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薄宴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
后脑勺还有些隐隐作痛, 薄宴的视线在空中游移片刻，从迷茫变到清明。
自己好像是和迟殷说着话晕倒了？
薄宴眼中有些无奈。
迟殷这么久后还是只会被龙君牵动心神，他只是多少有些挫败罢了。
大概是这段时间的辛苦积累, 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这才诱发了晕倒
就是不知道小乖有没有被吓到。
薄宴轻咳了几声, 刚刚醒来嗓子有些干。
他刚想出声，身边就有人先递来了一杯水。
“谢谢。”薄宴接过一饮而尽, 转头道谢才发现给自己递水的竟然是迟殷。
已经是深夜，房间内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透过窗户, 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魅魔精致的轮廓被勾勒得格外柔和，平日里总对薄宴的一双绯色眸子十分恬静。
薄宴有些意外, “腾”的一下坐了起来：“迟崽, 你怎么在？”
或许是今日听柳明媚和薄助理说了太多, 又或许是因为夜色静谧, 迟殷难得地起了些闲心：“看来薄小公子是不想看到我？”
“当然不是”在外面运筹帷幄把一群老江湖算计得团团转的薄小公子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一方面难以置信迟殷居然愿意和他开玩笑了, 一方面又害怕小魅魔是真的这么想。
薄宴绞尽脑汁地组织着语言, 一边想握一下迟殷的手却又怕小魅魔不高兴，连迟殷有没有冷着累着都没法亲自确认。
最后薄宴还是没敢伸出手，只能干干地问道：“小乖等了多久了, 累吗？”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赶紧补充道：“我不是自以为是，只是担心你”
迟殷看着这人说话说得不断找补, 忍不住浅笑了一下。
然而笑了之后却有些许酸涩。
他想起下午柳明媚和薄助理说的那些事。
“那天你走了后，薄小公子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去找你, 看到你跳下来的时候简直快疯了, ”
“甚至在那之前，他还在会场和鸟族那个皇子交涉, 之前针对那些种族也全是报复他们之前折辱你。”
薄助理沉默了一下，声音都低了下去：“他都不知道你要走，还以为这样做你会高兴一点”
薄助理毕竟是站在薄宴的视角，尽管克制了不少，但依然可以听出倾向和情绪。
“说这些当然不是说劝你就答应薄宴。”柳明媚怕迟殷听了反感，补充道，“薄宴那个狗东西之前那么嚣张，现在这么卑微是他应得的。”
“但我觉得，也许试着相信薄宴，也不是不可以。”
说不动容是假的。
听完后迟殷一个人在薄宴的床头坐了许久，沉默了许久。
今天薄宴的晕倒像是一把刀把所有的这些真心都剖开了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不能再假装视而不见。
迟殷把自己的心冰封了许久。
曾经他或许也对龙君有所期待，但那份期待在日复一日的沉寂中慢慢死去了。
后来被带到了拍卖行，这颗心就更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谁会对一个玩物魅魔抱有真心？
知道龙君已经去世后，就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他本来都准备好任由自己和烂泥一般坠落，却猝不及防地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拉了起来。
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在期待自己的话他也很想坚持下去，成为更好的人。
迟殷眼中的光一点点亮起来，小魅魔细腻的肌肤如玉般焕发出光泽。
“嗯，我知道。”迟殷的声音堪称温和，“但是薄宴，如果你已经这么累了，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为我做这些？”
薄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如果是往日，他肯定恨不得把立刻所有和盘托出。
但如果他这样做了只会将迟殷逼得越来越远，到最后这份心意甚至没有传递到迟殷心中。
他们在龙窟时的BE结局已经证明了这一切。
如果说重生在薄宴的身体后他明白的第一件事那便是——
爱不仅是张扬外露，同样也可以是隐忍克制。
薄宴把口中的炙热爱意咽下，露出了一个轻松笑容：“也不全是为你，毕竟我混日子混了太久，要迅速扭转别人的印象，这是最好的机会。”
解释完毕，薄宴看着小魅魔沉思中的小脸，眼中划过一丝不安。
今天迟殷从始至终的态度堪称温和，然而这样的温和偏偏是薄宴最不想看到的。
刚刚把迟崽接来身边时的记忆又在他脑中浮现。
迟殷像还在闹脾气的猫，绝大部分时间是冷冰冰的，只是偶尔若有若无地贴一下蹭一下，就已经勾人得紧。
但往往铲屎官还来不及心花怒放，就会发现猫咪的真实目的只是想要逃走。
所有的温存、亲昵都是镜花水月。
比起迟殷要走，薄宴宁愿迟殷继续对他冷言冷语，哪怕骂他两句也好
至少让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作为薄宴的这个身份，在小魅魔心中还有些许不同。
然而迟殷只是错开了薄宴的目光，鸦羽般的睫毛轻垂下。
骗子。小魅魔在心里默默下了定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薄宴和他们刚刚相遇时似乎变了许多
同时也和龙君越来越不像。
龙君不会放弃任何机会展现他的掌控欲，但是薄宴却会选择放手。
迟殷从善如流地咽下了追问的话。
既然薄宴都已经说了不是，他再追问下去反而显得自作多情。
更何况，接下来他想说的话未必是薄宴想听的。
迟殷已经知道和薄宴划清界限已经来不及，但这不意味着他已经准备好进入下一段感情。
更何况在这之前还有更重要的的事情要做。
迟殷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我刚刚听薄助理说了，薄老先生的意思是不希望我继续在你身边影响你的判断和决策。”
薄宴瞳孔猛烈颤动了两下，他几乎已经预料到了迟殷接下来要说的话。
“迟崽”薄宴的心重重往下一沉，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迟殷清楚地在薄宴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清楚地看清了薄宴墨色瞳孔中无声的恳求。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先听我说完。”迟殷心中一酸，主动捏了捏薄宴的手。
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就让薄宴安静了下来。
“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你确实是为魔族做了很多。”迟殷抿了抿嘴道，“抱歉，之前不该怀疑你。”
迟殷瞳孔深处闪着薄宴所不熟悉的果决和锐气：“既然如此，我想请薄小公子也把我纳入你的计划之中。”
“如果和你的计划不冲突，我想作为第一个魔族学生，进入人类高校深造，主修精神力研究，或者医学。”迟殷条理清晰，“如果我的能力能够提高精神力上限，那么应该没人会拒绝。”
“我们目标一致，同时又可以满足薄老先生的要求，当然，也有我一点点的私心。”迟殷嘴角微微翘起，“薄小公子不介意满足一下我小小的私心吧？”
这就是经过各种纠缠震荡后迟殷对两人现在关系的定义和期待。
如果说世界上有比情人还要牢固的关系，那就是同盟。
迟殷的五官线条分明，面庞因为果断和勇气焕发出别样的魅力。
像一颗蒙尘许久的珍珠久经打磨，终于显露出应有的光彩。
薄宴一错不错地盯着迟殷的脸，感受到胸膛中的猛烈心跳。
满分。
满分的逻辑，满分的游说，同样也是对他们两人关系满分的处理。
同时这也是薄宴所不熟悉的迟殷。
尽管他无数次被人提醒迟殷绝非池中之物，尽管他已经试着去尊重迟殷，但他对当年那个病弱孩子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一直以来只把迟殷当作娇弱的花朵呵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然而这样的保护对迟殷而言何尝不是牢笼？但他曾经竟不曾低头看过迟殷沉默的抵抗一眼。
这是薄宴第一次直面如此锋芒毕露的迟殷，他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感受到心惊。
在他傲慢的忽视下迟殷还是成长为了如此惊才绝艳的存在。
果然一旦让这只小魅魔冲出牢笼，他就会一飞冲天。
明珠蒙尘，可惜可叹的是这个尘是因他所蒙，也是被他所除。
薄宴顺了一口气，半晌才缓缓道：“迟崽，如果不是我知道你没有读心术，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看过我的脑子。”
“让拍卖行行长解散拍卖会还有一个目的，我暂时还没和别人说过。薄宴坐了起来，语气严肃，“除了尼雅和木沐，别的魔族现在都暂住在我名下的慈善基金会中。”
迟殷瞬间心领神会：“你是想”
“是。如果他们愿意，我会将他们送入人类的学校中学习。”薄宴的目光和迟殷相触，“这件事需要尊重他们的意愿前，所以在那之前我还没有对别人透露。”
迟殷眨眨眼，一个有点难以置信的猜想在脑中浮现：“这个该不会也是想为我铺路吧？”
因为自己那天在崩溃中说出的想去上学的愿望，所以薄宴才谋划了这么多。
“”薄宴没有正面回应他，“第一批入学的魔族肯定会遭受各种阻力，来自同学的，来自各方势力的。”
“我本来想等到有几届样本，各方焦点也不在于此的时候，再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薄宴严肃道，“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肯定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即使如此你也想要去吗？”
他这样说几乎等于变相承认了自己谋划的目的。
“要去，我可以的。”迟殷心中一暖，毫不犹豫地点头，“别看我这样，我之前也在那位龙君塔修斯身边呆了很久。”
他的本意是自己曾耳濡目染了龙君的雷霆手段，是一个合格的盟友，能担大任。
然而在薄宴眼中却完全是不同的意味。
“”
薄宴墨色的眸子晦暗不明，沉默了半晌，直到迟殷递来一个问号才开口问道：
“你想做这些，也是为了那位龙君吗？”
第42章
迟殷眨了眨眼, 有些不确定薄宴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且怎么隐隐约约感觉在什么时候听过这句话？
魅魔的直觉告诉他薄宴现在的心情微酸且犹疑。
迟殷有些许忐忑，难道薄宴在怀疑他说这些话的动机吗？
迟殷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偏偏错过了正确答案。
——不是, 我已经决心要向前看了。
——虽然龙君依然是我心中重要的存在, 但我努力的动力早就不是他了。
——现在的我是独立的存在，所以不必质疑我的判断是不是发自内心。
——现在的迟殷想和现在的薄宴并肩。
明明迟殷只要如实说出心中很多话就能让薄宴心花怒放恨不得放下一切护在他身边做他的狗。
但迟殷刚把薄宴定义为盟友, 只看到了盟友间共同的利益，却忘了盟友之间还有情感纽带。
“嗯，毕竟龙君经年的努力就是为了让魔族能和人类和平相处。”小魅魔生怕薄宴不同意, 选择继续抬出龙君这尊大佛以表自己的决心，“我也想延续他的事业。”
“所以”迟殷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别扭地表达着关心, “你的日程也可以同步给我一下, 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不至于像今天”
直到薄宴不堪负荷晕倒, 他才能知道薄宴在背后做了多少事。
薄宴深色的眸中晦暗不明。
不管如何, 他在迟殷心中，始终比不上当年的自己。
死去的龙君塔修斯永远在迟殷心中有着不可逾越的地位。
薄宴因为这个事实，一面痛苦, 一面又有些隐秘的甜蜜。
薄宴低头掩饰住嘴角的苦笑，再次看向迟殷时已经颇有公事公办的语气：“好，之后我的日程会让薄助理同步你一份, 等我身体恢复一些就着手推进这件事。”
迟殷歪了歪头。
