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锅里的水已煮开, 揭开锅盖,水蒸气猛地冒上头。
放下锅盖,转身去取面,余光瞥见门口站了个人, 转头看过去, 陈佳弥整个人顿住。
蒋柏图穿一身浅色居家服站在那里, 看起来比在公司时的样子柔软许多, 他眼神里写着“原来是你”的意味。
两秒的沉默与定格。
陈佳弥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不知是否需要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 是因为不知道蒋心琪要带她来的地方是他家。
如果早先知道, 她一定不会来。
但转念一想, 又觉得没必要,解释太多反而容易露马脚。
抛开杂念,摆正心态,陈佳弥镇定地看着蒋柏图,问:“Leo,吃面吗?要不要煮多你一份?”
她那么淡然自若,脸上带着笑意, 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 仿佛她才是这座房子的主人。
蒋柏图平静地看着她,淡声回答:“不用, 我不饿。”
“噢……”陈佳弥见他不走,忙找话题, “刚才我不小心把汤勺弄掉下来了, 声音很大,是不是打扰到您了?”说着自嘲一笑, “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蒋柏图没有应答,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目光从陈佳弥脸上缓缓滑向灶台上的锅,抬抬下巴说:“陈秘书,注意看火。”
“噢,对!”
陈佳弥急忙转身,抓起两把面条往锅里扔,又拿筷子轻轻将面条搅散,她假装专注,其实始终分神在留心蒋柏图的动向,希望他快点走,快点回楼上去。
可惜蒋柏图不如她的意。
他慢悠悠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玻璃樽装的水,精致得像名贵的酒。
他拧开盖,然后站在那里慢慢喝几口,边看陈佳弥有条不紊地往锅里加青菜,又在两只面碗里放调味料备用。
在陈佳弥眼里这些面条蔬菜均是平常,她不知道这些食品都是渠道特供,贵得要死,而且市场上根本买不到。
“陈秘书在家经常做饭吗?”蒋柏图问。
“以前在外面住的时候,跟室友会自己做饭吃。”陈佳弥手上忙碌,没工夫看蒋柏图,垂着眼说,“不过现在住在家里都吃现成的,很少自己做了。”
蒋柏图无声地点点头。
面煮好了,蒋心琪还没下来。
陈佳弥看一眼蒋柏图,不知他为什么赖着不走,可似乎已经没有话题可以跟他讲了,她只好没话找话地跟他确认一遍:“Leo,您真的不吃一点吗?”
余下的半瓶水蒋柏图没喝,他将那瓶子搁到台面上,说:“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陈佳弥却忽然想起那晚,她请他吃夜市的宵夜。
“晚安了陈秘书。”蒋柏图没看她,也不等她回话,抬脚便走,似乎突然意识到再待下去就不成体统了。
他前走刚走,蒋心琪后脚就下来。
蒋心琪穿着睡裙,带着沐浴后的香气,边走进厨房边对着陈佳弥叫唤:“煮好了没啊,我饿扁了。”
“好了,就等你啦。”
陈佳弥将热面汤淋上,香气一下子激发出来,虽然是清汤挂面,看着却分外诱人。
“看起来不错噢!”蒋心琪端起一碗,坐在餐桌前,迫不及待地开吃。
厨子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做出来的食物有人懂得欣赏。
陈佳弥看蒋心琪吃得有点狼吞虎咽的意思,开心地笑问一句:“有那么好吃吗?”
“好吃啊!”蒋心琪口齿不清,“陈秘书,你教教兰姨吧,以后我想吃就可以让兰姨给我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佳弥微笑应答说好。
只几分钟,蒋心琪就把一碗面干完。
她吃完满足地靠着椅子,这时才想起什么来问:“我二哥刚才下来没说你什么吧?”
“没有,”陈佳弥摇头,急着撇清关系似的,“他只是来拿水喝。”
吃完面,陈佳弥顺手把碗和锅洗了,蒋心琪站在一旁看她驾轻就熟,忍不住啧啧称奇道:“我发现你很适合做这些,做得很好。我就不行啦,一动手就打烂东西。”
“但是我更向往在职场上叱咤风云。”陈佳弥一本正经。
“这么大野心?”蒋心琪玩笑着调侃,“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喔陈秘书。”
陈佳弥说:“家务活都是熟能生巧的琐碎事,完成得再好也不会有成就感,但在职场上就不同啦,职场上的成绩是可以被外人看见,可以得到认同感。”
蒋心琪说点头赞同:“那倒也是,我也希望在工作上得到老板的认同。”
收拾好厨房,两人一起上楼,蒋心琪给陈佳弥安排了隔壁的客房。
陈佳弥冲过凉,穿着蒋心琪拿给她的睡裙,洗了脏衣服准备拿出去阳台挂起来,走出去却有点迷失方向。
这房子大,阳台有好几个。可她走过来走过去,都看不到生活阳台在哪里。她不知道这房子有专门的洗衣房,洗衣烘干晾挂都在那间房完成,衣服根本不需要挂到阳台去。
蒋心琪已经熟睡,丝毫没听到走廊的声响。
蒋柏图倒是还没睡,他在书房找资料,在写一份给股东们看的计划书,听到走廊上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他起身,走向书房门口。
果不其然,下一秒陈佳弥就出现在他眼前。
眼神对上,蒋柏图很快错开对视的目光,并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她穿条薄薄的睡裙,站在走廊射灯下,长发蓬松披散着,灯光在她身上笼一层淡金色,有那么点动人,以及……诱人。
他见过她青春蓬勃又娇俏的样子,也见过她一·丝.不.挂,还见过她一本正经工作的样子,唯独没见过她睡前的穿着——这种状态,大概只有真正亲密的人才得以见到。
陈佳弥拿着刚洗过的衣服,虽然已经尽力拧得很干,但终究还是有水想往下滴。
再意识到自己丝质睡裙下是真空,她忽然就觉得浑身凉飕飕,虽然两人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她仍然尴尬得很。
不露声色低头看一眼胸前,陈佳弥庆幸这睡裙足够宽松,且是深色,所以那两只兔子不至于太显形。
尽管如此,她还是羞红了脸。
她的一切都落在蒋柏图眼里了,但蒋柏图依然不动声色,他轻描淡写地将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湿衣服上,“陈秘书,这么晚还不睡?”
“我晾了衣服就去睡。”陈佳弥瞧一眼手上的衣服,悄悄把露在上方的湿内衣掩到衬衫下,“Leo,你家在哪里晾衣服啊?我找来找去都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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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柏图尚未回答,倒是听到身后有人叫他,“阿图,这位靓女是……”
兰姨睡眠浅,听见脚步声从门口来回走过,她不放心便想着起来看一眼,找过来看见陌生女人穿着睡裙与蒋柏图面对面,她免不了心生好奇。
“兰姨,你来得正好。”蒋柏图目光指指陈佳弥,“帮陈秘书把衣服拿去烘干。”
陈佳弥受宠若惊,看向兰姨,“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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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姨相当和蔼且识趣,拿了衣服便走,没有多问什么。
衣服给了兰姨,陈佳弥仓促地抬眼看向书房门口,才发现蒋柏图已经不在那里了。
回房后,陈佳弥思绪纷乱。
说什么抛开杂念摆正心态,可这种时候还是会暗自比较,她心里有说不上来的微妙滋味。
曾经与他关系那么亲密,却只能光顾他家的地下室。
今时今日只是他的秘书,却能在他家登堂入室。
也许是,只有洁身自好的人,才值得尊重。过于随便的女孩子,显然会被人看轻。
如果时光倒流,还敢不敢像第一次那样激情大胆,那样不顾后果,只想要当下的快乐呢?
眼下的陈佳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睡不着,索性打开手机,再次熟悉明天周年庆活动的主持稿,后来也不知道是几点才睡着的,只知道第二天闹钟响起时,她脑子有点懵。
睁眼看见干净开阔的屋顶和精致的吸顶灯,白色窗纱垂落到地上,窗边一张小圆几和两把椅子,圆几上摆着花束。
陈佳弥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这是蒋柏图家的客房。
起床洗漱后打开房门,看到门外左边多了把凳子,凳子上整齐摆放着她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干净的、烫过的。
拿起来就闻到好闻的香气,是蒋柏图平时身上常有的那种香,陈佳弥陡然明白过来,原来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并不是香水,而是洗涤剂。
她当然不知道洗涤剂也能那么金贵,它堪比香水调香师调制的香水,是蒋柏图根据自己对味道的喜好而定制。
陈佳弥在房间里快速换好衣服,再次出房门,碰到蒋心琪。
蒋心琪睡得失忆一样,过了好一会才想陈佳弥是昨晚自己带回家的人,“Morning!陈秘书,你没换衣服啊,来我房间挑一套去换吧。”
“不用啦。”陈佳弥说,“我这套衣服洗过了,干净的。”
“噢,好吧。”蒋心琪将手提包一甩,“走,下去吃早餐。”
到餐厅,看见蒋柏图已经吃过早餐,坐在那时翻看一份英文报纸,陈佳弥忽然觉得拘谨,却还是在他看过来的一刹那,微笑着接住他的目光,“Leo早。”讲得特别公事公办,像秘书对老板应该有的态度。
蒋柏图很平常地回她:“早。”
蒋心琪大大咧咧地拖张椅子坐下,转头就朝厨房喊:“兰姨,早餐准备好了没?”
兰姨应声说马上就好。
陈佳弥动作轻缓,拖开椅子将皮包放好后坐下。
一抬眼,对上蒋柏图的眼神。
欲言又止的眼神。
我的人
蒋柏图张了张口, 却没有对陈佳弥说什么,转而看向蒋心琪,“琪琪,这次周年庆活动, 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吗?”
“基本上已经准备完毕。”蒋心琪说, “今晚就周年庆啦, 二哥你今日应该没太多工作安排是不是?我今日要去订周年庆的蛋糕, 想同你借阿May跟我去做参谋,你没意见的吧?”
蒋柏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用目光询问陈佳弥, 蒋心琪也看向陈佳弥, 陈佳弥连忙说:“老板没意见, 我就没意见。”
吃过早餐,三个人同时出门。
蒋柏图自己开车走,陈佳弥上了蒋心琪的车。
关于周年庆蛋糕的造型,蒋心琪先前与蛋糕师经过多轮碰撞,仍然未能定下方案。问题在于蒋心琪的要求过于刁钻,想要的东西太过抽象,蛋糕师做了好几个小样板给她看, 她都不是很满意。
那蛋糕师几乎要撂挑子不干了, 蒋心琪又不得不把人哄着,因为她再也找不到敢接这个单的蛋糕师了。
一家干净明亮、视野开阔的蛋糕店, 店里的店员看见蒋心琪趾高气扬地走进来,被她的气场镇得定在那里, 忘了要招呼客人。
“你们谷老板呢?”蒋心琪摘下墨镜, 镜腿勾在手指上,目光四处环顾。
她这副样子, 让陈佳弥想起在香港奢侈品店里遇见的那个蒋心琪。
富家千金小姐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气场,是那么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真的很能吓唬人。这大概是从小生活富足所养出来的自信与底气。
陈佳弥站在蒋心琪身边,顿时感觉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跟班。
往常在蒋柏图身边工作,陈佳弥反而没有产生过这样强烈的阶级差,有的只是那种拘泥于过去的不正当关系,而引发的一系列矛盾的心理。
店员像哑巴,伸手指向后厨房。
蒋心琪说了声谢谢,便径直走向后厨,陈佳弥连忙跟进去。
陈佳弥第一次见这个蛋糕师,只觉他年轻时尚又有点日系青年的艺术气息。
他戴一条咖色围裙,头上包裹一条黑色头巾,左耳戴一只耳钉,正低着头,专注地在蛋糕上雕花。
进来后,蒋心琪身上的细胞都安静下来,气场也一下子变弱。
她慢慢走到谷老板身边,安静地看他做蛋糕,好一会后,她几分戏谑地说:“谷智弟弟,我要的蛋糕呢?你想好怎么做了没?”
谷智像没听见,他眼皮也没抬一下,好半晌后才淡淡地说:“我不喜欢人家叫我弟弟。”
蒋心琪不怕死地改口说:“那哥哥,我要的蛋糕呢?你想好怎么做了没?”
谷智缓缓扬起脸,瘦瘦的一张脸,骨感凌厉,眼神里有点烦。
他慵懒地抬了抬眼皮,看蒋心琪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叹着气转身,去冰柜里拿来四个昨夜新创作出来的样品,“就这几个,再不满意就没有了。”
蒋心琪在那四个样品间来回瞟,拿不定主意,但这回她已经不敢表现出不满意的意思,“好难选啊。”她眼神求助陈佳弥,“陈秘书,你觉得哪个最好?”
四个蛋糕的造型都很有创意,都是根据宝斯医疗科室主题而发挥的创意,陈佳弥最喜欢那个以宝斯大厦建筑原型做出来的创意加工,她指指它说:“我觉得这个不错,既贴合我们的主题,颜色搭配也比较理想。”
蒋心琪纠结了好一会儿,指着那个以牙齿为主题的样品,“可是我觉得这个也很好。”
“好是好,不过我感觉这个……”她凑近蒋心琪耳边低声说,“有点瘆人。”又说,“既然周年庆,还是应该喜庆一点。”
蒋心琪听从了陈佳弥的建议,转头对谷智说:“谷老板,就要这个吧。我们的晚会今晚七点半开始,你在七点半之前送到没问题吧?”
