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薛奕的社交账号并不死板, 不只是有广告和通知,所以就连很多路人都觉得她进娱乐圈两年也还保持着新人的鲜活,因为她很喜欢分享自己的生活, 美食、美景、音乐和朋友, 都在她的分享之列。

    因此她发这样的一条跟过往内容无异的微博,底下的粉丝也不会觉得奇怪, 还纷纷为她高兴又交到了新的朋友。

    但这让方逾和符霜还有唐半雪就觉得有些惶恐了,哪怕她们的脑袋都以动漫人物做了处理, 没有谁会认出来她们,可这人是薛奕啊!她们出现在了薛奕的社交平台!

    薛奕笑笑:“今晚跟大家相处得很开心。”

    吃过饭以后, 她们又玩起来了符霜从房间里拿来的游戏玩了起来,期间欢声笑语不断,“厮杀”得特别不留情面。

    到最后赢家是方逾,因为她一边玩一边计划一边布局, 玩了两局下来都没有对手。

    “开心该由我们说才对……”唐半雪喝了些酒, 说话的音量还是禁不住往上提。

    方逾听着, 双眼微弯,只是心思略微有些偏移。

    几分钟前,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而在这个点能给她发消息过来的人几乎只会锁定那一位, 只是她今晚没有跟外公视频。

    薛奕有些遗憾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快乐的时光是短暂的,我要回去了。”

    “有人来接吗?”方逾喝了口饮料,问。

    “打车回去就行。”

    符霜在一旁道:“那我们送你去门口吧。”

    “不用。”薛奕微笑着婉拒了,“我记得来时的路,这个小区的布局不复杂。”

    方逾撑着茶几起身:“我送你去吧, 小霜, 你看着半雪, 我怕她跟之前一样会吐。”

    “行。”本来也是方逾跟薛奕的关系更好,符霜没有半点意见。

    两分钟后,薛奕手里提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的是方芹前两天寄过来的新一批糕点,既然薛奕都带了礼物过来,她回个糕点也没什么。

    她们出了房间,又将防盗门甩在身后。

    电梯下行时,方逾仰了仰头,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从下午就在忙,晚上又费了脑子玩游戏,现在的她有些疲惫,只想着回去以后就洗澡睡觉。

    已经晚上了,薛奕没戴帽子,只有口罩挂在脸上。

    她看出来了方逾的倦怠,说:“真的辛苦了,小愉。”

    “但很值得,阿奕老师。”

    “值得?”

    两人一前一后地迈出了电梯,朝着小区门口的方向走着。

    方逾回答:“对,因为是朋友嘛。”

    薛奕笑了声:“嗯。”

    小区的路灯光刚好,方逾踩着自己的影子,把薛奕给送了出去,而薛奕提前打的网约车也刚好到达,不过在上车之前,薛奕扒着车门,问:“这里的紧急联系人可以填你的号码吗?小愉。”

    方逾愣了下,旋即回答:“好。”

    她报了一串数字。

    薛奕满意地进了车,在车门关上以后还降下车窗,对着方逾挥了挥手。

    方逾看着车影远去,才沉沉地叹息一声。

    跟大明星还不太熟,做朋友的话会让她有些负担,而“朋友”两个字再次让她想到了上午的那通电话。

    往回走的时候,她的步伐放慢了许多,最后在小区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就快高考了,小区挂着的横幅上在祝福着小区的莘莘学子,横幅被风吹动,在灯光下摇曳跳舞,影子也在随着晃动,偶尔落到了看着手机的方逾身上。

    谈云舒果然又来问方德明的情况,没有追问她关于“朋友”两个字的回答。

    方逾眨了眨眼,在思考一番过后,才回了消息过去:【我今晚没有跟他视频,外公已经睡了。】

    【好。】

    谈云舒的回复像是很轻,又说:【晚安。】

    方逾没有再回消息过去,她轻合上眼,过了两分钟才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映之几乎这一周都不会在公司,但该有的会议少不了。

    方逾连着两天发了会议的重要记录到沈映之的邮箱,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工作相关的汇报,总裁助理这个职位的综合性很强,要有较强的策划、协调、执行还有迭代等能力。

    方逾这几年没有白锻炼,做事不拖沓行事快准狠,让已经到国外的沈映之也很放心。

    不过没有老板在,方逾的压力似乎也会小一点,没那么忙的时候会捏捏眉心做个眼保健操,不只是她,其他的一些同事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在茶水间闲聊的时候明显轻松了很多。

    周三下午,方逾因为昨晚看企业管理的书有些犯困,又来到茶水间泡咖啡。

    齐韵也凑巧过来,把自己的杯子递出去,笑着道:“麻烦方助给我也来一杯。”

    五月下旬,公司的业务没有那么忙碌,财务那边却很忙,因为又快到发工资的时候,但忙归忙,要发工资了还是会让人喜悦的。

    “不麻烦。”方逾也微微一笑。

    齐韵又问:“方助,你有看见沈总这次参加的慈善活动的视频吗?”

    “视频?”方逾睨她一眼,手里加冰块的动作没停。

    “对啊,那个慈善中心有官方的账号,每个拍主都有采访视频。”齐韵说着笑起来,“沈总昨晚拍了个树叶拼贴的画,还怪好看的。”

    方逾把杯子往前放:“我回去看看,谢谢韵姐。”

    “行。”

    方逾明白齐韵的意思。

    虽然这个慈善活动跟方逾没什么关系,但老板既然都拍了,那么适当地了解一下没什么问题,所以齐韵这个老油条来特地提醒的。

    两分钟后,方逾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下午的工作还剩下两件琐碎的小事没解决,但不需要那么着急,于是她上微博,搜起来了这次慈善活动的账号。

    搜索界面很快在她的眼前呈现,她都没有点进账号,就看见了营销号整理的目前为止这个活动让人印象深刻的几位“有钱人”,至于所谓的印象深刻,其实就是看脸。

    这样的合集一向缺不了谈云舒,所以方逾看见谈云舒的采访照片在这条微博里,并不觉得意外。

    但她没有点开,而是点开了慈善中心的账号翻了翻。

    就看见了沈映之的采访视频。

    采访视频不长,沈映之中途给临里商场打了广告,转发和评论区总有一些性别为男的人在做梦,希望沈总可以看上自己,不过也有一些女生在喊着姐姐,也不管沈映之会不会看见。

    视频看完,方逾抿唇把主页微博往下滑。

    在翻了好几页过后,就看见了谈云舒的相关采访视频。

    封面上,谈云舒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手里拿着一幅画。

    方逾点开视频。

    谈云舒以前学的就是播音主持,面对镜头的时候就跟鱼游大海似的。

    “我个人很喜欢夕阳。”

    “李清照写‘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李白写‘秋水明落日,流光灭远山’,刘禹锡写‘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但我看见这幅画的时候难免会思考这位小画家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是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见到的父母吗?还是说流云的生活比自己惬意得多?”

    “所以我拍下这幅画,希望我能为本次活动尽一些绵薄之力,至于其他的公益活动,我们君灵酒店集团也一直都有在进行,大家可以进公司官网……”

    ……

    她的声音好听,笑容温润,张口就能来相关的诗词,看上去非常真诚。

    大概是出场较早,这条微博的热度远超其他的动态,做梦的人也更多,但从大家的发言里得知,有不少人是先从营销号那里看见的,才摸着原视频过来打卡。

    只是方逾的注意点不在这些上面。

    她所有的感官都朝着谈云舒戴着的夕阳云朵胸针上冲去。

    谈云舒竟然戴着这枚胸针,拍下了一幅夕阳的画。

    半晌,方逾退出了这个界面,她的呼吸也得以解放。

    原来刚刚看视频的时候,她的气息都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她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是这枚胸针对她的意义重大,她甚至还记得价格,是2198元,是她当时买过的最贵重的礼物。

    那谈云舒现在的意思很明了。

    毕业那天,谈云舒其实可以选择不戴胸针,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谈云舒偏偏戴了更贵的一枚,上面的钻石在光线下泛着光,也刺着她的眼。

    隔了这么几年,谈云舒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枚胸针别到了胸口。

    难道谈云舒没有其他的选择吗?

    当然不。

    如今的谈云舒比几年前看上去更加矜贵高雅,她现在的身份是总裁,身价很高,所以她大可以别其他的更贵的胸针。

    可偏偏选择了这么一枚不起眼的,而天底下就只有方逾可以看懂这枚胸针的意思。

    就那么笃定自己会看见这个视频吗?

    方逾又抬手捏了下眉心,最后把手机往桌上一放,用工作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会加快进程。

    转眼就到了25号,邮轮在上午靠了岸。

    京城没有海,它是从海城出发的,回来也是到海城的码头。

    沈映之在海城这边有个应酬,方逾在昨晚就跟另外一个同事乘坐了几小时高铁过来,就当出差了。

    两人提前开这边的临里商场提供的车到码头的停车场,又在VIP到达大厅等候着。

    正是下船高峰期,但VIP到达大厅这边没有那么拥挤。

    没等多久,远远地,方逾先看见了谈云舒,以及谈云舒在胸口别着的那枚云朵胸针。

    第62章

    海城这两天刚冒过一场细雨, 天气比京城凉快一些,没有那么燥热。

    但码头这块的风带着些咸湿的味道。

    这让不太习惯的方逾的鼻尖皱了皱,更多的是因为看见了此刻的谈云舒。

    谈云舒的上身穿着熨烫规整的白衬衫, 她的肩膀纤薄有致, 人又挺拔,体态很优美, 穿各式各样的衬衫都非常合适。

    只是胸口别着的这枚胸针有些惹人注目。

    但在方逾看来,这个行为实在是太刻意了, 刻意到一点的掩饰都没有,她猜测着, 一定是因为谈云舒担心她看不见关于慈善活动的视频,所以才特地这么做的。

    不过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件事,因为谈云舒和沈映之已经推着行李箱越走越近。

    一周的邮轮活动下来,两人的气色看上去没有在出发之前那么好, 眉眼间掺杂了些许的疲怠, 不止是她们俩, 其他从VIP到达厅经过的人也都是这副模样。

    “方逾,谭颂。”沈映之在隔了几步路的时候开口,“辛苦了, 昨晚就赶过来。”

    谭颂是沈映之几年前招的人之一, 也是这次要谈的项目的负责人,所以才和方逾一起来的,听沈映之这么说,她率先道:“不辛苦的,沈总, 海城我还没来过。”

    方逾微微一笑:“我也没有, 沈总。”

    “行。”沈映之利落地说, “那先去停车场吧,等下午忙完以后,你们自行安排,如果想要在海城待到周日再回去,公司报销住宿和餐补。”

    “谢谢沈总。”两人一齐道,沈映之这明摆着就是想要她们在海城再玩两天。

    一行四人继续往外走,谈云舒转头看着自己的好友,问:“沈总这么大方的话,能不能给我也报销一下住宿和餐补?”

    “可以啊,你辞掉你的工作来我们公司应聘,我给你走内推。”沈映之说,“不过我这里还留着上次拍的视频,谈总打算什么时候买走?”

    谈云舒的眉心一跳。

    方逾不知道她们说的“视频”是什么,也跟她没有关系。

    她和谭颂在后面跟着,从她的角度能在谈云舒侧身的时候看见那枚胸针,心里有股难言的感觉,倒不是说后悔把这个礼物给送出去,只是正如她自己前两天就想的那样,这枚胸针对她的意义不一样,所以她才会格外关注。

    视线再往上移,又是谈云舒的这张招摇的脸,方逾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眼镜抬了抬。

    这两天有些用眼过度,她没有戴隐形。

    停车的地方不远,走几分钟就能到,一路上谈云舒都在跟沈映之聊着,跟方逾仿佛不认识似的,方逾心里没有半分不适应。

    那通电话过后,她们之间真的不剩什么了。

    不多时,四人上了车。

    主驾坐着的人是方逾,副驾是谭颂,谈云舒就坐在后座的右侧,这里看方逾没什么视角的遮挡。

    沈映之摇头叹息,对于朋友的心思她太明了了,就连那枚胸针,不用想都有什么意义在里面,所以谈云舒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戴着。

    可惜啊,人方逾只当没看见。

    轿车在十一点半的时候驶出了码头的停车场,往市区开去。

    公司给的酒店费用是五百一晚,这个价格在海城只能住到中等的酒店,但沈映之住的是君灵酒店旗下的奢华酒店,至于谈云舒,她是君灵酒店的老板,自然也是住的自家的奢华酒店。

    方逾现在就要先把谈云舒和沈映之送到酒店,等沈映之换身装扮,再一起去谈生意。

    过了会儿,沈映之问右边的人:“晚上一起吃海城的本帮菜?高明鹤那几个也来海城玩了,问我们今晚有没有空。”

    “没空。”

    谈云舒刚回了两条邮件,现在用指尖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我现在还没从邮轮上缓过来,需要先休息。”

    “行。”沈映之打个哈欠,“那我也回绝他们了。”

    “嗯。”

    前方红灯,方逾停下来。

    借着内置后视镜,她又看见了那枚胸针,以及谈云舒正好也在看着她的目光。

    下一秒,方逾看向了前方,双唇轻抿着。

    “方助理。”谈云舒却选择开口。

    方逾平稳应声:“谈总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谈云舒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言辞,“只是觉得很久没见你。”

    谭颂在副驾抢过话头:“谈总,我们也很久没见您,上次见到还是您请我们楼吃下午茶的时候呢。”

    “是吗。”谈云舒轻笑。

    谭颂的口才好,比方逾能聊,没一会儿,车里的氛围就没有那么沉静了,而方逾还是没什么想要开口的心思,认真地当着自己的司机。

    大半个小时过后,轿车停在了君灵酒店外的停车区域。

    方逾和谭颂没有下车,后座的两位则是自己拉着行李箱去办理入住。

    等人走了,谭颂感慨:“我跟谈总都姓tan,我什么时候才能成谭总。”不等方逾回答,她自己又说,“不过你注意到谈总的那枚胸针没?”

