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江潮和江汀的母亲名叫莫屿灰, 是一名摄影师,常年在外奔波,在家的时间不多。
她对这姐弟二人都很放养, 江汀和她一起住, 管得还多些, 江潮这里,基本就是撒手不管的状态。
这次忽然提起要过来看看他,还真是让江潮十分惊讶。
“阿汀说小裴平时那么照顾你,总得向人家表达一下感谢。”电话那边, 莫屿灰懒洋洋地说, “我回忆了一下, 上次跟他一块儿吃饭,还是他刚毕业那会儿,也确实挺久没见过了。”
“行吧。”江潮应下, 又抱怨了一句,“行明天安排, 但你打电话能不能看看时间啊。”
江潮这脾气随莫屿灰, 母亲大人一开口也噎人得很:“下次再说吧,就这么着。”
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被这通电话一搅, 想做点什么的兴致都给搅没了。
江潮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暴躁。
裴林倒没什么表情, 就抿着嘴幸灾乐祸地看着江潮傻乐。
他穿了一件江潮的睡衣, 没穿裤子, 用裸露在外的膝盖怼怼江潮的大腿, 还坏心眼地冲他“略略略”。
自从那天晚上过后,这种只属于爱人之间的亲密接触发生过很多次了。裴林的浴室还坏着, 每次洗澡时都被江潮找理由挤进去,然后又……
但是这个事情也很难说, 最关键的一步,到现在都还没有突破。
一开始是太混乱了,裴林的大脑都不太清醒,不能、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做些什么。
他们都是对方极为珍视的、重要的人,他们不愿意,也绝对不想将那些情不自禁归因于药和酒。
就这么拖着了。
再后来,等到两个人都确定了对方的心意,可以准备做点什么时,江潮这工作调动又安排上了。
又又过了一个周末,小别重逢胜新婚,再想把这件事提上日程时,又被莫屿灰的电话打断了。
裴林简直快要笑死,他偏过头去偷偷笑着。
他越笑,江潮越觉得郁闷,最后啧了一声,伸手过去拽裴林的发丝。
裴林笑眯眯地躲开。他用脚轻轻踩着江潮的大腿,把没用上的东西重新塞进正方形的小包装里。
装着装着,脸又红了。他从江潮的床上跳下来,小跑着离开,嘴里念叨着:“睡、睡觉了哈阿潮!”
说着就要回到自己的卧室。
江潮眼疾手快下床去抓他——
很轻松地在裴林开门前把人按回怀里。
江潮用手抵着门,把开了一条缝的房门重新关上。他微微低头,用鼻子碰碰裴林的眼角,语气略带威胁:“你在笑什么?”
“我没有笑,”裴林乖巧道,“你听错了,阿潮。”
还在不知死活地挑衅他:“你看你最近,太辛苦啦,年纪轻轻,竟然已经幻听了!”
江潮眯眼:“嗯?”
裴林掩嘴偷笑。
最后还是在房门口又腻歪了一会儿。
“亲一下。”江潮指着自己的脸,面无表情地说,“不然不让你走。”
裴林推他的脸,小声嘀咕说:“你好不要脸……”
江潮:“嗯?”
“……”裴林绞着手指,凑过去亲了一口江潮的左脸。
“这边。”江潮换了个方向,又用手指指自己右边的侧脸。
裴林抿着嘴瞪他:“……你不要得寸进尺……”
江潮完全不为所动,依然指着自己的脸,重复道:“这边。”
裴林按下心里那点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凑过去,贴着江潮的嘴角亲亲他。
哪想到可恶的江潮瞅准这个时机突然扭过头来,按着裴林的后脑勺加重了这个吻。
裴林噫噫呜呜地抗议着,很快又被他吻得头晕眼花,不知不觉就抱紧了江潮的腰。
十分钟后,裴林手脚绵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脸上泛着红,四肢带着酥麻。
他往床上一躺,赶紧用被子裹住自己。
又感觉到身上睡衣的触感不太对劲。
睡衣没换,还是江潮的。
不知道是不是裴林的错觉,这衣服上好像也带着熟悉的柠檬香味。
裴林闷在被子里,两只手抓着被角来回绞着。
“别闷死了。”江潮在门外扬声说了一句。
裴林呲溜一下从床上坐起,连忙回头去看——
主卧的房门好好地关着呢。
可恶的江潮,又在逗他!
裴林瞪着门板,似乎想要透过门板对江潮怒目而视一般。
他又挥着小拳头虚空索敌,嘴巴上倒是十分怂:“哦哦哦,那我睡了哦!”
江潮在门外轻声笑了:“睡吧,晚安。”
第二天一早,两人罕见地一起去了电视台。
江潮工作上的调动……虽然原因不怎么好听,但至少让他恢复了正常的上下班时间。
两个人腻腻歪歪地一起去上班,一直走到电视台门口才松开十指紧扣的双手,开始装模作样地避嫌了。
走到电视台门口,裴林发现门口围着挺多小姑娘。
“想起来了,”裴林拉着江潮的袖子,兴冲冲地说,“周涵川那个新节目,今天开始录制,这些粉丝应该是过来给工作人员送点吃的喝的。”
粉丝们发现了裴林,笑着冲他挥手,还有人跑着送来了饮料和甜点。
裴林为难道:“谢谢,我不吃这些,谢谢你们哦。”
那粉丝左右看看,把饮料和甜点塞给了江潮,说:“反正都是分给工作人员的,你们拿着吧!”
说着她又发现了裴林的包包,连连惊呼:“哇好可爱!”
裴林出门前特意换上了昨天江潮送的那一只帆布包,一路上不停地用这两只挨在一起的线条小狗撞着江潮的手臂。
这点小心思被发现后,裴林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还在故作淡定:“真的吗,我也觉得很可爱。”
他装作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取下自己的包,将那两只贴在一起的小狗举起给面前的粉丝看:“我很喜欢线条小狗,就买啦。”
他还不遗余力地做宣传:“很好用,能装下很多东西,适合你们。”
“好可爱哦,在哪里买呢?”有粉丝问,“每次追线下都要带好多东西,我真的很需要很能装又耐造的包!”
这问题真把裴林问住了——在哪儿买呢?
这时,江潮在身后懒懒地说了一句:“粉丝送的。”
粉丝越来越多,都把江潮挤出去了。他脸很臭地站在粉丝外围,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又说:“你网上问问吧,应该哪儿都能买。”
有5G上网的粉丝冒出来一句:“你是电视台的人吗?你该不会就是裴林的‘站哥’吧?”
裴林立刻慌了:这些人不是来看小爱豆录制节目的吗!怎么对他们电视台的主持人都这么了解啊?!
江潮毕竟不是做台前工作的,不太会控制表情,听到这话后脸上闪过了好几种情绪。
得意洋洋的,还有点高兴和臭屁,最后又变成试图低调但还要让人知道的……淡淡的装逼。
最后,他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没什么情绪地说:“不是,我只是裴林的一个粉丝。”
裴林听到这话后搓了搓耳朵。
耳根的温度一路狂飙。
*
裴林的新闻直播是播六休一,今天刚好是他休息的日子。处理完日常的工作后,六点钟的时候他悄悄溜走,准备下班。
等电梯的时候他给江潮发消息:【阿姨日子挑得好,今天有很充足的时间好好吃饭聊天。】
叮——
电梯门开了。
裴林收起手机走进去——
一抬头才看到,江潮竟然就在这趟电梯中!
他跟几位助理导播一起下楼,身边的同事欢快地和裴林打着招呼:“裴老师,好巧!”
江潮独来独往惯了,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也没交上几个朋友。不怎么和同事来往,自然也不知道别人怎么称呼裴林。
他颇为惊奇地用余光看了一眼身旁出声的同事,也学着他们的称呼,说:“下班了,裴老师。”
那助理导播笑着说:“潮哥就爱开玩笑,咱们跟裴老师不熟才这么叫,你跟裴老师这么熟,还开他玩笑——”
这话又不知道哪里让江潮满意了,他发出一声挺明显的笑声,让出电梯里的位置,让裴林赶紧进来。
裴林低着头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后,他才抬头看了看前面——
电梯门模模糊糊映出了这密闭的小空间。那几位助理导播自顾自聊着天,他和江潮则在这隐隐约约的影子里悄然对视了一眼。
他还看到江潮用口型比划了几个字。
“裴老师。”
裴林恼怒地瞪他,悄悄换了个位置站着。
电梯抵达1楼后,那几位助理导播与他们道别离开。
江潮则去开车,带着裴林一起去和母亲吃饭。
江潮这车是坦克700,跟他本人的风格倒是挺像。唯一的缺点就是,这车的底盘实在太高了,裴林第一次坐时还差点摔了,自此之后对这辆车就有了些心理阴影。
江潮看他平稳坐进副驾后,才转身走向驾驶座。
“江汀姐姐今晚来吗?”裴林系好安全带,扭头问道,“我还是想知道上次的饼干是怎么做的!我上网搜索了一下,据说牛奶和面粉的配比不同,口感差异会很大的。”
裴林一研究菜谱江潮就浑身难受。
“江汀不来,”江潮含糊着糊弄过去,“就我妈。”
裴林一琢磨,想明白了:“还在吵架啊?”
江潮没说话。
这母女俩的性格……挺不一样的。
莫屿灰和江潮的性子更像,江汀温柔得多,但骨子里反而更倔。
十几分钟后,江潮载着裴林抵达了母亲定的餐厅。
裴林刚走进餐厅就看到了莫屿灰。
“来啦,小裴。”女人露出个笑容,冲他挥挥手。
第32章 (修)
“莫阿姨!”裴林笑眯眯地和莫屿灰打过招呼。
“来啦。”莫屿灰淡淡地笑了, 伸手指指对面的座位,对裴林说,“好久不见了小裴, 快坐。”
她不知什么时候剪短了头发, 原本及腰的长发剪至肩膀, 烫成了蛋卷头,又染成了灰紫色,看着相当年轻时髦。
裴林摸摸自己的头发,感慨了一句:“我也想染个不常见的颜色, 可惜没机会。”
莫屿灰捋了一把自己的短发, 说:“别染, 头发都枯成草了。”
裴林很真心地说:“没有啊,阿姨你的发质很好呢。”
说着,又从包包里翻出个小礼物送给坐在餐桌对面的女人。
莫屿灰低头看看——蓝色的包装盒, 挺小巧一个东西,估计是蒂芙尼的戒指或是项链。
她不肯收, 把包装盒往裴林手边一推:“我收你们小辈的礼物像什么话?不要。”
说话间江潮正在给两人倒水, 强迫症一般把裴林那杯水倒了又添添了又倒。
莫屿灰看得眼晕,说:“你折腾完了吗?”
江潮没说话, 又折腾了半天, 终于把杯子里的水温调成了满意的温度。
他把杯子放到裴林手边, 终于坐回座位上。
“买都买了就收了吧, ”他把那只包装盒推回莫屿灰那边, 说,“我跟裴林也没别人可送。”
裴林乖巧应道:“就是就是。”
莫屿灰摇着头笑笑:“说吧, 下次想让我送个什么回礼给小裴?”
江潮说:“下次裴林休假出去玩,你做个全程跟拍吧。”
“又没问你, ”莫屿灰斜了他一眼,“那么多废话。”
江潮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裴林看着他俩,抿着嘴笑了。
很快,饭菜上了。
不知是职业原因,还是因为莫屿灰本身就年轻,她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极强,嘴里甚至会蹦出一两个裴林都听不懂的词儿。
她还去看过等等乐队的演出:“过年那次我本来也说要去,结果没去成。后来我在网上看到了视频,那场地真不错,现场气氛一定很好。”
裴林嘬着椰子水,笑吟吟地连连点头。
莫屿灰不怎么爱说话,这次找江潮和裴林也没什么正经事,这顿饭吃得很快,聊了几句那两人现在的生活,基本也就没有别的话题了。
她还不知道江潮工作上的调动,听裴林提过后,疑惑地问了一句:“录播节目,还需要导播?”
