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1
一道道魔力的辉光照亮黑暗, 三百名斯巴达勇士分散着出现在了街巷的各种方位——建筑物的顶端、公交车站的站台前、停摆的巴士车顶、市政厅附近巨大的雕像上。
甚至有人出现在了碎砖瓦砾旁边，现界之后就顺手搬开那些已经被地震摧毁的建筑垃圾，将埋在下面的市民从废墟当中拖了出来。
“……谢谢！”
惊恐未定的市民们睁大了眼睛，注视着眼前仿佛奇迹一般的场面：“你们是——”
被召唤出来的勇士们没有回答。
他们身披全套甲胄向着天空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盾牌。相较于面积广阔的整个哥谭而言, 这三百勇士的人数仍旧还是太少了他们分散在各个建筑物的顶端, 相较于铺天盖地压抑着整座城市的黑暗这些魔力的亮光看上去简直像是黑夜中的点点萤火。
下一秒, 所有勇士齐齐发出吼声。
「Molon Labe！」
有种就来取！
这里不是遥远时代的温泉关。
属于斯巴达人的时代也早已过去。
然而英灵列奥尼达和他麾下的勇士们仍旧是镌刻在历史传说当中, 奇迹的化身。
高低错杂的盾牌在城市当中构筑起网络, 将建筑物与众多市民笼罩在巨网之下。在亲自跃上屋顶之前, 列奥尼达回过头看着詹姆斯·戈登, 露出爽朗的笑容。
“不要因此而觉得遗憾, 我的朋友。”
他说，“能够被召唤出来参与这场圣杯战争，我确实看到了许多不错的东西。”
医院距离这里不算太远, 从市政厅的屋顶上, 能够看到不远处红色十字的标记。芭芭拉就在那儿，那是这个男人向圣杯许下愿望的开端——列奥尼达收回视线，缓缓回过头：“麻烦最后帮我向芭芭拉捎句话……说些什么好呢？”
“就说，我最后也没有违背和她的约定。”
父亲的愿望是保护女儿，女儿的愿望是保护父亲。
列奥尼达在生前倾听过许许多多类似的愿望，而现在, 他作为愿望的载体，拥有了能够对着天空举盾的力量。
「炎门守护者！」
「Thermopylae Enomotia！」
以列奥尼达为核心，盾牌编织而出的网络被令咒的魔力所激活, 湛蓝色的魔力辉光竟然硬生生挡住了眼前怪物的魔力放出。
大多数普通人在这个时刻只能感受到有种令人呼吸不畅的压迫感从头顶上方的位置汹涌而过, 而唯独有首当其冲承担压力的列奥尼达才能明白，他所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阿波罗, 战神阿瑞斯，甚至说宙斯……
眼前这个透出邪恶感的东西，在放出的魔力强度上甚至能够媲美那些遥远机神们全盛时期的力量。
“然而！”
他脚下的水泥屋顶都已经发生了皲裂，露出镶嵌在其中的钢筋，随时存在坍塌的可能。列奥尼达猛然向天空当中伸展手臂，火焰从头顶覆盖至全身，几乎要叫他整个人全部吞没：“然而！我等来自战神阿瑞斯所庇佑的国度，绝不畏惧于任何战场！”
詹姆斯·戈登在紧张的情绪当中不住抚摸自己的手背，那上面盾牌形状的令咒已然消失无踪，只剩下了一点点红色的余痕。他和Lancer之间的魔力连接按理来说已经彻底消失，可令咒原本存在的地方仍旧传来一股仿佛被灼烧的感觉。
根据医生的说法，瘫痪的患者虽然无法控制自己的一部分身体，但却有许多人仍旧能够感受到本不应该存在的痛觉——医学概念当中将其称之为患肢痛。
他的工作繁忙，在圣杯战争开始之后更是没有太多时间去医院里亲自照顾芭芭拉，每一次和对方见面的时候，对方都显得格外坚强，想要强硬地向他表现出「这一切都不会把自己击倒」，但——
但现在，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他们终于能够感受到类似的疼痛了。
列奥尼达一只手举盾，另一只手握紧长枪，在全面爆发的魔力当中化作一线火柱，枪尖遥遥指向怪物的方向。三百勇士们构筑出来的魔力盾牌像是脆弱的瓷器一般一个接一个爆裂开来，灵基也逐渐动摇消失，唯独列奥尼达自己牢牢定在原地，一如温泉关之前血战不退的那三天。
他整个人几乎要与那把长枪融为一体，伴随着最后的怒吼声，列奥尼达仿佛化作一束火炬，逆着迎面而来的魔力放出向怪物发起了冲锋，他高高跃起，火光闪烁，仿佛自地面向天空逆行的流星。
“——”
*
“……”
埃尔梅罗二世心有余悸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如果是肯尼斯老师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够做出比他自己更从容的、利用水银魔术形成的完美庇护所吧。
然而他不是肯尼斯，这个君主当得也常年狼狈，因此只能像是初上战场的士兵一般原地卧倒，情急当中在地面上写下了最为简陋的加护。
蝙蝠侠也跟着他站了起来，他的情绪阴郁，沉默地注视着远处，从他们所在的距离只能看到一点点遥远的亮红色萤火，从屋顶的方向逆飞出去，迎着魔力放出的磅礴攻势，上升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仿佛转瞬即逝的火星一般被吞没在那庞大漆黑的魔力当中。
仿佛坠入漆黑海面的战斗机，浪花一卷就失去了踪迹。
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蝙蝠侠很清楚刚刚那一定是Lancer的魔力。詹姆斯·戈登在紧急情况下用掉了自己的最后一滑令咒，这同时也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参与圣杯战争的权利。
说实话，能够全须全尾地从圣杯战争当中退场也没什么不好……毕竟站在他身旁的那个男人就曾经经历过一场连时钟塔的君主都彻底殒命的残酷战争，倒不如说詹姆斯作为对神秘学全无了解的警察，能够坚持到如今这个时候已经形同奇迹。
他所担心的并不是这件事。
Lancer毫无疑问已经在刚刚的战斗当中用尽了全力，赌上了燃烧灵基的防御，也只不过是挡住了那仿佛随口叹息一般的攻击。而现在，他们已经失去了唯一一骑擅长防守的从者，在场剩余的从者当中，抛去本身就是游侠的Archer不谈，即便齐格鲁德和布伦希尔德作为英灵的能力十分出色，也很难想象他们能够成功对抗这样的怪物。
如果战斗力相差不大的话，尚且可以通过计谋来转圜战局，可眼前所面临的是存在数量级的硬性差距，不仅他自己，就连身旁的那位君主也露出了堪称迷茫的神色，不知道应该怎样对抗眼前的这种怪物。
“就算现在去联络天体科或者法政科……不，他们的魔术也很难影响到眼前这种情况。”
埃尔梅罗二世喃喃自语：“难道要去求助螺旋馆的那群人？可他们对于亚洲大陆以外的事情向来甚少介入——”
不管怎么想都是死局。
抓着自己的长发狠狠揉搓了几下，直到将自己的头发抓挠得乱七八糟，埃尔梅罗二世强迫自己振奋精神，转头看向蝙蝠侠：“你之前应该到达过一次他们在地下的魔术工房对吧？你在那里有什么发现吗？”
“你指什么？”
蝙蝠侠回过头，他猜想对方应该不是想在这个时候询问有关于利爪的秘密。
“魔术术式，封印术式，或者随便什么，把你知道的有关于这件事的一切全部都告诉我。”
埃尔梅罗二世显然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语气激动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有关于那些魔术师结社的文字资料也可以！”
“……你要现在开始进行解构？”
布鲁斯愕然问道。
他曾经委托康斯坦丁对于这位声名在外的君主进行过调查，对方有很多堪称神奇的名声，有的赞誉有加，而另有一些则评价不佳——那些魔术师们认为他是神秘的解构者，换句话来说，就是杀死魔术与神秘的那个人。
「魔术的掘墓人。」
很难想象这种鬼神一般的称号会和眼前这个遇事就慌乱无措的青年联系在一起。
布鲁斯迅速思考起自己在猫头鹰法庭当中度过的短暂经历，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对方展示出他曾经拍下的巨大魔法阵。
“格蕾，我需要专注演算一段时间，周围的警戒就交给你了。”
下达指示过后，埃尔梅罗二世就从胸前不知道哪个口袋当中掏出了一根粉笔，就着已经遍布灰尘和碎屑的地面开始写写画画了起来。
“真糟糕，如果我能够像别的魔术师一样顺利进行思考分割的话，演算速度一定会比现在快上数十倍……该死，偏偏是这个时候！”
但他似乎已经很习惯自己能力上的不足，短暂抱怨过之后，埃尔梅罗二世就开始迅速写下一串周围人看不懂的符号。
“根据我们之前在水银镜当中看到的结果——”
哥谭的魔力是与周围不连通的。
这种手段人为地构筑出了地球上的异界。
从封印当中被释放出来的怪物毫无疑问是与地球原生种不同的异生生命。
它看上去还没有完全苏醒，又或者说，它自身并不是完整的自己，只不过是更高维度投映在他们自身宇宙当中的一个侧面……
布鲁斯·韦恩站在埃尔梅罗二世的身旁，见缝插针地补充了自己的见闻——有关于利爪、能够逆转生死的许诺、高度凝练的神秘，以及他们所给予自己的、据说能够杀死诺克斯的那把匕首。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微微皱眉：自从召唤出布伦希尔德开始，诺克斯就彻底失去了踪迹，除了在阻止布伦希尔德对着齐格鲁德释放珠宝具以外，整个哥谭混乱至此都没有做出任何有效干涉。
当然，他不是因此在责怪对方……毕竟即便是作为魔女，想要抗衡那种规模的怪物也太令人为难，他只是——
“他从来没有清楚地表达过自己的看法和态度。”
蝙蝠侠像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抱怨，又像是要从眼前的君主这儿寻求答案：“他来到这座城市里所做出的一切，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埃尔梅罗二世没有回答，他写得越来越快，密密麻麻的粉笔字很快就将这片空地占据了大半。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喃喃自语：“——不对，这也太夸张了，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阿尼姆斯菲亚的目的，还有诺克斯的打算，都……”
“师父？”
格蕾有些担忧地站在一旁。
“不过，如果按照这个结果，那只怪物目前应该无法对我们的物质世界造成太大影响……”
然而就像是某种诅咒一般，埃尔梅罗二世话音刚落，那只怪物就仿佛活过来了一般，缓缓转过头来，直视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不是吧？！难道只是在这里推测对方的身份也能被注意到——
这种糟糕的念头从脑海当中一闪而过，下一秒，还没等在场的人类们反应过来，齐格鲁德和布伦希尔德就一起挥动武器，拦住了空中突然袭来的、无形的“某种东西”。
“真有意思。”
忽然，有陌生的声音响彻在他们脑海当中。
祂不是在看我。
埃尔梅罗二世反应了过来，然而这个答案更令他觉得惊讶。
一切的情报指出，名为布鲁斯·韦恩的男人应该只是个普通人类。
虽然比大多数人都有钱，又比大多数人类都坚韧，但他的人生确实与神秘并无瓜葛。
“而是在看你……”
他说：“你是不是曾经被注视过，并且因此被标记了灵魂？”
第112章 112
布鲁斯确实有点后悔。
如果当初借用齐格鲁德的眼镜会导致如此糟糕的后果, 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狠敲自己的后脑勺，在“一个大胆的想法”之前把自己敲晕过去。
然而现在再去后悔已经于事无补，他谨慎地没有和对方对上视线，捏碎了一个用于加护的护符。
“你是什么？”
他问：“或者说, 我们应该怎样称呼你？”
既然能够说人话, 或许可以认为对方能够进行沟通——只一击就让列奥尼达原地蒸发, 这种超过了规格的力量即便有心抵抗也极难对付。
而且更关键的是, 它没有在第一时间就直接摧毁自己眼前的一切——众多神话传说当中, 众神为了彰显自己的伟力, 往往会选择采用一些震撼人类的极端行为, 就像是雅威在历史上曾经直接摧毁了所多玛和蛾摩拉一样。
继续向上追溯历史, 也不乏众神一怒之下将人类城市夷为平地的传说。眼前的怪物从埃尔梅罗二世的描述当中显然能够轻易做到这一点，然而对方却表现得足够克制，那就意味着它的身上一定还存在某种制约。
总不可能是道德水平格外高尚……布鲁斯还记得那种被无数道视线所锁定的感觉, 那种令人头脑晕眩的恶意几乎要直击灵魂, 如果浸泡或者长期共同生活在这种东西当中，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善类。
“……既然历史当中存在那么多起众神杀死人类的传说和记载。”
在圣杯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他曾经问过一次扎坦娜：“那么——后来呢？”
“什么后来？”
扎坦娜一开始甚至没有听明白。
“人类的后来。”
布鲁斯说：“如果一切继续按照神话传说当中的进程发展，人类社会根本不可能进化成现在的样子——只要神一不高兴就能将一切摧毁，如果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人类根本不可能像是他所说的那样, 成为星球的灵长。”
“他？”
扎坦娜耳朵很尖地感觉自己嗅到了一个关键词，但毕竟回答问题最优先：“后来众神的大部分都已经回归自然，成为了纯粹物理现象的一部分, 还有的升格成为了更高维度的概念, 没有办法轻而易举地对物质世界产生干涉——雅威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在最初的时代里，祂可以一举将大量生命全部毁灭只留下诺亚全家在一艘方舟上存活；又度过了一段年月, 就退而求其次地选择摧毁索多玛和蛾摩拉这样的人类城邦。
如今则更靠后一些，天堂和地狱想要对物质世界产生干涉，都需要依赖人类作为媒介，这也是为什么多年以来，都有天使和恶魔在人间行走，双方相互角力来试图干扰对方的影响力。
“严格来说，地球如今对神秘学并不那么友好。”