    “嗯?”方逾看着她,眼睫扇动,“那枚胸针怎么了?”

    “看上去有些廉价。”

    谭颂在这方面钻研过,沉吟了两秒后又说:“谈总的这套衬衫是一个大牌的,这枚胸针看不出来品牌,但给人一种廉价的感觉,你没觉得吗?上面没有钻石或者珠宝,设计感也就那样吧……”

    “你觉得呢?”

    几秒钟后,方逾望向窗外不息的车流,淡淡地“嗯”了一声-

    下午的应酬过后,方逾就跟谭颂就迎来了自己的周末。

    兴许是海城的天空有些昏暗,灰蒙蒙一片,方逾提不起什么兴致来,面对着谭颂出去玩的邀请,她也委婉拒绝了,更何况她跟谭颂虽然都是靠机遇遇到的沈映之,但她俩不是一类人,她看不出来那枚胸针的廉价之处。

    只是不得不说谭颂三言两语就戳到了她曾经的痛点。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方逾在洗过澡后就跟方芹视频,她在床上趴着,笑眼弯弯,聊了一会儿后,方芹倏地问:“你跟谈云舒现在的关系又好起来了吗?小愉。”

    “没有啊。”方逾有些困惑,“你怎么问这个,妈。”

    “你前几天不还去看那个演出,是看演出吧,我还以为你跟小霜和小唐一起去的,结果跟你外公视频的时候,聊到你,他说还有小谈……”

    方逾空出来的一只手扶了扶额,嘴巴还在为自己辩解:“那天是意外、凑巧。”

    “你长大了,怎么交朋友都是你的自由,小愉。”

    “我知道的,妈,别担心我。”

    跟方芹视频完,方逾又提前跟外公外婆视频,等到结束的时候,她一转头,才看见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却有一轮弯月挂着。

    原来已经快九点了。

    方逾在床上翻了个身,她望着精致的吊灯,闻着酒店内香薰的味道,眨了眨眼。

    谈云舒的消息也在这时候传了过来,依旧是问方德明的情况。

    方逾的回应也照旧。

    末了,她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她记得谈云舒在车里拒绝了晚上的安排的,但不确定谈云舒会不会有别的安排。

    【有。】

    【我们见一面吧。】方逾敲了几个字过去。

    谈云舒:【好。】

    谈云舒:【正好我也想你。】

    谈云舒:【正好我也想见你。】

    方逾看着她发来的消息,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两人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是在可以看海城知名地标建筑的一条长道上,一般人都会选择在这里看日落,更美妙一些。

    但她们已经错过最好的时间,不过现在去也不晚,那边也能窥见海城的繁华夜景。

    夜色浓郁,弯月在漆黑的天幕上点缀着,一层银色散落下来。

    方逾打车来的这边,来的路上她一直在困惑着自己为什么要主动发出这个邀请。

    是因为被谭颂的那句话刺激到了吗?

    还是说……被回忆刺激到了呢?

    明明她那自卑的过往已经远去了,不是吗?

    下车以后,遥遥望去,这边的人不少。

    大概是这里也成了不错的观月点,还有人架着昂贵的望远镜,并且收费让人观看,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饮品店也在这边营业着。

    方逾走了几步,就收到了谈云舒拨过来的微信通话。

    她定住脚步,接听的同时左右张望,寻着谈云舒的人影在哪里:“到了?”

    “刚下车。”谈云舒徐徐回应,“在你身后。”

    方逾:“……”

    她转过身,果然看见了谈云舒。

    谈云舒穿着一身休闲的装扮,那枚胸针没有再挂在自己的胸口,整个人素着一张脸,只是把头发又给挽了起来,气质跟今晚的月色倒是相配。

    橘色的海

    方逾挂断电话,垂下手,看着谈云舒一步步走近。

    两人在上午根本没什么交流,现在也不在那么安静又人少的区域,她们周围可见的到处都是人,方逾却突然生出来确实有一周没有见到谈云舒的实感。

    不是想念,只是事实。

    鲸木整理

    几秒后,谈云舒就站到了方逾的面前,两人之间保持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边走边说吧?”谈云舒提议。

    “嗯。”

    两人比肩而立,往里走了些,才沿着街边慢慢地走着。

    大概是之前的事情“说开”了,现在跟谈云舒相处,方逾平静了许多。

    等走出了一截路,谈云舒开口:“方逾。”

    “有什么事?”方逾的口吻难免生硬。

    “我不能没事的时候喊你一声吗?”

    “可我们本来就是出来谈事情的。”

    “……”

    下一秒,谈云舒看着方逾的眼睛,说:“我喜欢你,我要当面再讲一遍。”

    第63章

    一侧的湖面覆上一层凉凉的月光, 能让人模糊地看见上面的水纹。

    一周不到,方逾就听了谈云舒出口的两次对她的喜欢,她并没有惊喜或者悲伤的感觉, 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现在不是上午的十点十分, 现在是夜间九点三十三分,谈云舒。”方逾回视过去, 她的下巴轻轻抬着,目光坚定,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的我,是以前吗?还是说现在。”

    “一直。”谈云舒回答。

    这两个字一出, 两个人皆停下了脚步,就跟其他人一样站在安全栏这里。

    晚风从她们的脸上轻抚过,又卷着她们的发尾。

    “如果是一直的话。”方逾的声音也钻进风里,“你真的能分得清这到底是喜欢还是执着吗?”

    谈云舒的嘴唇张了下:“我……”

    “不用告诉我你的答案, 这不重要, 但我需要告诉你的我的答案, 谈云舒,你哪怕在我面前说千万次,我也不会有所感觉的。”

    方逾的口吻依旧很平静, 却让谈云舒觉得自己的鼻腔被堵塞了似的, 呼吸不了一点儿。

    在邮轮上的时候听着方逾委婉的拒绝,跟此刻听着方逾直接的拒绝,感受原来是那么地不一样,大概是因为方逾的神情看上去的确没有半点波澜吗?

    就好像……

    她们的那段过去,方逾彻底放下、释怀了。

    只有她被困在了过去, 以及现在。

    谈云舒的眼睑低下来, 她轻笑了一声, 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坚持下去,她转过头,双臂撑在安全栏杆上,努力沉稳地问:“那你呢?找我有什么事情?如你所说,我们出来本就是谈事情的。”

    这回轮到方逾沉默了。

    谈云舒拨了下自己的长发,她没有转过头去,在安静了几秒钟以后,迟疑地问:“是因为那枚胸针而来的吗?”

    “是,我可以付双倍的价格给你。”

    “你自己清楚这不是价格的问题,这是我的东西,我有怎么处理它的权利。”

    周遭有些嘈杂,谈云舒声音轻轻的,却很有重量,因为她说的是实话。

    “方逾。”谈云舒牵起唇角,苦涩在她的脸上蔓延开来,她只觉得现在说一个字都极其耗费自己的力气,“就连这么个念想,你也不想给我留下吗?”

    方逾抿唇。

    她自己有些后悔叫谈云舒出来了,因为着实没有必要,那枚胸针本就是她送给谈云舒的毕业礼物,它就算在大家的眼里再廉价,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只要她自己不去在意,怎么都跟她没关系。

    而谈云舒不是没有别的选择,现在戴着这枚胸针无非就是在告诉她自己没有丢掉,也借此证明自己的心意。

    “你觉得有必要留下吗?”方逾侧眸,看着谈云舒的侧脸。

    谈云舒的骨相优越,她曾用指尖从谈云舒的额头一路往下抚过,但那会儿她怕自己有茧的粗粝的指尖刮破谈云舒的肌肤,所以整个动作都很轻,而现在,她已经没有了想要再这样来一遍的想法。

    “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佩戴它,也是我的事情。”谈云舒的声音沉凉如水。

    “好。”

    方逾又抬脚,她架了下自己的眼镜:“把这条街走到底,我们就各自回去吧。”她又顿了下,“或者你也可以现在就回去,我自己再逛一会儿。”

    “你觉得我会怎么选?”

    “随你。”

    谈云舒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方逾没有立马挣开,她转过头去看着还在原位的谈云舒,眉头轻轻蹙了下:“还有什么事?”

    “你还没有回答我上次问的问题,方逾。”谈云舒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像是能感受到方逾的脉搏,她也没有在下一刻就松开手,就维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变。

    方逾的注意力都朝着她的话上奔去:“什么问题?”

    “那我们可以是朋友吗?”

    “我……”

    这次轮到谈云舒截断方逾的发言了,她缓缓地松开自己的指节,尾音扬了扬,说:“想要我把这枚胸针还给你,没问题,但你的答案只能是’可以‘。”她一顿,“方逾,你知道的,做交易的话要有条件才行。”

    她想用一枚胸针,用这仅剩的念想,换来朋友的身份。

    方逾闻言,静静地看着谈云舒。

    下一秒,谈云舒急切地说了句“小心”,随后就探出自己的手臂,而她的手已然握成了拳头,就这样非常有距离感地搂过方逾的腰,把方逾往里带了点。

    这条道上有人骑单车穿梭,刚刚的这辆单车就没有那么平稳,来到她们这边的时候,差点擦着方逾而过。

    谈云舒的行为是下意识的,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和方逾的距离已经被她拉近了许多,两人差不多贴在一起,方逾也反应过来,掌心撑在她的肩头。

    这让谈云舒的神经都绷了起来,她垂下睫,看着近在眼前的方逾,嘴唇翕动:“事出紧急,我不是故意的。”

    她说着松开自己的手臂,拳头还依然握着。

    她曾经揽着方逾的腰可以毫无阻隔。

    而如今,她还要“绅士手”。

    至于刚刚骑单车的人,果然就撞到了就在她们旁白两米外的一个路人,正在向对方道歉,但对方的态度显然不那么好解决,因此引来了其他几个行人的围观。

    不远处,有人拉起了小提琴,本来安静的湖边就此有了些“生气”。

    “谢谢。”

    方逾收回自己在情急之下不得不贴上谈云舒肩头的手掌。

    “那答应我吗?”

    “我已经不需要这枚胸针了,谈云舒。”方逾拉开了她俩之间的距离。

    “如果不需要,你不会主动发消息给我。”

    两人对视着,跟旁边还在拉扯的情况处在两个世界似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就十多秒,也可能有一分钟,方逾给了自己的回答:“可以。”

    谈云舒的神情松了松。

    朋友。

    她们是朋友了。

    “我今晚没有带出来,它在酒店。”谈云舒扯了扯唇,“你想要什么时候取?”

    “回京城以后。”这两天在海城是不会再跟谈云舒见面了。

    “好。”

    旁边的事故也已经得到了解决,围观的行人也都散了。

    “走吧。”谈云舒这次动了腿,她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嘴角还噙着笑。

    方逾借着月光和灯光睨她一眼,又缓缓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两人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被光线黏在一起-

    谭颂在接下来的两天又对方逾发出了游玩的邀请,方逾没有再拒绝。

    等她们去过了海城的几处景点过后,也到了回京城的日子。

    方逾买了些海城的特产,给家里人寄过,也给在京城的两位朋友带了点,来的时候她只带着一个箱包,现在回去手里多了两个袋子。

    海城的高铁站里人流量聚集,谈云舒和沈映之今天也回京城,只是跟住酒店一样,她俩要乘的是商务舱。

    方逾跟谭颂买的是二等座的。

    公司也报销出差的车费机票,但配置都是最低档的,飞机是经济舱,高铁是二等座,想要更好点,那就自己添钱。

    但方逾跟谭颂都觉得没必要,该花公司的钱就花,更何况二等座也不错。

    四个半小时的车程,方逾戴着眼罩和耳塞睡了四个小时,剩下的半小时就是在酝酿睡意,因为在海城的这两天晚上她都没怎么睡好,在高铁上补觉刚好。

    距离高铁到达京城还剩几分钟,广播里已经在提醒着前方即将到站了。

    方逾把眼罩和耳塞都收起来,在群里回复着朋友们的消息,京城站跟她住的地方有些远,唐半雪和符爽特地开车来接她,发消息说她们已经在外面的广场上等着了。

    方逾唇角弯弯,敲了个字:【好。】

    谭颂在一侧伸了个懒腰,她也才睡醒没多久,问:“方逾,你一会儿怎么回去?打车还是地铁?”