明明自己应该已经说得明白了，薄宴好像也理解了, 可为什么感知到薄宴的心情还是微酸的呢？
迟殷的嘴张了张, 但心思千回百转，最后还是把问句咽了下去。
小魅魔乖巧点头道：“嗯嗯, 身体恢复最重要。”
他说完，薄宴轻嗯了一声，也没再说话。
薄宴低头在沉思着些什么，迟殷看着薄宴如刀刻一般的侧脸，放在膝头上的手不安地蜷了蜷。
其实之前两人相对无言的时候多了去了，但迟殷却是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沉默有些沉重。
他很想说些什么，但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时宜。
好在很快门从外面被敲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迷之氛围。
薄助理敲门进来，迟殷便正好借机离开。
他起身的速度太快，留下的背影显得有些匆忙。
薄助理身体有些紧绷：“抱歉，是我在迟殷面前多嘴了。是不是起了反效果。”
直到迟殷小小的身影从门后消失，薄宴才收回自己的视线：“没事。”
“本来就是迟崽心里无关紧要的事，说多说少也没什么差别。”
但这微妙的异样只是转瞬即逝，薄宴迅速切换成了工作模式：“有乔尼·艾杰顿领头，现在有什么新的进展么？”
薄助理立刻鳯无暇顾及之前的细节，正色道：“是，正想来和您汇报。”
“如我们所料，乔尼·艾杰顿跳出来后，果然许多本来在观望中的家族和投行都跟着表态了，和这些势力有关联的议员也有动作。”
薄助理的语气中不乏骄傲和对薄宴的叹服：“大概是多方同时施压的结果，刚刚任议员让我转达，国会委员会已经准备安排时间讨论此事。”
薄家作为好横跨多个领域的财团，薄宴已故的母亲又有皇室血统，自然在政界也有着非比寻常的影响力。
薄助理话中的任议员便是与薄家亲近的议员之一。
“嗯。”薄宴沉吟片刻，生病也没耽误他大脑继续高速运转，“和任议员还有其余薄系的人暗示，多在魔族的合法权益上做文章，尤其是教育。”
“另外，上次提过的让魔族入学人类学校的事可以开始和学校接触了。”薄宴黑眸沉着，“你辛苦催一下进度看能不能赶在国会正式商议之前牵头和几位教育界的官员碰个头。
“如果能提前说服他们，也能反向增加我们推进魔族权益保护的筹码。”
薄宴顿了顿道：“如果可以，最好能和帝都星大学达成协议。”
“有什么需要交涉的地方，我可以出面。”
帝都星大学是整个帝国的最高学府之一，就坐落在帝都星的核心区域。
巧的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真正的薄小公子在置业的时候，对地段挑剔得很，同样把别墅买在了核心区域。
如果迟殷真的要去读书，那至少不用搬走。
而且在薄宴心中，迟殷也配得上最好的学校。
薄助理不知道薄宴的内心活动，连忙点头在终端上记备忘录。
这段时间薄宴所展现出来的领导手段和高瞻远虑已经让他产生了对薄宴的盲目信任。
薄助理点头应下，马不停蹄地去办了。
为尊医嘱，薄宴的办公时间终于从原来的不眠不休缩短到了半天。
但以他为首的团队却没敢有任何懈怠，依然兢兢业业执行着薄宴的各项决策。
薄宴重生在原主的身体后所展现出的雄图大略和游刃有余让原本人心涣散的团队重整旗鼓，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游说议员通过魔族权益保护决议，如何在草案中更多地落实薄宴所主张的结果。
借这个时间窗口，柳明媚也带着一堆人继续和柳家的各个资方周旋。
柳家收购案作为整个魔族保护决议推动的导火索地位尴尬，她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如果宣布现在的增资方式无效，也能够尽可能地吃下柳家。
别的事情都可以由底下的人去做，唯独和各大高校的校长面谈这件事需要薄宴亲自出面。
薄宴只在家休息了两天，便着手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帝都星学院和各大学院的校方领导。
然而各大高校的高层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打着官腔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哈哈，薄小公子的政治见地实在是令人佩服。”帝都星校长沈义微笑着打着太极，“但是呢，高校还是应该保持它的纯洁性，政策相关的事，我们不敢参与，也没这个能力参与啊。”
他说话油滑，却显然将薄宴看成了一个政客，暗指薄宴想利用高校干政。
“沈校长言重了。”薄宴心平气和，没接帝都星校长给他戴的高帽，四两拨千斤地换了个切入口，“魔族在很多方面都有特殊的天赋，我只是希望他们的才能能有用武之地，这对于人类的学科突破也有裨益。”
几个高校校长交换了几个眼神，又推杯换盏了好几轮，才有校领导带着微醺的醉意说出了些心声。
“薄宴啊，你也要理解我们的难处。”那人语气隐约带着些轻蔑，“魔族之前与人类势不两立，让魔族入学，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学习不说，到时候把人类的技术泄密到魔界去，我们这些松口的人岂不是成了罪人？”
“薄小公子还是太年轻啊，要好好分别身边人的话，别让人几句枕边风就吹软了耳根子。”
出师不利，饭局拖到将近凌晨才散。
驾驶舱飞驰回薄宅，舱内坐着的两人都隐隐暗藏着火气。
那群人不敢灌薄宴，薄助理便成了主力集火的对象，此时也忍不住吐槽了起来：“那群老狐狸，说到底还是对魔族有偏见，担心自己头顶的乌纱帽会掉罢了。”
“而且那人最后的话，分明是针对您！”
“没事，他们会有疑虑很正常。”薄宴的话音反而十分平静，“这件事是我操之过急了。”
“先维持着关系，等议会那边基本确定了再一举拿下吧。”
“是。”薄助理看了看薄宴的脸色，不再说话。
驾驶舱内的气氛静了下来，薄宴偏头凝视着窗外快速闪过的夜景，黑眸如潭水般深沉。
他太急了，迟殷第一次对他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他便想奋不顾身举全部之力满足。
而且
在龙窟时，他曾经忽视了迟殷那么多次。
当时迟殷乖巧地答应了，可那个眼神中湿漉漉的委屈，现在薄宴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心中一阵刺痛。
迟殷的遗憾不知何时也已经是他的遗憾了。
飞行器停在薄宅时已经接近零点，薄宴叮嘱了几句薄助理后下车。
薄宴一边穿过花园一边有些心不在焉，这个时间，迟殷大概已经快睡下了吧。
他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却是连和迟殷独处都不敢。
薄宴推门上楼，心里挣扎着要不要去迟殷房里偷偷看一眼小魅魔的睡颜。
薄宴在心中有些唾弃自己，明明已经决定要留给迟殷自己的空间，可见不到小魅魔，他又实在想。
倏的一下，他拾级而上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薄宴仰着头看向二楼，客厅的方向隐隐约约亮着暖黄色的光。
薄宴喉结滚了滚，上楼的脚步走得无限缓慢，心中因为这点微光生出了无限渴望，又害怕这一切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他终于在二楼的楼梯口站定，墙角小夜灯的暖光点亮了薄宴墨色的瞳孔，他的眼中被小魅魔的身影全部占据。
迟殷裹着一条毯子，抱着他的云朵抱枕缩在沙发一角，房间内软软呼呼的氛围是薄宴未敢想的静谧柔软。
小魅魔睡得轻，很快察觉到有人惊醒了过来。
迟殷绯红的瞳孔骤缩成细细的猫状，全身炸起的毛又在看清是薄宴后又放松了下来。
“你回来啦。”迟殷揉揉眼睛，声音软软糯糯的，小声抱怨道，“怎么这么晚呀。”
第43章
薄宴一瞬不瞬地盯着小魅魔看, 生怕下个眨眼这一切就化为子虚乌有。
他对生活的所有美好想象，可能也就仅限于此了。
有人为他留一盏灯，有人等他回家。
薄宴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在这里睡着感冒怎么办, 困了就先回房间里睡。”
他不敢自作多情做更多揣测, 迟殷可能只是一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说不定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
迟殷莹润的脚趾蜷了蜷, 耳尖先红了
薄宴是看不出自己是刻意等他回家吗？
小魅魔抿了抿嘴，做了这种事已经鼓起了他120%的勇气，给他再多胆子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在薄宴面前戳破。
迟殷思考了半天, 决定换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关心。
小魅魔语气软软：“听薄助理说你晚上约了好几个高校的校长吃饭，还顺利吗, 有没有很辛苦？”
从那天薄宴晕倒后, 薄宴的日程都会同步给迟殷, 小魅魔知道今晚薄宴去干什么再正常不过。
薄宴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轻松还是有些遗憾。
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样说得通了, 迟殷只是关心他去上学的事情进展，比专门等他回家要合情合理太多。
“嗯，刚刚接触, 对方有点抵触。”薄宴如实说道，“再给我点时间。”
“好。”迟殷笑了笑，脸颊浮现两个小梨涡, “不要有太大压力嘛，现在这样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薄宴凝视着迟殷眸子。
从他们初见时的冰冷和防备, 到现在小魅魔眼中不加掩饰的喜悦。
薄宴嘴唇嚅嗫了两下, 在心中无声说道。
能让你重展笑颜，也是我最大的幸运。
“那, 那我回房间了。”迟殷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抱着抱枕站了起来，“晚安，你也早点休息！”
小魅魔又一次跑走了，薄宴勾了勾嘴角，心里满满胀胀。
他正要抬脚回自己的房间，余光却瞥到了沙发上被迟殷忘下的毯子，和毯子下露出一角的某个东西。
薄宴思考了片刻，还是走到沙发边，弯腰拿开了毯子。
那是一本书，大学精神力研究专业教材，《精神力基础入门》。
薄宴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把书重新放回毯子下才直起身回到房间。
薄宴快速冲了个澡，本想再研究一下几所高校领导好对症下药，但想起小魅魔乖巧地那句晚安，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甜。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又或者是身体降温本来就带来困意，薄宴难得在这个时间有些睡意朦胧。
在他晕倒后，段元枫作为家庭心理医生也来简单评估过他的心理状况。
“薄小公子，你最近有失眠、入睡困难的情况吗？”
薄宴没作太多掩饰便承认了：“有，基本上到两三点才能入睡，每次睡不到三个小时就会惊醒。”
段元枫推了推眼镜：“所以你最近高强度超负荷的工作，也与失眠有关么？”
“”薄宴靠在椅子里，语气平淡，“或许吧。”
他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全是与迟殷有关的场景。
迟殷在他面前从高楼坠落，拍卖行里遍体鳞伤的迟殷，在龙窟时郁郁寡欢日渐削瘦的迟殷。
七窍流血下，小魅魔姝丽的面容也变得诡异。
迟殷眼中流出泪，落在他身上却变成了一片片刀片，不断凌迟着他。
“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段元枫又从各个方面问了几句，薄宴依然没有正面回应。
“今天只是简单评估，不涉及诊疗。”段元枫无法，“如果这样的情况继续影响你的生活，还是建议你来正式咨询一下。”
薄宴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并非不知道自己的病因，却无法医治。
或许迟殷重新接受他的那一天所有的病症都会不治自愈，又或者这一天永远不会来。
他只是在为了迟殷而机械地努力着而已。
然而今天拜迟殷的那个笑容所赐，薄宴的梦中终于不再出现这些梦魇。
难得的一夜好梦。
从那晚开始，薄宴和迟殷之间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默契。
从第二天开始，薄宴刻意提早了回家的时间，每次回家时都能在客厅里看到歪在床上看书的迟殷。
薄宴一边叮嘱管家告诉迟殷家里有书房别的空房间也可以随便用，一边订了最适合人体工学的全套办公桌椅和懒人沙发。