……她到现在还不是很理解江潮这个工作究竟是做什么的。
“……”江潮无语道,“我给你解释不清。”
裴林好心解释道:“导播的工作不只是直播节目切换镜头啦。导播主要是起到一个叙事流畅、打造最佳的视觉效果的作用。”
莫屿灰露出和刚刚江潮一样的无语表情:“听不懂,太专业了。”
她扫了一眼江潮,说:“算了,知道你没失业就行。万一你失业了,人裴林还得接济你。”
她说话的口吻和语气,实在跟江潮一模一样。
裴林在心里笑到发抖,面上很艰难地忍耐着。
莫屿灰还是收下了裴林的礼物,说:“这阵子接了一个手表厂商的广告拍摄,我看他们这季的新品不错,回来送你一个。”
裴林摆手拒绝:“不用啦莫阿姨。”
“你别管了。”她一扬手与他们道别,“走了。”
手机屏幕随着她的动作亮起又熄灭,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两个年轻的女孩挤在镜头里,一个表情很不耐烦,一个笑得傻乎乎。
表情不耐烦的,自然就是莫屿灰。那照片里的莫屿灰,当真是个孩子的模样,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面容很青涩,神情倒是已经有了现在的样子,
另外那个在笑着的女孩,看上去倒是大了好几岁,和江汀有那么几分相像。
裴林看着莫屿灰驱车离开后,拽拽江潮的袖子:“我们也走吧。”
这一晚,裴林始终没问莫屿灰今天请自己吃饭是为了什么——猜也能猜到,估计还是因为跟江汀吵架,心里不高兴,就找个由头换换心情。
莫屿灰和江汀……老吵架,都不是大事,气消得也都快。
俩人年纪没差太多,看人看事的心态接近,却也有着微妙的不同。
莫屿灰年纪很小,看着也就三十五六的样子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江汀和江潮这一双儿女的样子——实际上也并不大,满打满算,今年勉勉强强,刚刚40岁。
而江汀和江潮,今年马上就28了。
不了解的人,最多感慨一句莫屿灰保养得好,不显年纪。裴林作为少数几个知情人,才知道个中原因。
这姐弟俩和莫屿灰没有血缘关系,是被莫屿灰“抢”回来养在身边的。
那一年在流歆河畔,这是江潮告诉裴林的小秘密。
“我不过生日。”那时江潮望着他,眼神里带着几乎从未有过的悲伤和落寞,“我妈——我是说,我血缘关系上的母亲——她跟我爸,还有姥姥姥爷,一家人,因为火灾走了。那时,他们在给我和江汀生日。”
江潮伸手比了一个数字:“1岁的生日。”
家里住在高层,着火的位置在最靠近门的房间。
房子的大门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包围无法打开,想要跳窗逃走,又实在无法侥幸觉得这十几楼的高度还能有生还的希望。
门外的邻居想要帮忙,又绝望地发现楼梯间的消防设备常年无人使用,已经坏掉了。
所有倒霉的运气好像都攒着在这一刻生效了,苦命的一家人没能等到消防车赶来,只有这两个小孩在大人的拼命庇护下得以存活。
原本幸福和睦的一家人,一夜之间只剩那一对牙牙学语的双胞胎。
夫妻俩和丈夫那一边的亲戚似乎感情不好,大人出事之后,孩子的爷爷奶奶只象征性地来探望过那么一两次,之后就把两个小孩累赘一样甩给了孩子母亲那方。
可是,母亲那一方的亲戚,也总归会有自己的家庭。小的时候还能帮衬着,等到孩子越来越大、该上学的时候,也逐渐力不从心起来。
这时,孩子的爷爷奶奶又跳了出来,想把孩子领走。
于情于理,这都是应该的,但问题在于……他们只想要男孩,不想要姐姐。
爷爷奶奶家软硬兼施,又找律师又找人,说什么也要把男孩要回来。
打的什么主意,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直照顾姐弟俩的家庭也动摇了——照顾一个孩子已是吃力,这两个孩子的负担,他们真的承受不起。
后来,莫屿灰就出现了。
她和孩子母亲是小时候的邻居,年龄差得挺多,但十分谈得来。后来莫屿灰与家人搬走,与她仍有联系。
但渐渐地,关系也淡了。
她想了一些办法,要把这两个孩子养在自己这里。
其他曲折略去不表,最困难的,就是怎么“说服”两个孩子的爷爷奶奶。
老人家最难缠,说到激动地方就往地上一躺。
莫屿灰也不惯着他们,搬个小马扎往旁边一坐——冰棍风扇凉汽水什么都有,舒舒服服地陪他们耗。
插科打诨地过了一阵子,莫屿灰烦了,在某次孩子的姑姑找上门来时拿了把菜刀,面无表情地往门口一坐。
“这样吧,我把你们都杀了,然后我去跳楼自杀,这俩孩子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当孤儿算了。你觉得呢?”莫屿灰冷冷地说,“别让他们折磨你,你们也别折磨我,这俩孩子以后归我,抚养费不用你们出。但你们要是再敢踏进我这门一步——”
她用刀柄磕磕老旧的墙面,带下来一大股墙灰和泥土。
“要么你死要么我死,要么咱俩同归于尽。”说着,她又看向旁边出来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邻居,阴恻恻地说,“然后用我们邻居家那口高压锅把他们的尸体都煮了,分给大家吃,怎么样?”
围观看热闹的无辜群众被她描述的场景恶心得反胃,瓜也不想继续吃了,灰溜溜地躲开。
小孩爷奶家也未必是真心想要两个孩子,闹了大半年,最后也消停了他们与莫屿灰协商一致,从此之后就当作没有过这两个小孙儿,不给抚养费,也不再来探望他们,只要回了自己儿子的那栋房子,此后双方天各一方,这血缘关系就当作没有。
莫屿灰没结婚,也没到可以领养孩子的年纪,当时为了办手续,辗转托了不少关系。
她给两个小孩改了名字,都随孩子母亲的姓氏,姓江。又因为那一家人都逝于火场,便给他们起了水字旁的名字,汀和潮。
那之后,二十啷当岁的莫屿灰独自拉扯着友人的遗孤。
风言风语从来没少过:说她年纪那么小带俩孩子,肯定有问题,说她疯疯癫癫,不知道是因为以前遭遇了什么。
她自己不在乎这些,反正没人敢在她面前乱嚼舌根。
*
“你和莫阿姨,说话的语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回家后,裴林对江潮说。
他坐在沙发上,江潮顺势往他膝盖上一躺——
“哎——”裴林还不是很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他低头看看江潮的脸,鼻尖又在微微冒汗。
他捏住江潮的嘴,抿着唇笑了。
江潮轻易避开他的小攻击,换了个方向躺着,用鼻尖拱着他的肚子,说:“我们家里,江汀才是那个异类。其他人说我凶,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我妈。”
裴林捂着嘴笑:“胡说八道,谁有你凶?”
两人胡乱开了一会儿玩笑。
裴林忽然想起偶然一瞥看到的手机屏幕,犹豫着开口问道:“莫阿姨的手机屏幕……”
江潮明白他想问什么:“嗯,是她。”
对于亲生母亲的记忆早已模糊,她存留下来的影像也只有那么寥寥几张。
“有时候看到她,我都会觉得陌生。”江潮抓着裴林的手指,摇摇头,无奈道,“说是不爱拍照,没留下几张照片,但看得出来,江汀很像她。”
那一晚,关于莫屿灰、关于江潮父母的话题,就到这里结束了。
这么多年过去,江潮心中早已没有对亲生父母的印象,对那些往事也谈不上有太多悲伤的情绪。
最多最多,会想……如果没有那场火灾,他和江汀现在或许会过上完全不同的生活。
但,莫屿灰没有亏待他们,他们能够成长到今天,已经是再幸福不过的了。
几年前裴林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绞尽脑汁,想出了一句安慰江潮的话。
他说:“他们不在你身边,但他们一直都看着你和江汀姐姐呢。付出生命也要保护你们,这已经是最伟大的爱了。”
江潮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这些,总之是笑了笑,懒洋洋地说:“希望他们看到我和江汀现在这个样子,不会觉得失望吧。”
说着他从裴林腿上坐起,凑过去碰碰他的鼻子,含糊着说:“反正我挺满意的,还拐了个大主持人回家。”
裴林“哎”了一声,戳他肩膀:“你又乱说……”
江潮抓过他的手指,放在嘴边依次吻过。
“《种田》下次的录制安排已经出了,”江潮亲着裴林的手指,亲一下说一句话,挺长的句子磨磨蹭蹭说了很久的话,“就在南城外的x县,这周三。”
裴林红红的眼皮轻微地颤了一颤:“那不就是我休假的那天?”
他掀起眼皮看他,连眼角的泪痣都带了点缠绵的情意:“你跟我说这个……是想干什么?”
第33章
江潮无辜地说:“我不想干什么, 就是告诉你一下我的工作安排。”
裴林瞪他。
江潮见好就收。他好好坐起,揽着裴林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说:“也没什么, 就是想到你那天休假, 刚好我们录制的地方是x县一个挺有名的景点, 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过来看看。”
裴林心里的线条小狗在疯狂奔跑,耳朵都甩出了残影,在嗷嗷叫着说“有兴趣有兴趣”。但他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有点为难的表情,矜持地说:“嗯, 可是这样的话, 那不就相当于让我多加了一天班吗?”
“……”江潮真没想到这层。
他自己懒散惯了, 不上班的时候恨不得在床上睡一天觉,没事做就不起床,忘记了裴林完全不是这种人。
裴林可是卷王, 他是那种出去旅游要提前做好攻略、按时按点到达离开的人。
这么一想,这种心血来潮说走就走的短途旅行, 说不定真的会给裴林增加负担。
江潮并不知道裴林心里的小九九, 仔细思考之后,又有了别的想法。他按下没说, 略去刚刚的话题, 说:“那到时候再看吧。”
裴林点了点头, 眼角的泪痣闪着狡黠的光芒。
*
第二天下午时, 裴林收到了莫屿灰的消息。
还真是给自己送回礼来了。
裴林匆匆下楼, 莫屿灰就站在电视台门口等他。
“莫阿姨!”裴林小跑着过去,“怎么过来了?”
莫屿灰笑笑:“临时想起过来, 还怕你不在。幸好没有白跑一趟。”
她把手里的礼品袋递给裴林,说:“看看, 喜欢吗。”
紧接着又说:“不喜欢我也没办法,退不了。”
这和江潮一样噎人的语气实在好笑。裴林笑着接过礼品袋,拆开扫了一眼——还真是昨天说的那块手表。
“喜欢,很好看。”他没多客气,把手表收进口袋里,说,“谢谢莫阿姨,破费啦。”
莫屿灰摇摇头,说:“没什么破费不破费的,阿潮那个人,我知道,自己也不会生活,平时你们住一起,还得要你照顾他。”
这倒真不是……裴林回想了一番自己的厨艺,略显尴尬地说:“没有,互相照顾,阿潮照顾我才多一些。”
“不用跟我客气。”莫屿灰把掉下耳边的侧发拢回去,淡淡地说,“阿潮比你大,但你可乖巧多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感慨:“阿潮和阿汀,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她看着裴林,忍不住说:“他们俩要是有你一半让人省心都行啊。”
裴林从小到大都是这种“别人家的孩子”,这类的称赞他听得太多了。他附和了几句,拐弯抹角夸起了江汀:“前阵子,江汀姐姐来给我们送饼干,很好吃呢!我就不会做这些。”
他皱皱鼻子,很真心地揶揄自己:“厨房杀手,太笨。”
莫屿灰闻言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也是奇怪,刚才能一直调侃江潮,现在说起江汀,她倒是不说话了。
裴林琢磨了一会儿,想起了江潮的评价:江汀看着温温柔柔,其实骨子里是最倔的。
看来,这母女俩还在吵架冷战。
清官难断家务事,裴林无计可施,也不再多嘴。
两人默契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之后又寒暄了几句,莫屿灰便离开了。
裴林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涌上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没记错的话,她和江汀这次吵架是因为提了一嘴让江汀找男朋友的事。
她会催江汀,但从未催过江潮。
裴林无法理解这个中原因。他收起思绪,给江潮发了一条消息说这件事情,之后便回到电视台继续今天的工作了。
江潮也搞不懂这些。
“在我们家的生存法则就是……”江潮欲言又止,“别多管闲事,小心战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裴林用肩膀撞他:“胡说八道。”
江潮耸肩,道:“说不定,我妈知道。”
“知道什么?”裴林紧张起来,“怎么知道?!”
