩够了开始认真教她骑马。
甘望舒骑得很开心:“一天解锁两个技能真是人生新体验,太棒了。”
萧津渡:“是吧,蓝小姐这年过得还是不错的。”
“嗯嗯嗯,宾主齐欢了。”
“……”萧津渡属实被她逗到,“你是不是学坏了。”
“跟你学的。”
“……”
两人坐着那匹汗血宝马走了一个多小时,回去骑那匹利比扎白马。
它很温驯,甘望舒摸它它都完全不抗拒,两人上马后,萧津渡让甘望舒自己控制它,跟它说话,培养熟悉度。
小马全程就在甘望舒的温柔指示下带着两人绕着马场走,爬坡走梯田山道游览城郊风光,听话无比。
“给它取个名儿,这马以后就是你的了。”萧津渡中间说。
甘望舒明明很抗拒他送贵重礼物,可是一想到这个可爱的小白马以后是她的了,她就忍不住心痒痒,觉得自己的人生在逐渐“富有”。
她决定等萧津渡生日的时候,送一个比较贵的礼物补偿回去,反正她早上问他生日日期就是为了有一天送礼物的。
所以,她今天接受了这匹小马。
“那叫它什么呢?你们给马起名字都什么格式的?”甘望舒虚心请教。
萧津渡没想到她真的接受了,一下子开心了,就道:“叫它小月亮吧。”
“什么?”甘望舒不理解,困惑地环视一圈眼前的青天白日,“大白天的你为什么给它取名字叫小月亮?”
“你是小望舒,它是小月亮。”
“……”甘望舒被肉麻死了,回眸看他,“不要不要,干嘛要跟我叫一样的,而且小月亮听起来也没有多么高雅,很常见。”
“要那么高雅干嘛,荣晟给他的马取名乐总,快乐的乐,老总的总。”
“……”她唇角一抽,忍俊不禁,“为什么?”
“他不爽的时候就来骑马,觉得骑马挺快乐的,所以尊称它为乐总。”
“……”她笑得不行,“虽然很抽象但无法反驳,那你的马叫什么?”
“Dusk。”
“什么?英文名?你取那么洋气的英文名还给我的马儿取了个那么大众的小月亮。”她一脸你偏心的意思。
萧津渡乐不可支:“翻译过来的‘日暮’就是中文名,刚刚那个马是我的第五匹马,我起名字有排列的,因为国外带回来的所以取了英文名。”
“你那么多马啊?”
“第一匹中文叫破晓,接着是晨光,正午,浮生,这个小五就是日暮,还有一个是余晖。”
甘望舒眼睛都亮了,充满了崇拜:“萧总好文艺哦,好听好听~”
萧津渡马上顺着竿儿爬,“你的这个算小老七行不行?叫它小月亮多好,英文名也有啊,Little Moon。”
“……”
甘望舒垂眸看了看在漫步的小马,忽然觉得小月亮也不错了。
“好吧,大俗至雅,我们小七就叫小月亮吧,和萧总做一家子。”
萧津渡开心得起飞,控制着马继续走,带她兜风去。
这满满的一天行程让两人都很满意,有人赚了大便宜有人也觉得自己赚翻了得到了一只小月亮。
傍晚离开马场时甘望舒还对她的小月亮恋恋不舍,承诺有空就来看它。
和萧津渡今天吃了三顿饭,饭后他送她回北郊。
进屋一会儿甘望舒就开着自己的车子回了甘宅。
她一天没在家,晚上总得回去应酬一下,不然老太太又大有话题可以开张了。
初一的甘宅和往年一样无疑都是热闹的。甘望舒八点半到时家里已经人很多。
外人与亲戚自然对她这个甘总抱着十足的客气,但是自家人就一般了。
老太太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意味深长的微笑,淡淡看她一眼就移开眼神去待客,旁人对她的夸赞她也不否认不肯定,只是微笑听着。
父亲和旁人在寒暄说话,甘太太对她今天更是陌路人一般。
甘望舒在厅里坐了会儿,也只是和大哥大嫂维持着表面的客气,聊了两句白天去哪儿玩了,除此之外没再有人关心过她。
她坐了会,假借看消息的空当到院里去透气了。
萧津渡发给她的,问:“你这么晚了还开着那破玛莎去哪儿呢?”
“……”萧总不喜欢甘氏是连同车子一起的。
她好奇地回复,“你怎么知道呀?”
萧津渡:“我在对面住。”
“……”甘望舒震惊了,不小心差点栽眼前的人工湖里去,她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地戳着屏幕回复,“你又回来住啦?”
萧津渡:“你又嫌弃我。”
“……”
萧总的这个又字体现了什么呢?体现了他的十万伏怨念,委屈,生气,抗议。
甘望舒火速灭火:“没有没有没有,我只是惊喜,万般惊喜。”
“看不出来。”
“……”
“万般地敷衍。”
“……”
甘望舒这就真的有点委屈了,固然没有真的万般惊喜,确实惊吓多一些,但是这次她真的没有对他的居住产生抗议和不欢迎的成分,坦白说此刻心里其实是有点开心的,因为后面见面,就简单多了……
曾经她很怕他在北郊住,怕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却已经完全转变想法了,她是个虚伪的人,抗议他的身份又需要他对她灵魂进行安抚,就像此刻,她恨不得飞离甘宅回北郊去。
和他拉扯了十分钟,把人终于哄好了,甘望舒才回去应酬。
撑到晚上十点,客人散得差不多,她也准备回了。
临了却被父亲喊到书房去。
“这些年甘氏没什么特别好的发展。这两年,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保持稳定,但是望舒,太过的明哲保身也是一种退步。”
甘兴业坐在太师椅中,隔着书桌与这个小女儿对视,“虽然我也明白你目前还没什么能力去让甘氏迅猛发展,你的本职工作本也不是这个,这公司对你来说是吃力的。但你奶奶的意思我也觉得可以考虑考虑。”
甘望舒静静地看着父亲,眼神没有什么温度和情绪。
甘兴业:“纽约那边跨年后有人员调动,现在还不是很稳定,你复工后去那边待一阵子吧。这边,我来看几天,你不用担心。”
甘望舒试探性地问:“您看着,还是按我奶奶的意思,有新的接班人了?”
甘兴业顿了顿,随即摇头:“没有,暂时我没有这个想法。”看她一眼,他略带安抚性地道,“我只是让你去磨练磨练,望舒,也知道你不喜欢听老人家的话,去了也算图个清净,你听我的,错不了。”
甘望舒点点头:“我知道了。晚安。”
转身快到门口的时候,后面又传来一句话:“望舒。”
她回眸。
甘兴业看着桌上的文件,淡淡道:“对你妈妈说话,不要那么冲。”
甘望舒无言。
甘兴业:“她要回西南去祭祖,就初四,你想不想去?我让司机一并安排。”
“不去了,忙。”说着她径自出去回自己院子了。
进去一会儿,又取了车钥匙出门,开着那辆萧津渡嘴里的破玛莎拉蒂穿过半个华灯澹澹如水的北城,到了孤寂无声的城北郊外。
对面院子里暗淡无光,也不知道萧津渡是不是真的在这,或许已经休息了?毕竟已经十一点了。
甘望舒进屋,去楼上洗了个澡。
躺下休息时偶然发现窗外对面有一片隐隐的光亮。
她又爬起来偷偷摸摸上阳台去,记得萧津渡的房间貌似就靠这一片的。
刚靠上围栏,对面房间就走出来个人,远远的飘来几个字:“进去,不怕冻死呢你。”
“……”
…
大年初二到初三,甘望舒每天都是回家吃一顿饭,其他时间就消失了,直到初四甘兴业陪夫人回西南,甘望舒也有了借口不回去,一直在北郊待着。
萧津渡那几日也不全是和她过的,他白天也会回家应酬他的,没法和她吃饭的话他晚上一定会找她吃宵夜,偶尔自己下厨偶尔带她出去玩,顺道一起吃。
蓝银霜是年初七那天回北市的,回来后得知甘望舒这几天都在这边过,和萧津渡在一块吃喝玩乐,她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欣慰。
“津渡啊,他又回来住啦?这孩子哟……”她笑呵呵道,“他就喜欢来陪你玩。”
甘望舒没法否认,他对她是很好很好的。
“那你呢,你现在对他,没什么芥蒂了吗望舒?”蓝银霜问道。
甘望舒看小妈:“我总想着和他主动坦白我姓甘,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候,我俩见面吃饭或者出去玩,说出来,总是觉得扫兴。”
蓝银霜点头。
甘望舒:“大晚上给他发个信息说,好像也行,但是……可能我本身一直拿不定主意吧,小妈,我担心说了之后,我俩闹蹦就不说了,但他连您这里也不好来了。”
蓝银霜也没有否认这个可能性:“他是不会生小妈的气,但是或许会觉得,来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担心来了见到你。”
“嗯,对。”甘望舒点点头,叹气,“那,小妈,因为我,他如果不来您这儿了,您是不是很失落。”
她无奈笑了:“你不要考虑连累小妈,如果你说了,津渡生你的气,我会找他解释的,说你不是故意的,小妈一定努力让他不生你的气。”
甘望舒眼眶生起酸涩,“我最近要去美国,小妈,可能要去一阵子。”
“多久?”
“至少三个月左右吧。”她简单说了甘氏和甘家目前的情况。
蓝银霜听得满脸的担忧:“怎么会这样,公司这几年已经换了几波领导了,还要换。”
甘望舒脸色云淡风轻的,已经不在意:“算了,无所谓,我打算这次顺道找我二哥商量商量,这甘氏,我可能不想要了,与其别人主动拉你下来,我不如自己退出。”
蓝银霜眉头越发紧锁了,“不想要了?那你怎么办?”
“我还能饿死吗?”她玩笑道,“小妈,您不要担心,没饭吃了我二哥会养我的,再不济,我回国来,您这肯定有我的碗筷。”
蓝银霜一刹那温柔满面:“对,”她肯定地点点头,摸摸她的脑袋,“我们望舒不要有压力,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里待了不舒服就不待了,无论如何小妈这里永远有你吃的,饿不了的。”
甘望舒甜笑:“只是我中间未必有时间回来看您,您要保重身子,下雪下雨的,就不要出门了,不要再摔了。如果有什么问题,您要告诉我。”
“哎哎,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啊,学聪明着呢。”
甘望舒失笑。
…
新年复工的几天甘望舒在安排工作,比较忙,没和萧津渡吃饭,也没见什么面。
以前早上他会要她一起出门上班,后来俩人不是因为那个坐车问题吵了一架吗,这次萧总半个字都不提顺路送她了,记着呢,不想再吵架。
甘望舒农历十二要出国,十一日时特意发消息问他:“萧总有没有约?晚上吃饭?或者明天中午也行。”
萧津渡晚上确实有约了,要回家去。
他给甘望舒去了电话。
“嗯?”甘望舒在公司忙着。
萧津渡的声音是难得的正经:“我晚上要回家探望老人,估摸要在家吃,明晚吃怎么样?”
“哦……明天中午你是有约了?”
“看情况,你要是明晚不行我中午就行。”
“……”甘望舒浅笑,“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不好意思,你都约好了,但是我明天晚上的航班,没时间吃饭了。”
萧津渡在办公室里挑眉,没再看电脑了,而是对着手机问:“又要出国?”
“对,有个,外派。”
“外派?美国?”
“嗯,大概几个月。”
“什么?”萧津渡直接站起身走到窗边去远眺CBD高楼中那若隐若现的甘氏集团,“几个月?”