谷智慢吞吞地抱起双臂看着蒋心琪说:“那个量的蛋糕太大,没办法做好再送。”
“你怎么不早说!”蒋心琪一下子急了,“那现在怎么办?”
谷智依然慢吞吞,“我带材料去现场做。”
蒋心琪放下心,这事就这么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店里出来,两人转道去试陈佳弥预定的礼服。
陈佳弥看中的是一条抹胸长纱裙,海蓝色。
她试穿的时候,蒋心琪在旁边上下打量,看她前凸后翘,蒋心琪丝毫不避讳旁边的店员,对陈佳弥调皮地眨眼睛,笑说:“原来陈秘书你这么有料啊!这对东西是不是真的?”
陈佳弥知道她在说什么,对着镜子双手护胸,肯定道:“当然是真的!我全身上下都是真的。”
“是不是都不用那么紧张啦。”蒋心琪打趣完,自己回忆起年少往事,“我记得有一年我好像中了邪,身体都未发育完就成日想去做丰胸,好在我妈咪拉住我不让我做,否则我现在肯定后悔死。”说完总结道,“还是天然的好,假的永远都不如真的好。”
陈佳弥笑笑,对着镜子又照了照,问蒋心琪这裙子上身效果怎么样。
蒋心琪说:“很靓,很衬你。”
“不需要修改了吗?”陈佳弥提了提腰线位置,感觉这位置有点松,她对这次做主持相当重视,不自觉就有点完美主义,“腰这里是不是要改小一点比较好?”
“相信我,这样已经很完美了。”蒋心琪推陈佳弥到试衣间门口,“快点换衣服回公司了,我还有好多事要做。”
陈佳弥只好换回衣服,提货走人。
回到公司,与蒋心琪在电梯16楼道别,陈佳弥上19楼,走出电梯,前台小芸伸出脑袋冲陈佳弥笑,“陈秘书,你去哪啦?怎么现在才来?”
陈佳弥走近,笑着将纸袋提高,“去拿今晚用的礼服了。”
小芸好奇看了看她的礼服,还伸手摸了几下,一边说漂亮,一边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邮件信封递给陈佳弥,“陈秘书,这是Leo的快递,上午刚送过来的。”
陈佳弥拿过来看了看,是从美国曼哈顿寄来的。
蒋柏图的所有快递信件,都由陈佳弥代收代管。她对小芸说声谢谢,拿走准备转交给蒋柏图。
人还没到工位,蒋柏图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市场总监走在前头扶着门,后头还有周助理,他们刚和蒋柏图谈完公事准备离开。
“陈秘书回来了。”周助理像跟陈佳弥打招呼,又像在通知蒋柏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佳弥朝他俩笑笑,打了声招呼,目送他们离开后,她将礼服放进工位,之后进蒋柏图的办公室去,把信封转递给蒋柏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Leo,您的快递。”
蒋柏图从手机里抬视线起来,拿过来粗略地看快递单上的信息,心中已几分了然,他微微蹙了蹙眉,并没有立刻打开来看。
他将它放到一旁,握着手机的手随意靠在桌上,手背青筋暴露在陈佳弥眼皮底下,漫不经心地问她,“周年庆的事都忙完了吗
“是的。”陈佳弥觉得有必要汇报一下,免得老板以为她去摸鱼了,于是事无巨细地说,“蛋糕的款式确定下来了,是用我们宝斯大厦为原型创意,蛋糕师下午会来现场制作。还有,回公司之前我顺道去拿了我今晚用的礼服。”
蒋柏图听得有点分神,他没给任何回应,突然看向她问:“陈秘书,你国庆有没有什么安排?”
陈佳弥犹豫了一下,说:“暂时没有。”
“那明天加个班,新店开业剪彩,你跟我去吧。”
陈佳弥想起刘秘书曾说过,只有周助理无法陪同时,蒋柏图才会叫秘书陪同外出,于是问:“周助理明天不加班是吗?”
“嗯,他要带家人出国旅游,我答应了给他放假。”见陈佳弥犹豫,蒋柏图想起了点什么来,忽然谑笑了下,“有加班费的,三倍。”
“……好的。”
加班费明明是正当所得,可被蒋柏图这么一说明,弄得好像她多见钱眼开似的,陈佳弥答应完一下子就红了脸。
蒋柏图见她面红耳赤,心里暗暗好笑,心说脸皮那么薄,动不动就脸红,当初怎么敢那么主动跑来招惹他。
他一边在手机上一边回信息,一边不紧不慢地问:“今晚饭堂加餐是吗?”
“是的,按照流程您今晚要在食堂与同事们共进晚餐。”陈佳弥垂眼看蒋柏图,他穿着休闲衬衫,领口纽扣有两个没扣,袖子卷起两大节,不太符合今晚晚会的着装要求,她于是提醒他,“还有,按照活动的着装要求,男士需要穿正装,尽量穿正式的衬衫西装领带,Leo你应该给大家做个表率。”
蒋柏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衬衫,“这还不够正式?”
“今晚您不但要上台讲话,后面舞会部分您可能需要与抽到特别奖的女同事跳双人舞,所以……”陈佳弥指指后面的暗门,“衣柜里面的衣服前几天我已经拿去干洗过了,都可以穿的。”
“我跟女同事跳双人舞?”蒋柏图有点无语,“这是Margie想出来的主意吧?”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问,“拿我当奖品这件事,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情?”
“Margie让大家保密的。”陈佳弥感觉老板要生气了,但仍选择实话实说,毕竟Margie是他妹妹,他不会对Margie怎么样的。
“陈秘书,”自看到那份邮件时起,蒋柏图的心情就不美丽了,这时说话更是没好气,“你到底是Margie的秘书,还是我的秘书?”
“当然是Leo你的呀。”陈佳弥自知理亏,声音也小了几分。
“既然你是我的人,为什么还替她瞒着我?”蒋柏图紧紧地望着她,在等她回答,似有清算的意思。
陈佳弥哑口无言,下意识用指尖抠着桌沿,眼睛望着蒋柏图放在桌上的手,心思一时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她仿佛能听见他手腕上的手表走秒的嘀嗒声,而她脑子里缥缈地回荡着他刚说过的话——
你是我的人。
你是我的。
我的。
周年庆
蒋柏图不知道陈佳弥心里刮着奇奇怪怪的风雪, 但看她一脸无辜,他静了一下,情绪稳定地叫她先出去。
办公室的门关上,蒋柏图扭头看窗外好半晌, 阳光十分刺眼, 他收回眼时眯了眯, 才将目光落在桌角上那一封来自异国的邮件。
盯着邮件看好久, 仍然是不想打开它。
下午忙完工作,陈佳弥抽空跟唐医生去会场排练,到晚饭时间, 又和蒋柏图一起去饭堂与同事们共进晚餐。看到蒋柏图正儿八经穿了身西装, 还打了领带, 陈佳弥心里偷偷乐一下,心想老板是听劝的。
明姐主持大局,讲了几句场面话,又请蒋柏图给大家讲几句。
蒋柏图不啰嗦,也不硬上价值,他轻松愉快地说不打扰各位用餐,请大家先好好吃饭, 今晚晚会上再聊。
陈佳弥跟蒋柏图坐同一桌吃饭, 一起的还有周助理和明姐。明姐带头挑起话题,在讲今晚晚会的一些安排, 蒋柏图专注听着,偶尔点一点头。
蒋柏图云淡风轻地坐在那里, 吃得很少, 不时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敬酒。无论过来的人是什么职位,蒋柏图都一视同仁, 非常礼貌地站起来与人寒暄几句,让人如沐春风。
这样的情况下,桌上其他人也吃不好,尤其是陈佳弥。
陈佳弥坐在蒋柏图身边,每次蒋柏图站起来,身边都带起一股微弱的风,风里带点儿若隐若现的薄荷气息,让她心神恍惚。
老板站着和人讲话,同桌当然不能自顾自吃饭,不陪着站起来做做样子,起码要停筷子,等老板坐下了再吃。
蒋柏图察觉了,这样两次以后,他和旁人说完话坐下来,轻松地笑了笑,“你们尽管吃,不用等我。”
明姐笑说:“没事没事,要等的。”
断断续续地吃着,眼看着要消停了,蒋心琪又过来说要借走陈秘书,陈秘书是今晚主持,现在得先去化妆,又笑嘻嘻地说:“各位老板,你们慢慢吃,到钟就要上来了哈,别迟到。”
陈佳弥跟蒋心琪去了,蒋柏图不露声色地瞥了眼陈佳弥的餐盘。餐盘里东西剩下那么多,很明显没吃饱。
蒋心琪请了个化妆师,那化妆师刚到,蒋心琪带着陈佳弥去接人一起上到活动会场。会场舞台后边有几间隔间,作为临时化妆间和更衣间用。
陈佳弥先换上礼服,再到化妆间化妆,人坐在椅子里,闭着眼,化妆师熟练地往她脸上扑粉,劣质粉底香料有点呛鼻,陈佳弥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蒋心琪在外边打电话,在催唐医生上来化妆。
这化妆师很高冷,全程扑克脸,帮陈佳弥化完脸妆,又沉默地在陈佳弥头上比画,要给她盘发。
陈佳弥睁眼看镜中的自己,竟然被浓妆艳抹的自己惊艳到,妆容浓是浓了点,但还怪好看的。
后面她很放心地由化妆师操作,头发盘了起来,鬓边留两缕弯曲的碎发,看着十分娇俏美丽。
做完造型,陈佳弥忍不住拿手机拍了几张自拍。唐医生进来看到陈佳弥在自拍,也忍不住赞美一句:“陈秘书,你这是仙女下凡啊。”
陈佳弥笑笑,瞧了瞧唐医生,礼尚往来地夸他:“唐医生你穿西装很好看。”
唐医生心满意足地笑笑,坐下任由化妆师摆布。
陈佳弥闲着无事,坐到角落里拿出主持稿默念。第一次做主持人,她心情实在很紧张,很担心自己主持得不好,让全公司的人看笑话,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唐医生,你以前有主持过活动的是不是?”陈佳弥默念完主持稿,问唐医生。
唐医生的脸妆化完了,浓眉大眼地看镜子里的陈佳弥说:“主持过朋友的婚礼,不过活动人数没今晚这么多。”
“那也是很好的经验。”陈佳弥真心求助,“等下我要是出错的话,就要靠唐医生你帮我圆场了。”
“彼此彼此。”唐医生客气完又说,“陈秘书你这么认真,稿子都背得滚瓜烂熟了,咱又排练过,肯定没问题的。”
陈佳弥对待工作的确认真,不管是不是分内工作,只要到派到她手上,她必定尽心尽力。这才不到一个月时间,工作上有往来的同事背后说起她,对她都是清一色的肯定。
有男同事私底下讲她不但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温柔贤惠很适合做老婆,并跃跃欲试地表示想追她,但到最后却没人敢行动。
因为她是蒋柏图身边的人,就莫名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外边陆续有人到场,蒋心琪忙前忙后,安排团队的同事各就各位维持秩序,她自己也不敢闲着,始终在现场盯着。
现场突然传来的一声响,开始播放音乐,放的是烂大街的网络流行歌曲,蒋心琪连忙过去跟音控师讲了几句话,音乐切换成了经典粤语歌。
几百人的活动,现场座位几乎坐满,蒋柏图的位置在最前排中间,桌上摆着他的名牌,那是陈佳弥昨天摆上去的。
舞台旁边隔一块一人多高的广告牌,陈佳弥同唐医生从化妆间出来后就站在那里,暂时不露面,陈佳弥几分忐忑,不甚稳重地伸出脑袋偷看一眼。
会场人那么多,坐着的,站着的,走动着的都有,她却一下子就对上了蒋柏图的眼睛。
蒋柏图步履轻快走过来,身边跟着好几个高管,周助理边走边说着什么,蒋柏图微微侧着头,耳朵在听周助理讲话。
他脸带笑意扫过来一眼,那么巧就扫到陈佳弥的眼睛,她的眼睛本就生得好看,化了妆之后就更抓人了,蒋柏图猝不及防地被她抓了一下。
两个人不约而同错开视线。
陈佳弥快速缩回脖子,心有点慌,她双手握着话筒举在胸前,神情懵懵的。
与在太平山顶上遇见的那个时候相比,蒋柏图变化很大,那时他太港太酷,现在的他温文尔雅,绅士礼貌。
他平时并不盛气凌人,但他的存感总是比别人强太多,气场那么强大。
“陈秘书,紧张了?”唐医生看她那副样子,安抚她,“没事的,深呼吸,放松心情。”
陈佳弥真的做了两个深呼吸,抹胸裙上一片雪白的柔软跟着起伏,唐医生不经意看一眼,没敢多停留,连忙转头看别处去。
蒋心琪眼看重要人物已入场,时间正好,便跑过来叫主持人上台开场。陈佳弥又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提着裙摆优雅亮相。
台下人的眼睛齐刷刷聚集到主持人身上,闹哄哄的现场一下子全静了。
音控师关闭音乐,现场更加静,唐医生先开口:“尊敬的各位领导。”陈佳弥接口:“各位同僚。”两人异口同声:“大家,晚上好!”