江潮捏捏他的脸,安抚道:“你不要紧张,你想想我妈做的这行,她什么都见过。”
裴林嘟囔着:“见过和能不能接受那是两回事……那不一样。”
江潮捏着他的两腮亲了一口:“这些你别操心,交给我就行了。”
黏黏糊糊的亲吻很快便搅得裴林无法呼吸,也再没有继续思考的能力了。
推着裴林进卧室的时候,江潮特意把自己的手机丢在客厅的沙发上,还特意用抱枕压住。
两人的衣服零零散散掉落一地,随后柔软的床垫下陷出明显的凹陷。
裴林又一次枕在了心心念念的柔软枕头上,他用脸蛋蹭蹭枕巾,小声说:“你的枕头是不是比我的软?”
江潮两只手撑在床上,低头看他,嘴角笑意明显:“那你以后在我这里睡,就可以睡柔软的枕头了。”
裴林推开他的脸:“……那会变得跟你一样觉多……啊!”
裴林一声惊呼——
江潮微微侧过脸,咬住裴林的手指,稍一用力,就在那截白皙的指尖上留下一串尖尖的牙印。
过电一般的酥麻瞬间便从指尖爬到掌心,裴林动了动嘴巴,只露出几声气音一样的喘/息。
江潮空出一只手抓着裴林的手腕,嘴唇贴着他细瘦的腕骨吻至手臂内侧,印下一连串吻痕。
唇齿落在手臂上的粘腻水声,夹杂着裴林细细的吸气声,变成了这房间里仅有的暧昧声音。
平日里最是清脆的声线,在这时也变得含糊绵软。江潮的耳朵贴着裴林的嘴唇,低声道:“你再叫一声我的名字。”
裴林用膝盖勾着他的腰,上半身微微抬起,靠近江潮怀中。他搂着江潮的脖子,尖尖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说话时唇角轻轻擦过他颈间的皮肤。
“阿潮……江潮。”裴林软绵绵地叫他,“……学长。”
江潮更用力地托住他,将他整个人按在自己怀中。
他吻着裴林的头顶,低沉有力地应了一声。
最后一步的过程没有想象中复杂或艰难。
裴林的双手环在江潮肩膀,手臂软绵绵地环着他。
刚刚还被百般夸奖的柔软枕头被丢到一旁,险些掉下床,被子也凌乱地堆在床尾。
白皙的脚掌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脚后跟踩在被子一角,又很快被另一只手捏住了脚弓。
裴林咬着江潮的肩膀,眼尾泛红,一滴晶莹的汗珠从他额前的碎发滴下,径直没入耳后。
慢慢腾腾磨磨蹭蹭折腾到11点过,江潮坐起,掀过被踢到床尾的被子盖到两人身上。
裴林累得睁不开眼睛,含糊说了一句:“汗……”
“一会儿换就是了。”江潮揉揉他汗湿的头发,温声道,“落落汗再去洗澡。”
他靠在床头,没有睡下,手里松松地牵着裴林的手腕,拇指一点一点地磨着他的腕骨。
裴林觉得痒,笑了一声。
他睁开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一眼看到了江潮复杂的眼神。
困顿的大脑忽地清醒,裴林张了张嘴,脑海里又恍然想起这复杂的神色似曾相识。
江潮不小心被香烟烫伤的那天,脸上也曾流露出这样像是伤心一般的表情。
他的左手正抚着自己的手背,几天前被烫伤的小小伤口已然愈合,只留下一点不甚明显的红痕。
裴林低头看看那处伤口,又抬头望向江潮——
“……阿潮?”裴林小声问,“怎么了……?”
江潮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他微微俯下身子,将裴林和整团被子一起抱进怀里。
他抱得很用力,裴林裹在蓬松的被子里,也觉得快要被勒得喘不过气。
裴林费力地伸出双手,像江潮拥着自己那样,伸手环抱住他。
就在同一时刻,江潮轻声开了口。
他说:“怎么会让你等我呢?怎么会……过了这么久才发现呢?”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裴林几乎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听到这些话。
可那些话里的遗憾、惋惜、自责和痛苦,却又分明一点不落地传到了裴林心里。
酸胀和甜蜜一同包裹着,把他的心泡得万分柔软。
以往的羞于启齿在这一刻好像都不重要了,裴林的心跳得很快,却再也不是因为害羞。
这一次的心如擂鼓,只是因为要和喜欢的人坦诚相待。
他抓紧江潮的肩膀,嘴唇贴紧他的耳朵,轻声说:“我喜欢——”
江潮自然也不会让他再过多等待。
就在裴林张口的同时,他揉着裴林柔软的头发,另一只手绕到身前与他十指相扣。
“我爱你,裴林。还有……”江潮攥着他的手,与他紧紧相拥,“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等待了这么久,对不起那些曾经带给你的彷徨和纠结,对不起无意错过的时光,对不起……后知后觉的心意。
裴林眨眨眼睛,眼角悄悄湿了。
他摇着头,眼睛在江潮的肩膀上来回蹭着,留下的一点点水珠又很快被蹭干。
江潮用下巴压着他的额头,另一只手仍然不肯放开与他紧紧相扣的手,用一种极别扭的方式抱着裴林。
“宝宝,跟我谈恋爱吗?”他问,“我们谈恋爱吧。”
问过之后他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一声,补充道:“可以吗。”
裴林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一定是在想,还在上高中时他们第一次“善意”地交谈。
那时江潮臭着脸问他借笔记,之后立刻客气地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裴林抿着嘴偷偷笑了。
他抱着江潮的脖子,忍住心里的不好意思,主动亲了亲他的脸。
“可以!”他说。
第34章
第二天早上, 江潮又要出发去录制节目了。
“我不想起。”他躺在床上,一只手被裴林拽着,就是不肯起床, “不起。”
x县离南城近, 节目组便约好了商务车, 早上把整个组的工作人员全都打包送走。
眼看着就要到时间了,江潮就是不肯起床。
裴林拉着他的胳膊,试图将他从床上拖起,但江潮就是不肯。
最后干脆把裴林拉回床上又滚了一圈儿, 才神清气爽地起床去工作。
两人坐电梯一起下楼时, 裴林还在恼怒地挠江潮的手心, 之后又被他反手握住。
送走江潮后,裴林也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先前说的那个S级的项目,已经确定要做了, 现在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招商了。
制作组的最终成员还没公告,但基本已经定了, 主持人大概率就是裴林。
这个节目是个选秀, 节目名暂定叫……《Junior Planet》。
这名字一公布,就有人在调侃, “少年星球”, 简称……“少星”?
太不吉利了吧!
江潮很快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发消息来说:【少年星球, 好土气的名字。】
裴林发了一个偷笑的表情:【土名好养活, 跟“种田”一样。】
这么点无聊的小事也值得腻腻歪歪地你一句我一句,谈起恋爱来的小情侣实在黏得分不开。
互相发了好几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卖萌表情包之后, 裴林说了个正事:【晚上约了廖朝朝和蒙哥吃饭^ ^】
廖朝朝那顿生日宴,莫名被横插一脚的赵楠星搅和了。
这事裴林是受害者, 怎么也赖不到他头上,但他心里总有那么点愧疚,就说找个机会把廖朝朝的生日补回来。
蒙亮本来说定明天——明天裴林休息不是?
但裴林拒绝了,他支支吾吾地说,要不,就,今天吧。
裴林打完这句话后切出去看某个app上的订票信息。
偷偷买了明天去x县的票找江潮!给他一个惊喜!
裴林在心里为自己制造的小小惊喜暗自快乐着。
这时手机响了,又是一条新消息。
江潮说:【那你小心别被他调戏,他最喜欢逗你。】
裴林鼓着嘴拍了拍他,回复了一个小狗点头的表情。
江潮又说:【多喝水,别喝冷水。】
裴林听话地端起手边的杯子,咕噜咕噜灌下大半杯温水。
他在办公室也放了一个线条小狗模样的马克杯。杯身上,小狗驮着礼物,欢快地向前奔跑着。
裴林用拇指摩挲着小狗背上的礼物,眼角和嘴角都装着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哎林林——”周涵川推门而入,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先被他脸上的笑容闪到了,“……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裴林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杯子。
杯子磕在桌上,发出好大一声门响,又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裴林故作淡定,“没拿住,哈哈哈。”
周涵川乐了:“怎么了,有新节目了这么高兴啊?”
裴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不要调侃我啦。”
裴林和周涵川,在这一代年轻的主持人里,算是相当出类拔萃的。
他俩都在南台,年纪也相仿,竞争在所难免。
这次《少星》给了裴林,是因为节目赛制创新,每一期淘汰赛都是直播。
周涵川虽然做综艺类节目的经验更丰富,但直播经验不太够,台里的领导衡量之下,还是交给裴林更放心。
周涵川这人也十分坦荡,知道结果后找到裴林,说,这次算是自己技不如人,也正常,下次有更合适的节目,他也要从裴林手里抢回来一把。
裴林很喜欢他的性格,有什么都直说,不会藏着掖着在背后捅刀子,便笑吟吟地说:“那好啊,我等着你下次来抢。”
*
周涵川今天急冲冲地来找裴林,是来问卫生间的漏水问题。
“!!!”裴林惊道,“糟糕,我忘记了!”
他连忙掏出手机给江潮发消息问最新情况。
但江潮那边大约已经开始工作了,过了五分钟都还没回复。
裴林抱歉地对周涵川说:“不好意思哦,我再去问一下物管。”
周涵川也不急,毕竟不能用水的是裴林不是自己,只是天花板一直没处理,他老担心有问题。今天刚好碰见裴林,才想着过来问问。
谁知道一进来就看到裴林对着手机傻笑。
他一屁股坐到裴林桌上,两手抱胸审问道:“小裴林,你最近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裴林又惊了,“没没没没有啊!”
周涵川肯定地说:“你在谈恋爱。”
“……”裴林移开视线,试图将周涵川从桌上拨开,“没有啦,哈哈。”
毕竟都是主持人,周涵川虽然爱开玩笑,但很会看人脸色。见裴林不想多说,便果真不再多问,又继续说起卫生间的事情:“话说,这漏水的不是你用的卫生间吗?怎么都是江潮在跑啊。”
说着说着又觉得好笑:“小裴林,你这房租收得到位啊!江潮还得负责给你做管家。”
他自以为聪明地避开了上一个话题,结果这下一个话题问得裴林更心虚了。
裴林“我我我”“呃呃呃”了半天,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开始胡说八道:“是呢,他要给我打工,我就是这个时代的资本家,每天狠狠压榨江潮的剩余价值。”
“什么鬼东西哈哈哈哈哈哈!”周涵川哈哈大笑,“快给那些观众看看,看看平时端庄大气的主持人私底下胡说八道的样子!”