“我可能也不会真的待几个月,应该中间就离开甘氏了。”甘望舒安抚他,“只是目前这个任务没能推脱掉,该去还是得去一趟,我先动身后再想想怎么递交辞呈。”
萧津渡松了口气:“还是有点突然,关键是我最近估摸没时间出去,家里老人家身子不太好。”
“是吗,那你忙呀。你出去干嘛?”
“你说呢,祖宗!”他声调在听筒里拔高。
“……”
这一句充满谴责:“我都怀疑你一走,连‘萧’这个字怎么写都忘了。”
“……”
“怎么没声了?”萧津渡语气格外地意味深长,“怎么新年一过,蓝小姐人生有了新方向,就不找我了。”
“……”甘望舒忍着笑斥责他,“你能不能别张口就来,我都跟你约饭了,够懂人情世故了。”
“你这是什么饭?离别饭?还是再也不见饭?”
“……”甘望舒呼了口气,“服了,你不要总是诬陷我好不好?ok,那不吃了,我把航班改到晚上的,不想跟你见面了。”
“……”萧津渡半信半疑地挽回,“我开玩笑的。”
“我听着可真了。”
“望舒儿……”他拖长了尾音,开始哄人,“我订好餐厅了,明儿中午的,我请你吃个好吃的我们家望舒要去美国吃苦了真是心疼死我了。”
“……”她掩唇笑。
电话那头的调调又恢复一贯的吊儿郎当了:“你放心,我再忙,一定也隔三差五就飞去找你,探望你,我们蓝小姐不会寂寞的。”
“……”这个词听着怎么那么奇怪。
萧津渡:“还有啊,你记一下地址。”
“什么地址?”
“你记一下。”
“哦。”甘望舒在电脑上切了个新文档,手指放在键盘上……“什么?”
萧津渡:“曼哈顿阿姆斯特丹大道2……”
“等下,那边是住宅吧?什么东西?”甘望舒打断。
萧津渡惬意地声色钻入她耳朵:“我在纽约的房子,确切地说,咱俩往后一阵的家。”
“……”
第36章 纵容他的故意。
甘望舒这一阵基本是在北郊生活的, 晚上闲来和小妈在房间收拾行李时,家里的阿姨来敲门,说:“津渡来了。”
蓝银霜笑意盈盈地看甘望舒:“你有没有跟那孩子说你要出去, 望舒。”
“说了。”
“那指定是来找你的。”她乐道,“你下去和他玩,小妈给你收拾。”
“……”
甘望舒把一件外套丢行李箱里, 转头默默取了件御寒的风衣在浴袍上一裹,就下楼了。
萧总都没进家里, 在院子里葡萄藤下站着。
葡萄是今年蓝银霜新种的, 长得不错不过冬天没有叶子, 只剩光秃秃的一圈藤条缠在架子上。
甘望舒走出去。他没回头,径自往外走,“陪我溜溜弯。”
“……”她跟上去,嘴上说, “你怎么跟老人家似的呢,喜欢遛弯呀。”
“说散步也行啊,这不显得太文艺了。”
“……”她弯起眼睛没再说话。
萧津渡偷瞄了她两眼。
夜晚的橘红色的路灯撒着不明不昧的光线, 将两人的影子一高一低地拓印在长道上, 甘望舒顾着看影子, 没注意到身边人几次三番投来的目光, 只是和他边走边随口聊着天。
从聊天中能感觉出,萧总是觉得明天午饭时间见一面太少了, 她要去几个月, 他似乎真的有点担心。
走着走着, 忽然有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脑袋:“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工作不顺心了也跟我说,咱就算不明天立刻跑路, 但我貌似也能哄哄我们家望舒的。”
北市今晚零下八度。
风声里夹着的寒意不说彻骨,但也让人精神有些恍惚,但某一刻甘望舒清晰地感觉到似一阵温热的浪从脚底弥漫,指尖也涌现出层层叠叠的热意。
“嗯。”
有了这一晚,第二天的饭就更像是简简单单的饭,萧津渡没再说什么,只是脸上明晃晃挂着不舍,嘴里偶尔会甩出几句嫌弃甘氏奴役他家望舒的话。
他最近烦甘氏烦得很明显,让甘望舒直到散席那一刻也没勇气跟他坦诚相待。
或许在国外和他说是最合适的?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吧,因为反正无论说不说他们短时间内都不会见面,这样彼此也就不尴尬了。
傍晚甘望舒和特助一起乘飞机走了,特助和她去几天就回,她往后自己在那边待着。
飞机刚在美国的傍晚平稳落地,手机就振动起了甘衔清的来电。
甘望舒好奇接起:“二哥?”
“下飞机了。”
她眯了眯眼,困惑:“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
“……”
“我让司机去接你了,别住酒店,上次来你就不跟我说,这次不能在酒店包月了吧?”
“……”
甘望舒其实也没有信心能一直在酒店待着,总不能来了几个月都不和二哥联系,所以她才浅浅订了一周的房。
甘衔清从读书开始就一直在美国生活,这边有产业,但甘望舒虽然跟他关系好却也不是很喜欢去打扰他,他自己带着个小孩儿,她怕去给他添麻烦。
甘衔清住在纽约中央公园大厦,距离萧津渡给她的公寓地址也就几公里路。
曼哈顿高层建筑外形都大差不差,高耸入云的铅笔塔在夜幕里一像一簇簇内敛却又豪华的烟花,内部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差异,大小问题罢了。
小侄儿有五岁了,到家时小家伙正在厨房同父亲一起做饭接待姑姑。
甘望舒随阿姨去收拾了下行李,下楼就已经可以吃饭了。
“这次待多久?多待一阵也不错,我这一阵不出差,都在纽约。”
一家三口很是温馨的饭桌上,甘衔清吃了会儿就问甘望舒。
“甘先生没跟你说吗?”她知道,二哥能对她的行程甚至飞机时间都如此清晰地掌握,只能是甘兴业主动透露给他的,怕她这一趟心里带着不满,怨气,所以一早招呼二哥关照她。
甘衔清浅笑,也不否认她的猜测,“他没有说你来多久,只是说,望舒要去出差一阵子,让我把你接过来,别在外面流浪了。”
甘望舒莞尔,给小侄子夹了筷子菜后,抬头看餐桌对面三十多的男人,“计划是一个季度,但是我应该不会待在集团那么久。”
“嗯?”甘衔清不是太懂地挑起眉,一边换了一双公筷,也给她夹了菜。
甘望舒看着菜,呢喃:“这甘氏老板的位置,我不是很想坐了。”
甘衔清收回筷子的手停滞在半空,静看她二秒后道:“为什么?因为家中,对你业务依然抱有不满的态度吗?”
“差不多吧,我本职不是这个,能力有限,这些甘先生都是清楚的,但在我上位才两年,集团接下来也没什么合适接班人的情况下,他还是觉得我适合远离那个位置一段时间,美其名曰是磨练,但是……”
她淡淡哼笑,也没再说下去,低头吃饭了。
“可是,望舒,这是甘家人人都想要的位置,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
“固然,我不会清高地说我从不想要这个位置,但是比起欲望,我目前还年轻,还想要一点骨气。
我挺想看看,我离开了,甘氏怎么收这个烂摊子。”
甘衔清想了想,边继续给她夹菜边道:“你决定了就行,二哥都支持你,没了工作就在美国待着,二哥养你就好了,咱这辈子都不用工作了也可以。”
甘望舒笑起来:“也就是你总说会养我,我才有这样强烈的想法,不然我没底气。”
“你可以有底气,干任何事情,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有底气,二哥一定给你兜着最后的结果。”
饭后没多久甘望舒手机就响起了萧津渡的电话。
她抱着手机到几米宽的大露台去偷摸地接听。
萧总的语气有一种奇怪的生无可恋之感:“又上哪个酒店去当homeless了。”
“……”难怪生无可恋,原来始作俑者是她。
只是她不免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去你家呀?”
“这话说的我家里空无一人我让你一个人去荒野求生啊。”
“……”甘望舒看着中央公园星星点点的夜色低笑。
男人和她截然相反的冷漠声音从听筒里飘了出来:“在哪个酒店?”
甘望舒并不在意他的语气,懒洋洋漫不经心地反问:“干嘛,你现在又不来。”
“我要收购了它。”
“……”
甘望舒唇角一抽,仰头望着天叹息,“不要那么横行不行?我不是住酒店,我住那个,那个亲戚家里。”
“什么?你在美国有亲戚?”
“就之前说的那个,表哥。”
“哦,你那个有四合院的亲表哥。”
“……”
“所以我这个干的就被抛弃了。”
“……”
“你表哥谁啊,这么有钱的,说来听听看我认不认识。”
“……”甘望舒心头漏了一拍,“你不认识的,他不是从商的。”
“那做什么的,不是从商还那么有钱,仕途的?”
“嗯,美国总统。”
“……”
萧津渡唇角抽了抽,“那咱以后不要联系了我高攀不起蓝小姐了。”
“……”她笑得不行。
拉扯了几分钟甘望舒才想起现在是国内的八九点钟呢,“你上班吧怎么一大早给我电话呢。”
“等我这儿不是一大早,你那儿是一大早。我当然得牺牲我自己了还能牺牲你这个小祖宗大清早接我电话。”
甘望舒笑意无止境的弥漫:“知道啦,萧总最好啦,你是全世界最贴心的人。”
“嗯,总算说句人话,距离产生美。”
“……”
挂了电话一回头,甘衔清正好端了两杯茶出来,一杯递给她,“我们望舒,有男朋友了。”
“……”
她抱过茶杯,自省了一下自己和萧津渡联系是不是过于频繁了,嘴上说:“不是,就一个还不错的朋友。”
甘衔清打趣:“我听着是男人的声音。”
“嗯。”
“什么人?做什么的。”
“……”怎么还互相打听上了,她马上摇摇头,“其实是我以前那个保姆妈妈家隔壁的邻居,我经常去,大家就熟识了,但我和他真是普通朋友,关系再好也不会有感情问题。”
甘衔清听出她的意思便适时便切了话题,“喝几口茶,去洗漱一下倒个时差吧,休息休息再工作,在这就不用那么卖命了,也没人看着了。”
她听话地点点头。
这一阵纽约温度在零上徘徊,略高北市一分,甘望舒还算适应。
到美国的一周后,她差不多拟好了辞呈与应对父亲可能会盘问的话。
那天一身轻松地下班回到家,家里有客人在。
一个看着比她略长一分的年轻男人慵懒卧在沙发里,语气吊儿郎当地说话:“你不留我吃饭啊。”
话落,甘望舒背着包的身影就出现了。
男人漫不经心地歪头瞅了眼,接着嘴角就溢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哦,是我们家小妹妹呢。”
他又瞅向坐在对面的甘衔清,“二哥,感情你招待妹妹不招待我呢,你偏心啊。”
甘望舒对这个人完全陌生,但是他说话的口吻特别奇怪,难道是什么她不知道的远房亲戚?