这主持节奏像极了春晚,台下响起一片掌声,一双双眼睛亮亮的。陈佳弥的紧张感仍未消失,她目光找不到落脚点,最后索性把视线落到远处摄像镜头上。
等掌声落下,唐医生表示欢迎之后,讲了几句关于宝斯医疗六周年的开场语,然后由陈佳弥接话:“六年征途,感恩各位与宝斯同舟共济。正是因为有你们,宝斯医疗才能顺利走到今天,也才有今晚的六周年庆典。”她稍作停顿后说,“现在,让我们一起来观赏由周年庆策划小组创作的短视频。请看大屏幕。”
这个视频创意是团队的小伙伴集思广益做出来的,陈佳弥也出了一份力。视频以轻松搞笑的方式介绍宝斯医疗,简单总结了年度工作,感谢了各位同事对公司的奉献,还小小地恶搞了一下蒋柏图。
配的背景音乐也十分有意思,场下气氛快活得不得了,只有蒋柏图无语住,但他只能无奈地摇着头笑。
视频播放结束,陈佳弥再度开口:“我发现刚才Leo出现在视频里的时候,是大家情绪最高涨的时刻,那现在就请Leo上台好不好?”她渐入佳境,全程脱稿,看台下给了热烈反应,她笑眼看向蒋柏图,笑说,“有请我们英俊潇洒的总裁先生上台致辞。Leo,有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蒋柏图嘴角带着笑,在掌声中风度翩翩地走到台上,陈佳弥连忙给他递话筒,他接话筒时瞥了她一眼,顺手把自己手中的手机递出去,并没有开口说话。
陈佳弥笑容满面,长长的睫毛在他眼皮底下轻扇,她没有为他突然递手机表现出半点疑惑,极自然地接过蒋柏图的手机,暂时代为保管。
蒋柏图在陈佳弥的项链上落了一眼,四叶草吊坠,闪亮坠在她胸口。
他握着话筒站到舞台中央,陈佳弥同唐医生退到舞台边候着,她下意识握紧蒋柏图的手机,能感受到机身上尚有他的体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望向蒋柏图。
聚光灯下,蒋柏图西装骨骨,温文尔雅中隐约透出他型男的底色,那是独属于他的格调。
宝斯医疗六周年庆典。
同舟共济,感恩有你!
蒋柏图看一眼身后投影幕布上的两行字,单手举着话筒,望向台下。
他在台上的样子很自在,特别轻松地讲品牌文化,讲品牌未来与发展,也讲他自己的个人感想。
最后总结说:“我们不做冰冷的品牌,我们要做的是有情有爱、有温度、有人文关怀的品牌。希望在场各位能够继续与宝斯同舟共济,共同进步。感谢各位!”
陈佳弥写的那份稿蒋柏图夸过,但他并没有完全按她写的讲,他选用了稿中的部分结构逻辑,用他自己的语言习惯,非常自在地即兴演讲,完全没有官样文章的影子。
蒋柏图讲完,唐医生及时感谢总裁发言,陈佳弥过来接走话筒,同时将手机递还给蒋柏图。她依然笑容满面,蒋柏图垂眼瞧她,扫过她抹胸裙上那一片香软,觉得暴露了点,他欲言又止,最后抿抿唇什么也没讲,回他的座位去了。
接下来是各部门表演节目,唱歌的,跳舞的,边唱边跳的,还有自弹自唱的,气氛如火如荼。
总裁办派出的是周助理,他在台上唱张学友的《李香兰》,台下明姐突然问蒋柏图:“Leo,陈秘书的表现你满意吗?”
蒋柏图嘴角带着点笑说:“第一次做主持人,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
“我的意思是,她平时的工作表现你满意吗?”明姐补充道,“有没有决定要留下她,让她转正?”
蒋柏图看向舞台,周助理唱得极深情,一脸痛苦。舞台边陈佳弥同唐医生站在一起,唐医生正低头靠近陈佳弥说话,陈佳弥听得一脸笑意,频频点头。
蒋柏图收回视线,神情忽然严肃起来,问明姐:“明姐你觉得她怎么样?”
“说实话,最开始我并不看好她。但这段时间观察下来,我觉得她很不错,进步很快。而且我觉得她身上有很多潜力,就像这次做主持人,她第一次做,也做得可圈可点,我觉得她控场能力不错。”
明姐接着说:“特别是策划活动的时候,她给出了很多有意思的点子,而且想东西很细,能看到很多细节方面的问题并提出解决方案。这个你可以去问Margie,Margie最清楚了。”
蒋柏图听完仍然不出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慢条斯理地又看向陈佳弥,这次陈佳弥与唐医生分别笔直站着,没有说话。陈佳弥仪态端正,侧身对着台下,那条抹胸裙勾勒出的身材过于完美。
蒋柏图早已发现台下的许多男士看她看得移不开眼,这让他感到不舒服,可他无法言说。
“Leo?”明姐看蒋柏图心不在焉,喊他。
“什么?”蒋柏图依然心不在焉,抽回视线看明姐。
明姐看陈佳弥一眼,她察觉到什么似的,暗中轻微地挑挑眉,笑着补充一句:“虽然我觉得陈秘书很不错,我很想留下她,但主要还是看你,毕竟是你用的人,我说了不算。”
蒋柏图点头,似笑非笑地扯扯嘴角。
明姐看不懂蒋柏图到底什么意思,但她若有所思地看蒋柏图一眼,又看向陈佳弥,忽然想到一句古话——
英雄难过美人关。
作弊
表演节目结束, 评委进行打分评比,分出了三个奖项。
颁奖完毕,到抽奖环节。
经过前半场的锻炼,陈佳弥变得分外轻松, 她环视台下, 笑说:“接下来到了大家最期待的抽奖环节啦。我们为大家安排了一个特别奖, 抽到这个奖的同事待会可以受邀跟Leo跳一支舞。现在先来抽特别奖好不好?”
台下统一回应说好。
晚会流程按部就班, 抽完这个特别奖就进入晚会的舞会部分,其他奖都留到最后才抽。
陈佳弥已经学会了如何与台下互动,她扫视完观众, 直接看向蒋柏图, 她不愿错过蒋柏图对这个特别奖的反应。
“那就掌声有Leo上台为我们的幸运儿抽奖好吗?”陈佳弥笑看蒋柏图, “Leo请到台上来。”
蒋柏图上台,有人抱来抽奖箱,他伸手进抽奖箱之前有话说,陈佳弥连忙将话筒举到他面前,便听他调侃说:“事先声明一下,得奖的如果是位男士,我是不会跟你跳这支舞的。”
台下笑声哄然, 陈佳弥也笑, 旁边唐医生连忙补充道:“这个大家不必担心,如果抽到的是位男同事, 可以商量换成其他奖品。”
蒋柏图瞥了眼在身边举话筒的陈佳弥,瞧见了她手里捏着一张抽奖券。他抽出一张抽奖券, 看了一眼, 微微低头,对着陈佳弥的话筒念出了抽奖号码。
台下一片骚动, 都在看自己的号码,唐医生也看了眼手中自己的号码,开玩笑说:“非常遗憾,中奖的不是我。让我看看到底是哪位幸运儿中了这个特别奖呢?”
他眼睛四顾,没看到有人中奖的痕迹,他咦了一声,“没有人得奖吗?是不是没听清号码呀?”转头对蒋柏图说,“Leo,麻烦您再念一遍刚才号码好吗?”
蒋柏图微笑着点头,却没有再看抽奖券确认号码,那张抽奖券被他折起捏在掌心里,他直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号码,然后静等大家对号。
陈佳弥收回话筒,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抽奖券号码,那号码正是蒋柏图刚才念的那一串。她愣了一瞬,悄悄将号码朝下掩住。
她抬眼看向蒋柏图,他正好伸手过来拿她的话筒,陈佳弥茫然地把话筒给他,心虚地退开半步站着。
蒋柏图说:“既然没有人得奖,那这个奖就作废吧。”
“哎别呀!”唐医生听人说过蒋柏图记忆力超群,因此并没有质疑他让他再看一遍号码,只让大家仔细再看看自己的号码。
忽然想到什么,唐医生看向陈佳弥问,“陈秘书你的抽奖券呢?拿出来看看,说不定中奖是你呢。”
陈佳弥慢慢把抽奖号码亮出来,唐医生一眼看到那串号码,立即兴奋地喊起来:“原来得主是陈秘书啊,恭喜陈秘书获得了我们今晚的特别奖!大家掌声祝贺一下。”
陈佳弥在掌声中为难地笑。
她并不想跟蒋柏图跳舞,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老板,让老板的脸往哪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时间让她在这里矫情了,唐医生宣布接下来进入下半场——舞会和切蛋糕环节。
现场灯光转变,音响传出华尔兹曼妙的舞曲,唐医生说:“现在请Leo邀请我们的特别奖得主进入舞池。”
台下是看热闹的欢呼声,蒋柏图伸过一只手来,掌心朝上等着,他从容地看着陈佳弥说:“陈秘书,请吧。”
陈佳弥犹豫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她想起了不该想的,脸上一热,耳朵红了,大脑一阵发昏。
台下看戏的观众等得没耐心了,开始起哄,吵得陈佳弥心都乱了。
她看蒋柏图一眼,蒋柏图却耐心十足地等着她,她心软了一下,把心一横,一只手搭了上去。
蒋柏图捏住她的指节,细长骨感,小小的一只。
唐医生像促成了一对姻缘似的,喜悦又放心,他对台下说:“各位同事,大家可以邀请舞伴一起进入舞池跳舞。来,别害羞,都动起来,舞起来。”
舞池灯光暗,大家的注意力分散,已经有热情的人先一步进入舞池,随着舞曲跟舞伴跳起来。
陈佳弥跟蒋柏图站在舞池中央,他的掌心贴在她裸露的背上,背部在他掌心下有丝丝热意。
到这时她才想到个笨拙的理由,对蒋柏图说:“Leo,其实我不会跳舞。只是刚才那么多人起哄,我有点懵,所以就鬼使神差地跟你下来了。”
蒋柏图垂眼看她,站着没动,右手依然贴着陈佳弥的背。他觉得她在说谎,但他没有试图去证实,他气定神闲,轻声说:“我教你。很简单,你跟着我的脚步慢慢来。”
上大学的时候,陈佳弥学过双人华尔兹,那时跟航空学院联谊,她跟航空学院的校草跳过舞。只是太久没跳了,学到的那点三脚猫功夫也忘得差不多了。
无法拒绝,陈佳弥不再垂死挣扎,她缓缓把左手搭上蒋柏图的肩膀。
她第一次知道蒋柏图的耐心竟然有这么多,他那么温柔,眼睛一直带着笑意,心情似乎很好。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教,带着她前进、后退、向左、向右、扭动、旋转。他将她推出去,又拉回来,右手扣住她的腰,引着她的右手上来勾住他脖子,然后带着她转圈圈。
这样的姿势,慢慢旋转,对望着。
蒋柏图瞳孔幽深,他注视着陈佳弥,那眼神过分柔软,也十分专一,像情人的眼睛。
陈佳弥看着他的眼睛,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海底。海底那么深,却并不是黑暗的一片,她隐约能看见珊瑚和海草,还有慢悠悠游过的鱼。
可她怕水,不会游泳,也不会憋气,一瞬间就要溺水而亡似的。
陈佳弥感到眩晕,脚软了一下,身体被蒋柏图捞起来,他搂紧她的腰,将人紧紧地扣在身前。
身体紧密相贴,彼此能清楚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线条与形状。
陈佳弥一瞬间清醒过来,仰着头抱歉地对蒋柏图笑笑,问他:“我刚刚是不是踩到你的脚了?”
蒋柏图没回答她的问题,他手上力道松了些,想到她今晚吃得很少,很自然地问她:“饿了吧?”
的确是饿了,陈佳弥今晚才吃了几口饭,此刻胃里空空的,饿得有点低血糖,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刚才为什么突然会眩晕。
她嗯了一声,说有一点。
没有人再说话,等跳到陈佳弥熟悉舞步的时候,舞曲停了。
蛋糕已经准备到位,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叠起了一层层酒杯,香槟放在那边,等着蒋柏图去倒第一杯酒。
唐医生宣布接下来是开香槟庆祝环节,陈佳弥从蒋柏图身边离开,她没忘记自己的主持人身份,跑去拿回话筒站到唐医生身边。
她的脸那么红,却没人觉得奇怪——跟帅气多金的老板跳双人舞,换谁都得脸红。
许多人围过来,一圈一圈,蒋柏图被圈在人群里,接过不知谁递来的一瓶香槟,他高高提起酒瓶,瓶口对着最上方的一个酒杯注满酒,让那酒液泉水一样汩汩流入下层酒杯。
大家屏息静气盯着看,心情发紧,生怕那杯子倒下,等蒋柏图倒完酒,大家松了一口气,鼓掌欢呼。
然后是切蛋糕仪式,蒋柏图接过刀具切下第一刀,剩下的由其他人去分。
蒋心琪把第一块蛋糕给了蒋柏图,蒋柏图接了却没吃,他退出人群,看到站在人群的陈佳弥。
场面有点失控,陈佳弥笑吟吟地看着挤进去抢蛋糕的人,并没有打算跟着过去抢一块,尽管她快饿昏了,却仍然握着话筒端正地站着。
话筒突然被人抽走,陈佳弥一愣,转头看到蒋柏图站在她左边,还来不及说什么,蒋柏图递过来一份蛋糕,说:“先吃点蛋糕垫垫肚子。”
陈佳弥迟疑接过,又迟疑地道谢:“谢谢Leo。”
蒋柏没对她的谢谢做出回应,他拿着她的话筒转身走了,然后把话筒放在一张椅子上,悄悄离开了活动现场。
陈佳双手捧着蛋糕,始终看他。
人们顾着喝酒聊天抢蛋糕,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蒋柏图离场,只有陈佳弥看到了全过程。
“诶?陈秘书你哪来的蛋糕?”蒋柏图的背影消失在转变处,陈佳弥刚收回视线,唐医生就抢到两块蛋糕,挤出人群,正准备给陈佳弥一块呢,想不到她已经有了。
“Leo给我的。”陈佳弥叉起蛋糕含入一小口,蛋糕绵软,甜而不腻,她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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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医生啊了一声,问:“Leo人呢?”