没有说放在哪里，便是让小魅魔自己选。
当天回家的时候，迟殷却依然坐在客厅里。
原本空空荡荡的客厅逐渐被新添置的家具塞得满满当当。
书桌椅子靠墙摆着，上面随意地摆着迟殷用的纸笔，角落里塞了一个浅米色的懒人沙发，看得出有人坐过向里陷着的痕迹。
沙发上搭着迟殷爱披的浅棕色毯子，除了云朵抱枕之外还有好几个玩偶和抱枕零散地放在沙发上。
暖色调的房间和柔软的织物，再加上软软糯糯的一只小魅魔，是薄宴家中没有出现过的温馨氛围。
两人稍微聊几句今天的进展和见闻，便互道晚安各自回房间。
明明和小魅魔的交集不多，却轻而易举地就能让薄宴拥有一天的好心情。
他刻意回避了迟殷这样做是为了能够去高校深造机会的可能性，也不知道这样简单却珍贵的日常能持续多久，因此每一天都格外珍惜。
薄宴和他团队效率极高，到薄宴出门已经要穿上大衣和围巾的季节，终于有好消息传来。
议会委员会通过了魔族权益保护条例（暂行），魔族在帝国境内和人类一样享有各类基本权利，取缔一切魔族买卖，从来年一月一日生效。
该条例一出，全国哗然。
各大家族势力心情五味杂陈，虽然这个法案是他们参与推动的结果，却硬生生地剜去了他们压迫魔族的手段。
之前他们利用不平等条约从魔族手中不知道获了多少利，之后至少无法再这么明目张胆。
只不过是两害相比取其轻罢了。
而整件事情的导火索，柳明媚逼宫柳父的事情还没有下一个定论。
一方面帝国承认魔族权益在来年一月之后，但如果真的如了薄宴和柳明媚的愿，难免惹怒另外几家势力。
因此这个个案地位尴尬，现在正在等待经济仲裁合议结果，两方人马都忙得不可开支。
但终归对薄宴迟殷等人来说不算坏消息。
一片欢腾气氛中唯一不和谐的大概是不知从何时流传起来的有关薄宴的风言风语。
连帝国民间最有热度的八卦平台都有撰文，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薄小公子受魅魔蛊惑，操盘政///治只为博蓝颜一笑？
“不会真的有人不知道吧，这个魔族保护法就是薄小公子为了他养的那只小魅魔一手推动的。”
“哈？拿帝国立法就为了讨好一个卑微魔族？薄宴是精虫上脑了吧？”
“魅魔还真能诱惑得人神智不清啊，这小魅魔大概是在床上下了血本了，只吃xx不吃苦。（猥琐）（猥琐）”
“突然有点瑟瑟发抖，魔族有点可怕”
今天是新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薄助理来薄宴办公室让他敲定最后要提交给经济仲裁庭的材料，顺带报告了舆情。
薄助理的表情面露担忧：“现在都说您是昏君，迟殷小少爷是祸国妖妃。”
“是不是那几家被我们摆了一道怀恨在心，刻意找人带节奏？”
薄宴批文件看文件忙得头都不抬：“那是必然的。”
“找专业人士稍微处理一下，但不要矫枉过正引起民众情绪反弹。”薄宴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一边说道，刀刻般的下颌线线条分明，“允许正常讨论，但恶意的评价一律当破坏魔族和人类团结处理。”
“是。”薄树记下。
“交给公关部门后就可以提前下班了。”薄宴收拾好东西起身，嘴角处带着浅淡的笑容，“新年快乐，年后再见了。”
天气已经接近零度，薄宴今天穿了一件长风衣，精良的裁剪熨贴着他颀长的身材，显得整个人更加挺拔从容。
现在的薄小公子和上半年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已经判若两人，以至于薄助理都有一瞬的愣神。
“好的。”薄助理很快调整好，迅速应下，表情也轻松了几分，“您也新年快乐。也替我和迟殷小少爷问好。”
薄宴微微颔首示意便离开了办公室。
不怪他行色匆匆，毕竟今天是他和迟殷约定好的庆功宴。
工作的事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和所爱之人共同庆祝的时光。
薄宴回家时，一楼的餐厅里四个小朋友已经把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
桌子中间的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麻辣鲜香的味道在就餐厅外就能闻到。
精灵少女和兔耳少年把切好的肉和菜端上桌，柳明媚从冰箱里拿出甜品偷吃，迟殷在岛台处低头忙着什么。
听见关门声，迟殷抬起头来。
大概这段时间调养得当，热气氤氲下更显得小魅魔唇红齿白，气色极好。
迟殷穿着一条浅米色的围裙，言笑晏晏：“欢迎回家，薄宴。”
第44章
薄宴墨色的瞳孔中映出室内的暖光, 有些失神。
他还记得在龙窟时迟殷也问了他好几次要不要一起吃饭，但每次他都因为忙于公事拒绝
如果当时他也愿意回头看迟殷一眼，是不是当时等待他的就是温温柔柔系着围裙的小魅魔？
薄宴很快回过神来, 脱下大衣递给佣人：“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怎么不让佣人们备菜？”
他脱掉风衣后里面只穿了一件驼色毛衣, 贴身的剪裁更显出男人宽肩窄腰的精壮身材。
薄宴真的打算去给迟殷打下手，他将袖口往上送了送, 露出的一截小臂上甚至看得出锻炼的痕迹。
迟殷闻声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薄宴。
看惯了薄宴平日每天从外面回来穿着正装的样子，迟殷还是第一次看到薄宴如此居家的状态。
浅色调的衣服削弱了男人强势的气质，反而显得有些温柔了起来。
光是看了一眼, 小魅魔就像被烫到一样快速挪开了视线。
但下一秒迟殷就反应过来。
不就是换了个衣服而已，有什么好转移目光的！
“没有啦。”迟殷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餐桌上, 端着五个小碗到桌边坐下, “因为我特别想吃这个甜品, 就自己动手啦。”
然而不大的圆桌, 柳明媚和两个魔族少年少女已经连着坐在了一起, 只剩下了两个挨在一起的空位。
迟殷坐下没多久, 薄宴也在他身边落了座。
迟殷看都不看薄宴一眼，将五个小碗在一人面前摆了一碗。
里面是半透明的果冻状胶体，配上了芒果丁和同样切成丁状的某种浅绿色水果。
柳明媚拿着小勺搅了搅有些好奇：“迟崽, 这是什么哇？”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薄宴略带惊讶的肯定句：“冰果？”
“对。”迟殷讶异地看了一眼薄宴，“这是魔族的极寒之地才生长的冰果，凉丝丝的还有点甜, 有点像固态的薄荷。”
“魔族吃火锅会配这种甜品，清爽解腻, 我也好久没吃到了。”小魅魔抬起眼偷偷瞥向身旁的人, 又很快低下头盯着碗，“薄小公子怎么会知道这个？”
“”薄宴的停顿几不可查, “最近忙魔族权益草案的事，听一些魔族的人说起过。”
“噢。”这个回答合情合理，轻微的疑惑很快就被迟殷忘到了脑后。
小魅魔有些不好意思：“我按照我记忆里的做了一下，就是也很想让你们尝一下魔族的特色甜品。”
这显然是真的把薄宴和柳明媚当自己人了。
自家养的小猫终于亲人了，薄宴微妙地感受到了老父亲一样老泪纵横的心态
终于熬出头了。
柳明媚更是夸张：“呜呜呜呜迟崽给我做的诶我能不能供起来完全不舍得吃啊。”
“”迟殷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那样甜品会坏掉的。”
“而且这也没什么呀。”迟殷的脸颊因为笑意浮现出两个小梨涡，“我还会很多别的，之后可以经常做。”
锅中的红汤白汤已经煮沸，甜点饮料也全部就位。
迟殷的目光瞥过尼雅木沐、柳明媚，桌边插着的一束桔梗，最后回到坐在他身边的薄宴身上。
最重要的是，所有生命中重要的人，也几乎都在他的身边。
而且这个饭桌上与自己有关的人甚至比和薄宴这个主人有关的人还要多。
迟殷把所有的谢意都记在了心里，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帮上薄宴。
他用手肘戳了戳薄宴，小声问道：“我们开始吃吗。”
“开始吧。”薄宴举起杯子，偏头看向小魅魔。
男人神情认真，眼眸在火锅的热气蒸腾下更显深邃，难得叫了迟殷的名字。
“迟殷，祝贺，很快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山高水阔，不会有什么再能阻拦你的脚步。
由我构建的牢笼，由我来亲手打破。
尽管你的选择可能是从此远离。
迟殷被他这样深深地看着，薄宴话中的郑重让他的鼻尖突然些发酸。
小魅魔和他碰杯，重重地点头：“嗯！”
众人一起举杯，清脆的碰杯声和暖意融融的氛围轻而易举地就让人淡忘了曾经的苦难，忍不住向往起了美好的未来。
大概是拜魔族权益保护草案的确立，尼雅和木沐都比平时话多了几分。
“之前我还和尼雅姐说好可惜没法在人类这边工作。”木沐的兔子耳朵都快乐地在脑后晃了晃，“没想到现在真的梦想成真了！”
“感谢薄小公子和柳小姐。”尼雅的脸色也难得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身上常有身为长姐的责任感，尼雅敲了敲木沐的兔耳：“虽然如此，也别得意太早，等那些公司愿意招魔族员工还要很久呢。”
“尼雅不要年纪轻轻就这么老成嘛！”柳明媚一高兴就拉着两只魔族小朋友喝酒，刚刚喝完果酒现在又喝红酒，已经有些微醺，“没关系！姐姐养你们。”
尼雅见柳明媚舌头都有点大了也有些忍俊不禁，有些逗她的意思：“年纪轻轻，你知道我多少岁了嘛？”
柳明媚一愣：“多少岁？”
“你猜？”
柳明媚看了看尼雅美若天仙的脸，犹豫道：“十八？”
木沐和尼雅放声大笑，迟殷和薄宴也有些忍俊不禁。
尼雅微笑道：“后面加个零就差不多了。”
“一、一百八？！”柳明媚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双目都有点无神，“不是吧卧槽我刚刚居然还自称姐姐。”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迟殷：“那迟崽几岁了？”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迟殷默默低头假装吃饭，避开柳明媚的视线。
柳明媚从这阵沉默中隐约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双眼放直，精神都有点恍惚。
薄宴忍住笑，心情因为玩闹难得放松了几分，帮忙解释道：“按照年龄换算，少一个零也确实是人类的年龄。”
“魔族的幼年期都特别长，一些魔族幼年期甚至会是别的形态。”薄宴举例道，“木沐是兔族，大概在150岁前都是兔子的形态吧。”
“真的吗！”柳明媚两眼放光，“那你现在能变成兔兔吗！”
“这，这个，还是不了吧？”
“啊——这就是可以的意思了吧？”柳明媚仗着酒劲手舞足蹈了起来，“快变给我看看！”
三个小朋友闹得不可开交，薄宴趁乱捞了好几个迟殷爱吃的龙虾丸子放进了小魅魔碗里。
迟殷咬着筷子，好奇地看了眼柳明媚手里端着的浅黄色气泡酒，问薄宴道：“那个是什么，好喝吗？”
柳明媚还在旁边中气十足地大声说话，再加上木沐和尼雅的笑声和推拒声，场面一度过于热闹了，以至于薄宴一时没听清迟殷说了什么。
男人向小魅魔的方向侧了侧身子，微微低下头，将耳朵凑到迟殷嘴边，低声“嗯？”了一声。
这个姿势让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迟殷甚至能嗅到薄宴衣领处飘出来的男士香水的尾调
是被体温温暖过的雪松木香调。
或许是气氛太好，又或者是迟殷真的很想尝尝那杯酒。
小魅魔抬起头，几乎是附在了薄宴的耳边：“可以给我倒一点柳明媚手里拿的酒吗？”
薄宴虽然也喝了几口，但还保留着基本的理智：“小朋友不能喝，你看柳明媚都醉成什么样了。”
“噢”迟殷被拒绝了，默默地低下头扒饭，“不给喝算了。”
薄宴本来没有丝毫醉意，可看着迟殷低头露出的白皙后颈还有不知道为何有些红的耳垂，却莫名其妙地有些口干舌燥了起来
一定是喝酒喝的。
薄宴也有些耳热，酒精被热气蒸腾得有些上脸，让他的理智断了一瞬。
他只是听到迟殷话音里的委屈，下意识地想要答应小魅魔的一切要求。
更何况，如果顺利的话，年后迟殷入学的事就可以落实，到时候迟殷怕是会逃一样地离开薄家，离开他吧。
如果不久后就要失去，那么短暂地放纵一下，也可以吧？
“”薄宴突然开口道：“但喝一小口可以。”
迟殷不知道为什么薄宴突然改了主意，一侧脸，正好和薄宴四目相对。
两人的脸离得极近，鼻尖都差点撞到。
薄宴把自己的杯子朝迟殷的面前递了递，杯中是和柳明媚杯中一样的橙子味气泡酒。
“要用我的杯子抿一口吗？”
第45章
迟殷的心跳慢了半拍, 连大脑的运转都迟缓了起来。
明明他一滴酒都没喝，却莫名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有点醉了。
等等等，薄宴这是什么意思。
直接喝这样岂不是就间接接吻了吗？
