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煊一直知道,自己这些天有些不对。
他对周围的一切天生有一种极强的掌控欲,几乎是在不对劲出现的瞬间,就发现了。
暗中搜查所有势力,没发现有哪里出问题,身边伺候的人、心腹都没发现异常。
梁煊不觉得有人能在自己眼皮底下隐藏得如此完美,瞥开所有可能,只剩下最不愿相信的那一个。
他的势力没出现问题,身边也没被安插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异样的,是他自己。
只有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和派动势力,不会引起他的下属怀疑。
起疑后,梁煊没有打草惊蛇,他按兵不动,想知道,是不是自己身上出现了什么异常,那东西借着自己的身体又想做什么。
对对方目的,梁煊想了种种对策。
眼下,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况发生了。
对方的目的似乎在阿槿身上。
他可以忍受对方的一切目的,除了这份目的和阿槿有关。
要说没有一点征兆,也不对,梁煊第一次明确感受到,自己身体里住着另一个存在的时候,是在阿槿留宿东宫的那个晚上。
他忙完公务,小憩了一回,再回神,发现自己坐在阿槿床边,阿槿看自己的目光带着他本人都没察觉的惊惧。
近乎本能的,梁煊藏起异样。
自己还没弄清楚的事,他不想将阿槿卷进来。
在搞清楚身体里另一个存在的目的前,他本该与阿槿保持距离,但,这对他来说,太难了。
那日之后,梁煊处处留意,发现了对方出现的时机,一般是在他困倦休息后,但不是每次他睡着后都会出现。
他不可能不睡觉,身体里藏着这么大隐患也不可能不处理,梁煊没有声张,而是暗中派出自己最隐秘的势力,密切关注自己的动向。
对方似乎不是其他势力派来的。
也是,有如此能力,哪还看得上世间金钱权势。
他身体里的另一个存在,不仅没对他造成威胁,反而暗中帮他解决了几次他没注意到的漏洞。
他派来监视自己的人很快被发现了,对方似乎对他的势力了如指掌,行事作风也很熟悉,就像是另一个自己一样。
梁煊来不及思考里面的关联,今日对方将主意打到阿槿身上,是他无法容忍的。
捏住信纸的手越来越用力,信纸几乎被揉出一个洞来。
似乎感受到什么,缩在梁煊怀里的谢云槿不安动了动身子。
梁煊忙放松自己,轻拍少年后背安抚:“没事了,阿槿安心睡吧。”
谢云槿拱了拱,在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中,沉沉睡去。
梁煊目光落在手中信纸上。
信纸上的字迹,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尤其落笔处的细节。
他身体里的不明存在,是另一个他吗……
若不是,那人为何熟知他的一切?
他对阿槿,是不是怀着见不得人的心思?
还有冯星文……
那人查冯星文的行为没有隐瞒他的意思,一次午睡醒来,记载冯星文生平的卷宗大喇喇放在桌上,生怕他看不到。
冯星文这个人,梁煊有所耳闻,渝州出了名的寒门才子,朝廷上有能力的官员多了去了,梁煊并没有将太多目光放在他身上。
直到看到那个人查到的消息。
梁煊不会轻易相信,再次派了自己的人去查,查出的结果大差不差,梁煊开始关注这个人。
也就发现了,对方用冯修竹的名字,与阿槿相交的事。
梁煊隐晦试探过谢云槿,谢云槿并不知道,冯修竹就是冯星文的事。
等谢云槿知道两个名字背后是同一个人,他好像很在意。
准确来说,是在意“冯星文”的存在。
梁煊很确定,谢云槿的过去里,没接触过冯星文,进京之前,冯星文一直在渝州生活,就算其中有几年游学生涯,路线也不与谢云槿的生活轨迹重合。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忍住撕毁信纸的冲动,梁煊轻手轻脚下床,提笔写下另一封信,唤来暗卫,吩咐几句。
没了热源,谢云槿在床上扒拉几下,不满撇撇嘴。
梁煊给他盖好被子,定定看了他一会,起身离开。
这座院子不是他置办的,他得去处理一下。
宿醉醒来,谢云槿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床顶,眨巴眨巴眼。
他又做梦了?
不对。
感受了一下,身上穿的是正常衣服,手腕、脚踝处也没有梦中如影随形的锁链。
怎么回事?
