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爬完山还要去西餐厅打工,在路上他和顾翼州敞开说清楚,态度异常坚决。
顾翼州很佩服景澄这点,爱就爱,不爱就不爱,坦坦荡荡,清清白白,不会明知道他喜欢他,故意吊着他。
越这样越是放不下。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会成为一生的白月光。
这句话真没错。
面对景澄的拒绝,顾翼州也只是率真一笑。
“我喜欢你,就想对你好,在付出的时候我心里也会感到愉悦,你不必有负担。”
听顾翼州这样说,景澄心想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明明谢钦言不停将他往外推,疏远他,拒绝他,他还是想要走近他,和他在一起,哪怕飞蛾扑火,也不甘愿放弃。
这应该能称之为喜欢吧?
曾经看不清,眼下却是越来越分明了。
在西餐厅跟店长学到做小饼干的技术,景澄也是第一时间想要分享给谢钦言,让他尝尝他的手艺。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想把自己能做到的全部奉献给对方,景澄学了几天终于出师,哪怕手指被烫了几个水泡,也抵不过心里的满足感。
他跟店长打过招呼,特意装了两袋去了谢家,一袋给唐秋云尝尝,另一袋拿上楼。
景澄敲门的时候,谢钦言正在听英文原著,有声阅读成为他枯燥乏味的日子里唯一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最近他在练习英文,为出国做准备。
敲门声传进耳朵,谢钦言摘下一只耳机,“进。”
很快,人走到了他身边,谢钦言通过那股清爽的气息判断出来的人是谁。
这种味道只景澄才有,以前两个人同床睡觉时,他经常能闻得到,是他的体香,沾得枕头上、被子上都是。
当他不来找他,谢钦言就会抱着他盖过的被子睡觉,把脸深深地埋进去。
那时,他整日都在幻想,什么时候可以不用抱着被子,而是把人搂在怀里。
每次想,体内都在发涨。
只有谢钦言才明白,他对景澄的渴望究竟有多深。
但欲.望会反噬的,压制得过于狠,便将自己拖入了深渊。
“哥,我做了饼干你尝尝。”
景澄的声音拉回游离的思绪,他将盒子放在谢钦言的手边,“烤的火候有点大了,不过还是挺好吃的。”
谢钦言拿起一片放进嘴里。
眼巴巴看着他,景澄期待他给出评价。
男生只咬了一口,便皱眉:“这么难吃的东西,以后不要再做了。”
伴随着这句话,他的脚尖碰了下垃圾桶,找准位置,把那一盒饼干全丢了进去。
景澄的神色顷刻凝固。
支离破碎的情绪从眼底浮现,他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两个小时、还烫得手指起泡的饼干,就这么被人当做垃圾给扔了。
思绪凌乱结成了一张网,密密麻麻缠在心口,越是挣扎网得越紧,难受到极致又无处发泄。
景澄低头看着垃圾桶,仿佛那里面的不是饼干,而是他小心翼翼捧着的赤诚的真心。
谢钦言之前泼他酒,都没有这一刻难过。
他已经往后退了,他还要怎样?
景澄唇瓣蠕动着,他很想问问谢钦言,知不知道他也是有心的,也会疼的。
为什么要这样践踏他的心意。
景澄的脑子很乱,他并不知是醉酒那晚他亲口告诉谢钦言,让他对他坏一点。
眼下,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两人说好了当兄弟,他对他还是这样。
弯腰把饼干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景澄无所谓地笑了笑,“不喜欢吃也不要扔啊,浪费食物。”
他拿出一片,轻轻咬了口,脆脆的声音清晰传进谢钦言的耳朵。
两只深陷的眼睛空洞无神,透着麻木之色。
谢钦言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甚至还说:“垃圾你也吃,真不挑。”
景澄动作一顿。
自嘲笑了,“是啊,我这种人也只配吃垃圾了。”
鼻子发酸,涌上强烈的涩意,艰难吃完这片饼干,景澄试图从谢钦言的脸上找出一点点的愧疚,但都没有。
“没事别待在我这儿。”谢钦言重新戴上耳机,眉宇之间充斥着不耐烦。
景澄失魂落魄点点头,将饼干盒扣好,然后未发一语离开。
这次,他没有质问,没有争论。
仿佛是力气被抽空了,让他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都难。
纠结谢钦言时好时坏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因为带给他的伤害不是解释就能够抹平的。
下楼时,景澄正好撞上唐秋云,她开口便夸赞道:“饼干真好吃,谢谢你啦。”
景澄勉强一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唐秋云又问:“不过你从哪里做的饼干?diy工坊?”