不不不不不, 迟殷努力让自己脸上的温度冷却下来, 可能人家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呢。
理智告诉他应该矜持，但或许是今天的气氛太好, 又或者是空气中的酒精作祟。
迟殷偷偷抬眼看向薄宴轮廓分明的侧脸。
但就是喝一口酒应该也没关系吧？
一旁柳明媚和两个魔族小朋友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似乎和他们两人无关，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他们隔开。
迟殷没有立刻回答，两人之间虽然沉默却并不尴尬。
相反, 一种无言的暧昧气氛随着迟殷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黏稠了起来。
可惜很快柳明媚的声音就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结界。
隔壁柳明媚还在和尼雅木沐借着酒劲耍小性子：“哈！所以说换算之后我还是比尼雅大。”
柳明媚终于掰扯清楚了年龄问题, 满意一笑, “等姐姐篡位了柳家老头子就罩着你们！薄宴, 你说”
她一转头, 就看到了薄宴和迟殷不知何时靠得这么近了。
从柳明媚的角度看, 两人就像在咬耳朵一样亲昵。
“哎？你俩干嘛呢？”
柳明媚冷不丁地问道, 迟殷被吓了一跳，刚伸出的手唰的一下又撤了回来，低头假装自己一直在吃菜。
薄宴她中气十足的声音一惊, 因为酒精上头的鬼迷心窍一下醒了大半。
他看着迟殷低头吃菜的后脑勺，心中半是后悔半是遗憾。
薄宴磨了磨后槽牙，微笑道：“篡位？你先祈祷祈祷一下经济仲裁委员会宣布董事会决议有效吧。”
“就算你真的能吃下柳家, 你手上的流动资金大概也不剩多少了吧？”
薄宴难得在家中展现出工作时的攻击性，每句话都夹枪带棒的, 一句比一句犀利。
自从和迟殷关系斐然后, 柳明媚也是许久没有被薄宴这么怼过了。
“啊啊啊。”柳明媚趴倒在桌上详装心碎，眼睛却滴溜溜地在薄宴和迟殷之间打转。
“薄宴, 你完蛋了。”柳明媚嘿嘿一笑，勾肩搭背地挂到迟殷身上，“迟崽还没见过你这么强硬的样子吧？”
薄宴一顿，下意识地去看迟殷的反应。
迟殷抿着嘴抬眼看他，绯色的眸子里含着笑意。
“你完了哈哈哈。”柳明媚喝醉了酒，莫名被戳中了笑点，咯咯笑道，“你在迟崽面前的完美好男人形象碎咯哈哈哈。”
她笑得太幸灾乐祸，忍不住说出了心声：“我治不了你，难道迟崽还治不了你了？”
木沐和尼雅坐在一旁看迟殷被柳明媚嚯嚯，眼中也带着揶揄的笑。
不知道是因为火锅的热气还是什么，迟殷本来白皙的脸上都铺上了一层薄粉色。
迟殷低着头用小茶匙搅动着那一碗冰粉，小声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谁不知道呀，现在薄小公子对他身边那只小魅魔言听计从。”柳明媚显然也看了很多八卦帖子，笑嘻嘻地说道，“他们都说薄小公子本来就有点疯劲儿，现在好了，终于有人可以治他了。”
薄宴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略带警告地看了柳明媚一眼：“乱说什么。”
“哦哦。”柳明媚虽然醉了大半，但只是行为大胆些，基本的脑子还在，看见薄宴认真了起来，立马噤了声。
薄宴第一时间低头去看迟殷的表情。
他生怕迟殷会对此反感。
然而迟殷的重点却没有放在这件事上。
小魅魔眼神有点好奇：“他们？”
薄宴不愿让迟殷知道星网上的那一堆事，有意遮掩：“没什么，就是一群无聊的人。”
“对哈哈哈，我喝多了，迟崽别听哈。”柳明媚赶紧顺着薄宴的话打把话圆了过去。
她很快转了话题，讲起最近冬季秀场明星的八卦，把两个魔族小朋友逗得哈哈大笑。
迟殷也跟着笑，只是笑意没有很深，绯红色眼底总是含着浅浅的忧虑。
等到大家都吃到尽兴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
肉和菜都被扫荡一空，连酒水都不剩下多少。
作为消耗酒水的主力军，柳明媚已经醉得有点不省人事了。
迟殷和尼雅扶柳明媚回房间，再下来一楼的时候却发现薄宴不见了踪影。
小魅魔找了一圈，最后在已经被屋内热气蒸成磨砂版的落地窗后看到了隐隐绰绰薄宴的身影。
薄宴声音微冷，似乎在窗外的小露台上和谁视讯。
迟殷无意偷听，却在正准备离开窗前的时候从薄宴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让我把迟殷送走，您又一直给那几所高校的校长施压，不同意他们接收魔族学生，这就是您的态度？”
迟殷的脚步微微顿住，红眸晦暗不明。
他听薄宴的话意，隐约猜出对面应该是薄宴的父亲。
似乎是对面说了一大段话，薄宴听了半晌才继续说道：“您要鳯是真希望我和迟殷减少联系，不如让迟殷尽早入学。他去学校深造了自然没时间和我粘在一块了。”
男人好听的声音带着冷意，语气依然还是迟殷所熟悉的斯文语气，可说出的话就不那么客气了：“魔族权益保护草案已经通过，这是大势所趋，您阻挡也没有用。”
薄宴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推开移门重新走进室内。
迟殷没想到他挂得这么迅速，猝不及防地和薄宴对上了视线。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迟殷有些许不自在，“我刚刚送柳小姐回房间下来，就听到了。”
薄宴的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眉间的皱纹比平日了多了深了几分：“不用抱歉，刚刚那些话都是逢场作戏，不用当真。”
“他大概听了些传言，觉得我虐待你，怕你过得不好。”薄宴平日里在生意场上舌灿莲花的三寸不烂之舌现在突然打了结，怎么解释都有点词不达意，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道：“我同意只是权宜之计，让他别在背地里使绊子。”
“是吗。”迟殷纤长的睫毛一眨一眨。
他心知肚明薄宴只是说好听的话来哄他，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柳明媚和薄宴的话已经够他看出许多端倪。
柳明媚口中的“他们说”和薄宴刚说的“传言”足以证明现在外界对薄宴和他的关系议论纷纷。
更何况薄宴还给他送了一份“大礼”，魔族权益保护草案，有心之人完全可以拿他的魅魔身份大做文章，说薄宴是受了他的蛊惑，色令智昏
这些风言风语，迟殷早就见怪不怪了。
实际情况大概是薄宴父亲觉得他一只魅魔平白无故害得薄宴声名狼藉，让薄宴和他赶紧划清界限吧？
皎洁的月光洒下，迟殷浓密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小块阴影。
他早该想到的，就算薄宴手眼通天，现在肯定也承受着非同一般的压力。
明明今天吃火锅时的氛围那么好，现在迟殷心中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力感。
薄宴对他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把他当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他摔了疼了。
在龙窟时便是如此，他被龙君塔修斯保护得像不谙世事的稚子。
可就算捧着瓷器的人不是有心摔下他，却也有可能是迫不得已松开了手。
就像塔修斯一样，突生变故，瓷器落地，迟殷也跟着一块破碎了
他也不想总是躲在别人身后呀。
不过薄宴有顾虑也是应该的。
迟殷莫名焦虑地咬了咬下唇，他展现出来的能力可能还不足以薄宴把他当合作伙伴来看待。
迟殷有些犹豫，也许和之前一样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那样和之前的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同了。
迟殷思索片刻，很快下定了决心。
“薄老先生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迟殷琉璃般的绯色眸子中一片澄澈，“是不是外面有人说了什么。”
薄宴一顿，在正面回应前他却是先道了歉：“抱歉迟崽，是我没处理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不要什么事情都把我排除在外呀。”迟殷鼓起勇气，“这件事也和我有关，不是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薄宴深深地看着迟殷难得执拗的眼眸，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夜已经深了，刚刚因为小魅魔的亲近而沸腾的血液现在被冬天的冷风一吹，已经完全地冷却了下来。
果然和之前一样，在迟殷心中魔族有关的事情高于其他一切，甚至能让他不惜忍着厌恶和自己逢场作戏。
小魅魔的亲昵往往是掺着毒药的蜜糖，和饮鸩鳯止渴无异。
薄宴有些失笑，其实迟殷完全不用如此，他做这些完全是心甘情愿，甚至巴不得迟殷有求于他。
尽管如此，在这一刹那，薄宴心中还是有一股冲动想问迟殷：
今天他回家时那句温柔的“欢迎回家”，刚刚想要接过酒杯的那一刹那。
难道这些也是逢场作戏吗？
第46章
然而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薄宴看着小魅魔满满坚持的眼睛, 所有的冲动都偃旗息鼓。
迟殷会委屈，肯定是自己没有给足安全感。
薄宴甚至在心里有点唾弃自己。
这样不顾迟殷的心情，和之前又有什么区别。
能够进入高校学习, 感受正常同龄人的生活, 从在龙窟时就是迟殷的梦想。
更何况，迟殷本来就厌恶自己
想尽快达成目标离开自己, 也是正常的事。
薄宴压下心底的酸涩，连声音都放轻了几分：“抱歉迟崽。”
“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本来是打算把事情处理好了再和你说。”薄宴看着迟殷的眼睛认真道, “而且，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我也不想让你知道。”
迟殷静静地看着薄宴, 将男人眼底的犹豫看得一清二楚。
他本来已经觉得薄宴和龙君塔修斯是两个不同的人, 但有时候又觉得这两个人某些地方实在是有些相似。
迟殷索性在桌边坐下：“那现在可不可以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现在是什么情况。”
薄宴却没有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坐下。
如果被薄宴的下属看到肯定会惊讶他们眼高于顶又苛刻的老板居然还有在别人服服帖帖的一面。
但事实就是, 男人站在小魅魔身边, 微微俯着身避免居高临下让人听着不舒服，原本高大挺拔的身材现在却显得温柔了起来。
“这段时间我和那几所高校的校领导也有进一步接触，在魔族权益保护条例确定了之后他们的态度松动了一些, 但是”薄宴斟酌的点是，“他们现在推拒的理由在于，魔族是否有能力在高校学习。”
迟殷抿了抿唇, 显然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薄宴点点头道：“他们现在的说辞便是，他们并不是不支持魔族在帝国受教育, 而是要求魔族和人类一样从基础教育开始, 并通过全帝国的选拔考试。”
“先不说魔族被人类不公平对待了这么久，很多魔族被耽误了这么久, 让几百岁的魔族和人类初中生高中生一起上课？”薄宴淡淡说道，但黑眸眼底的一丝冷笑仍反映了他按捺在心底的不悦，“他们大概还以为魔族和十几年前一样可以任意欺压吧。”
迟殷听着薄宴话音间暗藏的怒气，脑中似乎有一瞬灵光乍现。
他莫名觉得薄宴现在说出的话，也很像龙君塔修斯能说出来的话。
而且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薄宴，迟殷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违和感，可又一时半会无法用语言描述清楚。
如果薄宴的行事风格真的和塔修斯一样
迟殷的睫毛轻颤了两下：“那现在”
薄宴的声音依然温和，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外界的一切腥风血雨消弭，不污染迟殷的耳朵半点：“没关系迟崽，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一周，我会处理好的。”
迟殷看着薄宴温柔到可以溺死人的眼眸，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他把膝盖屈起脚踩在椅子边缘，下巴搁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似乎这样可以给他一些安全感。