    “朋友来接。”

    “行。”谭颂开着玩笑,“是我的朋友不够努力。”

    方逾笑笑。

    她的位置靠窗,能看见外面已经像粘稠的墨汁一样的天空,今晚没有月亮了。

    几秒后,她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方逾还以为是群聊里的消息,结果解锁了手机后,映入眼帘的是给谈云舒的名字的备注。

    谈云舒问:【你怎么回去?】

    【朋友来接。】回答长得跟刚刚的一模一样。

    谈云舒:【我也是你的朋友。】

    方逾的指腹在自己的眉心摁了摁。

    这两天跟谈云舒虽然没有见面,但聊天的频率比之前上升了些,一切都是因为“朋友”这个身份。

    过了几秒,谈云舒又跟了一句过来:【好吧,我们还是新朋友,没有其他朋友那么重要。】

    方逾丢过去一个字:【嗯。】

    两人没再聊,而高铁也在两分钟后就停了下来,车厢里的乘客纷纷有了动作,方逾和谭颂也排着队。

    很快,她们在扫了身份证出站过后就分开了。

    而谈云舒和沈映之不会跟她们混在一起,会走商务座的专用出站通道。

    高铁站人头攒动,方逾背着包,经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又穿过斑马线,才到达广场的停车区域,唐半雪的车在F区,没走一会儿,方逾就看见了符霜和唐半雪。

    以及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影。

    不用猜,这个人是薛奕。

    方逾的手机也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她放缓了脚步,接听了这通谈云舒拨过来的微信电话。

    “有什么事吗?”方逾一边走一边问,她看见薛奕朝着她招了下手。

    谈云舒在手机那端说:“没事。”

    “只是觉得京城的夜晚不如海城。”

    第64章

    近晚上九点, 露天停车场的人和车还是很多,多的是来京城玩的游客,像方逾这样出差回来的也不少。

    方逾听完谈云舒的话, 回了一个字过去:“哦。”

    下一瞬, 她毫不客气地挂断了这通微信电话。

    不能否认她跟谈云舒之间的关系是有所变化,没有刚见面时那么僵硬、剑拔弩张, 但不代表着谈云舒就可以跟她说这些废话。

    她的时间不宝贵吗?

    并且谈云舒这位朋友,没有此刻在等着她的朋友们重要。

    方逾乘着明亮的光线, 还没走过去,薛奕就已经迈步过来, 想要接过她提着的箱包。

    但方逾拒绝了,她笑吟吟地表示:“很轻的,我自己可以拿。”

    当时也没想着在海城待到今天,带的东西也就不多, 刚好够用, 至于买的东西也都不沉。

    她更喜欢自己做这一切, 有人来帮忙的话,她会不习惯。

    “好。”薛奕没有坚持。

    符霜拉开后备箱,笑着问方逾:“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惊喜的感觉?”她说, “没想到薛老师也会跟我们一起来吧!”

    “没想到。”方逾放好行李, 把视线放在一侧的薛奕上两秒,“还以为阿奕老师在忙。”

    薛奕把自己的帽檐往上抬了抬,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出来,说:“是忙。”又跟了句,“但接你回京城的时间还是有的。”

    唐半雪为她们拉开后座的车门, 说:“大家都忙, 所以要更加珍惜可以呆在一起的时光。”

    符霜:“半雪你说得对!”

    轿车很快驶出这一片区域, 方逾和薛奕在后座,符霜在副驾驶,她的话还是那么密集,路上的时候问方逾有没有在海城好好玩,又说起自己之前去海城玩过的地方,吃过的美食,以及被外国游客问路的时候用自己蹩脚的英语回话差点指错路的事情。

    方逾一一应着,薛奕和唐半雪也偶尔搭腔。

    等在这个话题上讲差不多了,符霜又说:“但说真的,小愉,沈总到底是什么神仙老板,沈总这样的老板真的好好啊,我现在跳槽来你们公司来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

    唐半雪握着方向盘,她目不斜视,道:“沈总现在在网上是香饽饽一枚,这次这个邮轮活动名气闹这么大,她们这个圈子的好几个单身大小姐都被人给盯上了,网上那些男的就指着入赘豪门呢,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她从内置后视镜看了方逾一眼,“还有我们那个大学校友谈云舒,小愉,你有看见网上那些人的发言吗?特别夸张……”

    “没有,没有去关注过。”方逾笑了笑,“不过,我们能不能跳过这个话题?老板再好,我也不是很想在下班的时间里听见老板的名字。”

    薛奕已经摘下了帽子和口罩,闻言含笑地看着方逾,深以为然地点头:“我也是。”

    “薛老师。”

    “你六一那天有什么安排吗?”唐半雪倏尔问。

    薛奕说:“我这周都在蓉城那边参加一个节目。”

    “OK。“唐半雪道,“那就有点遗憾了。”

    “嗯?你们有什么安排吗?”薛奕问。

    符霜解释:“我们仨是几百个月大的儿童,每年六一都会准备一份价格在两百块以内的礼物,到了那天晚上,会有互换礼物的环节,不过薛老师你那天在忙的话,那估计就……”

    “我周六晚上七点的航班到京城,能来得及吗?”薛奕问。

    “来得及来得及。”

    方逾支着自己的脑袋,用指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明灭的灯光在她的脸上浮跃,她的连色平静,只是心里有些憋闷,她没想到自己的两位朋友都没有过问过自己,就征起来了薛奕的意见,就好像默认她同意了一样。

    尽管薛奕是她带来认识的朋友,但她们三个人的活动就这样简单地变成四个人,她还是觉得有些微妙。

    跟朋友相处也是需要磨合的,只是显然她跟唐半雪和符霜之间磨合得还不够,她能够理解两位好友的初衷,因为薛奕的身份在那里,所以她们才想着拉近跟薛奕之间的距离。

    可是,就这样忽略了她默认了她的答案,总是让她觉得有些怪异。

    “……”方逾望着窗外,收回视线的时候,看见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发消息过来的人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谈云舒。

    方逾的眼睫低垂,面容解锁了手机,在朋友们聊天的声音中,点开了微信。

    的确是谈云舒。

    谈云舒:【未来一周我都有些忙。】

    谈云舒:【胸针我寄给你可以吗?】

    寄过去的话,那么就需要方逾填小区的地址。

    方逾:【两家公司距离很近,我可以在中午的时候来取。】

    【我中午不在。】

    【留在前台。】

    【方逾。】

    【如果你觉得不对等,我也可以把我住的地方告诉你,这样不就扯平了。】

    谈云舒不由得问:【现在跟你相处,该如履薄冰的是我,不想被你断掉关系的人,也是我,我们的友情岌岌可危,我就算是知道了你的地址又怎么样呢?】

    【不要委屈自己,谈云舒。】

    【我没觉得委屈。】

    方逾看着末尾这行字,最终同意了,发了自己的小区地址和手机号过去。

    的确,她随时都有叫停的权利。

    她不过是利用朋友的关系,来让自己彻底地戒断跟谈云舒的曾经。

    真正的不在意是冷脸相对吗?

    不,不是的,是谈云舒对她而言,可有可无,可去可留。

    只是目前很遗憾的是,她还没有完全做到这一点,她在听见谈云舒的哭腔是会有一瞬间的失神,在谈云舒搂住自己的腰时,也会回想起一秒她们的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谈云舒在收到地址以后又发了消息过来:【我快到家了。】

    【嗯。】

    聊天就此结束,方逾锁了屏。

    “小愉。”唐半雪喊了方逾一声。

    方逾抬眼,问:“怎么了?”

    “你刚刚有听见我们说什么没?”

    “没,回同事消息去了。”方逾眨了眨眼,“说什么了?”

    薛奕在一侧开口:“只是说到之后端午节的事情,她们说你包的粽子很好吃,我想问能不能卖我几个。”她关心地问,“回去要加班吗?”

    “不是,只是很简单的问题。”

    方逾这才回答前面的问题,说:“粽子吗?我送阿奕老师就可以了,谈什么卖不卖的,你上次可是送了我们好大的一份礼物呢。”

    薛奕上次送给她们的是香氛、香薰蜡烛这些,都是薛奕自己代言的产品,总价值加起来有一千多。

    薛奕唇角一弯:“那提前谢谢小愉。”

    方逾摆手-

    商务轿车往广场外行驶的时候,谈云舒看见了方逾,以及见过面的唐半雪、符霜,和薛奕。

    能把自己包成那样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除了薛奕这个大歌手,还能是谁?

    而且5月20号那晚的照片,也是她们四个人,所以她可以那么肯定那个人就是薛奕。

    没想到薛奕还来接方逾回京城。

    不能否认的是,谈云舒现在升起了一丝危机感。

    所以她才选择了给方逾拨电话过去,企图带走一些方逾的思绪,让方逾的注意力朝着自己挪一点,但她太笨拙了,笨拙到方逾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谈云舒:……

    好在她还是因为胸针而套到了方逾的电话和住址。

    曾经她去星湖35号院敲门就可以,现在想要知道方逾住哪里,还要拐弯抹角的,这个落差不可谓不大。

    只不过她看着软件上显示的方逾住的小区的信息,又由衷地为方逾高兴。

    星湖35号院这样破落的小区再也不会跟方逾有任何的关联了。

    手机切回到了主界面,谈云舒看着倒计时的挂件上显示的日期,距离6月9号已经没多少天了,她却还在纠结着让方逾“报答”的方式。

    她好像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要不起。

    有一种跟沈映之和梁霈斗地主时牌很差的尴尬。

    谈云舒把头发往耳后别了别,最终决定先不去思考这个,而是想着出差的事情。

    未来的一周她要去三座城市,又见不到方逾的人。

    沈映之在回完朋友的消息过后,侧过头睨向谈云舒,问:“对了,云舒,你什么时候出差回来?”

    “周五,怎么了?”

    “薛奕同意了我的邀请呢,星期天晚上来我那儿聊天,你也来呗。”

    之前在邮轮上的时候,沈映之就提起过这件事。

    谈云舒反应了一瞬,又想着那张合照,脑袋轻点:“好。”

    “我会来。”

    ……

    周二的下午,方逾在下班过后就去顺丰的柜子拿了胸针的快递。

    谈云舒是在昨天下午寄出的。

    方逾回到家就拆开了这个盒子。

    包装盒是记忆里的包装盒,胸针也是谈云舒戴的那枚胸针,而盒子里甚至还有这枚胸针的合格证,上面的日期也能对得上,就好像在这一刻将她拉回到了自己当初买这枚胸针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是带着怎样喜悦的心情去买的这个礼物,毕业那天就有多么地难过。

    不过过去这么多年,这种难过早就被冲刷了,就连当时的喜悦,也连带着被洗得很干净。

    方逾在窗边站着,发丝随风而动。

    她上网搜过,这枚胸针的款式早已经被淘汰,这个手工品牌也早就因为跟不上时代的洪流而倒闭,大家更喜欢可爱的,或者能彰显地位的。

    她捏在指尖看了半晌,最后把它当挂件一样,挂在了自己书桌前的挂钩上。

    六年前的自己花了2198元将它买给现在的自己。

    方逾望着它,唇角扬了扬。

    只是京城的雨在这时候落了下来,窗外传来细密的雨声,方逾望过去,看见的漆黑的不见底的雨夜。

    她的唇角放了下来,过去关窗户。

    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蓉城晚风清爽。

    在蓉城的某座大熊猫纪念品店馆里,谈云舒在挑着给方逾的六一礼物。

    她知道方逾的地址以后是不敢做什么大动作,可是……

    六一就快到了,她难道还不能给朋友送个玩偶吗?

    时间是她挤出来的。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她大可以上网给方逾买,可她觉得自己亲手挑的更有意义一些,所以来到了这座全城最大的大熊猫纪念品馆。

    这些大熊猫周边看得她有些眼花缭乱,什么都想买,但她又不能什么都买。

    薛奕在录制完今天的节目过后,也被工作人员推荐来到了这里。

    她这次也戴着帽子口罩。

    走进去之后,一转眼,就看见了在不远处站着的谈云舒。

    第65章

    这座大熊猫纪念品馆是蓉城文旅授权的店铺, 占地面积广,一共有两层,装修得也很气派, 营业到晚上十点。

    钥匙扣、冰箱贴、玩偶、积木、发箍、针织包、摆件……

    能想象到的周边应有尽有, 琳琅满目。

    来店里的游客占比更重,很显然, 这么多丰富的产品让许多人都犯了选择困难症,有人还拉着店里的拖车, 看见喜欢的就往里面放,装得满满当当。

    谈云舒在玩偶区着实犯了难。

    对于大熊猫, 她的了解并不算多,而且除了几个长得特别鲜明的,其他的在她眼里没什么区别,复制粘贴一样。

    这些玩偶也是这样的, 但即使是玩偶, 也能体现出大熊猫的可爱的地方。

    她犯难的是给方逾买哪一个。

    拿啃苹果的吗?还是抱着笋的?还是握着胡萝卜的?

