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1章 送医
床头柜上散放着一盒开了的止痛片，颜倦蜷缩在床上，意识混沌，听到手机铃声，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几点钟。
他闭着眼睛摸过手机，按了接听也懒得开口，等着对方说话。
“颜倦？”电话里熟悉的声音叫了声他的名字，颜倦勉强回过神，睁开眼应了一声。
蓉汇后面的花园修建得格外漂亮，初秋时节五颜六色的花朵仍然绽放着，不远处几个被家长带来的小朋友在追逐打闹，陆策停在一条小石子路上。
“还没起床？”陆策问。
颜倦捂着肚子疼得难受，把手机拿近了点：“没，陆老师已经到酒店了？”
“嗯，爷爷很开心。”陆策又想到季红虚伪的笑脸，诚恳道：“谢谢。”
陆策的声音对于颜倦来说就像是一剂药效绝佳的止痛片，颜倦笑了几声：“陆老师都和我说了好几遍谢谢了。”
“应该的，”陆策听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来：“肚子还难受吗？”
陆老爷子贺寿，颜倦这边再不舒服也知道不是向陆策示弱的时候，有气无力地回：“没事了。”
电话里的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一来，陆策一天在学校的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除了上课，年级还有大大小小各种探讨会和交流会，他没什么时间坐着看手机，有时候给颜倦回一条消息都要等一两个小时以后。
他主动找颜倦的时候很少，打电话也都是确实有事要沟通，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站在热闹的宴会厅里，看着每个人脸上真假参半的笑脸，却莫名地想给颜倦打个电话。
“陆老师现在不忙？”颜倦侧躺着，把手机放在脸上，又闭上眼，苍白的嘴唇勾了勾，露出一抹笑意。
陆策没想到颜倦问这样的问题，下意识回了句：“暂时还好。”
即便颜倦已经提前和工作人员对接过，但是爷爷的寿宴，陆策要招待宾客，要照顾家人，还要应付各种突发状况，自然是分身乏术。
他在这样的时候还能分神给自己打个电话，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
颜倦故意没有主动说话，等着陆策开口。
“刚刚经理给了我一颗解酒药，说是你让他提前准备的。”陆策声音温柔了下来。
颜倦捂着肚子翻了个身，额头立刻覆上一层冷汗，声音仍然带着笑意：“又要说谢谢？”
到了嘴边的“谢谢”还没说出口就被堵了回来，陆策忍不住笑了。
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贺念也不难看到陆策脸上的笑，他其实笑的时候并不算多，尤其是这种私底下发自内心的笑，贺念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看到过了。
其实两个人都没什么特别的话想说，正常的一通电话到这里也就差不多该结束了，然而双方都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陆策不知道说什么，颜倦纯粹是肚子疼得开口都没什么力气。
“那你…”
颜倦话还没说完，对面隐约传来一个有点耳熟的男声。
“陆策，时间差不多了，阿姨让我过来叫你进去。”贺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停在陆策身后的位置。
陆策皱眉转过身，看着贺念，方才脸上的温和不见踪影，淡淡开口：“知道了。”
“没想到陆老师还邀请了贺老师？”电话里安静了几秒钟，颜倦问。
这事儿解释起来有点刻意，颜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陆策没多想：“晚上回去说。”
颜倦闭上眼，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旁边，肚子里的绞痛让他反胃，挣扎着从床上站起身，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连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眼前阵阵发黑，缓了好半天才艰难地站起身。
李校长拎着钥匙被老婆打发出来买水果，电梯门刚一打开，他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电梯里只有颜倦一个人，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抓着电梯旁边的扶栏，一脸痛色。
“颜倦？怎么了这是？”李校长一步踏进电梯，急忙扶着他的胳膊：“哪儿不舒服啊？”
颜倦说话都发不出声音，虚弱道：“肚子…”
李校长教育人的毛病又犯了，按了负二层，心里也跟着慌了：“你别紧张，我这就送你上医院！你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天天生活也没规律，落下一身的毛病！”
颜倦一阵阵耳鸣，听不清李校长在说什么，只觉得耳边嗡嗡嗡响个不停。
扶着颜倦上了车，李校长一脚油门轰到底，急赤白脸地往医院开。
“你不是平时和陆策走的很近吗！那小子又去哪儿啦！”李校长无意间扭头看了他一眼，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急吼吼地摸出手机：“不行，我还是给他打个电话！”
颜倦一手按着肚子，抬起另一只手想制止，无奈浑身一点力气使不上，只动了动手指就疼得止不住呻吟了一声。
李校长的手机连的蓝牙，颜倦睁着眼看着中控台屏幕上陆策的名字，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喂？”
电话一接起，李校长结巴了一下，不确定地瞅着颜倦：“我也没打错啊…”
“李校长？”对面的声音挺熟悉：“我是贺念。”
“是小贺啊！”李校长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带着疑惑：“你怎么又和陆策在一起？你们在加班？”
贺念迟疑了一下，颜倦低哼了一声，李校长没再纠结谁和谁在一起干什么的事：“陆策呢？”
“他…在忙，”贺念看了一眼正陪在老爷子身边，替老爷子应付过来敬酒的宾客的陆策：“您找他有事吗？”
车子打了转向灯，毫无预兆地并入左车道，后面的车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疯狂按喇叭，李校长急了：“有事！我现在没空，你让他等会儿给我回个电话！”
陆岐虽然和别人调了班，但是以防万一仍然不能喝酒，所有宾客敬的酒都由陆策接着，贺念挂了电话，远远看了一眼陆策，纠结了一下，还是朝他走过去。
“陆策，”贺念压低声音，把手机递给他：“刚刚李校长打了电话过来，说有急事。”
陆策冷声道：“谁允许你接我电话的。”
贺念来的匆忙，手机忘了充电，刚刚临时借陆策的手机，李校长的电话打来的时间也确实是巧。
他当时没多想就接了，此时被陆策这么一问，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曾经替对方接电话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今却没了这个资格。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贺念掩藏起内心的失落：“你快回个电话吧，我听着声音很着急。”
李校长找他，陆策的第一反应就是班里的哪个学生出了问题，和老爷子打了声招呼，拿着手机去外面回了个电话。
别说颜倦，就连李校长都是一身的汗，好不容易把颜倦送进急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陆策的电话就回了过来。
“李校长，你刚…”
“快！赶紧来一趟医院！”李校长急得上气不接下气：“颜倦肚子疼，市医院急诊。”
陆策握着手机的手一紧：“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李校长也没心思解释，医生推开检查室的门，手里拿着一大堆检查报告。
医院的环境和酒店的环境一样嘈杂，医生的话隔得远，陆策听不清楚，李校长已经专注地和医生沟通去了，除了隐约的“立刻手术”几个字，其他的话陆策一句也没听到。
宴会厅内热闹得不像话，陆策快步走到老爷子身边，脸色带了几分焦急。
老爷子是看着陆策长大的，他这样实在罕见，想必是和刚刚的电话有关。
“爷爷，我现在有点急事，不能陪您了。”陆策歉意道：“我得先走了。”
老爷子抬起眉梢看了他一眼：“出什么事了？”
陆策心急如焚：“我一个朋友病了，医生说立刻手术，我得过去。”
季红留意到这头的动静走过来，皱眉道：“怎么了这么着急？谁手术？”
“是不是颜老板病了？”刚刚李校长打来的那通电话中，贺念隐隐约约听到了颜倦的声音，走过来问。
陆策扫了他一眼没理：“爷爷，实在抱歉。”
季红脸色很难看，不悦地质问：“陆策，爷爷今天寿宴，什么事儿不能等晚点再说？他手术是需要你去签字吗？”
母子俩碰到一起就是剑拔弩张的氛围，陆策的表情很克制，转身看着季红皱着眉的表情。
“颜倦是我的朋友，他病了，我去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陆策的神色也冷了下来：“这段时间我忙着摸底考和家长会，这个厅，这个厅里的每一处布局，都是颜倦操心的，他做的这些，我不说，不代表我看不到。”
季红的胸口剧烈起伏，气息不稳地盯着他。
“你所谓的孝心，都是颜倦替我做的。”陆策瞥了一眼贺念：“你叫了无痛关痒的人来参加寿宴，我却连颜倦病了去看看他都不行？”
“真的是疯了！”季红低声咒骂了一句：“近墨者黑果然是有道理的！”
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见状挥挥手：“有急事就快点去，时间可不等人。”
◇ 第32章 陪护
鼻间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耳边传来监测器有规律的声音，颜倦的意识逐渐回笼，眼睫扇了扇才缓缓睁开。
李校长正盯着吊瓶里的液体看，见颜倦睁开眼，赶紧凑上前：“醒了啊？”
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似的，好像想张开嘴都费劲，李校长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在病床边。
“今天看了你我怀疑我对电梯都有阴影了。”李校长心有余悸：“我老婆当年生孩子都没你吓人。”
亲眼看着读书期间动不动就把自己拎到办公室罚站的老师被自己吓成这样，这种感觉还挺奇妙，颜倦动了动身子，被李校长一把压在床上。
“你急性阑尾炎，刚刚动了手术，医生说你需要平躺六个小时不能动。”
李校长看着颜倦苍白的脸色，到底也是心疼了几分：“好在陆策过来了，不然我自己跑上跑下还真应付不过来。”
来医院的路上痛得精神涣散，颜倦也依然记得从车载蓝牙里公放出的贺念的声音，顿时没了心情，刚刚是没什么力气开口，现在是根本懒得开口了。
病房门被人推开，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走进来，颜倦懒懒地看过去，和刚进门的陆策对上了目光。
陆策径直走到病床边，把手里刚拿的药放在床头柜上：“什么时候醒的？”
颜倦缓慢地眨了眨眼，没理。
他不说话，陆策也没放在心上，顾衍之跟着走过来。
