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津猛地抬起眼,眸中慌乱一片。
“不行!”
江南萧看着他总算露出不一样的表情,微垂着眼,揉了下他眉心,轻笑道:“我以为你忘了昨日。”
江望津听见这声笑,即刻便明白长兄是在逗自己,眼神里的慌乱少了几分,却又因着现下两人一站一坐的姿势生出些许紧张。
“没忘。”他低眼,不知不觉,心中的纷杂思绪消减不少。
江南萧:“嗯。”
他把人手牵过来。
江望津下意识想收回手,江南萧将他牢牢握住,“别动。”
说罢,便开始轻轻按揉起来。
江望津滞了下,他的手确实还有些发酸,长兄稍稍按揉两下他就觉得缓解许多。
少顷,江望津抬眼。
江南萧似有所觉,垂目与他视线相撞。
江望津还来不及躲闪,便听一句。
“是我不对。”
他以为长兄是在为昨日的事情同他道歉,不料只闻对方低低开口:“下次,换个地方?”
江望津一震,耳尖立时滚烫起来,脱口道:“不要。”
江南萧低下眼,同他对视,像是和他商量,“不用手。”
不用手那用什么。
江望津神色茫然了瞬,而后迅速否决,“不行。”
江南萧看着他,手指仍在替他按压着,“为何?”
江望津垂首,没看他,片刻才道:“这样不对。”
话落,江望津缓缓把手抽回来,“长兄,这样不对。”
他刚说完,整个人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所在,“阿水。”
江望津一瞬忘了继续,停顿少顷,还是应了,“嗯。”
“仲泽。”江南萧继续。
“……嗯。”江望津迟疑着,再次回应一声。
许久,江南萧方道:“我只有你了。”
江望津心中触动。
他又何尝不是只有长兄了。
“我只有你了……”江南萧缓缓重复。
江望津终于还是把人回抱住,低声道:“我也是。”
他也只有长兄了。
江南萧嘴唇印在他发间,落下一吻-
及至长兄回去,江望津回到榻上,身上似乎仍残留着那股清冽的气息……
是长兄留下的。
江望津微微阖眼,继而又睁开,他皱起眉。
长兄方才好像并未回答他。
江望津撑着床沿坐起,刚起身便停下了动作。少顷,他又慢慢躺回去。
现在的他还不知如何面对长兄,还是算了。
翌日是沈倾言带领军队出城的日子,江望津答应要去送对方出城,早早便起了身。
江南萧因还有政务在身并未陪同,他便带着燕来、林三和杜建乘坐马车出府。
军队浩浩荡荡朝城门行去,街边百姓夹道相送,沈倾言身着白色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上神情肃穆,周身满带肃杀之气。
沈倾野则策马跟随在他身侧,眉眼低敛着,情绪并不高,只是前几日的颓然少了些许。
“打起精神,”沈倾言低低斥道,“你这般颓态简直丢了沈家军的脸面。”
沈倾野坐直几分,“是。”
回答的声音混合在百姓的欢送和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中,沈倾言不满地蹙了蹙眉,“没吃饭?”
从小到大,他大哥这个声音都是不悦的表现,大哥不悦就代表着要挨揍。沈倾野凝滞了瞬,气沉丹田,“是!将军!”
沈倾言满意了,朝他望去。
沈倾野明显还有些心不在焉。
看着神思不属的,沈倾言心中叹了声,面上属于沈将军的杀伐之气稍减,轻声道:“你往后看看。”
沈倾野略带疑惑,却还是慢慢转过头,只见队伍末尾,被跟随在军队后方的百姓隔开一段距离的地方正远远缀着一辆马车。
那马车看起来平平无奇,他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二津!”沈倾野从喉头发出一声,话音很轻。似是害怕自己看错,他抬起手就打算用袖子擦擦眼,却被腕间的铠甲磨得生疼,迅速放下后又飞快眨了两下眸子,脸上顷刻展露笑意。
沈倾言看得直拧眉,十分嫌弃。
江望津在军队离开城门后兀自上了城楼,他从城墙上远眺,能看清队伍在不断远去。
沈倾言似有所感,转头往城楼上方望来。
江望津眯起眼,模模糊糊看见对方回头,见状便挥了下手。
而后只见沈倾言也跟着挥了挥,在他身侧。沈倾野亦跟着摆动着双臂,接着又似怕人看不清,站到了马背上继续挥。
江望津手上动作一顿,继而转头,径直下了城楼。
燕来几人紧随其后。
“世子,我们现在回府吗?”燕来问,意识到自己又喊错了,往嘴巴上拍了下,改口道:“侯爷!”