    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小女孩也陷入了纠结, 小女孩不时地回头看着妈妈,表示自己每个都想要,但看上去有些严肃的妈妈说“只能拿一个”。

    最后小女孩拿了啃苹果的大熊猫玩偶。

    谈云舒轻抿着唇。

    在好几年前, 她那会儿觉得方逾的房间太素了, 床上一个玩偶都没有,只是素也有素的好处,那就是不会妨碍到她们做需要关窗的事情,那如今方逾的床上呢?还这么素吗?

    谈云舒不知道,但她知道方逾住在哪儿, 也知道玩偶不是非要放在床上。

    沙发上也可以的, 不是吗?

    方逾现在住的房间比以前大了些, 肯定有地方放的。

    谈云舒盯着自己眼前的玩偶好一会儿,就在她准备做决定的时候,一旁伸出来了一只修长的手,率先拿起来一只抱着笋的大熊猫玩偶,同时还响起一道很有辨识度的女声:“谈总,又见面了。”

    谈云舒侧过头,入眼的就是一双明眸。

    薛奕的眼睛很会长,眼尾本就是微微上挑的,现在眼里还潜着淡淡的笑意,淡化了几分凌厉的感觉。

    “薛小姐。”谈云舒的眉头轻挑,有些意外的模样,“没想到薛小姐竟然知道我在口罩之下的模样。”

    她没记错的话,她跟薛奕只正式见过一次。

    之前去看演唱会那次不能算,在洗手间外的碰面也不能算,那么往后就是“临里”商场办街头演唱那晚了,而那一晚,她因为脸上的过敏还没有完全消去,所以一直戴着口罩。

    薛奕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认出了她。

    “实不相瞒,在演唱会当晚我就对谈总印象深刻,你跟沈总是一起出现的,而且在私房菜的洗手间外,谈总不也在吗?还有我记得谈总是出席了邮轮慈善活动的。”

    薛奕说到这里一顿,又缓缓地说:“谈总长着这样的一张脸,想要让人记住不难,忘记才难。”

    “薛小姐客气了。”

    谈云舒的视线一低,看向薛奕怀里抱着的大熊猫抱笋的玩偶,平缓地说:“看来我跟薛小姐的眼光一样,我也刚好要拿抱着笋的这款。”

    “可是我看谈总在这里犹疑了很久。”薛奕轻笑了一声,“是真的喜欢吗?”

    谈云舒也拿了一个抱笋大熊猫到怀里,她相信不是自己的错觉,薛奕说话就是夹枪带棒的,于是笑吟吟地回:“不妨碍的,薛小姐,看过别的款式过后,会越发喜欢这一款。”

    馆内的人流一波又一波,有人拖车从她们的身前身后路过。

    两人对视着,笑意都不达眼底。

    “那谈总还要再买些什么吗?”薛奕邀请着,“这个馆这么大,不如一起逛逛?”

    谈云舒双眼微弯,口吻依旧:“抱歉,薛小姐,我想我需要先回去了,还有事情等着我处理。”她说,“周日见吧。”

    “好。”

    “周日见。”

    两人的交流短暂又锋利,谈云舒很快就越过其他人,来到了前台。

    馆里还提供快递服务,谈云舒没有犹豫地就选择了当场邮寄,填了单子。

    不远处的楼梯拐角处,薛奕淡漠地看着谈云舒把怀里的大熊猫玩偶交给店员,口罩下的唇角往上翘了一瞬,而后提腿继续往上走-

    方逾的工作忙了起来。

    五月就快迎来结束,这个月的营业额度比上个月有了明显的效果,在薛奕为京城的临里商场唱过歌之后,全国各地的临里商场就腾出一块位置出来留给其他网络歌手或者主播,这些人的热度一般,不怎么出名,但也有唱得好的,她们可以让部分人驻足,也可以让自己的名气增长。

    有些人无聊了就会去广场那边捧场,总会有进商场消费的时候。

    各部门都在向方逾汇报着自己的工作进展,方逾要整合、精简一下,再交给沈映之。

    沈映之有别的事情要忙,不可能挨个去听这些。

    马上就要六月份了,这样第二个季度的业绩才是完整的属于她的,她跟家里可是签了协议的,如果公司的业绩做不到预期的话,她这个总经理的位置就别想了。

    她的堂哥堂姐还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着,谁也不想放弃。

    整个公司上下也都很忙,前阵子发工资的喜悦也都被加班给冲散了。

    是的,方逾她们加班了。

    大家有开不完的会议做不完的PPT见不完的客户,连着三天,方逾回家的时候快递驿站都关门了。

    不过这种强度对于她而言并不难,她也没有怨声载道。

    现在已经是她人生里相对不那么苦的时候了。

    好在周末她只是加了周六早上的班就回了小区。

    今天就是六月一号。

    方逾小的时候也会过儿童节,那会儿她父亲还活着,会跟方芹一起买点她喜欢的小零食回来,还会给她买那种很鲜艳的发圈,戴头上跟朵花似的,不过这些记忆太久远了,有些模糊,没那么清晰。

    她以前都没时间过节,更遑论是长大以后就跟她没什么关系的儿童节,直到这几年,在符霜和唐半雪的影响之下,她才觉得大人也可以过。

    大人也可以在这一天奖励自己。

    忙了几天,方逾现在才有时间去取被困在快递驿站的一个快递。

    她上小程序看过,这个快递是从蓉城的大熊猫纪念品馆发出的,那么多半就是去蓉城出差的薛奕寄过来的了。

    方逾取了快递。

    这是一个不小的箱子,但重量却很轻,她搬回家,拍下照片发给薛奕,问:【这是你为今晚互换礼物准备的吗?】

    薛奕晚上七点的航班才到京城,过来估计得八点过了。

    【不是。】

    薛奕回答:【是单独买给你的,觉得很可爱。】

    方逾抿唇。

    说实在的,对于跟薛奕关系这样快速地拉近,她仍然有些不适应。

    符霜和唐半雪未经她的同意又邀请了薛奕来参加她们的活动这件事,她为她们找好了借口和理由,仅这一次,而且薛奕之前送给了她们那么贵重的东西,热情一点似乎也没什么。

    但薛奕现在又“单独”给她买了东西回来。

    方逾坐在沙发上,她看着薛奕回复的消息,习惯性地抚了抚自己的眉心,过了几秒后,又收到薛奕的消息:【如果觉得为难的话,等我今晚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我可以拿的,可以吗?】

    【好。】

    方逾把玩偶的包装拆开,里面的大熊猫抱着一颗笋,看上去憨态可掬。

    她把它放到了沙发上,给它拍了张照片。

    本想着发朋友圈的,却又觉得薛奕或许会误会,最后没有发出去。

    谈云舒的消息也在这时候传过来。

    这两天两个人都忙,所以没怎么聊天。

    【六一快乐,方逾。】

    第66章

    看着谈云舒发来的这行消息, 方逾微怔。

    大概是因为关于那三年的回忆本就不算多,没怎么占着脑容量,所以她还清晰地记得, 她跟谈云舒之间从来没有一起过过任何一个节日, 5月20号这样的野生节日是不算在里面的。

    她们本就过着不一样的人生,交集也只限于那逼仄狭窄的屋里。

    而过去了这么几年, 谈云舒却来祝她节日快乐。

    方逾茫然了一瞬,都不知道怎么回复。

    她不适应薛奕的亲近, 也不习惯跟谈云舒如今略微别扭的关系,或许也不只是“略微”。

    在她没有回复的时间里, 谈云舒又跟了信息过来,让她眨了眨眼。

    谈云舒:【我下午有个应酬,正好要路过你家这边。】

    谈云舒:【见一面,方逾。】

    方逾用指腹摁了两下眉心, 就在她准备拒绝的时候, 谈云舒又补了一句:【那枚胸针换来的朋友身份不至于见一面都很困难吧?】

    【知道了。】

    下午四点, 谈云舒应酬结束,特地驱车从南边的区域到北边的区域。

    方逾就住在这边。

    因为在网上看过好多遍这边的小区的布局,她对这边的道路都了解了许多, 甚至过来都用不着导航, 就能将车停在方逾住的小区外的路边,只是不太凑巧,这里的车位很紧凑,她过来的时候已经满了,还往远处开了一截路, 才终于停下来。

    小区附近的菜场、超市、饭馆……

    跟地图上显示的一个样。

    谈云舒看着这边的店铺, 甚至都可以想象出来方逾在这里生活的模样, 她勾起唇,心情很好。

    这一切都是因为要见到方逾了。

    日历刚步入六月初,京城的阳光就热烈了些,谈云舒撑着太阳伞,另一只手提着她从雪城带来的特产,是公司的人推荐的一家味道很不错的老字号糕点铺子。

    方逾一定是喜欢吃糕点的,但为了不让方逾有负担,她没有买多少。

    这也成了她这次见面的借口。

    小区大门人来人往的,大家刷卡进出,有些严格。

    谈云舒站在比较显眼的位置,目光就落在门那里,她已经跟方逾说了自己到了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方逾从家里下来要多久。

    不过她没觉得难熬,只因等的人是方逾。

    如果电梯顺畅不需要多等的话,正常速度之下,方逾从家里出发到小区门口只需要三分钟的时间,但偏偏现在的运气不怎么样,三架电梯都还在往高楼升着,下行的时候又有些缓慢。

    方逾轻抿着唇,再看了眼两分钟前谈云舒发来的消息,又把手机屏幕扣上。

    没必要回。

    只是等电梯的时间里,难免让人觉得有些焦躁,直到看着LED显示的数字距离自己的楼层越来越近,方逾才稍稍地松了口气。

    她缓缓迈步进去,等到出了电梯,也没有刻意提速。

    曾经的她也总是等谈云舒。

    等谈云舒的见面的通知,等谈云舒回消息,等谈云舒毕业……

    现在谈云舒要以朋友的身份跟她有所牵扯,那么谈云舒等等又怎么了?

    小区绿化广阔,方逾在树下穿行。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还收到了薛奕发来的消息,薛奕说自己过了机场的安检,正在机场候机,又说想起来之前在柳城机场遇到她的事情。

    方逾的唇角牵着笑,说:【起落平安。】

    再抬头,就望见了谈云舒。

    四目相视,方逾似是撞进了幽深的湖里。

    她锁屏了手机,又架了下自己的眼镜,刷了门卡跟熟悉的保安唠了一句,就走向了谈云舒。

    谈云舒的穿着稍显正式,看上去的确是去应酬的装扮。

    等方逾走近了,谈云舒压下自己内心的那些不悦,把伞面朝着方逾的方向倾斜了些许,将两个人都罩在了伞下。

    方逾睨了眼被圈在伞下的她们的影子,圆圆的轮廓将一切都藏匿。

    下一瞬,她抬起头来,嘴唇动了动:“有什么事?”

    “……”谈云舒闻言,褐色的瞳仁里含着盈盈的笑意,她说,“我觉得你还需要再适应一下,方逾。”

    “嗯?”

    “朋友之间,就算是没事也可以见面的。”谈云舒说,“你不能因为是我,就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方逾的眉头轻抬:“你没有什么不一样。”

    “嗯,没有。”

    谈云舒把手里的袋子递出去:“这是在雪城的一家老字号糕点铺子买的,是它家的招牌,带给你尝尝。”她说,“就当做是另一份六一礼物?”

    “另一份?”方逾没有立马接过袋子,而是抓住里面的关键词。

    “对啊。”

    谈云舒的手没有收回来,她很坦率地说:“我还去蓉城出差了,从大熊猫纪念馆店里给你寄了个大熊猫玩偶,你中午才有时间去拿快递。”

    玩偶是从纪念品馆直接寄出的,寄件人那里是馆名和官方的联系电话。

    不过谈云舒作为买家,手里自然也有快递单号,她这两天会抽空看看物流的显示,她看见玩偶早在周四的晚上就已经到达了方逾小区的快递驿站,只是没人来取。

    直到中午看见物流那里显示的不再是“待取件”,而是“已签收”。

    谈云舒才趁着这个时间给方逾发了六一快乐的消息过去。

    时间倒是正好,刚好在今天拆开。

    “它……”方逾盯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恍惚了一下。

    谈云舒却接过话头,同时也想把袋子塞到方逾的手里:“它抱着笋很可爱。”

    “这也是我见你要说的事情之一,我怕你不清楚它的来历,所以想着告诉你一声,一个玩偶,方逾,别拒绝我。”

    “谈云舒。”方逾往后稍退了一步,她没有接这个袋子,“如果让我收下这份礼物是你让我报答你的方式,那我可以收,否则,算了吧。”

    谈云舒提着袋子的动作都僵硬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像是被按了暂停。

    但她不想让方逾被晒到,又往前了些。

    “见一面可以。”

    方逾说:“但是,我不希望我们之间还能有物品上、金钱上的牵扯,你送给我大熊猫的目的是什么呢?是让我看见它的时候就想起你吗?”