“麻药药效暂时还没过，可能会有点困，不能睡。”顾衍之道：“待会儿可以稍微喝点水。”
颜倦看向穿着便装的顾衍之，顾衍之自觉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我是顾衍之，本院的医生，也是陆策的朋友。”顾衍之看了看陆策：“他不放心你，所以特地抓着我过来看看。”
李校长在这儿守了一下午，颜倦这头没什么大问题，再加上顾衍之在这儿没什么不放心的，和陆策打了声招呼走了。
颜倦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眨眼的频率很慢，读书期间被上课折磨的感觉又来了。
陆策小心地用棉签沾了点水，像是不敢用力似的涂在颜倦的嘴唇上。
“之前你说肚子疼我就应该想到的，”陆策低声说：“今天电话里也没听出你不舒服，实在抱歉。”
陆策的声音很低沉，颜倦听完更困了，缓慢地眨眼不吭声。
他这反应一看就是哪儿不高兴了，陆策把棉签放在一旁：“怎么了？”
颜倦摇摇头，眼睛快要闭上了。
顾衍之看了一眼：“陪他说说话，这几个小时千万不能让他睡。”
“颜倦，”陆策叫他：“别睡，我陪你说说话。”
大概是因为从小小病不断大病不生的原因，头一次用麻药，颜倦只觉得药效太强了，大脑和嘴巴好像已经分家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不说。”颜倦回答。
陆策没想到是这种答案，愣了一下，没接上话。
身后一声轻笑，陆策转头看了顾衍之一眼。
“我不是故意的。”顾衍之无辜地解释：“主要是认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你吃瘪，还挺新鲜的。”
当年校辩论队的队长，在台上无所畏惧舌战群儒，现在被一个虚弱得不行的人堵了个哑口无言，确实挺有意思。
顾衍之不仅自己爱看，还想让段昱白和裴修言都过来看看。
陆策无语地看着他，顾衍之从他看似平静的目光中看出了对自己的嫌弃，从兜里掏出手机，找到四个人的群：“行吧，我先走了。”
颜倦头脑还是不太清醒，听到关门声勉强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不说？”顾衍之一走，陆策问。
“不高兴。”颜倦扁了扁嘴，像个撒娇的孩子：“没有我，有贺老师。”
他的声音含含糊糊听不真切，陆策再问了一遍，颜倦又不肯说了。
麻药过了劲，又没彻底过，肚子上的伤口开始有了点痛感，陆策一直陪着颜倦断断续续地聊天。
顾衍之已经和主治医生打过招呼，六个小时以后，医生过来看过以后，病房里没了陆策的声音，颜倦终于不用再精疲力尽地强撑着精神听他说话，直接秒睡了过去。
陆策把医生送到门口，再转身回来，颜倦已经彻底睡熟了，时间已经快晚上十点了，整个住院大楼陷入了一片安静，陆策关了病房灯，坐在椅子上看着颜倦。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两个人共同在一方安静之间，颜倦的呼吸均匀，陆策心中涌起一阵自责。
医生说前几天他突然发烧应该就和阑尾炎有关系，当时颜倦在他家里住了两天，他却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
前几天一起去大溪村，明明颜倦也说了肚子不舒服，但是他也没有意识到有问题。
如果他能早点催颜倦去医院检查，或许他今天也不会受这么大的罪。
陆策知道自己本身就不是一个多有趣的人，从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是颜倦带给他新鲜的感受，但是他给颜倦的并不多。
作为班主任，学生的身心健康比成绩更值得关注，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是对学生们的耐心和细心并不少，却没将这份细心放在颜倦身上。
颜倦脸色苍白如纸，陆策在内疚中隐约窥探到一些其他的东西——他觉得有点心疼。
－－－
一大早，一医院住院部六层来了三个男人，一个怀中捧着一大束康乃馨，一个怀中捧着一个巨大的水果篮，还有一个走在最后，一脸并不想和前面两人说话的表情。
“是这儿吧？”沈弈停在一间病房门口，往里面看了看，又回头问：“修言？是这间吗？”
裴修言伸手拨开沈弈怀中夸张的花束，直接推开门。
因为麻药的关系，颜倦昨晚睡得特别沉，直到今天早上医生来查房才醒过来。
听到动静，颜倦扭过头看过来，见到三人，眼底带着明显的嫌弃。
沈弈一脸夸张：“哎呦我颜，这脸怎么白成这样，心疼死我了吧！”
齐煊把手里的水果篮放下，四处看了看：“我大侄子呢？”
麻药彻底失效，刀口疼得很是折磨人，再加上一大早醒来就没看到陆策，颜倦身心俱疲，一句话都不想说，不解地皱眉看着齐煊：“什么大侄子？”
“你不是剖腹产吗？我昨晚后半夜才回家，睡了三个小时就挣扎着起来了，就想过来看看是不是父子平安。”
颜倦一脸虚弱：“滚。”
“行了，别闹了。”裴修言解释道：“今天早上陆策给我打电话，说你动手术没人照顾，他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
说话间，齐煊已经自顾自地从果篮里摸了一个香蕉剥了皮咬了一口：“我们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什么情况，听说你看上修言他们学校的一个数学老师了？”
这称呼不好听，即使说话都扯得伤口疼，颜倦还是身残志坚地更正：“陆老师。”
“行啊，大半夜不在外面嗨，帮教师哥哥批卷子，贤惠得有点可怕了。”沈弈指了指放在旁边的康乃馨：“我这花没选错，适合贤妻良母的你。”
只要有齐煊和沈弈在，就没有冷场的时候，两人一唱一和，齐煊更是过分地点了个麻辣香锅的外卖。
病房里闹哄哄的，聒噪得颜倦又忍不住开始想念昨晚半梦半醒之间，陆策为了不让他睡着，一直低声陪他聊天的时候。
虽然两人说了什么他已经完全记不住了，但是那种感觉他忘不了。
颜倦疼得难受，手搭在腹部又不敢用力，从昨天躺到现在腰酸背痛浑身都不舒服。
也只有裴修言稍微体贴一点，坐在病床边陪了颜倦一会儿。
陆策是班主任，裴修言不是，他要带班，所以时间也不如裴修言自由，早上裴修言没课，和李校长请了个假，李校长自然知道颜倦的情况，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病房里充斥着一股麻辣香锅的味道，齐煊和沈弈吃饱喝足，俩人端着手机坐在椅子上斗地主，时不时喊一嗓子，导致隔壁病房的大爷溜达着往里面看了好几回，总以为这里面是打起来了。
“要不你们两个走吧，”颜倦一脸闹心：“人你们也看过了，还不如去星巴克点杯咖啡坐着。”
齐煊又输了一把，摆手拒绝：“那可不行，不在这儿陪你一天，怎么能显出咱们情比金坚呢。”
他说完坏笑两声：“还是说，你其实就是想让教师哥哥来陪你？”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裴修言“嗬”了一声，站起身：“你怎么过来了？”
中午放学只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陆策直接开车从学校赶了过来。
“吃饭没？”裴修言问。
陆策的目光落在那束康乃馨上，又转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颜倦：“还没。”
“陆策，颜倦的，嗯，朋友。”裴修言介绍道：“齐煊，沈弈。”
陆策点点头：“你们好。”
“陆老师好！”沈弈收了手机，站起身：“正好我们几个也没吃饭呢，中午一起出去吃点东西？”
陆策鼻间是浓浓的麻辣香锅味，走到病床边，声音很自然：“你们去吧，我待一会儿就得走了。”
◇ 第33章 送花
“啊？这不是…”沈弈茫然地指了指放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扔掉的外卖盒子。
齐煊看不下去了，打了个嗝，拽着沈弈的胳膊：“快走了，到饭点饿糊涂了这是。”
裴修言下午有课也得走了，提着麻辣香锅的外卖袋，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对了，刚医生说颜倦要下床走一走防止黏连，上午我三催四请的他就是不肯下床，只能交给你了。”
平躺着刀口都疼得不行，更何况还要站起来，颜倦自然是百般不肯，幽怨地瞪着裴修言。
裴修言对除了温橙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屏蔽了，直接无视他带上门走了。
“我扶你起来走一走好不好？”陆策的语气很温和，但是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颜倦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能不能等一会儿？”
陆策俯身手撑在他枕边：“不能。”
手术之后下床是最痛苦的，颜倦拒绝无果，躺在床上耍赖，伸长胳膊直接勾住陆策的脖子：“我没力气，只能陆老师抱我了。”
陆策一手扶着他的后腰，另一手抱着他的肩，手上微微使力，还没等把他抱起来，颜倦已经疼得一把搂紧陆策的脖子。
这个姿势非常暧昧，颜倦把头埋在陆策的脖颈处，陆策身上好闻的清香也没办法消除丁点儿疼痛。
“太疼了陆老师，”颜倦伏在陆策肩上，疼得呼吸不稳，小声说。（PS.审核老师，这里只是刀口疼而已！）
陆策没办法，就着这个姿势让他缓了一会儿，才把他从床上扶起来。
颜倦疼得站不住，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身体全靠陆策搭在后腰上的手撑着，两人面对面站着，颜倦把额头抵在陆策肩上不肯动。
陆策本来话就不多，清晰地感受着颜倦身体在微微颤抖，竟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像说什么都没有用，语言变得特别苍白，没办法为他分担一点疼痛。
“陆老师，”颜倦低着头，声音从下面传来，听上去没有平时清亮。
陆策侧过头：“怎么了？”
颜倦的手还环着陆策的脖子，仰起头，以一个非常近的距离看着陆策，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一起。
“昨天我没想麻烦你的，”颜倦一脸真诚，假模假式地开口：“我不知道李校长会给你打电话，毕竟连贺老师都知道昨天是爷爷的寿宴，我以为李校长也知道。”
他这话说的，一边亲热又坦然地直接称呼老爷子“爷爷”，一边又直接把李校长和贺念划分为陆策的同事一类的普通关系。
昨天因为麻药的关系智商稍微有点掉线，今天恢复了正常，颜倦自然不会像昨天那样直接地表现自己的醋意，他没吃醋的资格，这件事他还是清楚的。
陆策没听出他这绿茶发言的话外之音，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是我妈私下邀请了贺念，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颜倦波澜不惊地“哦”了一声，心情顿时明媚起来：“那陆老师，如果你们班的学生克服了心里上障碍勇敢地做了一件他从前不敢做的事，你会不会奖励他？”
和颜倦相处的时间长了，陆策多少也能跟得上他跳脱的思维方式：“会。”
陆策掌心之下的病号服有点潮湿，颜倦疼得身上都是冷汗，还能笑得出来：“我这么痛都坚持站起来，陆老师是不是也要给我奖励？”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陆策问：“想要什么奖励？”
颜倦看了一眼沈弈抱来的那束康乃馨：“我想要一束陆老师送的花。”
这要求也不过分，陆策答应了，又陪了他一会儿，把颜倦扶回床上。
颜铭朗和许芙蓉出国度假去了，下午没人陪着陆策不放心，在护士站请了个护工。