江望津原本还有些复杂的心情明亮不少,他朝燕来乜去,“对,回府。”
燕来‘哦’了声,眼睛看向地面。
江望津好笑,“但回府前,可以先去一趟城西的镜水斋,毕竟来都来了。”
那儿的点心一绝,江望津也许久没去了。
燕来的脑袋慢慢重新抬起来,眼神明亮,待他说完差点蹦起来。
林三往杜建那边靠了些,免得人真的在楼梯上跳起来摔下去还要连累他。杜建看得一脸乐,撞了一下林三的肩膀,又把人挤了回去。
林三:“……”
他瞥一眼杜建,杜建回望,嘴里发出一声:“嘿嘿。”
林三默默快走几步,离两人都远远的了。
江望津瞥见这幕低笑了声,“杜建,林三有没有找你、切磋过?”他原本想说有没有找他打过架,末了还是委婉了些许。
杜建摸着下巴思忖,“切磋啊?没有。”
江望津略微诧异地挑眉。
杜建:“他找我打过架,啧,脾气可凶了。”
江望津:“他的拳头更凶。”
听到这里,燕来还抖了一下, 他虽然没有被打过。但是总觉得林三一拳能把他打死,现在都不敢在人面前晃了。
杜建闻言,摸下巴的手悄然落至自己胸口上。他当然知道,他的肋骨现在都还疼着呢。
江望津看出他表情不对,心中猜到什么,“不若今日回去,你二人切磋一番?”
杜建眼中的惊恐还未浮起,林三在前道:“遵侯爷令。”
燕来:“好啊!”有比试看了!
杜建闻言对着他呲了呲牙,林三倒是难得给他一个好脸,这傻小子偶尔也还看得顺眼。
几人说笑着走下城楼,江望津又让林三驾车去了一趟镜水斋这才回府-
刚入府门,赵管事便迎了上来,“侯爷,今日府上收到一物,护卫们并未看见是谁送的。”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轴。
赵仁将卷轴打开,只见上方绘着一个人影。
无需分辨,众人定睛一瞧便认出上方的人影是谁。
赵仁望向他们家侯爷。
这卷轴所绘之人,正是江望津。
“这是……”燕来凑过去,“侯爷?”
赵仁把他贴上来的大脑袋挥开,继续去看江望津。
江望津皱起眉,只觉这幅画给他一种陌生,却又隐约有些熟悉的感觉。他恍惚了瞬,心间陡然涌起一阵不适感。
江望津默然不语,他盯着画卷良久,而后抬手抚在了心口上。
这画……
他上一世也曾见过。江望津心下绞痛了瞬。
这就是当初蔺琰给他定罪的证据之一,这幅画是从宫闱中搜出。
他惑乱朝纲的罪名其实是‘惑乱内宫’,许是蔺琰自己也知道这条罪名放在他这个身体病弱,只能苟延残喘的人身上不太合理,遂在旨意中略微修改。
数罪并罚,将他贬至幽州。
而这幅画,也是……容舒交给蔺琰的。
江望津呼吸微凝,那水墨绘成的画卷仿佛巨兽张开的大口,伺机而动,将他吞噬。
原来,这画卷竟出现得这般早。
就好像一道预示,一声警钟,震得江望津精神都有些涣散。
好像躲不开,逃不掉。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终有一日皆会收回。
江望津呼吸刺痛了瞬,眼前骤然模糊下来,耳边响起一阵兵荒马乱之声。
“侯爷——”
林三眼疾手快地接住突然昏过去的江望津,赵仁脸色一白,“怎么回事……林三你赶紧把侯爷送回去,杜建,去带医师过来。”
众人各自行动起来。
赵仁捏着画卷,收也不是丢也不是。
毕竟侯爷是看了这画才晕的,赵仁吩咐侍卫守大门,咬着牙又说了一句:“一定要把人找出来!”他定看看了,是什么人要害他们家侯爷!
燕来早已魂飞天外,一转眼赵仁已经吩咐完人再去请大公子回来,而林三也不见了踪影。
赵仁见他这个样子,一把拎住他后颈,抹了把脸,“走吧,去茗杏居伺候着。”
也不知道大公子回来会怎么样……
赵仁一脸苦哈哈地拖着还没缓过神的燕来去追林三。
他们过去时,江望津已被安置到了榻上。
医师刚好被杜建扛着过来,待把过脉后下去给人开药方。药还未入炉,大公子就回来了。
赵仁默默将事情说了一遍而后退下。
房中只剩江南萧和江望津。
江望津躺在榻上,即使是昏迷中也依旧能感觉到心脏正在绞着痛,眉心紧紧拧起。
此时此刻,江南萧同样紧皱着眉。
不过半日不见,又这样了……
他的心脏也跟着抽疼,却还担心自己的心情会影响昏睡中的人,死死压制着。
外面的天色慢慢暗下。
江望津依然没有醒过来的征兆。
已经按捺了一整日,心情陷入极度郁燥的江南萧周身笼罩着一层寒霜,唯有望向榻上时方才稍缓。
他看着,往榻边靠去,视线扫过江望津紧闭的眉眼,而后往下。
接着,江南萧俯身。
江望津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了多久,待他有意识时,唇上一软。
他下意识张开唇想要发出声音,口中便卷入了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