她茫然地瞄了眼站起身脸色有些不对的甘衔清,再好奇地又去看对方。
男人眼里裹着淡淡的笑,回头上下打量她:“难道你不认识我啊?爸没跟你说?论排序,你得喊一声四哥啊,望舒妹妹。”
甘望舒心头猛地一空。
甘衔清蓦然冲对方道:“好了,你回去吧。”
甘望舒瞳孔黑得如墨水打翻,不知不觉咬紧了牙静看着对方轻浮而略带挑衅的笑意。
“还不喊?这么没礼貌啊,我听说是在小城市长大的,这么一看……”
“够了,别在我这说些有的没的,有点兄长的样子。”甘衔清一脸正色冲对方道,“回去了,我今天和望舒跟朋友约好了要出去,没法请你。”
男人懒洋洋起身,似笑非笑地瞅了眼他和甘望舒,同后者擦肩而过走了。
甘望舒待屋子恢复寂静后,开始眼眨也不眨地静静看着二哥。
甘衔清朝她走近,“望舒。”
她眼里情绪复杂得无法一一分辨都有什么,只是最明显的是一抹陌生的味道。所以甘衔清伸手要摸她的脑袋,然却在中途被她扫开了。
他愣住。
甘望舒凝望着他,深色冰凉地开口:“这个人,姓甘?”
甘衔清慢悠悠点头,“父亲在和你母亲一起之前,有的一个孩子,一直在国外。”
“你一直知道?”
甘望舒陡然笑了:“我说为什么老太太张口闭口都有拉我下台的底气,都那么看不起我的人我的业务,为什么,明明在没有接班人的情况下,那位父亲还要美其名曰让我出国磨练磨练,远离那个位置……”
“原来,把我当垫脚石,当过桥梁,当白手套洗白那个烂透了的集团的蠢货……”
她嘴角嘲讽的笑意如风弥漫,“是甘家的风水有什么问题吗?从老到少,竟然无一例外的卑劣龌龊,无耻肮脏令人作呕。”
甘衔清双瞳里的光停止了流转,意外的情绪在里面如夜色无法阻挡地荡漾开,在她憎恶嫌弃的目光里,从讶异震惊,到回神,在她泛红的眼眶里软下了气息。
“我是早几年才知道的,望舒,后来你上位了,我眼看没有影响到你,就没有想跟你说,因为一辈子不认识也没什么关系,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罢了,没有任何牵扯。
直到今年跨年夜,在甘宅饭桌上听到奶奶话里对你工作不满的态度,我才担心她有换接班人的意思,所以我那晚去找你,我跟你说,不用太努力,尽力而为就行,你只有二十多岁,没必要为工作太拼命……”
甘衔清锁着眉头,满眼柔软看着她:“二哥没有搭手甘氏的产业,没有办法左右甘宅里对继承人的安排,无法在工作上帮你,但是望舒……二哥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会养你。”
她眼里的泪水滚落在地,瞳孔闪烁,胸膛此起彼伏被那火气充斥满整个心脏。
甘衔清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望舒。”
他一手摸她的脑袋一手顺着她的背,紧紧拢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不气,无论如何,二哥都会养你的,有二哥在,不要气,不要怕。就像那年,那年为了以后的这份工作我被父亲罚跪在院中,你在我身边堆雪人一样,二哥会永远陪着我们望舒的。”
她埋下脸在他怀里痛哭,“他们一个个……一个个……太欺负人了。”
宽大掌心的安抚下,甘望舒控制不住地哭着呢喃,把压抑那么多年的不满全部委屈地念出来,说他们太欺负人了,他们把她当垫脚石罢了从头到尾没有想要真的把集团交给她,不过是利用她来过渡这两年,觉得当初的甘氏太烂了,让她接手搞好了平稳了,就准备拿回去交给别人,他们欺负人……
甘衔清不断紧缩着手,抱着已经气炸了不断哭诉的女孩子。背着身后窗外的纽约城那不断升起的繁华夜灯,背着漫天肃冷的空气,不断安抚着她,像当年的小女孩为了陪他在他身边懵懵懂懂地堆完了雪人,又在他身边坐着淋雪。
淋了一晚上的雪,破晓时分脸完全冻红了,皱着小眉心钻入他怀里说这样二哥是不是也会暖一点的样子。
…
草草喝了碗粥垫肚子,甘望舒就回房了。
不到九点钻入被窝,心中空荡荡一片,脑子昏昏沉沉,直到手机声把她从万里之外拉回了神。
她拿起来,看着微信语音的界面,晕乎乎点了绿色接通键。
跳出来的却不是声音,而是澄澈天光下白雪皑皑的竹林背景和一身大衣矜贵又帅气的一张脸。
“嗯?眼睛怎么了?你感冒了?怎么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
甘望舒好奇,声音干涩地喃喃:“怎么是视频呀。”
他嘴角一勾:“哦,我点错了,不好意思,那将就看吧。”
“……”甘望舒似乎能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点的视频。
但她也没有挂了,只是不自在地爬起来坐着,整理了下身上缭乱的浴袍。
萧津渡眼睛可乖了没在她低领上流连,只是环视一圈她的背景:“你在家里?这么早要休息了?”
“嗯。”
“声音怎么了?感冒了吗?”他眉心开始微微锁起一丝。
甘望舒迟缓两拍接收到他的话,“哦,嗯。”
萧津渡的心彻底碎了:“怎么也不像感冒,怎么了望舒,不开心?”
她定睛瞧着他身后簌簌飞落的雪,看着他飘白的肩头,黑发,还有看似很暖很暖的大衣。
“你不要站在窗边,冷呀。”她沙哑的声音无意识地说了一句。
萧津渡心一热,又一疼,透过屏幕看着那副破碎可怜的模样,开腔的声音比雪还冻人:“才去几天,那个破公司又欺负我家望舒了。
你等着,我明天就过去。”
第37章 惊天误会。
北市今早下了一场小雪, 给本已经开春的天又打上一层霜。
萧津渡本来在去上班的路上了,正塞车时,接到家里电话说曾祖母今天昏昏沉沉的情况不太好, 让他回去一趟。
他便把车开到了萧家老宅去。
萧老太太今年已经过百,102岁了,一头白发里依稀挂着半丝黑发, 晨早孙辈去探望时她清瘦的身子卧床昏睡,喊不太醒。
年后老人家的情况就不太好, 送医后问题不大, 老人家也不喜在医院过夜, 就又接回家了。
萧津渡最近基本是晚上下了班就回家探望一下,早上倒是还没来过。
他到的时候,一家子正被微微清醒的老太太赶出来了,说让他们去忙, 她没事儿,别都为她耗着。
老太太卧在房中一张朱红色中式老床上,穿得厚, 盖着印花的蚕丝被, 面目苍老但是皮肤依然白皙, 能看出年轻时都一丝美人轮廓。
见了萧津渡, 她要端详一会儿,才认出来他是谁, 笑了笑。
萧津渡在床边坐下:“我来晚了, 就不跟其他人一样出去了。”
老人家抬起枯瘦的手, 摸了摸他宽大手掌心, 游丝般的气息发出一丝丝浅薄的嗓音,“那, 帮太奶奶,取个,相册来。”
萧津渡挑眉:“相册?”
她点点头,轻轻颤动的手抬起来,指了指她卧室斗柜的方向。
萧津渡起身去找,找了三层才看到一本枯黄的老相册,他拿来递给老人家。
那瘦弱得满是青筋的手一点点掀开相册,萧津渡也随意瞥了眼。
都是老照片了,里面的人有的穿中山装,有的穿西服,有的穿旗袍,有的是小礼裙。
照片上记着拍摄日期,1934年2月2日,摄于北市萧宅,作为婚礼记录。
老太太手指轻轻抚了抚那照片上的每个人。
萧津渡看到自己十年前已故的曾祖父。
为了陪老人家说说话,他问:“旁边另一个女孩子是谁,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老人家闻言,想了想他的话,才明白他在问什么,再定睛看一看相片,慢吞吞地说:“这个……”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合影里新娘子一侧穿一身粉色旗袍的女孩子,“这是,我的小姑子。”
她迟缓地笑一笑:“你们小孩子,不认识,她……早早就走了。”
萧津渡想起自己曾经问过奶奶关于萧家甘家恩怨的事,奶奶说过的那位跳河离开的长辈。
他定睛去看照片里那年轻非常,漂亮非常的女孩子……就是这一位?
“她若还在,还在……也近百了。”老人家嘴角是松泛的弧度,目光在话落后逐渐悠远了起来,似在回味,嘴里不自知地呢喃,“那时候,和,甘家……”
萧津渡抬眼,目光落于老人家放远空洞的双瞳中。
这是除去上次他主动询问奶奶之外,这么多年里第一次在家人口中听到“甘家”这两个字。
老人家身子有些不稳,萧津渡给她调整了下卧床的姿势,扯了扯被子,又翻了翻相册自己看起来。
两家的仇大概是发生在两年后。
1936年开始,相册断了有两年没有任何照片,直到1938年才开始恢复记录,这次开始后,那个长辈的身影就不在了,也没有了他曾祖父父亲的身影,父女俩都已故了。
眼前的老人家徐徐闭上眼,似乎想远了抑或是想累了。
萧津渡起身把照片拿去归置原地,回头想去和老人家说扶她躺下休息休息,他不在这打扰她了。
慢悠悠走近,坐下喊了一声。老人家没动,似乎没听到。
他又喊了一声:“太奶奶。”
她依然双目轻阖着,脸带一丝丝笑意,面容慈祥柔和。
萧津渡眼一眯,蓦然起身出去喊人。
父亲很快来了,没多久那群还没走的家人都匆匆赶到。
萧津渡去了趟公司,在集团官网上发了个讣告之后就又回了萧宅。
待傍晚一到,美国那边已经度过长长黑夜迎来黎明时分,萧津渡给甘望舒发了消息。
甘望舒醒来还在琢磨今天上班要做什么时,就看到那条信息。
萧津渡说:“对不起望舒,我本来想今天去的,但是……”
她把屏幕往下一滑,果然导航栏上有软件已经弹来了热点提醒,说萧安资本发布讣告……
她回复了一句语音,让他忙,她其实没想他真的来,他安慰她隔着电话也能行,千里迢迢跑美国来就是为了安慰她哄她,她觉得不行。
接下来萧津渡一连好几天都没去北郊。
甘望舒那几日每天都能接到他的电话,他会毫无防备地和他吐露一点关于萧家曾祖母的丧事进度,说他今天都干什么了,完全不知道倾诉疲惫的对象是姓甘。
但有他每日的作陪,甘望舒的心态确实也恢复得很快。
理智下来后,思考了两天,甘望舒有了个新决定。
那日甘衔清深夜从实验室回来,发现她还房里还亮着灯,就敲了敲门。
她开门,他问:“怎么还没休息?”
“忙点事儿。”甘望舒让他进去,自己继续坐到书桌前去。
甘衔清:“望舒,不要为这份工作太过忙碌了。”他抚了抚她的脑袋,“似乎不是很值得。”
甘望舒看他几秒,在他困惑的目光下,说:“我如果说,我不想把公司拱手让人了,二哥,你会不会觉得我虚伪了。”
顿了顿,他浅浅一笑,在她书桌一侧坐下,“确定了?”
她自嘲道:“我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高傲,清高,我不甘心……凭什么?”
甘衔清摇摇头:“你怎么做都可以,都是应该的。无论你怎么决定,二哥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甘望舒看着他清辉目光,想起那日气急了把他一并骂了进去,她道:“对不起,那天。”
甘衔清笑了。
…
第二日是周末,甘望舒没想到甘衔清这里人气那么旺,总有人来。
她睡到十点醒来,踩着棉拖鞋穿着一身慵懒睡裙下楼去找吃的,一层都是开放式互通的区域,所以没几步就收到三对目光。
甘衔清和坐在地毯玩积木的儿子,而另一位,是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宋此洲。
他睁大眼睛看着发丝略显凌乱的她,上下打量,最后回眸去看甘衔清。
甘望舒心漏了好几拍,拖着僵硬的步伐过去打招呼:“宋先生真的来纽约了,好巧。”
“蓝小姐怎么在这,”他干笑,不可思议地笑着,“确实巧。”
“你们认识?”最好奇的是甘衔清,而且,蓝小姐是怎么回事?