陆策中午只呆了一个小时就得走，颜倦舍不得他，躺在病床上眼巴巴盯着他和护工交待注意事项。
护工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和医院一直合作，照顾阑尾炎手术后的患者特别专业，笑着安慰道：“你就放心吧，保管你走的时候回来还是什么样！”
“如果他不想起床就算了，等我晚上回来再陪他走一走。”陆策像个没有底线的父亲，低声道。
护工保证：“好，您放心，我在一医院干了十多年了！”
陆策看了一眼颜倦：“我晚上过来陪你。”
颜倦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突然理解了被送到幼儿园的小朋友舍不得父母离开的心情。
贺念盯着陆策的办公桌发呆，第一节课的铃声一响把他吓了一跳。
“贺老师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一位老师正打算拿着书去上课，看到他浑身一颤，打趣着问。
贺念回过神来笑笑：“没有，就是看陆老师中午没在，我还想他下午赶得上上课吗。”
老师笑了：“陆老师第一节没课，说是有朋友住院了，他中午过去看看。”
贺念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桌面：“只有一个多小时，还要赶到医院去。”
“可不是嘛！应该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吧。”老师站起来喝了口水：“陆老师看上去人缘就好，估计身边朋友也不少。”
老师喝了水拎着书走了，贺念不置可否。
哪是什么认识很多年的朋友，贺念苦涩地想，他和陆策认识十年，可是年头再多，最后也退回到了连朋友都不是的位置。
第一节课午休刚结束，有些学生醒不过神，可能直接睡过去了，不过七班第一节是裴修言的课，所以没什么人敢溜号。
陆策在教室后门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办公室。
赵亦轩知道陆策中午没在，吃了午饭特地去食堂的超市给他带了个三明治放在桌上，陆策没怎么饿，顺手把三明治放在了旁边。
贺念一直看着他，他的目光很专注，存在感很强，陆策不可能感受不到，然而陆策却始终没有抬头，拿了前两天的随堂考批改。
贺念略有些失望地移开目光，一整个下午都在找机会和陆策说话，然而直到晚自习也没鼓起勇气。
九点半，高三楼的放学铃打响，桌椅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奔跑的脚步声一起响起，陆策简单收拾了桌面的东西，拎着车钥匙站起身。
“陆策。”办公室还有另外几个老师，贺念走到陆策桌边，压低声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陆策正要走，见状停下脚步看着他。
“颜老板还好吗？”贺念问。
“好多了。”陆策简短回答。
贺念扭头看了一眼办公室其他的老师：“你昨天走了以后阿姨挺生气的，有空的话记得给她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陆策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我的事不需要向谁解释。”
昨天突然出现在老爷子的寿宴上，贺念已经做好了陆策不满的准备，可是能和陆策一起并肩出现在家人的聚会上，看他礼貌又得体地接待宾客，这样的机会，贺念实在不想错过。
很多东西拥有的时候并不珍惜，以至于忽略了身边的那个人是多么耀眼。
“报告！”好几声报告同时嚎出口，是钱乐三人和赵亦轩。
陆策转过头：“怎么了？”
几个人磨磨蹭蹭地进了办公室，钱乐特地看了一眼贺念：“贺老师好！”
贺念抿了抿唇，话没说完，只得点点头，转身走了。
“陆老师，我们听说颜老板动手术了，”钱乐说：“我们几个想去医院看看他。”
陆策想也没想：“不行。”
赵亦轩一脸真诚：“陆老师，我们和颜老板也挺熟悉了，听说他手术都很着急，我们保证去看看就走，肯定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钱乐知道陆策不让他们去医院是觉得太晚了，浪费他们的时间，再接再厉：“就是就是，你不让我们去我们明天课也听不进去，作业也没心思做了。”
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诚恳，上次和颜倦相处的时间虽然并不算长，但是班里的同学对他的印象都不错。
再加上上次他替温橙开家长会的事儿早就在班级群传遍了，更是觉得相比起不苟言笑的陆老师来说，颜倦更好玩，更吸引他们。
陆策估计再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很有可能把颜倦拉进班级群了。
到底是孩子们一片真心，陆策也没拒绝，在四个人再三保证只待半个小时就各回各家以后，开车带着四个人去了医院。
他们几个也是听温橙提到颜倦手术的事，没来得及仔细打听到底什么问题，钱乐下课的时候给颜倦发了几条微信，不过没有收到回复。
这个时候去医院的人不多，停车场空位也多，陆策打了转向灯，把车停在医院大门口，钱乐坐在后座疑惑道：“不开进去吗？”
“稍等一下。”陆策把车窗放下开了双闪，看向马路对面。
没过多久，一个骑手骑着电瓶车过来停在车旁边：“请问是陆老师吗？”
陆策推开车门下了车，骑手打开后面的外卖箱，钱乐坐在后座看不见，趴在前座中间：“陆老师点外卖啊？”
“谢谢。”陆策道了谢拉开门，把手中的一捧天蓝色的满天星递给坐在副驾的赵亦轩。
◇ 第34章 回家
钱乐从后面盯着被赵亦轩毕恭毕敬地放在腿上的花，默默腹诽，刚刚看到贺老师在办公室和陆老师说话的时候他还替颜老板捏了一把汗，现在看来纯粹是自己多虑了。
住院部十点就统一关灯了，别的病房里都黑漆漆的，钱乐小声问：“陆老师，颜老板不会已经睡了吧？我们会不会打扰他啊？”
“不会。”陆策回道。
钱乐平时心挺大一个人，站在颜倦的病房门口才发现自己今天替他瞎操心的时候是真不少。
病床床头的小灯开着，护工阿姨正坐在病床边，两人的头靠的很近，正一起看什么东西。
“我出个二万。”颜倦一动刀口就疼，小心地捂着肚子躺着一动不动。
护工阿姨手里拿着颜倦的手机，动作麻利地替他出了个二万，又迅速放在一边，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喜气洋洋地说：“我可没作弊啊，碰！再打个六筒！”
听到开门声，阿姨扭头看过来，笑着站起身：“陆先生过来啦？”
颜倦已经困了，看到陆策，目光立刻被他怀中抱着的一大捧花吸引了。
“怎么还不睡？”陆策走到病床边，笑着和颜倦对视。
颜倦又盯着花：“这是陆老师给我买的吗？”
“是，”陆策把花放在旁边：“我没买过花，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颜倦眨眼睛：“陆老师买的我当然喜欢。”
他一直打直球，陆策已经习惯了，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整齐地站成一排的四人：“他们几个非要过来看看你。”
赵亦轩接道：“不只是我们，其实班里好几个同学都说想过来，我们四个算是代表。”
陆策过来了，护工自然就可以准备下班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陆策汇报道：“中午你走了就睡了一会儿，下午说无聊，我就陪他在手机上打麻将来着。”
颜倦性格讨喜，很是讨阿姨喜欢：“我把他拉进我们麻将群了，这一下午他赢了十六块钱呢！”
陆策哭笑不得，看了一眼颜倦：“你这么厉害。”
陆策一过来，颜倦就像瞬间变了个人，下午和阿姨还玩得好好的，现在顿时娇气起来：“陆老师，我不舒服，躺着不能动好累。”
护工阿姨收拾好了东西，略显诧异地回头盯着颜倦看了好几秒，这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呢？
下午赢钱了捂着刀口笑得十分开心的人不是他吗？
手术后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确实会让人腰酸背痛，陆策知道颜倦这话有真实的成分，也带着点撒娇的意思。
然而旁边四个单纯男高可不这么觉得，围在身边七嘴八舌地关心起来，一个个一看就是平时没关心过人的样子，问东问西说个不停。
“颜老板，你什么时候能出院啊？”侯锐问。
被陆老师放在心上好生照顾的感觉太美好了，以至于颜倦根本没操心过自己什么时候出院的事。
陆策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正好听到侯锐的问题，自然地接道：“明天下午。”
“这么快？”钱乐震惊，怎么和他心中的手术不太一样？
颜倦自己也没想到明天就能出院了：“真的吗？可是我觉得我还需要住几天。”
想到出院就要回那个四十几平的小房子养病，躺在床上头顶就是样式繁琐的水晶吊灯，红木沙发坐着和坐在地板的体感无差，颜倦顿时觉得自己的刀口又疼了。
“医生说你年轻，现在看来恢复的也不错，可以回家静养。”学生们站成一排，陆策也没坐着，一直站在病床边。
“其实可以请一个护工在家里照顾的，”侯锐提议：“我妈生我妹妹的时候我爸就给她请了一个，还能照顾我妹。”
刘庞给了他一脚：“那他妈叫月嫂！伺候月子的！”
侯锐揉了揉小腿，不满地嘟囔：“我又不懂。”
“中午医生和我说明天出院的时候我就想和你商量的，”陆策拿过放在旁边的杯子，把吸管送到颜倦嘴边：“你出院没人照顾，不如直接搬到我那里，虽然白天不能陪你，好歹晚上可以照顾。”
钱乐没控制住自己，嗷地叫了一声，急忙捂着自己的嘴。
今天是真没白来！
“那会不会太麻烦陆老师了，”颜倦含着吸管看了陆策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陆老师每天工作那么忙。”
陆策其实并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他能看得出颜倦生活上多少是有点娇气的，也担心他心里已经有了其他的安排。
“那好吧。”话说出口了，颜倦自然不会给陆策任何改口的机会，自顾自地答应了：“那就只能辛苦陆老师了。”
时间都过了二十分钟了，四个人又陪颜倦闲聊了一会儿，赵亦轩突然想起听到的小道消息：“陆老师，他们说下周要开运动会，是不是真的啊？”
陆策点点头：“周四周五，晚点我把运动会的项目发到群里，有想报名的直接在群里接龙。”
“那行，到时候我收集好了给您报。”赵亦轩拱了拱钱乐：“咱们早点走吧，颜老板还要休息。”
钱乐八卦还没看够，十分不情愿：“那颜老板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家了。”
四个人走后，陆策又陪了颜倦一晚，第二天下午特地请了假，开车直接把颜倦带回了家。
颜倦这两天身体虚，折腾回家就困了，陆策把他扶到客卧，替他盖好被子，转身去厨房准备午饭。
颜倦睡了一小会儿，被搁在旁边的手机振动声吵醒了，沈弈给他连续发了无数条微信，问他出院了以后回家没，什么安排。
颜倦捂着刀口动作迟缓地坐起身，给他回了条语音。
【当然是回陆老师家。】
对面迅速回了一条语音，颜倦点开，是沈弈鬼鬼祟祟的声音。
【回陆老师家坐月子啊？我送你的花呢？】
颜倦扶着床边的柜子站起身，顺手回了个【扔了】，把手机放在床上，打开客卧的门去找陆策。
他才出院，只能吃清淡的，陆策煮了两碗面，刚从厨房端出来就看到颜倦走过来，立刻把碗放在桌上走过去。
“怎么起来了？”陆策扶了他一下：“饿不饿？”
颜倦自己坚强地走到餐厅，被陆策一扶身体立马像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靠，声音拖得长长的：“饿了。”