扎坦娜最后总结道：“魔术师的人数相较于普通人类而言占比极少，且他们所掌握的魔术相较于千年以前也已经衰弱许多。大部分需要生活在高浓度魔力水平环境之内的幻想中已经迁居于星球的里侧，还坚持留在人类社会当中的已经是稀有的极少数。”
即便是神，也无法违背如今世界的规律。
圣杯战争可以召集土地当中的大量魔力，来短暂地让遥远时代当中的从者临时现界，但这个过程并非毫无代价，英灵们能够留存于世间的时间非常有限不谈，冬木市需要积攒六十年的时间才能够让机器从者短暂出现，眼前这只怪物突然出现在哥谭，或许也存在着某种制约。
时间回到现在。
布鲁斯在沉默当中等待着，除了埃尔梅罗二世的粉笔所发出的微弱沙沙声以外，在场能听到的只有风声。
下一秒，齐格鲁德和布伦希尔德几乎在同一时间抬手，在眼前的空气当中勾勒出了某种符号——布伦希尔德甚至还用空余的另一只手刺了齐格鲁德一枪。
「原初的卢恩！」
「原初的卢恩·战士！」
那是来自于遥远时代几近失传的神秘，卢恩符文发出亮光，再度挡住了某种无形的、向着他们侵袭而来的诅咒。然而这种阻挡对他们两人来说也并不轻松，布伦希尔德明显闷哼了一声，而齐格鲁德也像是被什么重物所击中一样倒退半步。
“看来你确实做出了有效的防御。”
陌生的声音再度出现在脑海当中：“琥珀金的诅咒并不能轻易影响到你的精神。”
“你是谁？”
由于此前已经有过思考发声的经验，布鲁斯直接在脑海当中问道。
“由于刚刚良好的应对，你赢得了一个答案。”
那个声音说道：“巴巴托斯——这是用你们的语言能够发出的、我的名字。”
“巴巴托斯……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柱当中的一位？”
格蕾立即就反应过来，所罗门与七十二柱魔神在时钟塔当中并不算是什么高深的知识，大部分上完了全体基础科的年轻魔术师都能够对此有印象。
然而埃尔梅罗二世却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你所猜测的那样，lady。”
他短暂停下了书写的动作：“尽管很少有人听说，但这个词汇应该还有着更加复杂的源头。”
“看来现在的地球人也不全是蠢货。”
自称巴巴托斯的怪物用略带称赞的语气说道：“这是第二个奖励，在我彻底毁灭你们的城市之前，可以给予你们一个用于交易的机会。”
接下来，他说出了令布鲁斯·韦恩觉得难以理解的话。
“把你的灵魂交易给我。”
它说：“作为等价交换的代价，我能保障这座城市当中其他人类的存活。”
“……”
“…………”
别说布鲁斯本人，就连格蕾都露出了有些惊愕的目光。
“而如果你选择拒绝。”
对方继续说道：“我的力量正在缓缓恢复，只需要大概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能够将整个地球彻底摧毁。”
这也太荒谬了，布鲁斯想。
虽然身为蝙蝠侠，同时也身为这个星球上最有钱的几个人类之一，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己的灵魂和无数哥谭市民放在同一水平线上进行衡量。
更别说整个地球上的人。
这听上去简直像是个玩笑话——他向来知道地球在被无数人所守护着，超人就时常在近地轨道当中巡逻，除此之外还有亚洲的螺旋馆、英国的时钟塔乃至圣堂教会……
这些组织之间或许存在着各自不同的立场，但总不至于在人类的存续问题上还要相互争斗。
要不是诺克斯在前不久向他提出过类似的要求，布鲁斯甚至会怀疑对方是否真正懂得如何讲英文。
这片土地的规则是等价交换，这意味着每一个要求都需要对标相应的代价。如果自己的灵魂能够对应无数人的生命，那一定意味着对方隐瞒了某些关键信息——有关于他自己，或者整个哥谭。
康斯坦丁曾经言之凿凿地表示，恶魔会用于人类的信息差和各种花言巧语来蒙骗人立下誓约。
他自己在哥谭生活过这么多年，自然也见识过众多这座城市里不那么光明的一面——有钱的商人用阴阳合同来欺压民众、物流口岸当中的非法走私，甚至包括哈维·丹特最终堕落为双面人……亲历过以上一切以后，他当然不会轻易签下包含恶意的契约。
但，他也不能放任自称巴巴托斯的怪物随意破坏这座城市。
“是以什么样的交付形式？”
布鲁斯问：“这意味着我会当场死亡，还是代表我从今以后都无法像是其余人类一样拥有正常死亡的机会？”
他的语气顿了顿：“这对我的答案而言非常关键。”
“很聪明的问题，我的答案是两者皆有。”
巴巴托斯说：“顺便，我还以为你不会向我去问这个——你心里明明非常清楚交付灵魂意味着什么。”
读心能力，或者说更高级的情绪感知能力，蝙蝠侠在心里为对方更新了注解。
果然像是这种高等级的神秘生物都有着某种共性，布鲁斯压低了嗓音：“Saber，仅凭你们两个人能够阻止它吗？”
“很遗憾，我无法做出直白肯定的回答。”
齐格鲁德背对着他，一刻都没有放松精神：“但我可以向您承诺，任何时候，只要对方有想要摧毁这座城市的打算，我和我的妻子都将赌上灵基全力以赴。”
这就足够了。
“Saber。”
他说：“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帮这个忙——我希望你们能够短暂拦截对方的全部正面攻击。”
“当然，先生，在master不在场的时候保护您的人身安全，这确实是我曾经做出过的承诺。”
下一秒，漆黑色的魔力流束冲着他们的方向直射过来，仿佛某种强烈的激光武器一般，转瞬之间就将他们不远处的水泥路面烫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齐格鲁德和布伦希尔德同时移动了起来，爆发出亮光的魔剑斩断黑暗，将无数道向他们袭来的魔力攻击拦截下来。
“亚德！”
格蕾也立即做出了反应，她的责任是避免陷入演算当中的埃尔梅罗二世被打扰，这位年轻的君主向来不擅长一心二用，巨大的镰刀斩断了散射而来的魔力攻击，其中一部分被压得吸收。
“呸呸呸！什么啊这东西——”
拥有人造灵魂的魔术礼装发出了吵闹的嫌弃声：“简直就是恶意与诅咒的集合体，这是多年以来浸泡在这座腐烂的城市当中所以腌入味了吗！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吧，如果在这种时候直接逃跑我也不会嘲笑你——”
“我不能，后退。”
兜帽因为强风而被吹落，露出那张布鲁斯所看过的资料当中、与亚瑟王格外肖似的脸。
“因为我相信师父最后一定能够找到正确的那个答案，也相信诺克斯先生在哥谭的这段时间里做出了能够应对的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巨大的镰刀猛然挥击：“还有——”
布鲁斯按下了手中的发信器。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在韦恩老宅的阿尔弗雷德也推起了一个安装在蝙蝠洞当中的推杆。
伴随着他们的动作，被漆黑所笼罩的城市当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光柱。
随后是第二道、第三道……有的镶嵌在建筑物的顶端，有的安装在高层建筑的避雷针上，还有的深深埋入地下，又或者是布设在公园当中的某棵树洞里。
无数宝石爆发出强光，编织出强效的封印阵，仿佛一张巨大的捕鱼网，将巴巴托斯笼罩在最中央。
“能够施展魔术的并不只有魔术师。”
布鲁斯抬起头，声音平稳：“好在只要能够掏出足够多的钱，也有不少魔术师愿意去做维恩家族的生意。”
芬兰的爱德菲尔特家族向来以宝石魔术著称，而对方恰恰是埃尔梅罗二世的弟子之一，在此前的信件沟通当中，他向对方订购了大量的宝石——据说足够一举还清埃尔梅罗家的债务还有剩余——并且根据康斯坦丁和扎坦娜的意见，分批布设在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既然那群没素质的魔术师可以将琥珀金埋得到处都是，那你应该也能做到一样的事。”
康斯坦丁吐了一口烟圈：“反正你家本来就是个魔术工房，让它多发挥一点作为魔术工房的作用又有什么不好？”
宝石魔术的缺点只有费钱，而他恰好在这方面格外富裕。
布鲁斯·韦恩用一个月的时间速成了全体基础科的大部分知识，随后又在和埃尔梅罗二世的通信当中迅速学完了宝石魔术的基础——应该如何布设下大范围的强效封印魔术，以及如何设置触发和启动的机关。
“除了没有回路以外，你看上去确实很像是个魔术师。”
康斯坦丁的评价是：“如果再算上有钱这一点的话，那就更像了。”
蝙蝠侠会利用自己所能够利用的一切。
这笔支出对于他而言也不算是一笔轻松的开销，甚至就连爱德菲尔特家族本身都无法轻易供货，露维亚联络了在时钟塔当中的许多同学，甚至包含售卖宝石魔眼的雷曼家族，才勉强完成了布鲁斯所需要的订单数量。
面向非魔术师的大批量供货很容易遭到法政科的弹劾，然而布鲁斯·韦恩在那段时间里和诺克斯高调合影，时尚杂志当中流出的照片甚至传到了英国，许多人先入为主地觉得，“能够跟魔女搅合在一起”，又是那种身份……对方多半是个伪装成富商的魔术师。
“这种消耗量，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对方忍不住在邮件当中询问道：“即便是想要武装出一支军队都绰绰有余了。”
“为了即将到来的某个时刻。”
布鲁斯却没有明确回答。
这是他所设置的保险装置之一。
无数光芒化作自地面而生的锁链，从城市的各个角落蜿蜒而出，仿佛灵动的长蛇一般扑向巴巴托斯。如果搭乘飞机从高空向下鸟瞰的话，对方的下半肢体简直像是被围绕在层层叠叠光芒编织的蜘蛛网中一般，被牢牢困束在原地。
昏暗的天空之下，无数宝石编织出了明亮的光河。
趁着这个机会，蝙蝠侠回过头，对着埃尔梅罗二世开口问道：“这种联系是因为，我曾经短暂地抵达过哥谭低下的空洞区域吗？”
这个交易的深层次目的，或许是由于它想要通过自己来对这个世界产生更多影响——而倘若要实现这一点，他与巴巴托斯之间首先就要先确立关联。
“你所说的那个情况虽然也有可能，但形成的联系太浅薄了。”
埃尔梅罗二世摇摇头：“能够到这种程度，意味着你们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缔结过神秘学层面的联系。”
但，如果不是借用了齐格鲁德眼镜的那个时刻，又会是什么时候？
布鲁斯扪心自问，他曾经度过的童年和任何一个有钱孩子的童年一样，那场意外发生之后，他又经历了漫长的、环游世界的求学，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在哥谭常驻，身为蝙蝠侠活动的时候也很少陷入与神秘学有关的事件……
那么，使用最简单的排除法，就只剩下了近乎唯一的答案。
“我父母的死亡。”
他抬起头来问道：“是否与你存在有明确指向的、神秘学意义上的联系？”
*
“哈哈哈！”
巴巴托斯十分畅快地笑了出来：“没想到你竟然能够想到这个，说实话，在今天之前，你有没有想过——”
无数宝石形成的魔力锁链显然没有堵住对方的嘴，让他停止说话。
“你认为你父母的死亡是个意外？你有没有哪怕一秒，想过这其中是否掺杂着神秘学的要素？”
没有等布鲁斯回答，对方就自顾自语气愉快地说了下去，就像是早就已经在等待这句问话。
“真正的答案比这一切都还要有趣——他们的死亡是镌刻在量子记录固定带上的内容，也就是说，在无数个平行宇宙里，会有无限多个你，在那一刻见证你父母的死亡。”
“他们的死是一种必然，一种命运的收束，你也可以理解为，他们所诞生的grand order，就是为了在既定的那一刻死在你的面前。”
但是，为什么？
对方所说的话足够将大部分人的精神击溃，但这其中并不包含蝙蝠侠。
“为什么？”
巴巴托斯的语气当中饱含愉悦的恶意：“当然是为了你——真正的那个你——的诞生。”
“在你们地球的生态学当中，雌性螳螂和雄性螳螂在交尾之后，前者就会把后者吃掉，作为孕育下一代的必要过程……你可以理解为这是类似的步骤。”
不，他不能理解。
“……”
无数个平行宇宙当中，无数个蝙蝠侠。
他们死亡所带来的唯一意义，就是死亡所诱发的痛苦本身。
爱欲和憎恨都是强大的力量。
蝙蝠侠曾经无法准确地理解这句话——他知道魔女能够以人类的情感为食，但这个过程具体究竟是如何运作，他不清楚也不太在意。
人类与魔女终究是存在形式有异的生物，这或许是生命形式带来的区分，他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认为的。
然而。
巴巴托斯所说的话揭示了一些更为底层的东西。
“无数个你，都会因为同样的仇恨，从布鲁斯·韦恩变成蝙蝠侠。”
他本以为时间和责任可以淡化这些——他几乎已经做到了，收养了迪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还有可能会收养杰森，建立了还不错的家庭，拥有詹姆斯这个可靠的朋友，过着虽然昼夜颠倒但也还算充实的生活。
但对方的话语将这片岌岌可危的平衡彻底击碎。
仇恨和痛苦让他成为蝙蝠侠。
而这些情感占据了他本身。
于是，千千万万个他自己共享了相同的命运。
“许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能够干涉这个宇宙的形式。”
巴巴托斯说：“而你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锚点——精神足够坚韧，在人类当中都出类拔萃，更妙的是，无数个平行宇宙当中有无数多个你，共享着类似的命运。”
“这种抵抗和坚持没有价值，只不过是时间推移和世界向前运作的一部分——他们的死亡被镌刻在了世界的进程当中，或许你会觉得奇怪，毕竟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人类……但量子记录固定带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
对方所说的，真的是人类能够理解的语言吗？
巴巴托斯所说的话被强行灌注进了所有人的脑海当中，因此格蕾猛然回头，甚至没能掩盖住自己脸上惊讶又悲伤的表情。
“成为蝙蝠侠并没有什么特殊。”
它说：“而这种痛苦，只不过促成了无限都跟你所共享的相同命运。”
小丑曾经说过，人类的生命并无特殊意义。
任何意志坚强的人在经历过足够多的悲惨命运和精神冲击以后，都能够平等地陷入疯狂。