胡说八道归胡说八道,这事还真让裴林糊弄过去了。
周涵川离开办公室后,裴林心虚地抹了一把脸,同时又在心里深深懊恼。
自己脸上真就一点事都藏不住吗……
他往桌上一趴,侧脸压着《少星》练习生们的个人介绍,脸颊肉被挤得嘟起来。
这时,江潮终于回了消息:【周涵川来问你了?别理他,我来解决。】
裴林戳着手机屏幕慢慢打字:【我来处理吧,你这两天不在呢。】
江潮说:【我来吧,你一看就好欺负,你处理容易被坑。】
裴林从桌上坐起,就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看了看自己的脸。
也没有很好欺负吧!江潮又在乱说。
他忿忿地发了个小兔子掀桌的表情表示不满。
江潮又说:【你赶紧看《少星》的资料吧,别的别操心了,有我在呢。】
裴林淡定地回复了一句“嗯嗯”,锁了手机屏幕之后又立刻去看桌上的资料。
可是那纸上的字像长了翅膀一样到处乱飞,半点都没看进心里。
等裴林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江潮又又来招惹他了。
这回发了一条语音。
两秒的语音,前面一秒没有声音,后面一秒里江潮问了个小问题。
“想我了吗?”
手机扑通一声摔在桌上,手机的主人红着耳朵倒在一摊资料中。
羞涩过后,裴林挣扎着用两根手指夹起手机,翻了半天表情包,找到一个q版小猫咪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表情发了过去。
*
晚上吃饭时裴林先到了。
廖朝朝有个考试,来晚了一点,菜都上了才风风火火闯进包间:“我来了我来了!”
“刚好,菜刚上。”裴林笑眯眯地冲他招手,“快来!”
蒙亮翘着二郎腿在旁边坐着,揶揄道:“小廖待遇也比我好。”
他学着裴林的笑脸,掐着嗓子说:“‘快来’——裴林从来不会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话。”
裴林直呼冤枉:“我跟你说话一直都很温柔好不好。”
蒙亮摇摇手指:“你跟江潮学坏了,找个由头就要怼我。”
这下连廖朝朝都要替裴林抱不平了:“蒙哥你天天胡说八道惹人嫌,还怪人家怼你。你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蒙亮扼腕叹息:“我被等等的主唱们集体霸凌了!!!”
不管什么场合,不管什么缘由,只要有蒙亮在,这场子就能热起来。
三个人吃吃喝喝聊了会儿天,廖朝朝激动地给裴林听最近录的几首新歌,还在虚心向裴林请教有没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
裴林已经太久不唱歌了,对这些东西的了解远远没有现在的廖朝朝多。他诚恳地说:“我哪里看得出来有什么需要改进的,你按照你的想法来就好啦。”
他拍拍廖朝朝的手背,细声鼓励他:“你这么年轻,都能做得这么好,以后会越来越棒的。”
廖朝朝听得眼泪汪汪。
他又想起个事情,像是和家长告状一样抓住个机会噼里啪啦全都讲给裴林听。
“之前潮哥用过的那只麦克风,我问蒙哥要,他就是不肯给我!”廖朝朝说着还瞪蒙亮,“麦克风还要我自己买,蒙哥好小气!”
蒙亮:“……我真服了你了廖朝朝,你能别颠倒黑白吗?那麦克风是我不给你用吗?是根本不在我这儿!”
蒙亮说着说着更来气了:“小裴林!江潮这个人!太可恶了!他从等等退出的时候,还顺走了麦克风!”
裴林听到这话习惯性地又想替江潮辩解——阿潮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阿潮明明……
辩解的话还没想到,裴林先尴尬了。
他好像知道廖朝朝说的是哪只麦克风了。
那个麦克风……在他那儿。
那个麦克风挺贵的,印象中江潮攒了好几场演出费才终于攒够了钱。
江潮离开乐队后把那麦克风给了裴林——给得相当随意,六位数的麦克风说送就送了,一点都不心疼。
他说反正以后唱歌的机会少,这麦克风他留着没用,不如送给裴林用,刚好听听声音效果。
*
饭桌上,蒙亮和廖朝朝已经快速地更换了三四个话题,唯有裴林还沉浸在刚刚说的麦克风上。
他悄悄抓紧裤子,把膝盖那处的布料抓得一片褶皱。
第35章
那之后的时间里, 裴林都有些心不在焉了。他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地和那两人聊着天,心里的小心思已经飞走了。
现在,裴林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只麦克风。
他的走神能糊弄心思单纯的廖朝朝, 可糊弄不了蒙亮这个老油条。他眼睛一转, 偏过头嘿嘿地偷笑着, 之后又假装无事发生一般,淡定地对廖朝朝说:“之前,老早之前,就你刚来乐队的时候——”
廖朝朝正式成为等等的主唱, 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但他知道乐队的时间很早, 那会儿都还在读高中呢。
蒙亮不想耽误他学习,一直拖着不带他玩,直到他上了大学才肯点头让他加入, 正式成为等等的一份子。
不过,这些年乐队的变化和重大事件, 廖朝朝一个都没错过。
“我给你看过一个演出视频,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蒙亮欠兮兮地说,“当时我们在学校, 好像是哪一届毕业晚会吧, 我们有几首歌的演出。当时江潮刚来, 是裴林带着他一起唱的, 有印象吗?”
正在神游太空的裴林冷不丁被点了名, 回神后他顺着蒙亮的话一琢磨——
想起来了!!!
他立刻就要去阻止蒙亮——
蒙亮挥着双手避开裴林的攻击,又凑到廖朝朝旁边吱哇乱叫:“想起来没有, 想起来没有?粉色,长发!”
乐队的风格和新闻节目的主播自然不同, 如今端庄稳重的裴主播,在等等乐队唱歌的时候也有过非常跳脱大胆的打扮。
蒙亮说的那一次,裴林几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接好了及腰的长发,又耐心地染成了浅浅的粉色。
蓝色的演出服外套中途被他扯开,逐渐滑落到了肩膀,微长的下摆稍稍盖住了黑色的翻边短裤,只露出右腿别着的皮质腿环,和左腿亮红色蝴蝶形状的腿链。
外套下摆的拉链和蝴蝶腿链偶尔会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这点声响自然盖不住轰鸣的音响,但那朵蝴蝶飘起来的时候,总能吸引到台下所有人的目光。
亮红色的蝴蝶,和闪闪发亮的浅粉色长发,成为了那场晚会中最闪亮的一幕。
*
以前年纪小,也更放得开,现在可不行。
现在的裴林,听蒙亮说起这件事就觉得耳根开始发烫。
廖朝朝一脸天真地火上浇油:“我记得呀!裴林哥可美啦!咱学校那破灯光,那么烂,照在他身上都显得他在发光!”
他是真的很崇拜裴林,真诚极了:“连头发都在发光!”
“好了,好了……”裴林虚弱摆手,“不要……再说了……”
廖朝朝见好就收,捂嘴偷笑。
蒙亮还觉得不够,最后还要再招惹裴林一把。
他拖着椅子远离裴林,远远地说:“小裴林就是好看啊!这谁看了不心动!咱哥喜欢死了!!”
裴林从桌上抽出两张纸巾,团吧团吧揉成纸团,丢到蒙亮身上,小声吼他:“蒙亮!”
蒙亮笑嘻嘻地举手投降,给嘴巴拉上拉链:“不说了不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饭后,蒙亮打发廖朝朝先离开:“你先走,我跟裴林说两句话。”
廖朝朝不满道:“有什么话我不能听?”
蒙亮:“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廖朝朝怪不乐意地走了,临走前又跑去撞撞裴林的肩膀。
“哥哥,下次演出你来吗?”廖朝朝说了个日子,“我给你留一张位置最好的票!”
裴林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我现在还定不了,不过如果有时间,我肯定去。”
说着他拍拍廖朝朝的肩膀:“放心吧。”
廖朝朝冲他比了个OK,又冲两人道了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裴林没开车,便蹭了蒙亮的车回家。
蒙亮说着有话跟他说,真坐进车里,倒是半天都没开口。
裴林好笑道:“蒙哥,有什么悄悄话非要支开廖朝朝才能说?”
蒙亮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以往的吊儿郎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年长者的沉稳。
拐弯的空当他扭头看了一眼裴林,笑了笑,连说话的语气都稳重多了:“我就是嫌廖朝朝烦才把他轰走,没事儿。”
他像是怕裴林不相信一样,又补充道:“廖朝朝这小孩,看着蔫儿,熟了之后嘴叭叭叭没完没了。”
裴林笑道:“你天天把我和江潮当玩具,现在廖朝朝把你当玩具,看你怎么办。”
蒙亮笑着摇摇头,没再说话。
吃饭的地方距离裴林家里不远不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蒙亮竟也没再说些别的。
抵达小区门口时,裴林解开安全带。他的手已经搭在车门上了,扭头问坐在驾驶座上的蒙亮:“蒙哥,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不说,我可走了啊。”
蒙亮闷声笑了:“真没什么,我就是……”
他琢磨了半秒钟,继续说:“挺久没见你了,见见你,没别的。”
他话说得真诚,实在无法不让人信任。
裴林大概能猜到这是为了什么——上次那事情,蒙亮老觉得是因为他没看住自己,这才出了事。
这个事情,无论如何也怪不到蒙亮头上——也根本没有人怪他。
但蒙亮就是心里皱巴,非得亲眼看看、亲自确定裴林没事,他才能放心。
裴林知道那些担忧和纠结。
他浅浅地笑了笑,冲蒙亮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蒙哥,不用太担心我。”裴林真诚道,“进入南台的这些年……我也见过很多东西,不必担心我,我没事的。还有——”
虽然具体的情况江潮不肯告诉他,但台里的风言风语裴林听得一清二楚,他稍一思考就能知道蒙亮在中间帮了多少忙。
“谢谢你呀,蒙哥。”裴林真心地向他道谢,“一直以来都这么照顾我,以前在乐队里,现在在生活中,好像每件事情都少不了你的照顾。”
“认识多少年了,说这些?”蒙亮摆摆手。
这话是真的,他和裴林、和江潮都认识了这么多年,是真的发自内心希望他们两个好好的。
但蒙亮正经了太久,实在把这一整年的正经额度都用光了,他又忍不住开始招惹裴林:“唉咱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裴林:“……?嗯?”
蒙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林忍无可忍,自以为凶狠地朝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表情。
*
回到家中后,裴林顾不上换衣服,先去卧室翻出了那只麦克风。
最早,裴林有属于自己的麦克风。
换麦需要重新调试,过程复杂繁琐,需要不停尝试,非必要情况,裴林很少换麦。
后来他心里有鬼,再看这只麦克风更觉珍贵,不舍得用,便将它好好收了起来。
现在翻出来看,麦克风完好无损,就连包装盒都没有一丝灰尘。
裴林抿着嘴,小心打开包装——
包装盒长年累月地竖着立在柜子里,猛地被打开盖子,里面夹着的小张纸片雪花一样落到了地上。
这是……
裴林屏住呼吸,弯腰捡起——
淡紫色的卡片纸上,江潮的字迹潦草又十分认真。
【送给未来的大明星,以后继续闪闪发光吧】
裴林的心脏快要跳出胸口了。
他颓然地趴在桌上,右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张纸片。
时间过去太久了,那卡片纸上面的图案已经模糊不清,只有飘逸的笔迹依然清晰。
未来的大明星,未来的大明星……裴林的脑袋里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不受控制一样。
心口又暖又涨,太多情绪堆在里面,马上就要溢出来了。
那些情绪又酸又甜,各不相同。可这些情绪混在一起,竟也能归为同一种心情。
好喜欢江潮,好喜欢……江潮。
裴林用手背蹭蹭眼睛,从椅子上坐起。他一把捞过手机,找到和江潮的聊天框,犹豫着该和他说些什么。
小句子才刚输入一个拼音,江潮的电话竟然拨了过来!
裴林心如擂鼓!
他接起电话,还没开口便听到电话那旁滴滴滴的声响。
是倒车雷达的提示音。
江潮在停车。
都快十二点了,江潮才开车回来……?他去哪里?
一个不敢相信的念头悄悄爬进裴林心中。
“本来想明天再说,又怕你明天有安排不在家。”电话里,江潮的声音带着明显笑意,“想搞个小惊喜吧,又担心你睡觉反锁门把我锁外头。”
“……”裴林耳边嗡嗡的,嗓子紧得不行,连最好听的声音都变得干巴巴的,“阿、阿潮……”
江潮笑出声了:“两分钟之后给我开门!”
