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拍的货物
第181章
“杀了我？”
褚泽轻笑一声, 没有多言，只是轻轻瞟了一眼经理，说：“区区三阶罢了, 不需要奴隶契约, 这些人我直接带走了。”
经理愣了愣, 忽然倒吸一口气。
只见褚泽平静伸出手指，指尖所触及的空间, 扭曲、变化, 如同多面体被拆开，立体化作平面。
九岚等全部化作了纸张上的活物。
“这、这里……”经理脑门滴下来冷汗。
而在褚泽出手之时, 能量观测警报已经疯狂鸣叫。
直到他将九岚他们揉成球放到口袋里，经理才从四肢僵硬的状态恢复过来。
他看着褚泽的目光，变成了恐惧。
五阶。
这是一名五阶。
只有五阶以上的异能者，才能够在如此严苛的能量封锁中, 轻易施展能力。
“可以、可以当然没有问题。”经理磕巴着说, 在感受到褚泽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时，后备役已经被冷汗浸湿。
而这时褚泽已经感觉到有五阶的能量波动正在往自己的位置赶来，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走吧。”
褚泽转身向离开的方向走，韩亭熙紧跟上去, 眼神往身后瞟了几眼。
身后那名赶来的五阶站在经理身边, 用一种冷峻而审视的视线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
他小声说：“他们是不是想要调查我们？”
“今天太张扬了, 他们开设这种黑色交易市场多年, 都没有被你们这一派系的军方知道，说明对方一直极度谨慎。”
褚泽和他脚步看似不急不缓, 但实则眨眼间就走出去很远。
褚泽自然隔绝了一切窥视, 二人行走在空间的狭缝中，身影在虚无和现实之间交错, 瞬间离开了地下。
他把玩着手中的这颗空间球，里面的九岚满脸震惊，隐隐透出一中介于心如死灰和豁出去之间的复杂表情。
褚泽笑了笑，将其递给了韩亭熙。
“我没有之前的记忆，你和他聊聊吧。”
韩亭熙接过来，无论看多少次，他依然觉得褚泽对于空间之力的掌控，已经与曾经见过的六阶异能者，都差不了多少。
这就是，规则的力量吗？
他若有所思，握着这颗球，感受着其中那种玄妙的空间力量，精神海内褚泽曾在梦多公国，为他捕捉的一些规则流星，轻轻闪烁了起来。
与此同时，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球体表面。
一种毛茸茸的、温暖的触感，让韩亭熙骤然回神。
他低下头，看到了一双愤怒的眼睛。
九岚的九条尾巴拼命往身后缩，盯着韩亭熙破口大骂。
他的平面小人旁边，还有这接连不断出现的对话气泡，里面是一些韩亭熙看不懂的古老文字。
大概是骂得很难听的神话联盟语言。
韩亭熙瞬间收回手指。
尴尬咳了两声，立刻解释道：“九岚，我们之前见过。”
伸手将面具摘了下来，露出那张少了几分少年气，但依旧宛如精雕细琢般的俊美面孔。
此刻一双桃花眼轻轻眨着，看着九岚他们的目光却清正平和，毫无狎昵之色。
九岚警惕的模样微微放松。
他打量着韩亭熙，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对话气泡上出现了用通用语写的字：“那个雇佣我带着几个小崽子回家的小孩？”
韩亭熙摸了一下鼻梁，点点头：“是我，韩亭熙。”
“……”
九岚头上浮现六个点，他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放你们出来。”韩亭熙说。
褚泽和韩亭熙并没有回住处，而是走向另一个地方。
在刚才一瞬间，警报器响起的那一刹那，褚泽并不只是将一些种子留在了那些人的身上。
他的精神力在那时延伸了出去，混乱中，也无人察觉。
“谢谢。”九岚终于放松了下来，平面小人垫着自己的尾巴坐了下来。
褚泽带着韩亭熙走至一座怪石嶙峋的公园，这里是直接被圈起来一大片，主打原始风貌的主题公园，里面古木参天，占地面积极广。
韩亭熙不知道褚泽来这里干什么：“你发现什么了？”
“这里有一些不对。”褚泽眼前浮现无数信息，看着公园深处的目光有几分深长，“在拍卖会之前，我用精神力粗略扫视一遍，倒是没有注意到这里的不对。”
“这里有顶级的能量和精神力屏蔽装置——耀银帝国里，只有中心科研院和军事重地才用得上。”
褚泽时在拍卖会结束之后，顺着那些被他种下“种子”的人的行踪，才发现这里的。
在拍卖会结束后，有一些人，分成两股，一部分来到这里，一部分跟踪褚泽的踪迹。
既然已经知道这里的问题，褚泽眸低像是亮起了万千星斗，一闪而过。
他看到了更深层的信息。
目光陡然深沉下来。
“亭熙，你问一下金筠，能不能得到前几次拍卖会的拍卖册。”
韩亭熙迟疑着问：“可以。你看到了什么？”
褚泽牵着他的手，站在一棵古木之下，脚底是湿润的落叶等腐殖质，精神力如同一阵风，融入了韩亭熙的精神海。
没有任何阻挡，韩亭熙对褚泽交予全部的信任。
精神纽带建立。
褚泽对于规则和异能的掌控越发得心应手，只要建立起一个精神纽带，他就可以让与对方看到自己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韩亭熙眨了眨眼，感觉有点晕眩。
他的视野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不同到，无法形容。
入目的一切东西，都失去了固有的形状，而是以一种不可观测的信息态，冲入自己的思想中。
世界似乎是混乱的，韩亭熙下意识伸出手，又是一堆关于自己的信息跳到眼前。
他觉得大脑要被这庞大的信息挤到爆炸的时候，一切信息又骤然消失，世界恢复了原样。
韩亭熙感觉脑袋一阵阵发晕。
这就是……褚泽平时看到的世界？
玄幻、难以理解，像是另一种维度般，常人只要偶尔看到一眼，就会让理智崩溃一样。
他轻嘶了一声，按住自己跳动的太阳穴，问了一个问题：“你眼里，我长什么样？”
褚泽弯着眼睛一笑：“一堆信息。”
韩亭熙觉得难以接受：“我感觉我们是两个物种，你喜欢的是信息，不是我。”
“噗嗤。”
褚泽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笑了，手指勾了勾韩亭熙的下颌，“开玩笑。这是我天生的力量，自然可以随意选择‘看到’或者‘看不到’，只要我注意收敛，我看到的和你看到的都是一样的。”
韩亭熙脑袋还有点痛。
此时，他算是一下子理解，为什么在三年之前，褚泽的精神力就那么变·态了。
这么多信息的处理量，如果精神力不行，只会一瞬间就被冲击成为傻子。
“看到了吗？”
褚泽手搭在韩亭熙的后颈上，让他看向一个方位。
“还记得。”韩亭熙平复了一会儿，以他的精神力水平，面对那短短一刹的信息量，还是可以处理好的。
刚才的信息态世界里，他看到了自己和褚泽正前方，那处火山的中心，有着大量生命的信息。
这个公园在夜间根本不会开放。
但此时，那里却聚集着各种生命类别的智慧生物。
韩亭熙将其和刚才褚泽说的话，突然联系了起来。
他眉峰拧紧道：“金筠和岑止易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应该可以弄到之前的拍卖册。”
他望向褚泽，话语暗示：“你的意思是……那里是被拍下来的各种智慧生命？”
“应该不止。”褚泽垂眸思索，“在这些竞拍人心目中，这种奴隶显然并不值得大量购买，那些珍奇瑰宝更有竞拍价值——而奴隶中也有优劣，恐怕会有很多遭到流拍。”
“那里至少有二百名智慧生命。”韩亭熙回忆着信息，在脑海里数了一下，“二百四十六。”
他此时思绪正一分为二，一个在第二世界，一个在现实世界。
这种操作方式，极其消耗经历，精神力未达到ss级以上的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不过对于现在的韩亭熙，倒也不是多难。
褚泽和他向那里走去，边走边谈：“他们要做什么？”
只是这样大量获取奴隶，让人不太能猜到目的，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这种奴隶一般都是被销户的、或者来自耀银帝国之外的文明。”韩亭熙思索道：“军部的记载里，几十年倒是剿灭过一个还算大型的非法组织，他们从低级文明或者贫穷的边境拐骗人口，然后进行人体器官的售卖、当做禁止仪式的祭品等……”
说着，他们已经站在了火山口，向下俯视。
这是一座活火山，其中还飘着烟雾。
不过以如今的科技水平和异能手段，并不担心它喷发，反而会将其当做现成的能源。
长长的通道之下，在白色烟雾中一片深黑，其下藏着滚烫的岩浆。
而二百四十六名智慧生物，就藏在岩浆之下。
对于三阶以上的异能者，岩浆的温度虽然会造成伤害，但都是轻伤，顶多烫掉一层皮。
更何况是褚泽和韩亭熙。
褚泽甚至可以直接走进恒星内部，也毫发无损。
他们俩一跃而下，将烟尘隔开，坠入岩浆之中。
这里是被改造过的地内环境，岩浆呈河流状流淌，但在火山口的正中央，只有浅浅一层，其下是极其坚固的表面，下面就是关着那些智慧生命的地方。
韩亭熙和褚泽再次出现，已经到了这下方。
沉闷的空气，压抑的环境，一座座牢笼拔地竖起，按照普通人、未入阶、一阶、二阶四个类别，关押着一群或人类，或非人类的智慧生命。
褚泽和韩亭熙站在一间牢笼之中，无声无息，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他们的身影。
他们俩脚步一错，站在了牢笼之外的看守人员旁边。
看守者坐在桌子后面，桌面上摊开一份看守日记，以及另一本花名册。
褚泽抬手拿起花名册，看守者却恍若未闻，自顾自摆弄着终端逛星网。
韩亭熙已经在第二世界拿到了拍卖册，和拍卖流程单。
他和褚泽翻看着这份花名册，比对着。
半晌，韩亭熙肃然道：“对上了。”
他手指在几个花名册的头像和介绍上一个个划过去。
“这些都是流拍的。”
“那些被买下的，倒是没有一个出现在这个花名册里面。”韩亭熙锁着眉，沉思道，“这里都是流拍的智慧生命，是这里的人低价购买的？”
褚泽环视四周，作出判断：“这个地方，应该是存放他们的临时场所，等存货够多的时候，再集体进行转移……所以这里现在有二百余名。”
“转移……”
沉吟着，韩亭熙食指抵着唇畔，向伊利亚发送了条消息，让他加强戒备。
褚泽这时目光微闪，他看向一个方向，对韩亭熙勾了一下手指。
韩亭熙立刻跟上。
他们来到了一个狭窄的会谈室。
里面坐着两个人。
韩亭熙将军用摄像调了一下位置，将二人的正脸都收入摄像中。
“今天没有流拍的。”说话的这人，正是褚泽留下种子的其中之一，是个中年男性。
他愤然道：“有个不知道底细的人，一口气将所有货都买下来了。”
“查了吗？”说话人是个女人，她指尖点着一根烟。
“跟丢了，邀请函是内部渠道，都是匿名，拍卖行也不敢查对方。”
“那就算了。少节外生枝。”女人正脸很平凡，但有一种懒散的韵味，她吐出一口烟雾，道，“拍卖行后面的人依旧会定期给我们供货，那人就不要管了。”
“是，那这些货还按照原定时间交给上头？”
女人嗯了一声，又抽了一口，挥手让男人离开，“注意行踪，别被发现。”
等男人走后，褚泽和韩亭熙依然没走，就站在旁边默默录像。
女人也无所察觉，她目光停在烟雾缭绕之外，似叹非叹般，站了起身，走向了牢笼的位置。
她似乎只是转转，目光落在那些智慧生命身上时，有一种隐蔽的怜悯。
韩亭熙小声对褚泽说：“动手？”
褚泽浅笑一下，模样瞬间改变。
女人刚转身，要去拿营养剂给这些智慧生命。
还没有迈出一步，目光陡然收紧。
一切细微的声音都变得遥远。
女人只听到从身后传来的，与自己距离极近的声音。
“这位小姐，请不要乱动，否则会有生命危险。之后我问，你答。请不要说谎，感谢配合。”
微凉的手指搭在了女人的颈部，声音平稳轻缓。
褚泽站在女人身后，如一片肃杀的阴影。
骤然出现，无声无息。
洗脑失败
第182章
女人面容僵硬, 她发现，搭在自己脖颈上的两根手指，轻飘飘的, 却宛如两根横着的利刃, 无比危险, 带给她一种直觉上的恐惧。
这个人很强。
甚至强到自己无法发现对方的踪迹，如果对方不是想要询问什么, 而是想要暗杀……
女人想到这里, 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知道自己无法反抗。
喉咙滚动，口舌之间还残留的烟草味道, 此刻有几分无边的涩意，苦得让她好像喘气都艰难。
在这种恐怖的威胁之下，身后的人，似乎终于发了善心, 没有让气氛继续僵持下去。
对方声线毫无特色, 但语调轻缓，咬字之间有着一种独特优雅的韵律。
“这些奴隶是从哪里来的？”
韩亭熙慢慢露出了身影，不过褚泽还记得将他进行了伪装。
如同从褪色的油墨画中走出，女人只觉得眼前如错觉般, 如此自然地出现了另一人。