陈佳弥没有出卖蒋柏图,她装作不知情,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蒋柏图回到办公室,进到后面的卧室,脱掉西装外套随手往一旁的椅子上扔。他对着镜子,微仰起头解领带,接着松了两粒衬衫纽扣。
蒋柏图骨子里爱自由,不喜欢束缚,对于衣着主要讲究舒适,他认为穿着正装参加活动是很累人的。平日要不是工作需要,他连休闲衬衫都不想穿。
搁在床上的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蒋柏图看一眼号码,没有防备地接起,他不咸不淡地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的女声乍然入耳,既熟悉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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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颖说:“阿图,我寄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分手那么多年没联系,李思颖忽然出现,不知道想干什么。
蒋柏图身体定住数秒,没有出声,右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左手习惯性插进裤袋里,指尖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取出来展开一看,是今晚抽到的那张奖券。
那抽奖券上的那串号码,与陈佳弥的那一张,完全不一样。
是的,他作弊了。
他为自己的这一行为感到不可思议,拇指指腹轻轻摩挲抽奖券,对电话那头李思颖的问话置若罔闻。
不寻常
晚会结束, 人们散去。
陈佳弥换了衣服回楼上拿包,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接到小姑打来的电话,她用潮州话喊了声小姑, 声音软软的, 也懒懒的, 今晚讲话太多, 热情都用完了,此刻声带略显疲惫。
陈华爱为了看牙的事打电话来问她:“二妹,我们一家四口决定一起去你那边看牙了, 明天你有没有空带我们去?”
“明天我要加班哦。”望着空无一人的办公楼, 陈佳弥略微哀怨, 她走得不快,但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哒哒声很响,“小姑,要不你们后天来吧,我明天先帮你们约好医生,后天再带你们过来就诊。”
“你坐办公室的喔,”陈华爱诧异地问, “国庆竟然不放假的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本来是放假的, 但明天我们有新店要开业。”陈佳弥食指勾着鬓边那一缕卷发玩说,“老板让我跟他去参加开业活动。”
“就你一个人跟老板去啊?”
“应该……还有一个司机。”
今晚穿着高跟鞋站了几个钟, 陈佳弥感觉脚都要肿了,加快步伐走到工位, 拉开椅子坐下, 脱了鞋把脚解放出来,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她用免提, 将手机放在桌上,电话那头陈华爱问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带。陈佳弥想了想,说带瓶睡眠面膜和眼霜,又玩笑地问陈华爱:“是不是免费送我啊小姑?是的话我还有好多东西需要带呢。”
陈华爱“呵”了一声,也开起玩笑来:“二妹你学坏了啊,学会诓你小姑了啊!”
陈佳弥开怀笑出声,低着头看了看自己有点肿的脚,半晌后抬头,发现蒋柏图竟出现在面前。
她狠狠地吓了一跳,笑声戛然而止,笑容僵在脸上,然后消失。
蒋柏图隔着办公桌看陈佳弥,她头发造型和脸上的妆还在,换回了通勤装,妆容与服装稍微有那么点违和,他目光在她脚上落了一瞬,先开口打破尴尬:“晚会结束了?”
“嗯结束了。”陈佳弥慌忙站起来,来不及穿鞋,只好光脚踩在地上,她脸上表情尽量端庄说,“Leo你还没走啊?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呢。”极罕见地没用“您”跟他说话。
那边陈华爱问她跟谁讲话,声大如雷,陈佳弥顾不了那么多了,手忙脚乱把电话掐断,她眼睛看着蒋柏图,一边伸脚去找鞋。
“准备走了。”蒋柏图神色幽幽,已不似教她跳舞时那样的好情绪,他好像一下子把距离拉得极远,拉回了正常上下级的状态,但疏离中却又挺关心人,“很晚了,你也回去吧。”
陈佳弥有点慌张。她一只脚踩进高跟鞋里,人立马在蒋柏图面前升高一截,金鸡独立站不稳,人晃了一下,急忙双手扶着桌沿稳住,另一只脚伸出去盲捞半天,终于找到了另一只鞋。
她偷偷摸摸穿鞋的样子实在是有点滑稽,属实好笑,蒋柏图抿着唇,没揭穿她,却忍不住暗笑了下,问:“你怎么回家?”
陈佳弥老实巴交回答说:“我坐唐医生的车。”
蒋柏图顿了片刻才问:“你们是邻居?”
“不是,只是方向一样。”陈佳弥说,“但他住得比我近,所以我半路得下车转坐地铁。”
蒋柏图点点头,打算走了,却又站定,问她:“你住那么远,每天上下班不麻烦吗?怎么不找个近一点的房子住?”
陈佳弥实话实说:“我现在不是还在试用期嘛,我怕万一老板不满意,不让我通过试用期的话,那我房子就白租了呀。”她话语里有点讨要的意思了。
蒋柏图若有所思地看陈佳弥好半晌,陈佳弥以为他要开尊口给她转正,他却深以为然地点头,说了声“有道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什么人呐!
陈佳弥大失所望,幽怨地盯着他的背影叹气。
坐下缓了会儿,她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这时手机响了两下,来了两条消息,一条是唐医生叫她下来,另一条是蒋柏图的。
Leo:陈秘书,恭喜你通过试用期。
陈佳弥才刚反应过来这条消息的意思,蒋柏图又说:欢迎你加入宝斯医疗。
陈佳弥嘴角翘都到天上去了,她正打算谢谢老板,蒋柏图接着又说:放心租房子吧。
陈佳弥开心得不得了,脚也不觉痛了,挎上单肩包,走路生风,一边止不住笑意打字回他:好的,谢谢老板!
还得意忘形地发一个“开心到转圈圈”的兔子表情包。
蒋柏图看了眼消息,嘴角一抹淡笑,没再回复。
电梯在负一楼停车场停下,他走出电梯,看到唐医生站在车子旁边打电话,蒋柏图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径直走向自己的车。
唐医生对着电话里的陈佳弥说:“我在停车场了,你下来了没有?”转头看到蒋柏图,连忙打招呼,蒋柏图朝他微笑昂昂下巴,没说什么,先开车走了。
过了下班高峰期,路况尚可,车子驶上主道后一路通畅,到一个红灯路口,蒋柏图收到一条来自李思颖的短信。
短信里她说:你真的一句话都不跟我讲吗?你甚至都不肯听我说话,你这样对我,我真的好伤心!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蒋柏图看完短信,眉头一皱,修长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把这个陌生号码拉入了黑名。
他心里想着工作,想到明天新店开业的事,赶在路灯转换之前给陈佳弥打了个电话。
“老板,有什么吩咐?”
陈佳弥很快接,声音里带着笑,那语气像她跟她小姑开玩笑时一样,有几分调皮——
转正这件事对她来说,太值得高兴了,可以高兴好几天。
蒋柏图瞥了眼手机上的拨号显示,确认自己没打错电话,才一本正经地说:“陈秘书,发你家的地址给全叔,让全叔明早八点去接你。”
陈佳弥没废话,直接答应说好的。
她已经下了唐医生的车,正挤进地铁找位子站,即使这么晚了,搭地铁的人依然很多,她边听电话边靠到座位边的挡板那站好。
地铁里广播声起,蒋柏图听见了,随口问一句:“你在地铁上?”
“对呀。”陈佳弥抬眼看地铁车厢内的视频广告,播放的正是宝斯医疗的广告短片,之前坐地铁时还没有的,看来是今天刚投的广告。
她正想说什么,蒋柏图又问:“搭地铁的人多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多呀,人挤人,都没有位子坐。”身后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靠近,陈佳弥警惕看他一眼,随后侧身缩了缩,尽量拉开距离。
“有看到我们宝斯的广告吗?”蒋柏图问。
“有的。”
“有没有人看?”
陈佳弥打量周围,有人闭目养神,有人低头玩手机,有人无聊地盯着视频看。她说:“有的,我也在看,这个短片拍得挺有意思的。”
“哪里有意思?”蒋柏图挂打下了变道灯,车子变道,有个新电话进来,是郭受扬,蒋柏图没管,见陈佳弥一时说不上来,他低笑了下,没为难她,转而关心一句,“很晚了,路上注意安全。”
“……好。”
蒋柏图挂了电话,陈佳弥却怔怔的,因为他突然的关心,她似乎又动心思了——
他教她跳舞,送她蛋糕,让她转正,叫她注意安全耶……
陈佳弥盯着广告短片看,眼神却空空的,她心里在想:今天,是非常不寻常的一天。
第二天全叔准时来接。
陈佳弥吃过早餐,早早等在店门口,车子一来,她上车时引起周围街坊的注意。
旁边便利店老板娘挥着扫帚清扫店门口,看见她上豪车,好奇地问她:“二妹这么早出去玩呀?”
陈佳弥回头看一眼,不需要她回答,她老妈郑芳如已经在跟人家交代了:“没有,她是去上班呀。老板让她今天加班,有三倍工资呢。”
“看来老板很器重你家二妹啊,上班还有专车接送,了不得了哦。”
……
陈佳弥尴尬地看一眼全叔,快速关上车门隔绝外面的声音,对全叔笑笑,“全叔,我们是不是要去接Leo一起去?”
全叔点头说是。
他平稳地将车驶出去,直接开到蒋柏图家门口。
陈佳弥打了电话告知蒋柏图车子已经等在门口,开了车门,人站在车旁候着。
她刚转正,这又是第一次陪蒋柏图出外勤,她生疏中极力想献殷勤,希望尽最大努力让老板满意。
蒋柏图在接电话,边听边走出来,看到陈佳弥像空姐迎宾一样端正地候在车旁,波浪长发披肩,风吹乱脸颊旁的一点碎发,她抬手将发比勾至耳后,又自律地站回那个端庄的姿势。
蒋柏图看得想笑,抿了抿唇压住那笑意,对电话那头说了句话,收了线,握着手机走过来。
陈佳弥朝气蓬勃,笑吟吟地打招呼说Leo早,然后做一个空姐迎宾的标准手势请蒋柏图上车,那样子实在有点殷勤得过头。
蒋柏图无声地望她一眼,弯腰上车坐下,陈佳弥又周到地帮他关车门。
她从车后绕到车的另一侧上车来,蒋柏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了句不相关的:“陈秘书,昨晚几点到家?”
陈佳弥回看他一眼,说:“十一点多。”
蒋柏图点点头,没再多问,手机上有消息进来,他歪着身子向车窗一侧,手肘抵着座椅扶手,单手打字回复消息。
全叔开车很稳,车内很安静。
陈佳弥坐得端正极了,腰背挺直,双腿并拢,双手搭在膝盖上,身体并不靠着椅背坐,后面空着一截。
坐相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着累得慌。
蒋柏图在手机上看了眼恒生指数,余光瞥见她的坐姿,他不露声色,随手就把自己座位上的腰枕塞到她腰后,动作极其自然。
陈佳弥回头看见那腰枕,抬眼怔然地看向蒋柏图,他专注地在手机上浏览金融资讯,一边不紧不慢地翻页,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汽车保持匀速前进,朝阳匍匐而入,阳光一束束跳动在蒋柏图的脸上,高鼻梁边上一抹淡影。
那浑然天成的光影浪漫,非常有质感,像王家卫拍的电影画面。
他今天穿西装,没打领带,衬衫硬质衣领立在颈。他偏头向着窗边,下颌绷出一条优美流畅的线条。
车里的气味很好闻,不是汽车香水,是蒋柏图身上带来的,带点儿薄荷味的清凉。
陈佳弥收回视线,悄然做了个深呼吸,随后缓缓塌下胸腔,放松身体往椅背靠,腰枕正好抵在后腰处。
她靠着它,扭头看车窗外,心底一抹难以捉摸的快乐蔓延上来,嘴角不受控制,慢慢地扬了起来。
今天,好像也很不同寻常。
拽住她
蒋柏图预料到今日路况不会好, 已经提早出门了,奈何半路遇到交通事故,路况比预想中的还要堵。到达时已经有点迟,眼看就要到剪彩吉时。
项目组负责人焦急地等在路边, 看见蒋柏图从车上下来, 连忙笑脸相迎, “蒋总到得正是时候, 快请。”
蒋柏图大步流星,陈佳弥踩着高跟鞋跟得吃力,但也没有落后。
到达活动现场, 正好进入剪彩仪式, 负责人跟主持人打个眼色, 主持人紧接着便热情地邀请蒋柏图上台。
今日气温高,活动现场是露天的,人在太阳底下热得不行。陈佳弥穿着薄衬衫倒还好,蒋柏图穿西装早已觉得闷。
察觉他鬓边冒出细汗,陈佳弥悄悄递张手帕纸过去,在他手边碰了碰。他低头看了眼,顿了下, 接过捏在手里, 顺手将手机交给陈佳弥保管,随后上台去。
手机上有余温, 还微微有些潮。
陈佳弥将蒋柏图的手机握在手里,站在台下观望台上人剪彩, 又拿自己的手机对着台上拍了几张纪录照片。
台上站着五个人, 蒋柏图站在中间,年轻, 相貌堂堂且身姿优越,衬得身旁的几个中年人顿时难看了几分。
陈佳弥莫名想起今天在车上,他给她塞腰枕,她心里隐约有点甜。
剪彩仪式完成,几人下台下围着讲话,蒋柏图神色淡漠地听着,边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臂弯。
蒋柏图的手机响了一声,陈佳弥看了眼,悄悄走过去蒋柏图身边。
蒋柏图侧头看她一眼,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机递还给他,顺手将他的外套接过来,帮他拿着。
被邀请来剪彩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行业协会会长看陈佳弥与蒋柏图异常默契,打趣问:“蒋总,这位美女是?”