他致力于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正确，从第一次被关进阿卡姆后到现在，已经成功地弄疯了好几个医生和护士，甚至就连哈维·丹特最后陷入疯狂也有小丑的推波助澜。
蝙蝠侠一直以来的意志力似乎是他的障碍。
……是这样吗？
在无数种平行世界的无数个可能性里，他是否——
混乱的思绪当中，天空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颗游动的星星。
星星越来越近，直到几个人仰起脸，看见诺克斯驾驶着一辆由独角兽拉着的南瓜马车从空中蜿蜒落地。
“哎，从远处赶过来真是太辛苦了，所以去找认识的熟人借了辆车——”
他顿了顿，迎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诧异道：“好在时间应该还来得及……你们那都是什么表情？”
第113章 113
布鲁斯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给他两拳。
而埃尔梅罗二世的表现则更加激进一些——他快步走上前去, 直接抓起诺克斯的衣领大力摇晃起来。
“你这段时间里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冲着对方几乎要歇斯底里般咆哮：“为什么这种能够随便干涉平行世界的怪物会在这种时候突然降临啊！阿尼姆斯菲亚和你到底说了什么——这种情况你们两个应该是有提前预料到的吧！”
不是说好了只要温和地将哥谭的灵脉蚕食和接管，就能够以相对和平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吗？为什么情况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早知道就不应该给他们提供有关于圣杯战争的咨询和建议！那个“借用沾染了龙血的菩提叶”的申请是多位君主联合通过的，他还在上面印了手印！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诺克斯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其实哥谭的地下封印着危险生物这件事我是知情的，大致的应对手段也想过几种, 只是没想到——”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表情也由那种柔软的笑容变得冷峻。
“原来这世界上真有没长眼睛的家伙会觊觎别人的人类。”
他抬起眼睛注视着巴巴托斯：“一开口就是这种失礼的要求, 从别人的口袋里随便掏东西是偷窃行为吧？”
布鲁斯：“…………”
对方能及时赶回来他其实有点高兴, 但这种虎狼之词最好还是别说了。
幸好迪克不在场, 不然他估计要被对方嘲笑好几年。
“是吗？”
巴巴托斯的态度就像是才刚刚注意到诺克斯的存在：“但你看上去也并没有真正得到什么——不然的话, 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试图对我虚张声势。”
“……”
诺克斯没有否认。
有那么一瞬间, 他甚至露出了有些受伤的表情。
“这些人类的存续与否并不会影响到你, 它们只是这颗星球上的点缀，沙子一批也会有新的一批源源不断地长出来。”
巴巴托斯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就会趁现在尽快离开这座城市, 而不是和自己完全无法抗衡的伟大存在来试图争抢你永远都无法获得的东西。”
布鲁斯：“……”
怪异的感觉更强烈了。
他当然不会随意出卖自己的灵魂, 但巴巴托斯的这种形容让他有种微妙的被冒犯。
他注视着诺克斯，对方恰巧回头，就像每一次能够敏锐地感知到他的视线时一样。
他笑了一下，神色竟然轻松又从容。
这种表情令布鲁斯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诺克斯说：“所以放弃把蝴蝶做成标本了。”
脆弱的、坚韧的、转瞬即逝的生命。
像是蝴蝶振翅只能飞过短暂的夏天。
“说得那么好听，不过是败者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而做出了无能注解。”
巴巴托斯嗤笑道：“你和我存在相似之处, 或者说你和大多数幻想种并没有区别，不过是在试图辍饮那种沐浴在痛苦当中的灵魂，那份痛苦和挣扎本身就是你的养料。”
闪闪发亮的灵魂每个人都喜欢, 而那些被痛苦和仇恨所磨砺出来的镜面, 对他们而言能够焕发出最棒的闪光。
一部分猫科动物会在不那么饿的时候会反复玩弄自己的食物，直到猎物在绝望当中死去。绝望本身也是一种情感, 辛辣尖锐又强烈，就像是杰森·托德所厌恶的那些神经类药物一样，会带来直白有趣的官能刺激。
“你也一样，你不过是想要源源不断地啜饮这份痛苦为食粮。”
“……”
布鲁斯伸出手，想要触碰对方的肩膀，诺克斯却不动声色地避开。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
诺克斯问。
“诺克斯！”
布鲁斯喊了他的名字，他很清楚双方战斗力的差别——即便身为难以死亡的魔女，在单纯的战力抗衡上，他也不过是和一骑从者差不多，而此前的齐格鲁德和列奥尼达已经证明了他们之间的力量究竟差距有多大。
“仅凭魔女的身份，你又能做到什么呢？”
巴巴托斯慢悠悠地质问：“你们的生命形式非常简单，能够使用的魔术我一眼就能看透，你我之间存在力量层级上的差距，如果你还算珍惜自己的生命，就应该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答案。”
“或许吧。”
诺克斯耸了耸肩。
即便被自己的姐姐们反复劝导，小美人鱼最终还是没能用出杀死王子的那把匕首。
“我确实不太理解你们这种能够干涉无数平行宇宙的家伙。因为在无数条量子记录固定带上刻下定点，你的存在或者说‘存活’本身就是被确定的事实，在某条单一的世界线当中无法彻底将你击杀——甚至没有死亡的概念，这些我都很清楚。”
他的脸上露出有些嘲笑的表情：“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没品的东西。”
“你说什么？”
虽然不至于被当场激怒，但巴巴托斯还是稍微拔高了些语调。
“我说，没品的东西。”
诺克斯扬起脸说：“如果你真的认为啜饮痛苦就是我能做出的选择，如果你认为我和你在灵魂的喜好上保持了一致，那只能说你的品位就到这里了。”
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布鲁斯。
“我到现在仍旧还不太懂人类。”
他说：“但除了痛苦以外，我已经切实地收到了更多珍贵的东西。”
……他明明不久之前才刚被拒绝。
“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区别。”
诺克斯笑眯眯地伸手在眼前比划了一下：“差得可太远了。”
说完之后他转过身面向布鲁斯，向着对方行了一个仿佛舞蹈即将开场一般的礼。
蝙蝠侠似乎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穿了一件点缀着繁复星星的礼服，看上去和女版身体的那件衣服风格类似，感觉像是用同样的材料改制而成。
“圣杯想要被激活利用还需要最后一步。”
诺克斯看着他说：“能够用于控制大圣杯的魔术礼装，用莱茵的黄金编织而成，只有非人的知性存在才能操纵的、现代炼金技术难以企及的宝物。”
“爱因斯贝伦家族的魔术师称其为天之衣（Heaven''s Feel），其原典虽然不能拿出来轻易被我使用，但我在抵达哥谭的时候，带来了天体科制作的复制品。”
原本长长的裙摆被改制成为了燕尾服的下摆，群星点缀在领口和袖扣上，黯淡的星光下，诺克斯看上去几乎像是从童话故事当中走出来一样。
就在这时，埃尔梅罗二世的粉笔停了下来。
他已经完成了演算，漫长复杂的魔术术式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他觉得匪夷所思的答案。
然而他身为现代魔术科的君主，在神秘学的解构上称得上是时钟塔顶尖，因此最后的这个答案无论多么荒谬，他都会信赖这个由自己亲手写下的结果。
“诺克斯！”
长发的君主惊愕地抬头：“你难道是打算——”
这也太冒险了。
……他就知道魔女都是情感上头以后根本没法控制自己行为的冒失生物！
只见对方竖起一根食指在嘴唇之前，笑眯眯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夜色（Nox）下的舞会。”
他说：“我只邀请你一个人，你愿意赏光吗？”
现在应该提问，他之前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天之衣意味着什么。
如果他能够藉由此影响到大圣杯，究竟打算怎样对付巴巴托斯。
他是在什么时候和巴巴托斯建立了联系。
……以及。
「你想在圣杯战争当中，实现什么愿望？」
然而布鲁斯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握住了对方的那只手，随后换了个角度与诺克斯指尖相扣，任由对方将他扯进了南瓜马车当中。这种看上去画风就很童话的座驾显然不符合一个浑身作战装备且久经训练的男人，他栽进去的时候原本已经做好了感受拥挤空间的准备，然而南瓜马车的内部却远比他想象得要宽敞。
“其实本来想借飞马，但时间紧急就只找到了独角兽。”
诺克斯脸上的表情有点郁闷：“你们人类更喜欢飞马吧？那个看上去要帅很多。”
布鲁斯：“……”
其实不管是什么东西在驾驶，坐在这辆车里都显得有点丢脸。
他默默关闭了自己战衣当中的自动录像功能。
“Saber！”
诺克斯从车厢当中探出头：“消耗剩余的所有令咒——恳请你们二位，为我们开辟能够抵达天空的前路！”
齐格鲁德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镜片上有微光闪过。
“真不错啊，是吧？”
他看向布伦希尔德，额角上仍旧在流血，表情却如同热恋当中有些羞赧的青年：“这次的圣杯战争，真是被有意思的master所召唤了。”
“嗯……是啊。”
布伦希尔德也满脸幸福地点头：“能像现在这样见面，能够一起并肩作战，对我来说都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场景。”
齐格鲁德举起了剑，在魔力被彻底解放的时刻，他的魔剑焕发出强烈又灼目的亮光。
“魔剑完成。”
并非是作为劈砍的武器，而像是神器冈格尼尔一般投掷出去。
空气当中的魔力浓度层层拔高，格蕾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脚下的砖石碎屑都在因为这股过于强大的力量而微微震颤。
“太阳魔剑啊，用你的身躯掀起破坏吧！”
“此乃破灭之黎明，坏劫之天轮[1]！”
迸射出强光的巨剑被投掷了出去，齐格鲁德紧随其后，整个人像是拖曳着长长彗尾的流星。
“区区某个单一宇宙当中的从者，竟然妄图对我产生影响……”
黑色的魔力流倾轧而来，迸射出湛蓝色光辉的齐格鲁德很快就露出了忍耐的神色，他的眼镜啪嚓一声碎裂，手臂和胸腹也透出血痕。
过于强大的魔力冲击让他的身躯乃至灵基都在缓缓崩溃。
……但是！
即便全部的身躯都濒临破碎，两肩的护甲像是碎裂的土块一般缓缓脱落，齐格鲁德却露出了胜利般的笑容。
——但是，他们却绝不会止步于此。
身为吞下了龙之心脏、拥有龙种改造权能的从者，他能够承受远超寻常的痛苦，以及无数次致命伤的伤害。
而在地面上，布伦希尔德举起自己手中的长枪，枪尖越变越大，尺寸逐渐超过了公交车和货运列车的车身，又超过不远处的屋顶，直至与她整个人的体型完全不相衬。
“……很不幸的是，我背负着杀死爱人的诅咒。”
白色的长发在身后飞扬。
在遥远的千年之前，他们曾经是永远等待、永远错过的爱侣。
“这是镌刻进我神性当中的诅咒……这份爱意越为沉重和强烈，魔银之枪就会变得愈发巨大与沉重。”[2]
她是唯独在“杀死爱人的那一刻”，能够迸发出奇迹一般力量的从者。
“传达到……传达到！我全部的诅咒，杀意，以及——”
「直至死亡拆散两人」
「Blynhild Romantia！」
不是人在挥动枪，反而像是魔枪在带动人。
布伦希尔德整个人瞬间弹射了出去，沿着与齐格鲁德完全一致的轨道，精准地将本就身负重伤的齐格鲁德命中。
在两人距离极度接近的那一刻，即便大半的身躯都已经被损毁，齐格鲁德仍旧调转方向，冲着布伦希尔德伸出双手，摆出了拥抱的姿态。
下一秒，他被过于巨大的魔枪所贯穿，灵基彻底回归英灵座之前，短暂地触碰到了对方的泪水与嘴唇。
“真是太好了。”
“……感谢您实现了我的愿望，Master。”
饱含幸福的呢喃随风而去，然而魔枪还在不断劈开漆黑的魔力继续向前。布伦希尔德也放弃了一切用于维持自身形体的魔力，而是将全部的卢恩和加护都附着在了这把枪上，让宝具刺破黑暗，仿佛穿越层层暗云的响箭。
独角兽踏动四蹄，紧追在布伦希尔德的武器之后，借着魔枪所开辟出来的一小片空隙，竟然真的成功接近了巴巴托斯的周围。
在这个位置，空气当中弥散的魔力只要呼吸一口，就足够让现代世界当中的人类肺部灼烧而死。诺克斯探向南瓜马车的门外，又突然回头。
“不能给我一点祝福吗？”
“很抱歉，我没有那种功能。”
布鲁斯说：“你比较希望我怎么做？”
“……真是固执无趣的人类。”
诺克斯叹了口气，随后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他说。
“巴巴托斯无法真正被杀死，它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生活在更高维度当中的生命，出现在我们世界当中的身躯就像是更高维度投向三维空间的投影……就像是无法在平面画纸当中摧毁一个穿过其中的球体，也没办法仅通过伤害这个投影而对他产生太大影响。”
“但如果掌握窍门的话，可以短暂关闭它和我们所处的物质世界之间联通的通道。”
说完之后，诺克斯突然回头：“格蕾！”
两骑神代的从者都已经为了让他接近巴巴托斯而消失，现在能够形成有效攻击力的只剩下了格蕾的圣枪。
他的声音自然无法穿越高空和层云，然而埃尔梅罗二世早就已经算准了这一切。