那人单手插兜, 姿态随意散漫, 好像站着的地方如同自己家一样自然。
他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枚摄像, 对着女人的方向。
“请不要说谎。”褚泽又重复了一遍。
女人恍若惊醒，终于干涩开口：“好的, 我会配合您的提问。”
“我们与这个二级文明上的拍卖行之间达成了低价收购契约, 只要他们拍不出去的奴隶，都会以超低价卖给我们。”
“用来做什么？”
“……”
女人沉默了一下, 选择了一个模糊的词：“研究。”
韩亭熙正在查看这些奴隶的状态，发现他们除了脸色麻木之外，但却被养的还可以，并不面黄肌瘦。
他目光落在了女人身上，她身体面朝着对面的仓库方向，韩亭熙走到了仓库前面，这是由生物识别信息的密码锁开关的，由可抗四阶以上能级的合金制作而成，十分坚固。
不过这对于韩亭熙来讲，并不是什么问题，他的异能一向不讲道理。
打开门，发现里面放着大量的冷藏柜，一侧里面摆着够这二百多奴隶生存四五天的营养剂，另一侧放着许多胶囊。
他取出一枚营养剂，牙口锋利地咬开，吃果冻一样，叼着走到了放着花名册的桌子前面。
这里原本坐着的看守者，此刻无声无息趴在桌子上，毫无生命波动。
褚泽和韩亭熙做出计划的那一刻，就第一时间解决了他。
他将花名册揣在兜里，手指微动，冷藏柜中的营养剂纷纷飘在了半空中，在空间的引导下，一个个落在了监牢里的智慧生命的手里。
“先凑合吃。”
他吸着营养剂，觉得味道其实还可以。
“研究？”
褚泽含笑看着韩亭熙的举动，没有阻止，同时继续对女人的提问：“什么研究？”
女人犹豫了一刹，就是这一刹，她的身体内部忽然爆发出痛苦。
就像是五脏六腑移位，被一只大手无情捏碎般。
对于褚泽来讲，人的身体也是一堆复杂信息构成的东西，异能者只不过稍显负责一些。
只要不到达五阶的强度，对他来讲，都是可以随意篡改的一串数据。
他平静道：“请不要犹豫。”
疼痛如错觉般消失，但女人瞬间爆发出来的冷汗，还黏腻地粘在衣服上，暴露在空气中人，还带着透体的寒冷。
“抱歉我没有犹豫，只是我签订了契约……”
女人飞速道，冷汗一滴落在地面的硬土上。
褚泽眯眼打量着她的信息，恍然。
她的灵魂和精神海上，如被锁链捆缚，像是电脑的程序，锁链之上是不可触及的秘密，一旦她说出口，灵魂就会瞬间被剿灭成碎片。
“继续说下去。”
女人呼吸急促，手脚泛起凉意。
身后的人，并不在乎她的死活，只要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要说吗？
说出秘密死去，或者被身后的男人杀死……
褚泽松开了手，但女人仍然僵硬的维持原状站着，属于她的那片空间，似乎凝固住了，四肢如同沉入水泥当中，连一丝一毫的移动都做不到。
“我来自火种。”
女人最终，选择了一个回答。
没有直面褚泽的问题，但好似全部都说了。
火种。
这个宇宙中的疯子组织，三年多以前，火种刺杀耀银帝国前情报部部长于青，并挟持了若干公民，后来耀银帝国消灭对方一所重要基地后，曾公开了一部分从火种那里得到的科研资料。
其中，就包括毫无人性的人体实验部分。
褚泽眸子眯了眯。
而这时，韩亭熙忽然转过身，皱着眉看着女人，语气有些糟糕：“火种的人？”
“人体实验？”
韩亭熙缓慢地问，神色莫测，眼瞳里层层溢出一种浓重的厌恶。
女人看向前方的地面，那里土地并不平整，都是细碎的硬土和石头。韩亭熙的鞋子踩过那片地面，一步走来，却让她眼皮猛然一跳。
“你在火种里的是做什么的？”韩亭熙站在她的面前问。
“高级干员。”女人飞快答道，“我只听上面的命令做事，负责关于这些奴隶，也就是实验品的对接工作。”
韩亭熙看着她，盯着她细微的神情看了许久。
久到女人感觉空气中结了一层冰一般。
韩亭熙平静道：“你没有被洗脑。”
褚泽将看守人员扔到一边，坐在椅子上，轻轻鼓了下掌：“你也发现了。”
女人愕然看着韩亭熙，心头猛跳。
韩亭熙轻啧一声：“毕竟我接触过的火种成员……”他手指点了点太阳穴，“精神方面都有些问题。”
褚泽颔首：“问什么答什么，火种里被洗脑的疯子可不会这么听话。”
韩亭熙在b132基地的那些日子，深入了解了火种的内部情况。
他们之中的人，无一例外，都被洗脑的彻底，提到火种的信仰，全部都散发着可以为之去死的狂热。
而眼前这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女人……
她太怕死了。
在提到触及火种藏了许久的这种交易秘密时，甚至可以说出来以求活命。
——这可不像一个狂信徒。
“倒是有些意外发现。”褚泽看着女人的眼神，透出一种兴味，“想必火种并没有发现你的问题，这倒是很有趣。”
“你灵魂和精神海的坚韧程度，并不足以抵抗洗脑的手段……”
韩亭熙沉眸，慢慢说：“想必演技不错。”
他看了看褚泽：“有时候演技出色确实可以瞒过人的感知。”
“你加入火种多久了？”褚泽问。
女人回答：“……十年。”
“十年。”韩亭熙啧了声，“演了十年，你也挺牛。”
女人察觉到气氛有了一些松缓，那种如同浸在冰水里的冷意，也变轻了许多。
这让她终于能轻轻呼吸。
褚泽撑着下颌，淡淡道：“为什么加入火种？”
女人嘴唇颤了颤，低声说：“与他们相同。”
她伸手指了一下囚牢。
褚泽端详着她的神情，轻笑一声：“原来如此。”
“异能实验。”韩亭熙说，“这些智慧生命，应该是送去火种基地，进行异能研究实验。”
“所以，你是成功的实验体？”韩亭熙问女人。
女人不敢答。
她不敢试探契约的底线，如果回答稍有越线，她都会顷刻间身死。
这是她遭受无数折磨，才捡回来的一条命。
褚泽细细打量着她：“精神力很弱，异能也不强，难怪十年还是个干员。”
韩亭熙笑了声：“如果是干事，想必也不会有那种契约了。”
“看来你负责的交易，对火种来讲很重要……否则，他们也不会在一名成员身上弄出契约，这东西是只有宇宙瑰宝或者祖源这种六阶才能弄出来的。”
褚泽此刻已经从女人身上复制了她的异能。
他评价道：“异能评级b级，开发程度三阶——这可真了不起。”
女人的异能很特别，几乎没有任何显现出来的能力显示，而是一种只作用在自身的异能。
当某一项东西，纯粹到了极致时，它一定很特殊，即使品阶不高，也会有着惊人的力量。
女人的异能正是如此。
“灵魂坚韧……”褚泽解析着，发现这个异能有趣之处就在，能力太简单了。
只有一个被动效果，像是在灵魂外面套上了一个壳子。
即使灵魂本身强度不高，但却因为这层壳子，而无坚不摧，不受任何干扰，无比坚韧。
若非只有这一种可以说没有任何战斗力的能力，这个异能单凭效果，也可以跻身进a级。
“没被洗脑就是因为异能？”
女人被这个问题问得瞳孔紧缩。
心中骇然。
她藏了十年的秘密，就这么轻松被说了出来。
这个男人怎么回事？
连火种都只是认为她是个半成品而已……
“是。”她喉咙发紧着说。
褚泽没有再问她关于火种和实验品的事情。
毕竟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总归火种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早已恶贯满盈。
“拍卖行，是怎么与火种联系上的？”韩亭熙问。
“我不清楚。”女人说，“我一年前来到这里，接替了前任的工作，那时候这种交易就已经存在了，不过关于那些神话联盟的奴隶，是拍卖行在半年前开始提供的。”
她声音偏哑，大概是被褚泽和韩亭熙洞悉了一切秘密，她语气平直的全部交代了：“这一年的接触之下，我其实有一些猜测，拍卖行后面应该与耀银帝国的某些贵族和财阀有关系。”
韩亭熙略一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能够得到神话联盟的智慧生命，说明对方一定有能力进行跨文明交易，并且手握军权或者大批军火。”
韩亭熙点头，这也是金筠和岑止易对他说过的。
“而我根据对方提供神话联盟奴隶的频率，以及宇宙中的经济、□□势，猜测了一个范围。”
韩亭熙微微正色，这个倒是他们无法了解的。
“什么范围？”
女人小心看着韩亭熙的脸色：“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褚泽指尖敲在桌面上，似笑非笑抬起头。
韩亭熙却抬起手，制止了褚泽接下来的动作，他注视着女人的眼睛，问：“什么要求？”
女人指尖都在颤抖，因为恐惧，也因为接下来的要求。
她一向是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
不然也不会从实验体的身份变成干员，又在十年内爬到了这个位置。
她轻吸一口气，镇定道：“您是帝国军方的人吧？”
韩亭熙没有回答，心中却赞叹这个女人的敏锐。
女人在他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但发现对方没有说话，这是默许的态度。
她立刻说，声音从颤抖变得坚定，像是在说出口的每一个字词中获得了力量：“我愿意成为您在火种中的人。”
褚泽在一边看着，闻言笑了一声，他看出了韩亭熙有点意动。
于是他站起来，走过去，手搭在韩亭熙的肩上，问：“怎么想的？”
“并不亏。”韩亭熙思索着说，“但也不值得信任。”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女人忽然握紧了拳，深吸一口气，“我没有被洗脑，所以我清楚记得十年前的仇恨，您可以信任我，我虽然没有实力，但我可以成为您的眼睛……”
她从泥淖中爬出，摆脱洗脑之后，以为窥见了曙光。
但却是挣扎十年，最后被契约夺去了生命的所属权。
她以为或许这辈子就如此，在希望中绝望，卑微的力量渺小而无力，为了活命，从被害者成为加害者，助纣为虐，了此一生。
但现在，她或许遇到了十年后的又一次希望。
“这很简单。”褚泽并没有被女人的言语打动。
对他来讲，一切语言的承诺和抒情都是苍白的。
他手指平静点在了女人的眉心。
磅礴而浩瀚，如同宇宙降临，女人只觉得精神海被冲击得破碎，又被强大的力量重新整合起来。
当意识回笼。
她看到精神海中，出现了一个雇佣面板。
她失声，难以置信，声音都在颤抖：“祖、祖……”
褚泽打断：“不是祖源。”
手段相同，不过这个雇佣面板只对女人和韩亭熙生效。
算是一个单向的——傀儡面板。
褚泽给这个雇佣面板找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女人是傀儡，韩亭熙是唯一的操控者。
韩亭熙并没有制止他的行为。
一张契约书凭空出现在他们二人的精神海上。
契约签订。
女人和韩亭熙，同时感受到一种玄而又玄的力量，好似从另一个维度而来，将二人以某种方式连接在一起。
女人甚至能感受到，如果她违反了契约内容。
那种力量，就会瞬间将她摧毁。
不在灵魂、精神海之中，却好像也包含了它们。
规则。
韩亭熙这次捕捉到了那种玄妙的力量。
军用摄像被韩亭熙关上，女人周边那种如凝滞般的杀机也消失殆尽。
在褚泽和韩亭熙的注视之下，她带着二人走向一个房间。
那里存放着她记录和收集的资料。
神话联盟
第183章
当二人离开, 女人手扶在墙壁上，才感觉到了四肢的疲软。
环顾四周，这些奴隶都陷入了暂时的沉睡, 当他们再次醒来, 就会忘记那二人出现的事情。
只有脑海中存在的那个雇佣面板, 证明了二人确实来过。
女人怔了许久，看着已经空下来的柜子, 那里本来装着她一年之内整理出来的各种资料。
似乎从很久之前她就有这个习惯, 无论到了什么地方，她都下意识观察四周的环境, 如同本能般敏锐，将分析出来的信息整理出来。
她早已忘记自己整理资料的初衷，可能是十年来不曾熄灭的，藏在傀儡般躯壳中的那一簇希冀, 让她自己都忘记时间流逝一般, 这样整理分析了十年。
终端响了起来，她才如梦初醒般，神色收敛，再次变成了曾经那副平静的模样。
她将看守者的尸体扔进冷藏柜, 垂着眸接通终端。
“下个月一号, 暗渡码头。”
对面是一名男性高级干员, 他说出了交货的日期。
“好。”女人目光透过屏幕, 看着冷藏柜中的尸体，指尖轻轻颤抖着, 抽出一根烟点燃。
烟草让她镇定。
他们之间交流一向十分短暂, 在一年之前，他们成为了交接实验体的两位负责人, 但这一年之内，相互的交流也只是寥寥数语。
男人望着终端对面女人的面孔，忽然说：“你遇到麻烦了吗？盈。”
“没有。一切如常。”女人心重重跳了一下，烟雾朦胧了她的表情。
“那就好。”
两人交流依旧很简单。
但通讯却迟迟没有关闭，女人咬着烟蒂，唾液浸湿，她深吸一口。
男人看着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开启话题的机会，他别过头清了清嗓子：“总部的计划有了新的进展，你知道吗？”
“新的进展？”女人目光闪动，“我没有机会接触上面的信息，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得到了回应，有些开心地笑了，向她说：“母体计划，上面找到了符合条件的承载者，我听说就是那位奥古斯塔家的继承人。”