这么久了他们还是在原地打转。
但自己不能一直把对塔修斯的遗憾转移到薄宴身上。
归根结底，当时的一切悲剧根源也是自己太过软弱，怪不得任何人。
但现在的他已经不一样了，刚刚已经鼓起勇气过一次，这次也可以做到。
小魅魔白皙的脚趾蜷了蜷，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他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定：“不好。”
薄宴的目光在刹那间变得错愕，双手握拳，嘴唇都有不易察觉地颤抖。
“站在他们的立场会这样想是很正常的事。”迟殷毫不闪躲，眼眸坚定而赤诚，“你明明心中肚明有一个更简单直接的办法，为什么不用呢？”
“那就是让我去证明给他们看。”迟殷一字一句道，“证明魔族有自己的天赋，也有能力可以适应人类高校的学习节奏。”
迟殷仰着头看向薄宴，小魅魔的眸子熠熠生辉，光洁的皮肤都因为迎着光格外润泽透亮，说是整个人都闪着光都不为过：“我敢，你敢吗，薄宴？”
他神采飞扬，像是在邀请薄宴成为他的同谋或者共犯。
薄宴默然片刻，他心想，好夺目啊。
迟殷比犹犹豫豫的自己要不知道强出多少倍，这时常让他不断重温一个事实。
现在的他，配的上如此锋芒毕露的迟殷吗？
薄宴深吸一口气，看向迟殷的目光中有骄傲赞许最后沉淀为苦笑：“不敢，我不敢，迟殷。”
“他们当然也向我提出过这个提议，但是一旦走进对面的节奏，我们就会陷入被动。”
“我知道宝宝很厉害，但是他们先入为主地带入偏见，标准当然会十分苛刻。”
“我不是不相信你不行。”薄宴眉头紧皱：“我是不想，将你放到他们审视的目光下。”
“而且，你大概也猜到了，现在星网上都在传什么。”薄宴声音紧绷，“让你去证明，魔族是会因此收益，可是你呢？”
“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会被各种媒体甚至全星网的人拿着放大镜逐个检验，他们可能会说出比现在还要难听十倍的话来攻击你。”
只是想想，薄宴的声音就已经有些不忍：“这样把你推倒风口浪尖的事情，我不会允许。”
薄宴似乎想要伸手摸摸迟殷的头发，又按捺住了这股冲动。
天知道他多想像在龙窟时一样，把小魅魔好好地放在自己的洞府里娇养着，旁人无法觊觎半点，更遑论对迟殷恶语相向。
但是不行，这样迟殷不会快乐。
可他允许迟殷成为第一批入学的魔族学生已经是他的让步了，再让迟殷被那些风言风语沾染，他不舍得。
迟殷有些惊奇地在这个往日说一不二甚至有些霸道的男人眼中看到了恳求：“让我多做一点事好吗，小乖。”
“你不能连这么点事都不让我为你做。”
薄宴说完，垂下眼眸仿佛等待审判的大狮子，被小小一只小魅魔吃得死死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大一段话反驳，迟殷多少会有些生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种轻柔的触感突然从手上传来，薄宴难以置信地抬头。
迟殷居然主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小魅魔又软又暖的手让薄宴的心一下狂跳了起来，连刚刚布满阴霾的心都被熨帖得滚烫。
迟殷软糯的声音中没有半点怨气或者生气：“原来你一直在一个人面对这些吗。”
没等薄宴先开口，小魅魔继续说道：“可能是我那天说得不够清楚。”
“我那天说希望你把我纳入计划，不是想让你为我冲锋陷阵，我在背后坐享其成的意思。”
迟殷的手捏了捏薄宴的手心，似乎想通过这种方法传达现在的心情和心中所想。
“我也想成为你的助力，和你一起面对这些。”迟殷鼻尖红红的，“我们不只是有共同的利益，可能还有想要保护对方，这样共同的情感，吧？”
迟殷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声音糯糯的：“既然是盟友，怎么有让你一个人面对所有风险的道理？”
薄宴愣愣地看着迟殷。
迟殷那天的意思居然是这个吗？
迟殷不是因为塔修斯才振作，而是因为想要和自己一起吗？
虽然可能只是战术上的同盟，虽然可能期限只到迟殷进入高校。
但这对于薄宴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在龙窟作为龙君殚精竭虑的几百年，在薄宴身体里谨慎谋划的小半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想要和他并肩。
薄宴心情复杂，又一次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往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以至于连旁人的关心听上去都像是一种无言的请求。
薄宴不可抑制地感到了悸动。
迟殷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无法不让他感到心动。
他得很努力地克制自己才能不用力回握迟殷的手。
他甚至还很想低头吻一吻小魅魔的额头、眼睑或者柔软的嘴唇。
薄宴本来有些心灰意冷的一颗心仅是因为这一句话便好像又可以重新获得了无限的勇气。
“小乖，我”他甚至想要坦白自己就是塔修斯，却又在和迟殷对视的那一瞬间重新如坠冰窟。
他明明白白地看清了迟殷的眼中。
那双绯色眸子中有坚定、有关心，唯独没有爱慕。
但已经够了，已经足够了，他已经从迟殷这儿获得了太多太多。
“谢谢。”最后薄宴只是伸出另一只手，碰了碰迟殷的脸颊，一触即分。
他知道自己是没法对迟殷说不了。
“我知道了。”薄宴扬起嘴角，语气故作轻松，“感觉这下我们的名字要一起留在魔族的历史中了。”
一起留在魔族的，历史中？
小魅魔的表情呆滞了一秒。
曾经的灵感又一次击中了迟殷，他在那一刹那突然明白了刚刚感受到的违和之处在哪儿。
薄宴和龙族塔修斯不一样的点在于对自己的态度。
塔修斯强势霸道，薄宴却会真正尊重他，考虑他的感受。
而两人时常让他感觉到相似的，便是他们为了魔族深谋远虑，殚精竭虑。
可这恰恰是问题所在。
塔修斯是龙族少君，是魔族的首领，他为魔族殚精竭虑理所应当。
“可是”迟殷声音犹疑，还是问出了心中疑问：“薄宴，你明明是人类为什么这么在意魔族的事？”
第47章
随着迟殷这句话落地, 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迟殷贝齿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眼睛死死盯着薄宴的脸，不想错过薄宴表情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他甚至回想起了曾经刚刚在拍卖行见到薄宴的时候, 薄宴身上一度有着和龙君塔修斯相似的气息。
小魅魔的思绪有点混乱, 他一度否定了这个猜想，可现在
怀疑的种子又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薄宴在他心中是拥有了情感的龙君plus版。
如果薄宴和塔修斯真的是一个人, 龙君叫他宝宝，龙君在病床前照顾自己一夜，龙君允许他去读书, 和龙君一起努力
光是想想足够迟殷幸福到晕厥。
但是，如果薄宴真的和塔修斯是一个人, 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迟殷眉间微蹙, 表情有些纠结。
小魅魔的表情被薄宴尽收眼底。
薄宴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他大概能猜到迟殷的心路历程, 他做得太明目张胆, 最后还是让迟崽起了疑心。
可小魅魔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愿意薄宴和塔修斯是一个人。
但昨天解开的误会让他在短暂的失意后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可能。
如果塔修斯不行, 那他能否用薄宴的身份和迟殷重新开始？
这次重生就像是龙神在上给他的一次机会。
让他可以弥补曾经自己因为傲慢犯下的错，重新修复小迟殷心中的创伤。
虽然这一次的开始不算愉快，但终究不算太迟。
薄宴黑眸深沉如海, 他会一直以薄宴的身份陪在小魅魔的身边，永远将塔修斯这个身份埋藏心底。
“因为你。”
突如其来的直球让小魅魔睁大了眼睛：“什么？”
薄宴低低地又重复了一遍：“因为你。”
“因为你是魔族，我才会对魔族有更多的关注。”薄宴平静道, “我希望你也能得到应得的尊重，有自由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所以才会做这些。”
薄宴声线低沉, 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打出了怎样一记直球。
迟殷愣愣地看着薄宴的黑眸，眼眶有些酸涩。
他多年所求, 也就只有这些而已。
从被薄宴买下到现在，迟殷对薄宴的认识在不断刷新着。
一开始他以为薄宴只是个肤浅的纨绔子弟，还妄想诱惑他然后逃跑。
后来发现薄宴完全称得上多谋善断运筹帷幄，他便希望能够让自己成为薄宴手中的一把刀，为自己为魔族挣得半分地位。
正是因为如此，迟殷一直觉得，薄宴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他的仕途。
现在这个人就这样直白地告诉自己：是为了你。
他将两人定义成盟友，但盟友却说：“不，我不爱江山爱美人。”
迟殷的脑子变成了一大团浆糊，他哪里还记得什么观察薄宴的表情，早就被这一句话扰乱了心神。
“你你你说什么呀。”迟殷的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了起来。
“是真的。”薄宴伸手揉了揉迟殷的头发，小魅魔意外地没有挣扎。
薄宴眼中多了些笑意，语气却十分认真：“是你教会我的道理。”
他一直未曾发现自己的傲慢，才会理所当然地把小魅魔视作自己的所有物，导致了一系列阴差阳错。
重来一次，若非迟殷以那么惨烈的代价让他醒悟，否则这次也可能重蹈覆辙。
更何况曾经作为龙君时的他也属于行事强硬的领导人。
直到有小魅魔的提醒，他才终于看到了被他所忽略的悲欢离合。
这颗悲悯之心，让他觉得迟殷有时候比他更适合成为一族的首领。
“不用怀疑自己在这一系列事件，和在我心中的地位。”
薄宴的眼神中带着暖意：“因为你，我才爱上这个世界。”
迟殷不知为何鼻尖酸了一瞬：“是吗。”
“我曾经很希望有人能和我说这句话。”迟殷抬起头，眼眶微红了一圈，“可惜到最后也没听到。”
薄宴一顿，强压下心底翻涌而上的苦涩和冲动，声音带上了些许哑意：“那一定是那个人自己不值得。”
“不，是当时的我并不值得这句话。”迟殷嘴角绽开一个动人的笑容，“谢谢你，薄宴。”
迟殷好看的眉眼因为笑意盈盈显得更加温柔：“愿意相信一只小魅魔，还愿意给我机会，是我比较幸运。”
薄宴还想说什么，却被迟殷摇摇头阻止。
迟殷微微仰起头：“不用再说啦，这样下次没个结束了。”
小魅魔偏过头看向薄宴，眼睛亮亮的：“等一切尘埃落地了再说吧！”
薄宴心猛烈地跳了两下，他不确定迟殷是什么意思，可今天的情感已经足够外露，薄宴生怕再多说两句就会把小魅魔吓走，点了点头道：“好。”
迟殷表情带着狡黠：“那让我去说服那些高校领导的事”
薄宴有些无奈，但哪里还敢反驳半点：“好，我知道了。”
他根本无法拒绝迟殷了。
但没关系，迟殷只要大胆去做他想做的所有事就可以。
他会成为迟殷身边最忠诚的骑士，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
薄宴之前谈判态度保守只是因为不想让迟殷遭受非议，现在小魅魔都如此主动地要求了，他的谈判策略也随之强硬了起来。
薄宴的态度转变让各方都有些措手不及。
"这个薄小公子是怎么想的？"帝都星大学会议室里，好几位高校校长面色不虞。
帝都医科大学的校长劳伦冲着坐在首座的人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老沈，看到没，薄小公子一心要把他那小情儿送进帝都星大学呢。”
“要我说，连面试都不必了，若我们这些高校是他嘴皮子上下一沾就能进的，那每年的帝国统考岂不成了笑话？”
他口中的老沈便是帝都星大学校长沈义。
“劳伦，谨言慎行。”沈义轻咳了一声让那人少安毋躁，“到底是为了教育公平，还是单纯不想接纳魔族学生，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沈义审视的目光瞥过劳伦，扫过会议桌边的一张张人脸，语气淡淡：“帝都星世家的孩子靠捐赠进入学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吧，在座的心里都有数。”