蒋柏图微微一笑,说:“这是陈秘书。”
“噢!原来是蒋总的秘书啊!”于会长表示羡慕,“还是蒋总有福气啊,秘书年轻又漂亮。不像我,只敢找男秘书,不然家里那位吵得我不得安宁噢!”
商会会长老高说:“哎老于你怎么能跟蒋总比呢,你都多少岁了?人家蒋总青年才俊又是单身,身边放个年轻漂亮的女秘书那不是应该的嘛!”
于会长连忙附和:“那是那是。”
赵处长和张局长跟着笑,笑声文雅且爽朗。
蒋柏图面色淡淡,没有参与进这个话题,也没有对他们的调侃做出任何反应。
讲这种话题,陈佳弥听也不是,走也不是,正尴尬着呢,蒋柏图轻轻瞥向她,吩咐她:“陈秘书,去买瓶水。”
陈佳弥一愣,接着脑袋瓜子高速运转,结合眼前局势,她一下子就懂了蒋柏图的意思,笑吟吟地应声说好的,便转身走了。
她懂,蒋柏图只是支开她,让她避免尴尬,并非真要她去买水。
陈佳弥想起前不久在网上看的关于职场人情世故的帖子,觉得没白看。
她抱着蒋柏图的西装外套,溜进商场里面去叹空调,她自己一个人慢慢逛,顺着指示牌找到宝斯医疗的店面。
这个分店比总院小太多,但这里是黄金地段,且是大型商场的地盘,所以租金贵得吓人。
店里的工作人员不认识陈佳弥,以为她是顾客,便一视同仁地过来招呼她。
她朝人笑笑,也没说明身份,听从安排坐到等候区去,又享受了人家送来的水,等人让她填写资料建档案才跟人家说:“我不是来看牙的,我是总部那边的秘书,陪老板过来参加开业剪彩的。”
“哦是吗?”前台小姐没见过老板,对老板未免有好奇,“听说老板很年轻又很帅,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陈佳弥笑,“老板是很年轻,也很帅,而且单身。”
前台小姐几分雀跃,两眼冒光,“那老板他现在在哪里呀?”
“在外面,应该也快过来了。”
西装外套在膝盖上滑下去一点,陈佳弥连忙扯回来重新整理放好。外套上有淡淡的清香气息。
“哦这样啊。”前台小姐收收心,“那你自便,我先去忙了。”
陈佳弥微笑点头,观察起店里的客人来。
开业宣传做得到位,又有开业优惠活动和小礼品赠送,进店的人倒是不少。
陈佳弥看客人渐多,位子不够坐,便起身把自己的位子让给客人,自己悄悄溜进去里面参观。
走道设计成一个环形,两侧用玻璃墙隔成了一间间小隔间,到处干净明亮,卫生整洁,每一间诊间配备一个医生一个护士,都在忙碌。
一圈走到底,就回到最初的入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佳弥抱着外套刚在门口站定,就遇见考驾照时认识的男生周然,周然身边跟着个女生。
周然惊喜在这里遇上陈佳弥,说好久不见,又跟陈佳弥介绍身边跟个女生,说是他女朋友。
陈佳弥跟她说你好,女朋友笑笑,说:“你们聊,我去个洗手间。”
寒暄几句后,周然十分热情地邀请陈佳弥一起吃午饭,陈佳弥笑着拒绝:“今天不方便哦,我在上班呢。”
周然诧异:“你国庆不放假的啊?”
陈佳弥尚未来得及回答,看见蒋柏图几人走过来,她朝他们笑笑,蒋柏图淡淡望她一眼,又瞥了眼她身边的男生,没出声,从容而沉默地走过。
他们进去参观,参观完院长带他们去了办公室饮茶。陈佳弥没有跟进去,周然和他女朋友走后,她也始终在门口等着。
等到中午时分,一帮人出来,看见陈佳弥,于会长又拿她开玩笑。他对蒋柏图说:“蒋总,你这秘书很害羞啊!跟你出来工作,可一上午见不着人。”
又看向陈佳弥说:“陈秘书,现在去吃饭,你总得陪着一起去吧?”
蒋柏图有点烦这个于会长,可也不好落人家面子,就淡笑着看陈佳弥,“陈秘书,走吧。”
各自的车停的地点不一,几位宾客往地下停车场去,陈佳弥打电话给全叔,让全叔安排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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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叔的车停在商场大门路边,陈佳弥同蒋柏图走正门出。
国庆节商场搞活动,不但里面人流如织,外边也是川流不息。门口广场有车展,车模小姐姐穿着高叉连衣裙,露着大腿倚在车旁摆pose供人拍照。
蒋柏图目不斜视走过,陈佳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多看了几眼美女,她十分欣赏人家身材的黄金比例。
她边走边看,不知不觉落后蒋柏图两步,脚下忽然绊到了什么东西,惊叫一声,眼看就要扑倒,蒋柏图一回身,眼疾手快拽住她胳膊把她扶起来。
他似笑非笑地说她:“有那么好看吗?”
“……好看啊,你不觉得她身材很好吗?”
陈佳弥憋红了脸,想到自己的秘书身份,立马闭嘴站好,把想抖机灵的那股劲儿压回肚子里去。
蒋柏图扫了眼她脚上的高跟鞋,挑了挑眉,说了句“好好看路”,然后抽走她抱在怀里的西装外套,自己拿着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陈佳弥急忙跟上。
院长订的是潮州菜馆,一楼大厅有生猛海鲜,现捞现做。
进店之前,蒋柏图私下问陈佳弥:“会喝酒吗?”
陈佳弥点头:“能喝一点。”
“啤酒?”
陈佳弥点头。
院长正陪着客人,在店里的水产柜旁边挑海鲜,蒋柏图偏头示意了一下,对陈佳弥说:“他们喜欢喝白酒。”
陈佳弥不明所以,蒋柏图接着说:“等下如果有人让你喝酒,你可以不喝。”想想又说:“如果不想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陈佳弥却十分干脆地说:“我想去。”
她隐约藏着点野心,心想在职场上混,尤其是在老板身边混,迟早得适应这种场面。
应酬吃顿饭都害怕的话,人生清单上的那些大愿望怎么实现?将来又如何突破圈层呢?
蒋柏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巴掌大的脸蛋上,充满无畏的坚定。
那天的饭局上,陈佳弥是唯一的女性,但她没有露怯,就落落大方坐在蒋柏图身边,斯文地饮茶吃饭,偶尔起来给各位领导斟茶倒水,过程面带微笑,不卑不亢。
果然如蒋柏图所说,这帮人喜欢喝白酒,他们叫了一瓶茅台,开头于会长插科打诨地让陈佳弥喝一杯,陈佳弥笑着拒绝:“抱歉啊于会长,我酒精过敏,不能喝酒的。”
她说这话时面不改色,蒋柏图心里暗笑,气定神闲靠着椅背,一只手随意搁在桌上,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不露声色地瞥她一眼,心说孺子可教。
于会长又说:“喝一点点没事的,来来来,给个面子喝半杯。”
有蒋柏图兜底做靠山,陈佳弥丝毫不觉畏惧,端起面前的茶杯站起来说:“于会长,我真的不能喝。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好不好?希望您别见怪。”
蒋柏图表现得漠不关心,只自顾自地垂眸饮茶。他不喜欢喝白酒,今日什么酒也不打算喝,有过交往的人渐渐知道他不喜被劝酒,也就没人敢真劝他了。
于会长还想劝陈佳弥,旁边的高会长看不下去了,抢先说:“老于你就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咱几个大男人自己喝就完事了。”他酒杯举过去碰了碰,“来来来,我跟你喝,干了啊。”
于会长有点下不来台,但也只能笑着碰杯,“好好好,干了干了。”
后面都正正经经吃饭谈话,没有劝酒,没有谁为难谁。
陈佳弥静静地听他们交谈,他们讲行业现状,讲政策新规,讲同行竞争等等,她才知道原来大佬们聚会其实是信息互换,资源共享。
他们也讲政治和国际新闻,讲的都是在公共渠道上看不到的点,陈佳弥感觉自己开眼界长见识了,倍觉新鲜。
那天应酬完返程,蒋柏图随口问陈佳弥一句:“国庆假期有没有计划去哪里玩?”
“没计划去玩。”陈佳弥说,“但打算回老家看我阿公阿嫲,去陪他们几天。”
蒋柏图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而吩咐全叔先送陈佳弥回家,然后回香港。
陈佳弥觉得不妥,哪好浪费老板的时间,让老板兜路跟着送她回家,就说在前面地铁站停一下就可以。
蒋柏图没坚持,随她的意。
车在地铁站附近停下,陈佳弥下车,车门关上之前,蒋柏图喊她:“陈秘书。”
“嗯?”陈佳弥扶着车门,几分茫然看着他。
蒋柏图偏着头,眼神里情绪难辨,深深地看入她的眼,片刻后才说:“路上注意安全。”
“哦……您也是。”陈佳弥怔了一下,想到一件事,问他,“Leo,今天我没喝酒,是不是得罪了于会长?这样会不会对公司有什么影响?”
蒋柏图轻轻摇头,说:“不会,你做得很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佳弥放心了,莞尔一笑。
车门关上,她站在路边,看那辆挂着三地车牌的车渐渐远去。
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蒋柏图。
Leo:还不去搭地铁?
陈佳弥又看了一眼车远去的方向,收回眼,飞快回复:嗯嗯,现在就去。
她转身进地铁站去,脚步匆忙而轻盈,都没意识到自己脸上始终有笑意。
门户
夜幕低垂, 深水湾山林静谧,微风从耳边轻轻吹过。蒋柏图将车停在蒋老太的家门前,脚步匆匆走进去。
客厅灯火通明,蒋家所有人都在, 坐在客厅里的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蒋柏图与长辈打过招呼, 几分担忧问道:“阿嫲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 叫了黄医生来看过了。”林宝雪指指楼上,“吃了药,黄医生说注意休息就好, 没什么大碍。”
蒋柏图脸色放松了些, 点点头说:“我上去看下阿嫲。”
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到蒋老太房门口,见门虚掩着,他站在门口往里瞧,里头灯光昏暗,老人家呼吸声均匀舒缓。
蒋柏图轻轻推门而入,想看看蒋老太,便听蒋老太开口说话:“是不是阿图啊?”声音几分虚弱。
“阿嫲, 是我。”蒋柏图走过去, 见蒋老太想起身,他连忙俯身扶老人家起来, 将枕头竖起安置她靠着床头坐,他顺势坐在床沿, 看着蒋老太问, “阿嫲,有没觉得好点?”
蒋老太靠着床头, 灯光照着她年老的面孔,苍苍暮年,她垂着眼,长长吐了口气,说:“好了很多啦。我只不过是前两晚没睡好,有点头晕而已,你们不需要太过紧张,阿嫲身体还是很好的。”
蒋柏图轻笑,半开玩笑说:“阿嫲你是我们蒋家的老佛爷,你有什么头晕身兴,对于我们来讲都很大件事。”
蒋老太被哄得笑起来,她精神一下子好了很多似的,也开起玩笑来:“还是我们阿图最得阿嫲欢心。不过,你如果肯用这份心去外边哄个女孩子回来,早点结婚为蒋家开枝散叶,那样阿嫲会更加开心。”
“阿嫲你这样说,我压力很大的。”蒋柏图笑笑,又说,“婚我迟早会结,但是今日就肯定是没有的了,阿嫲你给多点时间给我,等遇到我想同她结婚的女孩子,我一定第一时间带人回来见你。”
“前几日我听讲,阿雪又不知又看中了谁家的千金。”蒋老太问,“你阿妈看中的那些女孩子,你真就没有一个你看得上的?”