烟草被咬烂，女人腮轻轻咬紧，但面容却没有变化，她看着男人的神情，忽然露出了好奇的模样：“真的吗？我离开总部很久了。”
她遗憾地叹气：“太遗憾了，没有机会目睹组织这一伟大的进步，不能看到母体计划的正式开始。”
男人神色变得柔软了一下，几乎不假思索道：“没关系，我会和你说的。”
“谢谢，拜托你了。”女人立刻笑了，声音低低的，并不是少女那种清脆动人，却让男人不自觉跟着弯起了眉眼。
他柔和地说：“我很乐意做这样的事情。”
女人和他聊了许久，这是认识了七年之内，女人第一次和他主动聊起来。
当关闭终端之前，他欲言又止，望着女人的眉眼，最终只是抿着唇，像是期待着下次的谈话般：
“那、我们下次再聊。”
从七年前到现在，只是接近一点，他就很满足了。
女人抽了很多烟，情绪冷静又稳定。
烟味在密闭的空间里，有些呛人，她打开了通风口，仰头望着黑黢黢的排风口，好似能透过这里看到外界的天空。
天空是澄澈无垠的，像一片蓝的自由的海。
搁浅在岸边的鱼儿，哪怕蹭掉鳞片，流干净血，为之付出一切，也要重回那片湛蓝的世界。
*
“有了这份资料，加上在拍卖会和火山里面拍下来的一部分视频，算得上一部分证据。”
韩亭熙眉头却没有松开，“不过并不有力，我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现在收网，也达不到让背后贵族掉下一块肉的地步。”
他对褚泽说：“还好遇到了意外之喜，有了一个火种的暗线，这算是最大的收获了。”
韩亭熙说着，又叹了口气：“不过有那个契约在，她也很难传回消息。”
褚泽和他并肩走着，手里拿着被他二维化的资料，丰富厚重的资料现在压缩为一张纸的大小。
褚泽手指在上面滑动，就能随意调换位置阅读，空间侧异能者的优越性也正在这里，只要他们能力足够，甚至可以随身携带图书馆、军·火库等等。
“她是个聪明人。”褚泽翻着资料，目光在女人做图文搭配的分析上看了一会儿，说，“懂得抓住机会保命，并且和帝国军官搭上线，这种临危不乱的冷静和聪慧，想要传递什么信息对她来讲应该不难。”
韩亭熙抬手看了看天上的星空，星光落入他的眼眸里，像是揉碎了的夜景，眼尾弧线精致漂亮。
褚泽抬手，用指背蹭过他的眼角：“想什么呢？”
“有些遗憾。”
韩亭熙单手插在兜里，皱着眉：“火种让多少人失去了选择权呢？”
褚泽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听他说：“靳盈是其中普通的一例。只不过她是清醒的，清醒地为了活着，以及遥不可及的自由，去助纣为虐，去作恶。”
“除她之外，还有多少人呢？”
“那些实验体更不用说，还有那些被洗脑的成员……他们不无辜，但也没有选择。”
“比起靳盈，或许洗脑了的人更轻松。”褚泽侧过脸看韩亭熙，“矇昧的愚钝，有时比清醒着麻木更幸福。”
“你说得对。”韩亭熙踢了一下脚下的泥土，嘟囔道：“也不知道火种首领是谁，建立这么一个傻逼组织。”
褚泽拉着他的手，摊开，将手指嵌入韩亭熙的指缝里。
韩亭熙的话，确实是当今宇宙的一个谜团。
火种的首领，至今无人知晓其身份，连天兆这种层次的命运类异能者，也无法窥视到他。
他从未出现在人前，永远在幕后，据被抓住的一些火种的干事的审讯所言，除了最核心的那些人，其他人连首领的一片衣角都不曾见过。
不过有一点是众所周知的。
火种的首领必然在不同时期，是不同的人领导。
因为从人类的星球时代，火种就存在了，以人类的寿命，是没有人能从那时起活到现在的。
而且，根据对火种行动方式的研究，也能看出每个时期他们的风格截然不同。
虽然一样疯狂，但总归有着不同的逻辑。
而现在的火种，低调了千余年，如今又开始了活跃，有一些专家便推测其是否背后的首领又进行了更换。
不过这些也只是推测，无人能够证实。
“暂时不想这些。”褚泽揉了揉韩亭熙的头发，“先解决目前的问题。”
他扬手封锁了这里的空间，同时拿出了压缩的空间球，放出了九岚他们。
大约是时间有些久，而九岚他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短暂的放松。
放出来之后，他睡在自己的大尾巴上，睡得正香。
半兽化的模样，连脑袋两侧的耳朵，都舒服地趴下。
九岚身上的戾气，在他闭着眼睛的时候，也消失不见了。
倒是有了几分韩亭熙曾经见过的，记忆里的那种懒洋洋的样子。
“醒醒了，九岚叔。”韩亭熙蹲在他旁边，抬手故意在九岚尾巴上抓了一下。
尾巴尖晃了一下，九岚懒懒睁开了眼睛。
“你们忙完了？”他打着哈欠，露出了两枚犬齿。
“嗯，现在帮你们摘掉抑制环。”
“你们有专业工具？别拆抑制环把我拆死……”九岚话说一半，身上的抑制环瞬间消失。
他挑了下眉，惊讶了一下，但是没有多问。
只是又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坐在原地，收回多余的八条尾巴，面孔也褪去了兽化的样子，神色有了几分正经：“我承诺，你们收获了九尾狐族的友谊。有任何困难，我族都会尽力为你们解决。”
“神话联盟内部出了什么事吗？”韩亭熙拆掉抑制环，就立刻问道。
褚泽在一旁接道：“我听说近几年，神话联盟内部争斗变得激烈，但已经到了能影响九尾狐族的程度了吗？”
对于神话联盟来讲，九尾狐族可以类比看作耀星上那几个手握重权和财富的家族。
九岚身为其中一员，竟然被捕捉，远卖到耀银帝国黑市，倒是有些匪夷所思。
就算内部斗争再怎么激烈，像他们这样的神话生物种族的统治力也不会被动摇。
“在大概半年前，联盟内部出现了一次大分裂。”
九岚倒是没什么隐瞒，他语调有了几分波动，清俊的面容也冷了下来：“就是兽化病例出现开始，联盟内部分为了两派，一派认为这是神的旨意，是联盟向人类方面进攻的机会，一派则认为应该立刻休战，防止神话联盟内部因为外表问题而忽视了兽化病例出现的可能。”
九岚说：“联盟内部一向尚武，信奉强者掌握话语权，所以开始了联盟千年来最激烈的战斗。”
韩亭熙听着，觉得有点荒谬：“就这两种矛盾，就打起来了？”
“……怪不得历史上你们能被人类抓住买卖。”韩亭熙忍不住道，“帝国这样的交锋每天不知道都有多少起。”
“所以你们人类很狡猾。”九岚翻了个白眼，不想听韩亭熙的诋毁。
“那你是什么情况？”褚泽靠在一棵树下，打量着九岚，“你的实力应该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还是因为你们人类。”九岚呵了一声，“趁我族战斗之时，从背后偷袭。我为了几个崽子，就被抓住了。”
他坐在地上，斜睨着韩亭熙和褚泽，强调了一下：“三年多以前，你们给我的崽子。”
“……”韩亭熙想说，这么多年，你都没给他们找到家吗？
不过他憋住了，没问。
“偷袭你的是谁，你知道吗？”褚泽眉峰一挑，问重点。
“穿着铁壳子。”九岚回忆，“他们应该是有目的的遮掩了身份，不过我族天赋异禀，他们的气机上有着某些关系，而我是雇佣兵，接触过数不清的人，他们身上的气机我曾接触过。”
他肯定道：“是耀银帝国的财阀，卡蓝家族的人。”
突袭
第184章
褚泽和韩亭熙又在这颗星球上停留了几天, 在暗中潜入这个二级文明的拍卖行档案室内，把这里的各种资料都复制了一份，倒是让他们真的发现了一些卡蓝家族藏不住的尾巴。
韩亭熙一边吩咐属下去调查, 一边与金筠和岑止易他们联系。
时间就这样到了十月一日。
靳莹在渡口之下停留, 她身后是一辆辆大型载货车, 集装箱内装着那群奴隶。
暗渡码头是星球最南方的一个深水港湾，平日有数不清的交通贸易往来。
尽管这个二级文明实际上金钱收入有三分之二是来自地下市场, 但明面上, 居住在这里的绝大部分普通人，依旧被蒙在鼓里, 平静的生活着。
选择这个地方交易，并不引人注目。
火种在耀银帝国这个一级文明之内交易奴隶人口，自然要谨慎万分，并且无比低调。
所以靳莹不止有这里的合法身份, 并且这种身份能够满足她经常出入港口进行贸易。
她此刻掌心汗涔涔的, 远方海面上驶来一艘货船。
渐渐接近后，上面的人影也显示了出来。
靳莹看到对方，那是一名年买的低级干员，一直为了火种的事业无私奉献至今, 始终勤恳并兢兢业业。
货船停了下来。
集装箱也从货车上歇下来, 砸在履带上, 滚向货船之上。
也就在这时。
天空之上, 豁然洞开一个深邃的虫洞。
靳莹瞳孔紧缩着抬起头，呼吸都在这时显得沉重。
“虫洞？！”
人们惊呼、惶然。
文明之内远程往来的大型虫洞往往开设在外太空, 不会对地面上的人产生任何影响。
这种毫无顾忌出现的虫洞, 往往代表了一种不妙的意味。
——那就是战争。
空间在这一刻瞬间凝滞，所有人, 不管是否是异能者，都在那一秒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一种隔膜在天空上一闪而过。
“走！”
靳莹遥遥向天空上又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迅速召集火种的成员离开。
“……那些奴隶？”
“活着才能为组织提供更大的价值。”
靳莹声音微凉，中长的发丝随着跑动甩向身后，她耐心向其他人解释：“只不过一些奴隶罢了，我们不能确定是否是因为帝国发现了我们，我们也不能心存侥幸，现在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进而嗓音又严厉了起来：“而我们绝对不能被抓住！组织的秘密一定不能被帝国发现，哪怕要我们用生命去死守！听懂了吗？！”
目光扫视一圈，其中含着沉甸甸的力量。
所有成员立刻大吼出声：“一切为了信仰！”
靳莹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在隐约的人流中，她看到逆着人流来的两道身影。
视线一顿便收回。
她唇畔拉起一条弧线，平静回应道：“愿荣光与你我同在。”
高空射流轰然落下，砸在了海面的基站上。
二级文明的信息通讯顷刻间瘫痪。
与此同时，天空出现了数艘巨大的飞行器——军舰。
韩亭熙麾下第二作战军「伏黑」四支队。
虽然只来了一小部分，但冰冷的钢铁军舰浮空，在光下闪着金属冷芒，危险而锋利，是这个时代最危险的武器。
穿戴着重型或轻型外骨骼的机甲战士如流星俯冲而落，冲向星球大陆的各个位置。
像是织成了一张坚韧的网。
“酷。”
褚泽抬手遮了一下阳光，眯眼抬眸，看向虫洞外黑压压的军队。
虫洞深邃寂静，在高空恍如一只冷漠的瞳孔，只是仰望，就会生出畏惧和向往。
所有战士和星舰都从虫洞中出现之后，褚泽手搭在韩亭熙的肩膀上，在他耳畔打了个响指。
虫洞瞬间合拢消失。
褚泽压低声音说：“开始围剿。”
他微微弯了下眼睛，唇若有若无，好似亲吻着韩亭熙的耳朵，他笑着说：“收网吧，这已经是你的猎场了。”
韩亭熙耳道内的联络器中，伊利亚冷静的指挥响在频道内。
他轻轻压了一下耳朵，心中一片平静的稳定。
确实是收网的时刻了。
卡蓝家族……以及没有浮出水面的势力，需要伤筋动骨一下了。
军队包围了各处黑色市场，封锁顷刻而至，在伊利亚不紧不慢的指挥之下，入网的鱼儿拼命逃脱，但依旧被收拢的网捕获。
聚集的人群被疏散，二级政府的首脑们第一时间被看管住。
战火声偶尔响起，但又顷刻间平息。
在明晃晃的帝国军方行动之下，那些藏在这里进行交易的异能者，也纷纷保持了缄默。
韩亭熙很清醒地没有对他们动手，而是让褚泽留下标记，以方便日后用更强大的手段进行逮捕。
现在与他们正面对上，战士们只会平添枉死，这次封锁围剿也会出现额外变动。
岑止易平静地将刀尖从对方的胸口拔除，喷涌出来的血沾湿了他的下颌，他却无动于衷，只是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生命倒计时的男人。
男人怎么也想不到，上一秒安静被搂在怀里的侍者，下一秒就会用短刀送走了他的生命。
看着对方灰败的脸和失去了光芒的眼睛，岑止易慢慢用对方脸颊上的皮肉擦干净刀，凝视对方片刻后，转身离去。
韩亭熙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那么，他杀几个人，想必也不会影响大局。
这是他杀的第三个三阶异能者。用一把超凡物品打造的短刀，配合自己二阶的力量。
看吧。
三阶异能者在精虫上脑时，也这么好杀。
岑止易淡漠地想，既然唯一一名三阶解决了……那么剩下的那些人，倒是免于伪装和演戏。
这些肆意践踏无辜者尊严的上位者……也应该尝尝死亡前的恐惧。
地下的这家声色场所之内，不过片刻，就充斥着哀嚎和尖叫，又在不久之后，重新归于平静。
最后，是金筠在一地血泊中，拉着岑止易走了出去。
他面容是与平时不符的冷静，唇抿着，力气却不容拒绝：“好了。剩下的人罪不至死，应该交由法律去清算。”