全场鸦雀无声。
不少人神情都有些微妙。
话是这么说，可人类学生是人类学生，魔族是魔族
劳伦被戳破，不但不羞愧，反而理直气壮地双标：“那至少他们还有捐赠。”
话音间不乏嘲讽，“这迟殷是什么身份？魔族，还是魅魔。现在就能哄得薄小公子为他摄政，到时候弄得整个学校都不安生。”
见他越说越难听，沈义的眼中划过不易察觉的嫌恶：“如今魔族权益保护条例即将实施，魔族进入高校学习是大势所趋。”
“呵呵，看来沈校长是决心站在薄小公子这边了。”劳伦靠在座椅背上，嘴角挂着轻蔑的冷笑，“帝都星大学愿意接收魔族学生，不能代表我们所有学校，更何况现在只是沈校长一人有这个意愿，也无法代表帝都星大学。”
旁边也有持反对意见的校领导跟着劝道：“是啊，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之后后悔想要再把那些魔族学生赶走就不容易了。”
旁边有秘书走来附在劳伦耳边说了些什么，很快劳伦脸上扬起讥讽的笑：“沈校长，你也别在这里演什么魔族和人类平等，要不要看看帝都星大学的学生是怎么说的，整个星网的人又是这么说的？”
沈义表情有些难看，喝道：“你在星网上散布消息？！”
有机灵的秘书立刻将星网接入虚拟投影。
这个消息才传出去没多久，立刻就成了星网上的爆炸性话题。
只是轻轻一刷新，无数条新的评论就源源不断地滚动涌现。
担忧害怕的，为了教育资源愤怒的占大多数。
“？？？怎么能让魔族进入人类高校，他们能适应人类的教育体系？”
“我不是种族歧视啊但是听说魔族性情都不好，要是和我们的孩子起了冲突怎么办？”
“有点搞笑了，全帝国的人削尖了脑袋想进的高校，魔族只凭着身份就进了。”
“我破防了，我去年统考差了1分没考上，这些魔族甚至都不用考试的，该怎么说，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也有少部分的人将恶意全都集中瞄准了迟殷。
“又是薄小公子提议的吧？啧啧啧，他超爱。”
“毕竟人家是魅魔啦，理解一下嘛[坏笑]”
“现在就把薄宴迷得七荤八素，进了学校那不是要闹翻了天？”
帝都星大学的校内论坛更是有激进的学生们刷着帖子，说着要在校园内举横幅或者联名上书表示抗议。
沈义低声快速说道：“你疯了？薄小公子摆明了是十分看重那只小魅魔，你把薄宴激怒了只会让这件事恶化！”
“薄小公子？正是为了薄小公子我才要如此激烈地反对。”劳伦语气愤愤不平：“薄宴显然是被那只小魅魔迷了心魂，继续放任魔族进入人类高校，那岂不是要毒害更多的人？”
他不管脸上铁青的沈义，语气洋洋得意道：“沈校长，魔族进入高校是大势所趋？我看大家都不是这么想的啊！”
“算了，完全不给他机会，那只小魅魔估计要哭着鼻子说我们歧视他呢。”劳伦慢悠悠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语气不屑而狂妄，“私下里面试，整个帝国的学子肯定也不答应，要是真给他通过了，估计也觉得有黑幕。”
“那你想如何？”沈义沉声问道。
“公开面试如何。”劳伦轻蔑笑道，“沈校长不是最看重公平公正的么？”
“实时转播，毫无作假的可能，在全帝国的人面前失败，就算薄宴再怎么想让魔族进入高校也无力回天。”
“也是时候让那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魅魔看看，他自以为的天赋，和我们帝都星的水准之间宛如天堑的差距！”
第48章
“公开面试？”迟殷咬了一口水果, 复述了一遍薄宴的话。
“对。”薄宴的表情阴沉，“估计这两天星网的舆论也是他们的手笔。”
“没关系呀。”迟殷笑了笑，脸颊处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他叉起一个葡萄送到薄宴嘴边：“不用担心, 薄小公子要对我有信心。”
薄宴看着给自己喂水果的乖巧小魅魔, 就算有再大的怒气也偃旗息鼓了。
“你的精神力治愈能力我当然清楚。”薄宴低头吃下水果，声音却依然沉着：“但那群老狐狸最爱耍阴招, 不怕他们让你展示精神力治愈，就怕他们想要刻意刁难你。”
薄宴就调出了那几所高校领导的资料，带着他认人。
“这位是沈义, 帝都星大学的校长，他为人处事十分谨慎, 对这件事的态度一直很暧昧。”薄宴回忆着这几次和沈义打交道时对面的口风, “但他大概清楚这是时代潮流不可逆, 也愿意推进, 只是大概身上背负的压力也很大。”
薄宴一一介绍过去态度一直十分客观, 直到介绍到劳伦, 眼中才露出了些许嫌恶。
“这人是帝都医科大学的校长，也是这群高校领导里反对意见最大的。”薄宴皱着眉，“他对魔族的偏见根深蒂固, 这次公开面试说不定就是他提出的。”
“诶这样。”小魅魔背后的尾巴不安地晃了晃，迟殷瘪了瘪嘴，“我本来还挺想去帝都医科大学的”
薄宴事先早就考察过这些大学无数遍, 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医科大学的位置。
虽说也是位于帝都星，但帝都星一共有68个区, 医科大学位置偏僻, 和薄宴家所在的核心区相隔甚远，就算是坐最快的悬浮车也要大半天才能到。
“医科大学, 为什么？”薄宴表面是理智为迟殷分析，实则暗戳戳地夹带了私货，“他们学校排名不高，声誉也一般，要说历史悠久和学术氛围，那肯定还是帝都星大学最强。”
迟殷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他自然听得出来薄宴只是不希望他离开薄家太远，换做是之前，他大概会先入为主地以为薄宴是想要限制他的自由，将他强行留在身边。
可现在他非但不觉得厌恶，甚至因为男人有些幼稚的行为从心底传来一股暖意。
过去了这么久，薄宴变了许多，他的心境自然也变化了。
薄宴见迟殷没有接话，心中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说得太多引来迟殷反感。
他大拇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虎口边缘，往后找补道：“不过医科大学也有自己专门的精神力研究中心，在帝都星医院中的校友网很发达，如果是看重这点，医科大学自然也很不错。”
“我也没有想好啦，之前想去只不过觉得医科大学在医学上会有所专长罢了。”迟殷怕再逗下去薄宴心中要伤心，赶紧解释道，“既然你觉得他们校长感观一般，那我再多考虑一下。”
“嗯。”薄宴知道是自己敏感了，冲迟殷安抚一笑，“没事，小乖想去哪所学校都行。”
其实就算迟殷想去医科大学也没什么不可以，薄宴心中暗暗想到，医科大学校长劳伦这次为了抵触魔族学生进入校园也有诸多言行纰漏，到时候随便抓几个错误让他调职到别的地方去就行。
至于房子那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去医科大学旁边再买一套房子而已。
薄宴看向迟殷的眸光中带着温柔。
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小乖自己选择的重要。
迟殷很优秀，也有足够的头脑做出最合适的选择，自己只要为他保驾护航就好。
即使两边都同意公开面试，但在时间上双方又是有一番拉扯和谈判。
最后公开直播的日期定在了两天后。
薄助理前来汇报时，薄宴因为是在迟殷面前才再三忍住了怒火：“是谁主张这么临时的？连争取多几天准备时间都不会么？”
即使薄宴已经克制了怒气，但他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场也足够吓人了。
薄助理知道自己办事没让老板满意，低着头道：“是劳伦院长。他说这样更加公平公开公正，否则不好和星网上的舆论交代。”
薄宴还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受到了自己的衣摆被人拽了拽。
薄宴转头看去，迟殷就坐在他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眸。
小魅魔的睫毛如丝绒般纤长浓密：“没事啦，反正他们想可以刁难，就算往后推了时间，他们肯定还会在别的地方做手脚的。”
迟殷的轻言慢语显然一下就熄灭了薄宴的脾气。
薄助理逃过一劫，抬起头看向迟殷的目光中带着殷切和期盼。
幸好当时自己一直对迟殷客客气气的，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老板娘救命！
迟殷：“”
薄助理的目光太如有实质，他一瞬间都有种自己是在给什么大型动物顺毛的感觉。
不过迟殷偷看了一眼薄宴轮廓锋利的侧脸，在心里偷偷笑了一下。
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迟殷的手向下移了移，想将自己的手放入男人干燥的大手中：“而且这也是一个双刃剑，对他们也是如此。”
小魅魔抬起头看向薄宴，笑容狡黠得像只小狐狸：“这么紧急，没有作弊的空间，那如果我可以通过面试，那星网的网友和这些校领导肯定也无话可说。”
薄宴感受到手心中传来的暖意不语。
他没有趁机回握住迟殷的手，只是虚虚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迟殷的手之上：“嗯，尽力而为就好。”
手里空空的，迟殷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自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薄宴怎么还不和自己牵手呀？
但他终归还是没问什么，有些不自然地把手抽出来，假装双手握拳给自己打气：“嗯嗯。反正不会给薄小公子丢脸的。”
话虽是这么说，可两天后真正要公开面试的时候，迟殷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紧张。
面试地点在帝都星大学的一间会议室里，迟殷和薄宴早上九点从家里出发，九点半就到了会场。
一条长桌，迟殷在一边，各大高校的校领导在另一边。
房间里的四个角落都漂浮着几个悬浮摄像头，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调试，显然是在为一会儿的直播做准备。
还有几位面试官没有到场，薄宴和迟殷进房间时只有帝都星大学校长沈义和帝都星精神力方面的一位教授在。
“薄小公子。”见他们两位走进来，沈义和那位教授均站起迎接。
尽管已经克制了表情，可两人看到迟殷时的表情都带着点惊艳：“这位就是迟殷了吧？”
迟殷瞥了一眼薄宴，再次对这个男人在人类世界里的地位有了新的认识。
他本来就有些紧张，又被两位长辈这样对待，难免有些惶恐。
好在他之前多年在龙君塔修斯身边，说话谈吐自是进退得宜。
迟殷微微鞠躬表示尊敬，语气不卑不亢：“两位教授好，今天麻烦了。”
沈义点点头，目光中带着满意。
只是现在时机敏感，沈义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今天正常发挥即可，不要受到直播的影响。”
小魅魔乖巧地点点头：“明白。”
陆陆续续有面试官进来，就算不热络，却也对薄宴和迟殷略一点头算打过招呼。
帝都医科大学的劳伦校长是最后到的，他的目光落在迟殷身上，显然被小魅魔的美貌惊了一下。
可劳伦之后说出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
“这么好看？”劳伦的眼神意味深长地从迟殷脸上扫过，蛇一样的阴冷质感让小魅魔浑身都有些难受。
薄宴不动声色地鳯护在迟殷面前，挡下了劳伦不善的目光。
“薄小公子，这么好看的小情儿又何必送来大学里受苦呢？”劳伦见薄宴有心回护，挑了挑眉，“继续养在家里不是很好？魔族的小朋友们，翅膀养赢了保不准就要飞走咯！”
“劳伦！”薄宴的眸光沉了下去，“谨言慎行，魔族权益保护法已经开始实施，迟殷本来就是独立的个体。”
“好好好，都知道迟殷是您心尖尖上的人呢。”劳伦举起双手假装投降，说话却阴阳怪气的，“您被他迷了神智，愿意捧着他是您的事，走出了薄家，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陪魔族小朋友玩过家家的。”
薄宴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
他知道现在外面有很多人觉得他是被魅魔蛊惑，说的话比这还要难听十倍。
可说他是一回事，说小魅魔就是另一回事。
劳伦看着薄宴继续道：“你们小年轻不懂事，当然需要我们这些老骨头来以正视听了。”
薄宴听劳伦的话，似乎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为什么他会这么激进地反对了。
大概背后也有他父亲的手笔。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劳伦就敲了敲自己的终端：“时间快到了，薄小公子还是请离场吧。”