“它大概是用某种方法标记了无数个平行宇宙当中的你。”
诺克斯又说，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在昏暗的天空当中熠熠生辉：“真是霸道又不讲道理的手段……但那也没关系，我曾经在你的灵魂当中留下过一点刻印，足够抵消这种影响。”
“你打算怎么办？”
布鲁斯问。
“道路是相互的，就像是你在注视着我的时候，我也能够同时‘看见’你。”
而既然他与巴巴托斯都同样在名为布鲁斯·韦恩的人类灵魂当中留下过刻印，那么就意味着，他可以依靠这短暂形成的通路反向定位到对方的灵魂。
机会只要有一瞬间就足够了。
「Stars.」
「Cosmos.」
「Gods.」
「Animus.」
天体克的君主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亚曾经教给他一个魔术，在拥有足够多的魔力时，就连群星的力量都能够被用于导向。
仿照的天之衣恰巧拥有能够让他撼动圣杯的力量，短暂的契机，他就能够将自己的灵魂和巴巴托斯投影在这个世界当中的灵魂叠加在一起。
“这还看你怎么躲，很没品的家伙——”
“你打算打碎自己的灵魂，就只为了关上一扇门？”
巴巴托斯惊愕道：“而你明知道我能打开无数扇类似的门——”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诺克斯奇怪反问：“我只要一只蝴蝶。”
地面上，伴随着咏唱，格蕾的武器逐渐被解放为圣枪的姿态。锚定贯穿世界表里的伦格米尼亚德是能够对世界本身产生干涉的武器，甚至能够影响到接近第三法的灵魂。
“古老的神秘啊，消亡吧。”
“天真的谜题啊，全部都归于虚无！”[3]
或归于大地，或投奔往昔。
或归于第一，或堕为人类。
“你的愿望是哪一个？”
布鲁斯突然大喊，他探出南瓜马车的那半截手臂被高浓度的魔力迅速灼伤。
“还是齐格鲁德给我的灵感。”
诺克斯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这段时间里，我也跟着他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的作用和齐格鲁德一样，是为了在接近巴巴托斯的时候，形成能够便于诺克斯定位的准确通道。
“圣枪，拔锚——”
诺克斯像是在空中散步一般神态轻松地走了出去，随后下一秒，从地面而来的强烈光束将他与背后的巴巴托斯一起贯穿。
和那庞大黑暗的形体相比，格雷所发出的圣枪光束就像是用儿童使用的玩具激光笔来瞄准身高超过三米的巨人，但即便如此，对方却仍旧像是受到了巨大震颤，仿佛海市蜃楼般消失在原地。
“——记得要帮我还马车噢。”
第114章 114
“发生什么？”
圣枪伦戈米尼亚德所形成的声光效果实在太强烈, 此前的齐格鲁德和布伦希尔德也一点都没有收敛自己的力量，以至于大半的哥谭市民都看见了那惊世骇俗的一幕。
“超规模的神秘泄漏事件……”
埃尔梅洛二世很痛苦的捂住额头——他为什么偏偏要在现场。
非人生物自然可以为所欲为自作主张，毕竟人类的法律和规矩都管不到它们，但埃尔梅罗二世不只是人还是君主, 作为在场所有人当中位阶最高的那一个, 他天然地要为接下来所产生的一系列麻烦负全责。
一想到接下来法政科的刁难, 他顿时觉得脑子都疼了, 恨不得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喝得酩汀大醉, 一觉醒来就过了一个星期, 而所有令人头痛的复杂工作都在这期间悄无声息地自动完成了。
“……师父。”
格蕾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逃避问题是没办法解决现状的喔。”
“——我知道。”
埃尔梅罗二世痛苦道：“正因为知道, 所以才不太想面对。”
大范围的记忆消除很显然不可能, 哥谭拥有千万级别的人口，现代社会当中想要悄无声息地影响这么多人，很容易导致更为恶劣的后果。而如果采用粗暴的手段直接将这座城市从地球上抹除出去, 又极容易带来魔术以外的政丿治问题。
“不然干脆就对外公开说是外星人袭击地球, 反正真实情况和这个也差不了太多……”
他抽了一口雪茄试图逃避现实，但很快又被迫冷静下来。尽管巴巴托斯被短暂击退，这座城市仍旧处在极度危险的环境当中——地震带来的影响在持续扩散，这还不算巴巴托斯短暂现界所带来的恐慌。
更重要的是，诺克斯并没有彻底完成他自己原本的职责，对于灵脉的争夺也尚未胜利, 只不过由于巴巴托斯降临得太过仓促，他不得不采用最极端的手段。
南瓜马车缓缓从天而降，布鲁斯迈出车门, 脸上的表情不算很好。
“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
埃尔梅罗二世说：“这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 绝不是我们教唆的。”
“……我知道。”
布鲁斯说：“没有人能勉强他做那些事。”
他声称是自己绝对不会破损的朋友，但实际上, 从抵达哥谭到彻底消失也只经历了短短的几个月。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有人离开，更何况魔女本身就是飘忽不定又我行我素的生物。
“你们原本打算怎样争夺这片土地的灵脉？”
他问：“我应该可以去做剩下的工作。”
“但您甚至不是魔术师——”
格蕾有些惊讶地拖长了语调，但她很快又想起那场面壮观的宝石魔术，于是又闭上了嘴。
“这座城市当中有人滥用涉及到第一法的神秘，如果你愿意的话，此前收集到的资料可以经由我提交给法证科，这些证据已经足够让第一原则执行局出动。”
埃尔梅罗二世说：“那群人和圣堂教会一样极端，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们杀干净。”
布鲁斯：“……”
他其实对这群魔术师群体不是很相信。
但他也不至于当面驳斥别人的好意，于是点了点头，说那些资料他之后会整理发给对方邮箱一份。
“巴巴托斯的出现估计也让那些生活在这里的魔术师受到了重创，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
埃尔梅罗二世说：“而且我们已经成功夺取了哥谭灵脉的其中两处，用于召唤从者的魔力几乎将这片土地上的流毒清理一空，就算方法不尽如人意，至少达成了一部分我们所预期的结局。”
蝙蝠侠再度点头。
“还有这座城市的重新构建，说实话，这原本不应该是时钟塔会关注的范畴，但我必须要提醒你，如果诅咒与挣扎再度流淌在这片土地上，让这片土地再度拥有了积蓄恶意的机会，以后说不定会发生类似的问题……”
就在埃尔梅罗二世打算继续长篇大论的时候，负责拉车的独角兽有些不耐烦地踢了踢腿。
“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只独角兽和这辆车还给它的主人？”
布鲁斯问：“我毕竟没有多少魔术师的人脉，诺克斯也没说过他是从哪里借的。”
他注视着埃尔梅罗二世，像是期待对方能够拿出一个方案，但沉默几秒钟之后，这位以睿智著称的君主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他说：“诺克斯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也没通知我。”
布鲁斯：“……”
这种散漫的态度果然像是对方能干出的事。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独角兽是幻想种，在世界表测这种魔力稀薄的地方会很难生存，最好让他们暂时待在魔力充沛的地区。”
埃尔梅罗二世回答。
“比如？”
布鲁斯问。
“比如你家。”
布鲁斯：“……”
行吧。
在这种紧要关头，阿尔弗雷德应该不会介意在庄园当中多养一只独角兽。
于是他们带着南瓜马车和拉车的独角兽回到了韦恩老宅。由于几代人的加固，这栋建筑群在地震当中并没有多少损毁，除了一些造价高昂的没什么意义的艺术花瓶和古董以外，不该损坏的东西都还完好。
“很高兴能够见到你们都能健康地回来……”
阿尔弗雷德注视着他们，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我恐怕……塔兰特先生？”
布鲁斯摇了摇头，而埃尔梅罗二世和格蕾都没有说话。
于是他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
“此前的通信网络受到了干扰，除了卫星电话以外什么消息都发不出去……”
他倒了几杯茶出来，依次摆放在眼前的人的面前：“现在让我们都坐下来，一边休息一边整理情报吧。”
*
没过多久，詹姆斯·戈登也带着芭芭拉抵达了韦恩老宅。
地震刚刚结束，到处都缺乏秩序的时候，一个无法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孩毫无疑问是危险的——而他所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里。
戈登推着轮椅进来，随后立刻就要离开。他的手背上还有着三划令咒全部用尽时留下的刻痕，但现在没有人再有精力关注这些小事。
“我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去做。”
他说：“小芭就算是先交给你们了。”
“辛苦你了，有事随时联系。”
布鲁斯说。
他的上半身赤丿裸着，一条手臂缠满了绷带——那是埃尔梅罗二世从伦敦带过来的医疗用魔术礼装，通常用于缓解魔术回路过载所带来的神经痛，对于治疗魔力造成的烧伤也能够起到一定作用。
那一瞬间，他几乎能够触碰到对方的衣摆。
然而对方却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柔软的编织物一点都没有接触到他的手指尖。天之衣是仅能有非人生物所操纵和使用的魔术礼装，原版由人类触碰的话可以直接将活人变成黄金——而即便是仿制品，在保存和移动的过程当中也需要格外注意。
“你已经做出过选择了。”
对方口中所说的选择是指什么，就只是因为拒绝向他交付灵魂吗？
这些情绪和魔力灼烧皮肤所带来的钝痛杂糅在一起，布鲁斯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强迫自己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手头的工作上来。
“这些本地的魔术师称呼他们的结社为‘猫头鹰法庭’。”
布鲁斯将一叠装订好的资料放在埃尔梅罗二世的面前：“他们大多数都有各自的社会身份，很少以魔术师的立场公开露面，暗中掌控制作城市当中许多有价值的信息。其中可能是法庭成员的人名单有这些，大多数都是一些在本地有积蓄的家族……”
埃尔梅罗二世草草扫了几眼：“有关有琥珀金的资料你有吗？能有样本的话更好。”
“收集了一些，但不能确定真伪。”
布鲁斯回答：“至于样本……他曾经说过，阿卡姆疯人院的金属隔离墙当中混杂有少量的琥珀金，但那里现在的状况会非常危险，我不建议你现在立刻就去采样。”
巴巴托斯的身影消失了，但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昏暗的天幕尚没有恢复亮光，现在原本应该是正常时间的晚饭时段，但天色黑得就像是午夜。
又过了一会儿，迪克也赶了回来，带着Archer和杰森·托德一起，三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倦。现在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受伤和死亡，医院在建筑物有损毁的情况下还要满负荷运转，根本用不出多少精力来治疗那些贫民区的小孩子。
“家里还有处理外伤的药物吗？”
迪克看向阿尔弗雷德：“备用的消炎针剂也需要一些，有些人在发烧，这种感染导致的急性发热如果不尽快处理的话可能会很麻烦……”
他语速极快地报了一连串药物的名字，随后又问：“诺克斯呢？你们解决了那个大家伙，肯定有对方的帮助……他现在去哪里了？”
没有人回答。
良久之后，阿尔弗雷德干咳了一声：“实际上，塔兰特先生他——”
“……”
“被你们的武器弄碎了？”
杰森·托德说：“那他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把自己拼起来？或者，如果你们当中还有别的人愿意劳动一下的话，请麻烦快一点。”
他的视线看向埃尔梅罗二世和格蕾：“就像是那种拼接碎玻璃块一样的诀窍——现在情况很紧急，如果他想要趁着这个时段抬价也没关系，我会尽量找人收集来他所需要的代价。”
埃尔梅罗二是注视着对方，能够在这种时候一下子就联想起诺克斯曾经教给他的学习方法，作为从来没有过师承的第一代魔术师，这孩子毫无疑问是个可造之材。
然而，他的理解有偏差。
“实际上……”
格雷语气嗫嚅了一下：“被圣枪所击溃，和普通的物理损伤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作为能够贯穿世界表里的永恒之枪，伦格米尼亚德是当世少数能够对幻想生物的灵魂也产生影响的神造兵装，本身就是高度凝练的神秘。
“而如果直接击中灵魂的话，即便是塔兰特先生也——”
那是能够轻而易举摧毁整个星球的怪物。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他还没有完全干涉物质世界就提前封堵住影响现实的通道。
诺克斯的紧急决策并没有做错，就连法证科的魔术师们也做不出比这更加干脆利落的应急处理。
然而这个结果显然无法被杰森·托德所接受。
“你们在说些什么？”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眼前的众人，鼻孔和喉咙都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死了？你用你的武器杀死了他？你们是用这种方法来解决远处那个大怪物的？”