    “我没有这样想。”

    “那你在寄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是不是因为知道我会拒绝?所以才来个先斩后奏?”

    “那如果是别人给你送,你就会收下,是吗?”谈云舒一顿,念出一个名字,“比如,薛奕,是吗?”

    方逾侧开脸,没有回答。

    谈云舒扯唇:“好吧,我知道答案了,方逾。”

    她垂着手,手里的糕点明明没有那么沉,却让她觉得提不动,她的眼睑也低了低,非常疲惫地道:“麻烦你现在去取一下那个玩偶,我在这里等着你。”

    “……好。”方逾说这话的时候,心跳都空了一拍。

    随后她压下这份感觉,没有迟疑地转身,一头微卷的长发跟着晃了晃,也晃着谈云舒的眼。

    谈云舒在原地站着,她看着方逾从容愉悦的身影,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冰凉。

    周遭的热空气在这一瞬转为冷空气,她被包围得很严实,她攥紧了伞柄,看向自己的影子。

    方逾果真是一点儿牵扯都不想跟她有。

    胸针要从她这里拿回去,知道玩偶是她送的,所以也不想要。

    薛奕为什么就可以?

    等等……

    所以方逾是也收到了薛奕送的吗?

    所以两个一模一样的玩偶里,方逾可以任意地舍弃她送的这一个,而留下薛奕送的那一个。

    这么想着,谈云舒闭上了眼。

    指尖都像是被冻住了。

    ……

    方逾在回程的路上加快了些脚步。

    只是她禁不住有些困惑,脑子里想着薛奕的消息和谈云舒的说辞,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玩偶就是谈云舒送的了,因为谈云舒把具体的信息都说出来了,包括她中午取件的事情。

    那么薛奕说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可以肯定薛奕也买了,否则薛奕不会那样自然地就答下来,那么另一个大熊猫玩偶呢?

    来不及等方逾想出结果,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放在沙发上的这只玩偶唇角在往上扬着,像是因为她的回来而感到高兴。

    方逾抚了抚它的脑袋。

    这两年她会经常看大熊猫相关的视频,看着它们就会觉得很可爱、治愈,也希望着以后有机会了可以去蓉城一趟。

    但这个大熊猫玩偶,她要还给谈云舒。

    她重新将它装到箱子里,又抱着箱子出了门,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中午还觉得很轻的箱子,在这一刻却觉得重如千斤。

    几分钟后,她又出了小区。

    谈云舒还在原地等着她,只是眼里的笑意消失得很干净,寻不到一点儿踪迹。

    “你的车在哪儿?”方逾问,“我抱过去。”

    “不用了。”

    谈云舒淡声拒绝:“我自己可以,不麻烦你了。”

    这样的口吻方逾并不陌生,她知道谈云舒一定是生气了。

    “好。”

    方逾不会再跟以前那样哄着,她就顺着谈云舒的话,应了一声。

    谈云舒斜了她一眼,内心的苦涩翻江倒海。

    方逾甚至都不愿意坚持一下。

    但下一秒,方逾望着她,说:“六一快乐,谈云舒。”

    “……”

    她会快乐吗?

    谈云舒没回,因为方逾这个也只是对她的那句祝福的回复,只是改了个名字而已。

    她发的没有新意,方逾回得也没有新意。

    如果不是她这条消息过去,方逾也不会这样“祝福”她。

    谈云舒抱着箱子朝着停车的方向走着,眼眶微红。

    第67章

    方逾没有追上去, 但也没有立马就转身。

    她看着谈云舒艰难地撑伞抱着箱子,手里提着的袋子还在摇晃,本就清瘦的身影看上去越发单薄。

    她的双唇抿成了直线。

    她想, 她是没有说错话的。

    早在六年前毕业那天, 她也曾给谈云舒发过“毕业快乐”,而谈云舒在递给她请柬过后的几个小时, 给她回了“毕业快乐”回来。

    难道谈云舒会不知道她当时的心境吗?

    如今,她把不是说了快乐就会快乐的感觉给还回去了, 她还亲眼看着谈云舒在自己的眼前红着眼眶的模样。

    还在意吗?

    方逾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该问问薛奕, 看看这其中是否有误会存在。

    而且谈云舒为什么会猜到薛奕的身上去?如果猜测她的朋友的话,那么符霜和唐半雪被提到的可能性更大吧?怎么会是连面都没怎么见过的薛奕?

    待看见谈云舒上了车,方逾才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随后转身进了小区的大门。

    回到房间以后, 方逾就再次点开了跟薛奕的聊天对话框, 她思忖了几秒钟, 就直截了当地问:【薛老师,能看一下玩偶的物流信息吗?】

    无需拐弯抹角。

    只不过本来该在候机的薛奕却没有回复过来。

    方逾等了一会儿,倒是看见朋友圈动态那里显示了谈云舒的头像, 她的眼睫颤了两下, 指尖在迟疑了一秒后点开。

    入眼的是一张照片。

    那个抱笋大熊猫玩偶被谈云舒放在副驾驶坐着,还给它系上了安全带。

    谈云舒:【六一礼物。】

    方逾没有点赞评论,她点开大图看了两眼以后,就切了出去,当作没看见。

    薛奕的消息在快到六点的时候传了过来, 对方有些惊讶。

    薛奕:【[图片]】

    薛奕:【怎么上面显示的小愉你还没取件?】

    截图里, 快递是到了小区的快递驿站的, 但物流那里显示的是“待取件”。

    方逾:【我的号码最后一位填错误了,薛老师。】

    【我都没注意到。】

    薛奕说:【抱歉,是我的失误,我还以为中午收到的那个就是我送的,看来还有人给小愉你寄了?】

    方逾不想过多地去说这件事:【你是已经回京城了吗?】

    上次薛奕说的是晚上七点,现在还差了一个小时,天边的彩霞还在燃烧着,不管不顾地落在方逾房间的窗前。

    【改签了,不想让你们等太晚。】

    薛奕:【我现在就过来。】

    【好。】

    【那我去取快递。】

    果然,谈云舒和薛奕因为都去蓉城出差,凑巧都去买了大熊猫的玩偶送给她。

    只不过由于薛奕寄快递的失误,所以她没有收到另一个取件码。

    七点左右,薛奕就赶了过来,因为上次来过,所以这次她都不需要人来接,门卫给方逾打过一通电话过后就放她进来了。

    她手里还提着今晚要作为交换的礼物。

    方逾开门,看着薛奕,笑了笑:“薛老师来得很早。”

    “你又叫我这个称呼了。”薛奕摘掉了自己的帽子和口罩,面上的笑容灿烂。

    方逾立马改口:“阿奕老师。”

    “什么时候能去掉后面的两个字就好了。”

    薛奕说着,跟在方逾身后进了客厅,把袋子放在了茶几上,她一眼就能看见眼熟的大熊猫玩偶的箱子,不由得问:“没拆开吗?”

    “薛……阿奕老师,这个大熊猫玩偶,还请你收回去吧。”

    这是方逾在下午就想好的打算。

    趁着符霜和唐半雪还没来,她现在开口说明最合适。

    谈云舒的大熊猫玩偶她不会收,薛奕送的她也不会收,她跟薛奕还算不得熟悉,就算是薛奕想要跟她交好,但不代表着她就可以收下这份礼物了。

    哪怕这个大熊猫玩偶并不贵重,可这也是一份心意。

    她这几年最承受不起的就是心意了。

    “为什么?”薛奕有些不解的样子。

    方逾弯眼,直言道:“因为不合适,薛老师。”她又把称呼给改了回去,“一会儿半雪和小霜可能就会问我怎么多了个大熊猫玩偶,我不会撒谎,那我难道就说是薛老师你给我买的吗?”

    薛奕静静地看着她,带有攻击性的眉眼沉下来,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方逾回视着,坚持己见,没有退缩。

    “那你中午收到的那个呢?留下来了吗?”薛奕状似不经意地问,也像是在找着突破口,“如果别的朋友送的可以,那为什么我送的不可以?”

    方逾回答:“没有。”

    薛奕的神情像是一松,她败下阵来,笑了声:“既然小愉你这样一视同仁,那我没话说。”

    “但是……”薛奕又真诚地问,“小愉,我跟你的关系是比跟她们要好,你难道能否认吗?”

    方逾不能。

    回顾过去这一个多月以来跟薛奕少有的几次相处,薛奕跟她最先认识,也是因为她才认识了符霜和唐半雪,她们关系更要好,这是事实。

    “能跟薛老师做朋友是我的荣幸。”方逾说。

    “我也是。”

    方逾道:“抱歉,薛老师,我就是这样一个拧巴的人,我不想让你如此破费,你上次来的时候已经送过我们不菲的礼物了,这样会给我们带来压力。”

    “好,我明白了。”薛奕点头,不再在这个事情上纠结的模样,“那这个大熊猫玩偶今晚可以当礼物互换吗?我抱回去也有些困难,把袋子提回去就很简单。”

    “当然可以。”

    两人相视一笑,方逾自己也松口气。

    只是她知道自己在这一刻想到的是什么——-

    那如果是别人给你送,你就会收下,是吗?-

    比如,薛奕,是吗?

    又过去半个小时,天边只剩一抹余晖。

    符霜在自己房间化好妆来到对门,唐半雪也差不多这个时间到,两人准备跟方逾一起布置客厅的,结果开门的人是薛奕,她们都禁不住有些惊讶:“薛老师,你现在不是还在路上吗?”

    “很惊喜吗?”薛奕笑着问。

    “何止是惊喜啊!”

    场地的布置很简单,就是气球和彩带,以及一条写着“可爱的灵魂要过六一”的横幅。

    这一切都是为了拍照而布置的,显得很有仪式感和氛围感。

    互换礼物的环节很简单,就是提前用纸条写好自己的名字,再通过抓阄的方式抽。

    如果抽到自己的,那么就重抽。

    不过也不能干抽,还是要玩游戏的,要不然环节这么快就结束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玩的还是符霜房间里的游戏,上次方逾大获全胜,其他三个人都不甘心呢,这次就想趁着这次机会赢到最后,好做第一个抓阄的人,大家的神经紧绷着,玩起来也比上次更加艰难。

    这次坚持到最后的是薛奕,过了是方逾、唐半雪、符霜。

    小小的盒子里装着四个纸团,薛奕恰好抽到的就是方逾的礼物,是一个可爱的首饰盒。

    方逾抽到的是唐半雪买的一个杯子。

    至于那个大熊猫玩偶,被符霜抽了去。

    符霜拆开箱子一看,“哇”地叫了声:“是我心上熊等比例玩偶!谢谢薛老师!非常喜欢!”

    薛奕看了眼方逾,笑着回:“喜欢就好。”

    唐半雪的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起,她走到窗口来接这通电话,通话结束,她叹口气:“顾客说未来三天京城要下雨,以后再来,她不喜欢下雨天。”说完又看向了方逾的书桌挂件墙那里,随后双臂撑在书桌上,问,“小愉,这个挂件是你新买的吗?”

    “算是。”

    “但我看着有些眼熟。”唐半雪细细搜索自己的记忆,几秒后,她想起来了,眼睛亮亮地看着方逾,“天知道我看了多少遍谈云舒的采访,这个跟她戴的那枚胸针长得好像,我看网上还有人搜同款,但都不是这样的……”

    “是吗?不太清楚。”

    说着自己不会撒谎的方逾不能否认的是在跟谈云舒有关的事情上,她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撒谎。

    薛奕似是很感兴趣地起身,也走过去看了两眼,她笑着道:“这枚胸针是代表着云朵一样的自由吗?”

    “嗯。”

    符霜招呼着:“别看胸针啦!准备拍照吧!”