薄宴帮迟殷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不怕，是成是败都没事。”
“嗯。”迟殷用力点了点头。
他本来以为薄宴会借机亲昵一下，谁知额头处的一触即分已经是薄宴最亲昵的动作了。
小魅魔眨眨眼，眼看着薄宴朝着门外走去，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大庭广众地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谁知薄宴向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下突然问道：“我记得这里的墙可以调成单向透明的吗？”
大学里的会议室的墙体一般都用了特殊材料，可以在实体墙面和玻璃之间切换，也可以调成单向透明，只允许从一面看向另一面，而反向则不行。
沈义身边的秘书不明所以为什么他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起身回答道：“是，薄小公子是想？”
“我记得这一层是校办旁边的会议室，应该没有闲杂人经过。”薄宴礼貌地要求道，“麻烦把这面调成透明的可以吗？”
他指的是迟殷正对着的这面。
“怎么，这么点时间薄小公子还不放心？”劳伦不明所以：“反正我们现场直播，薄小公子直接看直播不就行了？”
“不一样。”薄宴回头望了眼迟殷，眼中带着笑意，“我答应过迟殷，一直看着他。”
迟殷猛地抬起头，心跳砰砰加速了起来。
“之后只看着我，我也会只看着你。”
这句龙君塔修斯对他许下过又没做到的诺言，薄宴又对自己说了一遍。
而且这次薄宴没有打算食言。
“既然是单向透明，那考生也没有作弊的可能性，开了也无妨。”沈义见僵持不下，出来打圆场道。
秘书见状，立刻操作，从会议室看出去依然还是墙面，但从会议室外却可以继续看着室内的情况了。
“多谢。”薄宴点点头，笑得温柔，“不怕，迟崽。”
“不管如何，这次我都会一直看着你。”
第49章
咔哒一声, 会议室的门被薄宴关上。
迟殷在一排考官面前坐下，刚刚紧张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虽然他看不见墙外，但他知道薄宴会在外面等着他, 这让他心中竟生出难以言状的安心。
“迟殷, 准备好了吗？”工作人员比了个手势，“直播倒计时十五秒。”
迟殷点点头, 深呼吸一口气，马上要开始了。
“三、二、一，开始。”
这大概是帝国史上史无前例的一次面试, 直播才刚刚开启，就有数以万计的人涌入了直播间, 每一分钟就破了亿。
“来了, 没想到这个魔族还真敢直播面试！”
“让我看看是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想进我的梦校。”
“帝都星大学学子前来围观+1。”
“围观, 顺带围观楼上学霸。”
要知道就算在魔族最鼎盛的时期, 被龙君塔修斯统治的时候, 也没有魔族学生进入人类高校的先例。
无数双眼睛等着看这只小魅魔的表现, 看究竟是怎样的人能成为这个“史无前例”。
然而不管这些人心中积累了多少谩骂，刚刚还沸反盈天的弹幕在镜头对焦到迟殷脸的时候突然安静了。
一道纤细的人影端坐在长桌之前，脊背却挺拔又端庄, 过于精致的五官让美人的气质不俗，如高岭之花一般高不可攀。
迟殷像是一株挺拔优雅的竹子，面对呼之欲来的滔天风浪岿然直立风中, 又从容又坚定。
意识到直播已经开始，迟殷抬起眼看来。
观众骤然和小魅魔绯红色的眸子对视, 忍不住呼吸一滞。
但高岭之花竟自己走下了雪山, 迟殷弯了弯眉眼，冲镜头露出一个浅笑：“已经开始了吗？”
迟殷的美貌太有冲击力, 加上无害的笑容更是无敌。
观众被他宛若天神下凡自带的光芒迷得七荤八素，等缓过劲儿来，才注意到迟殷头顶的小巧犄角和背后收拢的羽翼。
他们竟是一时忘记了迟殷是魔族的这个事实。
片刻后弹幕才重新又活了起来。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没人说我先来，嗨老婆！”
“本来是进来讨伐魔族的，结果发现这也太他喵的好看了吧！”
迟殷不能实时看到弹幕，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这声招呼打的是不是有效。
但公开直播只是为了服众，真正能决定他面试结果的，还是对面这些教授和领导们。
迟殷坐得端正，抿着唇，看向对面教授的表情有点忐忑。
“啊啊啊这个眼神，他在害怕，不许为难他！”
也有人反声呛了回去：“问的问题越难越好！帝都星大学可不能让水货进来。”
“是啊，我们又不是古地球的阿美利卡，不搞多样性招生这一套。”
不同于迟殷，面试官们只要想，可以随时从面前的终端看到最新的直播弹幕，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秒。
帝都星大学校长沈义轻咳了一声，温声道：“迟殷是吧，推荐人说你在精神力疗愈与提升上有特殊的天赋，简单介绍一下吧。”
迟殷走的是特殊人才招生计划，需要推荐信举荐，沈义这样问算是将话题引到正经面试话题上，让迟殷做自我介绍。
迟殷的推荐人便是薄宴。
“好。”迟殷浅笑答道，“我是迟殷，之前在魔族时为龙君塔修斯进行过精神力梳理，在帝都星拍卖行为超过100人修复过精神力，最近为柳明媚小姐进行了精神力提升，成功将金系精神力提升由D级提升到了B级。”
薄宴隔着墙，看着迟殷盈盈笑着提起塔修斯三个字，手不自觉地握紧。
听完这寥寥几句的自我介绍，面试官和弹幕齐齐沉默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后，弹幕疯狂刷过了一片问号。
“？？？？？？？龙君塔修斯，只知道他是魅魔，没人告诉我他是被龙君塔修斯重用的人啊！”
“我疯了，我是帝都星大学历史系的迟殷什么都不用会，放到我们系我们全系可以把他供起来。”
迟殷的自我介绍虽然只说了三句话，每句话里的信息量却多到爆炸。
第一句话表明他在魔族时曾经是龙君塔修斯身边的人，地位非同一般。
第二句话暗指以他为代表的魔族在人类帝国受到的戕害。
第三句更是帝国目前还闻所未闻的精神力提升。
他甚至没说什么宴会上提前发现鸟族二皇子精神力暴走的预兆，也没细说自己曾经在龙君塔修斯身边的事，那些在别人看来已经足够惊艳事迹在迟殷的履历中甚至不值一提，这三句就已经够了。
帝都星医科大学校长劳伦正喝着茶水，还想听这小魅魔怎么到处瞎编故事呢，猝不及防地被这三句重量级的话一呛，偏过头咳嗽了起来。
他急得面红耳赤，反驳道：“证据呢？口说无凭，你说的这三句话我们根本无从证明。”
劳伦的算盘打得极响，当时跟在塔修斯身边的人大多数都在那次大战中都死去了，现在迟殷连人证都怕是没有。
“前两件事我确实没有直接证据。”果然迟殷居然点了点头，“但是”
小魅魔话锋一转，澄亮的眼眸与劳伦直视，语气清冽：“当时在魔族受过龙君恩惠的，在拍卖行和我一同被关押的魔族都是见证。”
“哈。”有一个面试官一听就得意地笑了：“你们魔族当然会包庇自己人”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迟殷继续说道：“至于第三件，我这里有两份文件。”
迟殷从文件夹中取出两份认定书放到桌上：“这是柳小姐星历367年和最近星历371年的精神力测试认定书。”
“”
认定书上的D级和B级醒目地刺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柳明媚那日在峰会上的事只在上流阶层小范围内传开了，甚至因为柳父觉得丢脸，被进一步控制了消息的扩散。
但这对于普通学生和大众来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如果说龙君塔修斯并不是每个人都了解，但精神力和每个人息息相关，这个领域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
“真的提升了，我天，我要说不出话了。”
“‘精神力只能被治愈，不能被人为提升’，精神力教材上这句话要被改写了”
面试官席是一片诡异的沉默，反对派的几个教授面色更是十分不好看。
过了片刻，才有人从牙齿间挤出：“谁不知道柳明媚近日和薄小公子走得很近，让自己人出来为你背书，这份报告的真实性也有待证实。”
“要么是你们魔族自己人的证据，要么就是亲信的证据，你说的这三点我们都无法当众认可。”
他这么说就是赤裸裸地歧视了，有作风端正的教授当即反驳道：“提升精神力等级这样重大的突破，他在这一点上撒谎入学后不能复现，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正是因为这件事太过离谱他们才敢这么说。”劳伦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到时候入学了说精神力提升的条件极为苛刻，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不是么？”
“至于这份报告么。”劳伦敲了敲桌上的认证书，“确实有极少数人在机缘巧合下精神力会进阶，说不定柳小姐的进阶与迟殷无关，只是被他们化用来成为迟殷的‘成果’。”
劳伦的逻辑太过无赖，以至于在座的教授们也不得不凝神思考。
迟殷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凝重。
这虽然完全是诡辩，却一下将迟殷置于了被迫自证的境地。
他无论如何也没法证明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也就无法完全打消这群反对派的质疑。
迟殷绯色的眸子沉了沉，果然如薄宴所说，这群人是有备而来。
弹幕也有一大波人被带偏了方向。
“冷静一想确实不是没这个可能啊”
“连真实性都没验证就上赶着吹了，魔族果然是诡计多端。”
“早就想说了，之前弹幕都是买的水军吧，教授们坚持住啊，不要中了魅魔的魅惑之术。”
“魅魔可怕如斯！现在就都被这个小魅魔迷了心智，真入学了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但是隔着网线还能祸害到你不成？智商下降别怪人家小魅魔哈。”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帝都星大学校长沈义的面色虽然也有些紧绷，但至少话音还是和颜悦色的：“这点我们现在立刻派人去核实，这段时间内，我们继续半小时左右的精神力基础素养考核。”
刚刚那段只是小插曲，这个基础素养考核才是这场面试的既定议程。
反对派的教授们调整了下坐姿，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公开面试是他们提议的，为的就是在这个环节让迟殷当众出丑。
就算这个小魅魔有什么特殊的天赋，但他被关在拍卖行数十年，根本没机会接触系统的人类精神力学教材。
他们刻意要求立刻进行公开面试，就算迟殷有心准备，一两天的时间也无法面面俱到。
迟殷乖巧点头道：“好。”
门外，薄宴阴沉得可以杀人的目光更加深沉，握紧的拳头却松开了些许。
他想起往前一个月，每天他回家时等待客厅的迟殷手中总是翻着一本精神力学的教材，日积月累，大概已经看完了六七本。
这群老东西想要刁难迟殷，殊不知他家小乖是如此优秀，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薄宴看着对答如流的迟殷心里酸软成一片，我家崽崽初长成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现在熠熠生辉的小魅魔，才是迟殷本来应该有的风采。
而反对派的面试官们面色就不是那么好了。
从精神力的运转原理到治愈原则，不管他们的问题有多么刁钻，迟殷的回答几乎堪称完美。
小魅魔语速不急不缓，分点论述也极具条理，即使是开放性的问题，也能答得面面俱到。
“以上是我关于这个问题的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迟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语气恭谨，“请各位老师批评指正。”
中立派的教授们看着他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天赋秉然又谦虚踏实的乖乖学生谁不喜欢，如果是个人类学生怕是早就被哪位大拿亲自招进师门了。
可惜啊。
弹幕除了舔颜舔声音的，关注点尤为奇特。
“说实话，一般面试表现成这样估计已经满分录取了。”
“不是，如果他真的能提升精神力等级，那这些书上写得对他来说都是废话啊。”
“他居然还看了，他真的，我哭死。”
劳伦盯着这些飘过的评论目光阴沉。
这和他想象的状况完全相反。
好在他也是有备而来，最后还留了一手。
劳伦敲了敲桌子，迟殷和其他几位教授的目光全都集中投向他。