随后他猛然回头，看向坐在更远处的布鲁斯·韦恩，怒气冲冲地对着对方说道：“你们每个人都答应他的做法了？不然的话，为什么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你们还能心平气和的在这儿喝茶，甚至还在讨论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布鲁斯没有回答。
但紧绷的手臂肇事着情绪。
……所以这是一种默认吗？
愤怒直涌上天灵盖，可杰森·托德却感受到了一种流淌向四肢百骸的凉意。那位英国来的君主应该是他的朋友，而布鲁斯，他们的关系更是熟悉得不像话。而现在……
“如果这样才会被称为「适合当一个魔术师」。”
他回想起一些诺克斯曾经的评价：“那我还是永远都别当了比较好。”
小孩子控制不住脾气，迪克·格雷森只能两只手超出对方的胳肢窝，强行把想要离开的杰森逮住。
“情况也不完全相似托德先生您所说的那样。”
格蕾说：“诺克斯先生的身体毫无疑问已经被破坏得一点都不剩，灵魂也被伦戈米尼亚德的作用而解离，但这仍旧不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在神秘逐渐消退的过程当中，有许多神选择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这只不过是主动改变了自己的存在形态。
“幻想种大多都是真以太所构成的生物，他们的灵魂遵循不完全的第三法，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完整的机械结构被打成了碎片，不代表不能把那些零件捡起来完全拼好。”
只不过这很困难，就像是要将海面上的泡沫重新还原成小美人鱼一样困难。
“他为我们抢出了宝贵的时间，但如果不能彻底将这起事件解决，最坏的结果可能是，这座城市永远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埃尔梅罗二世用手按向太阳穴，随后视线一扫，看到了站在墙角尽量压缩自己存在感的罗宾汉。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当中一闪而过。
他皱眉：“你怎么还在这里？”
第115章 115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某种美式霸凌的开头。
但埃尔梅罗二世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众人面面相觑, 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个问题。
“喂喂，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Archer问：“这是什么排挤从者的聚会吗？”
“现存的所有从者都已经在圣杯战争当中退场，理论上讲，你们应该是留到最后的那一组。”
布鲁斯向他们解释道：“如果这是一场正常的圣杯战争, 你们现在应该已经无限接近于获胜的终点。”
迪克和杰森：啊？
虽说“参加比赛就是为了获胜”, 但考虑到之前那场遍及整个哥谭的大地震, 以及突然出现的巨大怪物, 大家的心思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集中在圣杯战争上, 回过神来的时候, 六骑从者连带被凭依召唤的布伦希尔德都已经回归了英灵座, 只剩下一直在忙碌着和迪克一起救援的Archer还保留着自己的灵基。
“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
杰森·托德结结巴巴地说：“意味着我们赢了？”
他现在完全没有获胜的真实感, 恰恰相反，在这场撼动整个哥谭的浩劫当中，他才深切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能够使用的那点魔术并不算什么, 而就算再加上一骑从者的力量, 想要拯救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无济于事。
他们如此迫切地赶回韦恩老宅也是出于这种理由——除了一些能用于应急消炎的药物以外，杰森期待着最好能在这个时候联系上诺克斯，希望对方能够给予一些帮助，哪怕魔女的任何帮助都要支付代价。
然而，他却等到了对方“死亡”的消息。
拥有漫长的寿命和可以无限自我修复的身体，在他的印象当中, 诺克斯是距离死亡最遥远的人。
即便隔离强调过“灵魂被打散、与自然融为一体”和广义上人类理解的死亡并不是同一回事，但这在他的眼里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普通人被埋进墓地里也会成为土地的一部分，而且都没有办法再去回应他们的呼唤。
手捧突如其来的胜利, 杰森却觉得, 自己没有想象当中的那样高兴。
那可是魔女……
怎么可能像人类一样说消失就消失？
虽然年龄不大，但他很清楚死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你口中的‘赢了’是指在这场圣杯战争当中存活到最后, 那么显然，你们已经是最后的胜者。”
埃尔梅罗二世看了他们一眼，这种在年少时就深陷危险，却稀里糊涂地活到最后的感觉让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但如果你所指的是使用圣杯的力量获得许愿的权利，那还有一些距离。”
迪克的手背上还有最后一划令咒，这意味着他master的身份尚未失效。
而杰森·托德——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由诺克斯向自己亲口推荐过的男孩，他冒失，情绪丰富，缺乏足够成体系的教导，却仅凭着勇气就闯入了神秘学的世界当中，让他很难不回想起自己当初孤身一人前往日本的经历。
“如果不能顺利解决这座城市当中发生的危机，恐怕圣杯战争也无法以一个相对正常的状态结束。”
埃尔梅罗二世最后总结：“而且要尽快，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迫。”
这话说得倒也对。
哥谭仍旧被一片可疑的黑暗笼罩着，如果第二天太阳没能按时升起来，很难想象这座城市当中将爆发怎样规模的动乱。布鲁斯打开电视，网络通信仍旧没有恢复，没有哪家电视台在这场地震当中作出转播。
布鲁斯看向对方：“你们魔术协会一般会怎样对待这种情况？”
“哥谭现在正处于某种特殊的叠加状态，或许是这种缘故导致哥谭内外的通信信号形成了屏蔽。”
埃尔梅罗二世说：“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将整个城市纳入其中的固有结界……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吧？”
布鲁斯点头。
“你原本做出的布局应对很充分，之前埋下的那些宝石也恰到好处地发挥了作用，托他们的福，接下来的工作能够轻松很多。”
埃尔梅罗二世说：“魔力充沛的土地，合适的魔术工房，数量足够多且提前已经布置好的宝石，以及最关键的魔术师……所有条件都已经具备，现在就已经可以考虑进行对这座城市的夺还作战。”
作为在场所有人当中唯一的患者，芭芭拉在注射过针剂以后早早睡去。剩下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将熬夜当做日常便饭，虽然墙上挂着的时钟越转越晚，却没有丝毫想要休息的意思。
“如果你们这边不需要我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杰森抓了抓头发，自从听见诺克斯的消息之后他就有点压不住情绪：“——那儿还有好多人在等着我，我要去给他们送药。”
埃尔梅罗二世却叫住了他。
“药可以让别人去送，你暂时还不能走。”
对方说：“你是关键的魔术师，接下来的大部分魔术都要由你来施展，随便离开的话会很麻烦。”
杰森：“……你说什么？”
他的脸上难掩惊愕：“你自己难道不能担任这个位置吗？”
他还以为自己只是来借点医用耗材和药物。
而且对方可是君主——就算他不懂远在英国的时钟塔到底有多少个学科，也能明白“Lord”这个词汇肯定是用来称呼一些了不起的大人物。即便这种站在权力顶端的家伙会各有怪癖，也总不应该在现在这种危机时刻耍大牌。
更何况，他还带了个一看就很强的入室弟子。
听到对方如此质问，埃尔梅罗二世脸上露出了有些窘迫的神色。
早在他刚刚继任埃尔梅罗之位的时候，在时钟卡有许多人发出过类似的疑惑甚至是嘲讽。埃尔梅罗教室发展至今，早就已经不会再有类似的声音当着他的面提出，如今久违地需要解释，却仍旧让他有种久违的尴尬。
“……总之，我是理论派。”
他说：“在实际的魔术应用上其实并不出色。”
好吧，你确实不能强迫市长去拿起枪来亲自冲锋陷阵。
杰森迅速给他找了个理由，随后伸手指向格蕾：“那她呢？她也不行吗？”
“而她则是彻头彻尾的武斗派……”
埃尔德罗二世叹气：“基本只有在战斗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杰森：“…………”
他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动摇。
只动口不动手的魔术师，以魔术师身份自居的战士，再加上他这个学习魔术总共没超过两星期的纯外行……如果哥谭就要靠他们来拯救的话，那只能说距离整个城市的末日不远了。
他的评价是甚至不如蝙蝠侠。
就连在一边旁听的迪克都已经开始在心中暗自犯嘀咕，觉得这些英国来的魔术师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然而这位君主看上去却对自己格外有信心，坚持表示如果杰森能够按照他的指示去做，一定能够达成预期的结果。
“你是诞生在这片土地上的魔术师，魔力波动会天然地更契合哥谭的灵脉，在我们所有人当中，你是最合适的那个人选。”
他说：“而且诺克斯选择了你，他把你介绍给我，本身就是希望我来指导你学习魔术。”
杰森·托德显得很是怀疑，但他又拿不出什么证据，只能勉强点头：“要是最后没能成功，你可别后悔。”
埃尔梅罗二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于是杰森选择留下来，迪克和Archer则带着必要的救援物资返回他们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据点，代替他保证那些孩子们的安全。
临出门的时候，他犹豫地又看了一眼布鲁斯。对方看上去正常又平静，甚至还在和埃尔梅罗二世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这里作为魔术工房的防御策略，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因为之前所发生的意外而被影响。
但，他很清楚，对方绝不像是许多反派们所说的一样，是一块没有情感的石头。
“布鲁斯，你——”
他尝试着开口，又回想起自己和对方还没有和解，于是转头看向阿尔弗雷德：“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可以立刻打电话叫我和Archer回来。”
他郑重其事道：“要知道，我总会回来的。”
“当然。”
阿尔弗雷德的脸上缓缓浮现出笑容：“我从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
如果说魔术工房是一个集合了防御、警戒、多功能实验室以及炼金产品生产车间等多种功能为一体的综合设施，那么魔术师本人就是这个复杂指挥设备当中的中枢cpu。
也就是说，“对于一个魔术工房而言，魔术师本人的存在必不可少。”
当然，世界上也存在像是爱因兹贝伦古堡这种全部由人造人运营和管理的炼金工房，但总体来说，魔术师本人的价值仍旧无法被忽略。
韦恩家族的魔术工房已经有许多年的历史，可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人进行修缮和维护，如果想要在短时间内让这栋建筑物变成圣杯战争当中能够发挥作用的堡垒，还需要做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简而言之，你需要让这栋建筑物接纳你。”
埃尔梅罗二世说：“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亲缘关系的构建——魔术师家族当中这种情况非常常见，我的义妹就是以类似的形式加入了埃尔梅罗家族。”
至于他自己，这个身份只需要维持到他从君主的位置上卸任为止。
“我觉得你们是在骗我答应被收养。”
杰森·托德露出警惕的神色：“虽然我没有证据。”
“这没什么不好。”
埃尔梅罗二世声音平静：“如果你真的想要保护甚至改变这座城市，获得一些来自本土的传承会让你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诺克斯曾经给他指过这条路，而现在，道路终于延伸到了脚下。他不是会在这种事上扭捏的人，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我总不会需要连名字都改掉吧？”
“当然不，实际上，情感的联系比刻印本身的转移还要更加重要。”
对方回答道：“更何况原本也没有什么刻印——你就是这儿的第一代魔术师。”
杰森顿时觉得他们更不靠谱了。
这栋建筑物里如今多了许多需要被照顾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一只独角兽、闪闪发亮的蓝南瓜马车、格蕾会说话且喜欢大吵大闹的魔术礼装，以及新加入这个大家庭当中的杰森。
杰森：“…………别把我和前面那些东西相提并论。”
既然已经要决定被收养，那就不可能只流于表面，阿尔弗雷德兴致很是高涨地想要为对方张罗一个房间，能有新的家庭成员加入，是最近危机不断的高压环境当中唯一一件好事。