裴林蹭地从椅子上坐起!
他淡定地在手机中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后冲进卫生间照镜子,把柔软的头毛抓抓好,又换下穿了一天、有些轻微褶皱的衣服。
做完这些,刚好两分钟。
他小跑着来到客厅的沙发前坐下,慌张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人。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进来一条新提示。
……竟然是提醒他明早去x县的推送,提醒他不要忘记明早的行程,还贴心地附上了x县的天气。
裴林这才看到,原来x县从今晚开始就在下雨了。
裴林呆呆地想,不知道阿潮今晚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赶上雨……
咔嚓——
指纹锁发出滴滴声响。
江潮回来了。
他没带行李箱,只拿着一个旅行包。
他把包扔在地上,没关门,抱胸往门口一站,对裴林说:“不是让你两分钟之后开门吗?也不给我开。”
裴林呆坐在沙发上,双眼一直黏在他身上。
江潮穿着一件米色的毛衣,是前两天收拾行李时被自己塞进去的那一件。
他脸上的神色有些疲惫,语气却是喜悦的。
裴林仍在发呆,江潮等了一会儿仍然没见他有动作,啧了一声后伸出双手——
“想我了吗?”他问。
裴林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眨眨眼睛,眼眶发酸。
他从沙发坐起,跑着过去拥抱江潮。
身上毛绒绒的睡衣随着他的动作悄悄摆起,最明显的弧度来自背后帽子上的小狗耳朵。
小耳朵摇摇晃晃,在裴林扑进江潮怀里时颤巍巍地立起,又被江潮的手掌抚过,重新落回背上。
江潮觉得新鲜,伸手捏捏那柔软的布料,又用双手捧起裴林的脸,点点笑意凝在眼中。
“想我没有?”他不依不饶地问。
裴林双手环住他的肩膀,红着眼睛一言不发地看他。
几秒钟之后,他轻轻踮起脚,向江潮送上自己的吻。
第36章
卫生间里晕开一片水汽。
江潮向后捋了一把头发, 甩下来的几滴水珠落在肩膀上。
裴林的手扶在那里,手背刚好接住了滴落的水珠。他的指尖微颤,像是连这一两颗小水珠的刺激都承受不了。
卫生间的镜面也被蒸得雾气朦胧, 只隐约可见模糊人影。
江潮单手揽着裴林的腰, 另一只按着他的背, 将他完全揉进怀里。
他伸手抹了一把面前的镜子,让那镜面更清晰一些。
镜面中,裴林略显单薄的背影在水流的冲刷下染上一层柔柔的滤镜。他几乎整个人陷入江潮的怀里,手臂稍稍伸长, 蝴蝶骨微微凸起, 肩颈拉出一条好看的弧线, 细腻的皮肤上留着几道明显的指印,在水汽和镜面的双重掩盖下依然那样明显。
江潮吻着他被水打湿的头发,双眼一瞬不错地盯着镜中反射的背影看, 直到那面镜子重新变得模糊。
头顶的水流让裴林睁不开眼睛。他闭上双眼,安静靠在江潮怀中, 两只手都环在他的肩膀。
耳边的哗哗水声变成了最让人安心的声音。
*
次卧的床乱得有点不能看了。
江潮拿了一条超大的浴巾, 把两人裹在一起,连体婴一样磕磕绊绊回到了裴林的主卧。
裴林被他推着倒在床上, 还没有好好睡到枕头, 铺天盖地的亲吻就落了下来。
裴林笑着躲开。偶尔几个没躲掉的吻印在唇角时, 又总会带出一小声轻/喘。
闹了一晚上, 终于闹够了。
两个人勾着手指躺在床上, 谁都不想睡。
裴林用尾指蹭着江潮的手心,小声说:“我听说x县今晚有大雨……你回来的时候, 路上好开车吗?”
“还行,下了一会儿, 进到南城就没雨了。”江潮撑着头,侧躺着看他。
裴林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往他的方向拱了拱,把自己的脸埋起来,小声说:“我、我……我本来买了明天早上的票。”
江潮正在用手指梳着裴林的头发,听到这话后动作一顿——
他停下动作,转而去揉搓裴林的耳垂。他轻叹一声,似有无限感慨,可开口时,只有一句简单的话语:“还好我今晚回来了。”
裴林在他怀里抬起头,只露出一双眼睛湿润明亮的圆眼,用下巴眷恋地蹭着他的胸口。
江潮被他的头发蹭得有些痒,往后躲了躲,又换了个姿势重新压着裴林的头顶。
两个人贴得紧紧的,一丝缝隙都没有。
几分钟后,江潮拍拍裴林的背,示意他先坐起:“我去厨房拿瓶啤酒,有点渴。”
他起身去拿了两瓶罗斯福10号,开了一瓶后重新坐回床上。
“……”裴林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啤酒,“没见你喝过这个,好喝吗?”
江潮逗他:“好喝,但你不能喝。”
裴林扁了扁嘴:“我本来也不喝。”
江潮说着口渴,酒却喝得很慢。然而即便如此,半瓶酒下去后,江潮居然带上了明显的醉意。
他松开揽着裴林的手,转而躺到裴林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那人细腻的皮肤。
裴林害羞地躲开,又被拽着腿拖了回来。
“不要跟我装醉。”裴林摆出一张严肃脸,“你的酒量还想骗我吗?”
还剩半瓶的啤酒被江潮放到了地板上,裴林朝那处努努嘴,说:“才半瓶,糊弄我?”
江潮摇摇头。他在裴林的大腿上躺平,抬着头看向他——
不知是不是这少见的仰视视角,裴林觉得这一眼带着从未见过的柔情。
他被江潮看得脸热,便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小声说:“看我干什么……”
手刚伸出去便被江潮反手握住,纤细的手指被依次印上了吻痕。
“看你……是不是真的。”江潮说话的声音慢慢的,像是连声音都带上了醉意,“最近我老觉得,我是不是在做梦。”
裴林指尖轻颤。
“有时我都不敢相信……”江潮慢慢坐起,与裴林面对面地坐着,“不敢相信,我们竟然在谈恋爱。”
他用双手捧着裴林的脸,手掌几乎能够拢着裴林的侧脸,拇指在他的下巴上来回摩挲着。
他们挨得很近,说话间,江潮的嘴唇几乎次次擦过裴林,无数个似有若无的吻落在唇间,把周身的温度点得更高。
而江潮的眼睛依然专注地看着裴林,裴林甚至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个完整的、小小的自己。
裴林垂下眼睛,像是再多看一眼就要被那视线灼伤。他低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江潮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塞进裴林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这样轻微的一个动作,竟然能够让裴林心生无限的勇气。
“我也……我也时常觉得像是在做梦……”裴林抿了抿嘴,小心地凑过去亲着江潮的嘴角,低声说,“但我睁开眼睛,你就在我身边。”
这话不知哪里触动了江潮。他眨眨眼睛看着裴林,不知不觉,眼眶竟有些微微泛红。
那抹红眨眼间便消失不见,等到裴林想要再仔细看一看的时候,江潮眼中又只剩下炽热滚烫的爱意。
裴林被他搂进怀里,两人相拥着重新倒回床上。
“我就在你身边,”江潮吻着他的耳垂,“我一直……在你身边。”
*
前一天还在计划着偷偷跑去x县找江潮,第二天竟然就和心心念念的人握在一起度过了一天的假期。
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江潮才看到桌上的麦克风。
他第一眼只觉得眼熟,并没有认出这是什么,在看到包装盒里的卡片时才回忆起这件事。
江潮拿起那张照片,过往的故事涌入心中。
还好,那些无人知晓的爱意,最终还是被它迟钝的主人意识到了。
江潮把这些东西重新收好,问道:“怎么把这个找出来了?”
裴林走到他身后,用脑门抵着他宽阔的后背,说:“昨晚吃饭,廖朝朝提起这个麦克风,我才想起来这回事。”
江潮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似乎只是一件小事,一件……证明江潮爱了很久的小事。
裴林很快又说起别的话题,说昨晚廖朝朝怎么吐槽蒙亮,说江潮不在的这两天里自己都做了什么黑暗料理。
说着说着,裴林就睡着了。
江潮觉得好笑——他老说自己觉多,明明他才是那个经常话说到一半就没有声音的人。
他让裴林躺在自己的怀里,思绪却不知不觉飘远了。
那只麦克风,似乎唤起了他更多的记忆。
江潮不常回忆过去,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没有太多很好的回忆。
他家里情况特殊,口无遮拦的同学们在见过他过分年轻的母亲后,传出了一些无法入耳的流言蜚语,随后那些话语又波及到了江汀身上。
后来,年级里一个挺有名的男生不知怎地开始追求起江汀,过于高调的“追求”让围绕在江汀身上的难听话语更加离谱。
在被江汀拒绝后,那男生居然成为了那些风言风语的制造者和传播者。
那时候的江潮脾气远比现在更差,人也更加冷淡凶狠,时常一言不发就拎着东西去江汀班里大闹。
最严重的那一次,学生家长联名要求江潮退学,不然就要报警抓他。
老师和校长轮番找他谈话,江潮冷笑着说:“啊行啊,把我抓起来吧。”
霸凌江汀的人,在被揍过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完美的受害者,学校家长都只关心他们的伤势,却无人在意江汀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遭受过多少欺凌。
江潮见不得这些,也不愿意多做解释。他跟校长说,你解决不了江汀的事,你连你学校的学生都护不住,干脆你也去死算了。
那时候的江潮,全身都长满了刺。
最严重的那一次,校长和莫屿灰在办公室里谈话,他就在外面等着。
他也并不在乎学校最后要怎么处理他,只自顾自玩着手机里无聊的消消乐,在校长办公室门口门神一样站着。
……后来,裴林就出现了。
他抱着一大堆试卷过来找老师,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被江潮吓了一跳。
江潮斜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让开地方,依旧杵在门口,完全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裴林怀里抱着卷子,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之后小心翼翼地凑近江潮——
江潮收起手机,冷眼看着他:“离我远点。”
“……”裴林讷讷地退后半步。
他又围着江潮转了几圈,凑过来说:“你要创可贴吗?你的手受伤了呀。”
江潮低头看看,不太在乎地又重复了一遍:“离我远点。”
裴林又后退了几步,这才算是远离了他的身边。
可裴林根本闲不住。他没老实多久,又凑了过来——
江潮不耐烦了:“你——”
裴林的表情有点紧张,小声说:“是因为江汀姐姐吗?我、我帮你跟老师说,好不好?”
他看着江潮,左眼眼下那颗深色的泪痣透着深深的担忧:“我妈老念叨你……不要再让自己受伤啦,大家都很担心你的。”
江潮收起手机,歪歪站着的身体也端正站好。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涌上一种几乎算是可笑的情绪。
他想,担心?谁担心?
他感觉不到有谁担心,只觉得有些人恨不得他和江汀一起去死。
“别管我。”江潮低头想了一会儿,对面前的人说,“离我远一点。站在我这边、帮我说话,你会遭遇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
第37章
裴林疑惑地看着他, 像是并不理解那话的意思。
不过,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理解了。
办公室的人被用力拉开,莫屿灰从里面轻飘飘地走出来, 身后跟着气急败坏的校长和老师。
那老师还想说些什么, 一张嘴又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裴林。
老师愣了一秒, 看看裴林又看看江潮,不知想到了什么,对裴林严厉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离开!”
“……”裴林低下头,抱着试卷匆匆离开。
江潮盯着裴林离开的背影, 心里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也好, 反正靠近他和江汀的人, 迟早都会倒霉。
江潮记得裴林——他妈妈是自己的音乐老师,他在学校里也经常见到他。
前阵子下雪时,他还见到过裴林。
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连扫雪都扫得很认真。刚下过雪的冷天,他居然都扫热了。
再见到裴林是第二天。
裴林一大早就在学校门口等他, 但……江潮本来也不是什么按时上学的乖巧学生, 最近又闯了大祸,干脆都连来都不想来了, 今早过来是为了收拾东西。
开不开除的他也无所谓了, 反正在学校的日子, 他本来也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刚走到学校门口就看到裴林在校门口走来走去。
那人也老远就看到了他, 小跑着过来找他。
“这个给你这个给你!”裴林焦急道, “迟到了迟到了我先走啦!你自己看吧!!”