    上次只是吃个饭都拍了照,这次过节不拍照就说不过去了。

    她们依次又在沙发上坐好,还是由薛奕来举着手机自拍,不过后面的背景不是那么好拍,最后不得不找着位置。

    薛奕看了一圈,又说:“可以放在书桌那里。”

    她走过去,把手机架在那里。

    而书桌前的挂件墙那里的这枚醒目的云朵胸针,再次进入她的视野。

    —

    薛奕的账号也成了谈云舒的经常访问,她都不确定薛奕今晚是不是会去见方逾,但这不妨碍她看薛奕的微博。

    薛奕这几天去蓉城的时间里,也更了好几条动态。

    吃火锅的,还有大熊猫元素的,以及尝试折耳根的,评论区的粉丝们都很喜欢她分享这样的日常。

    在快到十点钟的时候,谈云舒在刷新过后,就看见了薛奕发出来的最新的微博。

    果然又去见方逾了。

    另外三个人的脑袋打了跟上次一样的动漫头像的马赛克,谈云舒还是可以一眼就能认出来方逾,这次见不着那颗痣,但她下午才见过方逾,知道方逾穿的是什么衣服。

    以及……

    在这些人身后摆着的那一个抱笋大熊猫玩偶,它站在最中间的位置,而它的前面就是方逾。

    毫无疑问,这就是薛奕送给方逾的那一个。

    原来方逾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把玩偶放在了客厅,还是这样显眼的位置,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可这不是她送的。

    知道方逾收下了薛奕送下来的礼物是一回事,但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码事。

    意识到这点,谈云舒只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在痛。

    没什么的。

    谈云舒宽慰自己,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是吗?可看着这只不是她送的玩偶这样大摇大摆地在方逾的客厅,她就有了溺水的感觉。

    她禁不住地去想一件不能被忽略的事情。

    薛奕难道就是方逾口里喜欢的那个人吗?

    方逾向她坦白过曾经喜欢过她这件事,但对齐韵说的那句“我有喜欢的人”可没有解释过,虽然方逾也没有向她解释的必要,但她的思维就是会扩散。

    并且方逾每次见到薛奕的时候都很高兴,喜悦的神情是现在见到她的时候不会有的。

    半晌,她闭上眼,疏着自己的呼吸。

    第二天是周日,也是沈映之组局的日子。

    京城下起了雨,地面上已经起了小水坑。

    谈云舒本想穿得休闲点的,但一想到要见的人里有薛奕,她最后选择了化全妆和长裙,看上去很正式,只是盒子里没有了那枚胸针可以戴,她觉得自己心脏这块儿都空落落的。

    见面的地点在沈映之的大平层里,时间是晚上七点钟,就只有她们三个人。

    谈云舒驱车前往,等红绿灯的时候又一次打开跟方逾的对话框。

    其实方德明除了脸上的疤还没消掉,其他的情况已经没有了,是她坚持着以方德明的情况来跟方逾有这样的不算互动的互动,但昨晚她没有去问方逾关于方德明的事情。

    方逾也就自然而然地没有发消息过来。

    谈云舒退出去,压下自己的那些难过。

    方逾又没有亲口说喜欢的人就是薛奕,她在这里想东想西是平白无故地给自己压力,不是吗?

    想着这些,谈云舒一路开车到了沈映之住的地下停车场。

    凑巧,薛奕也刚好开车到这里。

    两人前后脚下了车。

    谈云舒客套的笑容在下一瞬就凝住了,她的呼吸也都被剥夺——

    薛奕的胸口挂着那枚让她眼熟的云朵胸针。

    第68章

    沈映之买的这个大平层在高级住宅区, 车库看上去很能彰显身份,金属的星空顶和金刚砂耐磨地面,以及布满各处的LED灯柱, 整体舒适且温馨, 主打的就是一个让户主在车库就能有回到家的感觉。

    外面在下雨,昏暗一片, 车库却丝毫不受影响,光线明亮, 跟其他时候没有区别。

    甚至亮到谈云舒觉得扎眼,她紧盯着薛奕心口处的那枚胸针, 连眼睫怎么扇动都像是忘记,直至眼眶干涩发痛。

    在过去的六年里,在那么多个难以入眠的夜里,她就算不敢去承认自己对方逾的感情, 但她也会将这枚胸针拿出来看着, 有时候还会比对着天空的云朵, 看看有没有哪一朵跟它长得一模一样。

    这枚胸针是方逾留给她的唯一的物件,也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原来她们真的没什么牵连,可以断得那样干干净净。

    她不是没有去搜寻过这个品牌的同一个款式, 可这样的纯手工制品, 不可能做到完全的一模一样,总有一些地方是跟这枚有区别的。

    所以她记得这枚胸针的轮廓、线条、色调、纹路。

    而现在,它衔在别人的心口。

    不是同款,是同一枚。

    是她以做朋友的筹码要挟才让方逾收回去的那一枚。

    那它为什么会在薛奕的心口?

    “谈总,晚上好。”薛奕微笑着走近, 声音在车库里扩着, 也打断了谈云舒的思绪。

    谈云舒脑子一团乱麻, 她困难地颤了下睫,将自己的错愕收了起来,回以一个笑容:“晚上好。”

    她尽量不让自己的注意力往胸针上落,维持着表面的优雅,说:“又见面了,薛老师。”

    “我上次也说了这样的台词。”

    “嗯。”

    谈云舒目视前方,单手提着裙,她穿的是鎏金鱼尾裙,贵气十足,银色的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声音干净利落,她款款地往前走,又说:“不过跟薛老师同时到达,怎么不算一种偶遇呢?”

    “有缘。”薛奕莞尔,“我见谈总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巧了,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沈映之提前安排了管家来接人,见着她俩立马迎上来,带着她们到富丽堂皇的电梯口。

    两人站在一条线上,中间只余半个身位的距离,电梯门擦得很干净,还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人影。

    跟方逾重逢以来,有好几次谈云舒都在这样的情况下看着方逾。

    她会观察到方逾跟自己的身高差距,跟以前几乎没什么变化,但就在此刻,她看不见方逾的身影,却能看见的是跟她牵连甚深的那枚胸针。

    所有的注意力还是不受控制地朝着它跑去。

    难道这个礼物还能再送出去一次吗?不,方逾不是这样的人,可要怎么解释眼前的情况?但……如果不是送呢?关系亲近的人,用对方的东西,不也是很常见的一件事情吗?以前读书的时候,班上那些女生也经常用自己好朋友的发卡。

    谈云舒的思绪非常跳跃,一个个问题在她的脑海里蹦着。

    但不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让她难受万分,像是有蚂蚁在啃噬,一点点地蚕食着她的血与肉。

    很快,她们进了电梯,在十来秒过后,就到了沈映之的家门口。

    沈映之在几分钟前就开着门等着她们,见到她们出现,非常欢迎地笑着道:“你们还一起来的啊?”

    “在车库遇到了。”回答的是谈云舒。

    薛奕将手里提着的一个袋子递出去,她今天也化了妆,将眉眼那里的凌厉感弱化了许多,现在看上去让人觉得亲切了些。

    她笑吟吟地道:“初次登门,感谢沈总的邀请,还请沈总收下我的这份礼物。”

    “谢谢,薛老师快进来换鞋吧。”沈映之并不客气,但视线一扫,就看见了薛奕心口的胸针。

    她的眼皮都禁不住地跳了下。

    这么凑巧?

    于是又不动声色地睨向自己的好友。

    谈云舒的面容还保持着浅浅的笑,已经先一步走到衣帽间,薛奕慢慢地在她的身边坐下,也换起来了准备好的舒适的拖鞋。

    不对劲。

    氛围很不对劲。

    沈映之心虚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尖,提着袋子往里走:“晚餐还没做好,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先喝点酒?”她笑着道,“这雨下了一整天,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后两天还要下,但是下雨也不能坏了心情,不如我们先一起赏雨,聊聊天。”

    说话的间隙里,两位客人也已经洗了手。

    薛奕闻言,露出一个歉然的神情,说:“抱歉,沈总,酒我不能喝,明天要录新歌。”

    “没关系,保护嗓子要紧。”沈映之非常理解,顺带着说,“云舒以前学的就是播音主持,她那会儿也要保护嗓子呢。”

    薛奕看向谈云舒,问:“那谈总现在呢?”

    “我没从事相关的工作,所以用不着忌口。”谈云舒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窗外雨蒙蒙的,她的心也好像蒙上了一层雾,回答问题的时候都靠自己的意志。

    “那谈总还想着当主持人吗?”薛奕也坐下来,自然地问。

    谈云舒侧过脑袋,看向她,含笑地给了自己的回答:“不想,当主持人从来都不是我的愿望。”

    “怎么不问问我?”沈映之给自己和谈云舒倒着酒。

    薛奕顺着问:“那么沈总的愿望是什么呢?”

    开方式的大厨房里有四个私厨在忙碌,饭香逐渐往外飘,她们三个人就在那块位置浅聊着。

    沈映之这次会邀请薛奕主要还是因为欣赏对方。

    两年前的薛奕只是个小有名气的街头歌手,可现在两年过去了,薛奕已经成了坐拥千万歌迷的人气歌手,经历怎么不能算得上是惊奇呢?

    薛奕在她的眼里,跟方逾她们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所以她愿意抛出合作的橄榄枝。

    上次的合作那样成功,所以今晚也算是一个单独的“庆功宴”,只不过只有她们三个人而已。

    本来是想着让薛奕来唱歌,但开口的时候就换了性质。

    谈云舒心口憋闷,有关于这枚胸针的一切在她的脑海里打着转。

    兴许是酒精起了作用,她想到的也更多。

    当年方逾送给她的时候,跟她说的是毕业礼物。

    那这次薛奕又是以什么样的性质戴上它的呢?方逾将它要回去,原来是为了给薛奕吗?或许也不是给,只是正常的拿而已,就像她在电梯口时想的那样。

    早知道……

    她就不该那样开口的。

    现在她们之间,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并且方逾收下了薛奕送的大熊猫玩偶。

    薛奕昨晚才跟方逾见过,还跟方逾贴那样近地拍了合照,那个大熊猫玩偶好像是一种见证……

    见证她们开心、喜悦、幸福的时刻。

    “云舒。”沈映之按下朋友的手腕,眉头皱起,“别喝了。”

    一瓶酒都快见了底。

    谈云舒没有挣扎,她松开自己握着杯子的指节,转而揉了下自己的眉心,“嗯”了一声:“好。”

    薛奕关心地问:“谈总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听薛老师这么问,难道薛老师以前是学医的?”谈云舒的理智还算清醒,她自觉自己并没有喝多少,回问的时候眼神也很清明。

    不可避免地,她又看见了那枚胸针。

    薛奕失笑:“虽然我叫薛奕,但我不是学医的,不过经常有学医的歌迷跟我说学医太苦了。”

    “那薛奕苦吗?”谈云舒追问。

    薛奕闻言怔了下,随后怅然地笑了笑:“苦过吧,谁的人生没有苦过呢?”

    沈映之适时插嘴:“人生本就是酸甜苦辣都有的。”她岔开话题,“晚餐已经做好了,走吧,换场地了。”

    “嗯。”

    请来的都是大厨,做的菜色香味俱全,只不过走的是精致路线,几道菜的份量不多,够她们三个人吃,但本来也不是为了吃饭而来的,主要还是交流,增进一下了解,这样对后续的合作更有益。

    薛奕说话很好听,时不时地蹦出几句让人听了不自觉就会笑的话,好像本来有些怪异的氛围都被消解掉了似的。

    谈云舒没什么胃口,而且饭前她就喝了酒。

    在尝试着吃到七分饱过后,她就放下了筷子。

    这是一张小圆桌,她们三个各坐一边。

    她就坐在薛奕的左侧。

    头顶的吊灯绚烂,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更清晰地看见那枚胸针的模样,也让她不知道第几次确定这就是同一枚。

    是她亲手寄出的那一枚。

    听着沈映之跟薛奕聊着音乐,她又缓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说:“我先过去继续赏雨了。”

    “好。”

    谈云舒再回到沙发上坐下,她的头发垂在肩侧,指尖点开了跟方逾的聊天对话框。

    她有好多想问的,但什么都问不出口。

    她自己也说过,喜欢方逾是她自己的事情,那么方逾做出怎样的抉择,她都该理性地去看待,对吗?

    似乎是对的。

    但要怎么才能做到理性?谁来告诉她?谁来教教她?

    她是不是真的将一切都错过了,是不是在重逢见到方逾的那天晚上,她不该那么倔强,她应该早一点儿向方逾表明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如果这样做的话,现在的她还有机会?

    几个沉重的呼吸过后,谈云舒锁屏了手机,又端过酒杯一饮而尽。

    她喝得有些急切,还被呛到了,弯过腰咳着,眼眶趁机也红了起来,蓄起一层薄薄的泪,却克制地没让它们掉下来。

    “怎么喝个酒还能呛着。”沈映之过来给谈云舒递过纸巾。

    薛奕又是关心的口吻:“谈总的嗓子会不会觉得很痛?可以适当地喝点温水。”

    “我去接。”沈映之起身。

    谈云舒抬起头来,她看着薛奕,勉强地扯起唇问:“薛老师,你的这枚胸针在哪儿买的呢?”