“学校附近的西餐厅,我没事的时候会过去帮忙。”景澄告诉她了。
说是帮忙,其实就是打工。
唐秋云自然能听出来。
她了然点点头,知道景澄自尊心强,没说什么。
“唐姨,我还有作业没完成,先回学校了。”
刚要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景澄突然来这一句,让唐秋云蹙起眉。
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景澄情绪不太对劲,“你哥又说你什么了?”
“没有。”景澄勉强一笑,快速挥挥手,“我走了,唐姨。”
“哎——”
唐秋云的话都还没说完。
原地思索片刻,她快步上了楼,来到谢钦言房间门口,径直推开。
“你又跟澄澄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唐秋云摘下他的耳机,质问。
谢钦言抿唇不答。
唐秋云无奈叹了声气,“反正年后就要出国了,在走之前好好相处下不行吗?你真要让澄澄恨你吗?”
“那最好不过。”
谢钦言态度冷漠,像竖起全身刺的刺猬,时刻都在抵抗外界。
见状,唐秋云也懒得说什么了。
“儿子,我只愿你现在做的,等以后想起来……”停顿了下,唐秋云捂住嘴,掩住声线里的颤抖,“不会后悔。”
她何尝不明白谢钦言的用意,认识他的谁不知道他有多疼景澄,从小到大,好吃的、好玩的永远要留给弟弟,有谁让景澄不高兴,他也会让他不痛快。
现在对景澄那么坏,他心里又能好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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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学校的路上,景澄接到谢嘉旭打来的电话,还是用他妈妈的手机打的。
心里气不过,但又不敢找谢钦言,只能通过他来发泄。
“你害我挨了揍,是不是该向我道歉?”谢嘉旭颐指气使的,口吻高高在上,“否则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景澄虽说脾气好,但也不是解压球,可以任人揉捏。
他刚在谢钦言那儿受了气,心里正窝着火,听谢嘉旭威胁他,发出一声冷笑。
“揍我算什么本事?你有种杀了我,没种就别像疯狗似的只会乱叫。”
“………”对面的人愣住了。
错愕地看向旁边的妈妈,“你确定这是景澄的手机号?”
没等他反应过来,电话就挂了。
再打过去,直接进黑名单了。
没错啊……
那不就是景澄的声音??
他吃错药了?
谢嘉旭半晌都没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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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谢钦言的“福”,景澄未来三天阴云密布,脸上没放过晴。
当然,他心情不好也不会对身边的人乱发脾气,待人仍是和颜悦色的。
沈逾正在篮球场上耍帅时,一回头望见景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坐在花坛边。
转着球,坐到他的旁边,沈逾正自恋地说:“别说你是来找我的。”
“我没那么神机妙算。”景澄不想开玩笑,看了眼他手里高速运转的球,“好玩吗?”
“你说打篮球?”沈逾正点了下头,“挺释放压力的,我纯粹是当爱好。”
“我哥以前也爱打球。”
“………”沈逾正停下来,黑着脸把球往远处一扔,“三句话不离你哥。”
景澄轻扯下唇角,“我跟我哥说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靠。”沈逾正领了,“这么荣幸?”
“骗他的。”
“………”这天没法聊了。
沈逾正无语凝噎数秒,跟他聊起正事,“明晚夏明泽过生日,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办派对邀请你哥,你也一块来吧?”