蒋柏图笑笑,没有答话。
见他不语,蒋老太又说:“真的不喜欢也没关系,去找个你自己喜欢,像你大哥跟阿诗一样,虽然阿诗并不是我们蒋家最理想的人选,但他们夫妻和睦,婚姻幸福,那也算是一桩良缘。”想想又补充,“不过,你阿妈有一样坚持是对的,一定要门当户对才行。”
关于门当户对的训诫,蒋柏图自小听到大,内心多少也认同这一观点。
当意识到自己认同这种观念时,他冷不丁地想到陈佳弥,晃了晃神,目光空了一瞬,言不由衷地回答 “知道了阿嫲,我有分数。”
蒋老太没再多讲什么。她感觉精神恢复得不错,想下楼去跟大家一起说说话,蒋柏图便搀扶着她,从升降电梯下楼去。
一大家子见了蒋老太,都围着她问长问短。
蒋心琪最浮夸,她抱着蒋老太撒娇说:“嫲嫲你没事就好啦,你知不知道你突然间晕倒,真是会吓死人的。以后夜晚不准煲剧啦,到钟就要睡觉了知不知道啊?”
蒋慧珠也说:“是咯阿妈,到底什么电视剧那么好看,看到你不想睡觉呢?”
听到这里,蒋柏图才算真正放心。他接到电话得知蒋老太晕倒,以为很严重,一刻没敢耽搁,从浅水湾一路飙车开过来。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缘由,他陡然觉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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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老太不告诉大家她看的是什么电视剧,只说:“我现在没事了,你们不需要担心。快点开饭吧,我饿了。”
大餐桌上,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分成三个小分队,边吃边聊。
蒋斯荣向两个儿子和妹夫了解公司的事,林宝雪跟蒋老太和蒋慧珠在讲香港娱乐圈八卦,蒋心琪和表弟表妹在关心阿诗怀孕后身体有什么反应。
问题问完,蒋心琪吃了几口东西,看向男人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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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话题讲完,她挑起新话题:“二哥,陈秘书一个月的试用期到了喔,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留下她呢?”
没料到蒋心琪会在家庭聚会上讲这个,蒋柏图严肃地看她一眼,“公事回公司再讲。”
“在这里讲不行咩?”蒋心琪撇撇嘴,“你们几个男人刚刚不也一样在讲工作?”
蒋斯荣好奇心起,问蒋心琪:“你那么关心这位陈秘书的去留,你同她关系很好?”
“很好又不算,只不过是工作上合作得比较愉快。”蒋心琪讲心里话,“最紧要的是,她的去留关系到我的用人实验成果。如果二哥能够给出充分的理由不留她,那我心服口服。但如果二哥决定留她,那说明我看人的眼光没有问题。以后呢,我就会继续用我的方法为公司找合适的人。”她笑嘻嘻地看着蒋柏图,“二哥,你说呢?”
……陈秘书?
林宝雪想起兰姨提起过陈秘书,说那晚陈秘书穿着睡裙在蒋柏图深圳的房子里到处走。
林宝雪认为,让秘书留在家里过夜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就怕看似是蒋心琪带回去的人,可事实上是人家女孩子刻意创造私下与蒋柏图接触的机会。
有的人就是没自知之明,不管自己什么出身同身份,总妄想攀高枝。
她心里嘀咕,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看向蒋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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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柏图没察觉她的目光,他尽管已经对陈佳弥做出了承诺让她转正,但今晚在这里他却并不想透露,只对蒋心琪说:“我还没决定。”
“那国庆假期后给我答复,行不行?”
蒋柏图说:“行。”
国庆假期那几天,蒋柏图每天都很忙碌,玩乐与正经事都没耽误。
他趁着有空,花两天时间去拜访了各位股东世伯阿叔。
他带着启动宝斯医疗品牌加盟制的计划同意书去,美其名曰费事劳烦世伯阿叔们亲自过深圳开会那么麻烦,他亲自登门送计划书,有不明白的他当场讲解。
最后他去拜访董叔,董叔看完计划书说:“我是保守派,但是现在是你们后生一辈的世界了。阿图,我看你的野心比你大哥大得多。”
“董叔讲笑了。”蒋柏图笑,“其实我没那么大的野心,我很容易满足的。我现在做的都是分内事,我所有的决策都是为宝斯好。想要提高市场占有率,就是多开分店,但凭我们自己做,这条路过于漫长,而且成本太过巨大。做品牌加盟制是成本最低,但扩张最快的方法。董叔,你说呢?”
董叔哈哈笑起来,蒋柏图适时递过钢笔,也不再啰嗦。董叔看他一眼,又笑笑,接过笔签了字。
签完字看一眼上面其他几位股东的签字,他调侃一句:“看来你不但有野心,还很会哄人。”
蒋柏图笑笑,收走了同意书。
忙完正事,后面有天蒋柏图去赛车场,跟车队里专业的赛车手下场比赛。比赛他输了,但输得心服口服。
那天他们车队谈下了一个赞助,蒋柏图很开心,晚上请所有人去吃饭喝酒,还叫上了郭受扬。
车队里的那几个男人难得能到这样的高档场所,吃完饭到包厢喝酒玩乐,都叫了陪酒小姐。
蒋柏图和郭受扬洁身自好,不好这一口,两人单独坐在一边饮酒聊天。
郭受扬好多天没见到蒋柏图,坐着喝酒时他兴致勃勃,跟蒋柏图讲去北京考察的结果,说那家公司的创始人都是刚出校园没多久的人,他们的思维都非常跳跃,想的创意都非常有意思,自己觉得很新鲜,但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前几天郭受扬从北京回来,已经跟蒋柏图通过电话,这些话当时他其实已经讲过,但此刻仍然止不住再讲一遍。
蒋柏图听完笑他:“是不是开始觉得自己老了?”
“真的有点这样的感觉。”郭受扬想到一件事,拿手机调出照片给蒋柏图看,“阿图,帮我看下这只手表,阿迪那里收回来的,你觉得值不值得入手?”
蒋柏图粗略看了几眼,他不太感兴趣,手机丢还给郭受扬,“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喜欢就买,想那么多做什么。”
“古董表来的喔,很贵的。”郭受扬说,“我打算送给阿曼,不知她喜不喜欢。”
蒋柏图打量他好半天,有点感慨地说:“看来你真是对李安曼上了心。”
“你以后就会明白了,婚姻是需要经营的。”郭受扬传授心得说,“我现在虽然还没结婚,但是事实是已经注定了,我既然无办法改变事实,那就唯有接受现实,将这个现实经营得好看点,那样对谁都好,皆大欢喜。”
蒋柏图若有所思,问他:“婚期定了没?”
“找吴居士挑了日子,定了12月份底。”郭受扬又挑起曾经打的赌,“别忘了穿女装来参加我的婚礼。”
蒋柏图调侃道:“我如果真穿女装去参加你的婚礼,绝对会抢你风头。”
“你穿男装一样会抢我风头。”郭受扬酸溜溜地看蒋柏图一眼,羡慕他身体健康身材好。
“那也是。”蒋柏图毫不谦虚,转而玩笑一句,“那你的意思是,叫我别去?”
“你当然要来,不来我怎么收你的礼?”郭受扬与蒋柏图碰了碰杯,沉默了下才说,“听说李思颖回香港了。”
后面的话蒋柏图仿佛没听到,没有给任何反应,缓慢地饮下一口酒。
散场时,各自叫了代驾。其他人的代驾都到了,只有蒋柏图叫的代驾姗姗来迟,所以他是最后一个下楼的。
特别凑巧,他出包厢门时,迎面走来一个熟人。双方都诧然了一瞬,蒋柏图先回神,移开目光转身要走,李思颖连忙喊住他:“阿图!”
蒋柏图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定住脚步,回头问她:“有事?”
李思颖快步走上前来,耳垂上白色的三角耳坠晃来晃去,人站在蒋柏图面前,她乞求的眼神望着他,“阿图,我有话想跟你说,你能听我说几句吗?”
蒋柏图嘲讽一笑,摇摇头说:“我觉得没有这样的必要。”
李思颖却仿佛有些得意,笑笑说:“既然觉得没有必要,那你刚才为什么停要下?”
蒋柏图无语凝噎,冷淡地看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那晚回到浅水湾,他找出那幅被他丢在杂物间的画,点了一把火,将画烧尽。
似乎已经没什么可留恋了,前情旧怨,恩断义绝。
火光映在他脸上,他看着画布烧成灰烬,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过去的情分,随之成为云烟。
对我挺好
陈佳弥带小姑一家去宝斯大厦看牙, 遇见了文秘班的同学李慕。
李慕没回老家,她趁着假期来洗牙。两人相见,喜出望外,互相问候工作情况, 才知道彼此的工作地点离得不远。
李慕住的地方也在这附近, 且正好她在找室友。
陈佳弥心血来潮, 等李慕洗完牙, 她撇下小姑一家,跟李慕去参观房子。
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李慕住一间, 还有另一个室友据说是做卖车的, 剩下的一个空房间陈佳弥左看右看, 挑不出大毛病,于是当下就决定租下它。
那晚全家人吃饭时,陈佳弥先宣布了自己转正的消息。全家人为她高兴没一会,她接着又公布了自己想搬出去住的想法。
郑芳如的脸色立马变难看,说话语气也不好:“干嘛非得搬出去住呀?家里又不是住不下,你搬出去住白交房租浪费钱。”
陈佳弥早料到会遭到这样的质问,她筷子挑着饭粒, 没情绪地说:“租的房子近, 我上下班方便,没那么累。”
郑芳如不认同, 她逻辑缜密地计算给她听:“再近路上也要花时间的啊,我算你一天来回省一个钟好了吧?这一个钟你能干嘛?这一个钟你能把那房租赚回来吗?不能吧, 那不就是浪费钱呐?我们这些普通人, 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了。”
“二嫂,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钱计算的。”陈华爱说, “我觉得身体健康最重要,二妹觉得住得远太辛苦,那搬去近一点的地方有什么问题?就算一个月多存下一千几百,也不会因此而变成大富翁,少存一千几百,生活也是一样过。二妹这么大个人了,你就由得她自己做主好吗二嫂?”
弟弟陈佳维也帮腔:“我觉得小姑说得有道理,那么远让每天来回跑我也不乐意。妈,你就让二姐自己做主吧。”
郑芳如瞪他一眼,他没皮没脸地笑,转头问陈佳弥:“二姐,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桌上有十来个人,一双双眼睛都看着陈佳弥,陈佳弥说:“明天我回去看阿公阿嫲,住三晚,六号回来就搬。”
父亲陈志彬立即吩咐女婿:“正洲,到时你开车送送二妹,帮忙搬搬东西。”
章正洲连忙应声说好。
郑芳如没再反对。
晚上阿怡跟陈佳弥住一间房,陈佳弥在收拾明日回老家的行李,阿怡歪在床上玩手机,忽然想到了什么,有点八卦地问:“表姐,你跟你老板……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佳弥蹲在行李箱旁边,叠衣服的手顿了一下,想了想说:“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他还是没有认出你咩?”
“我不知道。”陈佳弥盖上行李箱,“但……他最近对我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会叫我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就这样而已,算什么对你好?”阿怡大失所望,仰在床上,摘了眼睛,眼睛骨碌碌地转,片刻后说,“表姐,你有没有觉得舅母对你好像特别……阴尖,我看她对表姐表弟明明很好的,就对你差,她为什么这么对你啊?”
“我也想知道。”陈佳弥幽幽地笑笑,把行李搬起来放到墙边,回头问阿怡,“阿怡,明天要不要跟我回去看望阿公阿嫲?”