    “不是买的,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的,就是……”薛奕有些羞赧的样子,“我想送大熊猫玩偶的那位。”

    薛奕微微一笑,继续道:“我有看过谈总在慈善活动的采访,你当时也别着这样的一枚胸针,本来还以为谈总今晚也会戴着它,这样我还可以跟谈总多聊几句,因为我个人也很喜欢胸针。”

    “我忘记了。”谈云舒的唇角勾起,“就是觉得很凑巧,所以我才问的,这倒是证明我们的品味都是一样的好。”

    “嗯。”

    谈云舒不是察觉不到薛奕说话的刻意,也不是察觉不到薛奕对她的敌意,她们两人之间从之前为数不多的见面里,氛围就是极其诡异的。

    但她察觉到了,然后呢?她能做什么?这枚胸针难道此刻别在她自己的心口吗?

    谈云舒只觉得自己此刻像是从悬崖跌落,而眼前的深渊根本就没有底。

    她不断地往下坠,没有重心,失去了平衡。

    心跳都被强行暂停了。

    沈映之接个水的时间很快,谈云舒喝过温水嗓子也舒服了许多,而薛奕没有多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说:“沈总,谈总,我明天还有通告要赶,今晚还需要提前走个流程,我就先回去了。”

    “好。”谈云舒点头。

    “开车小心。”沈映之叮嘱。

    薛奕颔首,从落地窗外的空间里转身。

    等关门的声音响起,谈云舒再也撑不住,她单手支在沙发上,一副有些脱力的模样-

    不是买的,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的。

    很重要的人还能是谁呢?

    方逾在她这里,也是很重要的人。

    沈映之困惑极了,凑过来问:“这胸针怎么跟你那枚长差不多?”

    她还不知道谈云舒已经把胸针寄回去的事情。

    谈云舒又给自己倒着酒,而这次她的眼泪无需用咳嗽来掩饰,她的眼睫湿润,说:“不是差不多,是同一枚,映之。”

    “……”

    沈映之抿唇:“你还回去,结果方逾送给薛奕了?”

    “不是。”谈云舒的话是这么说,但一点底气都没有。

    眼泪又往下滑了一颗,她仰着脸,又喝着杯子里的酒,但满嘴的苦涩让她的舌根发麻,她艰难地咽下去,喉咙都在痛。

    沈映之见状,也歇了安慰的心思,只是跟着端起酒杯,和她碰了碰杯,默默地跟着喝。

    夜色渐深,窗外的雨却没有要停的迹象,天幕彻底暗了下来。

    快到九点半的时候,谈云舒起身。

    她的意识所剩不多,走路有些摇晃,但坚持到回家没有问题。

    沈映之说:“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谈云舒指着手机上的软件,“我叫了代驾。”

    “好。”

    几秒后,沈映之又缓慢地道:“云舒,一段感情里,就是会有失败的时候。”

    “……我知道。”

    “嗯。”

    沈映之将谈云舒送到了车库,见着谈云舒上了车,才折回去。

    ……

    明天要上班,今晚也没什么活动,方逾早早地就洗过澡在床上躺下了。

    只是窗外的雨声没停,她的神经有些绷着,有些难以入睡。

    卧室里,她开着一盏台灯,光线晕在她的脸上,她翻了个身,就盯着台灯,思绪有些凌乱。

    谈云舒今晚也没找她问关于方德明的事情。

    半晌,她终于起了一丝困意。

    而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备注是门口跟她比较熟悉的那位为人正直的保安,人们都叫他“五哥”。

    五哥很少在这么晚的情况下给她打电话。

    方逾坐起来接听,还没开口,就听见五哥道:“方小姐,有个姓谈的小姐来找您,需要我放她进去吗?”

    “……”方逾抿了下唇,“能让她自己跟我通话吗?”

    五哥有些踌躇地说:“这有点难,她喝了酒……”

    “我过来吧,五哥。”

    “麻烦你帮我照看着她一点儿。”

    “没事,该做的。”

    方逾换下家居服,穿上出门买菜取快递的日常拖鞋,而后就拿起伞出了门。

    谈云舒又在喝酒之后来找她。

    六年前是六月一号那天,六年后是往后延了一天。

    为什么?

    为什么喝了酒过后就会来找她,甚至是连通话的能力都像是缺失了。

    这雨下得不大不小,有些雀跃地在地面上溅起,在小区的路灯下,它们成了一根一根的银线。

    方逾穿着短裤拖鞋,小腿那一截都脏了,她却恍若未觉,加快了步伐。

    这样的下雨天,小区里没有人散步、遛狗、聊天。

    方逾的脚步声有些急切,踩在地面上还有清脆的水声,她抿紧了唇,借着有些朦胧的光影,看见了在小区大门那里的谈云舒。

    小区大门的顶上有很大的顶可以挡雨。

    谈云舒就站在顶下比较靠边的位置,没有挡着住户们的路。

    大门这里的灯光敞亮,能看见谈云舒穿着一袭白色的裙子,很正式,像是去参加了某个活动。

    所以是应酬喝多了吗?

    方逾来不及多想,因为她已经走了过去。

    五哥看见方逾出现,立马招呼了一句,又说:“从路边走过来的,人都被淋湿了。”

    方逾向他道谢,而后缓步朝向谈云舒。

    从路边走到大门这里有些距离,这雨并不小,谈云舒虽然不至于被淋透,但看上去是极其狼狈的,一头微卷的长发都被淋得一绺一绺的。

    方逾从没看见她这副样子过。

    今晚的风伴着雨,吹在身上带来的凉意有些深。

    方逾站到了谈云舒的跟前,她收起伞,还没开口,就听见谈云舒鼻音浓烈且带着酒意地道:“我没有酒驾。”

    “嗯,我知道。”路边那辆黑色轿车都没在,方逾又问,“有什么事吗?”

    “我好、好讨厌听见这个问题。”

    “……”方逾往前迈了小半步,距离更近了,她嗅了嗅谈云舒身上的酒味,“你到底喝了多少?”

    “不记得了。”

    “……那你为什么还记得来这里?”只来过一次而已。

    “方逾……”谈云舒的眼泪往下掉,“我真的来太晚了吗?方逾。”

    “什么?”

    “你可不可以尝试着别再推开我,我、我知道错了,如果你不觉得解气,那你可以尝试着消遣我,像我从前那样,三年、六年,甚至更久,我都可以。”谈云舒的意识只剩下了这一块,“我知道,我的手里已经没有筹码跟你谈判了,唯一的那枚胸针已经……”

    她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心脏都被刺穿。

    眼泪比雨水烫得多。

    以前被谈云煦那样欺负她都没哭过,但现在为方逾掉过好几次眼泪,混着她的心痛,让她在这世界一点一点地被分解。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谈云舒哽咽着,她的喉咙像是有淤泥堵住了,眼前也看不清方逾的模样。

    她把脑袋往前,将额头抵在了方逾的肩头,哭腔掺杂着不尽的悔意。

    “答案还能是’可以‘吗?”

    “求你了……方逾。”

    第69章

    方逾垂下眼睫, 只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们两个。

    下来得匆忙,她穿着的T恤很薄,薄到谈云舒灼热的呼吸可以透过去, 薄到谈云舒滚烫的眼泪一沁就湿, 让她这一块带来的感受分外明显。

    除此之外,她的鼻尖还闻到了一股很复杂的味道, 但能从酒气和雨水的味道里,清晰地分离出谈云舒身上的香气。

    有些熟悉, 熟悉得让她恍惚了那么两秒,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的很多个夜晚。

    只不过很快她就清醒过来。

    谈云舒的双臂垂在两侧, 上身朝着她倾斜,站得并不直,也不够稳定,摇摇晃晃的, 像是随时都要倒下去。

    方逾空出来的一只手先扶住她的腰, 把脑袋低了低, 凑过去问:“还能走吗?”

    谈云舒还在抽噎着,有些答不上来。

    方逾没再多说,只是把手往上抬了抬, 扣住谈云舒的肩, 让人站直了些,再将谈云舒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脖子。

    五哥见状过来问:“需要帮忙吗?方小姐。”

    方逾看了眼四周的雨,没有拒绝,她递出去自己的伞:“麻烦五哥帮我们撑个伞。”

    “好,没问题。”

    保安亭还有一名保安在守着, 五哥暂时离开没有什么问题。

    谈云舒走起路来步伐没那么实, 轻飘飘的, 也不知道怎么坚持从路边走到大门口的,好在她的力气也没有很大,不至于让方逾觉得累。

    不过这样的速度也比正常走的时候慢许多,尤其是谈云舒还穿着鱼尾裙。

    五哥专注地给她们撑伞,没有越过规矩主动去问什么,当好自己的保安。

    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方逾才架着谈云舒到了单元楼下,她朝着五哥道了声谢,又接过自己的伞,就带着谈云舒进了电梯。

    电梯里,方逾松开了谈云舒的手臂,让谈云舒自己站着。

    只是谈云舒依旧容易东倒西歪的,眼看着就要摔下去,方逾没辙,把人抱住了。

    电梯门里映着她们拥抱的倒影,有些模糊,却又很清楚。

    下雨天大家都窝在家里,这个点的电梯也没别人,上行非常顺利,只是十几秒的时间也让方逾觉得有些难熬,就好像被按了十倍的缓慢键一样。

    终于,她又架着谈云舒来到了防盗门前。

    符霜在这个时间点还不会睡,如果动静很大的话,或许符霜会出来看是怎么一回事,而她跟谈云舒在符霜的面前,是并不相识的关系。

    “……”

    方逾看了眼罪魁祸首,一时间哑然。

    几秒后,方逾轻轻地开了门。

    两米多的短道距离被加长了一样,她困难地走过去,蹑手蹑脚地开了自己的房门,再带着谈云舒走进去,就连关门的时候,她的动静也很轻。

    谈云舒的高跟鞋很好脱,方逾弯下腰来给她一拔就掉了,她也懒得让谈云舒穿她房间的鞋子,就这么把人带进去,放在了沙发上。

    六一布置的场景还没拆,气球和彩带还在,墙壁上还挂着那条横幅,谈云舒就静静地躺在这之下,她的眼睫轻合着,眉头却紧紧皱起。

    方逾站着看了眼,就把自己的头发扎起来,戴上浴帽,又进了浴室。

    出门十多分钟,她身上起了层薄汗,小腿那里更是脏乱。

    但细密的水珠像是冲不掉谈云舒在她肩头留下的眼泪,那一块儿的余温尚在。

    冲个澡的时间不长,不到十分钟,方逾就从浴室出来了。

    手里还拿着卸妆的工具。

    谈云舒的眼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半睁着了,哭过的一双眼看上去红彤彤一片,本来贴着她的脸的还有些湿润的头发现在已经被她撩到了一旁,露出自己的整张脸。

    嗯……

    像是一只淋过雨的小动物,具体形容的话,是猫界的三花猫?

    方逾收住自己扩散的思维,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尾音上扬,问:“醒了?那就自己卸妆。”

    谈云舒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方逾觉得好笑,蹲下来。

    两人的距离骤然又近了许多,她能看清谈云舒今晚晕开的好看的眼影,还有谈云舒那根本不需要睫毛膏的浓密的长睫,她说:“不卸也行,烂的也不会是我的脸,但我不会再陪你去医院了,谈云舒。”

    “方逾……”谈云舒的嘴唇微微张合,声音轻轻的。

    方逾在软毯上坐下来,用鼻音“嗯?”了一声,没有具体地细问她喊自己是做什么。

    谈云舒的眼睫抖了两下,睁开眼,这次还是半虚着的,只是没有眼泪挡着她看方逾的脸了。

    方逾才洗过澡,脸色红润,漆黑的眼瞳犹如今晚的夜。

    谈云舒又扇了下眼睑,还有些听得出来的鼻音:“别让我走。”

    “我没有要让你走。”

    这么晚了,谈云舒又喝了不少酒,走路都走不直,她为什么要让谈云舒走?

    方逾把卸妆棉和卸妆膏往前递,循循引导着:“但是你要先卸妆,谈云舒。”

    谈云舒双唇抿了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她的意识还是不够清醒,而且还是第一次来到方逾在京城的家,多少都有些不适应。

    这里跟薛奕微博里的照片看上去的一模一样。

    这么想着,她往沙发后的位置看过去,但那个抱笋大熊猫玩偶呢?不在这里吗?

    那是被方逾拿进了卧室吗?