桌上的番茄煎蛋面散发着香气，颜倦吹了吹塞进嘴里，含糊道：“一中运动会教师组通常都有比赛，你有没有项目？”
陆策坐在他对面：“有一个4x400接力赛。”
颜倦撑着下巴看过来：“真羡慕钱乐他们，能看陆老师比赛。”
他幽怨地叹了一口气：“不像我，只能在床上躺着。”
陆策看了他一眼，被逗笑了：“如果这几天你都能乖乖躺着养好身体，运动会的时候可以去看比赛。”
“真的假的？”颜倦来了兴致：“我肯定不会让陆老师操心的。”
颜倦的确说到做到，他平时就把自己照顾的特别好，即便白天家里没人自己也绝对遵从医嘱。
虽然看不到陆老师有点可惜，但是除了睡觉也会自己爬起来在客厅散步，确实是不用操心。
陆策的书房一整面墙被做成嵌入式书柜，颜倦无聊地溜达进去挨个看书名，被塞得满满的书柜里基本上都是数学有关的书。
颜倦打了个哈欠，艰难从一堆数学书里找到了一本菜谱。
陆策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为了方便照顾颜倦，提前买了不少菜放在冰箱里，颜倦站在冰箱前迅速浏览了一圈，决定做个贤内助，给陆老师做一顿晚餐。
———
放学铃一响，坐在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忍不住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脖子。
“高三是真的累，”上次在办公室门口碰到颜倦的女老师站起身锤了锤腰：“还好不用带班，小陆就辛苦多了。”
陆策刚做了一套模拟题，把典型例题用笔圈出来，笑道：“最辛苦的还是学生们。”
女老师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每天回家以后都饿的要命，胖了好多斤。”
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陆策拿起看了一眼，是颜倦发来微信，问他还有多久回来，又附带了一个捂着肚子哭着说饿了的小猪表情包。
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了放松，陆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带着笑意，女教师看了他一眼：“哟！陆老师这是收到了谁的微信啊？”
陆策拿着手机：“朋友。”
“什么朋友啊？”女教师笑着打趣：“不会是家里人吧？”
贺念把桌上的卷子放进包里，闻言看了一眼陆策。
特别罕见地，陆策竟然没有反驳她的调侃，和几人打了个招呼先走了。
女老师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神秘地看向贺念：“贺老师，听说你和陆老师是大学同学？”
贺念勉强笑笑：“是。”
“刚开始李校长说陆老师是单身，真的假的呀？”女老师来了兴致：“你们是同学，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 第35章 我说了，让一下
“我不知道。”贺念躲开了女老师的目光，欲盖弥彰地解释：“我和他不太熟。”
女老师刚把手机里自己表妹的照片找出来，闻言有点失望：“这样啊…我还想着陆老师要是真的单身，把我妹妹介绍给他呢。”
贺念的心里五味杂陈，牵起唇角笑了一下，收拾了桌上的东西也走了。
紫御华府距离一中很近，驶过校门口最拥堵的路段，不到十分钟就到家了，陆策输入指纹，刚一打开门就闻到了家里一阵浓重的糊味。
家里几乎所有的灯都亮着，陆策心里一紧，没来得及换鞋，急忙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家里就像遭了贼，厨房的玻璃拉门大开着，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到处都是粘腻的蛋液，上班前才腾干净的垃圾桶里扔的全是鸡蛋壳。
流理台上放着一本菜谱，颜倦正靠在旁边一脸专注地看手机。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颜倦抬起头，有点诧异。他看的太认真了，以至于根本没听到陆策的开门声。
陆策绕过地上的一摊鸡蛋液，有点无奈：“已经快十点了，饿了吗？”
颜倦惊觉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把手机递给陆策：“你选一个吧。”
屏幕上是各种品牌的锅。
“我好像把你的锅弄坏了，”颜倦指了指锅底已经彻底烧黑了的平底锅，一脸可怜样：“赔给你一个。”
陆策没纠结那口锅，打量着颜倦的脸色：“给你点的晚餐不合胃口？”
他给颜倦点的都是精心选过的营养餐，颜倦眨巴着眼：“没有，味道挺好的。”
这家营养餐是陆老爷子比较钟意的一家，份量不算小，颜倦现在吃的不多，不可能不够吃。
颜倦站久了没力气，手撑在身后的台边：“我本来是想贤惠一回，给陆老师炒个鸡蛋的。”
他总是能用最自然的语气说最暧昧的话，陆策习惯了，但是仍然觉得这话没法接，只得笑笑：“你这是用了十个蛋？”
十二个一打的鸡蛋，现在只剩下最后两个。
“我做不好。”颜倦语气轻快坦然，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陆策把衬衫袖口卷起，打开水龙头洗了锅：“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身体，不用替我做什么。”
“我这不是想报答陆老师对我恩情吗？”颜倦捂着腹部的刀口笑：“但是我太没有天赋了，陆老师怕是没口福了。”
陆策刷了锅，拿着仅剩的两颗蛋，递给颜倦一颗：“来，我教你。”
颜倦根本无心学习，鼓捣了两个小时已经让他彻底没了兴致，不过看陆老师做饭的确让他很感兴趣。
陆策拿了一个碗，轻轻一磕，把鸡蛋打在碗里。
“来试试。”陆策把碗推到颜倦面前。
颜倦捏着一颗鸡蛋无动于衷：“可是我没看懂。”
陆策走到他身后，握着颜倦的手，带着他把鸡蛋磕在碗沿上。
“喀”的一声轻响，鸡蛋壳碎了，颜倦垂眼看向两人交叠的右手，无声地勾唇笑了笑。
前两天就听说了颜倦手术的事，好不容易赶上个周末，段昱白一大早就在群里信息轰炸，说什么也要来拜访一下。
陆策一上午的课没时间回，中午放学的时候就看到段昱白拎了大包小包的保养品在校门口站着。
看到陆策的车，段昱白不由分说地直接拉开后门把东西堆了进去，转身坐上了副驾驶。
“你和颜老板是怎么个情况？”段昱白刚上车就问：“听修言说你直接把人带回家去了？”
放学高峰期，陆策的车开的慢，手掌着方向盘：“他一个人住没人照顾。”
“住你那儿有人照顾？”段昱白呵呵笑两声：“你这朝七晚十的，哪来的时间。”
陆策语气很平淡：“至少方便点。”
段昱白认真地看了陆策好半天：“不对劲，你很不对劲。”
陆策还没开口，段昱白自顾自说道：“咱们陆老师也太操心了，这么博爱呢？”
“少阴阳怪气，”陆策扫了他一眼。
段昱白摸了摸下巴：“我可不是阴阳怪气，陆策，你不会是对颜老板有意思吧？”
车子开进停车场，陆策停了车，松了安全带：“没有的事，你上去别乱说话。”
“没有啊？”段昱白挺失望，没再坚持，下车拎着东西跟在陆策身后上了楼。
难得休息，再加上段昱白要过来，顺便叫上了裴修言，没过多久，裴修言带着温橙也过来了。
虽然已经知道颜倦出院以后搬到了陆策家里，但是看到颜倦一副主人姿态地坐在沙发上，温橙还是愣了好半天。
“乖宝宝，快进来。”颜倦笑着招呼他。
段昱白正和陆策一起在厨房洗菜，温橙看了一眼裴修言，裴修言笑笑：“去吧，我去厨房看看他们两个。”
温橙立刻朝沙发跑了过去。
“颜老板，你好点了吗？”温橙小心地挨着颜倦坐：“刀口还疼吗？”
颜倦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怀里抱了个抱枕：“不动还好。”
“钱乐说我们下周四开运动会你要过来？”温橙赶紧掏出手机：“我们周三下午要去买零食，你看你想吃什么，我们一起买给你。”
颜倦一个成年人，自然不可能让学生们给他付钱，给温橙转了两千块。
“买零食用这个，”颜倦看了一眼厨房，笑着说：“这次七班运动会的零食我来请。”
这段时间温橙对颜倦的印象改观了不少，最初的敌意消失殆尽，也开始喜欢起他来。
“颜老板，你现在和陆老师这样算不算同居呀？”
他的娃娃脸凑到颜倦面前，颜倦顺手捏了他一把：“那你和裴老师也是同居了？”
“我才没有！”温橙的脸一下红了，毫无威胁力地反驳。
颜倦余光看到陆策手中端了一盘水果走过来，笑道：“那我也没有。”
陆策把车厘子放下，拿了一颗递给颜倦：“昱白问晚上能不能一起去半醒坐坐。”
又大又红的车厘子俘获了颜倦的心，这几天在家呆得要发霉了，立马答应：“当然！”
只不过是住了几天院，气温一下就降了不少，吃过晚饭，五个人开了两辆车回“半醒”。
洛城初秋雨水多，外面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陆策停好车，撑着伞绕到副驾，拉开车门，颜倦直接钻进他的伞下。
车上开了暖气，一下车就是一阵凉风，颜倦下意识往陆策身边靠了靠。
“穿着。”陆策停下脚步，把搭在胳膊上的风衣递给颜倦。
颜倦自然不会拒绝，道了谢立马披上。
裴修言的车也跟着开了过来，正在找停车位，两人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一道单薄的身影一下子从雨幕中冲了过来。
颜倦还没留神，那道身影已经被陆策挡在了几步之外。
小来没打伞，像落汤鸡似的：“倦哥。”
颜倦眼底划过一抹诧异，又迅速被冷漠取代：“怎么？”
小来本来就瘦，衣服贴在身上看上去很是可怜：“倦哥，薛少又找我了…”
陆策撑着伞的手臂护在他身前，颜倦顺势抓着陆策的胳膊，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你花了他多少钱？”
小来没想到颜倦问这么直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涨红着脸开口：“倦哥，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你能不能出面帮我…”
“不能。”颜倦拒绝得很干脆：“我没有管别人闲事的爱好，你是成年人了，需要为你的行为负责。”
小来已经在附近晃了好几天，一直没等到颜倦过来，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人，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央求道：“倦哥，只有你能帮我了。”
那头裴修言三人也过来了，有温橙在，颜倦不想拉扯太久，他不为所动，拽了拽陆策：“走吧。”
陆策点了点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小来：“让一下。”
薛野是个混不吝，小来根本惹不起，当初以为抱上了金大腿，花起钱来没有顾忌，现在被薛野堵在家门口，让他一个星期之内把七位数的花销全都还上，小来慌了神，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能来找颜倦。
“倦哥！你别走！”小来惊慌失措地想来拉颜倦的手。
然而和上一次在酒吧不同，颜倦并未理会，他的手甚至还没碰到颜倦，就被旁边的男人一把捏住了手腕。
男人的手力气很大，像是要把他的手腕拧断，小来一声痛呼压抑在嗓子里，在对上男人的目光时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男人五官极为帅气，身量比他高了一个头，目光微沉，眉眼下压，明明没有多余的表情，却让人不敢和他对视。
“我说了，让一下。”
