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不知道在外面愣了多久，才见到沈佲出来，他下意识看了过去，沈佲出声：
“肖总醒了，问你走了没有。”
沈佲其实看的出来肖池寒对裴沐是很欣赏的，方才事出突然，他这是常年在肖池寒的身边已经练出来了，寻常人恐怕是受不住，裴沐想必也是吓的不轻，看着这煞白的脸色就知道了。
无论如何，裴沐都无法说服自己不看肖池寒一眼就走：
“我可以进去见他？”
沈佲轻笑：
“自然。”
哪怕再高级的病房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冰冷之感，裴沐的脚步极轻，甚至没有什么存在感，屋内只有仪器运转监测的声音，床上的人已经换了一身蓝白色的病号服，此刻戴着鼻氧，放在被子上的消瘦手指上夹着血氧夹，留置针上连着一根输液管。
眼前的画面让裴沐有些恍惚，从前那个健康朝气的肖池寒，方才在车上和他谈笑从容的肖池寒，和现在躺在病床上似乎经不起半分风浪的人，都让他有一种深深的割裂感，无措，心疼，难受交织在胸口。
方才车内他有些尖锐的话语还在耳边，裴沐心底还是有后悔的，说出的话有些干巴巴的：
“你，肖总，还好吗？”
肖池寒的目光一直落在进来的那个身影上，对上那双情绪复杂的眼眸，方才一瞬的恍惚他甚至有些将他错认成了方谨，如果方谨还活着，他见到自己的目光会是什么样的？
总之他相信他的方谨至少不会幸灾乐祸，他会气愤，挣扎，却也能和他断的干干净净吧？补偿？方谨该是不屑的，他回过了神儿，注意力再次放在了眼前的人身上，他刚才应该分外吓人：
“吓，吓着你了？”
肖池寒的声音虚乏无力，裴沐不想因为他的话让肖池寒心里不舒服，他已经不是方谨了：
“是有点儿，肖总，刚才我的话是无心的。”
肖池寒收敛了目光，苍白无血色的唇角轻轻勾了一下，轻声带笑：
“怕我因为一句话记恨上你吗？”
裴沐知道肖池寒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不过此刻的身份让他还是坦然认下来：
“当然，肖总我惹不起。”
肖池寒看着这个口口声声说惹不起自己的人，心底有些无奈，似乎从见到裴沐第一面开始，他就从没有顺过他的心意，话里话外总是带着股倔驴的模样，一口一个惹不起，但是嘴上的话可是没见几分惹不起：
“咳咳...我倒是没见过几个惹不起我的人，像，像你这样...”
他说话间忽然有些气促，戴着血氧夹的手似乎想按住心口，裴沐见他呼吸不顺立刻上前一步：
“不舒服是不是？我去叫医生。”
他有些慌，甚至连病房中有呼叫器都忘了，倒是肖池寒叫住了他：
“回来，帮我，将床摇上来一些。”
裴沐顿住脚步，这才低头去找摇床的把手，他蹲在床尾，立刻摇了两圈。
床升上来的速度有些快，肖池寒有体.位性低血压，被这骤然升高的感觉折腾的有些头晕，裴沐抬眼便看到了那人眉眼微蹙的样子：
“怎么样？”
肖池寒晕的说不出话，裴沐却不知道怎么办，直到那人再次睁开眼睛：
“慢点儿，头晕。”
这生莽的性子倒是有些熟悉，被肖池寒的模样吓得，裴沐捏着把手的手都出了汗：
“对不起，我慢点儿，高度可以吗？”
“再高一点儿。”
这一次裴沐的动作很轻，几乎像是故意放慢的慢镜头，注意力一直放在肖池寒的身上，见他这次没什么反应，待他说好，这才松了手。
靠的高了一些，肖池寒的呼吸顺畅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和裴沐聊天挺有意思的，总比他一个人在病房好。
裴沐的理智告诉他既然不想再有瓜葛，就应该离开，这里是医院，有医生有护士的，轮不到自己待在这儿，只是理智驱动不了步子，脑子往外面飞，屁股却一动不动。
似乎是因为刚才变故太大，或者是肖池寒现在的状况实在谈不上好，裴沐的心理防线一降再降，至少他愿意和此刻的肖池寒聊聊天了，但是他没想到这一聊就聊到了自己的身上。
本来两个只见过两面，年龄和身份差距都不小的两个人不应该有什么好聊的，但是架不住他们的生命中都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那就是方谨。
一个是方谨曾经的爱人，一个是喜欢了方谨十年又能将他的歌唱出灵魂的粉丝，这话题可不就来了，肖池寒第一次不避讳地开口：
“你应该听过我和方谨的传言吧？”
死了十年，听着前男友讨论他和自己的娱乐圈八卦，这件事儿放在哪都应该是挺离奇炸裂的事儿，裴沐的心今天经过了剧烈的上下颠簸，再加上刚才的应激反应，这会儿的精神也是心力交瘁，索性破罐子破摔：
“嗯，都传方谨身后有个大佬，呼声最高的就是你。”
肖池寒忽然转头看向裴沐问道：
“你觉得是真的吗？”
裴沐实在摸不住这人自己吃瓜是个什么心态，只能顺着他的话开口：
“是吧，毕竟大价钱赞助上次那个节目的是你。”
“你倒是挺有眼光。”
裴沐...