岑止易凉凉回眸看了一眼，将短刀别在腰间，从金筠的手底下挣开，情绪稳定道：“我只杀该杀的人，你担心什么？”
金筠观察着他的表情，重新呼吸到外界的空气后，才开口说：“我家老头经常告诫我，杀心太盛，伤人也伤己。”
他认真道：“不要陷入仇恨中走不出来。”
外界的空气新鲜，但又杂着一些远方飘来的硝烟味。
岑止易轻轻吸了一下，眉宇间的狠戾也藏了下去，他声音听上去很平和：“我知道，每次都和我说你家老头，耳朵都起茧子了。”
岑止易不欲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韩少校的布置应该进入尾声了，我们走吧。”
他率先迈开步子离开。
金筠盯着他的背影，用力搓了一下头发，看着对方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只能喊着追上去：“哎哎，等会儿我。”
从清晨到暮色降临，云霞将天边铺满彩色。
这一短暂的围剿战，才慢慢止歇。
负责这一片区域的小队列队站好，机甲战士在外，异能者在内，中间围着被战士们抓捕的人。
其中有一名青年正扯着脖子大喊，怒吼着：“你们敢抓我？！”
“你们是谁的手下！”
“闭嘴。”旁边的军人毫不犹豫用枪杆照着对方后脑勺来了一下。
“让我见你们上司！”
对方穿着讲究，头发丝都仔细打理好，在面对军队的时候，甚至还有卫队拿着枪支对抗。
此刻尽管被囚，依然底气十足，面容阴沉，
“你要见我？”
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响。
一双长腿出现在对方的视线当中，军装整齐穿在身上，军靴将下半小腿紧紧包住，在腿部发力踏在地面上时，布料勾勒出肌肉线条，修长而有力。
青年猛地抬起头，盯在了韩亭熙的脸上。
原本阴沉嚣张的表情，一点一点凝固，像是一副融化的蜡像，变得极为难看。
伊利亚在韩亭熙身后，为他披上大衣，袖管空荡落在两旁，精致的五官在不笑时，呈现一种逼人的冷意。
韩亭熙垂眸看着青年，发现对方应该是认出了自己，于是问身后的副官：“伊利亚，这人是谁？”
“我们抽取了对方的生物信息，并用权限进行了比对……”伊利亚平静说，“系统并未出错的情况下，这个人是卡蓝家族的旁系子弟。”
“嗯。”韩亭熙略微点头，目光从青年身上滑过，并未在意，“看好了，他是重要证人。”
“是。”
青年手指都在抖。
在看到韩亭熙之前，他还有着底气。
卡蓝家族的人，帝国内部军部，除了第二作战军内部的一些人，根本无人敢招惹。
只有那么一小拨人！
第二作战军不是去迷雾边境了吗？韩亭熙不是还在执行任务吗？
他妈的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韩亭熙转身离去，青年浑身打颤，韩亭熙要是将他送上军事法庭，他就完了！彻底完了！
他会成为弃子，甚至家族都会直接处死他！
他匆忙大喊：“韩、韩少校！你——”
韩亭熙背对着他抬起手，空间之力出现，直接堵住了对方的声音。
“麻烦。吵什么？”
褚泽一直隐藏着身形，站在他身边，此时摇头低笑：“脾气这么暴？”
“听他说一堆废话，”韩亭熙轻哼一声，“有什么话在军事法庭上说。”
“接下来做什么？”褚泽问他。
他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韩亭熙，此刻像个闲人一样，去哪里、做什么，都完全听韩亭熙的意思。
“其他地方也解决战斗了。这里的消息被封锁，现在传不出去……”韩亭熙用脚尖踢了踢褚泽的小腿，撒娇一样，“那就拜托你了，开启虫洞——”
他眸低流露一丝深意：“——然后，给某些人一大份惊喜。”
褚泽含笑点头，微微欠身，透着几分调侃似的亲昵：“遵命，我的少校。”
欢迎回家
第185章
宇宙深黑无垠, 一艘艘军舰驶入前方的巨大虫洞之中。
在韩亭熙的安排之下，伊利亚带领一部分军人留下维持政·局稳定，保证在失去领导人的同时, 不影响普通人的生活。
而韩亭熙则带领剩下的俘虏以及军人, 返回耀银帝国边境线。
因为超远距离虫洞不允许跨文明展开, 否则会视为挑衅和开战讯号。
而褚泽目前也没有能力开启那么遥远的虫洞，所以他们依旧在距离耀银帝国边境线的航道星域内, 持续跃迁和维持最高军舰速度, 航行了五个宇宙时。
韩亭熙去审讯那些领导人和组织的高层，褚泽倒是没有跟着, 而是无声无息坐在会议厅的角落，手里把玩着两枚军用摄像。
之前因为情况紧急，用了存着褚泽和韩亭熙私人隐私的摄像，现在他则慢慢把那些关于黑色市场的导出来, 存入另一枚摄像中。
脑海里的雇佣面板, 也在这时闪烁了两下。
与珀斯的雇佣通道内，传过来了一条消息。
——“雇佣任务酬劳已由星际雇佣兵团·物流办进行跨文明传送，预计在14个工作日内到达您指定的坐标，交由当地星际雇佣兵团·物流办公司存放, 接下来请您填写您的坐标……”
他略略挑了一下眉, 思考了一会儿, 选择了耀日文明。
褚泽之前在洛塔利亚尔共和国, 除了雇佣定好的宇宙瑰宝，珀斯还额外送了他一件礼物。
因为当时战事还未结束, 褚泽并未停留等候, 所以只带走了这件礼物。
而也正在这时，雇佣通道内又传来了消息。
——“您的雇主有一条留言, 是否选择查看。”
珀斯的留言很简单，像是调侃和问询，能看对方战后心情大好。
——「荆棘玫瑰，死亡也斩不断的羁绊。相信你的少校应该会喜欢……这个礼物可还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
褚泽笑了笑，这不光是送给韩亭熙的礼物，也是送给自己的。
有了这枚指环，他们只要再这片宇宙规则之下，无论相距多少遥远的光年，依旧会获悉彼此的位置。
雇用系统在雇佣任务结束之后，除了在公共讨论面板上，雇佣通道会直接消失，雇主和佣兵无法再进行私聊。
只能在结算酬劳时彼此发一条留言。
褚泽眉宇舒展，眼底含笑，最后回复珀斯：
“这是我与少校近来最好的礼物，感谢您的慷慨。祝战事顺利，之后局势稳定，我与亭熙会前去叨扰。”
等军用摄像传输完毕，褚泽悠哉站了起来，穿过会议室的正门，去到了韩亭熙身旁。
此时韩亭熙正在写总结报告。
他前方是是分门别类，按照“火种”、“其他恐怖·分子”、“文明领袖”、“疑似帝国贵族”等分好，一个个带着抑制环和镣铐等待单独审问。
“……自9月14日起，至10月1日结束，帝国第二作战军「伏黑」四支队捣毁了目前已知最大的黑色交易市场，并逮捕……收缴……”
韩亭熙咬着笔杆，烦躁地在桌子上写。
这种文件不止要写一份上传，还要写纸质版收进档案保存。
褚泽略有同情从上到下俯视他写的报告。
还是当雇佣兵舒服，不需要太规矩，这种报告仅限于每年进行审查佣兵资格以及每个兵团内部时适用。
褚泽作为副团长＋耀日兵团团长，这两项他都可以不做。
“……最后以第二作战军少校军衔韩亭熙的名义，对伯利尔·卡蓝等相关人员进行军事审判，以上。”
韩亭熙越写越烦，觉得这些狗屁报告有什么用？
他删掉了“特此通知”四个字，换上了“以上”二字，显得语气没那么强势。
不过通篇报告的措辞，不难看出他充满了个人情绪。
“写完了？”褚泽出声问。
声音从头顶往下飘，韩亭熙抬起头，就被一张大手按着头糊了两下。
最后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韩亭熙的鼻尖，褚泽问：“接下来你要出席军事法庭？”
“不。”韩亭熙抓住他的手，压在两只手中间，不让褚泽乱捏，他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说，“让我老师和雷洛代替我出席，他们代表了我们派系，出席能够影响接下来的选举和民意……我还没这种影响力。”
“我现在只负责干活。”韩亭熙抻了个懒腰，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肢体，懒懒道：“等我再立下军功，又或者资历够老，才能掌握一部分话语权吧。”
褚泽胳膊搭在椅子上，立在旁边，将军用摄像抛给他：“现在帝国内部权力矛盾激化，似乎还挺严重？”
“连民间都觉得要打起来了。”韩亭熙叹了口气，“毕竟正值战乱，首相还自己辞职退位了——他这个老东西是真无耻。”
韩亭熙人啧了一声：“要打仗了他怕出问题，就辞职不干，下一任都没选呢……”
褚泽了然。
耀银帝国领导层，现在也就比洛塔利亚尔强上那么一点，因为首相提前退位，下一任选举迫在眉睫，贵族派系和泽塔尔一脉之间竞争也越来越激烈。
他目光落在那枚摄像上，若有所思道：“你觉得……只是卡蓝家族吗？”
韩亭熙耸了下肩：“不觉得。”
他轻嗤一声：“能够隐瞒这么多年，不可能只有一个靠山。”
“不过现在摆在明面上的，就一个卡蓝家族。”
韩亭熙指尖点了点自己的终端，那是一枚军用的、加密的终端，里面存放着他和褚泽收集到的信息：“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靳莹提到了尚家。”
褚泽慢悠悠道：“我记得三年前在耀日部落，那些袭击耀日的机甲军队，就是尚家在背后指使的。”
他摩挲着下颌，问：“尚家……似乎手伸得很长。”
“三级文明的能量矿、军需交易以及现在的黑色市场……”褚泽意味不明道，“他们还有什么是不敢碰的吗？”
韩亭熙收起那枚摄像，冷笑一声：“那些贵族，没什么不敢碰的。”
在耀银帝国数千年的发展之下，贵族特权阶级固化，权利逐渐扩大，在帝国的体系中显得如此臃肿而累赘，藏污纳垢，早已不复最开始贵族的荣光。
褚泽抬手揉了揉韩亭熙的脑袋，发丝穿过指缝，他说：“变强一些吧，用你的力量去制定新的规则。”
在这个充满异能的世界，个人伟力的巅峰，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些文字的表述。
那些话，好像记录着韩亭熙的人生。
让他面对着韩亭熙时，总会有一种偏差的错觉。
而有一段闪过的文字记忆，将韩亭熙的所作所为，短短融为了一句话——
“任上校，入驻元老殿。韩亭熙如贵族头上的阴云，也如剜掉腐肉的利刃，贵族人人自危。”
不知为何，褚泽看到这行文字，第一时间的反应便是，这是真实的事件。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褚泽相信自己的直觉——每一个拥有命运类异能的异能者，都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
但他却想不到，为什么自己记忆里会有这种文字。
军舰即将降落。
褚泽将这个问题压下暂时不想，只要记忆全部找回，一切都会豁然开朗。
韩亭熙的突然出现，显然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关注。
不过无人想到，他此次回来，将对帝国的局势，造成多大的影响。
在如今复杂的情形下，一点点的变动，将引起的反应都是巨大的。
就如无意间落下的棋子，从压在棋盘上的那一刻，就与后续的布局有了千变万化的联系。
提交了资料，韩亭熙还带着褚泽去见了卢敬瑜。
坐在办公室内，三人面面相觑。
“卢教授。”褚泽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瞳色深蓝，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沉静的气质。
面对这样一个享誉宇宙，对学术界做出无数贡献的学者，褚泽在心里组织着措辞。
尽管知道过去他们是熟悉的，但现在对于他来讲，依然是第一次见面。
卢敬瑜经历的岁月足够漫长，见过世事变迁和生离死别，但在此刻，竟也有些唏嘘。
褚泽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孩子。
身负命运的锁链，却从不畏惧命运带来的苦难，永远坦然面对未来，并坚定而顽强的走下去。
曾经，他欣喜于年轻的生命有那么一丝渺茫的机会，去反抗神明。
但命运波折。
从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命悬一线，再到当庭释放的意气……他总在厄难之下新生。
然而，阴影也在那一刻降临。
当审判庭降临。
刚刚离去的他，匆忙返回，却在宇宙瑰宝的规则之外，旁观了一场无法更改的审判。
审判、神明降临……
如同奏响最激烈的反抗之歌。
仲裁之火燃烧，他立于火焰之中，向在高天之上的神明嗤笑。
最后，消散于烈火之中。
一日之内，他目睹了褚泽的新生与毁灭，也目睹了另一个孩子的崩溃和破碎。
如今，早已宣布死亡，被封存在档案中的人，却在自己学生的带领下，再次出现了。
鲜活生动，一如往昔。
看着似乎未变的褚泽，以及眉眼轻快愉悦的韩亭熙。
卢敬瑜半晌，露出了湖水般温柔的笑容。
他张开双臂，如同一位宽厚的长辈，重重抱住了面前的青年。
时隔三年余，再次见到了本以为天人永隔的学生，卢敬瑜感慨，却又万分欣喜。