甘望舒马上解释:“嗯,对,通过一个朋友认识的。”说罢又和宋此洲解释了一句,“我来出差,在甘先生这,借住一下。”
甘衔清好奇地看她,却没有说话。
宋此洲想起萧津渡说,这个蓝小姐是他外婆家邻居的女儿,邻居小妹妹,而她自己说过她母亲是甘家曾经的保姆。
所以,她和甘家的人熟识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这,住在一个男人家里,略有些奇怪罢了。
家里阿姨来招呼她去吃早饭,甘望舒和宋此洲点个头就去了不远处的开放式餐厅用早餐。
宋此洲和甘衔清的谈话声不远不近地飘来,倒是都没有提起她的事儿,她松了一大口气。
等人走了,甘衔清便走到餐厅去,落座在她对面喝水,“怎么他喊你蓝小姐呢,望舒?”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甘氏的老板,就说我和那位保姆妈妈是一家子,想着没有多少交集就随口说说。”甘望舒含糊道,不敢提起萧津渡。
甘衔清点点头,“原来如此。”
“你也别跟他主动提起我的身份。”甘望舒吩咐,她可不能让自己的死罪经过别人的嘴让萧津渡知道,她要自己跟他说,看能不能挽回一下两人的关系。
“你不想提就不提,只是这甘先生听起来略显陌生。”他笑了笑,起身去客厅带孩子,没打扰她用餐。
甘望舒还在琢磨,宋此洲会不会跟萧津渡提起她,他知道她不是在什么表哥家住而是在甘家人房子里住,会不会恼火,他最烦甘家了,而且她都要离职了还和甘家人套近乎。
她要怎么跟他解释二哥和甘家的其他人不一样呢……
事实上她担心得没错,宋此洲几乎是刚离开甘衔清家里就给萧津渡去了电话。
唠嗑了几句问候了他家的事处理得怎么样后,他就忽而吊儿郎当地地问:“话说津渡,你和那个,蓝小姐,还玩呢吗?”
“什么?”萧津渡挑眉反问,听到那三个字很好奇。
宋此洲:“你就说你和那个蓝小姐,还在没在一起,是不是分了?”
“分不分和你有关?你和她熟吗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瞧瞧你这态度,哎呀,我这好心来给你提个醒儿呢。”他漫不经心又意有所指,“你知道我今儿瞧见什么了吗?”
萧津渡知道他这两天到美国了,本来好像是安排了元宵那两日要去的,但是恰逢萧家要办丧事,这些圈子里的人免不了都要来吊唁参加丧事,也就耽误了一点时间。
“你见到望舒了?”他问。
“何止见到啊,你知道我在什么地方见到吗?”
萧津渡:“别浪费我时间。”
“在甘家二公子家里,甘衔清家里。”
萧津渡没了声儿。
宋此洲:“现在美国正早上呢,刚刚那会儿差不多十点吧,她刚起床,穿着睡衣呢,从楼上下来去吃饭,跟我说是来出差,到甘先生那儿借住一下。”
萧津渡冰冷的声音吞吐出三个字:“你确定。”
“这还能有不确定的,你要是信我那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他乐道,“真的,就几分钟前的事儿,我刚从甘衔清家里出来,人现在还在吃饭呢,那关系我可看着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咳,你自个儿看着办吧哈,拜拜了。”
萧津渡拿着手机切入微信,点入那个备注格外长的号,看着停留在昨晚的聊天内容,她说她没事儿了,挺好的。
她说话语气确实正常了,他也就安心了,一直想着等办完丧事就去。
摁着输入框一会儿,删删减减,最终萧津渡都没有发什么过去。
没什么立场问,最多就问她一句,你不是要离开甘氏了,和甘家的人还这么亲近做什么?
而据他所知,甘家那位二公子和宋此洲一样从文不从商,所以她也许并没有把他和甘家牵扯在一起,关系好也正常。
所以,他能问的依然是,你和甘家二公子关系好到住他家去,是什么意思……可他有什么立场问这句话。
萧津渡深叹口气,丢开手机在卧室床上。
萧家曾祖母的丧事事宜在农历正月尾全部结束。
二月的最后一天,萧津渡启程飞了纽约。
第二天落地恰是周末。
萧津渡驱车刚出门一会儿,就在路上看到一辆车里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旗袍外搭着温柔的白色大衣。
开车的是一个男人,三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和甘衔清的特征吻合。
车子去了曼哈顿的一个商超。
萧津渡本来是想驱车到纽约中央公园找她的,没想在路上就碰见了,见这场面,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居然还尾随那辆车去了商超。
在地库彼此下了车他才发现车上不止他们俩,甘衔清还从后排牵出一个小男孩儿,
周末热闹的商超里,那“一家三口”推着一个大号购物车,说说笑笑地买东西。
萧津渡静静看着那一幕,感觉自己表面平静心里已经疯了,那姓蓝的也疯了,甘衔清都有小孩儿了,她去当人后妈啊??
一个冲动,他拿出手机就拨了个微信视频过去。
甘望舒哪好意思当着二哥的面和男人视频。
她挂了。
萧津渡的质问一下子就砸了过来:“你挂我视频?”
“……”她问,“怎么了?”
“……”反了反了,真的反了,气死他了。
萧津渡举起手机对着他们的画面就拍了个照片,发过去:“一家三口挺幸福啊。”
“……”
甘望舒吃惊看着照片,回过神就抬头四处看,又跟二哥说她去找找自己要用的沐浴露,话落转身顺着照片拍摄的角度穿过附近的一条通道找下去。
在一个拐角处,余光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猛然回头。
萧津渡慵懒斜靠在货架上,冷眼看她。
她惊喜地跑过去:“你来美国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呀。”
萧津渡:“一会儿就回去,订好机票了,我看你不需要我。”
“……”
甘望舒下意识解释,“那个,那个是甘家的……”
“我知道,别跟我解释。”
“……”
她那可怜样,眼里挂着一丝水光,眉心小小锁着,萧津渡又恨自己没骨气又恨自己语气重。
“你跟甘家的二公子住一块,你怎么回事啊?还说什么表哥。”他皱着眉问。
“我其实把他当亲哥。”
“……”
她默默解释,“他没参与甘家的事务,他人很好,所以哪怕甘家我如今想脱离了但是他,我依然有联系。”
“所以你就住他家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你要当人后妈啊?”
“……”她唇角深深抽了抽,这什么惊天误会,“不是的,你误会了,他有女朋友,昨天大家还一起吃饭了,只是嫂子去出差了今天。”
“……”
萧津渡的脸色一刹那暴雨转晴,“那你还去人家家里住。”
她轻咳下,解释:“我跟他熟,他大我很多,从小带我长大的。我不好意思真去你那里嘛。”
“吃我多少饭了跟我不好意思,你可真会气我。”
“……”她粲然甜笑,“你真的为我来的吗?”
“不是。”他扭开头。
甘望舒抿抿唇,呢喃:“不是就好了,但我感觉你是,早知道,那天就不该接你那个视频了。”
萧津渡回头。
她眼眶已经飘红了,但还是对着他笑:“我以为因为你曾祖母的事,你不会来了。下次你不要来了,你再来我也不见你了。”
萧津渡揶揄:“真的?”
“嗯。”
他一笑,“傻瓜,我回老家你也管。”
“……”
“算了那这次要好好珍惜珍惜,你晚上来找我。”
甘望舒有点不自在地偷瞄二哥的方向:“可是,我晚上要在家里吃饭。你也不早点告诉我。”
“我都觉得你疯了我也要疯了还告诉你。”
“……”
“你吃完饭来。”
“去你家里做什么?”
“你说呢?”
“……”她不懂呀。
萧津渡默默道:“你来了今晚不要走了,望舒。”
“啊,”她困惑,“我在那儿干嘛?我去去就走了。”
“晚上下雨。”
“那我们明天见。”
“不行!我千里迢迢来你好意思让我明天见!”
“……”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在甘望舒默默点头的时候,萧津渡终于咧嘴一笑。
“晚上见,我们家还没疯的望舒宝宝。我这心情啊,终于舒畅了。”
“……”
第38章 做客被扣下留宿。
甘望舒手机进来了二哥的消息, 问她跑到哪里去了。
她匆匆瞄了眼,甚至不敢给萧津渡看备注,完了就抬眸对他说:“他们在找我。你是住在阿姆斯特丹大道200号那个公寓吗?”
“嗯。”
“那晚上见。”
“嗯。”
她开心地挥挥手跑了。
萧津渡转过弯在她来的那条通道站着, 远远看着那一家三口推着车往前走。
裹着一袭白衣的小姑娘在人群中边走边回头,偷偷对他笑。
他不自知地眼角眉梢已经吊得老高。
购物车里渐渐堆满零食蛋糕和水果,甘望舒想起第一次和萧津渡见面, 他们和小妈去超市,他买什么东西都会说买多点, 妹妹要吃。
就连去菜市场忘记给她买了, 他也要额外点个外卖给她把吃的安排上。
不知何时起她总会在被家人爱着时想起他, 想起他也对她非常非常好,是此生除了小妈二哥之外,唯一对她那么好的人,而且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亲戚关系。
有时候她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好, 也不知是他本身好还是单独对她好。
他好像本身也不是那么纯良的……
她笑了笑。
“怎么了?”甘衔清问她,“你刚刚没有找到你要的沐浴露?”
“……”甘望舒匆匆找借口,“我忽然想起来, 还有一瓶新的没拆呢, 就回来了。”
“好。”
一家三口推着已经溢出的购物车回去结账。
回家后甘衔清在一层厨房料理晚上一家人要吃的烤肉, 甘望舒帮不上忙, 她在二哥身边就是小孩子状态,他什么也不让她做。
闲来无事在露台看看袅袅婉约的夕阳, 她想起了萧津渡晚上让她过去的事儿。
去了他肯定会问之前她为什么不开心的。
但决定要那个公司的事, 她还没开始实施, 也不知道能不能如她所愿。
琢磨了约莫有十分钟, 甘望舒将之前早早就拟好的请辞信发送到了甘氏集团董事长邮箱去,而原本组织好拿来说服父亲同意她离职的话, 在一刻钟后甘兴业来电的前面那段时间里,已经让她换了一套说辞。
甘兴业这几日每天都会到公司去,今天周末也到公司加班了。忽然收到内部邮件提醒,看到来自甘望舒,又看到“辞呈”二字,他一愣。
看完内容,他立刻给甘望舒去了电话。
“你怎么回事,望舒?”
冬天的时间仿佛打了折,落日一眨眼之间已经被灰紫色的浓郁暮色取代。
曼哈顿的万家灯火在城区如棋盘展开,丝丝缕缕纵横交错到极目之处的世界尽头。
甘望舒对着这样的夜色,接电话的信心也强了一些,她拿着手机在寒夜里开口:“我看甘氏早晚大有换人的架势,就自己请辞了。”
“你哪里听来的?”
“我见到了一个,甚至我还不知道名字的,所谓的,四哥。”
电话里沉寂了下去。
甘望舒看着夜,眼角泛着冷淡的光:“您能保证,这个人,这辈子都和甘氏集团没有任何关系吗?”