话还没说完就旋风一样跑走了。
江潮奇怪地盯着他的背影,既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害怕迟到, 也不能理解他宁肯迟到也要在学校门口把这东西交给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低头看看裴林放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是药袋。一盒创可贴,两盒板蓝根, 还有一板布洛芬。
……江汀上次被关到厕所之后受了凉,断断续续病到现在都还没好。
江潮捏紧药袋,绷紧了嘴。
那天晚上,莫屿灰跟他说:“我不会教育孩子,这是我的失职。阿潮,如果你和阿汀不想继续在这里读书,我也愿意尊重你们的意见。学校那么多,总不至于一个都——”
“要念的,妈妈。”江汀轻声打断她,“都要念的。最后一年了,我不走。”
她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旁边闷不吭声的江潮,又看看莫屿灰,声音轻柔但坚定:“不用担心我,也不要……再因为我和别人起冲突了。以后,我会保护自己。”
后来……后来,江汀让他去自己房间,两人窝在里面聊了很久。
聊什么呢?
高三时候的事情,实在已经过去太久,江潮无法回忆起那全部的内容,只隐约记得……
“阿潮,我听说,你最近和高二的一个男生走得很近。”
他记得他坐在江汀房间的地毯上,两手撑着地,听江汀说话时也不是很耐烦:“你听谁说的?”
江汀说话的声音很柔和,可内容却有些压得他无法呼吸:“阿潮,我们都只剩高三这一年了,这一年……再怎么样也能过去的,过去了就好了。可我们离开之后呢?”
江潮拧起眉头:“什么之后呢?”
“你不要招惹他。”江汀认真说,“最后这一年,有你在,没人敢欺负他。可是你走了之后呢?阿潮,不相干的人,我们都远离他们,好吗。”
江潮心烦意乱:“你到底在说谁?哪个高二的男生?裴林?我跟他一点都不熟。”
江汀说:“那最好。那这药我去谢谢他,你不要管了。”
她像是在重复自己先前说过的话:“阿潮,我的事情,让我自己来处理吧,我不想你再……”
说着说着,江汀眼睛红了:“阿潮,以后……我会照顾自己,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江潮心中烦躁更甚,他想说“你别跟我说这些”,话到嘴边又实在无法说出口——江汀从来都不是爱哭的人,从小到大,他们一起生活的这些年里,江汀流泪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江潮捋了一把头发,从地毯上坐起,道:“你随便吧,我——”
他脾气向来如此,对待最亲近的人也说不出半句柔软的话,却又实在无法对快要流泪的江汀说出半句重话。
最后,他只说:“还是我去吧,我去跟他说声谢。其他的,等你病好了之后再说吧。”
第二天上午课间时,江潮挨间教室找过去,终于找到了裴林所在的班级,然后……借走了他的笔记。
江潮瞪着那一大堆复印好的笔记,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它们带了回来。
最重要的道谢,也忘记了。
更神奇的是,那笔记他真的看了。
裴林的字迹清秀,笔记记得清晰,又很有自己的风格。江潮一开始看得很吃力——那里面实在有太多特殊符号了,江潮很难分清。
后来厚着脸皮挨个去找裴林询问,这才勉强看懂。
江汀觉得新奇:“天呢,阿潮爱上学习了。”
江潮无奈道:“这笔记印都印了,别浪费钱。”
江汀的状态……也好了不少。
莫屿灰不知找了什么办法,很强硬地解决了江潮的问题,还连根挖出了学校不少恶意霸凌的事件。
他们读的这所学校,在辖区内是相当不错的学校,然而学校似乎只看重成绩,完全不关注学生性格的培养。孤立、霸凌,在低年级的学生中竟然十分常见。
事情曝光之后,学校迫于压力,重新调查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发生在江汀身上的恶性事件,也针对那些霸凌者给出了相应的惩罚。
但考虑到学生们已经高三,临近高考,这惩罚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撤销的口头警告,很是不痛不痒。
另一方面,江潮就算是为家人出气,也实实在在动了手。为了安抚那些家长们的情绪,对江潮的处理也一并给出了。
各打五十大板,洒洒水一样的惩罚。
江潮对此十分不屑,也根本不觉得学校是真心想要解决问题。但事已至此,他也已经无心继续追究。
他真的开始认真复习、准备高考了。
有时他会在楼顶天台上见到认真背书的裴林,时间长了,他大概摸清了裴林出现的频率,便会带上一些不太理解的问题向裴林虚心求教。
他会在人前稍微保持一下和裴林的距离,避免被好事者认为裴林是自己的“小弟”或“跟班”——他不喜欢这种词,裴林也的确不是。
在这间几乎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好印象、好回忆的学校里,裴林是极为罕见的“好人”——不知道裴林心中如何看待,但在江潮心里,裴林是他的“朋友”。
裴林比他小一届,却早已经优秀到会被高三的老师们反复提起。
等到人生最重要的那一次考试结束后,江潮盯着志愿系统,思索片刻后在第一志愿处填上了南传。
南城传媒大学,全国最好的播音主持专业。
*
对那段往事的回忆到此为止。
怀里的人动了动,嘴巴里发出一声刚睡醒的迷糊轻哼。
“嗳,我怎么睡着了。”裴林揉揉眼睛,脑袋靠着江潮的肩膀,“好困。”
江潮说:“小猪睡醒了?”
裴林顿时清醒,怒道:“你才是小猪。”
“我又没说你是小猪,”江潮乐了,“这么爱对号入座。”
好可恶,这个人!裴林攥紧拳头,真想狠狠给他一拳。
但裴林心情很不错。他在心里大方地赦免了江潮的罪行,不去跟他计较。
他双手环住江潮的腰,脸颊轻轻蹭着他,小声说:“我刚刚做梦,梦到高中时候的事了。”
江潮手指一紧,抓皱了裴林腰间的家居服。
家居服很柔软,搁着这么一层衣服,并不会抓疼裴林,只抓起了那人背后软趴趴的小狗帽子。
帽子上的小耳朵唰地立起,又轻飘飘落下,搔得江潮手背痒痒的。
他抚着裴林的背,轻声问:“梦到什么了?”
裴林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说:“梦到……”
刚说了两个字就很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梦到我居然变成了学渣,而你居然变成了学霸。”
裴林从他怀里坐起,脸上在非常认真地震惊:“难怪都说梦是反的!这真是太可怕了!”
江潮啧了一声,伸手按住他的两腮:“什么太可怕了?你给我说清楚。”
裴林被他捏得说不清楚话,噫噫呜呜地说:“你给我辅导功课,这还不够可怕吗!”
裴林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得意忘形了,江潮心想。他又去掐裴林的屁股,闹得裴林凑过来亲他求饶才肯收手。
难得的一天假期,不知不觉就结束了。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江潮准备回x县继续录节目。晚上的节目7点中开始录制额,他跟节目组请了两个小时假,但更多的时间,实在请不下来了。
临走前裴林扒着门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想学着网上的段子跟他开个玩笑,又无法真的说出口。
他扭捏半天,最后只说:“阿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江潮冷静道:“后天回来,回来之后还爱你。”
裴林:“……”
虽然现在已经不像最初谈恋爱那几天一样容易害羞紧张,但……
好吧,还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直白的话。
裴林脸颊一片绯红。他把江潮拉回室内,踮着脚尖,鼓起勇气凑过去吻他的唇。
江潮嘴角飞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握住裴林,将他柔软的手完全包裹进自己的掌心,另一只手则按住了裴林的脑后,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他把裴林完全罩在怀里。
现在,他微微低头,怀里就是他的全世界。
送走江潮后,裴林丧丧地往床上一倒。
好无聊呀。
阿潮刚走10分钟,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裴林在床上滚来滚去,一边暗骂自己的没出息和恋爱脑,一边又觉得,遇上江潮这样的人,实在没办法不做一个恋爱脑。
江潮要开车,自然无法回复他的消息。失去了这个最常联络的人,裴林也没有了看手机的欲望。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在江潮的床上无聊地翻滚着。
江潮不在身边的日子,对现在的裴林来说似乎有些度日如年了。
从前暗恋江潮时,裴林绝对没有时刻黏在那人身边,可那时候,思念江潮的心情远没有现在这么浓烈。
现在谈起恋爱了,居然觉得片刻的分离都无法忍受。
好在,分离的日子也并没有太长,再录制几天节目,阿潮就又回来啦!
几天后,裴林接到了一个很意外的电话。
来电人名叫秦婉。
秦婉……裴林疑惑地看着手机。
挺久没有联系过了,不知道她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事。
第38章
裴林记性很好, 大学里只见过一面的同学也能好好记住。
他自然没有忘记秦婉,只是有些疑惑——本来也不算是非常熟悉的关系,又这么久没有联系, 裴林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秦婉是他读南传时的学姐, 比他大两届。
秦婉是乐队的忠实粉丝, 当时裴林退出时,她很是惋惜了一番。
但两人并无太多交集,也算不上是很熟悉的朋友。秦婉毕业之后没有进娱乐圈,也没有做和娱乐相关的行业, 毕业之后, 和裴林的联系更少了。
非要说这两人还有些什么关系, 那大约是……
秦婉曾经非常狂热、非常执着地喜欢过蒙亮。
裴林想了一会儿两人的来往,没及时接起电话,错过了秦婉的第一个来电。
然而秦婉似乎有什么要紧事, 第一个电话没有打通,又接着打来了第二个电话。
裴林赶紧接起:“学姐?不好意思哦, 刚刚没接到。”
秦婉在电话那旁笑了一声:“唉——心都凉了, 还以为裴林做了大明星,就不理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了呢。”
裴林也笑:“学姐, 别笑话我了, 我算什么大明星。”
算起来, 自从秦婉毕业后, 裴林只见过她一次, 也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听到秦婉的声音,倒觉得并不陌生。
这通电话, 是来通知喜事的。
秦婉要结婚了。
裴林与她交集不多,也鲜少从别人口中听说她的近况, 此刻猛地听到这个消息,倒真是吃了一惊。
“真的吗?”裴林由衷替她开心,“恭喜恭喜!”
秦婉“哎”了一声,自己调侃道:“年纪轻轻已经踏进坟墓。”
裴林揣摩了一下,感觉秦婉这话虽然说得像在抱怨,可语气里带着的甜蜜实在无法忽略,便顺着她的话说:“我看你不像要踏进坟墓,倒像是在凡尔赛。”
秦婉看来的确过得不错,调侃起自己时也带着笑:“什么凡尔赛,看对眼儿就……结了呗。”
两人寒暄了几句,秦婉说:“给你打电话呢,就是问问你有没有空、方便不方便,如果你愿意的话,欢迎你来。”
她很快找补道:“不是请你做司仪,这个你放心!”
裴林笑着跟她开玩笑:“当司仪也可以啊,不收你钱。”
他看看工作安排,说:“我现在还确定不了,如果没有工作安排,我会参加的。”
秦婉说:“我定了一桌单独的位置,给你们这些大明星——”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两三秒后才继续说道:“反正就是那些人,你都认识的,我想你们坐一起,应该不会尴尬。”
话都说到这儿,再不问起相关人士的话题,就显得过分虚伪了。
秦婉迟疑半秒,犹豫着开口问道:“他最近……还好吗?”
问罢,大约是觉得自己都快结婚了,还在问着年少时的白月光,实在不像话,便又急急补充了一句:“我早就翻篇了,就是好奇,问问。”
裴林十分能够理解这种心情,没有调侃她,实话实说道:“挺好的,一切都好。”
他又想想蒙亮最近的状态,说:“跟以前差不多,他没什么变化。”
秦婉没有回答。
见状,裴林又多说了几句:“以前家里不是不同意他搞乐队吗,这两年大概是看等等有了些成绩,也松口了,现在很支持。还有……”
裴林几乎快要把这几年发生的大事一股脑儿说给秦婉听:“他前两年的时候……发福了。”
秦婉扑哧一声笑出来:“看到照片了,我都不敢认他!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年少时的男神,最终都会变成死胖子!”