“作为方谨的粉丝你没有什么问我的吗？”
“肖总，你知道和死忠粉炫耀自己和他正主的关系是一件极具挑衅的行为吗？”
十年不见，肖池寒的脑子坏掉了？
肖池寒忽地轻咳着笑了出来：
“倒也是，当初喜欢他的人很多，我的情敌不少呢，我能杀出重围着实是废了不少心思的，只是可惜，当年的我不够强大，太懦弱了，真情不少，顾忌也不少，一直也没有公开我们的关系。”
肖池寒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悲凉和遗憾，裴沐闻言抬头，他们当年的关系确实一直没有公开，但是根本原因应该不在肖池寒。
当初是他一直不想公开的，毕竟在口诛笔伐的娱乐圈，他希望有一席之地之后再站在他身边，最后证明，他就算是有一席之地，与肖池寒也终究是齐大非偶罢了。
“公开了也不见得能得到祝福吧。”
一句话出口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裴沐有些后悔。
肖池寒倒是有些习惯他口出惊人了，有些无奈开口：
“你年纪不大，倒是挺擅长泼冷水的。”
裴沐顺坡下：
“这就是挑衅死忠粉的下场。”
肖池寒有些失笑，这没想到方谨还有这么有个性的粉丝。
“你这张嘴倒是粉随正主，现在是有句话是这么说吧？”
对于一个重生人士，裴沐知道的网络用语也没比孤陋寡闻的肖总多到哪里去，他胡乱点头：
“是有吧。”
肖池寒背部有些酸，他撑着想要侧过些身子，但是这一阵折腾实在没什么力气，裴沐看到了却也不太敢擅自动他：
“帮你叫人还是我搭把手？”
说完这句话裴沐再一次后悔了，果然他不能离肖池寒太近。
这句话带着一股认识很久的熟稔，却并没有让肖池寒觉得冒犯，或许是眼前这个方谨的粉丝没把他当成肖总，而是把他当成情敌的缘故吧，他索性也放松了精神：
“你搭把手吧。”
裴沐反而不知道怎么做了，现在的肖池寒让他觉得好像一碰就是散架了，还是拼不起来的那种，他直言：
“我没经验，你告诉我怎么做。”
肖池寒伸出来了一个手臂：
“借个力。”
他看出肖池寒应该是想侧过来，便一只手扶住了他一只胳膊，这人手臂倒是不似他想象的瘦弱，肌肉紧绷的感觉虽比不上当年，却也不差什么，应该是脊椎损伤没有影响到手臂，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肖池寒的动作。
就见他一手拉着床边的栏杆一手借着他的力，侧过了身，瞧着腰背是有力气的，肖池寒缓了口气才自己搬动了腿换了个姿势，裴沐就站在床边，看着他动作的时候心底的酸沉掩饰不住，肖池寒明明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些要过多久才能这样平淡地接受。
“还看？”
肖池寒摆弄妥当就见裴沐傻愣愣地站在那，这些年他见多了避讳，故意无视他腿的目光，倒是这二愣子一口一个惹不起他，眼睛却一个劲儿踩雷。
裴沐的嘴对上肖池寒有的时候就不是很容易经过大脑：
“肖总，这屋里除了我就你一个大活人，不看你看窗外的风景吗？”
一句话倒是让肖池寒梗了一下。
“对不住啊，我这人嘴快。”
裴沐不是故意惹他不快的，这个应该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有些歉意地再次开口。
肖池寒摆了摆手：
“罢了，还是说说你吧，现在的娱乐公司待不住了，找到下家了吗？”
这话不同于之前在车里的客气疏离，倒是带了几分类似朋友之间关切询问，裴沐的反应也不似在车上的时候那样尖锐了：
“好货还用上赶子？”
这话让肖池寒忍俊不禁：
“这么说你还挺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