另一端的甘兴业还维持着冷静:“这事还没有定论,还为时尚早,只要你业务水平完美,就……”
“什么样的业务水平算是完美的?”她问。
甘兴业的声音又停了。
甘望舒:“有人等着上位的情况,我的业务水平真的能在短暂的一年,两年内,在泼天的压力下,做到所谓的完美以至于让那个着急等着上位的人能够自己主动或被动地被你们叫退出吗?”
甘兴业完全哑然。
甘望舒脸上蒙起一层冷意:“这辞呈您批了吧。”
甘兴业语气些微急了些:“望舒……这是你奶奶的意思,我还在争取,我还是觉得应该给你再多两年时间。”
“两年内没人能够把那个破烂摊子做到如日中天。”她冷静道,“别说得好像是施舍一样,当初我三哥离开时,甘氏内部是什么样的,作为董事长,您不清楚吗?”
“我知道,但是至少那会儿你留下的说服力比现在强。你现在离开这个位置又回到过去,这么冲动你会后悔的,望舒,哪怕再待两年离开也好过现在……”
“我离开,也不缺那个养活自己的能力,该担心的是公司。”
“你这话,什么意思?”
“名嘉国际两个还没签的项目总设计师是我,览市沪园的第二期项目也正要签,林林总总加起来快十个项目待进展,这些,我走了,项目都和甘氏没关系了,国内不是只有甘氏一个建筑公司,甘氏这两年能那么快稳定下来不能说是没有我这个设计师的功劳。”
“望舒。”甘兴业的声调高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哪怕你离开那个位置但你不打算再在甘氏做着……”
“我为什么要呢?”
电话里的声儿戛然而止。
甘望舒:“我身上就多少血,我为什么要留给甘氏,留给甘家不遗余力地榨干到最近一滴不剩?”
甘兴业呼吸略显急促,“望舒,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回事,说话如此不近人情就算了,你打算彻底离开甘氏,打算让甘氏后期业务中断一大半。”
“一大半不至于,四分之一差不多吧。只是在甘家人一直以来的眼里,我都要怀疑我真的只是个毫无能力的傀儡呢,两年在集团毫无建树,直到我今天决定要走,才发现,没了我,这甘氏,也不是毫无影响。”
“望舒……”甘兴业语气沉了下去,“你想怎么做?”
他听出来她不是真的要离职了,而是在威胁。
甘望舒:“我想怎么做,爸爸应该猜测出来了,利用我也不应该这么明显,才两年就按捺不住了……可能是这个接班人比我大吧,所以我没法子占有这个位置太多年,但是,要赶我走,你们得掂量掂量新来的人,有没有能力能够填补上集团损失的那些业务,有没有能力接受一个和两年前一样的烂摊子,而据我所知,我那位,亲爱的四哥,貌似也只是我那三哥的翻版,真不愧是兄弟。”
“我会处理,”甘兴业轻吐口气,对她道,“我一直是希望你继续做着的,望舒,我一定争取这个位置,一直是你的。”
“但愿。”
挂了电话,甘望舒继续看着楼底下蜿蜒展开的灯火找自己的路。
其实她知道,这只是大家暴露本意之后方便光明正大夺取自己想要的而已,哪有那么容易就把那么大的甘氏集团据为己有,真就因为她拿几个项目一威胁,甘家人就妥协了。
甘兴业是一个最会和稀泥的人,很多时候老夫人的决定都是他默认的,没有他默认又怎么会有决定问世的那天。
所以,甘氏真正落她手中的概率也只有四分之一。
屋里的阿姨拿了东西到露台来布置晚餐,晚上要在这烤肉。
甘望舒去帮忙,忙好了一家人就在微微飘着寒气的露台背着曼哈顿的绮丽夜色吃起晚餐。
自从到美国,甘望舒在家里吃的每一餐都是中餐。
她问二哥:“你平时吃中餐多吗?”
“一半一半,已经习惯西餐了。”
“那这一阵子不是吃腻了?”
他莞尔:“中餐怎么会腻,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别说吃个饭,死后还要回去呢。”
甘望舒失笑,也就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
虽然吃得不算多但甘衔清一个在美国生活了快二十年的人,中餐造诣已经很高很高,这一顿烤肉给甘望舒吃得极为满级,吃太多最后是真有点腻了。
趁着甘衔清陪孩子玩游戏的时候,甘望舒说她要出去消消食,末了就开着他的跑车去了萧津渡的公寓。
两地之间的六公里一眨眼之间便在她的跑车轮毂下缩短到抬头便是公寓那高耸入云的铅笔塔。
甘望舒给萧津渡发了消息,说她到了。
停好车在楼下会客大厅等了会儿,萧津渡的手就已经摸上了她的肩头。
甘望舒抬眸,男人眼角吊起一弯惬意的笑。
她也下意识略扬嘴角,站起身。
萧津渡住三十六层,这个高度足以将纽约夜色尽揽入眼。
他家里也没什么人,就一个生活阿姨料理着稀少的事务。
与客厅相连的茶厅上摆置好袅袅升烟的茶水,点心,看着都是给她准备的。
隔壁相连的开放式书房上丢着台笔记本电脑,看得出刚刚萧津渡在工作。
“你最近应该耽误了不少事儿,真不应该为我来的,来之前还没告诉我一声。”甘望舒在茶桌坐下。
萧津渡走到对面:“别提这个了,我来度假你还真不让我来。”
“……”
他提了一个法式茶壶给她倒茶。
甘望舒端起来就喝:“你今晚吃了什么?”
“嗯?一碗面。”
“就一碗面?这么简陋。”
“你吃什么?”
“吃烤肉了,吃多了,我想来你这喝茶。”
萧津渡直接笑了,“小玩意这会儿倒是稀罕我了,有良心了。”
甘望舒笑一声,喝完茶就抱起一串葡萄自己摘起来,也不客气了,真当自己家一样。
“工作怎么样了?”萧津渡倒入椅背,舒服地将目光投掷到对面那一幕上,惬意不已,“那天是怎么了?”
甘望舒咬着一颗葡萄,清甜汁水儿弥漫在唇上齿下,她有点恍惚,有种想和盘托出的冲动。
最终咽下葡萄,嘴里不甜了,人也清醒了一些,她婉转地对他解释,“那事无妨了,我已经发了辞职信,但是,还没批。”
他点点头:“没事,不放人是正常的,你自己坚持就好。”
甘望舒轻抿口茶,说:“甘氏集团,内部可能有人员变动的计划,领导层要换人。”
萧津渡目光落到窗外去,随口说:“他们不是前两年才换了个女总上去吗?”
“嗯。”
“那怎么又换了。”
“说是,甘家家里人,觉得这个女总,业务能力一般。”
“是嘛。钟承敏倒是说过这个女总初出茅庐,情商和经商能力都不高。”
“……”甘望舒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眼神撒过去,“钟承敏?什么时候说的?”
“就那次去茶馆,咱俩不是一起到那边了吗?我那晚见的钟承敏,当时在和他谈名嘉国际一个项目,他要萧安和甘氏来个合作。”
“哦……”她恍然,“记起来了。他那晚这么跟你说,甘氏那位女总,这样的?”
“其实我是不信的,那么没能力甘家能把家业交给她?”他回头漫不经心道,“商人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还说甘氏集团那边打算看看萧安的意见,萧安要是不计前嫌他们也不会固步自封。”
“……”他有病。
“你说这话,我能信?”他笑了,“不过她才上位没两年,能力不好说吧,这就要换人,甘氏是不是太草率了?再说甘氏不是就只有这个最小的女儿一个继承人了吗?”
“甘家,我听说,甘家还有一个儿子,从未露面,最近才出来的。”
“还有一个儿子?”他嘴角凉凉地半扯,“那这戏就有点复杂了,那位女总原来不知道?”
“嗯。”
他笑了笑,“甘家这么复杂啊,还玩藏匿私生子这一套。”
甘望舒低下头,语气淡淡:“嗯,她挺蠢的,努力两年也只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想要就争呗,”萧津渡往后把手搭上椅背,斜睨着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有能力没什么好怕的,没能力的上一位不是已经发配走了吗。”
“你觉得,她应该争吗?”
“争啊,为什么不争,都是一家子为什么要把江山拱手让人?这年头,钱才是王道,而且就他们家这亲情值几个钱。”
甘望舒心情郁郁地吃葡萄:“也不容易,甘家当家的人一致绝意换人的话,她自己,孤立无援,也只是挺一段时间,捞点钱罢了。”
“那就多捞点。”
甘望舒瞥过去。
萧津渡在看外面乌云满布的天,不以为意道:“鱼都捞走了,水也浑了,接下去的烂摊子谁爱接手接手呗。”
甘望舒莞尔:“我也这么觉得。”
萧津渡忽然回头看过去,“哎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管那个女总做什么,你没必要替她觉得,是死是活她自己兜着去。”
“……”
“你的事和甘家继承方面,应该没什么关系?”
“嗯。只是,如果换领导,我手上握了很多项目,也许新的领导不乐意放我走。”
“没事。你怎么想的?我还是希望你出来,休息一段时间,想做什么再做什么,反正后路很多条,不用死磕甘氏这一条。”
甘望舒点点头,“我知道,我会走的……”
她安抚他,或者以安抚为名先哄骗了他,因为知道,很快她就一定会坦白跟他说身份了。
“嗯,趁早离开,人女总的事你别管,我也懒得去管人家死活,和我没半毛钱关系。”
噼里啪啦的一阵急雨将这个好像和他们都毫不相干的话题圈上了句号。
高楼玻璃被敲打得噪声不断,细长如风。
甘望舒也不急于刚来就走,所以无所谓下不下雨。
萧津渡等了会儿她都没声音,就低着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东西,不由开口:“怎么心事重重的,还想那破工作?”
甘望舒抬眸,扯扯唇,摇头。
她只是在想,等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是为刚刚那句话觉得畅快呢,还是后悔呢,曾经当她的面说,不要管她的死活。
萧津渡忽然往前一靠,手越过了半个桌子,双眼和她隔着一臂的距离和她对视:“望舒儿。”
“嗯?”
“雨这么大。”
“……”
“晚上在这将就一下得了。”
“……”
他起身:“你吃吧,我去给你收拾房间。”
“……”
甘望舒丢下葡萄跟上,“别别别。”
“雨太大了。”
“不大。”她去抓他的手。
萧津渡像个渣男抛弃多年女友一样缩开手:“都是葡萄汁儿,我刚洗好。”
“……”
甘望舒手是黏黏的,等她找了个洗手台洗干净手再跟着家里阿姨的指示找到卧室区,再艰难找到萧津渡所在的房间时,他已经丢了个新的枕头在床上。
甘望舒钻进去:“雨一会儿就停了的,我可以回去的,我开车来了。”
“别回去了,你那个嫂子出差了你和那个甘衔清孤男寡女在一起你也不嫌奇怪。”
“……”甘望舒反驳,“你这话更奇怪了,跟你住就不是孤男寡女了吗?”
萧津渡要去衣帽间给她取被子,闻言在拱形门口回头,“我跟你能一样吗?咱俩认识多久了?多熟了?”
“我和他,认识十五年了。”
“……”萧津渡转身扶着门框悠悠和她隔着半个房间对视,“所以呢,就不用避嫌了?”
“那跟你更应该避嫌呀。”
“老、子、单、身!就是全世界都误会了又怎么样?”