裴林帮忙辩解:“现在瘦了,瘦回来了!我当时拉着他跟我一起跑步锻炼,已经瘦下来了!”
秦婉早就不关注这些了,半信半疑地说:“真的?他还能瘦下来?不会越来越胖?”
裴林估计秦婉不会在结婚的时候叫上蒙亮,思来想去也只能说:“真的,我给你找张最近的照片吧——他的照片应该很好找。”
秦婉拒绝了:“算了,没必要,别麻烦了。白月光这种东西,只能远距离欣赏,离近了看,难说会不会发现他只是一粒白米饭。”
裴林特别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们谈论的这位主人公,片刻后低声回答道:“我觉得不是。我觉得……他真的挺白月光的。”
说着说着裴林还笑了:“如果我是女孩子,我也会喜欢蒙哥。”
两人心知肚明地讨论了半天,这会儿才第一次正经点出那人的名字。
电话那旁的人叹了一口气。那叹气声极轻微,若有似无地拂过裴林的耳畔。
“……你摘不到天上的月亮,也不要妄想能让浪子收心。”过了许久,秦婉才悠悠说道,“蒙亮不是能和任何女人踏实过日子的人。他只适合……”
秦婉不知原本想说些什么,她又想了一会儿,苦笑着改口道:“他什么都不适合。”
挂断这通电话后,裴林坐在床上发了很久呆。
大概是有过这种……暗恋一个人的经历,裴林非常能共情秦婉那种完全不抱希望的爱。
蒙亮是……平日里插科打诨习惯了,但舞台上的蒙亮,实实在在是个迷人的男人。
他的迷人不是说他有多帅——当然,蒙亮也是帅的,但毕竟等等里曾经有过一个江潮,两厢一对比……蒙亮还是差了一点。
裴林必须得说,不管带不带滤镜看,他都觉得这世界上没人比江潮更帅了,莱昂纳多来了都得给江潮让位。
蒙亮的迷人在于那种……你永远抓不到他的距离感。
他会很亲切地听你讲话,会无微不至地关心你,会记住每一个认识的人的口味和爱好。
但他永远不会爱你。
喜欢这样的人有多苦呢?那几年里,秦婉都快被折磨疯了。
得不到喜欢的人,又无法割舍那无望的爱意,偏偏又无法指责对方“薄情”——他拒绝得干脆,不撒网,不钓鱼,也永远不会爱。
挂断电话后,裴林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江潮从身后靠近才回过神来。
“跟谁打电话啊?打这么久。”江潮不满地说,“都20分钟了。”
语气像在抱怨。
裴林在心里偷偷笑了,解释道:“在和秦婉讲电话。”
江潮伸了个懒腰,俯身往裴林背上一靠:“谁啊?”
裴林被他压得“哎呀”一声,身体歪歪地往一边倒去,又被揽住腰好好站稳。
他抓抓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说:“大学的一个学姐,跟蒙哥同级的,还有印象吗?”
他不太想用“暗恋蒙亮的人”这样的话来形容秦婉,又实在想不到与秦婉相关的更多的事,这样那样解释了一番,才终于唤起江潮的记忆。
“想起来了,她啊,是有这么个人。”
江潮读大学时心无旁骛,这四年生活里最重要的几件事依次是被裴林监督着考编制并一次性成功上岸,被裴林监督着参加乐队的排练,被裴林监督着在考试周拼命复习避免挂科。除此之外,都是在混日子。
让他想起秦婉这个人,真是太难了。
江潮往裴林腿上一躺——他对这些往事丝毫不感兴趣,要不是裴林提起,他都不会继续追问。
他抓着裴林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吻着,难得多发表了几句感慨:“结婚了,挺好。”
裴林笑着说:“嗯,总之,各自能幸福就最好啦。”
说着,裴林的视线落到了客厅。
房间没关门,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客厅餐桌上摆着的小花瓶。
是江潮买的。他……今天一大早从录制现场启程回南城,路上路过花店,给裴林挑了一束花。
10枝粉色的亚洲百合。
家里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一放进来,整个家里都梦幻了不少。
充满了爱情的酸臭味。
江潮躺在他腿上继续玩着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又把平板拿了过来,在上面涂涂抹抹。
裴林没关注,几分钟之后被江潮戳了戳脸蛋才回过神来——
在刚刚那几秒钟时间里在平板备忘录上画了一只线条小狗。小狗两只短短的手上捧着一朵巨大的花,周围还有潦草地画了几只蝴蝶。
那画面中的小狗满脸高兴,很得瑟地举着那朵巨大的花朵,像是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裴林美滋滋地把图片保存下来,板着脸对江潮说:“画个画就想糊弄我。”
江潮用手背碰碰他的脸,说:“我哪敢糊弄你啊,祖宗。”
裴林咬着下唇,腼腆地笑了。
江潮一大早从录制现场赶回南城,没休息好。撑着和裴林说了一会儿话后,又困了。
他躺在裴林的腿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裴林低着头看他,手指偶尔扫过他高挺的鼻梁,心里软绵绵的。
曾经也有过彷徨的暗恋,也有过酸楚的过往,可那些往事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裴林几乎已经记不清了。
曾经觉得是无法触及的幸福,现在就被他握在手里。
裴林想着,视线又飘去了客厅。
他看着那束百合,心口早已被甜蜜塞满。
现在,他依然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守着他小小的爱情。
第39章
等等乐队的人对于是否要参加秦婉婚礼这件事, 也有些分歧。
蒙亮本人对于“喜欢过自己的女孩要嫁给别人”这件事并无太多感慨,但也确实不想参加她的婚礼——当然,秦婉也不是那种会邀请暗恋过的人参加婚礼的人。
但乐队其他人老有些和自己无关的尴尬心理:都跟秦婉挺熟的, 不去参加好像不太好, 但真去参加了, 又怕蒙亮不高兴。
于是一个两个的,都来找裴林打听情况,顺便……怂恿江潮去参加。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蒙亮就算有点什么不高兴, 也绝对不会和裴林或者江潮发脾气, 这两人在蒙亮心里的份量, 其他人比不了。
江潮脾气不好,他们不敢找,于是便只能来找裴林。
裴林脾气好, 也不觉得这有什么,江潮可不乐意了。
自己难得就在南城没出外景, 这些人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天天缠着裴林,可把他气死了。
更何况, 他一向反感这种通过裴林来给自己传达消息的做法, 曾经还因为这个和蒙亮有过一次小小的争执。
在乐队的人又一次给裴林打电话、试图通过他来说服江潮参加婚礼时, 江潮终于生气了。
他抢过裴林的手机, 把人揽到怀里不让他说话, 自己则接过电话,说:“想让我参加, 就直接跟我说,别通过裴林传话。”
打电话的人不算乐队的老人, 不清楚江潮的脾气,一直都很怕他。这次听到了这样不客气的话,更是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向他道歉:“不不不好意思啊潮哥!那我不打扰裴林哥了!”
他再三向两人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裴林不觉得这有什么,但看到江潮似乎真的动怒了,也没再说些其他的。他接过电话,温声说:“嗯,那就算啦。也麻烦你跟其他人说一声,江潮不去,我也去不成——你们知道的,《少星》的录制快要开始了,我最近有些忙。秦婉那里,我去跟她说。”
他又嘱咐了几句:“蒙哥那边……你们不必担心。想去就去,蒙哥不是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的人,放心吧。”
电话那旁的人沮丧地说:“知道了,裴林哥哥,不打扰你了,不好意思啊。”
裴林道:“下次不这样就好了。”
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坏好事的人不再打扰了,江潮这火气也消了。
他揽着裴林坐下,解释起自己方才的不愉快。
“裴林,我一直都……不太喜欢这样,你应该是感觉到了,对吗?”江潮轻声开口,“我不喜欢——”
他琢磨了一会儿,试图用最合适的语言解释这种心情:“不喜欢别人在称呼你、提起你的时候,加上一些……”
他艰难地解释着:“……跟我相关的‘前缀’,例如——”
别人常说的那几个词,在江潮口中总有些难以启齿:“就是蒙哥有时候开玩笑说的那样,什么‘小媳妇’之类的。”
裴林眼角一跳,悄悄抿着嘴,低下了头。
他确实知道江潮不喜欢这样,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甚至还曾经因为这件事情有过略微的心酸——他那时以为江潮不喜欢他,才不想要跟自己扯上一些超出友情的关系,哪怕大家都认为那只是玩笑。
后来……后来他们开始谈恋爱,裴林也渐渐忘却了这件事。现在提起来,裴林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他看了江潮一眼,嘴巴都噘起来了。
江潮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以前肯定是误会了,心里又忐忑又无奈。偏偏看裴林这副模样又觉得可爱得不行,纠结了一下,他先……伸手捏住了裴林的嘴。
裴林伸手打他。
江潮轻声笑了,没躲。
笑过后,他的表情又有些复杂。
“不喜欢的原因,当然不可能是因为不爱你,宝宝。”江潮抚着他的脸颊,指腹轻轻带过裴林嘴唇上被他自己咬出的浅浅唇印,“我只是不喜欢……他们把你形容得像是我的小跟班。”
江潮收回手,极认真地看着裴林:“我不喜欢这样。你就是你,你是裴林,不是我的附属品,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你就是你。”
说到这里,江潮移开了一直盯着裴林的视线。他虚虚地看着空气中某处,喃喃自语道:“你的名字前面可以加上任何一种前缀,唯独不要是属于某个人的裴林——在‘江潮的爱人’之前,你首先是你自己。”
他重新看向裴林,轻声道:“……你知道我嘴笨,很多话我不会讲。现在我告诉你,希望能够……弥补一点以前给你造成的困扰或误会。”
他低下头,伸手攥着裴林的手:“可以吗?”
裴林心里暖融融的。
他又有点觉得自己真没出息,怎么会被江潮用这样几句话就轻易哄好。可他分明也清楚,江潮不是会说谎的人,更加不会骗他。
他顺着手上的力气,轻轻攥了攥江潮的手心,和他十指相扣,小声“嗯”了一声:“我知道……阿潮。”
那些解释的话语,在这一刻又化形成了爱人的关心和担忧,裴林后知后觉地尝到了甜味,嘴角的笑意也偷偷冒了出来。
他清清嗓子,又眨眨眼睛,狡黠地说:“大概知道了,先原谅你吧。”
江潮浅浅地笑了。他凑过去咬着裴林的嘴唇,含糊地说:“以前让你伤心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裴林闭上眼睛,任那吻越来越深。
他抓着江潮的衣服,竟也听到了江潮震耳欲聋的心跳。
江潮竟然也在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呢?他是不是也会……害怕和担忧呢?
这样的问题,似乎并不需要问出口就能知晓答案。
江潮抱着他倒在沙发上,咬着他的肩膀,在留下一个又一个吻痕的时候轻声说:“老害怕回来时你就跑了……还好这一季《种田》只剩最后一个地方了。”
裴林边笑边避开他的亲吻:“痒……”
江潮也笑,他追着去咬裴林的耳垂,说:“这季快结束了。我可再也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
这最后一次录制,裴林去探了班。
他和江潮关系好,过来看望也正常,节目组都很欢迎,没有人觉得奇怪。
还请裴林做了一期的飞行嘉宾。
这节目没有固定的主持人,又是慢节奏的乡村类综艺,本来就没什么笑点。这季请来的几位爱豆偶像包袱极重,不太放得开,几乎每一期都需要编剧主动cue他们,才能制造出几个笑点。
现在裴林来了,至少节目的节奏和控场不用操心了。
而且……裴林这个黑暗料理小能手,还意外地贡献了不少包袱。
比如节目录制到一半时,裴林忽然消失了十分钟。再出现时,他换了一条裤子。
众人表示:“……嗯?你做了什么??”