陆策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小来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点了点头，手上力道卸了，他往后退了两步，堪堪稳住身体。
陆策没再看他一眼，两人绕过他朝“半醒”走去。
小来没移开眼，盯着伞下的两道身影，颜倦的肩上披着大了一码的黑色风衣，他从前只觉得倦哥身上带着一种介于男人与女人的美，并不那么阳刚，又不那么阴柔。
然而今天他却像是见到了颜倦的另一副面孔，他依偎在那个男人的身侧，坦然地被男人护住。
两人明明没什么特别暧昧的行为，可是举手投足间又充满了无声的默契。
◇ 第36章 运动会
颜倦对身后的目光浑然不觉，看着陆策，笑着问：“陆老师，你生气了啊？”
陆策面色不虞，看上去确实不像是心情多好的样子，被颜倦这么一问，才发觉自己竟罕见地有点动怒。
看到小来，陆策并无恻隐之心，不知为什么，只要看到那张脸，他就会想起那晚在休息室，小来蹲在沙发边的样子，他和颜倦的距离太近了。
“没有，”陆策顿了顿，又道：“以后少和这样的人来往。”
颜倦脚步慢了下来，陆策看了他一眼，在背后的灯光中对上颜倦闪着笑意的眼睛。
“倦哥！”站在门口的服务生离老远就看到了颜倦，惊喜地几步跨下三级台阶：“你出院啦？”
“出院几天了。”颜倦拢了拢身上的风衣：“最近店里一切正常吗？”
服务生点点头：“正常呀，放心吧，好着呢！就是大家都挺惦记你的，我们本来还商量着要去看你呢。”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瞄向正把雨伞收起来的陆策，捂着嘴小声问：“倦哥，叶经理说你现在在梦中情攻家住，让我们谁都不能去打扰你，真的假的啊？”
颜倦扬眉，觉得自己当初花了高价把叶经理挖过来管理酒吧的确是明智之举：“嗯哼~”
“半醒”的生意从不受季节等各种条件的影响，此时还不到十点，店内所有的卡座已经坐满了人，叶经理的提成直接和店里的利润有关，幸福地穿梭在店里，跑得比服务生还快。
段昱白觉得这满满当当的人就像是满满当当的钱，颜倦知道他过来的目的，叫来叶经理，让他带着段昱白到处转转。
这一次有裴修言陪在身边，温橙没有了第一次来时的忐忑， 直勾勾地盯着舞池那头，看上去特别感兴趣。
温橙的生活很枯燥，除了学习几乎没有任何爱好，难得看到他对什么东西的好奇程度超过数学题的，裴修言和颜倦打了声招呼，陪着他往舞池那边走去。
“过去坐坐？”颜倦指了指吧台边：“卡座没位置了。”
吧台边，一个调酒师刚调了一杯酒，顺手推到颜倦面前：“倦哥来一杯？”
颜倦还没等开口，身边的陆策回绝道：“麻烦给他一杯温水。”
调酒师一愣，目光暧昧不清地在两人之间游移，妩媚地挑起唇角：“那帅哥你呢？要不要试试我调的酒？”
她说话间俯下了身，隔着窄长的吧台，一对傲人的胸部几乎碰到陆策的手。
陆策收回手放在膝盖上，淡淡道：“给我一瓶可乐，谢谢。”
“哇哦，这么禁欲啊。”调酒师笑了一声，朝颜倦挤挤眼睛，“倦哥，今年生日礼物我知道送你什么了。”
颜倦笑笑和她调侃了两句，调酒师去冰箱里拿了一听可乐递给陆策，又倒了杯水放在颜倦手边，转身去忙了。
陆策打开可乐喝了一口问：“生日快到了？”
“是啊。”从外面进来有点凉，但是店里暖气开的很足，颜倦脱了风衣放在腿上：“下星期一。”
陆策没想到这么快，有点意外：“那你平时都怎么过？”
颜倦外向，玩得开，身边朋友不少，他一直是爱热闹的人，生日自然是不会一个人过：“每次都在店里过，叫上几个朋友一起。”
他说着看向陆策：“陆老师如果有时间的话也过来？正好和裴修言一起。”
上次见过顾衍之，今天又见了段昱白，两人接触了这么长时间，颜倦也有心把他带进自己的圈子认识认识。
在店里庆生肯定能迁就晚自习放学的时间，陆策没有拒绝：“好，星期一我和修言一起过来。”
颜倦拿起玻璃杯碰了一下陆策的可乐瓶：“一言为定。”
运动会和春游秋游一样，在学生们的心中绝对称得上是最排的上号的活动，周三颜倦睡了午觉醒来，发现微信上的未读消息已经显示99+，点开一看，才发现被钱乐拉进了一个聊天群。
群里一共十来个人，随手往上翻了翻，这群孩子简直快要兴奋得起飞了。
颜倦顺手发了个表情包，还在实时播报超市大采购的钱乐立马发了一条语音。
【钱乐：欢迎颜老板！】
【赵亦轩：谢谢颜老板给我们提供的经费！】
【刘庞：颜老板万岁！】
颜倦点开成员列表，里面都是熟悉的名字，见没有陆策，放心地发了一条语音。
钱乐和侯锐几人推了好几个购物车，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按了播放。
【颜倦：叫师母。】
原本只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这点心思，现在倒好，群里安静了片刻，紧接着所有人都沸腾了，一直潜水的都被炸了出来，一排一排的“师母好”明晃晃地占满了屏幕。
整齐划一，甚至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颜倦在家里待着无聊，觉得逗孩子倒是挺有意思，问道【明天比赛什么安排？】
赵亦轩收的报名表，对比赛流程特别熟悉，急忙如数家珍地汇报了一遍。
钱乐见缝插针。
【钱乐：师母，我明天上午有跳高，我跳高贼溜，你到时候要看啊！】
【颜倦：陆老师比赛几点开始？】
【赵亦轩：师母，下午一点半接力赛。】
【颜倦：知道了，明天我一点左右到。】
【钱乐：…师母眼中就只有陆老师吗！】
【颜倦：不然？】
钱乐悲愤交加，又怒拿了五个吸吸果冻。
颜倦说一点过到，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他太早起不来，等起了床，吃了陆策准备的早饭，也确实快中午了。
一点正是最热的时候，然而再大的太阳也阻挡不了学生们的热情，操场上按照年级坐满了人，学生们都坐在统一的遮阳伞下，放眼看去一时之间还真看不出高三七班在哪里。
颜倦把车停好，刚下车就看到陆策远远走过来。
等下有比赛，陆策今天穿的很休闲，一身深灰色运动服穿在身上，比平时看起来更阳光，带着和平常不一样的帅气。
“陆老师。”颜倦手里拿了一杯咖啡，站在车边招呼了一声。
陆策走过来，顺手从他手里抽走了咖啡杯：“少喝咖啡。”
颜倦被管着也不在意，笑盈盈地从善如流道：“那就请陆老师喝。”
一杯咖啡颜倦已经喝了两口了，从敞开的杯口一眼就能看出来，陆策并未在意，端着杯子喝了一口。
“这么热，连午觉都不睡了跑来看比赛。”陆策语气颇有几分无奈：“钱乐他们几个已经念叨一上午了，都盼着你过来。”
颜倦今天穿的也很休闲，戴了一副墨镜，大大方方地问：“那陆老师呢？”
陆策拿他完全没办法，偏偏这人还问的特别坦荡，笑了：“我也是。”
操场上锣鼓喧天，平时这个时候都昏昏欲睡，今天全都眼巴巴地等着看各年级老师之间的比赛。
温橙抱着一包薯片正要去找裴修言，一转身正好看到贺念站在七班后面，正在到处张望。
薯片毕竟是颜倦出钱买的，温橙小小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分给贺念：“贺老师好。”
贺念收回目光，笑着问：“温橙，陆老师呢？”
温橙知道今天颜倦要过来，支支吾吾了挺长时间也没说出什么来。
“怎么了？”裴修言走过来。
温橙松了口气，怀里还搂着一大包薯片小声解释：“贺老师想找陆老师。”
“陆策啊？他去停车场那边了。”裴修言解释道：“有什么事吗？”
贺念尴尬地笑笑：“没有，就是想问问…”
说了半句的话戛然而止，贺念的目光转向裴修言身后。
即使墨镜遮住了小半张脸，他依然认出走在陆策身边有说有笑的男人是颜倦。
陆策走过来也看到了贺念，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温橙一看到颜倦就开心地拽他：“颜老板！你快来！我们给你留了好多吃的！”
颜倦朝贺念点了点头，又看向陆策：“陆老师，你想吃什么，我帮你拿。”
陆策笑笑：“不管我。”
两人的互动自然得旁若无人，贺念无声地看着，直到颜倦跟着温橙走了才收回目光。
“找我有事？”陆策问。
贺念回过神：“就想问问你等下接力赛跑最后一棒可以吗？”
陆策应了一声：“可以。”
他的答复简单明了，直接把天聊死了，完全不给人任何再开口的余地。
颜倦和陆策并肩走过来，在七班同学眼里简直成了最亮眼的风景线，大家围着颜倦七嘴八舌地问好，师母师母叫个不停。
最开始还有学生和他不熟悉，别人叫的时候只敢在旁边偷偷乐，结果发现颜倦只是看上去不好接近，其实很好说话，就都围了上来。
“师母，你看看想吃什么味道的？”赵亦轩拿了好几包果冻和糖过来给颜倦选。
颜倦平时经常吃零食，陆策不知道他这点爱好，再加上他刚刚动了手术，没给他买过。
“葡萄吧，”颜倦拿了一包果冻，又瞄了一眼赵亦轩手中的糖。
这种糖他见过，是上次在大溪村陆策喂给他的那一种。
“你跑最后一棒应该没问题的，我跑的慢，跑第三棒有点吃力，到时候拖了后腿就全靠你了。”
贺念像没事人一样，他知道此时的陆策并没有太多心思和自己说话，可是他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单独和陆策接触了。
所以即便陆策的目光时不时看向那头被学生围在中间聊天的颜倦，他还是没办法做到直接转身离开。
◇ 第37章 情人林的秘密
眼看着那头陆策和贺念一直在说话，钱乐生怕惹得正牌师母生气，虽然这位师母也没上位，但毕竟已经用钱收买了班里学生的心。
“那个，师母，我给你看看这个！”钱乐在颜倦身边喋喋不休，摸出手机打开相册：“这是今天上午陆老师和我们一起拍的，怎么样？帅不？”
照片是男生们各个都是搞怪的表情，站在陆策和裴修言身边，短暂地逃离了考试和作业，几人都像朋友似的勾肩搭背。
“拍的不错，发给我一张。”颜倦一边说一边看向还在和贺念站着聊天的陆策。
已经十分钟了，他自认为留给两人的时间已经够了，于是抬步朝那头走过去。
侯锐吓了一跳，也不敢拦着，凑到刘庞身边压低声音：“不会打起来吧？”
王安琪兴奋地脸都红了，眼睛紧紧盯着颜倦的背影：“一场狗血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吃人嘴短，我支持颜老板！”
“陆老师。”颜倦从后面走过来，停在陆策身边，摊开手掌，露出里面一颗糖果。
“这种糖还是上次秋游的时候陆老师给我的，”颜倦剥开糖纸：“礼尚往来，你也尝尝。”
如果不是有贺念在，估计颜倦会直接把糖纸剥了送到陆策的嘴边，就像上次在大巴车上他低头去咬陆策手中那颗糖一样。
可是贺念就站在面前，颜倦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倒不是怕陆策拒绝，只是不能白让人看了热闹。
“请全体参加男子4x400接力赛的老师到主席台前检录！”广播里适时地传来李校长的声音。
贺念移开目光，扯起嘴角笑笑：“走吧，我们去主席台那边。”
陆策接过颜倦手中的糖含在嘴里：“太阳大，去伞下面坐一会儿。”
颜倦把手里的糖纸揉成一团，见裴修言走过来，挥挥手：“知道了，陆老师加油。”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贺念：“贺老师也要加油！”
裴修言和陆策读书期间都是田径队的，再加上都是年轻帅气的单身男教师，简直是吸引了全校学生的目光，不少学生带了望远镜，对着陆策和裴修言看。
钱乐主动把自己的望远镜递给颜倦，替班主任操碎了心：“师母你看，裴老师帮陆老师别号牌呢！”
换言之，可没和贺老师相互帮助。
“好几年没一起跑接力赛了，”裴修言把自己的号牌递给陆策，自觉地转过身：“诶，颜倦在那边看你。”
陆策看向终点处，颜倦抱着手臂站在计分员身边，见他看过来，朝这边挥挥手。
几人各就各位，“啪”的一声发令枪响，三个赛道的第一棒同时出发，裴修言跑第一棒，他本来速度就快，轻而易举地把另外两个年级的老师甩在身后，即便第二棒的老师速度稍微慢了点，等接力棒交到贺念手中的时候仍然保持着第一名的位置。