他开始尝试着在埃尔梅罗二世的指导下学习一些有关于大源的魔术，真正上手以后杰森才发现，很多东西并没有他自己一开始想象的那样困难。
至少没有之前拼镜子时那样屡败屡战。
“这是因为教师的能力不同吗？”
饶是对于诺克斯的印象很不错，杰森也不得不向这个方向思考：“还是你教给我的什么特殊的诀窍？”
埃尔梅罗二世摇头，他只讲了一些时钟塔当中每个新人都必须要掌握的基础。
“那为什么我连镜子都拼不起来……”
据说这是年轻魔术师们用于学习控制魔力的基础知识，如果他做不到这个，听上去就像是小学生学不会四则运算。
埃尔梅罗二世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随手打碎了一个装饰用的花瓶——价格足够让大多数人尖叫的那种，属于放进博物馆当中也绝不突兀的珍藏——随后转头看向杰森：“你试试看把这个瓷瓶复原？”
“都说了我做不到……”
杰森在对方的坚持当中走向这堆碎屑，伸手举起其中的一片：“你看吧，根本没办法把他们连起来，到时候如果没法修复可不能让我来赔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手中的碎瓷片已经和旁边的那一片牢牢拼接到了一起，看上去浑然天成，连一点点裂痕都看不出来。
“……看来确实是材料本身的问题。”
杰森喃喃自语道：“那些镜子碎片有问题——我要把它们全部都取回来。”
*
同一时间，蝙蝠洞。
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浩劫，由于埃尔梅罗二世还需要进行一些准备工作以及教学过程，布鲁斯难得拥有了短暂的——不到两小时的闲暇时间。
阿尔弗雷德的建议是，他最好趁着这段时间休息一下，因为接下来一定还会发生各种高强度的作战。
布鲁斯口头答应，但不知不觉间，就回到了那个曾经和詹姆斯·戈登一起召唤出Lancer的房间。
只要稍微闲暇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诺克斯离开时的画面。
伦格米尼亚德的强光将肉丿体和灵魂一并撕裂，而诺克斯脸上的表情甚至称得上从容。
「因为你已经做出过选择了。」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因为，他没有做出像血府王那样让自己变得彻底疯狂的举措吗？
名为布鲁斯·韦恩的人类，没有被选入圣杯战争的参赛者行列当中。
按理来说，他符合一切的条件，既是哥谭本地人，又拥有足够强烈能够撼动圣杯的情感，甚至还与这片土地本身存在着神秘学意义上的联系。
“那么，是为什么……”
他看向自己的手背。
“或许是因为，你没有寄托给圣杯的愿望。”
埃尔梅罗二世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与其将祈愿寄托给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蝙蝠侠只会相信自己。他确信自己的愿望全部都可以通过自身努力而得到实现（即便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那仍旧是难以实现的目标），没有什么需要依赖圣杯才能够实现的奇迹。
然而现在，他的右手背上却缓缓浮现了深红色的令咒刻痕。
凝练的蝙蝠翼图案向两边张开，从这一刻起，他也拥有了呼唤出英灵的权利。
“要慎重考虑这个。”
埃尔梅罗二世警告他：“你的灵魂原本就曾经被巴巴托斯标记，如果你想要在这里召唤出英灵，就意味着要重新打开连接土地与灵脉的通道——那意味着我们此前的努力很有可能全部白费。”
蝙蝠侠沉默着，又看了一眼他手背上的令咒——这片土地上的规则是等价交换，虽然他不是魔术师，但法则应该会平等地作用于一切诞生且属于这片土地的人。
「圣杯可以提供一个展现奇迹的机会。」
出现令咒本身就是答案。
这场圣杯战争，还没有真正结束。
第116章 116
布鲁斯的思绪很快就被打断。
杰森·托德推开房间门, 表示自己需要布鲁斯将他送到魔女的店铺那里——他的年龄显然不足以开车，而倘若对方真打算成为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那就最好在关键时刻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比如接送孩子。
“……你怎么在房间里没开灯。”
杰森皱起眉头，四处打量了一下, 这间房间没有窗户, 黑得就像是怪物的洞窟。
布鲁斯就这样背对着大门, 一声不响地站在房间的中央, 如果不是他们如今已经很熟悉, 看上去甚至有点像是个恐怖故事的开头。
听见他的声音之后, 对方才终于有所动作, 布鲁斯缓缓转身, 垂下的袖子遮住了手臂。
“你去他的店里干什么？”
“去拿点东西……埃尔梅罗二世说，诺克斯给我的镜子可能藏着些别的信息。”
经过这段时间对方的教导，杰森·托德的自信心又逐渐有恢复的趋势——他开始逐渐接受“自己是个或许天赋不错的魔术师”这一点。
噢……诺克斯留下的信息。
他大脑昏昏沉沉地想着, 那个人向来如此, 说话做事都有些神神秘秘，向来不肯把话和别人说清楚。
就像现在，就像他手背上的这枚令咒。
对方是圣杯战争的监督者，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揣摩到了这一切，那么——就像是那个半开玩笑的问话让他愿意为了阻止巴巴托斯而被打碎灵魂，现在这枚令咒的出现是否又意味着, 他拥有了新的选择？
重新与圣杯产生联系意味着危险，也意味着原本被关闭的通道有可能会被重新打开，他从土地当中召唤英灵就等同于巴巴托斯能够对物质世界造成“等价交换”级别的干涉, 这或许又会将哥谭重新拖进危险当中。
“布鲁斯？”
杰森·托德拖长了语调：“不会吧, 难道你真要让我对着你说那个d开头的词吗？”
布鲁斯：“……不必了。”
他转身走出房间：“我们出发。”
*
和如今地震过后的哥谭处处萧瑟相比，诺克斯的店铺门口竟然有些热闹。
哥谭的道路交通在地震当中被破坏了不少, 甚至有些道路的路面都堆砌着各种遮挡物，他们一路抵达这里绕了好几条街区。
店铺门口有几个他的老顾客，都是曾经从魔女先生这儿交付过代价的人，布鲁斯甚至从门口看到了那个曾经治愈过发烧孩子的父亲。
“你们是在干什么？”
他如今做了伪装，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普通带孩子的上班族。
“我们是想来和这家店的店主做交易……”
其中一个人回答：“毕竟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谁都有几个受伤的亲戚朋友。”
“而现在医院根本不管用，紧急救援电话都打不通。”
又有人说：“我们原本还在想，说不定能来魔女的店里碰碰运气——没想到这儿竟然也没开门，你们知道店主去什么地方了吗？”
布鲁斯没有回话，但很快，有人认出了杰森——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这间店铺当中担任临时店员。
杰森·托德随便编了个理由：“他暂时有事没办法开店，拜托我过来帮忙取点东西。”
“噢……是这样。”
众人都显得有些失望：“那你能帮忙卖货吗？”
“很遗憾，我不能。”
杰森说：“我才刚刚入门学习没几天呢。”
他也没有店门钥匙，但诺克斯的魔术工房不会拒绝被自己认可的人类。杰森·托德将门把手拧开一个小缝，先是自己挤了进去，随后是布鲁斯，那些为在店铺附近的人见状也想进店里看看，可第一个人在伸手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就仿佛触电一般将手臂弹开。
意识到仍旧有法术在保护着这间店铺之后，大家纷纷交换了眼神，有些失望地四散离去。
店铺内部的装潢如今又已经变了模样。
原本诺克斯的小店是个看上去颇有生活气息的场所，店门口的窗台上高高低低地摆着盆栽，柜子当中也有不少摆件，窗台桌面都一尘不染，仿佛这片空间永远都不会被弄脏——然而现在，杰森·托德对着木桌子伸出食指抹了一下，竟然发现自己的手指肚上沾了一层薄灰。
“……维持洁净的魔术失效了。”
杰森喃喃自语：“因为魔术工房没有了它的魔术师吗？”
诺克斯很显然不像是会亲自打扫卫生的人，他一直以来采用的应该都是某种超自然手段，而现在，房间的主人物理意义上不复存在，那些用于维护环境的魔术自然也随之消失。
布鲁斯打开靠墙壁的旅行箱，那里面有一组共计十二只巧克力知更鸟，他曾经多次看过诺克斯指挥着这些知更鸟战斗的场景，但现在，即便用手指去触摸这些魔术礼装，也只能感受到普通巧克力的触感——甚至有一小片地方因为他手指的温度而显得微微融化。
所以，他确实不在了。
大概由于魔女平日里给人留下的印象太过“童话”，无论布鲁斯还是杰森都很难真的将他和“死亡”联系在一起，毕竟和那些货真价实的沉重死亡相比，他整个人都轻盈得像是公园当中卷起落叶的风。
“我记得那些镜子碎屑后来被收到了抽屉里……”
在这间店铺当中，记忆力和空间感经常会被轻易颠覆，因为诺克斯随时都有可能从空白的墙壁上突然拉出一扇门来，通向与记忆截然不同的某个方向——因此想要在这儿好好打工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学会不要到处乱走。
时至今日，杰森都不清楚这里究竟有多少个房间，他只能凭着记忆穿过一扇扇窄门，却突然被布鲁斯按住了肩膀。
“怎么了？”
杰森回头，因为对方将食指竖在嘴唇边上的动作而秉住呼吸。
那里面有动静，布鲁斯不动声色地朝着门的另一端指了一下，示意杰森保持警惕。
既然诺克斯本人不在这里，而他的店铺当中又只有自己一个店员，那么——现在能出现在这家店里的极大概率是不请自来的入侵者。
杰森也一下子警觉了起来，他侧过身子，一点一点顺着墙根摸过去，悄无声息地伸手探向那个房间的门把手，随后猛然拧开：“里面的人都不许动！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房间当中确实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位浑身上下都穿着白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几乎要冒出白光；另一位则一身黑衣，有着类似蛇瞳一样的金色眼睛。这扇门连通到诺克斯的一个苗圃，就在杰森踹门的时候，黑衣服的男人正伸手探向花盆。
“你是谁？”
他放下手中的花洒，说话的语气夹杂着蛇类的嘶嘶声：“现在是非营业时间，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人类出现在店里。”
人类。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两位虽然拥有和他们类似的面貌，但实际上并非人类。
布鲁斯回忆起自己整理的资料，突然开口：“你们是之前说过想要来哥谭的天使和恶魔？”
“你是什么人，会知道这个？”
拥有刻板意义上恶魔画风的男人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我们收到了一些消息，所以过来帮忙照顾……或者说，接管一些他留下来的植物。”
“毕竟有一些特殊品种，如果缺乏照料的话很容易会枯萎……”
看上去更像是天使的那一位解释道：“很高兴认识您，先生，您可以称呼我为亚茨拉菲尔。”
“你为什么要高兴见到他们？”
“这是一种礼貌，克劳利。”
“虚假的礼貌没必要一定说出来。”
“也不完全是虚假的。”
亚茨拉菲尔争辩道：“他们能进入这间房子，说明至少得到了诺克斯的认可。”
于是克劳利转头看向杰森和布鲁斯：“你们两个是他的备用食物吗？”
布鲁斯：“……”
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和杰森，却不知道应该怎样描述他和诺克斯之间的关系——他们明显谈不上是情侣，但如果以朋友的身份定义，又和通常意义上人类口中的朋友不那么符合。
最后布鲁斯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我们来寻找一面镜子。”
“镜子？储物间应该在那个方向，如果你们不会被这间魔术工房拒绝的话，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
自称是亚茨拉菲尔的天使脾气很好地建议道。
“说实话，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哥谭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但这座城市当中发生的事情正在被上面关注……天堂和地狱就都派了人来调查这座城市的异常。”
而显而易见地，天堂和地狱的两位调查员实际上私交甚笃，甚至和魔女诺克斯本人也有联络。
布鲁斯再一次意识到，对方确实有不少非人类朋友。
“你们是来调查和巴巴托斯有关的事？”
他问。
“调查算不上，它是来自于更高维度的生命，就像是，嗯……”
克劳利迅速的看了一眼亚茨拉菲尔，尽可能在自己的词汇库当中搜集了攻击性不那么明显的几种：“——就像是他的最顶头上司一样。”
他将一盆罩在玻璃罩子里的花夹在胳膊肘，看着杰森将镜子碎片从抽屉当中取了出来，没忍住“啊”了一声。
“他把这个都教给你了？”
“到最后我也只弥合了一点点小缝隙，大块的碎片一直都没办法。”
杰森拿起其中一片，对着光看了看：“可是长发君主的碎瓷片我就拼得很好。”
“你拼不起来是正常的。”
克劳利说：“因为这面镜子里面融合了一点灵魂的碎片。”
第117章 117
灵魂的杂糅, 身体的扭曲，向来是魔女所擅长的范畴。
只没想到诺克斯的指导思路竟然如此放飞，从一开始就教了最高难度的内容，完全不顾学生的死活。
杰森·托德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一开始无论如何都学不会——让小学生一下子去学习大学的内容, 学不会才是正常的。
“沟通灵魂, 联络自然原本就是镌刻在这片土地基盘上的内容。如今本土传承的魔术师几乎都已经死伤殆尽, 想从你这一代捡起来也很困难。”