阿怡有些遗憾地说:“去不到喔,香港国庆放假没有内地那么多天,我后天就要返校啦。”
晚些时候关了灯,阿怡先睡着,陈佳弥起床出去上洗手间,听到楼下传来人声,仔细一听,是小姑和母亲在说话。
小姑说:“二嫂,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放下那件事吗?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些年来你有时对二妹又确实是过分了点。那时候她那么小,根本就什么事都不懂嘛,而且认真说起来也不能全怪她的……”
这话陈佳弥听不懂,她心里有万千疑问,人愣在那里,便听郑芳如说:“别说了,喝完了早点睡觉吧,我先上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脚步声近,陈佳弥第一反应是躲,她没进洗手间,转身仓促地回了房间,在郑芳如到达前,她把门轻轻合上。
背脊靠着门,听脚步声近了又远了,郑芳如上三楼去了。陈佳弥靠着门愣神,两眼空茫,遍体生寒。
小时候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实在想不起,自己小时候做过什么事情,足以让郑芳如记恨那么久。
第二天,陈佳弥佯装无事发生,她按照原计划,独自一人踏上了去看望阿公阿嫲的路。
早上出的门,国庆假期期间,高速公路上堵车严重,她黄昏时分才到达。
夕阳照在村前的田野上,巷子里有猫四处流窜,阿公养的小黄狗趴在屋前睡大觉。养这只小黄狗之前,阿公已经养过了两只大黄狗,每一只狗寿终正寝后,阿公都会再养一只。
他说只有这样不停地养,才不至于因为失去大黄狗而太难过,再养一只新的狗才能弥补自己心灵上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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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巷头到巷,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陈佳弥都熟悉,小时候她常会坐在大门口的门槛上,暗暗等待父母回来带她去大城市生活。
陈佳弥拉着行李箱缓慢走近那一座房子,邻居家的老奶奶在巷口看见她,收着衣服笑呵呵地问她:“二妹,又回来看你阿公阿嫲啦。”
陈佳弥回应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次回来她没提前跟阿公阿嫲讲,她想给老人家一个惊喜。前些天通电话时,阿公问她国庆回不回来,她谎称国庆要加班,没时间回来,当时她明显感觉到了阿公的失望。
小黄狗认识陈佳弥,跟她摇尾巴,陈佳弥示意它别叫,它就真的没叫。
陈佳弥提起行李箱跨过门槛,轻轻放下。她在天井站了一阵子,在厨房里忙碌的阿公阿嫲丝毫没察觉到有人进了屋。
阿嫲说:“哎呀,别放盐了,这是腌肉已经够味了。”
阿公说:“你怎么不早说呢?这下可能就太咸了。”
阿嫲提高音量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是你没听见。”
阿公哈哈笑起来,说:“是我的错我的错,耳朵越来越不好使了。”
陈佳弥闻着饭菜香气,听老人在厨房里斗嘴,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幸福。她抿着唇笑一笑,脚步轻轻走到厨房门口,喊:“阿公,阿嫲,我回来了。”
阿嫲坐在土灶边生火,抬头看过来,愣了好久才笑起来,“哎二妹回来啦。”
阿公提着菜铲迟钝地转过身来,看见陈佳弥,他顿时开心得像个孩子,脱口却责怪她:“怎么回来也说一声?没做你的饭怎么办呐?”
“那我就饿着呗。”陈佳弥开玩笑,走过来接过菜铲,继续翻炒锅里的肉,“阿公你歇着,我来做。”
“怎么能让我家二妹饿着呢?”阿公笑,“阿公这就去买你最爱吃的牛肉丸,管你吃到饱。”
炊烟弥漫,温馨家常,陈佳弥感觉心情平静而安全。
晚饭后,阿公兴致大起,找出许久没碰过的二胡,一番擦拭后坐在客厅拉《东方红》。
明明是大气磅礴的一首曲子,可用二胡拉出来就完全变了味。
那乐声悲戚戚,听得人想落泪。
陈佳弥眨了眨眼,起身去翻行李箱,从里头拿出两盒茶叶放茶几上,又再度去翻行李箱,拿出两套新衣服,一套男装,一套女装,是给阿公和阿嫲的。
阿嫲说:“又买衣服呀,以后别买啦,别浪费钱,我们衣服很多,都穿不完。”
“阿嫲,这衣服不贵的。”陈佳弥拿衣服在阿嫲身上比划着,觉得大小正好,她玩笑说,“你和阿公穿了新衣服,才好跟邻居们炫耀说二妹孝顺嘛是不是?”
阿嫲喜欢这衣服,将衣服铺在膝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然后看一眼茶几上的茶叶,问:“茶叶也是你买的?”
“茶叶是小姑托我带回来的。”陈佳弥将茶叶收到角几上,“小姑昨天过来深圳看牙一起带过来的。”
阿嫲拿起茶叶端详一下,让陈佳弥拆开包装,说泡来喝喝看。
陈佳弥平时不怎么饮茶,晚上饮茶怕睡不着,但也陪着喝了。阿公阿嫲倒没有这顾虑,他们每天喝,不喝才睡不着。
在村里陪老人几天,那个迷雾一样的问题就在陈佳弥心里盘旋了几天。
她憋得难受,离开的前一天,在天井那帮阿嫲洗头,她终于忍不住问了:“阿嫲,我妈她……为什么那么偏心啊?”
阿嫲想蒙混过关,缓缓说道:“都是亲生的孩子,哪有什么偏心不偏心的。二妹啊,你自己别想多了,阿公阿嫲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这就自相矛盾了,陈佳弥有点好笑,“那你和阿公这不也是偏心了嘛?”
阿嫲理直气壮:“偏心你还不好啊?”
陈佳弥又挤了点洗发水,搓了一手泡沫,手指在阿嫲头上轻轻按着,又问:“那我小时候,有没有做过让我妈特别生气的事?气到要记恨一辈子的那种,有吗?”
阿嫲不说话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午后的天井光线充足,陈佳弥站在阿嫲身后,望向坐在一旁摆弄二胡的阿公,请求道:“阿公,你肯定也知道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好不好?”
阿公装作听不见。
无法探究到真相,陈佳弥心情有点郁闷,黄昏时分她独自一人走到村后去,正是日落最好的时刻,她站在杂草丛生的田埂上,望那轮落日好半天,最终拿出手机来拍几张照片。
落日挂在山峰上,她想起在太平山顶和蒋柏图的相遇,无意识地笑了一笑。
同一时刻,蒋柏图在浅水湾刚冲完浪,提着冲浪板回到海滩。他穿一条沙滩裤,上半身光着,胸肌上水珠淋漓,头发也滴着水。
蒋柏图摘下护目镜,回头又看那景色,落日与海,还有那漫不经心从海面飞过的鸟,让他想起与陈佳弥的初见,他于是又多看了一会。
躺在沙滩椅上的郭受扬看他走近,扔给他一条浴巾,打趣说:“快点擦干穿衣服啦,费事那些女孩子看得心思思。”
蒋柏图顺着郭受扬的目光扫过去一眼,的确有人在看他,他无所谓地收回目光,擦干后把浴巾披在肩膀上,又接过郭受扬递过来的水。
他扭开瓶盖仰头饮一大口,眼睛望到很远的海面去,说:“我见到李思颖了。”
郭受扬也望向海面,边找边问:“在哪里?”
蒋柏图说:“我请吃饭的那晚,走的时候遇到她。”
郭受扬惊诧道:“别告诉我你和她旧情复燃了。”
蒋柏图回答得很干脆:“我不吃回头草的。”
他为自己曾经的错付感到可笑,忍不住自嘲地哼笑一声。
转而想到陈佳弥,又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不吃回头草的。
蒋柏图眼神有点迷惘,又伸出目光眺望着远处,很久都没说话——
他在心里承认,且允许自己的双标。
再细想,发现自己既吃回头草,也吃窝边草。
好事成双
从老家回到深圳当天, 陈佳弥就着手搬家。其实也没有太多东西可搬,衣服鞋子她只带走当季的,剩下的以后有需要再搬。
姐夫章正洲开车送她,弟弟还没返校, 那天他异常懂事地跟着一起送, 母亲在楼上没下来, 父亲和姐姐站在店门口目送, 陈佳弥上车时抬头看了眼楼上,没看到郑芳如的身影——
陈佳弥知道,她是刻意不下楼的。
她坐进车里即将关上车门时, 侄女跑下楼来, 边跑边喊。她跑过来站在车旁举高小手, 塞给陈佳弥一个红包,“小姨姨,这是阿嫲给你的。”
陈佳弥愣了愣,收下了。
侄女又说:“小姨姨,你放假记得要回来哦,还有回来记得要给我带好吃的哈。”
旁边的人都笑妹妹好吃,说妹妹就知道要吃的, 陈佳弥伸手在侄女头顶揉了揉, 说我记住了。
车子驶出去,陈佳弥捏着那个红包看几眼, 薄薄的一小个,上面烫着“大吉大利”的金色字样。揭开封口一看, 里面装着一张平安符。
她一瞬间就红了眼。
陈佳维看章正洲开车, 看得心痒痒,说:“姐夫, 等下回来能不能让我开一下?”
“这……不行啊,你没驾照,等你驾照考下来再说。”
陈佳维扭头想跟陈佳弥说什么,看到她红着眼眶,他一愣,收回眼,什么话也不说了。
那天李慕特意在家恭候陈佳弥,还特意下来了接他们,等章正洲和陈佳维走之后,她又帮着陈佳弥挂衣服铺床。
晚些时候另外一位室友回来,看见陈佳弥,她特别社会地自我介绍:“我叫苏文心,比你你两个都要大几岁,你要是愿意可以跟李慕一样叫我一声心姐。”
苏文心是这套房子的二手房东,她个性豪迈嗓门也大,很有点大姐大的意思。
李慕和陈佳弥坐在客厅看电视,她听了忍不住笑,撞撞陈佳弥的肩膀,跟陈佳弥开玩笑说:“心姐认识很多人的,你叫一声心姐,让心姐以后都罩着你。”
陈佳弥蛮喜欢这个苏文心,她冲她笑着自我介绍:“心姐你好,我叫陈佳弥,以后请多多关照哦。”
“关照谈不上,”苏文心从冰箱里捞来三罐啤酒,递给她俩一人一罐,“但希望我们合租愉快。”她第一个拉开易拉罐,伸臂说,“来,碰一个。”
陈佳弥同李慕都把啤酒开了,碰一碰,齐声说:“合租愉快。”
后来,她们的确合租得很愉快。
国庆假期结束,上班第一天,陈佳弥进去给蒋柏图送咖啡时,蒋柏图眼睛从电脑里抬起来,看她一眼,说:“陈秘书,填一下转正申请表,填好了拿来我签字。”
“好的。”
陈佳弥将咖啡放在他左手边,悄悄看他一眼,他已重新专注地阅读电子邮件。
等到陈佳弥走到门口时,蒋柏图才又抬起眼,沉默地看她的背影一眼,她今天穿阔腿裤,衬衫扎进裤腰里,显得腰那么细。
陈佳弥在电脑里找了好久,也没找到转正申请表,于是去问蒋心琪要。
蒋心琪无比激动,回复消息说:你是说Leo确定让你转正了?!
陈佳弥回:是的。
蒋心琪依然激动,发来一个“尖叫”的表情,说:哇真是太好啦!恭喜你啊陈秘书!
陈佳弥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转正蒋心琪为什么比她还激动,她回复一个“谢谢”的表情。
说了半天,蒋心琪却没有发来转正申请表,而是直接打印好了送上来,陈佳弥受宠若惊,笑着道谢。
蒋心琪摆摆手,笑嘻嘻地说:“陈秘书,还记不记得我们打的赌?你输了,欠我一顿米其林哈,今晚就去吃怎么样?”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周年庆的时候陈佳弥没能说服蒋柏图上台表演,所以这顿米其林跑不掉了。可进宝斯上班至今,陈佳弥还没领到过工资,又刚交了房租和押金,所以眼下她实在是囊中羞涩。
“Margie,”陈佳弥有点难为情地说,“可不可以,等几天再去吃?”过几天就发工资了。
“啊?”蒋心琪这个大小姐哪里知道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米其林餐厅,她朝陈佳弥眨眨眼说,“你是不是后悔了,不想请了?”
“不是,真的不是。”陈佳弥不想把自己的拮据摆出来让人看,她扯了个理由说,“我刚搬了家,家里还有好多东西需要收拾。所以我们,改天好不好?”
蒋心琪点头同意了。
把蒋心琪哄走,陈佳弥松了口气,坐下来填写申请表,填好拿进去找蒋柏图签字,蒋柏图粗略看了看她的申请表,就提笔签了字。
递还给陈佳弥时,他问:“你跟Margie打了什么赌?”
陈佳弥接过申请表,欲言又止地说:“周年庆时候,我没有说服您上台表演,就……输了。”
蒋柏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陈佳弥心里发毛,好半天他才说:“拿我当奖品,做视频恶搞我,还用我去打赌。”皱眉问,“我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是吗?”
“……”
陈佳弥听得汗流浃背,蒋柏图抿嘴又摇头,接着问:“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陈秘书,你们背后都是怎么议论我的?”
陈佳弥急忙摇头,怯怯地看着他,真诚地否认道:“没有了Leo,真的没有了。”她不经吓,又难为情,脸红得不像话。
蒋柏图看得有点不忍心了,没再多说什么,转头拿桌上的那一份邮件递给陈佳弥:“这个,帮我拿去销毁掉。”
陈佳弥盯着那份邮件,是曼哈顿寄来的那一份,尚未开封,她有点犹豫,接过来才问:“Leo,您不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蒋柏图轻描淡写地说:“不看。”
陈佳弥出了办公室,并没有立即去销毁那份邮件,她把它收进办公桌抽屉里,转头去人事部交转正申请表。
刚进电梯,手机收到蒋柏图的消息,一看居然是转账信息,一万人民币。
陈佳弥摸不着头脑,发消息问他:Leo,你是不是转错人了?
Leo:请你和Margie吃饭。
五月:两个人吃饭用不了这么多呀。
Leo:那就当是我私人给你的租房补贴。
说完又补充一句:收下。
陈佳弥内心天人交战,不知是该拒绝老板的好意装清高呢,还是爽快地收下这钱,然后快快乐乐地请Margie吃饭?
她背靠着电梯墙出了一会神,才发现电梯还停在原楼层,按下电梯数字键时,突然一下子想通了——
老板慷慨,是好事。
受老板赏识,也是好事。
所以,接受老板的慷慨,等于好事成双。
陈佳弥爽快地收下钱,然后感激涕零地对蒋柏图说:谢谢老板!