谢云槿缓缓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间屋子的布置与梦中的屋子看似没有差别,细节之处却有许多不同,比如博古架上,没有摆放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瓷偶。
头还是有些疼。
谢云槿揉了揉额头。
“吱呀——”
门口处传来轻微响声。
谢云槿受惊般望过去。
心高高悬起。
谢云槿不清楚眼下是什么情形,不知道出现在门外的,会不会是梦里那个无法沟通,只知道埋头干的梁煊。
推门进来,梁煊一眼看到谢云槿惊惶的目光,眸色微暗。
“殿下?”气压低沉的男人,让谢云槿一时间分不清,身处的是现实还是梦境。
好在,只一瞬,梁煊身上的气势收敛了。
“阿槿,可还头疼?”
是他熟悉的那个梁煊。
谢云槿心中松了口气,慢吞吞把被子堆到自己身上:“有些疼。”
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宿醉感涌来,不仅头疼,谢云槿还有些恶心。
“给了备了解酒汤,喝一点会好些。”梁煊走进来,身后跟着的下人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解酒汤。
清醒时的谢云槿不如醉时那般任性,端起解酒汤一口闷了。
以为能再感受一番阿槿撒娇的梁煊心中不由闪过一丝遗憾。
“阿槿方才,好似有些害怕。”想到推开门瞬间见到的谢云槿神色,梁煊道。
殿下也太敏锐了。
端着碗的谢云槿无奈。
梦境的事他是不会说的,先不说那个梦有多匪夷所思,单说梦的内容……
谢云槿小心去瞅梁煊。
那样的内容,他怎么与另一个当事人开口?
“我就是感觉这里有些陌生,好像没来过。”
为了不让梁煊继续问,谢云槿转移话题:“昨日,我好像喝醉了。”
“醉的有些厉害。”梁煊没有为难他,顺着他的意思转移话题。
谢云槿没有后面的记忆,连梁煊是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生怕自己在醉酒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小心翼翼问:“殿下,我没做什么吧?”
万一自己醉酒后,将梁煊当成了梦里的梁煊,谢云槿捂住脸,简直不敢想,那会是怎样的画面。
“阿槿指的是什么?”
“就,有没有大不敬啊……”捂住脸的手指岔开,谢云槿从指缝里观察梁煊表情。
脑子里飞快思索补救办法。
殊不知,梁煊自己也不知道,“他”去接人时,发生了什么。
见梁煊不说话,谢云槿飞快扑上去:“醉话当不得真,不管我说了什么,殿下都当没听到,好不好?”
身体比思绪快,谢云槿扑过来的一瞬间,梁煊伸手将人接了个满怀:“好。”
“那我先去洗漱。”
怀中一空,梁煊不动声色捻了捻指腹。
谢云槿在下人的伺候下洗漱,收拾好自己,看向始终站在旁边的梁煊,疑问:“殿下,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宫外别院。”昨晚,梁煊查清楚了别院由来。
这座别院,是不久前“他”吩咐人置办的,里面的一应布置均仿照东宫。
不得不说,“他”和自己的喜好非常一致,不论是对住处的要求,还是对喜欢的人……
多了处符合自己喜好的宅子,梁煊一点也不觉得喜悦,心中出现的,只有浓浓警惕和所有物被人觊觎的不虞。
别院的厨子也是符合两位主子口味喜好的,准确说,是符合谢云槿口味喜好,呈上的每一道菜,谢云槿都很喜欢。
胃口大开的谢云槿吃了满满两大碗。
唔,有些撑。
谢云槿揉了揉肚子:“好像吃太多了。”
梁煊扶住他:“走动走动,消消食。”
用完膳,谢云槿在梁煊的陪同下,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这是殿下新买的宅子吗?”做了几年太子伴读,梁煊在京中的宅子,谢云槿都去过。
谢云槿对梁煊的地盘,比对自家还熟悉。
这个地方,谢云槿是第一次来。
不,是现实里第一次来。
梦中不知来过多少回了。
一景一物,虽然有些地方不太一样,谢云槿还是认出,这里,就是梦里自己被关的地方。
“是新买的,刚布置好。”何止谢云槿,梁煊自己也是第一次来。
“阿槿喜欢吗?”
喜欢吗?
春天百花盛开,院子里,栽种了大片花草,正是花开的好季节,各色花朵争相绽放,很是美丽。
谢云槿是喜欢的。
不过,一想到梦里出现的画面:花丛里散落的衣服,被花汁浸染的肌肤……
谢云槿努努嘴:“还行吧。”
听出谢云槿语气里的勉强,梁煊心情诡异好了些。
“他”精心布置的地方,阿槿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