“我哥会去吗?”景澄想想谢钦言这些天的表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算了,他爱去不去。”
“哟。”沈逾正还以为听错了,“你居然会讲这种话。”
“不然?我的生活也不可能以他为中心转吧。”
沈逾正撇了下唇角。
别看景澄现在这样说,谢钦言到时真的去了,他绝对会来。
“小孩才赌气。”他弹下景澄的脑门,“行了,大男人别整天耷拉个脸,打球去。”
“我不会。”
“没事儿,我教你。”阳光下,沈逾正笑得璀璨,“不嫌你菜。”
-
翌日晚上。
沈逾正的车开到学校西门,给景澄发了“密报”。
“夏明泽可说了,你哥今晚会去。”
他按住语音键说完,从车上下去。
景澄好半天没回,沈逾正已经步行走到他宿舍楼下。
“你沈哥可亲自来接了,给个面。”
沈逾正从来都是纨绔不羁,分不清哪句话认真,“我今晚缺个男伴,就当陪我去的。”
景澄没回消息,直接下楼来到他面前。
“干嘛这么积极地帮我?”他想不通。
沈逾正挠着后脑勺,“你就当我爱多管闲事吧。”
甩了甩车钥匙,他利落丢下两个字,“走,跟我上车。”
-
考虑到谢钦言的面子,夏明泽只叫了他们玩得好的这帮人,不然谢钦言一定不会来的。
以往的局都是谢钦言来攒的,他是个特重义气的人,被他看做是兄弟的人,有困难跟他说一声,他都会帮。
聚会的地儿在一栋半山别墅,这儿是夏明泽家的私产,平时没人来住。
他买了食材,在院子里烤肉,纵使晚上温度低,火一升上来,也暖和了,何况大家还忙得热火朝天的。
所有人都分工明确,只有谢钦言安静坐在那儿,天还没黑完全,他被这暮色盖了一层薄纱,在人群中仍然瞩目。
夏明泽怕他无聊,时不时和他说几句话。
“言哥,你怎么那么厉害?我听表哥说,你给他推荐的股票又翻十个点。”
忽然想起来这事儿,夏明泽夸了句。
谢钦言的智商从来都领先于他们,学什么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听说一二年级还是学渣,后来开始认真,随便一学就冲到年级前三。
这样的人成功的概率本来就大,偏偏他选股的能力还特牛,像夏明泽的表哥,金融专业的,都还来请教他。
哪怕他眼睛变成这样,夏明泽也坚信他混得不会差,人最重要的还是头脑。
“大家晚上好。”
忽然,一道轻佻的声音插进来。
沈逾正没事先打招呼,冷不防带景澄出现,看到他们的人都愣住了。
上次在酒吧那尴尬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夏明泽一时间只觉得压力山大,起身冲到俩人面前,压低声音说:“景澄,言哥的脾气你最了解,他要发火,我们可拦不住。”
他事先给景澄打一剂预防针。
谁料,沈逾正接着攥住景澄的手腕,宣示主权地说:“他今晚是跟我来的。”
对夏明泽说完,沈逾正拉着景澄走到了人群中央,“我来迟了,待会儿自罚三杯。”
朝景澄看了眼,唇角勾起无奈又纵容的笑意,“主要是去接景澄才来晚的,你们也了解我,不带个男伴陪我,浑身都不得劲。”
坐在角落的谢钦言听他前面那话没任何反应,当景澄的名字拂过耳际,身体本能绷紧了。
夜色逐渐浓厚,没人注意到他神色异样。
男伴?
他敢用这样的词介绍景澄?
沈逾正那话,其他人都不敢接,夏明泽愤愤瞪他一眼,接连倒了三杯酒,“喝。”
他真怀疑这人是来给他搅局的。
沈逾正很果断,每一杯都干到底。
喝完后,他放下杯子,拉着景澄坐到谢钦言对过的位子,显然是故意的。
夏明泽使眼色,让他去一边,沈逾正没听。
接着还问谢钦言,“我们言哥最近忙什么呢?”
慵懒地调整下坐姿,谢钦言曲起膝盖,漫不经心反问:“你说呢?”
“我哪知道。”沈逾正噙起唇一笑,顺手给景澄拿了串烤虾。
“吃吗?”
哥哥坐在正对面,景澄头顶压力,无声摇头。
沈逾正挑下眉,“懂了,得给你剥好。”
细致地把虾壳剥了,放进景澄的盘子里,沈逾正慢条斯理拿纸巾擦下手,“你得给哥哥一个面子。”
景澄眸光微滞。
谢钦言也说过同样的话。
在他失神间,有人打翻了桌上的酒杯,水流顺着桌面往下淌,像极了流泪的心。
景澄快速扶起倒下的杯子,抽出纸巾去擦桌面。
谢钦言也准备擦,二人的指尖不约而同碰在一起,触了下电。
心乱如麻,景澄收回手时,胸腔内在不安狂跳。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只有他的心跳最清晰。
谢钦言端起杯子,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滑动着,竭力咽下了苦涩。
短暂的插曲,除了他们,没有人在意。
夏明泽叫沈逾正过去帮忙,本想把他支开,他起身时却问景澄会不会。
“我烤过饼干,没烤过串。”景澄本能作答,说完才发现像在内涵谢钦言。
“不会正好,给我施展的机会了。”
沈逾正闲聊似的说着,漫不经心夸了句:“昨天的篮球你也说不会,上来就能三分线扣篮。”
“那纯属意外。”
“我看你就是谦虚。”
二人的说话声渐行渐远,像去了另一个世界。
夏明泽走到谢钦言旁边,无声拍下他的肩。
“我都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昨天还一块打球。”
听闻,谢钦言眉心皱了下,甩开他的手。
“用你强调了?”
夏明泽眨眨眼,莫名其妙问:“你听见了吗?”
谢钦言不想听他废话,“什么?快说。”
“陈醋发酵的声音。”扔下这句,夏明泽溜之大吉。
醋坛子打翻的威力不亚于核弹爆炸,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