他笑着拍了拍褚泽的后背，声音沉厚，好像一阵暖风吹过：
“欢迎回家，孩子。”
贷款
第186章
行走在林荫路之下, 行道树立在两旁，枝叶繁茂，蓬勃的树冠打开, 像一把把巨大的伞, 只有一缕缕日光从缝隙里穿下来。
褚泽和韩亭熙慢慢走着, 呼吸着清新的气味，与曙光大学的学生擦肩而过。
偶尔有人会将目光落在韩亭熙身上, 含着惊讶, 然后又窃窃私语着偷看他们俩。
他们自以为隐蔽的对话，却全被两人听到了-
“那是韩亭熙吗？”-
“我屮好帅！”-
“他旁边是谁？他副官？但好像不是……”-
“长得还算凑合。”
韩亭熙瞥了一眼褚泽的脸, 伸出手捏了一下：“无相阁下，您要不要露出真容震惊一下他们？”
“你只喜欢我的脸？”褚泽握住他的手，凑近了一点，低下头笑。
两声小声的吸气声在身后响起。
距离很近, 韩亭熙只要抬起一点头, 两人鼻梁就能打一架。
褚泽亲了一下韩亭熙的鼻尖，拉着他的手快步往前走。
声音倒是没有刻意改变，依旧低缓好听：“少校，您恐怕第二天要在娱乐新闻里出现了。”
在他亲上韩亭熙鼻尖的时候, 他明显听到身后两声尖叫。
褚泽恶劣地又亲了一口, 回过头扬眉一笑。
五官并不动人, 但那一笑, 却好像有一种别样的魅力，透过皮囊散发出来。
“亲了亲了！鼻尖吻啊！我靠我要发网上去！”身后女生蹦了两下, 激动地小声尖叫。
“等等！韩少校不是有个白月光吗？”
两人忽然缄默了一秒, 面面相觑。
“好像是的。”
“但死了。”
迟疑了不过片刻，又兴冲冲起来。
“管他呢！这口瓜我必要让大家一起吃！”
“人总不能停在回忆里嘛！这对cp我先磕为敬！”
褚泽已经拉着韩亭熙走远了。
韩亭熙摸了摸鼻尖, 风吹过肌肤，好像还残留着褚泽吻的触感，他转了个身，面对着褚泽倒着走，笑着说：“你信不信，明天那些新闻就能给我编出来个，身份曲折离奇的地下情人？”
“地下情人吗？”
褚泽看着韩亭熙，低低笑着：“我觉得还不错，能当少校的地下情人……”
他走上前两步，手指勾起韩亭熙的衣领，指节轻轻点了点：“我乐意之至。绝对能将少校伺候地舒舒服服……少校喜欢什么姿势，我都可——”
韩亭熙伸出手，手动关上了褚泽的嘴。
他往旁边看了看，耳廓有点红了：“注意场合好吗？我出现在曙光大学，肯定有人偷拍，你以为没人懂唇语？”
褚泽顺势揽住了他的腰，阳光落在他眼睫上，像打碎的金粉，褚泽吻在他的眼皮上：“放心，不会解读出来的。”
至于二人亲吻的画面……
褚泽非常自私的想，最好今天就登上新闻报纸，让所有人都知道韩亭熙是他的。
“这是我们之前经常走过的路。”
韩亭熙任由褚泽搂着他肩膀，他伸手拍了拍挂在自己肩上的，褚泽的手背，指向前方。
那里是一个长亭样式的传送点。
“前面那个传送点，可以从异能学院住宅区，传送到主修课的教学楼附近，上完课回去也是在那里。”
随着韩亭熙的叙述，一段段潜藏起来的记忆从冰面下漂浮上来。
有他们笑着走在路上，身边跟着金筠的时候。
也有韩亭熙扭捏着被自己抓住亲吻的时候。
……
记忆在岁月之下，好像蒙上了一层柔和的轻纱，显得泛黄而温柔。
“还有这里。”
韩亭熙带着褚泽从传送点离开，站在了一面石碑之前。
形状嶙峋而崎岖，暗灰色的表面，在光照下能看出明显的凹凸，有的地方甚至是焦黑色。
其上有着一种晦暗的能量，让它永远停留在三万年之前，刚被立在这里的时光里。
一道道深刻的血痕之下，是刻上去的两行锋利的字。
韩亭熙手指虚浮在上面，眉眼清透，浮着淡淡的笑：“我们倒是总在这块石碑身旁聊天。”
褚泽落在其中一行字上。
——因为强大，所以渺小。
“身怀利器，慎而重之。”褚泽笑道：“这个劝诫每一个异能者都应该记在心里。”
“不过，”褚泽手搭在韩亭熙的后颈上，轻轻捏了一下，目光温和，“我们似乎曾经在这里讨论过生死的话题。”
韩亭熙睫毛掀起，他侧过脸看褚泽：“想起来了什么？”
“我食言了。”
韩亭熙踢了一下脚尖下的石子，湿润的泥土上，石子滚不了两圈就又黏在了地面上。
他目光依旧清亮，眉宇间也没有一个人站在这块石碑前的那种压抑。
人是要向前看的。
韩亭熙回忆着当初，在褚泽离去后，自己站在这里时，是惶然和孤寂的。
天色晦暗，好似天地之间，也只剩下他独身一人。
即使已过去三年多，依然恍若昨日。
但心中的阴霾却早已不见。
身边人，依旧是褚泽。
这就够了。
“不算食言，”韩亭熙轻哼一声，“你这不还活着？”
他拽着褚泽的小手臂，抓了一下头发，转过身拉走褚泽：“走了，带你去看我们的家。”
褚泽眼眸是笑的，他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掌心，十根指头交错嵌在一起，牢牢的、密不可分。
两道身影如同走过旧时光，从三年前，到如今，蒙着岁月的薄雾，至今仍牵绊在一起。
那是一片美丽的花海。
褚泽的记忆碎片中，出现最多的，就是这些娇艳美丽的玫瑰花。
清香馥郁，沁入鼻尖，好像连呼吸都是玫瑰味的。
“这是我们大学时候住的地方。”
韩亭熙和褚泽穿过花海中的石子小路，他向褚泽说：“我贷款了钱，又让老师帮了我，才在毕业后仍然有这里的居住权。”
褚泽抓住了重点：“贷款？”
韩亭熙斜着眼看了一下褚泽，语气不爽极了，在褚泽听来，韩亭熙话里话外都在酸自己。
“谁像你无相啊，到处挖金矿发大财，我就买个十几年的居住权，都要贷款。”
褚泽忍不住低笑了起来，他将韩亭熙拽到怀里，压在门前栏杆上，低头亲了亲韩亭熙红润的唇瓣：“我们少校这么穷呀？”
韩亭熙发现，褚泽对于让自己生气是有一些本领在身上的。
他重重哼了一声：“你见过哪国军人，能比到处打劫的星盗有钱？”
在军队里面，韩亭熙不捞油水，只领死工资和奖金，甚至在边境时，还要自己时不时出门打劫星盗补贴部下。
哪里来的钱？
“我可不是星盗。”褚泽不满意地说，“合法雇佣兵，不做违法的事。”
他咬住韩亭熙的嘴唇，轻轻舔·舐着，说：“我给你还贷款……”
舌尖带来轻微的酥麻，韩亭熙任由褚泽探进来深吻，手臂勾住对方的脖子。
在低声的喘气之间，他又听到褚泽问。
“不过少校给我什么呢？”
韩亭熙被压在廊柱上，迷蒙着“嗯？”了一声。
褚泽喜爱地吻他，手也不老实地向下移。
他的伪装早已不见，五官英俊耀眼，笑起来的时候，让韩亭熙忍不住抬头主动亲上带着笑意的唇角。
“什么给你什么……？”韩亭熙头脑发热，想赶紧扯开衣服带着褚泽到卧室里。
他衬衫半开，露出精致的锁骨线条，眼角飞着红，嘴唇被吻得潮湿，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种不耐烦地询问之色。
于是褚泽笑着，在亲吻的间隙，低低地说：“贫穷少校卖身还债，如何？”
“狗屁——”韩亭熙的话被褚泽堵住了。
褚泽捏着他的两颊，让唇嘟起来，自己则说出更过分的话：“好好伺候你的金主，我的钱就都给你，知道吗？”
“草。”
韩亭熙两腿在褚泽腰间，他用脚后跟踹了褚泽一下，忍无可忍：“你戏怎么这么多？”
“有这么和金主说话的吗？”
“我杀了金主。”
“大胆。”褚泽捏了捏他的屁股，托抱着人打开门进了屋子里，直接将韩亭熙剥了个精光，将他扔在沙发上，居高临下道，“欠调·教。”
韩亭熙：“……”
他用手挡住眼睛，用脚勾着褚泽的小腿，服气道：“来吧，金主，你别憋坏了……”
褚泽扬眉一笑，一步步走进，最终抬着对方的下巴，身体笼罩在韩亭熙身上，勾唇轻笑：
“嘴张开。”
当韩亭熙疏懒地从被子里爬出来，褚泽已经剪好了玫瑰枝条装在了瓶子里，并摆在了床头。
韩亭熙抬起手臂抽出一枝玫瑰。
玫瑰深红，花瓣随着他的动作，颤悠着飘落。
落在了他手肘的位置。
他伸手捻走，花瓣从肌肤上离开，露出花瓣之下盖住的地方——那里有着一枚深而红的吻痕，好似从肌肤里开出的另一片玫瑰。
而这样的痕迹，一路蔓延而上，直至锁骨和胸口。
像是大片大片的玫瑰花瓣散落，充斥着一种别样的美感。
褚泽推开门，倚在门框上，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青年垂眸低嗅玫瑰，被子如堆雪般掩住下身，露出的肌肤上缀着盛开的痕迹，整个人如被玷·污的纯白玫瑰，渐渐染上了红。
秀色可餐。
还想再来一口。
褚泽轻轻磨了磨牙，端着茶杯，喉咙滚动，咽下了茶水。
最终他还是没有继续下手，虽然韩亭熙哭起来的样子更动人。
“这里怎么没有家政机器人？”他问道。
在刚才，他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家政机器人的痕迹。
这对于一级文明的人来讲，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家政机器人就如同每家每户的桌子椅子一样寻常。
韩亭熙将花重新插回去，懒懒道：“送人了。”
他趴下，用手去勾床旁边的拖鞋：“叫傻蛋，我们以前一起养的，是个脑子不太好的小机器人，叫我们爸爸。”
“那怎么送走了？”褚泽问。
“家里总没有人，他会孤单。”
韩亭熙抓了一下后脑勺的头发，挑着眉冲褚泽说：“去看看它吗？它现在过得可比我快乐多了。”
“可以。”褚泽拿着衣服走了过来，“不过你先把衣服穿好。”
褚泽舔着牙齿，将韩亭熙的皮肤盖住，叹着气说。
直面神灵
第187章
在去看傻蛋之前, 褚泽和韩亭熙去了一个地方。
在那片种满了思归树的大地上，满树洁白的花终年不败，芳香缠在鼻尖, 像是曾经远去的灵魂亲吻地上的生灵。
风吹过, 荡起花的波涛。
褚泽拂过落在肩上的花瓣, 站在机甲学院训练场的最外围，那一大片山脉起伏之中, 偶尔起伏掠过一台台机甲。
“虽然想起的不多, ”褚泽说，“但是所有记忆里, 只有关于这段记忆是完整连续的。”
他眸色深沉，望向那层层山脉之中。
记忆中的那个山坡比三年前更荒芜，杂草丛生，有些荒草能达到人高, 覆盖掩映着。那个通向山体内缪斯之爱基地的密道, 现在地砖破碎，从地面的缝里挣扎出不知名的野草和小花，青苔遍布，已经许久没有生人的踪迹。
三年多以前, 就是在这里, 褚泽人生的轨迹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故地重游？”
韩亭熙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那里挂着一条七色堇吊坠, 后来被他与机甲融合了起来，看着里面的操作着极佳的学生们, 他也有几分手痒。
“这里的回忆一点也不美好。”韩亭熙手插兜, 眉头轻轻拧着，想起了之前并不好的记忆。
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半搭在褚泽肩上，一半的力量倚靠在上面，韩亭熙视线下移，另一只手拉起褚泽的左手。
筋骨分明的手背上，那颗绿色的宝石摸起来光滑平整，已经完全与血肉融合在了一起。
“呵，”褚泽低着眸子，任由韩亭熙摸他左手上的皮肤，轻笑一声，“倒也不只是故地重游。”
韩亭熙扬了下眉，对于褚泽的情绪和微表情很是熟悉，他看出褚泽的意有所指。
“什么意思？”
“找回记忆。”褚泽望着远山，勾唇一笑。
天光伴着飘落的花雨，却遮不住他眉宇间暗藏的锋利：“有些陈年旧债，应该一点一点要回来了。”
两人走下高岗，穿梭野草之间，时隔多年，再次站在了那条密道前方。
因为军部的调查和研究，前方已经没有了作为遮挡掩藏的山体，而是幽深的一个笔直的通道。
背着光，光线照不进去，看上去黑暗而深邃，还有蔓生植物等垂下来。
蛛网、灰尘，一派荒芜。
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造访。
“怎么找回？”韩亭熙有些好奇。
尽管时光和规则在磨损着祂，层层掣肘，但韩亭熙仍担心褚泽。
毕竟那位是远超六阶，可以称之为神明的存在。
“凭借联系。”褚泽踩在密道的地面上，脚底是厚厚一层软的泥土和裸露出来的岩石地面。
青苔湿滑，呼吸中闻到的是一种沉厚的味道。
“当初我掀开那个桌子，被这枚宝石寄生，那一个时间节点，是一切的起始……而这枚宝石，与神灵的本体密不可分，是我可以直面祂的媒介。”褚泽仰头看着周围的墙壁。
墙壁上明显有开凿的痕迹，一个个坑洼在其上，偶尔能看出有一些凹陷，是人类骨骼的印记。
指尖滑过山壁，再向前走，是那扇大门。
厚厚的铁锈从山壁和铁门之间一路蔓延，覆盖住这扇门，也盖住了原本雕刻在其上的抽象纹路。
褚泽站在门前，再一次看着这些纹路所表述的信息。
——神灵摘下自己的一颗眼睛，将它埋在神木之下，从此护佑生灵和大地。
他轻笑一声，“这些纹路来自三十二年前。”
时光在褚泽的眼底回溯，一切信息，存在就会留下痕迹，沿着痕迹从时光的河流中回溯看去。
他站在时光长河的下游，向上看。
他看到一团如烟雾般的，好似从不存在的人，即使褚泽从规则层面注视他，一旦移开一些目光，这个人就会顷刻间从脑海中消失。
他的左手齐腕断裂，汩汩鲜血奔流而出。
他半扶着这扇门，触目惊心的血迹也随之大片大片留在了这扇门之上，蜿蜒而曲折。
褚泽注视着这个人，看到他身形似乎越发透明，却一步一步离开这里。