“……”
萧津渡眼神意味深长,“我可记得有人说过,不正经的男人才总认干妹妹,你这干哥哥认得也很快乐啊你。”
“……”甘望舒唇角深深地被抽了下,“你一定要这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我乐意。你不许回去。”
“……”甘望舒转身,“我就要走,你自己爱认妹妹还管我来了,我记得我当初很嫌弃你这个哥哥的。”
萧津渡回去,在她摁住门把手的时候,宽大掌心盖住她的小手,将手往回一折,把她整个人顺着压在了他怀里,另一只手将门反锁了。
“你放开我,”她在他怀里挣扎,“你这个破房间还搞反向密码锁。”
“当然了你不知道国外的治安吗?不知道老子富可敌国吗?”
“……”
“当年第一次破产是被断了两年经济,第二次就是被盗,损失好几百万。”
“……”
萧总用亲身经历和切身体会警告她你别跟我拉扯这些问题我都是有事实依据作为理论的。
松开她,萧津渡去拿被子,甘望舒自己站在门后猜密码,试了五次都不对,成功上锁。
她悲伤逆流,转头去找萧津渡:“它锁住了。”
“我听到了,一起等死吧,跟我埋一块委屈你了妹妹。”
“……”甘望舒崩溃地坐在了床边,和给她铺被子的男人对视,“萧总。”
他斜眼瞅她:“我烦你这么叫我。”
“……”她人在屋檐下,低头道,“那要叫你什么?”
“我没名儿吗?”
“萧津渡。”
他眉心一拧,“这个姓也大可以不要。”
“不行呀,你大我三岁呢,我本来应该喊你哥哥的。”
“……”他哼笑,“蓝小姐,早一分钟那句带着‘嫌弃’的话,不如重温一遍。”
“哥哥~”
“……”
萧津渡丢下被子,过去要逮她。甘望舒吓得尖叫,手忙脚乱爬起来往衣帽间钻去。
钻了几圈找不到出路了,她在里面喊。
萧津渡乐着进去,在几个大衣柜后找到可怜兮兮缩在角落里的女孩子。
夜色里的大衣帽间,橘黄色的灯落在他身上,甘望舒这才发现,一晚上他都穿的浴袍。
他身量高,最简单的浴袍款式套在他倒三角的身材上,穿过长长的通道踩着棉拖鞋踱步而来,那清闲的几步让甘望舒想起上一次坐在秀场,音乐缕缕散开,模特踩着信仰的脚步穿过众生的眼。
手往她肩头一撑,萧津渡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嗓音磁性:“在家里还能迷路,你啊,说你傻不冤枉你。”
甘望舒眨眨眼,从自己飞远的思绪里回到现实,“你这房子设计得不科学,衣帽间是房间的好几倍。”
“那你上我主卧去住吧我那儿衣帽间大小合适。”
“那你这个是给谁准备的,未来的女主人吗?”
“嗯。”
“……”
甘望舒发现他这个姿势将她笼着,属实暧昧到了极点,左手边是窗户,是曼哈顿美丽动人的夜雨,右手边是华丽而空荡的衣帽间。
这样的夜晚更适合一些小情侣,小夫妻,很温馨,就是不适合他和她,他们像被人刻意放进橱窗的木偶,没有那些鲜动的爱情和灵魂。
她轻轻拿下他撑在自己脑袋一侧的手,开口:“你的理想型是什么。”
“别气我型。”
“……”她翻了个小白眼,委屈地咕哝,“我又没问你喜不喜欢我,有毛病吧你非要贬低我。”
萧津渡失笑,那只被拿下的手捏捏她盈润雪白的小下巴,“我哪儿敢啊你是我的小祖宗。”
“……”
“你快答应我今晚在这睡,我一会儿带你下楼溜溜。”
“这天气还要下楼,我不去。”她扭过身子,赌气傲娇道。
萧津渡手从她纤薄的肩头点了点,“我这没你换洗衣服,祖宗儿,不洗澡啊你。”
“……”
甘望舒脸上如有火舌飘过,红起来,炸了,“你不要碰我。”
萧津渡抬手,做投降状:“怎么了?就那么一下。”
“可以告你非礼了。”她瞪他。
“……”萧津渡吊起一丝眼尾,笑意浓郁,“我坐十二个小时飞机来坐你的牢。”
“……”
“这辈子不疯在你手里,也算逆天改命了。”
“……”
第39章 约会圣地。
甘望舒把手背在身后, 低下头扮演无辜。
萧津渡忍了会儿,说:“望舒,谁教你的, 天天搁我面前演戏。”
“……”
“好好一个人给你耍得团团转。”
“……”甘望舒委屈地说,“我一个人的时候是挺良好的老百姓,跟你在一起不到一个晚上我就有千宗罪需要枪毙了。”
“……”
萧津渡低头笑, 憋了半天的气那一刻烟消云散,低下头把她的小身子一拢, 从墙角捞起来, “好了好了, 我开玩笑的,你哪有罪,都是我,我老给你定罪我罪该万死。”
“嗯。”
“那出去吧, 一会儿雨停了咱出去买点衣服。”
“我可以回去的,还大费周章趁雨去买衣服。”
“不行,我大老远飞过来安慰你不更大费周章吗?没良心。”
“……”
萧津渡走了两步, 回头把原地不动的人一把捞走。
甘望舒像个囚犯, 跟在他身边被动地挪动委屈的小步伐, 挪着挪着就出去吃她的水果蛋糕茶了。
来时明明胃很腻, 但是他家里的东西都好吃,萧总甚至已经知道她爱吃芒果味儿的蛋糕了。
萧津渡就坐在她对面看雨, 惬意得不要不要的。
中间甘望舒收到二哥的消息, 问她人在哪儿, 雨这么大要不要去接她。
甘望舒偷摸回复:“不用了二哥, 我开车出来的,和一个朋友见面。如果太晚了我今晚就住在朋友家就行, 就在附近,你不用担心我。”
“好。注意安全,有事找我。”
收起手机,看对面萧总眼神奇奇怪怪注视着她,甘望舒不理解:“怎么了?”
“甘衔清发消息给你?”
“你怎么知道?”
“这大晚上大周末的,总不会在忙那个坑爹的工作。”
“……”
“别跟他走近人家又不是单身,你明天搬过来住。”他略带嫌弃地道。
“……”甘望舒心想,她搬过来住会被二哥打死吧,虽然他向来温润如玉连被她骂都舍不得骂回来,但是她可不敢去和二哥说我要搬去和别人住,他就算不生气,简简单单问一句是谁?她都一个字答不上来。
“嗯?”
“不行,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这有什么说不了的……”
“别说了。”她嘟嘴。
“……”
萧津渡没辙,谁让自己没骨气呢,还能真的强硬掳过来吗?
真是烦死甘家的人了。
雨是在一个小时后停的,甘望舒也吃吃喝喝饱了。
萧津渡换了身衣服,拿起她的大衣给她披上,把人带下楼去。
电梯在三十六层由下急速飞落,通透的玻璃镜面倒映着两人当下的状态,甘望舒规规矩矩站着,隔壁萧总手插大衣口袋,斜眼瞅她。
“瞅什么?打你哦。”她说。
萧津渡:“打呗。”
“……”
“打死我,看谁还对你这么好。”
“……”
甘望舒抿着唇,没再说话。
萧津渡连忙把手拿出来,搂上她的肩,低头不在再靠着镜面对视:“开个玩笑的,望舒,对不起。”
她吸吸鼻子,低下头。
“望舒,我开玩笑的,”他悔恨得很不行,“对我们望舒好的人多着呢,我不是觉得没人对你好,不是的。”
甘望舒低喃:“就是没人对我好,除了妈妈,甘家的二哥,就只有你对我好。”
“我还排在那个姓甘的后面?”
“……”他松开了她,“你最好来哄哄我。”
“……”甘望舒抬头,扭过身看他傲娇别开的脸,笑出来,最后彻底整个人凑到他面前去。
萧津渡转过身背着她,甘望舒又追上去。
闹闹腾腾的电梯到了,两人别别扭扭地你追我赶出去了。
“走慢点,地上有水。”
没来得及擦干的地面甚至倒映着她俏皮跑动的身影,萧津渡一边心惊胆战大步流星追上去一边觉得好看得很,他家望舒连地上的倒影都是迷人的。
开车到附近商超,两人找了一间女装门店进去。
萧津渡从小到大就没进过卖衣服的店别说是女装了,一进去就在黑色装潢的店里被那些繁复华丽的衣服弄得有些眼花缭乱。
他不懂为什么店里要弄黑色的,显得高级?也不懂为什么黑色的店里都是些花里胡哨的衣服,他的望舒更喜欢穿简约款的。
有钱没处花的感觉真的烦。
甘望舒去买贴身衣物,她没逛,直接找到店员说给她拿一套免洗一次性的,末了发现身上没带手机,咬咬唇,回头去找萧津渡。
他站在最角落的一件白色风衣面前,待人来了就歪头和她耳语:“望舒儿,买衣服吗?”
“我有外套的。”
“我发现,你穿白色是真好看,”他扫一眼她身上毛呢布料的白大衣,“我们望舒穿得跟个小仙女儿似的。”
“……”甘望舒脸红起来,推着他到柜台去,“结账了结账了,我发现我的手机丢在你家里了,今天要主动花你钱了。”
走两步,她回头看着那个模特身上的风衣。那是她没买过的款式,白色的,很修身,贴着模特高挑的腰线,浑身没有多余装饰,只在脖颈处用一排珍珠做纽扣,衣服质感垂坠如荧光流泻,在忽然拂来的夜风下摆动似水流。
店里是全黑装潢,模特立在那儿,自有一股遗世独立的气质吸引着她,或者说吸引萧津渡。
她在萧津渡掏钱时,含含糊糊地说:“你觉得那件风衣好看吗?”
“好看。”
甘望舒:“那我买了吧。”
萧津渡挑了个眉,一下子就把递卡的手转了个圈,往后角落一指。
店员利索地去取衣服。
甘望舒笑起来,偷摸在没人地方和他耳语:“我也发现它挺好看的。”
“是吧是吧,我眼光不错的吧。”
她冲他笑。
萧津渡今晚的心情简直绝了,看着她就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认识一遍,然后挨个送她面前给她挑。
笑起来真好看,他家望舒。
店员很麻利,很快他就拎着衣服慢悠悠带人出去。
甘望舒迷路了,忘记刚刚来时的电梯在哪儿,她闲来无事就自己冲在前面找,萧津渡随意在后面跟着。
路过一个楼层导航牌子,扫了眼,他又拿出手机折腾了一下。
“电梯在那儿。”甘望舒回来带他。
进去后,甘望舒发现萧津渡摁了顶层的按钮。
“去上面干嘛?我们车子在地库。”
“上面有个电影院。”萧津渡把手机给她看,“看个电影望舒。”
“……”
这个事情,这个事情太超出甘望舒的想象力了——和他看电影。
但是他这个先斩后奏的家伙已经买票了。
电梯门开,萧津渡直接不由分说地把她拎出去,“看看呗明天周末,电影放到凌晨一点半,不算晚,这样的雨天看电影最爽。”
“……”甘望舒也不知道拿什么来拒绝,只能被动地挪着僵硬步伐随他进了影院。
萧津渡买的一个国产片,在国内放映过,似乎还挺火的所以出口北美了,甘望舒听过,没看过。
直到电影开场她还在拿萧津渡的手机看剧情简介,发现是个现实向带点文艺的爱情片,海报上有一句话——爱到最后剩下什么?
甘望舒指着海报问萧津渡:“你觉得爱情到最后剩下什么?”
萧津渡瞥了眼:“我能知道?”