裴林尴尬道:“敲鸡蛋的时候敲碎了,洒裤子上了……”
那两个爱豆录了几期节目后已经会做一些基础的饭菜了,听到这话后十分疑惑:“敲鸡蛋怎么会敲碎呢?”
“……”裴林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是鸡蛋先动的手。”
反正……不好说,江潮身边的助理导播明显感觉到这位前辈开始焦虑了。
*
这一期是这季《种田》的最后一天录制。
和开机时一样,节目组安排了一些关机活动,希望这一季的节目圆满结束。
放烟花是少不了的,江潮作为个子最高的人,毫不意外地又被安排去放加特林。
江潮:“真服了。”
导演跟他开玩笑:“小江长这么高,也会有烦恼哈!哎话说回来,小江啊,你有没有两米高啊?你同事都跟我说你有两米高,是不是骗我?”
江潮凉凉道:“是骗你,因为我有十米高——我跟奥特曼一样高,行了吗,满意了吗?”
导演说不过他,摆摆手笑着退下了。
裴林依然没去现场,只在外围远远地看了一会儿。
江潮举着加特林,那架势真像是要冲上去咬人。挺高兴的日子,他搞得像是要上战场一样。
周围人纷纷让开那块地方,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江潮迁怒了。
几分钟后,随着烟花点燃的刺耳响声,这巨大的烟花冲上天空,在昏暗的夜里划开一道绚丽的口子。
五彩斑斓的烟花将黑暗的画布点缀成各色交织的美丽图案,载着大家对节目的热切盼望,飞上了最高点。
导演带着一众工作人员傻乎乎地喊起了“收视高升”“明年还有下一季”的口号,裴林在外面望着,不知不觉也被他们的快乐感染。
几分钟后,加特林燃完了。
江潮用手费力地扫着面前的烟灰,灰头土脸地朝裴林走来,抱怨道:“弄得我头发上眼睛里全是灰!”
语气是不满的,脸上却早已露出了笑意。
他又骂道:“搞这些封建迷信,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裴林忍着笑,过去帮他清理脸上的灰。
江潮眨了眨眼睛,还是觉得右眼睁不开——灰落进眼睛里了。想揉一揉,手上又脏。
裴林左右看看,确定剧组的工作人员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后,悄悄踮起脚尖——
轻轻吹着江潮的眼睛。
他们离得很近,江潮高大的背影几乎能将裴林整个拢入怀中。
那一点点气流很快就带走了眼角的小灰尘。江潮睁开眼睛后,视线范围内只有一个脸颊微微泛红的裴林。
他看着自己,双眼明亮,眼角害羞地垂下,浅浅的泪痣调皮地像在眨眼,在冲着自己笑。
江潮喉结一滚,伸手按住裴林的后脑,在他鼻尖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羽毛一样轻柔的,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只有热恋中的两个人才知道的甜蜜的吻。
第40章
裴林偷摸着回酒店的时候, 为了关机而举办的小小仪式还在继续。
他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和江潮一起快步回了房间。
滴——
房卡插进卡槽后,房间内的灯光悠悠亮起, 又立刻被按灭。
忽然明亮又忽然昏暗下来的灯光让裴林眼前出现了短暂的眩光, 他抓紧手间的衣服, 双腿发软地倒在面前那人的怀里。
“阿潮,阿潮——”裴林呢喃着叫他的名字,那几声浅浅的呼唤被压在房门关闭的声响下,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到。
裴林临时过来, 节目组贴心地为他安排了独自一人的大床房。关上房门后, 逼仄的密闭空间情/欲蒸腾。
明明只有两天没见, 内心的想念已经浓到快要冲破胸口。
柔软的大床凹下一个明显的弧度,刚洗过澡还没有吹干的头发凉凉地戳过江潮的掌心。
耳垂被轻轻揉着,眼皮上落下一个又一个亲吻, 裴林睁不开眼睛,躲避之间又把脸颊送了上去。
那吻果然转移到了脸边。
裴林的膝盖蹭着江潮的腰, 黏黏糊糊地被他吻着。
民宿的房间隔音不算太好, 裴林恍惚间好像还能听到远处人们的笑闹声。
他抱紧江潮,手指在碰到江潮□□的肩膀时又羞涩地缩了回去。
江潮弯下身等他来抱着, 等了好久都没等到, 一扭过头, 只看到裴林脸颊泛红、双眼紧闭, 躺在枕头上, 动都不敢动。
江潮拉过他的手,本想直接绕在自己肩膀上, 可刚碰到裴林的双手,他又停下了动作。
他半跪在床上, 低头看着裴林,在无法忽视的情/欲之外,又萌生了一种……觉得裴林实在可爱的想法。
他换了个姿势,侧躺在裴林旁边,面对面地将他抱进怀里。
微潮的头发已经半干,乖巧地贴在裴林额前,江潮看了更觉可爱,伸手捞起其中几根,坏心眼地戳刺着裴林的泪痣。
“……”裴林拍开他的手,不满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江潮闷声笑了,又从背后把人抱住。他的下巴抵在裴林头顶,鼻间尽是香甜的洗发水味道。
只是这么抱着他,心里就觉得满足。
一阵闷热过后,房间里悄悄恢复了平静。
裴林枕在江潮的手臂上,眨眼的动作很慢,有点困了。
江潮轻吻着他的额头,低声说:“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江潮可没有裴主播这种单人大床房的待遇,他晚上得回自己的房间。
裴林抓了抓他的手背,闭着眼睛靠得更近。
他眷恋地蹭着江潮的手背,在他身旁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外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裴林迷迷糊糊地醒来,又被耳畔熟悉的轻声安抚哄睡。
黑暗中,那人还捏了捏他的手心。
几分钟之后,身旁的床垫轻轻动了动,房门被小心打开又轻声关上。
江潮轻声离开,房间内重新恢复安静,像是这一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但他又切切实实地留下了痕迹。
他抚过裴林脸颊的宽厚掌心,舔舐着耳垂的温热唇舌,和带着柠檬酸苦味的须后水味道。
*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节目组的人与参与录制的嘉宾们道了别,等待车子接他们回南城。
江潮站在这群人的最外围,哈欠连天。
他个子高,站得再远也能被一眼看到。
裴林拽拽卫衣帽子的抽绳,远远地跟他对视了半秒。
江潮的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停下了。他看着裴林眨眨眼睛,眼神带上了明显的笑意。
裴林回应着他的视线,一两秒后羞涩移开。
他手里还攥着帽子的抽绳,抓在手里绞来绞去。
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隐晦地传递着只有对方才知道的汹涌爱意。
*
等车的时间很长,中间司机打了电话过来,说是高速路发生了车祸,堵了很长一截,估计还要再晚一点才能到。
节目组的人等得无聊,干脆在外面支起椅子,坐着聊起了天。
裴林私下里没那么多话,却也会在这时候主动承担起主持人的小“责任”,各种话题信手拈来。
和这些人说话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裴林分了一大半注意力在远处的江潮身上——江潮可从来不会参与这种闲聊。
裴林时不时朝他的方向丢去一个眼神,次次都能得到回应。
裴林分心想着,也不知道在外人看来江潮这眼神会不会太过明显……
想着想着他又觉得,还是别操心江潮了吧!先想想自己这脸上能不能藏住事罢!
地下恋情……别从自己这里曝光啊!
然而就在下一秒,裴林敏锐地发觉江潮那边的气氛不太对劲了。
他脸上的表情忽地变得冷酷又阴鸷,顷刻之间,他好像又变回了学生时代那个浑身是刺的江潮。
裴林不知发生了什么,嘴巴还在习惯性地讲着话,心思已经飘走了。
不过,很快他便清楚了一切。
不只江潮那边的气氛变了,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些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恭敬起来。
“……”裴林心下了然,也闭嘴不再说话。
他从座位上缓缓起身,与此同时,坐在他对面的导演也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对裴林身后的人说:“台长,您怎么过来了?”
裴林跟着转过身,也和欧阳司打招呼:“台长——”
话说到一半,他越过欧阳司,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欧阳奕时。
看来这禁闭结束了。
欧阳奕时确实变了一些,从前还有点趾高气昂的,现在看着倒是沉稳不少。
就是不知道这沉稳是真的还是装的。
欧阳司和导演打了个招呼,又去叫裴林:“你也在啊。”
说着又想起来了,见缝插针展示自己的好记性:“哦,想起来了,这最后一期,找了你来做飞行嘉宾,顺便给他们把关节奏。”
裴林客气道:“导演叫我,就来了。”
欧阳司点点头,不再看裴林,转而回答起导演的问题:“我这周公休,刚好就在这附近,听说你们还没走,就过来看看。”
导演笑道:“那多亏了高速堵车,不然都见不着您。”
裴林没再听他们说话——这边江潮恶狠狠地盯着他这里,那边欧阳奕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里,他快被这两道视线烤熟了。
他清清嗓子,退后一步,让自己躲在欧阳司身后,避开欧阳奕时那“恐怖”的注视。
欧阳奕时神色苦了吧唧的,也没说什么,只在他爹使了个眼色的时候蔫蔫地和几个主要人员打过了招呼。
导演小心翼翼地说:“欧阳公子没休息好哇。”
欧阳司哼了一声:“前些天生病了,刚好。赶上我休假,就说带他出来散散心。”
一众人赶忙上来拍马屁:“哟!这是怎么了啊!”
其实心里门儿清——这是欧阳司给自己儿子找的台阶。
欧阳奕时丧丧的:“甲流,不知道怎么感染的。发烧,咳嗽,去医院一检查,直接给我扣下住了两天院。”
于是,众人又这样那样地安慰了一番。
这个空当,司机终于赶到了。
工作人员安排大家上车,也和欧阳父子道了别。
江潮早早地上了车,一屁股坐在车尾最后面的位置,脸色很臭地往那儿一坐,也不说话,黑脸煞神十分唬人。
其他人看他这样,也不敢坐他旁边,其他人陆陆续续都上了车,就江潮的前后左右都空着。
裴林:“……”
也没有这么恐怖吧!
他站在大巴车外抬头向里面看去——
江潮也正在寻找他。
冷淡的目光对上裴林后,那眼神里瞬间就有了别的情绪。
江潮用口型比划了一句“坐我旁边啊”。
裴林偷笑着抿了抿嘴,轻轻点了点头。
他跟导演一起,最后和欧阳父子道了别。
转身准备离开时,欧阳奕时叫住了他:“哎,裴林——”
“……”裴林在心里叹气,实在不想理他。
他在心里将欧阳奕时狠狠地反复摔打,又不得不回过头去回应他的话。
“欧阳,怎么了?”裴林调整好表情,转过身,表情既不过分冷淡,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带着奉承和讨好,“春夏换季,确实容易生病,注意身体。”
欧阳奕时避开他爹,把裴林拉到了一个在众人视线范围内内、但应该没人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地方。
裴林不想惹他,但也不怕他。远离了其他人后,裴林连表面上的客气微笑都不想维持了。
“有什么事吗?”他问。
裴林长了一张相当温和的脸,脾气也好,跟谁说话都是笑盈盈的,极少有这种面无表情、甚至称得上冷漠的时候。
欧阳奕时短暂地移开视线,再看过来时,神色居然算得上诚恳:“我是想提前告诉你一件事情。之前——”
他朝大巴车的方向看了一眼,略过了一些话,说:“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但……我没有想过要害你,我没有过这种想法。”
事到如今,再谈些什么“想跟裴林认真谈恋爱”的话显得十分可笑,虽然……欧阳奕时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这看似荒谬的想法竟真的是自己想要的。
他又回头看了看欧阳司,轻声叹了口气,说:“反正……这段日子发生了不少事,没法跟你说。我只能告诉你——”
他压低声音:“关注一下这几天的新闻,应该就是这两天,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会出通报,你留意一下。”
他向后退了半步,继续把话说完:“总之……算是帮你出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