克劳利看了一眼杰森, 这孩子虽然算是哥谭出生的本地人, 但从长相上看显而易见不具备“美洲大陆血统”, 能将这种魔术用出多少尚不得而知。
好在, 杰森·托德本人并不是执着于根源的人。
他是彻头彻尾的实用派。
既然这些镜子他自己目前还拼不起来，那不如去求助其他专家——韦恩老宅的客房里住着一位货真价实的君主，而他眼前还有一位天使和恶魔, 这种专业级别的难题实在不至于让他这个神秘学刚刚入门的新手来头痛。
克劳利还要继续打理诺克斯的苗圃, 于是杰森·托德和布鲁斯率先回到了韦恩老宅当中。埃尔梅罗二是对着那些镜子碎屑看了又看，最终下达结论——这些碎片当中确实包含着灵魂，而且灵魂的主人他们也非常熟悉，就是诺克斯本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杰森诧异道：“这对他自己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吧？”
“人类使用涉及灵魂的魔术会非常凶险，但如果是魔女，就会安全很多。”
埃尔梅罗二世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 他们作为真以太生物拥有物质化的灵魂，就像是蛋糕一样可以被分割成无数小块。”
而在魔女这种擅长灵魂操作的生物身上，如果想要方便理解, 可以将他们的灵魂比作是流动的水, 或是指缝当中划过的沙砾。水和沙砾能够被堆砌成各种形状，灌注进不同外形和尺寸的身体当中, 于是诺克斯便可以在不同的外形当中来回切换。
“除了整体的转移以外，他们甚至能够做到灵魂的分割。”
埃尔梅罗二世举了个例子，在亚洲地区就有“被杀死之后的人化身成为了三只兔子”之类的传说——灵魂的分割容易削减人的知性，但却未必会改变存活这一现象本身。
贡希尔达将自己变成了血斧王手中的武器，而诺克斯身为魔女，自然也能做到类似的尝试。
“所以他其实还活着？”
杰森·托德并不关注那些魔术细节：“如果我真的拼好了这面镜子，他是不是能够距离真正的活着更近一些？”
“你们对生命的定义有些区别。”
埃尔梅罗二世深深看了他一眼：“化身成自然对他们来说也是存活的一种形式——但显然，你不能接受这一点。”
“我当然不能！”
杰森·托德显得有些气恼了，他不太懂为什么这些魔术师总能在这种时候都显得一派气定神闲：“他都不能和我一起吃披萨，那算什么活着！”
很遗憾的是，灵魂缝合似乎是一种格外高深的技法，无论埃尔梅罗二世还是格蕾都没有办法做到，只能提供一些来自于君主的技术指导。亚茨拉菲尔倒是会这种法术（他将其称之为“一个奇迹”），但很遗憾，天堂对于奇迹的管束格外严格，无法轻易地施展出来。
“……但我可以分给你一些幸运。”
亚茨拉菲尔伸开自己的翅膀，那些天使的羽翼焕发出淡淡的光彩，他从中拔下了一根，插进杰森·托德胸前的口袋里：“这是我以个人名义分享给你的祝福——因为我也很想再见到我们共同的朋友。”
天使向来友善，尤其是面对那种看上去很聪明的小孩。
见到杰森又尝试了几次却一直都没能找到窍门，埃尔梅罗二世点了点他的手背，提醒道：“情感本身也是一种力量。”
“你的情绪要专注地集中于拼凑好他的灵魂——除了从你身体当中产生的魔力（Od）以外，这些情感会自发成为你的助力，就像水会天然地勾勒出水渠的形状。”
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
在诺克斯的店铺当中看店，是杰森难能可贵的一段安稳时光——他替对方收集材料，交换出可以治愈自己朋友的药物，几乎肉眼可见地能够感受到生活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好一些。
这是连人类都无法给予的期待感。
再后来，他的生活被圣杯战争所改变。
“别吵，我已经在努力集中情绪了……”
他们曾经在夜色当中探索哥谭的地下水道，并且在其中找回了走失的孩子。
他曾经帮助对方搅和那些调温巧克力，也曾经一起听过许多故事——那些故事后来变成了十分能打的小熊面包人。
他是……与这座城市建立了联系的魔女。
杰森·托德绞尽脑汁地在收集着自己的记忆，曾经一起度过的时间被量化成为魔力，又流淌剂碎裂的玻璃当中。他的手指尖冒出淡淡的亮光，就在以为这又是一次失败的尝试时，布鲁斯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人的情绪或许也能有些帮助？”
布鲁斯淡淡看向埃尔梅罗二世，语气听上去格外平静。
“……这是什么！”
杰森显然也看见了深红色的蝙蝠翼刻痕，他顿时吃了一惊，关键时刻魔力走岔，本以为即将迎来魔术回路过载所带来的神经疼痛，可缓过神来时才发现——手中的碎片已经在不经意间合拢，看上去完整如新，没有一丝裂痕。
尽管没有成为魔术师的天赋，但强烈的情绪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记住这种感觉。”
埃尔梅罗二世说：“不要总觉得自己是在拼凑玻璃——生命、灵魂、身体、布片、金属……你要用一种共通的感觉去对待以上所有的东西。”
“……根本没法理解！”
杰森·托德嘴上如此抱怨，但还是手上动作不停地捡起了一块接一块的玻璃碎片，最终，这面圆镜在他的手中重新变得完整，拼上最后一片的时候，他不禁紧张得心脏怦怦跳，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这片碎片按在了唯一的缺口上。
几秒钟之后，镜面闪烁，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嗨……有没有被吓到？”
诺克斯笑眯眯地：“这个恶作剧不错吧？”
“……”
杰森·托德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想把这个自己费尽力气拼好的镜子重新砸碎。
“你是故意的？”
布鲁斯透过镜子看向对方，即便是他，声音当中也难免带上了情绪：“——我以为你死了。”
“这种恶作剧实在不应该，塔兰特先生。”
就连向来愿意帮忙说好话的阿尔弗雷德都在谴责他。
“抱歉，但你们指向我的情绪才让我有了这次沟通的机会。”
诺克斯说：“时间有限，我分给这片碎片的灵魂计量只够进行非常短暂的交谈，你们如果还有什么想问的话，还请抓紧时间。”
想问的东西太多了，埃尔梅罗二世顿时头痛的按自己的太阳穴，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杰森就率先不满地叫出了声：“你的店铺怎么办！还有那么多人等在店门口打算买你的东西……还有药物！你之前向我许诺过能够一直提供药物的！”
他像是突然瞅准了“等价交换”这个法则当中对方没能完成的部分：“你答应过可以一直成为你的店员，但却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坚持过去——”
“啊，那这样吧。”
镜子当中的诺克斯略微一思考就说：“作为补偿，我可以把那家店继承给你。”
“所以你最好赶快想办法回来……什么？”
杰森·托德当时露出愕然的表情。
“我把那间店铺托付给你，书房的钥匙在大厅的地毯下面，把那里面的书都看完大概就能顺利营业了。”
诺克斯说：“不懂的东西去请埃尔梅罗二世教你——要是能从他那儿出师，大部分问题你都能自己解决了。”
说完之后，诺克斯便不再搭理他而是看向四周：“时间不等人，你们还有谁有问题吗？”
“关于哥谭的灵脉。”
埃尔梅罗二世说：“你在……之前已经处理好了大部分，剩下的打算怎么办？还有琥珀金的事，你总要让我有去给时钟塔汇报的借口。”
他倒不很在意琥珀金在这座城市当中会怎样被运用——蝙蝠侠显然不会再轻易放任那些魔术师们自作主张，无论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他都肯定会持续不断和这些人抗衡下去。
但他自己需要一个能够说服更多人的解释。
“这件事你不用特别担心。”
诺克斯没有明确回答：“实在不知道怎么办的话，就尽管推在我身上——他们总不能拿死人怎么样。”
“……啧。”
即便贵为君主，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也忍不住发出了不礼貌的声音。
但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于是埃尔梅罗二世朝着镜子外面倒退两步，主动将位置让给了布鲁斯。
而布鲁斯则目光沉沉地看着镜面，足有半分钟的时间没有开口。
他应该说点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里，唯独他最应该对对方说些什么。
直到镜子当中的诺克斯忍不住干咳一声，想要催促他“时间不等人”，布鲁斯终于缓缓发问。
“下一个选择，你希望我怎么选？”
“……
就连镜子当中的诺克斯表情都愣了一下。
毕竟，想要从蝙蝠侠的口中征询他人的意见，实在是太难得又太罕见了——他永远都会提前做出选择，甚至还会做出好几个备选方案，永远思维缜密地做出决断，即便当时可能会有人质疑，事后大家却很难认为他做错了。
在哥谭度过的这些时间里，他已经独自做出了无数条决定，进行判断的时候或许会考虑“什么样的决策会是最优选择”，却极少询问别人的主观个人意见。
深红色的刻痕安静地伏在手背上。
“……你想听什么答案？”
镜子当中的诺克斯垂下眼睛，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没有直接看他。
“你希望我能够直接提出一个令你满意的结果，还是认为每个故事都应该拥有能够让孩子拥有安稳睡眠的结局？”
他笑了一下：“我们不是故事的缔造者，只是穿梭在各个故事当中的旅人——就像是梦魔穿梭在无数的梦里，以人类的精神代谢为食粮一样。”
他们是故事的候鸟，追逐着情感而居。无数个童话故事当中留有魔女的身影，可他们却极少在其中的哪一个里停留。
辛黛瑞拉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水晶鞋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作用；小美人鱼化作海浪上的泡沫，没有人去关注魔女换得了声音要用来做什么。
但他不同。
布鲁斯想，他确实迫切地想要知道某个魔女故事的结局。
“这座城市当中所发生的一切故事，最后都要取决于你们人类自己的选择。”
诺克斯的面貌迅速在银镜当中变得斑驳，很显然，他遗留在镜子当中的那一点点灵魂碎片已经要消耗殆尽。
“每一个选择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在你的故事里，你想要怎么写我？”
布鲁斯显得若有所思。
*
后半夜。
地震给哥谭带来的负面影响还在继续。
迪克·格雷森取了些用于消炎镇痛的药物，但它们却完全不够分——他和Archer先是回到了他们的据点，即便地面建筑已经被破坏殆尽，地下室由于诺克斯的加护还算稳固，这儿的孩子们在得到了初步处置之后，也开始纷纷自发地去救助附近的住户，但食物不足和缺少水电仍旧带来了极大的恐慌。
他甚至还看到了企鹅人——
这位原本身形矮小的男人如今仍旧没有被恢复体型，这让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只暴躁的白额高脚蛛。
“不管哥谭变成什么样子！”
企鹅人愤愤不平地啃了一口自己手里的苹果：“都要有我来分一杯羹！”
迪克原本还以为对方在圣杯战争当中受到了重创，精神或许会因此而失常，但如今看到他一如既往的健康，竟然让人有种诡异的欣慰——在这个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的、地狱般的地方，竟然还有人自始至终保持着原状（当然，外表不算）。
当发现了诺克斯的店铺关门大吉以后，企鹅人迸发出了比周围每一个人都要强烈的愤怒——这意味着他将从此断绝了恢复正常长相的可能，极大概率要拖着这条与身体比例不相称的腿度过一生。
恰巧围观了现场的迪克：“……”
虽然现在是整个哥谭的生死关头，但这幅场面实在让他很难不笑。
“噗嗤”一声之后，企鹅人缓缓转过头来，怒视着他们，但没有开枪。
——迪克的身后正站着Archer，这比所有的武器都要好使。
“……什么？他死了？”
听到迪克的转述之后，企鹅人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随后变成嘲讽，最后又变成惊恐与恼恨——诺克斯自己擅自死掉固然是他活该倒霉，可对方就这么一死，直接摧毁了他们之前建立起的誓约。
“那我的腿、岂不是……”
他举着一个被咬出了豁口的苹果，难得露出呆滞的表情：“他还欠我的代价没有还呢！”
人死账消，就算是精通放高利贷的人也没办法去地狱里追债。经营冰山餐厅且时长涉足走私业务的企鹅人很清楚这一点，但若要让他自认倒霉，他又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迪克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在他一晚上的辛勤工作当中，这确实是难得一件能够让人放松精神的事。
“他似乎指派了自己的继承人，能够同时继承他的遗产和债务。”
迪克说：“但坏消息是，那个继承人大概还需要学习许多年，才能学会如何把变回原状。”
阿尔弗雷德的那通电话带来了许多信息，好消息是，根据君主埃尔梅罗二世的说法，哥谭如今的混乱现状仍旧有可能得到拯救——只不过难度很大，且需要一些契机。
“你在外面可以顺便帮忙留意一下那些上了年头的建筑物。”
埃尔梅罗二世接过电话插嘴道：“有些建筑物的内部镶嵌了能够流通魔力的特殊金属——如果有发现的话，可以收集一些带回来。”
迪克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墙壁，并没有发现哪一处特别显眼。
而另一边，企鹅人还没有从强烈的精神打击当中恢复。
“……”
不然干脆去医院做截断骨头的手术吧——
第118章 118
“镜子是一种特殊的触媒, 自古以来就象征着承载灵魂。”
埃尔梅罗二世说道。