贺念接过接力棒，使出全力朝前面飞奔，他的体力和陆策裴修言他们不能比，耳边是自己逐渐粗重的呼吸以及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不能这样，贺念咬着牙，陆策就在前面，他不能让陆策看扁，更不能让颜倦看扁。
“贺老师加油！”身边传来不少学生的加油声，贺念一抬头才发现自己马上就要经过终点处。
操场一圈将近四百米，所以贺念和陆策交棒的位置与最后一圈的终点距离并不算远。
颜倦站在一群学生中间也看了过来，贺念突然晃了个神。
颜倦是站在终点等陆策的，这个想法让他觉得窒息又绝望。
一道身影从旁边的赛道反超，贺念平时也不常运动，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后了，腿上却没有力气再反超。
接力棒落在陆策手上已经是最后一名，耳边顿时炸裂开更疯狂的加油声。
颜倦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陆策，他的速度很快，微风把他的短发吹向脑后，帅气的五官完全露出来，看上去特别有朝气。
他身高腿长，在一个弯道迅速反超了另外两位老师，朝终点冲过来。
颜倦看着他，即使还有很长的距离，也能清楚地感知到陆策也在看他，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随着陆策跑过来而迅速缩短，直到撞向终点。
“陆老师好帅啊！”
计分员是三个高一的女学生，几人拿着计分本走过来，接走了陆策手中的接力棒，八卦地看看他，又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的颜倦——他的面孔陌生又好看，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刚跑完步气息还不稳，陆策往前面走了两步看着颜倦：“怎么站在这儿也不躲一下，万一冲过来撞到怎么办。”
颜倦把手里的饮料递过来半真半假地笑：“陆老师怎么会让我受伤呢。”
下一个项目是教师组女子接力赛，对于颜倦来说没什么看头，等陆策喝了两口水，才往操场另一侧指了指：“刚跑完步要适当逛一逛，想不想去那边的小树林看看？”
一中的小树林堪称学生们的“情人林”，更是约会圣地，里面不少花花草草，再加上安静，很多早恋的男生女生都喜欢在里面散步。
颜倦头一次进来，很是好奇：“陆老师以前来过这儿吗？”
两人的影子被紧挨着的树遮挡住了一些，树林里比操场凉爽不少，陆策身上的汗也褪了点。
“没有，”陆策道：“读书的时候听说过，这是第一次。”
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看到陆策走过来，都急忙扭身跑了。
“来这儿抓早恋一抓一个准，”颜倦带着陆策往另一头走：“你怎么不来试试？”
陆策看了一眼前面落荒而逃的几道身影：“都有青春期的时候，只要不耽误学习我不会特别干涉。”
十七八岁的爱情是美好的，带着青涩，上了点年纪的教师偶尔还会进来管一管，年轻教师基本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人停在一棵挂满了红布条的粗壮的大树前，颜倦伸手抓了一根布条，上面写了两个字母，中间画着一颗爱心。
“都挺浪漫，”颜倦又看了两根，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基本上布条上写的都是名字的首字母。
陆策对树上挂的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颜倦一根一根看，他就站在后面陪着。
颜倦来的本意也不是想欣赏其他人的爱情，变魔术似的摸出一根红布条。
陆策没想到他还来这么一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赵亦轩给我的，”颜倦的布条上用黑色的马克笔写了东西，不过他卷着，陆策并没有看清。
他把布条挂在一根树枝上，陆策问：“写了什么？”
“不告诉你。”颜倦往后退了两步，满意地打量了一番：“走吧。”
看颜倦的表现就是不想让他看的样子，陆策无意窥探他的隐私，和他并肩离开了树林。
颜倦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结束了，本来想直接回家，谁知道抵不过七班学生的热情，硬是让他留下直到五点半结束才离开。
店里的工作群从周四开始就疯狂艾特颜倦说生日那天活动的安排，再加上沈弈也打电话来说正好有时间要过去坐坐，第二天颜倦没再去学校，起床后直接去了店里。
沈弈和齐煊平时也经常过来，在店里跟回家了似的，自顾自地点了两杯酒正坐在卡座闲聊。
“这儿！”见颜倦进门，齐煊打了个响指招招手。
“倦哥，你的热水。”颜倦刚一落座，服务生就端了一杯水过来。
沈弈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养生啊？再加两颗枸杞。”
服务生捂着嘴笑了几声：“哪儿啊，上次倦哥过来，身边那位帅哥特地和媛姐要了一杯热水。”
这事儿已经在店里掀起了几波高.潮，没人不想八卦自己老板的私生活，服务生嘿嘿一笑：“倦哥，那位是咱们老板爷啊？”
玻璃杯壁是温热的，颜倦双手贴在上面，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嘴唇立刻变得红润起来，看上去很诱人。
“还不是，不过应该快了。”
沈弈看他一眼，颜倦又道：“我想生日的时候向陆老师告白。”
“什么？！”齐煊倒吸了一口凉气，恨铁不成钢地盯着颜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你是认真的啊？”
颜倦往后一靠：“比你戴的那个黄金吊坠还真。”
齐煊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脖子上那条传了好几代的金链子：“那…要告白也得是他来啊！”
“谁来都没区别，”颜倦轻笑两声：“再说一直是我在追求陆老师，我告白也没问题。”
和齐煊的没心没肺不同，沈弈顾虑的更多一些，沉默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劝道：“告白有风险，你确定时机成熟了？”
之前也听裴修言讲过，颜倦正在追求的那位陆老师有一个恋爱十年的前任，颜倦二十来年的人生顺风顺水，没什么恋爱经验，一腔热血就跑去追人家，作为朋友，沈弈不得不担心。
颜倦脸上始终带着笑，语气轻快：“放心，我有数。”
◇ 第38章 颜倦的告白
颜小少爷头一次动心，也是第一次向人告白，虽然嘴上说的信誓旦旦的，心里总归是有点忐忑，周末趁陆策不在家，特地打电话问了问段昱白的意见。
听说颜倦想向陆策告白，段昱白被震惊得足足五分钟没有说话。
“段哥，你觉得我有戏吗？”颜倦站在书房的落地窗边，午后的天气就像他的心情似的，好得不像话。
别人感情的事他不好说什么，再加上确实是看着陆策和贺念爱情长跑过来的，犹豫了一会儿，段昱白才不太确定地开口：“我觉得可以试试。”
颜倦扬起眉梢：“试试？”
这也不是试的事儿，段昱白解释道：“我也说不好那种感觉，陆策对你确实跟对别人挺不一样的，特别细心，好像也很照顾。”
毕竟他还是头一次从陆策口中听到他夸谁可爱的。
不过要说陆策对颜倦的感情，段昱白确实也摸不准。
有这句话就够了，颜倦满意地挂了电话。
颜倦早上的起床时间要比陆策出门的时间晚三四个小时，星期一一大早，陆策就过来敲了敲客卧的门。
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两人晚上睡觉都不关门，陆策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颜倦的被子一大半掉在地上，只有肚子上搭了一点可怜的被角。
床上的人并没有被轻缓的敲门声吵醒，陆策直接走进去，弯腰伸手贴了一下颜倦的脸颊。
屋里的温度不低，颜倦的脸颊热热的，精心保养的皮肤触碰起来带着胶原蛋白的软嫩，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颜倦皱了一下眉头，睫毛抖了抖，迷糊着睁开眼。
一大早上就看到陆策，颜倦好几秒钟没反应过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陆老师？”
“起床了，给你煮了长寿面。”陆策俯下身看他。
颜倦平时对陆策说话就娇气，早上懵懵的时候更是像撒娇：“陆老师怎么还没走？”
陆策转身离开房间去了厨房：“看你吃了我就走。”
厨房里飘来鸡汤的香气，是陆策昨晚就提前预约好的，用鸡汤煮的面裹着浓郁的汤汁，上面还放了一颗荷包蛋。
一大早就出现的惊喜成功消灭了颜倦的起床气，坐在餐桌边一手捧着碗，咬了一口蛋，抬头看着换了衣服走过来的陆策。
陆策今天穿的很休闲，一件黑色飞行夹克，下面是一条深蓝色牛仔裤，比平时更加硬朗了几分。
“生日快乐。”陆策看了一眼时间，走过来拉开颜倦对面的椅子坐下：“生日礼物晚上给你。”
颜倦不缺什么东西，听到陆策提起礼物，还有点好奇，不过他并不着急，毕竟晚上他也有礼物等着陆策。
“晚上下课早点过来。”吃了面，颜倦把陆策送到门口：“我等你。”
陆策换了鞋，应了一声：“困就再睡会儿。”
颜倦自然是不会再睡了，手机里收到了不少祝福，颜铭朗和许芙蓉甚至懒得给他选什么礼物，直接转了帐过来。
“半醒”工作群里齐刷刷地一排生日快乐，颜倦往群里发了十个二百的红包，起身换了衣服，拿着车钥匙走了。
晚上九点半，沈弈和齐煊一起过来，服务生一脸的喜气洋洋：“弈哥，煊哥！”
“笑的这么开心？”沈弈笑道：“看来今天你们倦哥红包是给到位了。”
服务生嘿嘿笑了：“确实开心！今天倦哥说要告白的嘛！”
齐煊挑眉：“这么高调的吗？也不怕被拒了尴尬。”
“哪儿能被拒啊！”服务生笑得特别开心：“倦哥魅力那么大，谁能拒绝得了！”
对于“半醒”的工作人员来说，今晚堪称普天同庆，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颜倦生日，全场买单消费都会打折，他过生日从来也不是秘密，还没等陆策过来，已经有不少的老顾客过来敬酒。
颜倦手边就一听可乐，谁过来都用这个招呼，听他说自己刚刚动了手术，也都不敢劝，意思意思就走了。
“我艹，”一个端着酒杯和颜倦刚寒暄完的男人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扭头就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陆策和裴修言：“天菜！还是两个！”
他也是“半醒”的老顾客了，服务生都认得，跟着往门口一看，笑了：“别想了，俩都是我们倦哥的。”
“生日快乐，”裴修言递过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颜倦接过道了谢，压根没再分给他一个眼神，和卡座里的几个朋友介绍道：“这是陆老师。”
沈弈和齐煊对视一眼，起哄道：“我说今晚怎么到现在也不开始，敢情是在等人啊？”
陆策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和平时的他不太一样，段昱白挨着沈弈坐，裴修言顺势坐到他身边。
“实在抱歉，刚刚放学。”陆策没有跟裴修言他们坐在一起，而是直接和颜倦并肩坐下。
“陆老师，”服务生端了一听可乐过来，放在陆策面前。
颜倦勾住易拉罐的拉环，“啪”的一声打开，往陆策杯子里倒了大半罐，剩下的倒进自己杯里。
“感谢各位来陪我过生日，”颜倦手肘撑在桌上：“感谢陆老师。”
沈弈屈指敲敲桌面：“下次不用铺垫这么长，直接说后半句就行了。”
今天在场的人，包括服务生在内，不知道颜倦要告白的只有陆策一个，所以大家说话也都有点大胆。