这是谁？
褚泽记忆深处，似乎隐隐有一个猜测，但碍于灵魂的不完整，让他无法想起来。
他视线又放回了这扇门上。
变化也在这里开始。
那些在当前时间形成的抽象纹路，在三十二年之前，也只是一滩的血。
时光流逝，大概只有几个宇宙时，那片鲜血忽然扭曲着，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变成丝缕状交错盘旋，
——一点一点，形成了如今的样子，其中也有了关于“神灵的眼睛”这样的信息。
在血液异变完成之后，对于过去时光的回溯终止，
褚泽眸光轻轻颤了颤，内心惊异无比。
在时光回溯中，他能看出来，那位断手的人，只是一位二阶异能者罢了。
即使在年轻一辈中是佼佼者，但依然并不出奇……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褚泽看到了那些花纹变化之时，那种沟通与宇宙底层逻辑时，浩渺的力量。
他用如此年轻的生命，掩蔽世界的真相，篡改事实。
简直是奇迹。
褚泽看着这些纹路所表述的内容，心中震动地想，恐怕这位神灵，心中关于这里的记忆，也是祂自己亲手将眼睛埋入地下，而不记得这样一个人。
三十二年前。
那时，那个人也仅仅是一名学生而已。
惊才绝艳，天资纵横。
褚泽略有遗憾。
能以二阶的实力做到这种堪称宏伟的事，恐怕那个人，早已死去了。
“在外面等我。”褚泽侧过脸，对着韩亭熙眨了下眼，“等我走出来，就全部想起来了。”
韩亭熙皱着眉，想要拒绝。
却被褚泽按住脑袋，揉了揉头，他声音轻缓温和：“祂如果注视到你，我护不住你。”
他话音落下，一面牢不可摧的空间屏障，瞬间树立在二人之间。
韩亭熙看到眼前的门被推开，沉重古老的咯吱声响起，片刻后，又重重合上。
眼前的一切在记忆中都不算陌生，只不过堆积着厚厚的灰尘，桌椅等摆放位置，也早已换了地方。
墙壁之上，是被撕扯下来的海报残留下的一些痕迹，褪色破损，模糊不清。
褚泽视线的前方地上，还有几个歪斜瘫倒的字，拼起来是“缪斯之爱”。
桌子椅子都被堆到墙角，上面结着蛛网，有爬虫窸窸窣窣穿梭不断。
一点光亮从褚泽的指尖飞出，点燃了挂在墙壁上的陈旧油灯，劣质油脂味道逸散开来，室内有了几分昏黄的光亮。
“倒是与记忆中有几分不同。”
褚泽自语，面孔在明灭的火光中并不清晰，只有薄而多情的唇勾起。
“三年了啊……”
声音轻缓，散在空中。
他站在这间石室的西南方，鞋底触及的地面，忽然翻腾起来，以褚泽为中心，岩石和泥土齐齐向两侧排开。
露出了一截断裂方形木头。
木头严丝合缝嵌在地下，中间有一个菱形的孔洞，似乎曾有什么东西被包裹在这个断裂的木块当中。
这是三年多以前，褚泽掰断的桌腿。
而那个菱形的孔洞……
褚泽身出左手，俯下身，触碰到了这截木块。
碧绿的宝石上，其中那条蓝紫色的竖线似乎流动了一下，如同竖起来的瞳孔，冷漠地注视着褚泽。
在这一瞬间。
褚泽看到了旧日时光，看到那阵耀眼夺目的绿光。
同时，也看到了忽然浮现在四面八方，冷漠邪异着，包围着注视自己的一枚枚眼睛。
他轻笑一声，眼底却如同含着一片冰霜，眉目瞬间冷冽下来。
规则降临。
时光的力量在此颠倒、错乱。
过去与现在交织在一起，左手上的宝石瞬间爆发出绿色的光芒。
命运的河流里，褚泽拨开了蒙昧的迷雾，立于规则之地，看到了那一片阴影中最独特的那一点。
——神灵的本体。
两只绿眸，也同时出现，在无边的阴影中，倏然张开。
睫毛卷翘而长，掀起时流光溢彩，万千精华荟萃，如美的化身。
“找到你了。”
褚泽缓缓道，声音慢而悠长。
在话音落下的一刹，瞬间斗转星移，空间变换。
两处空间，在这一刻，瞬间被来自规则层面的力量强行连在一起。
烟雾缭绕。
藤蔓自上而下，拂过褚泽的鬓角，上面生着的小花残留着淡淡的香气。
褚泽眯了眯眼，看向前方。
背对着他的，是如瀑般垂落至水面的长发，金发飘洒开来，如同打碎了阳光。
精美宛如艺术品的手，骨骼纤细，肌肤白如玉石，轻轻在水面上滑过，拨动出一圈圈的涟漪。
褚泽的身后，是那座昏暗的山体内的基地；而身前，则是一处氤氲着雾气的池水。
“蝼蚁。”
声线雍容而华贵，却听不出男女。
祂从水面站起身，侧过身体，向后看去。
祂的眼睛是夕阳的颜色，含着万千瑰丽的色泽，只是轻轻望去，就足够勾魂摄魄。
祂不疾不徐，抬手将池边薄纱般的衣服披上，从水中走了出来。
也就在这一瞬，这片空间如同凝固般，一切开始褪色，似乎只有眼前的神明，是唯一鲜明的存在。
“是谁给了你勇气——”
祂走到褚泽的身前，毫无人类情绪的眼珠，如玻璃珠轻轻转动，在看到褚泽左眼时，瞬间转变为碧绿的颜色。
“——来直面我？”
极度致命的危机轰然降落。
褚泽看着眼前的神明，祂的五官完美无暇，没有一丝万年之前蒂丝的痕迹，甚至连性别都是模糊的。
他在规则源域曾注视那片阴影，在其中看到了无数祂的化身，存在于宇宙的各个地方。
数万年的时光，让祂早已不能用单纯的男女来定义。
祂已不是任何平凡的生灵。
危险锁定了褚泽，在面对这名神明之前，他才第一次如此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强大。
超出于他对六阶的认知，能量如不可窥探的迷雾，信息疯狂涌动，只是一眼，那些信息量就几乎能让褚泽的大脑感受到轻微的刺痛。
身体内被抑制的、来自神明的能量，在这一刻喧嚣，在身体、精神海和灵魂中疯狂游走。
寄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同化着褚泽。
但褚泽的眼睛依旧是冷然却平静的。
听到神灵傲慢的言语，他低低笑了。
笑声不高，却充斥着不屑和轻讽。
“你。”
声音一字一顿，“算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褚泽欣赏似的，看到面前的神灵面容扭曲了一刹。
祂的怒意轰然而至——
肢体似乎在粉碎重构，空间、时间都在急剧变化，褚泽甚至感受到了灵魂被撕碎又重构的疼痛。
“容器。”神灵冰冷道：“就该有容器的样子。”
但——
褚泽平直的唇角，轻轻扬了起来。
似乎在讽，在嗤笑。
神灵的神色，也在这一瞬间，骤然变化。
一种扭曲和惊异出现在祂的脸上。
祂的灵魂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如同一个通道的门，蛰伏许久，终于在今天露出了真容。
“你做了什么？！！”祂愤怒地嘶吼。
祂的灵魂，在这一刻扭曲着，以一种不可抵抗的形式，在来自规则定下的命运力量下，向着光点汇聚。
也就这一瞬，攻守变换。
濒临死亡的危机瞬间烟消云散。
褚泽的灵魂如同畅饮了美酒，在这一秒竟然无比轻松。
从胸腔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喟叹，他走向面前嘶叫着的神灵。
祂此时瘫倒在地，疯狂撕挠着身体，能量翻涌，企图阻止灵魂被吸走，但却无济于事，反而是慢慢的、一点一点，所有能量都溃散不见。
神灵双目流着血，用浓重恨意的目光死死盯着褚泽。
祂回溯了过去的记忆，终于找到了数万年前那一瞬间的变化。
在祂名为蒂丝的旧日时光里，褚泽在祂的灵魂中，悄无声息种下了一枚种子。
最终在今日结出花和果实。
褚泽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半晌，嗤笑一声，如宣告般：“这是你选择的命运。”
他轻蔑一笑：“而我——”
“只是顺从命运的反抗者罢了。”
“神灵？呵——”
最后一个字尾音落下的那一刻，规则之力倾轧而下，神灵化作了血雾，转而瞬间被泯灭，再无一切痕迹。
而褚泽，眉目冷然，锋利的面孔如雪夜中的刀锋，带着若有若无危险的戾气。
他低声，如呢喃般：“这只是一个开始。”
灵魂归位，褚泽闭上眼，脑海中翻涌着无数记忆。
从前世的那颗水蓝色星球，到火种的实验基地，再到曙光大学、审判庭、眠树文明……
一切一切，终于被重新记起。
当终于消化完自己的记忆，他张开眼，抬起头隔着万重的空间，似乎看向了宇宙尽头。
他的目光注视着遥远的不知名处。
无穷的宇宙深空内，某个地点，一名年轻的少女从睡梦中惊醒。
她忽然惨叫一声，双目中浮现出复杂玄奥的铭文，她捂着脸埋入膝间，过了不知多久，她呼吸变重了一些。
再次抬头，眸光碧绿，中间缓缓裂开一道蓝紫色的竖瞳。
冰冷森然的声音，恍若咬碎某个人的血肉。
“——褚、泽。”
智能之谜
第188章
空间的屏障崩塌。
两个毫无干系的空间失去了维系的力量, 如同两个气泡剥离，发出“啵”的一声，屏障缓慢地破碎。
褚泽眼前那些氤氲的水雾, 在空气中渐渐隐没, 直至了无痕迹。
拂过发梢鬓角的藤蔓花朵, 也如云般一点点消失不见。
他并没有真正的杀死神明。
他现在也没有能够杀死对方的实力。
在抵抗规则磨损的数万年时光里，祂将自己的意识划分千万, 寄生在不同生命的身体内, 以此来分散祂本体的力量，让本体不必承受更多的磨损。
但即使如此, 祂本体残存的能量，依旧可以匹敌一位全盛时期的六阶异能者，并不是褚泽可以轻易消灭的。
若非褚泽在创生之域进入了旧日碎片之中，跨越数万年的光阴, 在祂的灵魂内留下一道“门”, ——褚泽恐怕不会如此轻松消灭对方的本体。
韩亭熙盘腿坐在地面上，他专门躲过湿滑的青苔，找到一个干燥的地方坐下，手里捏着一条细长的草叶, 手指灵活地打结。
效仿古人结绳记事, 他的心里如同有一个稳定的计时器, 精确地每隔十五分钟打一个结。
当绳结出现两个的时候。
韩亭熙抬起了脑袋, 看向紧闭的门。
他察觉到了空间屏障的消失，一缕昏黄的光, 伴随着铁门滑过石质地面的声音, 从门的缝隙里倾斜射出。
紧接着，一只手稳稳推开了门, 室内的油灯光芒瞬间照在了昏暗的密道里。
褚泽背着光走近。
踏着光的影子，韩亭熙一只手向后称地，一只手绕着草叶，在褚泽的眼中，恍惚与记忆中三年前的那个少年身影渐渐重合。
“我回来了。”
褚泽弯腰，大手按在韩亭熙的头上，眸低的神色认真又温和，像是在向三年前的少年，说一声“我依然在”。
韩亭熙单手握住褚泽的手，仰起头，笑了起来。
声音拖长，眼眸明亮似星，唇角弯起：
“什么神明嘛……好弱。”
“拉我起来。”
韩亭熙心中压着的一块石头在这一刻消失不见，让他起了玩心。
他腿一伸直，故意往下拉褚泽：“快点。”
力道不大。
但褚泽顺从着伏下了身，直到单膝跪地，手撑在韩亭熙大腿一侧，另一只手搭在韩亭熙腰上。
褚泽微微低头，低声一笑：“地上脏。”
韩亭熙挑了挑眉，不太在乎。
只是嘴角挑起，看上去鲜活漂亮得很。
褚泽于是握住他的腰，身向前倾，膝盖顶在韩亭熙两条腿之间，以一种猎食者的姿态，舔咬住了韩亭熙的喉结，再一路向上，最终将红如玫瑰的唇含在齿间吸·吮，如同吮·咬着甜蜜的花浆。
韩亭熙双手撑在后面，仰着头，发出轻轻的鼻音，喉结上下滚动，承·受着上方爱人的掠夺，却沉沦其中，并甘之如饴。
油灯倏然熄灭。
黑暗密道里唯一的光束消失，只余山体内自然的声息。
褚泽揽着韩亭熙的腰，慢慢站了起来，将人搂在怀里，捏住下巴又亲了两口，才拉开距离。
“祂死了？”韩亭熙嗓音带着一点倦懒，靠在褚泽身上，让褚泽推着他往前走。
“没有。”褚泽笑了笑，“哪那么容易死。”
韩亭熙重重啧了一声，显得很不满：“你留下的那个手段也不能弄死祂啊……”
两人走出了山体，外界清新的风吹过，山体外，风一吹，紧凑的树木之间发出哗啦的声音，如同绿意的波涛。
褚泽抬手遮了一下太阳，似笑非笑：“数万年间，唯一的神明……”
他懒懒揽住韩亭熙的肩膀：“即使祂本体虚弱，也并不是好对付的，祂有无数的寄生体，在某种意义上，除了宇宙规则的磨损，祂近乎永恒。”
他正是利用了对方本体虚弱这一点，在缪斯之爱基地这个一切命运的起始点，找到了过去和现在的联系，从而定位到对方。
傲慢的神灵，在今日自尝恶果。
多年被神明阴影笼罩的枷锁，此时终于松垮脱落。
命运的长河之上，照进了曦光。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韩亭熙轻哼一声，“祂早晚要死在你手上。”
褚泽捏住他的后颈掐了两下，笑道：“感谢少校阁下的信任，褚泽必向您制定的目标砥砺前行……”
小腿被韩亭熙踢了一下。
没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聊下去，韩亭熙转而问：“现在去看傻蛋？”
“傻蛋……”
褚泽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低声重复了一遍：“傻蛋……”
“怎么了？”
过去的一段记忆，与最近的一段记忆忽然有了联系。
褚泽神色变得严肃了几分，看向韩亭熙：“当初傻蛋的异常，你还记得吗？”
“傻蛋的异常？”韩亭熙拧了一下眉，不过片刻就想了起来。
那是在4454年，他和褚泽，以及艾薇儿一起前往洛塔利亚尔共和国的途中。
途径眠树文明，在那里遇到了蓝。