说完还觉得不够,又补充一句:老板请放心,我会努力工作的。
蒋柏图看了消息,嘴角微微一扬,接着说:通知各部门十点半上来开会。
陈佳弥立即回复:好的。
从电梯里出来,陈佳第一时间去人事部交表。
明姐看见她,拉着她说了几句话,恭喜她,让她继续努力工作,陈佳弥谦卑有礼地笑笑说:“好的,谢谢明姐。”
将申请表交给了蒋心琪,陈佳弥顺道跟她约定明晚吃饭,之后带着任务把整个楼层走遍,去通知各部总监十点半上楼开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助理的办公室也在这一层楼,他的职位是总裁助理,但他其实更像副总。
办公室安排在这一层楼,是有替老板实时监管下边这群人的意思,也方便每天工作中遇到问题及沟通,他能做决定的当场解决,做不了主的才向蒋柏图请求,他同时要做好上传下达的工作。
陈佳弥去周助理办公室的时候,周助理正跟市场总监在谈事,她没出声打扰,就站着门外等着。
市场总说:“上个月总院团队进校免费为三千多学生义诊,电话回访后已经有三百多人到院建档。按照最初的检查结果,有一千多的学生存在口腔问题,所以后面还能争取到一些。后续我们做好服务,以后这些学生的转化率应该不会低。我觉得,这个方案可以考虑在其他地区的分店同时推行。”
察觉到有人站在门外,市场总监看了眼,发现是陈秘书,他笑着说“陈秘书来了”,转头又跟周助理说:“诶说起来,进校义诊这个方案当初还是陈秘书提的呢。”
周助理微笑点头,陈佳弥笑着走进来,告诉他们十点半上去开会,周助理应声后,打趣一句:“陈秘书在群里通知一声就行了啊,何必那么辛苦亲自跑一趟。”
“这是我分内的工作,应该的。”其实是下来办事有顺道请人,但她并不解释太多,她也学会了说漂亮话。
市场总监说:“陈秘书做事,向来周到。”
陈佳弥笑笑,算是接受了他的赞许,很有分寸地说:“那就不打扰两位了,我先上去啦,上面还有很多事要做。”
各位领导对陈佳弥的态度明显与刚入职时不同了。
入职至今,陈佳弥在各位领导面前逐渐有了存在感,也渐渐懂得如何与领导们相处,已经很接近如鱼得水的程度。
从办公室小白到掌握办公室职场的生存之道,这是很大的进步。
能有今日的成长与自信,她认为有部分信心是蒋柏图给的。
回到楼上,陈佳弥马不停蹄地去准备会议室。放假几天,会议的窗就关了几天,已经酝酿出了不太好闻的味道,她开窗开空调通风,将每次准备会议室的流程仔细做了。
做完扫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问题,看了看手机,距离会议时间还有十分钟。
等各部门到齐,陈佳弥去请蒋柏图,半道上遇见蒋柏图,他在听电话,感觉不像讲公事,看到陈佳弥,他冲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一边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系咁先,我去开会。”
蒋柏图着急开这个会,是要尽快落实招商加盟相关事宜,会上他与各部门讨论如何定制加盟制度,要求各部门配合,做好推广与招商工作。
但工作再忙,也一样到点下班。
那天下班,陈佳弥等车的地点与以往不同,她租的房子离工作地点不远,只需要搭乘一次公交车即可,车程大约二十分钟。
公交车站等车的人很多,陈佳弥站在十月的黄昏里,看那挤得水泄不通的大巴车在眼前停下,但上车的人太多,她不想挤,决定等下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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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开眼,就看到蒋心琪的车疾驰而过,不到一分钟,蒋柏图的车也出现在她视野中,然后一闪而过。
蒋柏图上下班一般是自己开自己的车,今日也不例外,经过公交车站时,他似乎瞥见个熟悉的身影,他减慢了车速,从后视镜里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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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认了是她。
无时无刻注意仪态的陈佳弥。
没犹豫太久,蒋柏图将车临时停靠到路边,拨通她的电话。
陈佳弥接起电话,声音立即进入工作状态,尽量简洁干练说:“喂Leo?”
蒋柏图盯着后视镜里的人。
她背向马路,仰头盯着公交站的站牌看,似乎是在研究公交车的路线,蒋柏图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陈秘书,看左边。”
Dear Leo
陈佳弥转脸向左边看时, 动作很慢很慢,像一个慢镜头,黄昏那种介于白天与夜晚的温柔光线映在她脸上,那个画面极美丽。
她转向那个方向, 眼睛直直望向那辆停在远处的车。
应当是很远的, 因为她看不清车牌号, 但那辆车的轮廓和颜色她认得。
手机仍然贴在耳边, 她没说话,蒋柏图也没说话,但她感觉有什么东西通过电波在流动, 一直流到她心脏。
躁动的, 美好的。
她记得, 那天她无比大胆跑去酒店找蒋柏图,蒋柏图将车停在路边,然后打电话给她,用粤语说“转身,看后边。”
今日也像那晚一样,她坐上了蒋柏图的车。
是坐上车以后,陈佳弥才开始担心是自己会错意, 电话里, 蒋柏图没说什么事,也并没有叫她上车——
他单单是简单地叫她看左边, 她就不由自主地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蒋柏图没有立即开车。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偏着头看她, 似乎在等她先开口说话, 但陈佳弥此刻脑子里除了工作上的事,可以与他光明正大地聊一聊, 其他的情绪似乎都不可说。
坐了片刻,她强装镇定地转头,迎上蒋柏图的目光,一本正经地问:“Leo,是不是有工作要我做?”
“……没有。”蒋柏图仿佛受不了她的目光,仓促地偏开眼神,目光漫无目的无处安放似的,静了一会才问,“你搬家了是吗?”
“是的,六号那天搬的。”
蒋柏图点点头,又问:“搬到哪里了?”
陈佳弥说了一个地址,蒋柏图又点点头,随后让她系上安全带,而他面色平静驱车上路。
陈佳弥揪着安全带,心里微微忐忑,狐疑看他一眼,“Leo,现在去哪里啊?”
蒋柏图打了下变道灯,车子变道后他说:“顺路送你。”
陈佳弥对这边的道路并不怎么熟悉,而且她有点路痴,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并不知道蒋柏图口中的顺路,其实是需要特意兜路的。
她甚至得寸进尺地想,那以后岂不是每天都可以蹭老板的顺风车了?
念头一起,话就顺其自然地说了出来:“那以后下班,我都可以搭您的顺风车吗?”
蒋柏图静了一霎,瞥她一眼,缓缓说:“可以。”
“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
“嗯。”
想到以后下班不用挤公交车,陈佳弥心情很愉悦,她甚至已经开始想要怎样回报蒋柏图——
当然不可能给他车费啦,那对老板来说简直是侮辱。应当找合适的机会送些小礼物聊表心意,比如送……送什么,暂时想不出。
在一个红灯路口,蒋柏图停车等放行的时候问她:“陈秘书,你租的是几房?”
陈佳弥老实交代说:“跟别人合租的,三房。”
“合租?”蒋柏图微微皱眉,“安全吗?”
“安全的,都是女孩子。”说着又补充道,“李慕是我以前就认识的,心姐是搬过来以后才认识,她们都很好人的,我喜欢跟她们在一起……比住家里好。”
蒋柏图轻轻地看她一眼,她讲最后那句话时是有委屈的,让他想起在浅水湾的那晚,她控诉职场不公的样子。
到达目的地,蒋柏图将车停在路边,放眼打量了下那小区,是一个比较旧的老小区。
陈佳弥向他道谢,她下车站在人行道上挥手与他道别的样子,同在香港轩尼诗道上的那个女孩子一样动人。
不同的是,轩尼诗道上的蒋柏图不对她的道别做反应,而在这里,他对她微笑点头了。
从这天起,这台车的副驾驶成了陈佳弥的专属座位。
而蒋柏图,成了陈佳弥专属的顺风车司机。
他们默契地保持着这种关系的平衡,愉快地一起工作,一起下班,但私下从来没有约过。
蒋柏图已经习惯了下班送陈佳弥回家,从礼拜一到礼拜四,每个礼拜送四天。礼拜五他一般从公司直接回香港,由全叔开公司的车回去,所以礼拜五陈佳弥需要自己搭公交。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个月后,陈佳弥决定给蒋柏图选了一份小礼物。
选礼物这件事着实让她头疼——蒋柏图什么都不缺呀!送什么好呢?
那晚她跑到李慕房间,想跟她讨主意,李慕拿下敷在眼皮上的两片薄青瓜,诧异道:“不是,你要送你老板感谢礼啊?你饶了我吧,我每天都恨不得掐死我老板!所以不好意思啦,这个问题我帮不了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佳弥默默退了出来,转头又去敲心姐的门,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点灵感。
心姐拿着手机歪在床上,不知跟谁聊着微信,一边说:“大老板们不缺钱,你不需要送贵重的礼物。”她看陈佳弥一眼,直白道,“贵重的你也送不起不是?”
陈佳弥点头承认,表示洗耳恭听。
“要不你就写封感谢信吧。”心姐说,“有的人就吃这种,感谢信比任何实质性的礼物更能表达心意。但是,一定要手写!”
陈佳弥深感这是个极好的主意,于是立刻就付诸了行动。
那天蒋柏图送她下班,到小区门口,她没有立即下车,蒋柏图疑惑地看她,她笑容可掬地看着蒋柏图说:“Leo,我有份小礼物要送给你。”
蒋柏图有点意外,笑了笑问:“是什么?”
陈佳弥低头从包里取出一个小信封,含羞带臊地用双手将它捧到蒋柏图面前,那样子像极小女生给男生送表白情书。
蒋柏图看她一会,才垂眼看着那个信封,信封上写着“Leo亲启”。
他几分疑惑接过来,当场就想拆开来看,陈佳弥情急之中按住他手腕,半是害臊半是请求道:“先别看!等我走了你再看。”想想又说,“噢不!等你回到家,你身边没人的时候你再看。”
陈佳弥没发现自己忘了用尊称,一口一个“你”地说,但蒋柏图并不在意,他越发疑惑地看着她,内心对这信封里的内容莫名有了期待。
他难得那样温柔地笑,随后说:“好,听你的。”
他把信封收进收纳箱,陈佳弥脸热热的,与他对视一眼,有点欲言又止,最后没再说什么,只道别下了车。
回家的路上,蒋柏图开着车也忍不住拿出信封来看,很复古的一个烫金信封,用火漆印章封了口,看得出是用心准备的。
蒋柏图从来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有好几个瞬间他想当场拆了这封信,但最后他忍下了,因为他答应了陈佳弥会回家再看。
到家停好车,他拿着手机和这封信进屋,想直接上楼的,但蒋心琪叫住了他,说有事想和他说,正好兰姨准备好晚饭,说可以开饭了,他便与蒋心琪一起坐到餐厅去。
蒋心琪说:“二哥,我觉得我在人事部已经学有所成,我现在想转到其他部门,你有什么建议吗?”
“都没到三个月,”蒋柏图将信和手机放在桌上,接过兰姨递来的湿毛巾,边擦手边问蒋心琪:“每个部门至少要做够三个月。”
蒋心琪心急道:“但是我觉得我现在可以了,我想换部门。”
蒋柏图不让步,坚持道:“做够三个月再讲。”
蒋心琪心里不满,却也不再争取了,她忽然把目光指向桌角:“那是什么?情书吗?”
蒋柏图看向那封信,心跳莫名就乱了一下,横过眼神瞧蒋心琪一眼,收回眼,移动手机压住信封上的手写字,一边解衬衫袖扣将衣袖卷起,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少管闲事。”
蒋心琪不甘心地撇撇嘴角,又问:“这段时间你每天回家都比我晚,你有那么忙吗?”
“嗯,很忙。”其实并没有多忙,他是为了避嫌,每天特意拖延下班时间,方便让陈佳弥上他的车而不被熟人撞见。
“忙什么啊?”蒋心琪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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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吧,话那么多。”
蒋心琪觉得有猫腻,审视着蒋柏图,还想问什么,蒋柏图一记严冷目光飞过来,很明显的眼神警告,她立刻闭嘴了。
饭后,蒋柏图带着信到书房。
关上书房的门,只开了书桌上的台灯,他将那封信摆在桌上,人坐在书桌前,并不急着拆封,他眼睛盯着那信封看好久。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既期待一件事情的发生,又害怕那件事情的发生。因为当它真正发生,大概率不会有很好的结果。
静坐很久,他终于捏起那信封,台灯的光照在他手上,使得他手背上泛起白光,白月光一样的洁白。他小心地拆开封口,取出里头的明信片,一行行读上面的字迹。
Dear Leo: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所以这辈子才能遇到你这么好的老板。
能在你身边工作,我真的很开心!
自从你答应让我搭你的车下班那天起,我就在想我该送什么礼物给你好呢。
我知道你并不缺乏物质上的东西,但我实在是很想表达我的心意,所以我决定送你三千万——
千万要开心!
千万要平安!
千万要幸福!
这是我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谢谢!
——陈佳弥敬上
蒋柏图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始终扬着,他看了看明信片的另一面,上面有精美的星空图案,璀璨星空下的土壤,有一枝抢眼的红玫瑰。
那是一张夜光明信片,图案在发光。
关掉台灯,黑暗中明信片的星空显得更亮。
而那一枝红玫瑰闪闪发光,娇艳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