“不错，你确实比我们想象的优秀很多。”劳伦脸上挂着笑，夸道，“但对于治愈精神力和提升精神力等级这一点，我对此还是存疑。”
“这两点，也正是那位推荐人，费，尽，心，思想要推荐你的原因，如果不能证明这点，我不认为你能够进入人类的高校就读。”
迟殷已经看出了这人从始至终一直在针对他，小魅魔收起笑容，一张精致的小脸板着，只是语气依然冷静客气：“关于这点，柳小姐的”
他还没说完，劳伦就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
劳伦盯着迟殷，眼中露着不怀好意的笑：“我这有一个精神力受损的人，你要是能把他治好，我就承认你的能力，如何？”
迟殷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是他面上不显，镇定问道：“请问那个人是？”
劳伦招招手，迟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淡定的面容空白了一秒。
来者面色灰败，显然是气色极其不好，剃了个光头显得人更为凶恶。
那人看到他面露不忿，恨不得冲上来生吞活剥了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都带着外露的恨意：“迟殷，好，久，不，见。”
第50章
迟殷淡然的面容有一瞬的裂开,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问道：“您是鸟族二皇子？”
他自从很久之前的那次pre-party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鸟族二皇子，自然也不知道这人已经在薄宴的全方位针对下变成了这幅模样。
鸟族二皇子格安阴测测地冷笑了一声。
他走到劳伦身边, 语气阴阳怪气：“呵呵, 我还以为迟殷小少爷搭上了薄宴就把我忘了呢。”
劳伦看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很是满意，拍了拍格安的肩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鸟族二皇子格安, 也正是前段时间帝都星精神力暴走事件的当事人。”
人类魔族间最高规格的经贸会议上鸟族二皇子精神力暴躁造成不少人员轻伤的事情还是在各大新闻频道轮番播出了几天，因此众人或多或少还对此有点印象。
但鲜少有人知道的是，这位鸟族二皇子的精神力暴走与迟殷薄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坐的几位校长教授当天晚上并不在现场, 也并不是那个圈子内的人，因此对背后的前因后果一无所知, 只是隐约觉得现场的气氛不对。
只有薄宴盯着的劳伦和格安的身影目光幽深。
劳伦一个医科大学校长, 怎么会对鸟族和他们之间的恩怨如此清楚？
劳伦假装面露惊讶：“哎呀, 刚刚倒是忘了, 这不正是迟殷的族人吗, 那岂不是可以验证一番刚刚迟殷说的前两件？”
“之前迟殷说他在魔族时曾为龙君塔修斯进行过精神力修复。”劳伦偏过头对格安使了个颜色, “你既然是魔族中的贵族，可曾有所耳闻。”
格安侧身低头做倾听状，却借着这个姿势对迟殷露出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
迟殷心如止水, 果然只见格安起身，脸上的惊讶茫然不似作假。
“迟殷竟这么说？”格安面向各位教授和悬浮摄像球，“我倒从未听说过龙君塔修斯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现场小声的议论声和网上的轩然大波中, 只有迟殷绯色的眼中露出一抹了然。
难怪这位劳伦校长能如此有底气地对他一怼到底，大概和背后有这样一位“内部人士”不无关系。
迟殷眸中划过一丝锐色, 一时竟有冲动想嘲讽一句。
格安这样的货色怕是当时连见塔修斯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但这股冲动只是转瞬即逝, 迟殷把这句话咽了下去，重新调整好心态。
劳伦和格安最愚蠢的一点就是在一开始就暴露了对他的恶意。
事到如今这已经是一场舆论战, 迟殷的表现关系到人类大众对魔族的看法，他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迟殷重新端出笑容，温声道：“我不知道格安殿下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恶意，如果您还记得，当天宴会前我曾善意向格安殿下提醒您有精神力暴走的预兆。”
格安的怒气几乎快要溢出屏幕，神情随之激动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我的精神力暴走难道和你没关系？？”
迟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如果说拒绝您的骚扰也算是关系的话。”
两人一来一回之间信息量太大，星网在线吃瓜群众吃得一脸懵逼：“等等等等，什么意思？”
虽然没有完全明白，可咄咄逼人的格安和轻言慢语的小魅魔两相对比，不少人天然地就有些偏向小魅魔。
怎么能让这么好声好气又漂亮的崽崽受委屈？！
好在很快有课代表在评论区给众人划了重点。
——所以说迟殷和格安之前就有恩怨，格安试图骚扰迟殷失败，因此诱发了精神力暴走，在此之前迟殷曾经发现这点并提醒过格安。
有网友从中发现了华点。
“卧槽，所以他们是故意找了这个和迟殷有仇的人来的吗？”
“先不说精神海破碎能不能治，如果迟殷被他骚扰过，替他治疗自己心里不舒服，不给他治疗，又没法通过考试。”
“太阴险了吧。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迟殷把这人治好了，小迟殷不得委屈死。”
果然，迟殷轻叹了一口气，抬起眼看向镜头的眸子古井无波。
弹幕很快刷过了一丝心疼。
“我一个反对派都觉得有点过分了，这和刻意刁难有什么区别？”
“宝宝宝宝不理他们，没事我们都知道你很厉害，读什么大学，要不直接开诊所吧，我肯定来！”
格安见迟殷沉默许久，以为他是要服软了，眉梢闪过一丝喜色。
从最开始他就想看这个坚韧的漂亮小东西屈服顺从，如今一朝得偿所愿，心里畅快得几乎想要仰天大笑。
网友所说确实正是劳伦和格安所打的主意。
自从那次宴会丧权辱国般地同时失去了羽毛和前程后，格安就恨毒了迟殷。
迟殷如此看重今天这个面试，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迟殷如愿平步青云？
反正自己的精神海已经破碎，完全没有治愈的可能，光脚不怕穿鞋的，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定要抓住这最后的复仇机会。
但
格安对上迟殷的眼神，却是一颤。
小魅魔的绯红眼眸玲珑剔透，似乎包含着无限慈悲，能洞察一切人心，莫名让他心悸。
难道他做错了？不可能，不应该
就在这时，迟殷终于开了口。
“如果我说我能呢。”迟殷清澈的声线在会议室内响起。
格安如遭雷劈，张大的嘴吧还来不及合拢，就听见迟殷继续道：“此事事关整个魔族，你却只看到了我们之间的恩怨，想着能扳倒我就可以万事大吉。”
迟殷看向格安冷淡的眼神中带着怜悯，难得当众恶语相向，声音冰冷道：“愚不可及。”
薄宴一个人类能为此付出如此多的心血，到头来反而是被自己人在身后背刺。
难怪塔修斯去世后十几年魔族会沦落至此，每个种族的人只想着各自为战，魔族几千万人竟无一能担大任者。
——“对啊，我终于绕过弯来了，迟殷是为了整个魔族有机会进入高校才在这里公开面试的吧。”
——“虽然我之前也很害怕魔族，但是今天看了迟殷之后觉得好像也还好，迟殷是又优秀又有格局的宝宝。”
“不可能，这不可能。”短暂的震撼后格安大声反驳道，似乎只要声音够大就能说服自己一样，“哈，你肯定是在嘴硬狡辩。”
这些迟殷是真的有些叹气了：“你不信么？那就试试。”
迟殷向在座的各位面试官矜持地一点头：“还请麻烦安排一下现场精神力检测，这样之后可以对比参照。”
“这是自然。”帝都星校长沈义和身边的秘书吩咐一声，有些失笑。
这小魅魔看上去镇定自若，内里却还有着孩子气的一面，记仇的很呢。
沈义不仅安排了精神力检测，还安排了精神海造影仪器。
格安坐进仪器里，代表精神力强度的光圈没有丝毫波动。
片刻后，扫描仪器显示出了格安的精神海造影图。
原本应该一个整体的精神海从中间开裂成了两半，就连围观的人都能一眼看出，破碎彻底，完全没有被治愈的可能。
“迟殷，你真的要尝试？”有精神力学的教授问道，他显然是极喜欢迟殷的，忍不住对这个小朋友提点一二，“这确实太过强人所难，照你之前的面试表现，结束后我们再合议一下，通过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迟殷仔细观察着格安的精神海造影图，神情严肃端重到连格安都怀疑自己的精神海莫非真的有被治愈的可能。
“万幸精神海只是碎裂成了两半，并不是粉碎性的碎片。”半晌，小魅魔冲那位教授浅浅一笑：“晚辈可以一试。”
但等转向格安时，迟殷脸上的笑又完全消失了：“请二皇子过来坐下吧。”
格安愣愣地看着迟殷，一时半会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小魅魔又催促了一遍，他才如梦方醒般地在迟殷面前坐下。
迟殷将手搭在了格安的手腕上，低头凝神开始修复。
看到浅蓝色光点从迟殷的指尖溢出的时候，面试官们和格安齐齐轻呼了一声。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众人各怀心思，表现出来都是同样的面容严肃。
最紧张的肯定还是当事人格安，僵硬地坐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个小动作毁了整场治疗。
因为这个治疗的姿势，格安和小魅魔达到了史上最近的距离，他只要微微向下看，就能看到迟殷乌黑的发稍和莹白的皮肤。
这样一个玉做成的美人正用专注的眼神盯着自己看，格安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不合时宜地有点心猿意马。
感受到这个男人逐渐露骨的目光，黏黏腻腻的触感让迟殷心生厌恶。
要是曾经，他大概会选择忍气吞声，但和这人实在是没什么掩饰的必要，迟殷毫不客气地淡淡道：“格安殿下，您的目光让我很困扰。”
——“就是就是！！丑光头，把恶心的目光从迟殷身上挪开啊啊啊啊。”
——“迟殷之前说的骚扰大概率是真的了。”
格安讪讪地移开目光，可没想到才没过一会儿，迟殷的手就拿开了。
“喂，等等。”格安心中涌起一阵恐慌，“你，你别不治了啊？”
迟殷用纸巾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冷冷地瞥下一眼：“可以再做一次测试和精神海造影了。”
这就结束了？
格安将信将疑地再次坐在了仪器中，众人的眼睛紧紧盯着代表精神力的光圈。
在格安将手放上去的一刹那，之前毫无反应的光圈竟出现了轻微的波动，这是感应到精神力的象征。
“卧槽！”格安当即大叫一声，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的情绪波动影响到检测结果。
仪器上的数值挣扎地滑动了几下，终于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跳到了1.2。
这个数值虽然连评级的最低标准都达不到，但却结结实实代表着格安的精神力有所恢复。
短暂的鸦雀无声后，人群陷入了一片哗然。
昔日高冷严肃的教授都面露急切：“快快快，精神海造影呢？”
几分钟后，格安最新的精神海造影被展示在众人面前。
和刚刚1.2的数值相比，精神海造影的扫描图更加直观。
原本碎裂成两半的精神海之间竟出现了新长出的精神触角，藕断丝连地连绵在两块精神图景之间，这才让格安的精神力恢复了些许。
不管是反对派还是中立派，无一不被眼前不可思议的奇迹所震撼。
他们还在努力消化这一现实，格安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冲到迟殷面前抓住了小魅魔的手腕。
“你，你真的能治。”格安语无伦次的声音微微颤抖，“还等什么，赶紧继续啊！”
迟殷被他抓得极痛，用力一挣，可是完全没挣开。
小魅魔的恶魔尾巴在身后晃了晃，绯色眼眸中的瞳仁变成细细的一条，命令道：“松手。”
红色的魔族瞳孔让迟殷白瓷器一般的面庞多出了一份邪性。
小魅魔嘴角漾起一抹轻笑，明明是如此秾艳稠丽的长相，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帮你治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