“……”
“你问我点金融知识吧。”
“……”甘望舒差点笑死,把手机塞回去给他,“你就抱着你富可敌国的财产终老,老死吧。”
“我这不是学习来了吗?”萧津渡拎着手机抵在腿上,懒懒散散道,“还没学习你就要我答案,我也不是神童啊。”
她掩唇笑得不行。
放映厅里统共没几个人,甘望舒环视一圈,发现加上他们俩才十个,分布在巨幕厅四周,每两个人圈出一个自己的根据地。
她压低声音说:“你看这天气也只有疯疯癫癫的人来看电影了。”
“管别人,学习,来,开始了。”萧津渡指着屏幕,“看,一会儿互交答案。”
“……”
甘望舒专注看起来。
隔壁的男人往后一靠,坐姿格外闲散,手搭在她椅背上,微微偏着脑袋,看得似认真又漫不经心的。
甘望舒倒是很认真地看着每一帧画面,回想起来,她有一年没看电影了,上次还是在去年单叶心生日的时候。
甘氏的这份工作,说到底让她忙碌不少,尽管是周末也没太能全部安排给娱乐时间。
有时候想想,没了公司也不失为一种获得,至少能有一段时间跟着萧津渡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就怕那时候萧津渡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两人早已经分崩离析,再也不见。
忽然,肩头一重。
甘望舒从大荧幕上男女主怒目相向指摘对方过错的画面里抽离了思绪,偏头。
萧津渡靠上了她的肩,睡着了。
她屏住呼吸,忘了眨眼地静静看着那副忽然近在咫尺的五官。
知道他好看,但是忽然逼近却有种让人心跳如雷的震撼,或者……惊吓,好像是什么东西撕破了距离冲到眼前,冲到心里。
那一刻有种为了他的五官而心动的肤浅,所以甘望舒又回头去看电影,只是过了不到十秒又去看他。
怎么忽然睡着了?他在飞机上没有睡觉?今天白天也没有睡觉?
在超市的时候,他好像说,他心里终于舒畅了。
那是不是,他在机上的十几个小时里一直在想着她的事?想着她为什么事难过又为什么和甘家的人住在一起,宋此洲肯定跟他说了,他一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飞机上没有睡觉,回来后也没有倒时差,直到此刻,带她大晚上冒雨出来买换洗衣服,心血来潮又想看场午夜电影,看了不到半小时就睡着了,还说要互交答案呢。
睡就睡吧,只是……
她以为看电影已经足够亲密了,没想到影院果然是男女约会圣地,还能靠在彼此肩头……是她肤浅没经验了。
但真是亲密太过头了,他是觉得他是男人吗?如果反过来,她靠到他肩头睡觉,那是什么场面……不就妥妥的,一对。
她忽然想到来之前的衣帽间里,他说的,理想型是,不气我型。
他每次都说她气他,但是他其实却一直乐此不疲……
不知为何,甘望舒忽然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一句话——男人靠在女人肩上睡觉是为什么。
搜索引擎肯定没有这样感性与理性应当并重交融的答案,倒是有一个网站上有个相似的问题提问,底下答案五花八门,有个高赞回答说:喜欢咯,一是对喜欢的人下意识放松,二是故意制造亲密,坏得很呢这种男人。
甘望舒接下来也不知道这电影具体在讲什么了,只知道男女主角一直在吵架,分手复合一段时间又吵架,从头吵到尾,两人都指责对方变了。
最终分开时,女主说她八年青春喂了狗,诅咒他死。
画面变白,镜头拉远,回到青春时光里校园里的青涩对笑,那时的蓝领白衬衣白底格子裙,是最好的情侣装,往后彼此的身上都太过华丽,沾染了烟火气也沾染了雨水,有了别的味也湿答答的,不舒服。
电影散场,那余下的八个人稀稀疏疏起来。
发现还有彩蛋,甘望舒也就没有起,想着让萧津渡再睡两分钟。
他却在这时候醒了,身上的衣服滑落到他腿上。
萧津渡一手摁住那件他刷卡买下的风衣,一手摁着酸涩的眉心,完了又忽然往甘望舒肩头倒了上去,仰头望天,“真舒服。”
“……”
她斜睨他:“是吧,我快肩周炎了。”
“……”他低笑,侧过脸,灼热的呼吸拂在她脖颈间。
甘望舒痒从那儿开始,四肢百骸都弥漫起一层热浪电流,都是麻的。
“起来。”她说,接过那件新衣服折起来放入袋子。
萧津渡:“没放完呢。”
“那是彩蛋,你全程没看,看这个东西能交作业吗?”她把袋子塞他怀里让他拿着。
萧津渡:“多少分也是分啊你别剥夺我学习的心。”
“……”学渣借口一个又一个。
彩蛋放完了,萧津渡被她推着起来,拎着两袋衣服磨磨蹭蹭从楼梯上下去。
空无一人的放映厅里是俩人的脚步声,和讨论作业的声音。
“爱情嘛,当然是越来越爱了,”萧总边走边裸考,“不是有个词叫日久生情?那一开始爱的人当然更爱了。”
“小学生都答不出如此肤浅的答案,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没听过吗?”
“……”
萧津渡走在前面,先她两步在门口等她,人一靠近就把她一捞,边走边道,“这不是没结婚吗?谈恋爱而已,谁家谈恋爱就那么闹得慌啊,不爱就分呗有什么好闹的。”
“那你是无情加理智那一款的。”
“我还无情了。你说,爱情最后是什么。”
“骂,女主角咒男主出门被车撞,咒他得癌症,英年早逝。”
“……”
“男主说她不是他最好的选择,他这些年在她身上已经感受不到当初的悸动,她气得说青春喂了狗。两人互骂,互相诋毁,再也不见。”
“……”
萧津渡梗了半天说不出什么,到车上的时候,他终于有了总结:“小学生电影不看也罢,睡觉是挺好的。”
“……”
她瞄他:“你白天为什么不睡觉倒下时差。”
“也没觉得困,刚刚就觉得电影院很安静,你在身边,有枕头,就觉得眼皮忽然很重。”
“……”
她扯扯嘴角,点点头,看着车子开出了商场车库,往外淌着又急切的雨回公寓。
萧津渡忽然腾出手开了音响。
甘望舒说:“没两分钟就到了。”
“听听又不费电,咱一会儿在车里听完再上楼。”
“……”
他车里音乐是联网后随机点的一个国语老歌列表,自动放了一首发行于两千年的“你最珍贵”,张学友高慧君的男女合唱。
我会送你红色玫瑰/你知道我爱流泪/你别拿一生眼泪相对
未来的日子有你才美/梦才会真一点
有时候甘望舒都觉得老天比她更知道些什么,在合理安排一些他很爽的节目,因为她此刻在昏暗的车厢里也能注意到开车的人在听到这样的歌词后噙起的嘴角。
可是之前几次和他打探他为什么对她好,他总有合理到完美的借口,如果没有,她怎么会在这个雨夜陪他在这荒唐地听情歌。
4分48秒的曲子果然在他们的短途回家之旅中放不完,所以萧津渡到了不进车库,在附近雨夜里兜起了风。
甘望舒:“你别为了听歌三过家门而不入。”
萧津渡:“我又不是大禹,我要三十过。”
“……”她气笑了,索性靠上车玻璃看车外,耐着性子安安静静陪他听。
“说起来,我还没送过你花呢,望舒。”
“……”甘望舒故作冷静地说,“又没生日,送什么花。”
“非要生日才送,那多俗气。我明儿给你送哈,你以后少气我点。”
“……”
送你红玫瑰=别气我=我喜欢你?
第40章 与你耳鬓厮磨。
回到公寓, 暴雨如注。
甘望舒去洗了个澡,出来时整个卧室充斥着足以将世界淹没的雨声。她打开天气预报,显示着曼哈顿正在经历一场大暴雨。
甘望舒不是很困, 寻思找个充电器给手机充一下方便玩时,上面进来一个电话。
钟承敏的来电。
这家伙甘望舒今天对他观感极其低,以前只知道他是商人嘴脸, 现在发现竟然有些无所不用其极,当着萧安老总的面居然如此贬低她。
她懒洋洋接起来, 并不主动说话。
“甘总睡觉了吧?不好意思, 两地有时差但是不得不找你一下。”钟承敏一如既往夹着爽朗笑意的声音打着哈哈传来。
“钟先生什么事。”她淡淡道, 顺水推舟故作自己在休息。
钟承敏道:“甘氏联系我说,后期两个项目你们那边要换设计师,问我意见。”
甘望舒眯起眼。
钟承敏:“甘氏说能保证项目最终还是和一期一样呈现出来,不会有偏差, 甘氏不缺好的设计师。但是我好奇啊,甘总为什么不接后期的项目了?我还是更心水你的目光和把控。”
甘望舒握着手机的指尖泛起了白,“是嘛, 如果钟先生觉得需要我, 我再考虑一下调整工作, 能接, 我就还是接了。”
“那是最好了,说实话甘氏其他设计师的作品追逐新意, 甘总是唯一会在作品上保留古今特点, 结合名嘉国际厚重底蕴来做项目的, 我很喜欢,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这边不行的话, 我需要一个能保证有你一样目光的人来做总设计,不然这个合同可能签不了,甘总是最理解名嘉国际一贯的风格的也最了解你们内部项目风格的。”
“行,我知道了。”
丢下手机,甘望舒走到窗边看着瓢泼大雨,回想傍晚在家里接的那个电话,甘兴业在电话中安抚她说一定会为她争取。
才几个小时,目的竟然已经暴露了,这就要开始处理那些项目问题了。
真的是在骗她的……
她无奈清笑了一声……可是没有几分把握她拿什么跟他谈条件。
回了神,她开门出去。
萧津渡住在通道尽头的房间,此刻房间灰色大门紧闭,他应该休息了。
已经两点半,他昨晚又没睡,依靠刚刚在电影院那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也不济事。
甘望舒到外面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安置在阳台边的吧台,就过去了。
起初她没喝酒,只是靠着吧台静静欣赏着漫天的雨,在这个得天独厚的世界里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固然有把握那几个项目都能拿捏在她手里,但是丢了这几个项目,对甘氏来说也只是一点小伤,她父亲,家里的老夫人,也许会生气,气急了,但是未必会被拿捏住。
就算真的短时间内被拿捏住,这个公司也只是丢在她手里再给她玩个一年半载罢了,绝不会真的拱手送她。
可是,两年前她接手这个位置时,从没想过有一天只是为了捞一笔钱,只是为了争一口气,她想,既然交给她了那她就一定好好工作,一定不让父亲失望的……
她还是觉得,他们欺负人,欺负她,不知道有一天萧津渡知道了,会不会也是如此觉得,会不会依然站她这一边……
她如果,真是小妈的女儿就好了,她不需要钱不需要甘家带来的富贵了,他们本身就不想给她……不姓甘就不会被人算计了,也有疼自己的妈妈,也不会顶着甘这个姓和他小心翼翼道貌岸然地来往,一切好像都是康庄大道。
顶了这个姓,一切捉襟见肘,走哪儿都碰壁,没人爱她,家人都在处心积虑算计她,唯一对她好的,喜欢她的男人,和她这个姓有着解不开的仇……
…
电影院那阵睡眠让萧津渡胜过在家睡半天,回来后躺了两个小时就醒了。
眼看雨还没停,也不知道家里的小姑娘有没有被吵到,有没有睡着,他掀开被子起身出了门。
他房间隔壁是自己的健身房,再过去一间就是客房,他收拾给她住的房间。
此刻门开着,点着灯,萧津渡好奇地站门口看了几秒,又进去。
屋里空荡荡,床上也没人。
萧津渡看了眼洗手间,里面也空着,衣帽间里没开灯,他喊了句:“望舒?”