    谈云舒的眼睑往下垂,默默地接过方逾掌心的卸妆棉和卸妆膏。

    本来她是要回到在京城的住处的,但轿车开出沈映之的大平层没几公里,她就改成了方逾的小区地址。

    她忘记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了。

    可以确定的是,不论是清醒还是迷糊的时候,她都很想见到方逾。

    只是今晚她真的觉得很难过,就好像心脏真的被挖走了,而且在酒后,这样的痛感还会被放大无数倍。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是疼痛的感觉原来也分等级,亲眼看着自己最在意的物件衔在别人的心口,似乎就达到了最高级。

    而现在,她一想到那个大熊猫竟然被方逾放在了卧室,她本来平缓了一些的心情,又开始往下坠落。

    如果是符霜或者唐半雪送的,她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偏偏、偏偏是薛奕。

    谈云舒本就还没有很清醒,她的眼泪却比她的意志先行,又砸下来了两颗。

    方逾又没辙了,她拉过一旁的小凳子坐上去,这样跟谈云舒的位置持平的。

    她禁不住嘟囔了一句:“以前没见你这么爱哭。”

    话音落下,又把卸妆棉和卸妆膏拿回来。

    给谈云舒卸妆的经验她几年前就有,更遑论现在的她会经常卸妆了。

    她先扯过纸巾把谈云舒的眼泪擦了擦,说:“闭眼。”

    谈云舒:“好。”

    应了这声,她就乖巧地闭上眼,把下巴也往上抬了抬。

    她的妆没有怎么花,方逾细致地给她卸着妆,手法娴熟,轻重都刚好。

    “方逾……”谈云舒在方逾给自己额头抹卸妆膏的时候又忍不住开口。

    “嗯?”

    “我今晚睡哪儿……?”

    “沙发。”

    “好。”沙发也好,在方逾的家里,哪里都好。

    过了半分钟,谈云舒在方逾给自己擦着左脸的时候,又说话了:“方逾。”

    “怎么?”

    “我是不是让你很讨厌。”

    “我回答过这个问题。”

    “那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很麻烦。”

    “……”方逾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本正经地道,“你再趁这个时间讲话的话,那就麻烦了。”

    彻底安静了。

    但方逾的意思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麻烦,是这样吗?

    谈云舒的唇角往上扬了下,她想看眼前的方逾是怎样的表情,只是很可惜,她并不能睁眼。

    几分钟后,谈云舒又进了浴室。

    她还要再用洗面奶把脸洗干净,方逾顺带着让她用柜子里的新牙刷,至于洗澡的事情不能着急,酒后洗澡起码得过两小时才行,否则容易发生意外。

    等谈云舒从浴室出来,茶几上多了一碗姜汤,沙发上多了一床被子、一袋单装的新内裤、一套穿过的睡衣。

    方逾已经进了卧室,门已经关上了。

    四十多平的房间,客厅其实大不到哪儿去,但谈云舒却觉得很舒展、舒服。

    她喝掉姜汤,在等意识清醒了许多以后,才进了浴室洗头洗澡。

    卧室里,方逾枕着枕头,有些失眠。

    她又为谈云舒失眠了。

    谈云舒今晚说的那番话,一字一句地往她心里钻。

    在那样的情况下,谈云舒的吐字依旧是清晰的,也让她记得分外清楚。

    还有那在自己肩头经久不散的眼泪……

    方逾抬起手来,掌心覆在这上面,轻轻地合上眼。

    窗外,黑夜绵长,雨声渐歇。

    第70章

    天气预报显示这雨要连着下三天, 昨晚方逾睡前没有拉窗帘。

    等到七点她醒来的时候,窗外也是一片雨雾,雨丝像是细绒般绵密, 致使光线暗淡, 对她而言,这有些像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场面。

    昨夜的记忆悉数在她的脑海里呈现, 她睨向门口,双唇轻抿着。

    门外的客厅睡着谈云舒。

    意识到这点, 她揉了下太阳穴,才掀起被子。

    这几年她的房间没让人留过宿, 哪怕是唐半雪之前过来玩,如果要留宿的话,也是去符霜的房间睡觉,毕竟让朋友睡沙发也不太合适, 但让朋友睡床的话, 她自己不适应。

    结果现在谈云舒在沙发上度过了一晚。

    方逾开门的动作放得很轻, 不想吵到外面的人,但当真的看见在沙发上盖着被子睡觉的人时,她好像才有了一种昨晚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的实感。

    那条鱼尾裙被谈云舒搁在了沙发扶手上, 她侧躺着, 脑袋下枕着抱枕,头发在昨晚洗过,看上去很柔顺。

    睡相安宁恬静,一如既往。

    方逾没多看,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去了浴室洗漱。

    今天又开启了一轮的工作日, 她七点半就要出门去挤地铁。

    但浴室的洗漱台那里放着一个新拆开的牙刷, 那是方逾以备不时之需买来的牙刷,想着以后可能等妈妈来的时候会用上。

    只是还没等到妈妈先来,谈云舒倒先来了。

    方逾忽略掉这一点,认真洗漱。

    过了几分钟,她擦好脸从浴室出来,就见谈云舒已经醒了过来,正穿着她的睡衣、盖着她的被子、抱着她的抱枕,在她的沙发上坐着。

    这样的经历以前也有过。

    好像跟记忆中的画面堆叠到了一起,让人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

    客厅实在是太暗了,方逾按了客厅的灯光开关,听见谈云舒道:“我没有衣服可以穿去上班,方逾。”

    “……”方逾看了眼她的鱼尾裙,“知道了。”

    谈云舒把抱枕放下,轻声说:“那我起床。”

    “嗯。”

    方逾回到卧室,拉开衣柜。

    她跟谈云舒不在一个公司,但她们两个人的身量还是有些区别,想着谈云舒的高跟鞋,最后她给谈云舒选了垂坠感比较强的裤子,以及一件衬衣,至于内衣,那不在她的救助范围内。

    耳边又像是回荡起来谈云舒昨晚说的话,她眨了下眼,把这一套装扮放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等谈云舒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方逾已经在饭桌那里坐下了。

    昨晚她给谈云舒熬姜汤的时候,提前在电饭煲里预煮了白粥,这也成了她的习惯之一,她不怎么喜欢冷硬的面包,也不再临时煮速冻食品,更多的是喝粥。

    粥熬得刚刚好,只是微稠。

    但吃着吃着,方逾就有些卡住。

    因为谈云舒背对着她在客厅准备换上她准备的衣服。

    “等等。”

    方逾在谈云舒解着睡衣纽扣的时候禁不住说:“你去卧室换。”

    “我背对着你的。”谈云舒不由得回道。

    她都没露正面。

    主要是今时不同往日,她也没那个胆。

    昨晚对方逾说的那番话,方逾都没回应,没有给她回答,她现在能做什么?

    而且她对方逾的卧室有些排斥,一想到那个玩偶大熊猫被方逾放在卧室,她就不想进去。

    方逾也反应过来。

    卧室比客厅隐私得多,她就这样让谈云舒进去不太好,于是改了口:“行,我闭眼。”

    “你不用闭眼。”谈云舒的脑袋微偏,她倒是很坦然,“又没有什么。”

    方逾不应声了。

    只是也没闭眼,而是把眼睫垂下来,盯着擦得干净的饭桌,一边往嘴里送着粥,一边没让自己的余光往外透露半点。

    谈云舒的身材是怎样的曼妙,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而且昨晚在电梯里抱着人的时候,感觉更明了。

    谈云舒换衣服的动静不大,没一会儿就穿上了方逾为她准备的衣服裤子,跟她自己平时穿的工作风格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一样或许是品牌,但这并不值得她在意。

    她在意的是她穿上了方逾的衣服裤子,她抬起手腕,闻了闻袖口的味道,是洗衣粉的香气,再配合方逾衣柜里放着的香包的味道,很好闻。

    谈云舒转身,她还特地走到方逾的面前,笑意盈盈地说:“很合身,谢谢。”

    “不客气。”

    方逾自己买的衣服裤子不那么讲究品牌,当然,她也不会花太多钱在品牌上面,只需要穿得舒适舒服就好,但她难免觉得自己的这套服装被谈云舒穿出来不止那个价格的感觉。

    一想又了然,这人本就是套麻袋都好看的类型,气质优雅高贵,有这样的效果并不奇怪。

    谈云舒抿了下唇,又问:“那……有我的早餐吗?”

    “嗯。”

    “那我自己去盛。”

    “随你。”

    谈云舒觉得自己好像在玩游戏,一点一点地摸索着方逾的家,厨房跟以前星湖35号院的很不一样,虽然不是很开阔,但特别干净,她观察了一圈,默默地给自己盛了一碗粥。

    只不过方逾的速度比她快许多,等她在方逾对面坐下来了,方逾已经吃完把碗收进了厨房的水槽。

    谈云舒搅着眼前的粥。

    她产生的不是错觉,方逾跟她一直在保持着距离,没有要跟她面对面的意思。

    能让她在这里睡觉,给她熬姜汤,同意她穿自己的衣服,还有给她熬了粥的这些行为,全都是因为方逾这个人人好。

    换做是别人,方逾也会这样对待的。

    她终于如在邮轮上看见的微博产生的想法那样,如愿以偿地来到了方逾的家里。

    可现在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尤其是那枚胸针至今还不在方逾的家里,而被别在了薛奕的心口。

    “你司机会来接你吗?”在这时,方逾倏尔问,她在看着自己阳台种着的多肉。

    谈云舒回答:“我还没有找司机。”她说,“昨晚我让代驾把车开回去了。”

    所以没有司机来接。

    方逾:“哦。”

    她问:“那你怎么去上班?”

    好微妙,以前起这样早的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忙着去工作先离开,谈云舒有时候还在她的床上睡觉,或者等她走了,才慢吞吞地起床。

    “……地铁?”谈云舒试探着给一个答案。

    方逾转过头,看了眼谈云舒的身影,嘴角牵了下,“嗯”了一声:“七点半出门。”

    这话是什么意思?

    谈云舒的脑子宕机了一瞬,反应过来,笑容又难免回到了脸上。

    “好。”

    吃过饭后,她还去厨房洗着碗筷。

    这样的活她基本上不怎么干,但不代表着她不会,能有多难?

    这个念头才响起,她的手就一滑,碗掉在了水槽里。

    有些清脆的声音响起,好在没有摔碎。

    方逾:“……”

    她快步走过去,先是检查了一番,就打开水龙头,说:“洗手吧。”

    “抱歉。”她看着方逾的侧脸,歉然地道。

    方逾望向她,两人的目光相视。

    但方逾什么也没说,只是戴上了洗碗手套,利落地把碗和电饭煲内胆给洗掉了。

    谈云舒没有离开,她就站在一旁,看着方逾微垂着头的脸。

    方逾已经戴上了眼镜。

    好想摘掉。

    “方逾。”谈云舒抿了下唇,用纸巾擦干净自己的手,“我昨晚说的话……”

    方逾擦着自己的手,她撩起眼皮,道:“我不会当真。”

    “可是我说的就是真的。”

    谈云舒的眼眶红得极快,说:“是不是我太打扰到你了?因为你已经心有所属了。”她不等方逾回答,又快速跟了句,“不好意思,我昨晚没有考虑到这点,给你添……”

    “我没有。”

    “没有……”谈云舒一愣,“没有什么?”

    方逾把纸巾丢进垃圾桶,不跟她再说下去:“再不走的话,上班会迟到,我迟到会扣钱。”

    谈云舒抿紧了唇,跟上去。

    高跟鞋她昨晚睡前擦过,否则上班真没得穿了,今天早上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她不能缺席。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方逾只有随时带着的一把伞,好在伞面比较大,能够罩着她们两个人。

    谈云舒本来就比她高几厘米,现在还穿着细高跟,那比她就高出了一小截,她撑伞的话,要把手举高一些才行。

    “我来吧。”谈云舒都举起手了。

    方逾没有松手:“……不用。”

    一些回忆又涌入脑海,她习惯性地对谈云舒的这个行为表示了拒绝。

    小区里赶去工作的人很多,大家脚步或匆忙或缓慢,她们混在里面,并不显眼。

    谈云舒很少乘地铁,尤其是早高峰的地铁,那是根本没有体验过。

    所以当她看见乌泱泱的人潮时,眉头都拧了下,但一看方逾就在旁边,又很快就舒展开来。

    挤地铁是技术活。

    方逾可以确认谈云舒的经验不多,因为谈云舒在亮码的时候都卡了下,不那么娴熟。

    两分钟后,地铁准时到达。

    方逾一只手拿着伞,一只手拉过谈云舒的手腕,怕人被挤丢了,到最后带着人到了车厢靠里的位置站着,谈云舒的后背是冰凉的金属面。

    而方逾就在她的面前。

    车厢里闹哄哄一片,有人这么早就打着电话,也有人无聊地点开了短视频,还有雨水混着泥土的腥味在鼻尖转悠。

    地铁穿行的声音炸着耳膜。

    一切都并不美好,但因为方逾在,她可以摒弃掉这一切。

    谈云舒注视着眼前的人,方逾几乎是将她圈在了角落里,跟别人隔开了些。

    面对着她的目光,方逾偏过了脑袋。

    谈云舒的指节微微蜷起,凑近了些,只用她们能听见的声音,说:“消遣我吧,方逾,这就是我想到的你‘报答’我的方式。”

    “怎么样都可以,别再推开我。”

    “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