颜倦侧头看着陆策，酒吧内不断变换的灯光让人眼神迷离，照在陆策的脸上，他也看向颜倦，两人的眼神交汇，好像表达出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服务生推出来一个两层的巧克力蛋糕，没插数字蜡烛，而是一支别致的玫瑰花造型。
“陆老师，来。”服务生动作自然地把打火机递给陆策。
陆策接过打火机，点燃了蜡烛，裴修言笑道：“颜倦，许个愿。”
颜倦一本正经地闭上眼，几秒钟以后又重新睁开。
他没吹蜡烛，眼睛亮亮地看向陆策：“陆老师，你猜我许了什么愿望？”
齐煊往后靠了靠身体，服务生了然，转身去拿提前准备好藏在吧台处的礼炮枪。
陆策笑着看他：“什么愿望？”
刚刚还嗨爆了的音乐骤然关闭，连带着灯光也定格在了暧昧的粉红色，颜倦的眼里像是缀了细碎的光芒，直直地对上陆策的眼睛。
“我希望我喜欢的人也同样喜欢我。”
安静的环境，就连呼吸都变得刺耳，三个服务生悄悄地拿着礼炮枪跑过来等着两人深情拥吻的瞬间。
段昱白举着手机录像，却没有拍到预料之中的场景。
这一瞬间，陆策突然明白了颜倦特地叫自己过来的原因，他的目光和他说出口的话一样，热烈又直白。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陆策顿了几秒，脸上温和的笑意始终没减。
“你这么优秀，会遇到的。”
“砰”的一声，没有摸清楚状况的服务生一下拉开了礼炮枪，五彩缤纷的彩色纸片纷纷扬扬，落在颜倦和陆策的身上。
颜倦的笑凝在脸上，方才眼里还带着期待，此时已然没了那种神采。
这样的笑容本来不应该出现在颜倦的脸上，陆策看着他，心中泛起痛意。
“陆老师这是在给我发好人卡吗？”沉默半晌，颜倦才开口问。
陆策看着他没有说话。
颜倦垂下眼，盯着桌面上的五颜六色的纸片，片刻后又笑笑：“既然是陆老师给的，那我接着了。”
再动感的音乐也没办法消除此时尴尬的气氛，沈奕和齐煊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怎么办，段昱白更是恨不得时间倒流，打死他也不说让颜倦试试这种话。
氛围到了这个份上，谁也没心思再玩了，裴修言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明早还有早自习，不能回去太晚了，颜倦，那我和陆策就先回去了。”
齐煊急忙打了个圆场：“也行，你们起得早，那就先回去，咱们下次再聚。”
陆策心知肚明，此时离开无疑是最理想的办法，然而看到颜倦就这样低垂着头,陆策实在有几分不忍。
即便他知道，这样的沉默和反常是自己带给颜倦的。
“我先回去了。”陆策低声说。
颜倦无动于衷，像是没听见。
他手术之后瘦了不少，本来就不胖的身材，坐在沙发上显得更瘦削。
不得不承认，就在这一刻，陆策觉得自己做错了。
陆策过来的时候没开车，裴修言坐在驾驶座上，转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陆策：“要不晚上去我那儿住？明天早上直接去学校也方便。”
九廊桥外面的这条街陆策走过很多次，车窗外的霓虹对于他来说都很熟悉，只是从前几次都是他开车，好像很少有机会认真看看车水马龙的马路。
“不了，”陆策看向窗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回家。”
裴修言有心想说点什么，转头瞥了一眼陆策，又觉得他整个人在状态之外，于是只好作罢，在导航里输了陆策家的定位。
◇ 第39章 再见
快到午夜的市中心车流量依然不小，走走停停把陆策送到紫御华府的正门口已经十二点了。
“太晚了，就不请你上去坐了。”陆策送了安全带对裴修言道。
他的嗓音平时就很沉，今天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黯哑，听起来兴致不高。
裴修言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挺反常的，和我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陆策笑了笑，没说话，即便松了安全带也没下车。
“感情的事别人说了都不算，”裴修言熄了火：“你和颜倦都是我朋友，多的话我不说了，正视自己的心。”
陆策的手肘随意地搭在车窗边看着外面：“我没往那方面想过。”
当初和贺念在一起，十八九岁的年纪，两人也是共事很久，不管贺念是什么时候动的心，陆策的确是日久生情。
从认识颜倦到现在两个月的时间，确定恋爱关系，对于他来说很仓促。
很多东西当局者迷，裴修言也没劝：“现在开始想也不晚。”
“谢了。”陆策推开车门下了车：“回去慢点开。”
入户灯随着门锁打开亮起，将客厅照亮了一点。颜倦出院以后就住在陆策家，他睡得晚，平时陆策回来的时候他基本上都在沙发上坐着，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么安静了。
他懒得开灯，没换衣服直接坐在沙发上。
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客卧的方向，卧室门半开着。
茶几上放着颜倦的马克杯，里面还剩下小半杯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颜倦的生活痕迹已经变得这么重了。
今天晚自习讲了一套数学题，陆策觉得很是疲惫，闭上眼仰头靠着沙发，却不受控制地想起颜倦。
两人相处的点滴就像刻入大脑，颜倦对他没表达过多少喜欢或者追求的意思，尤其是面对贺念时的那种松弛感，从未表现过多少介意。
陆策按了按眉心，突然想起手术结束以后颜倦像是在闹脾气，没头没脑地说的那句“没有我，有贺老师。”
当时他并不太清醒，却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表现出了一点在意，然而陆策却没发现。
凭心而论，对颜倦，他的感情的确是特殊的，可就像和裴修言说过的，也是真的从没往另外的方向想过。
一夜无眠的不止颜倦一人，第二天闹钟响了的时候陆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陆策有片刻的失神，颜倦昨晚没回来，家里静悄悄的。
他去卫生间洗了澡，照例准备了早饭放在保温箱里才出门。
温橙一大早就鬼鬼祟祟地抱着作业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裴修言招招手，他才噔噔噔跑进来。
裴修言刚泡了一杯咖啡，把放在手边的三明治和牛奶递给温橙。
温橙摆摆手：“我早上吃过了。”
“第二节下课再吃。”裴修言看他磨磨蹭蹭不想走的样子，道：“找我有事？”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在，温橙小声开口：“我下周想请一个礼拜假。”
他请假只需要陆策同意，不用特地和裴修言说，更何况高三正是最紧张的时候，温橙不可能无缘无故请假。
裴修言皱了皱眉：“怎么了？病了？”
“没有，是我妈妈。”温橙一直低头，眼睛盯着裴修言的桌面：“她说要带我出去旅游散散心。”
这件事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温情对温橙哪有什么感情，更不可能突发奇想要带他出去放松。
“你想去吗？”裴修言问。
温橙脸上带着向往，点了点头：“我想！”
他从未在温情这里得到过爱，所以哪怕是丁点儿的温暖，温橙也想得到。
裴修言心疼他这样，又实在不放心，嘱咐道：“如果有什么事及时和我联系。”
温橙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陆策第一次在上课的时候走神，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停在家门口的时候心跳竟莫名加快了不少。
按了密码，“滴”的一声，门锁开了，陆策拉开门，家里仍然安静。
厨房的早餐没有动过的痕迹，陆策走到客卧门前，一切都恢复了从前的样子——颜倦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他趁着陆策不在家的时候把行李都收拾走了。
厨房的灯并不算太亮，隔着客厅照过来只剩下一丁点儿余光，陆策的影子落在地板上，被拉得很长，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感。
他的手搁在门把上，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关上了卧室的门。
颜倦以一种热烈的方式强势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现在想来，他那些带着挑逗的举动，模棱两可的话，都是他大胆的试探。
而自己却一直忽略，以至于辜负了他一场精心准备的告白。
此时城郊的别墅里，许芙蓉背着刚从国外定购的最新款奢侈品包包对着镜子欣赏，颜铭朗坐在沙发上，不满地看着坐在旁边不吭声的颜倦。
“我当时就说要用钱砸下他，你偏不信！”颜铭朗哼了一声：“你爸纵横商场多年，这世界上99%的事情可以用钱解决，你非要用感情。”
颜倦垂眸发呆，盯着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要是早听我的，什么陆老师张老师的，早就拿下了！”
许芙蓉皱眉瞪了他一眼：“什么话？忘了当年追求我的时候你一天一封情书了？”
颜铭朗偃旗息鼓，也不吭声了。
许芙蓉臭美完，把包放在沙发上，看了一眼臊眉耷眼的颜倦：“行了，不就是告白被拒了嘛，现在就忘了他！”
颜倦苦涩地摇摇头，要是能那么容易忘就好了。
原本就是一场胸有成竹的告白，他想过很多陆策会说的话，却没想到拒绝。
颜铭朗扫了他一眼：“屁大点儿的事！明天我和一中的校长联系一下，给学校捐个一千万！看陆老师动不动心！”
“闭嘴！”许芙蓉白了他一眼。
颜倦难得回家一次，提不起精神，一句话也不想说，看着自己父母没一会又开始你侬我侬，干脆拿着手机上了楼。
和陆策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白天，这个时候肯定已经放学了，他应该看到自己搬走了，却一个电话，甚至一条消息也没有。
颜倦愤然想道，哪怕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也应该问候一下吧！
城郊和紫御华府不同，到了夜晚别墅区特别安静，颜倦躺在床上，被他屏蔽的七班聊天群显示有99+未读消息。
钱乐上次摸底考进步以后突然有了做作业的爱好，正在群里问数学卷子上几道大题的答案。
颜倦睡不着，往群里发了个表情包，像一颗炸、弹一下子把孩子们全炸了出来。
【赵亦轩：师母怎么还不睡！】
【钱乐：我靠师母你怎么发言了？陆老师没发现咱们的群吧？】
【侯锐：师母有这个时间怎么没和陆老师…嘿嘿嘿】
【温橙：（图片）你选择后面两道都做错了@钱乐】
【钱乐：…】
平时“师母”两个字有多讨人喜欢，现在就有多刺眼，颜倦心情不好，回道【以后谁叫我师母我跟谁急。】
【钱乐：？？？咋了师母】
【刘庞：？？？咋了师母】
【赵亦轩：？？？咋了师母】
颜倦：……
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来电，颜倦接起电话，对面的声音很谨慎很青涩。
“颜老板，我是刘乐。”刘乐听出颜倦这头的沉默，解释道：“上次在大溪村，你和陆老师帮了我。”
“我记得，”颜倦懒洋洋的没有兴致：“怎么了吗？”
刘乐迟疑了一会儿：“大溪村的事，我妈妈一直很感激，想周末请你和陆老师来家里吃个饭。”
颜倦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就不去了，阿姨的心意我心领了。”