没声。
“大半夜的,不在房里?”
萧津渡转身出去,穿过卧室区到了平层的客厅。
在房子的尽头,一个靠西边的吧台,他隐约看到了一抹藏在黑暗中的纤细小身影,走近了,才发现趴在上面的人手握酒杯。
萧津渡不可思议地走了过去。
桌上开着两瓶酒,一红一白,都见底了。
“你疯了你一个人喝两瓶酒。”萧津渡拿走她手里捏着的酒杯,“花我钱磨磨蹭蹭喝我那么贵的酒倒是问都不问你这个……”
她抬头。
一道电光这时在高楼外闪过,照亮了视野开阔的吧台。
萧津渡撞入她泛红的眼眶,瞳孔蓄着水光,一眨眼,仿佛外面暴雨下在了他心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放下酒杯,坐在一侧的高脚椅,扶着她,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睛,“望舒,怎么了?心情又不好了?”
“唔。”
他心口突了一声,抚着她的脸温柔地摸一摸,“怎么一会儿不见就不开心了。”
她垂下眸盯着桌上的酒杯看,眼神又好像是涣散的,没有聚焦。
一会儿,拿起酒杯。萧津渡火急火燎地摁住。
她眉心一拧。
萧津渡边试着抱她边哄道:“我带你回去睡觉好不好,望舒,我们不想了,不想了好不好?”
她不想走,身子一软趴在了吧台上,委委屈屈地盯着酒杯呢喃:“我的葡萄。”
“??你要吃葡萄,葡萄……不是被你吃完了吗?”
“呜呜给我葡萄,你去给我买!”
“……”
萧津渡苦恼,他哪里知道她今天钟爱葡萄呢之前她好像更爱草莓。
“望舒,现在半夜不适合吃葡萄,那玩意吃了不消化,明天肚子疼,乖啊,咱吃点其他水果好不好?给你拿蛋糕吃好不好。”
“给我葡萄,和白酒。”她歪头,手指戳着他的胸膛,眼底一片可怜兮兮的光,“白酒。”
“你要白酒做什么?!”还喝??
“我要,酿葡萄酒。”
“……”
萧津渡唇角一抽,“葡萄酒?”
“嗯。”她指了指桌上,“你没有葡萄酒了,我要喝。”
“……”
原来如此,他想说他更爱喝白的所以家里葡萄酒不多,不过还有点,丢酒柜里不在这里。
萧津渡只能哄她:“望舒乖,明天,明天我给你送个酒庄好不好?我名下有酒庄,明天咱过给你,这葡萄酒,咱自己就不酿了啊,我们去睡觉。”
“不要,我要酿酒~”她拖长了尾音撒娇,一脸的可怜,“你不给我酿酒,那你带我来你家干什么?你也利用我???我恨你,混账东西,狗东西!”
“……”
萧津渡眼角都不禁跳了跳,抬手捏她小脸,“看着斯斯文文的又乖又甜,骂得挺脏啊。”
她眼睛一眨,眼睫已经染上湿气,再一眨,水珠溢出眼角。
萧津渡手忙脚乱去擦,“不哭不哭,对不起,给你骂给你骂,你要骂什么随便骂。”
她低下头,水花簌簌往下坠落,嘴里磕磕绊绊地呢喃:“都是坏人,一群混账。”
“你怎么了,望舒。”萧津渡心真疼碎了,看了她一会儿,实在没辙了,直接弯下腰把她打横抱起来,“我们回去睡觉了,望舒乖。”
“喝酒,你陪我喝酒……买葡萄,我要酿酒,我要喝死我自己。”她搂着他的脖子,仰头看天花板,嘀咕。
萧津渡瞥了眼她纤长细白的天鹅颈,看着那在空中晃荡如瀑的长发,黑夜闪电穿过高楼,飘在他们之间,那一刻爱意像外面的天,风雨大作。
“那我会疯的。”
抱她回到房间,往床上一放,小姑娘拉住他的手。
萧津渡顺着坐下,扯了被子给她盖住身上的浴袍,“望舒乖,睡觉了吧。我陪你一会儿,你睡着了我再走。”
“你陪我睡。”
“……”
她扯着他的手往床上拽,“陪我睡,快。”
“……”
萧津渡好奇地凑近她,瞧了瞧她湿漉漉而澄明发亮的瞳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总陪我睡嘛。”她一脸诚恳地和他道,“你不是萧津渡嘛,我们很熟了。”
“……”萧津渡眼睛狂跳,“你怎么一不清醒就要男人陪你睡,上次也是,让我睡另一边,你知不知道这什么虎狼之词,蓝望舒。”
她静静看他,无辜而委屈。
萧津渡投降:“好了好了,不骂你不骂你,我的祖宗哪能骂,你乖乖睡好不好?我就在这,你睡着了我就躺下陪你。”
他扶着她躺下,她小身子缩了缩不愿意,躺到一半就吸鼻子要哭。
萧津渡只能把她放在床头靠着,“不睡不睡,你喜欢坐着我们就坐着。”
她安静下来,就那么靠着床头无声看着被子。
那张脸天生就是惹人怜惜的,再这样于雨夜里伤感难过,泛着红色的瞳孔,鼻尖也粉色弥漫,乌发缭乱散在雪白的领口肌肤中,像个淋了雨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下雨了。”她忽然真的抬头对他说,“下雨了,我没有雨伞,身上都湿了。”
萧津渡心都碎了,靠近,捧着她的小脑袋,近在咫尺地与她对视,“怎么了望舒,怎么不开心了,你跟我说好不好?”
她瞳孔里的水光再次弥漫,眼眶泛起层层潮红,忽然朝他伸手。
萧津渡接住,她往前一靠,缩到他怀里去。
萧津渡愣住。
她下脸在他胸膛,呢喃:“只有你对我好……”
萧津渡抱着她,缩紧手,紧紧将她圈揽在怀,“那我就加倍对我们望舒好,好不好?不难过,望舒乖。”他抚着她的背,温柔万千,“我永远对你好。”
“真的吗。”她在他胸膛小声呢喃,不是很确定。
萧津渡低头在她耳边轻轻道:“真的。”
她在他胸口隔着衣服蹭了蹭,又蹭了蹭,像只小动物在寻找什么归宿和慰藉。
“望舒。”
“你最好,只有,你最好。”她嘀咕,“可我不好,我不值得。”
“我们望舒最好。”
她彻底栽在他怀中不动,像是找到了家。
萧津渡静静看着玻璃上铺天盖地的雨幕,天际的雷电交加,却只觉得怀里的温软一阵又一阵,仿佛黎明开春,温水煎茶,浮生难寻的安逸。
他低头,看着她长睫上晕染着的水汽,小脸在他胸膛蹭得粉扑扑的,他不禁也控制不住地靠近她,轻轻蹭了下她的小脸。
“你最好,望舒。当然我也好像不差,所以,你喜欢我吗,望舒。”
她撩起眼皮。
萧津渡心跳差点停了,和她隔着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对视了足足半分钟,最终她说:“喜欢什么?”
“我。”有点害怕但他又想都没想地说了。
“你是什么?”
“……”
萧津渡气笑了,“不说了,睡吧。”
“哦。”她缩他怀里。
萧津渡想扶她起来,“睡觉睡觉,不想抱你,整得像占你便宜,我碰一下你肩头你都要送我去吃牢饭了。”
一个雷声就在这时落下,似乎整个曼哈顿都在闪电中成了被更迭到了白昼时分。
萧津渡将人往外推的动作成了往回揽,扯了被子把整个身子从上到下她包裹住,一边收紧手臂一边低头蹭一蹭她轻颤的身子安抚:“不怕不怕,我抱你望舒。”
她浅浅冲他笑一笑。
萧津渡神思被抽空了两秒,回过神来,他离谱地问:“在一起就算了,但是我抱你,你给我点好处行不行,望舒。”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静静看他。
萧津渡喉咙滚了滚,发疯了般地问:“我亲一亲你可以吗?”
她又眨了眨眼,人没动。
萧津渡趁着她闭眼的间隙,鬼使神差凑近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她不知道,没感觉,还往他怀里蹭。
萧津渡呼吸都粗重起来了,“望舒,这一刻,真的比来时的十二个小时飞机还要难熬。”
“唔。”
“你懂不懂,我想和你在一起的心都快爆发了,天天气我也行,骂我也行,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唔,我在这,在这呀。”
“……”
萧津渡叹息,“对牛弹琴,算了,睡觉行不行。”
她拉扯被子,“你睡呀,我们一起睡呀。”
“……”真服了,清醒的时候没见这么慷慨。
萧津渡扶她躺下,“睡睡睡,一起睡。我们望舒宝宝该睡觉了,美人觉。”
她躺下了但是拉着他的手不放,真挚眼神里写着:你不陪我吗?
萧津渡弯腰哄她:“不行啊,真的,我要是搁你这睡一夜,我明天就被你剁了。”
“不会的。”
“……”
萧津渡忽然拿她丢在床头柜的手机,用她手指指纹解了锁,完了找到一个录音软件,打开,“来,你说,你让我跟你睡觉是不是?”
“嗯,跟我睡。”
“我跟你睡觉有罪吗?你明天告不告我?”
“嗯,告。”
“……”萧津渡笑得不行,丢了手机去掐她脸,“蓝、望、舒,老子待你不薄,你有没有心肝的。”
她安静下去,眼睛望着天花板没再说话。
那伤感的氛围让萧津渡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他捧着她的脸哄,“有我在,天塌不下来,望舒,没人疼你我疼,没钱我有,没工作我养你,喝个葡萄酒而已我明天送你个酒庄。我们还为谁难过呢?你看我多舍不得,睡觉好不好?”
“你陪我睡嘛。”
“……”萧津渡头都痛了,静静看着她,想熬到她闭眼自己睡着。
一个恍惚,她歪过头和他对视。
雨声淅淅沥沥,忽大忽小,像他此刻的心,忽而剧烈忽而绵软似水流。
夜灯点亮彼此的眼,眼底各有各的柔情,他没忍住笑一笑。
她抬起手,忽然摸了摸他的脸。
萧津渡呼吸屏住了,看了眼眼前的纤细手指,又看她柔软的眼神。
知道她的手漂亮,软,但是没想到这么软……
“你和我睡嘛,你不是要靠我身上睡嘛。”
她问。
萧津渡才知道,原来她想让他继续在她身上睡啊。
小姑娘觉得他困,他想睡啊。
他捏起她那只手,亲了亲。
“我不信你不喜欢我,你肯定喜欢,望舒。一开始你对我不是这样的。”
她几根手指在他的手中轻轻地动,一会儿落到他肩头,指尖擦过他脖颈的皮肤,酥痒到心口。
萧津渡埋在她肩窝里,深深吸气,“望舒儿……不止想在你身上睡,还想和你耳鬓厮磨,像最亲密的情人,永远不分开。”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就不喜欢我了。”她忽然呢喃。
萧津渡身心一僵。
“我们明天开始,各过各的,你不要联系我了。”
“你好好工作,好好在国内生活,不要再来看我了,不值得。”
“十几个小时,我会,好心疼的。”
萧津渡偏头,深深凝视她。
一会儿,他躺倒在她身边,把她捞起来放入怀里抱着。
“原来,你也会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