而傻蛋，也正是在那时，出现了不符合人工智能程序般的异常。
韩亭熙：“在去洛塔利亚尔的时候？”
“当时我们在傻蛋身上，看到了‘生命’独有的智能表现，”褚泽道，“但我这一次去洛塔利亚尔共和国完成任务，或许找到了傻蛋这种表现的原因。”
但褚泽却没有立刻说明，而是转而道：“我在珀斯他们的营地内，看到过不少的智能机器人，当时我以为这是洛塔利亚尔人习惯使用各种智能机器的缘故……但现在再次回忆，却能发现那些机器人身上有着明显更高的智能表现。”
“这代表了什么？”韩亭熙有点疑惑。
褚泽又说：“我们当初在洛塔利亚尔研究所，恰好用精神力闯入了一处基地，记得吗？”
韩亭熙回忆着，半晌，轻声道：“我们在那里发现了很多被拘禁的孩子，年龄都很小，那个时候也正好碰到珀斯他们起义军的袭击。”
他顿了顿，有些不可思议地忽然抬起头，和褚泽对视：“不会吧——？那些孩子……”
声音变得有些干哑，他缓慢地说：“那些孩子，与这些智能机器人有关系。”
褚泽轻叹一声：“当时我没有注意那些机器人，但也有了些许猜测，不过一切还要在看到傻蛋之后才清楚。”
韩亭熙眉毛都拧在一起：“珀斯他们知道吗？”
褚泽摇头：“不清楚，他们与我不同，不能直观看到这些异常……不过，在4454年那次袭击解救孩子之后，应该有了几分猜测。”
“洛塔利亚尔的研究所，”韩亭熙压抑着情绪，低声骂了一句，“毫无人性，真是荒谬。”
褚泽摸了一把韩亭熙的头发，揉着他的脑袋。
在了解洛塔利亚尔共和国的政·体之后，他们的想法褚泽倒是能揣测出几分。
洛塔利亚尔所有新生儿出声之前都会经历一轮基因筛查，这一项并不影响他们被送去抚育园生活学习，于是也只被当做一次出生的合格检测，用来排查新生儿的疾病，来决定是否让孕体或者人工子宫停止妊娠等。
而那些因为基因不合格，就从而流产掉的孩子……是真的流产掉了吗？
洛塔利亚尔共和国，这样一个每一项社会资源都要分配到极致的国家，它又要用什么来填补孕育孩童的资源和费用呢？
褚泽想，是那些孩子。
他们没有被打掉，而是正常生产了出来，再被研究所圈养，作为那些智能机器人的原料。
而艾薇儿之前所疑惑的问题也得到了答案。
——这就是洛塔利亚尔共和国，人工智能远超人类如今文明水平的原因。
他们以“人”来制造“智能”。
至于为什么这个秘密，至今都未曾被外界得知……
在中心研究所核心十三人的把控之下，智脑对所有试图泄密的人，都会通过芯片，直接让对方失去开口的机会。
褚泽只是讽刺地一笑，他想起了曾经在傻蛋身上看到的，生命的痕迹。
这是一项巨大的利益链。
一个一级文明的疆土上，会诞生多少检测不合格的孩子？
洛塔利亚尔共和国对外以高昂价格出售的智能机器人，又有多少？
在利益的驱使和智脑的监控之下，事实的真相，已经并不重要了，甚至会在数十、数百年的重复中，变成一种如常识般的认知。
——不合格的孩童，就应该成为智能机器人这个产业链上的一环。
这是合理的。
这一切代表着，即使起义军解救了孩子们，但珀斯他们依然无法窥探到真相。
而褚泽——是一个特例。
指尖抚过眼眶，褚泽眸中的情绪却莫测。
他是这个世界不经意的来访者，却能够得知所有光明的、隐蔽的、不为人知的一切事情。
洛塔利亚尔共和国的关于智能机器人的秘密，只是其中一个。
他知道太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最初是一本书，再之后是神明、兽化病例、宇宙的阴影、世界树以及不死者文明……
褚泽望向了天空，天际一片湛蓝，再向外，则是深邃无垠的宇宙，星河璀璨，文明诞生于星空，所有智慧生命的辉煌依托于宇宙的万千规则。
宇宙赋予万物一切。
异能、精神力、生命的长度、不同的种族、星球、资源、时间与空间……
褚泽也只是其中渺小的一个，但却在这片宇宙内，诞生了最可怖的异能。
他记忆没有失去之前，就总是在想。
是他选择了《星界传说》这篇小说，还是这篇小说选择了他？
而【原初】这个能力，又是否来自宇宙的选择？
越接近实力的顶峰，他便越多思考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
不过回想起自己在创生之域离去前那惊鸿一瞥，以及对于宇宙逻辑的思考、
褚泽对于自己的存在，也有了几分猜测。
“傻蛋出厂也有十年了。”韩亭熙的声音让褚泽自然收回思绪。
褚泽微微点头，轻声道：“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十年，若是正常长大……”
声音轻轻，似无声的叹息：“傻蛋也该十几岁了。”
不妙
第189章
在距离银星并不遥远的大使星上, 一处庄园内，花影缤纷，鸟蝶飞舞。
一个小机器人在里面跑来跑去, 追着蝴蝶玩。
它头上顶着彩色的颜料, 仔细看, 能看出是被用画笔仔细勾勒而出的。
在离它不远的位置，是一个木质的小亭台, 里面宽大的躺椅上, 有一个少女正合目酣睡。
来访者打破了这份安逸的宁静。
少女悠悠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向来通知的管家挥了挥手，应了一声：“知道啦，让他们进来吧。”
褚泽和韩亭熙沿着小路走进来，就看到加灵拿着一个花瓶, 正在仔细插花, 偶尔抬头笑着看傻蛋围着一个圆形花坛转圈圈。
“啊！你们来啦！”加灵歪着脑袋，眯着眼笑。
她冲着韩亭熙左手搭在肩上，行了一礼：“好久没见到您啦。”
这是眠树文明的礼节，韩亭熙也很配合她, 回了一礼。
加灵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又看向一旁的褚泽, 露出了一点点疑惑。
她的眼睛看不透这个人, 对方一切都像是藏在迷雾里，加灵用力睁大眼, 依然一无所获。
“你是谁呀？”她问。
“加灵小姐, 你好。”褚泽微微一笑，并不打算告诉她自己是谁, 他只是说，“我是亭熙的男朋友。”
加灵震惊地张大了嘴，立刻看向韩亭熙。
“您不喜欢褚泽大人了吗？”
褚泽作为现男友无相，扭头掩饰性低笑。
韩亭熙下意识看了眼褚泽，啧了一声，手指不自觉缩了一下。
、
在加灵求知的眼神里，敷衍道：“问那么多干什么？我都喜欢。”
加灵看着他，宛如看着一个渣男。
她小声自语：“渣男。”
“好了，不说这个。”韩亭熙摆了摆手，拧着加灵的脑袋，让她转过身，“我们是来看傻蛋的。”
加灵还在替死去的褚泽感到伤心。
她叹着气：“傻蛋，韩少校来找你了！”
傻蛋一个急刹，尖叫了一声：“爸爸！”
叫着冲到了韩亭熙身前，伸出机械手抱住了韩亭熙的小腿。
褚泽低下头看着这个小机器人，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下。
笑着赞道：“脑袋上挺好看，谁画的？”
傻蛋抬起红红的眼睛，小心觑着褚泽，从韩亭熙小腿后面抬头看他：“加灵画的。”
它看了看褚泽，又看了看韩亭熙，警惕地问：
“你是谁？”
褚泽扬眉笑了一下，将傻蛋从内到外看了一遍。
果然。
他的推测没有错误。
傻蛋的内部，那些算法并不足以支撑它的情感、智能的表现。
而因为褚泽实力的提升，能看到了傻蛋内部更多的信息。
里面生命的痕迹越发明显，褚泽根据这些痕迹，看到了细碎灵魂残余的碎片。
褚泽心下微沉。
说是碎片甚至都有些不符，更确切地说，这些已经变成了细碎的粉末。
只要经历无数战斗，并对灵魂有一些研究的人，都能轻易知道一件事——若想一个人的灵魂成为粉末状，一定是因为经历了肉·体和精神海被碾压式的摧毁。
只有如此，反应生命存在的灵魂，才会变成如此模样。
褚泽曾经便是如此。
而年幼的孩童，在一切都未成熟的时候，更容易被伤害。
他垂眸看着傻蛋。
指关节敲了一下它的脑袋，回答它的问题：“我是你爸爸的男朋友。”
傻蛋瞬间发出一阵尖叫。
“不要！不是！你不是！”
他愤怒地用头去撞褚泽的小腿，脑袋一下一下砸着，带上了几分哭腔。
褚泽抬手将它提溜起来，拍了拍傻蛋的圆脑袋。
“怎么？不行？”
傻蛋用机械手推他，一直在褚泽怀里扑腾。
小机器人觉得好伤心。
它褚泽爸爸的位置，要被人取代了。
它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小机器人，但金属心脏却好难过。
如果有眼泪，傻蛋应该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
韩亭熙头痛地看着傻蛋。
他和褚泽的关系，因为两人的身份，现在不适合公布出来。
他们各属于两个一级文明，一个是耀银帝国前途无量的少校，一个是祖源亲自选择的副团长，宇宙中赫赫有名的“无相”。
这种关系一旦暴露，褚泽倒是好说，但韩亭熙作为军部的高级军官，在帝国的处境就会变得不利。
但是。
韩亭熙看着傻蛋的样子，也不忍心让它这么伤心。
他很清楚，脑子不好使的小机器人其实情感是很丰富的。
褚泽低头看着傻蛋，忽然笑了一下。
拍着它的脑袋，意有所指般自言自语：“还没试过让智能机器人恢复出厂设置呢……”
傻蛋扑腾的手脚慢了下来。
“或许可以试试……”
傻蛋呜呜了两声，惨叫：“爸爸救命！”
韩亭熙咳了一声：“你别吓它了。”
褚泽弯着唇角：“我不会这样对待听话的小机器人。”
他抱着傻蛋向花园里面走。
傻蛋伸着手，看到韩亭熙没有任何施以援手的意思之后，绝望地闭上了电子眼。
它忍气吞声，哭着说：“不要恢复出厂设置。”
“可你不听话。”
傻蛋哭的更大声：“我听话！傻蛋好听话的！”
褚泽笑着问它：“那你叫我什么？”
等了一两秒，傻蛋抽噎着说：“叔叔。”
“唔……”褚泽摸了摸它的圆脑袋，没有继续吓唬它，“行吧，叔叔也行。”
弯腰将傻蛋放下来。
小机器人立刻迈着短腿跑走了，边跑边哭，直到冲进加灵的怀里：“男、男狐狸精，呜呜呜！”
韩亭熙在旁边听着直乐。
他走过去问褚泽：“看出什么来了吗？”
“支撑它智能存在的，并不是其中的算法和电子回路，”褚泽缓缓道，“是被粉碎的灵魂。”
“一个曾经属于孩子的灵魂。”
韩亭熙安静了几秒，问：“能复原灵魂，并且抽离吗？”
褚泽看着在加灵怀里的傻蛋，它正小心翼翼往自己这边看。
他轻叹：“不能。”
韩亭熙抿直了唇角，低声说：“真残忍。”
他眉心蹙着，神情是一种不忍的压抑。
褚泽指尖揉了一下他的耳朵，在韩亭熙的耳垂上揉了一下。
他很清楚，韩亭熙拥有最张扬的外表和一颗柔软的心。
“洛塔利亚尔从某种程度上，确实拥有远超当前时代的技术。”
褚泽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他们能够将粉碎的灵魂装入机器中，并让它们遗忘生前的记忆，只保留智能的痕迹……这是其他文明不能做到的。”
“他们与火种并没有区别。”
韩亭熙低垂着眼，睫毛笼罩在下眼睑，侧脸显得有几分冷酷，他冷声道：“都是拿活人做实验的疯子。”
他接着说：“告诉珀斯吧。”
褚泽回忆着脑海中的资料和新闻，说：“浦维萨在两个月之前，因为处理眠树文明在耀银帝国与当地政·府爆发的恶性冲突事件，没有随着艾薇儿回到眠树文明。现在他依然在耀银帝国，我们可以联系他，让他告诉蓝这件事。”
加灵看到他们似乎聊完，带着傻蛋走了过来。
她带着两人走进那个半露天的小亭台。
傻蛋不情不愿，但又十分认真履行自己智能服务机器人的职责，忙忙碌碌端茶倒水，然后气哄哄爬进韩亭熙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用红色电子眼偷看褚泽。
加灵抱着一个瓷器花瓶，是褚泽他俩刚进来时候，就看到加灵拿在手中的那个。
她手指拨动着花朵，站在亭台边上，苦恼着挑选着花丛和花篮里的花朵。
褚泽看到，花瓶里的插花是围绕一簇百合花进行的。
那簇百合花瓣已经有些发皱，看上去即将枯萎，好像被摘下有了一段时间。
但显然加灵很珍惜它，依然小心抚摸着百合花瓣，嘴角带着笑容。
“是什么人送你的吗？”褚泽含笑问。
啊。
加灵脸颊有些红，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应该是什么人送我的，但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褚泽有些失笑，“这也能忘吗？”
加灵这个脑子，现在能是二阶异能者，真是纯靠天赋。
“嘿嘿。”加灵弯着眼睛笑，“不过我很喜欢那个人送我的花。”
她喜爱地摸着百合花瓣。
不止这一次，上一次，上上次，那个她不记得的人，总是会隔一段时间，送给她一些漂亮的花。
她都很喜欢，并且想让花儿们活的更久一点。
但这很难的。
她不擅长养花。
想着想着，就有些难过。
褚泽看着她情绪明显的表情，笑了一下，手指点了一下那簇百合花。
花瓣如同吸饱了水分，忽然舒展起来，褶皱变得光滑，像被注入了生机一般，又变得洁白美丽。
加灵张大眼睛，欢呼一声：“啊！”
她用崇拜的视线看着褚泽：“好厉害！”
“一点小手段。”褚泽悠然道。
等看着加灵插好花，他开口问：“浦维萨不在大使星吗？”