刘乐不知道陆策和颜倦的事，被拒绝以后有点局促，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就，就是一顿家常便饭，我妈妈自己做的，就是想表达谢意，没，没别的意思。”
他的语气真诚，又很着急，显得有点磕磕绊绊，颜倦于心不忍，总觉得有一种父母吵架迁怒给了孩子的错觉。
“那先谢谢阿姨。”颜倦道。
刘乐很惊喜：“太好了！我明天把时间和地址告诉陆老师！周末你们一定一起来！谢谢颜老板！”
“不用！”颜倦急道：“你把时间和定位发给我，周末我自己过去！”
由于刘乐妈妈要打工，所以吃饭的时间定在了周日晚上。
颜倦这几天一直住在颜铭朗那里，买东西不方便，出门之前原本想着到吉祥街附近再买点礼品，谁知道停了车才发现这周围全是市场，环境不太好，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买东西。
不管怎么说两手空空总归是没有礼貌，颜倦挺郁闷，一片嘈杂中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陆策从车上拎了东西，还没等关上后备箱的门，刘乐就喊了颜倦一声。
陆策转过身看到颜倦，他站在热闹的市场外面，脸上带了点茫然，像迷了路的小朋友。
陆策的心瞬间跟着塌软了一块，这一刻涌起的心疼与保护欲几乎将他淹没，让他在热闹之中听不到任何声音。
◇ 第40章 不想做朋友
颜倦的目光隔着十来米的距离落在了陆策身上，心里很难受。
面前的男人仍然能够轻易吸引他，即便他亲口拒绝了自己的告白。
颜倦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当初接近陆策本来就是因为一见钟情，做不了恋人自然也没必要做朋友。
刘乐背着书包，一脸兴奋地跑过来：“颜老板，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颜倦笑了一下：“我看时间还早，想着买点东西的。”
颜倦能过来刘乐已经很感激了，连忙说：“不用买东西的！”
刘乐本来也没想到陆策会带东西过来，刚才打开后备箱的时候他看到满满当当的好几个高档大礼盒，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陆老师买了好多！”刘乐赶紧回头看了看陆策手上提的东西：“是吧陆老师？”
陆策锁了车走过来，看着颜倦温声说：“别买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过去。”
颜倦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吉祥街附近很多都是没拆迁的老房子，住在这儿的不少都是地道的老洛城人，生活气息很足，路边是正在下棋的老人，走在其中别有一番滋味。
刘乐很有眼色地走在一边，陆策自然地挨着颜倦，问：“刀口恢复的怎么样了？”
颜倦盯着地上的影子：“挺好。”
“前几天顾衍之发了一些注意事项，晚点我发给你。”陆策道：“注意多休息。”
如果放在从前，颜倦应该会顺势朝陆策撒个娇，然而今天只是点点头：“谢谢陆老师。”
他这样的表现在陆策的意料之中，陆策并没介意，一路上有一搭无一搭地和颜倦聊天，即使大多数情况下颜倦的回答只有几个字。
刘母下午特地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无奈上班的地方离家里距离远，买了菜赶回来还没来得及做，三人已经到了。
她自然还记得陆策和颜倦，也记得那天当着他们的面要求警察放了刘乐父亲的事，一见面就红了脸，招呼着让陆策和颜倦进去坐。
看到陆策手中提着的东西，刘母更是难为情地连连摆手：“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们的一点心意，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陆策把东西递给刘乐。
母子俩租的房子不算大，但是收拾的很整齐，颜倦跟在陆策身边坐在沙发上，刘乐很快倒了两杯茶过来，转身去帮妈妈准备饭菜了。
客厅里就剩下陆策和颜倦两个人，厨房里传来母子聊天伴随着切菜的声音，显得这边的气氛更加冷清。
颜倦掏出手机低头玩了一会儿，他能感觉到陆策一直在看他，那样的目光让他浑身僵硬，盯着一个网页看了半天，直到刘乐过来叫两人洗手吃饭也不知道到底网页上到底写了什么。
家里没有餐厅，只在客厅里支了个桌子，刘母做了八个菜，又打发刘乐下楼买了一瓶啤酒。
“我平时不喝酒，就借着这一杯意思一下。”刘母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替陆策面前的杯里倒满。
“颜老板，”刘乐接过啤酒瓶绕到桌子另一头，陆策伸手盖在了颜倦的杯口上。
“他刚动了手术，就不喝了。”陆策温声解释。
颜倦的手就放在桌上，陆策的手覆盖过来，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带着彼此的体温。
“哦哦好！”刘乐赶紧倒了杯温水过来。
刘母还没等开口眼圈就红了，坐在旁边的刘乐把手放在妈妈手背上拍了拍。
刘母扯起嘴角，真诚道：“早就想请两位过来吃个饭的，我也不会说什么，就敬你们一杯！”
她说完一口把酒喝光，擦了擦嘴角咳嗽了两声。
陆策和颜倦并排坐在对面，陆策举起酒杯：“我们只是碰巧，最重要的还是靠你们，刘乐成绩不错，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刘母不会喝酒，刘乐没敢多买，几人边吃边聊，直到天彻底黑了，陆策和颜倦才起身离开。
老城区住的都是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休息的时间很早，这个时候外面基本上没什么人了。
刚刚四个人在一起还好，此时就剩他们两个，气氛立刻就尴尬了起来，颜倦低着头懒得说话。
“披上，”肩上突然一沉，陆策把外套拢在他身上。
又是熟悉的气息，颜倦心里没由来地一股火，停下脚步看着陆策。
察觉到他的动作，陆策也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
“陆老师，我看不懂你到底想干什么。”颜倦的语气听起来并不算好，脸色微沉，眉头也紧紧地皱着。
从认识到现在，他从没用这样的神情和语气面对过陆策，看上去已经处于发火的边缘。
虽然看上去不太好接触，但是颜倦性子其实挺随和，可是这个星期积压在心里的火气和委屈在这一瞬间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而最让他觉得难受的是即便如此，在面对陆策的时候，他依然觉得心动。
“我今天本来也没打算来，只是不想辜负人家母子的一片心意，既然不喜欢我，又何必这样？”
一边是拒绝，一边又对他关心照顾。
老小区里只有一盏并不算明亮的路灯，昏黄地照在两个人的身上，陆策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抱歉。”
颜倦自嘲一笑，转身想走：“没什么抱歉的。”
“颜倦。”陆策伸手拉住颜倦的手腕，他没使多大的力，像是怕弄疼了颜倦一样。
颜倦没再挣扎，抬眼看着陆策。
有点起风了，由于前段时间手术加上养身体，颜倦没剪头发，刘海长长了，被风一吹显得有点凌乱。
他在面对陆策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说出的话半真半假，即便那天在“半醒”说出告白的话，也同样是笑着。
他罕见地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陆老师，我是很喜欢你，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你对我没那个意思，不是吗。”颜倦盯着陆策的眼睛。
握在掌心的手腕带着点凉意，陆策一只手就能毫不费力地握成一个圈。
他们安静地对视，颜倦的眼睛里带了平时少见的情绪，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陆策的心脏。
尤其是颜倦说的那句“对他没意思”，落在陆策耳中太过刺耳，让他下意识想反驳。
他动了动唇，还没张口，颜倦已经率先一步开口道：“陆老师，我对你的感情你也清楚了，如果你的关心是出于朋友的角度，我不需要，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颜倦说完挣脱了陆策的手，脱掉肩上的外套递给陆策，转头走了。
只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外套上好像就沾染上了颜倦的香水味，质感上乘的外套被陆策用力攥出了褶皱，他却浑然不觉。
昏暗的老小区连个人影都看不真切，一个男人的脸隐没在黑暗中，盯着颜倦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几声。
时间太晚了，颜倦也懒得回父母那边，干脆回了紫御华府，停好车进了电梯，下意识按了“17”，直到电梯门一打开，看到熟悉的门牌号，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陆策家里住了。
周三七班是数学晚自习，下午放学铃一响，裴修言踩着放学铃和陆策一起往食堂的方向走。
“在食堂吃？”陆策问裴修言。
裴修言夸张地长叹一声：“我一个单身汉，回家也没人做饭，还不如吃了再回去，顺便还能去泡个吧。”
他说完搭着陆策的肩：“一起吃个晚饭？”
“我不去了，”陆策指了指操场那头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我去那边一趟。”
裴修言也是一中毕业的，自然知道那片小树林在学生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笑道：“怎么，陆老师突然李校长附体，决定棒打鸳鸯？”
“没有。”
陆策无意解释，那天陆老师跑完接力赛和某位漂亮师母并肩进了情人林，连颁奖都没出现的八卦早就在七班乃至整个年级传开了，裴修言当然也知道，估摸着和颜倦有关，也没再提。
很多事情需要的只是时间，时间到了，水到渠成，裴修言很清楚：“行吧，那我去食堂了。”
下午放学的时间不算长，现在是饭点，学生们都去吃饭了，树林里没什么人，前几天连续下了几场雨，树林里到处都是落叶，人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音，树叶就被踩碎了。
陆策径直走向那棵挂满了祈福布条的树，轻而易举地找到那天颜倦挂在上面的那根明显比其他长了不少的布条。
颜倦用黑色的马克笔写了“LY”，中间认真地涂了一颗心。
沉默片刻，陆策伸手解下那根布条，时隔不久，他依然能记得当时颜倦系上这根布条时的样子。
当时自己问他写了什么，颜倦说“不告诉你”，他那个时候是真的不想说，还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发现他写的东西.
“半醒”依旧热闹非凡，顾客不少，但是服务生们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生怕什么时候脸上的笑容太大会刺激到颜倦。
尤其是以叶经理为首，颜倦在这儿的时候大家连“热水”两个字也不敢提，曾经打趣着开的玩笑现在一下子成了雷区，谁也不敢触碰。
裴修言翘着二郎腿打量着颜倦，毫无同情心地嘲笑道：“几天不见怎么觉得颜小少爷憔悴了不少。”
“为情所困。”颜倦靠在沙发上直言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