她听到褚泽的话，歪着头说：“浦维萨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大概有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韩亭熙怔了一秒。
作为眠树文明驻耀银帝国大使，他一个多月不在大使星，如果没有向上批示和报备，就算是擅离职守。
韩亭熙立刻调用权限，查了一下浦维萨的相关资料。
他此时才惊讶的发现，浦维萨已经将大使职务移交他人，而他本人的官职，也变成了（前）驻外大使。
眠树文明将会在三个月之后，派新的大使来到耀银帝国。
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没有联系他？”
“有的。”加灵唉了一声，“但是浦维萨大人总是很忙的样子，联系总是很短就断掉了。”
她看着韩亭熙，天真一笑：“别担心，我看浦维萨大人只是憔悴了一点，应该是外出处理事物累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韩亭熙和褚泽对视一眼，同时察觉到了不妙的意味。
“一个月之前有发生什么事情吗？”褚泽问加灵。
“不知道。”加灵想了想，说，“不过浦维萨大人是准备一个月之前回眠树文明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回去。”
褚泽眼眸一暗，问：“他离开之前，有没有接到什么人的消息？”
加灵有些不安，她从褚泽和韩亭熙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不对。
她拼命回想，急得眼角湿润了几分，这才忽然想到了什么：“在他离开前一晚，他和艾薇儿小姐的祖母联系了一次！”
当时她正好在打扫书房，看到了浦维萨大人面色沉沉与对方交谈。
韩亭熙神色一变。
他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什么。
“褚泽……”他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转头看向褚泽。
褚泽手掌按在了他紧握着的拳头上，手指插入他的指缝里，看着韩亭熙的眼睛说：“我们一会儿就去拜访一下奥古斯塔家的长辈。”
艾比
第190章
他们又在大使星停留了几个宇宙时后, 才在傻蛋依依不舍的视线里离开。
奥古斯塔家族是政商一体的家族，与尚家、卡蓝家族等不同，奥古斯塔家族在政治上的能量更大, 所以家族总部位于主星区。
所以二人若是想要见奥古斯塔家族的掌权人, 不需要跨越重重星域。
韩亭熙作为艾薇儿的好友, 提前打了电话向艾薇儿祖母的秘书问好，对方拟定了时间, 让他在今天晚上来到奥古斯塔家族, 那时这位曾经的帝国明珠，将会亲自会见韩亭熙。
韩亭熙挂断通讯, 神色沉沉。
猜测大概是正确的。
艾薇儿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作为奥古斯塔家族的当权者，瑟兰·奥古斯塔的身份，并不是韩亭熙可以随意接触的。
“艾薇儿她……”韩亭熙声音涩然, “出事了。”
褚泽伸出手扣住他的肩膀, 思绪忽然回到了之前，他在眠树文明时遇见的那次雇佣袭击。
当时他没有记忆，对于艾薇儿的印象只有韩亭熙的朋友，这样一个浅薄的印象。
于是也只是托人带了口信, 并没有过分关注奥古斯塔家族在航道内发生的事情。
当时他认为, 只要消息全面, 凭借奥古斯塔家族的实力, 对付一次雇佣袭击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而自己也出手平息了那次致命的星系爆炸危险。
一切应当轻松解决了。
但是现在，事实摆在了褚泽的面前。
艾薇儿出事了。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发生了一次不为他所知的变动。
火种大概是有预谋的。
这是一次针对艾薇儿的行动。
甚至, 褚泽推测，对方这次制造恒星爆炸似的危机, 也只是为了掩饰对于艾薇儿出手的意图。
至于对方对艾薇儿做了什么……
只要简单的推理，就可以得出。
火种这群疯子，制造了这样一起事件，不可能只是伤害艾薇儿。
艾薇儿大概在星系爆炸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褚泽难以遏制地浮现出后悔的情绪，当初若是他用精神力扫视一遍那艘星舰内部，也能立刻发现艾薇儿失踪的事情。
“抱歉。”褚泽缓慢地说，“当初如果我多注意一些，就能发现艾薇儿出了事。”
韩亭熙只是摇了摇头，眸色收敛，片刻后哑着声音说：“没有谁能料到火种会对奥古斯塔家族出手。”
没有人能怪褚泽。
在当时，他已经做了很多他本不应该做的事情。
两人从大使星离开时，已经到了耀星时间的下午4点。
韩亭熙和褚泽心绪一直不平静。
他们用各自的手段，在搜查艾薇儿的消息。
但无论是星网上，还是各种情报网中，都没有与艾薇儿有关的。
甚至褚泽探入耀银帝国星网的底层逻辑，也只能看到一些被强大精神力抹除的残存痕迹。
有人、或者说有势力，用强大的手段抹除了有关艾薇儿的一切消息。
“为什么没有？”
韩亭熙不能理解，火种袭击奥古斯塔家族第一继承人，这绝对是轰动宇宙的大事。
但为什么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新闻报导，甚至连帝国军部的情报网中都没有。
褚泽闭上眼，精神力瞬息跨越空间，看到了天兆。
遥远的宇宙的另一侧，天兆似有所觉般抬起头，手指将发丝别在耳后，神色清浅温柔，握着笔在桌面的纸张上书写下一行字。
轻轻垂下了眸。
他眸色深沉，神色却放缓了一些。
——「我进行了一次占卜，对方的位置被强大能量覆盖，无法定位。不过我能看到，奥古斯塔小姐现在仍然安全。」
天兆的字迹娟秀清晰，当写完这行字后，她指尖轻点了一下桌面，一瞬间，所有文字扭曲，纸页自燃，烧灼出一滩灰烬。
而这些灰烬，又以一种奇异的能量漂浮起来，再重新回落到桌面上，聚成了三列符号。
这三列符号排列组合成的意思有三个，分别是——
“清醒的翡翠之妖”、“不能磨灭的永恒灵魂”、“火中冰”。
褚泽从中看到了命运类的信息。
三种含义代表着艾薇儿精神、生命以及处境。
而此时，天兆柔声道：“奥古斯塔小姐的异能似乎并不是s级，这是她生存的生机所在，而未来的命运线中，她短时间不会出现危险。”
“回去吧。”天兆温和道，“你的精神力跨越如此远与我对话，也应该疲倦了。”
褚泽眨了一下眼，收回了视线，看向韩亭熙。
“艾薇儿还安全。”
“天兆？”
褚泽点头，韩亭熙眉头缓缓松了一下。
代表着命运类异能天花板的天兆，出手进行的占卜，让他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他们现在坐在耀星的一家餐厅里，吃着精美的饭菜，此刻也味同嚼蜡。
外界天色渐渐暗沉，银星转到了背面，天空有了几颗明亮的星辰。
“走吧。”褚泽站起身，和韩亭熙走出了餐厅。
奥古斯塔家族居住在凤京中心，在紧邻着行政区附近的一片别墅区内，那里生活着他们的嫡系和旁系子弟。
整个家族人口数量巨大，占地如同一个繁华的小镇。
韩亭熙核实了身份后，瑟兰的秘书走在他前面为他带路，褚泽微微落后韩亭熙半步，视线打量起这片庄园。
这里的时光在他眼底掠过，无数人影在这条道路上出现过，褚泽看到了艾薇儿，也看到了浦维萨。
在一个月之前，浦维萨在这里出现过，之后离去，并未再次前来。
“浦维萨为什么一个月之前来这里？”
韩亭熙忍了忍，问瑟兰的秘书。
秘书微微欠身，却并未多言，只是说：“韩少校，这件事情还是请您亲口问家主吧。”
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玻璃花厅内。
门向两侧打开，秘书停在了门口，做出一个有请的手势。
韩亭熙和褚泽走了进去。
这里花香浓郁，在或高或矮、美丽多姿的花朵中，瑟兰·奥古斯塔，这位掌权奥古斯塔家族几十年的帝国明珠，此刻正姿态优雅坐在其中。
“请坐。”
瑟兰有一张和艾薇儿很相似的脸庞，祖母绿的眼眸通透漂亮，整个人带着岁月赋予的华贵和优雅。
她没有过多地寒暄，而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打量着二人。
“瑟兰女士，您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来。”
韩亭熙手按在桌面上，直着身子，神色有了几分郑重。
“浦维萨告诉你们的吗？”瑟兰的声线是如艾薇儿般的空灵通透。
“不是。”韩亭熙说，“我们只是去了一趟大使星。而事情是很明显的。”
褚泽坐在一旁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这个花厅微微出神。
他能看到过去的时光。
而这里，充满着艾薇儿的痕迹。
年幼时趴在花丛上看书、少女时坐在桌前饮茶、以及成年后含着笑看浦维萨为她簪花。
褚泽没有再仔细看。
他不打算细看昔日好友的过去，这是意见冒犯的事情。
韩亭熙接着问：“为什么艾薇儿的消息没有任何流露出来？”
而瑟兰面容平静，如无波的海面，听到韩亭熙的问询，她眼底的情绪才有了一丝波动。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是无奈之举。”
韩亭熙看着面前这位长辈，从她的叹息中，捕捉到了一丝淡淡到几乎无法分辨的悲伤。
“你是的好友，所以我并不会隐瞒你什么。”
瑟兰抬起茶杯饮茶，声音平稳：“艾比除了是我疼爱的孩子，还是奥古斯塔家唯一的继承人。这个身份，你们应当清楚其中的分量。”
褚泽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为什么是瑟兰会隐藏消息了。
奥古斯塔家族的继承人，比帝国皇位的接替还要重要，艾薇儿失踪的消息一旦泄露，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难免会因此而牵扯出更大的变动。
这种变动，在如今的□□势下，是瑟兰不能允许的。
“所以，我需要一定时间，来处理艾比失踪消息泄露之前的不稳定因素。而之后……”
她顿了顿，轻声道：“若能找到艾比，是最好不过的。但若艾比……那么我会重新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韩亭熙看着自己身前的茶杯，里面的茶水平静无波，倒映着他有些难过的眼眸。
褚泽从桌子下握住了他的手，安抚似的摩挲韩亭熙的拇指。
他看着瑟兰，问道：“我们来这里，是想向您确认奥古斯塔家族方面是否在暗中搜查艾薇儿的踪迹。”
“我已动用所有可信任的资源和能量。”
褚泽点头，再问：“那么还请告知我们一件事，浦维萨执政官现在在哪里？我们已经与他失联了。”
“起源星域。”
“感谢您。”褚泽和韩亭熙站起身，微微欠身，“那么就不打扰您了。韩少校作为艾薇儿的挚友，也会倾尽所能搜寻艾薇儿的踪迹。”
花厅门缓缓合上。
褚泽和韩亭熙离开奥古斯塔家族，此时天上已经繁星闪烁。
韩亭熙觉得胸口压着什么，堵得他呼吸都沉重无比。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烦躁从心底浮上来。
“我从来没想到……”
韩亭熙喉咙发紧，唇抿紧，在星光下，他的侧脸是一种难过的神情。
他声音很低：“从来没想到，艾薇儿的祖母，原来会将艾薇儿和奥古斯塔家族放在天平上衡量。”
褚泽沉默地将他搂在了怀里，韩亭熙的脑袋埋在他的颈肩，声音很闷：“艾薇儿究竟在哪里呢？”
褚泽无法回答。
他甚至对此不抱有多大的希望。
火种真正的核心基地，在人类进入第三纪元之后，从来未被发现过。
他们狡猾而危险，是宇宙中最难缠的组织。
如果艾薇儿被关押在火种的核心基地……
褚泽揽着韩亭熙的手臂微微收紧。
如果艾薇儿是这种最糟糕的处境……
他们搜寻艾薇儿的时间，恐怕会达到一个漫长的数字。
而那时——艾薇儿还活着吗？
他不敢断言。
也在此刻，再次感受到了自身力量的渺小。
对比这无垠宇宙中的事物，他连神明的衣摆，尚且触摸不到。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
满室花香之中，瑟兰轻轻饮了口茶。
茶香浓厚，与往日艾薇儿为她沏的并无不同。
但好像少了什么。
茶杯与茶盏碰撞出声响。
杯中的茶水忽然溢了出来，沾湿了她的手指。
在一圈圈的涟漪中，瑟兰看到了自己恍惚的神情。
一道压抑难过，微微颤抖的声音，如错觉般，出现又转瞬消失。
“艾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