由于情况紧急，他对杰森托德的教导跳过了许多步骤，只挑选着当场就能上手的部分进行指导。
《白雪公主》的故事当中，王后每天向自己的魔镜询问“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这就是镜子魔术一个最基础的功能——提出问题, 并且寻求答案。
人们相信被施加了魔法的镜子能够解答出自己的一切疑惑, 但又一度恐惧着镜中有可能会藏着蛊惑人心的魔鬼, 甚至还有基于此编撰出来的传说——吸血鬼没有办法在镜子当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原来真有吸血鬼啊？”
杰森·托德惊吓道。
通常情况下, 一位严格的教师会在这个时候制止学生的随口打岔, 但埃尔梅罗教师的授课氛围向来如此, 早就有插科打诨功力远超杰森的卧龙凤雏将他们的老师磨得脾气平和。
于是埃尔梅罗二世冷静地讲解：“这个世界上存在使徒和拥有吸血冲动的吸血种, 但和故事当中的吸血鬼是两回事。”
总而言之，魔女和魔镜是时常一起出现的意象，如果运用得当的话, 人们可以从魔镜当中得到相当多的提醒。
“可他除了把那间店铺留给我以外, 也没提醒什么。”
杰森·托德说：“……而且我没想过以后要开店啊。”
迪克倒是曾经询问过他以后要不要来接任罗宾的工作——当蝙蝠侠的助手听上去是挺帅的，但他的好兄弟杰森才刚刚和蝙蝠侠吵过架，就算想要为自己的前任上司招揽新手下也很难说出太多好话，形容起来难免夹枪带棒，显得这份工作吸引力少了几分。
更何况他还要学习魔术——听上去就像是要把自己恨不得劈成三瓣的工作量。
……难道说加入韦恩家族的第一步，就是要像布鲁斯和迪克一样昼夜不息地上工。
被布鲁斯·韦恩收养又不代表自己一定要帮着对方打工, 杰森·托德咬着牙想，他可以花对方的钱，但是不帮对方的忙。
在“当下”都很难得到保障的时候, 小孩子很难去畅想太过准确的未来。
“他的提醒不是留给你的。”
埃尔梅罗二世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这个提示另有其人。
“圣杯战争当中, 是否只能召唤出那些历史闻名的英雄？”
布鲁斯突然问道。
“通常来说是这样。”
埃尔梅罗二世说：“毕竟英灵座是连通着阿莱耶识的力量，他们本身就是人类史高度浓缩的投影, 甚至有一部分英灵会因为在历史上的特殊评价而被扭曲人格。”
然而在经历过dr.哈特雷斯和Faker事件之后，他也确认了存在一些特殊职阶——比如在历史当中不那么出名的从者用凭依召唤的形式现界。
包括在冬木市曾经被召唤出来的AVENGER安哥拉曼纽，严格意义上来讲也不能算是历史上的知名人物。
除去以上种种情况，甚至还有多种灵基融合在，一起被组合召唤的类型，而同一位从者在青年和暮年的时期，或许也会判若两人。
“甚至就连偶尔为之的任性也有要被考虑在内……说不定就会有人想要召唤英雄俄里翁，就会碰巧喊来阿尔忒弥斯呢。”
埃尔梅罗二世讲了个笑话。
总而言之，英灵召唤是一件非常随机且不确定的事，即便拥有正确的触媒，能够顺利召唤出自己所需英灵的Master也不是很多——而且如果指向性太强且和从者的相性不佳，甚至要担心被自己从者背刺的可能。
埃尔梅罗二世自己就曾经亲眼见证过类似的备查案例。
“所以，如果你一定想要介入这场圣杯战争的话……”
长发的君主犹豫了一下，仿佛接下来要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同时敲在了他的心上：“最好要选择可靠的圣遗物，以及值得信赖、品性高洁的从者——”
“如果你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圣遗物作为触媒。”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作为曾经参与过圣杯战争的master，我可以借给你。”
很难说这句话当中不包含私心。
但以他的想法，召唤出rider确实是一个还算不错的选择——对方正直又勇武，总比那些性格难以相处又偏激危险的从者要好。
布鲁斯点头，表示他会考虑这个建议，随后就重新回到了储藏室——那个召唤出Lancer的房间当中。
房间门关闭以后，它就陷入了四面包裹的黑暗当中。
黑暗对布鲁斯来说并不陌生，恰恰相反，黑暗可以称得上是他的朋友——无数个夜晚，蝙蝠侠在黑暗当中降临，给予哥谭的众多反派们迎头痛击，并且被打包丢进黑门监狱或者阿卡姆——这取决于他们的精神状态。
而现在，黑暗当中，他伸手触摸向那个已经被使用过一次的魔法阵。
当然，布鲁斯并不打算在现在就迫切地召唤出英灵来。仓促是成功的敌人，而这个突然浮现的令咒，他将其视作是另一个对于自己的考验……或者说审视。
“你所掉落水中的是这个金斧头还是银斧头？”
在上一个问答当中，他或许是回答了不那么正确的答案，因此诺克斯依据他的答案选择了消耗自己来对抗巴巴托斯。说实话，他完全琢磨不透魔女的心意，只能凭着自己和对方的相处经验勉强判断——这应该是他的另一个机会。
但，问题在于，英灵召唤系统本身并不可能轻易将诺克斯从英灵座上带下来。
首先，他根本不是英灵，也不是什么历史闻名了不起的人物，虽说魔女经常出现在各种各样的故事当中，但白雪公主、辛黛瑞拉和小美人鱼的知名度显然超过像是背景板一般出现的魔女。以童话这个概念为触媒只会召唤出安徒生之类的从者，即便清晰地指向魔女这个概念，更大概率被召唤出来的也只可能会是喀耳刻之类在文献书籍当中有记载的类型。
——总而言之，想要成为英灵，就必须要在人类史当中留下清晰的刻痕，而这和魔女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
那么，如果用圣杯战争胜利者的身份向圣杯许愿，是否能够将那些四散的灵魂重新修补起来？布鲁斯猜想着应该是可以的，但他不太确定这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毕竟拒绝交付灵魂听上去也很正确，但他很确信诺克斯有对这个答案感到不满。
……所以应该怎么选？
“Sir.”
不知什么时候，阿尔弗雷德突然将房间门拉开了一道缝隙，室外的光线照了进来，由于门缝的遮掩而形成了一道有光亮的细缝，将他的侧脸照亮了一半。
“塔兰特先生应该不会试图用这些问题来为难您。”
阿尔弗雷德说：“或许答案没有想象当中的那样复杂——又或许，除了您以外，他也在想办法靠近那个童话故事的结局。”
……他可不这么觉得。
布鲁斯想，对方思维活泛，想一出是一出，且和人类这个群体有明显的隔阂，像是不受拘束的野生动物。
可他确实又很偏爱这份真诚。
“我把杰森少爷修复好的那面镜子放进了您的房间里。”
阿尔弗雷德改口改得格外顺利，即便杰森本人还没那么习惯，他却已经开始将对方视作这个家庭当中的一份子：“希望这能让您晚上睡得好一些。”
*
阿卡姆疯人院发生了越狱事件。
说实话在哥谭乱成一锅粥的情况下，发生越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倒不如说等到现在才爆发出来，还要算那些患者们行动不够迅速。
詹姆斯·戈登带着一队警察堵在了门口，现在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从者，只能像是个普通人类一样作战，由于哥谭到处都出现警力不足导致的混乱，他们不得不疲惫地奔赴各种地方。
“……这样下去不行，头儿。”
已经有人对着他小声说道：“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被这些人嚼碎了吞下去。”
他当然知道。
詹姆斯·戈登想，他当然知道，仅靠警察的力量想要在这种情况下维持稳定的秩序简直是痴人说梦——哥谭的警力原本就不足，而如今情况又糟糕，每个警察把自己劈成三瓣消耗都仍嫌不够。
但许多事情又不能不做。
“如果真有圣杯的话，我倒是想许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詹姆斯·戈登看向不远处倾颓的建筑物，地震会导致相当多的人死去，而医疗体系的崩溃和警力的不足只会加快这个速度，如果联邦政府不肯给予哥谭支持，那么这个城市走向覆灭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现在，至少现在，地震已经发生了这么久，整个世界仍旧没有向这座城市伸出援手。
……这不正常。
即便是他，也能够感觉到明显的异常。
“总之，先保证不要让这些家伙们跑出来！”
他大声冲着身后的同事们喊道，随后又继续思考——就算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固有结界，这种异常现象也肯定会被观测知悉，那么，外面的世界究竟在怎么想？
“现在的哥谭就像是一个特异点。”
同一时间，埃尔梅罗二世在晓黑板上写道。
“特异点的意思是，脱离于整个星球的异常区域，这里的空间、魔力浓度、一些基础法则乃至物理概念，都有可能在不断与整个星球脱节，最坏的结果是，这座城市有可能会脱离整个地球的环境独立存在。”
“但是——”
唯一的学生杰森·托德更大的眼睛：“但是这怎么可能？”
他想象不到对方口中所说的“脱节”是怎么回事——土地连成一片，哥谭是美洲大陆的一部分，就算没怎么上过学，杰森也想象不到“城市脱离于星球存在”到底会是怎样离奇的场面。
“你应该听说过妖精乡或者阿瓦隆之类的概念吧？”
埃尔梅罗二世说：“我们所处的世界只不过是星球表面的一层织物，被圣枪伦戈米尼亚德和许多类似的东西（比方说定海神针）固定在地球之上，而妖精所处的世界同样是另一层织物，你可以理解为在气球的上方蒙了两层，而这并不会影响到气球本身。”
哥谭也是一样。
如果有人用一把剪刀将“哥谭”从“人类的世界”当中裁剪下来，再将这一小片布料缝合到其他地方去，就能够实现哥谭与整个人类世界的脱离。
而妖精乡和他们所处的世界之间拥有截然不同的物理法则，最简单的一点是，那种过于高浓度的大气魔力会让大多数不适应的人类走向死亡。
“不过你有可能会活着。”
埃尔梅罗二世补充道：“你是从这片土地上新诞生的魔术师——在那种情况下适应能力可能会比其他人更强一些。”
这像是个冷笑话，杰森并不为此而感到高兴。
他很厌倦这种将整个哥谭视作自己私有物的行为——如果能找到那群猫头鹰法庭的魔术师，他一定会给每个人的脸上都狠揍个几拳。
但埃尔梅罗二世的说法确实勾起了一些他的回忆——世界是一层织物，织物的上层有可能会被覆盖新的织物，这个过程让他回想起了诺克斯当初装修房间时的行为。
对方只不过是在空气当中轻轻一抖，房间里的装潢就会变一个模样。
“就像是……”
他费力地思考着：“就像是他改变了企鹅人的双腿一样。”
世界上的其余组织没有做出反应，应该是因为有人认定“哥谭就像是现在这样脱离出去”也是个还能接受的结局。就像是一张漂亮的挂毯当中突然有了一块污渍，如果有人想要在这个时候把污渍剪除出去，虽然影响了整体的价格和美观，对于整个挂弹而言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但哥谭人显然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他们现在所要做的首要补救措施，就是避免哥谭继续向着远离人类世界的方向脱落。
时钟塔当中的大部分魔术师显然都报以类似的想法，埃尔梅罗二世有些焦虑地抽了一口雪茄——或许他也不该过来，但……
“你或许能在这座城市当中寻找到自己的答案。”
临走之前，他是这样对诺克斯说的。
……果然就不该放任魔女去自作主张！
“格蕾，是久违地实践授课。”
埃尔梅罗二世将雪茄狠狠拧在烟灰缸里：“我们要和韦恩先生分头行动——他去夺得圣杯战争最后的胜利，而我们要负责在这个过程当中阻击那些来自于猫头鹰法庭的魔术师。”
“是，老师！”
格蕾立即说道。
杰森·托德也抓了一把宝石紧随其后，三人驱车匆匆向阿卡姆疯人院的方向驶去，很快房间里就又只剩下了布鲁斯一个人。
他还在飞速地思考——诺克斯是那种会在细节当中留下线索的人，而他几乎是整个哥谭对于对方了解最深刻的那一个：他拥有和诺克斯每一段对话的录音，所有的战斗记录和分析，大量与魔女有关的资料，无数个童话的二次解读……
电光火石之间，他回想起了此前和Berserker灵基之影的战斗。在成功击退对方以后，所剩余的是一具利爪的尸体。
……凭依召唤。
并不是通常意义上master和servant之间的关系，这种召唤形式甚至不需要从者本身完全现界。
以这种形式，英灵召唤的难度会被进一步降低。
而另一点是，英灵在与自己传说有关联的本土召唤会存在加成，倘若在法国召唤出圣女贞德，或者英国召唤出那位亚瑟王，一定会比遥远的异国土地更能发挥出从者本身的力量。
「我是哥谭的魔女。」
对方曾经很早就对他这样说过。
「严格来说，我才是这座城市的本地人。」
许久之前，他认为这是一句过于嚣张的玩笑话，但现在，布鲁斯发自内心地期望这句话拥有神秘学意义上的效果。
“这次的召唤不需要实体。”
因为原本，他想召唤出来的也并非是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英灵。
英灵座当中并没有时间的概念，也就是说，除了过去以外，也可以向未来呼唤从者。
布鲁斯前踏一步，站在了法阵的中央——这里原本应该留给从者现界，而他现在却以召唤者的身份占据了这个位置。
最后一点……在灵基本身不够强大和稳定的时候，可以通过融合的形式召唤出复合的英灵。
“就赌，遥远未来的蝙蝠侠也能被这个世界所记忆吧。”
第119章 119
“蝙蝠侠”并没有准确清晰的个人形象。
就像是在历史当中不断流传的开膛手杰克一样, 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开膛手杰克可以是任何人，男性或者女性，年迈或者年轻，蝙蝠侠也一样——蝙蝠侠甚至有可能是一道影子, 或者是精神濒临崩溃时产生的错觉。
从者会因为自己在人类史当中的风评变化而改变自身的形态。身为征服王魔术替身, 没有真正名字的“赫菲斯提翁”可以以faker的职阶出现, 那么没有指向任何真正身份的“蝙蝠侠”自然也可以以如今的他自己作为触媒实现凭依召唤。
幻灵、都市传说以及土地的守护灵之类存在无法被单独召唤, 但可以用于进行灵基的融合。如今他所处的时代就是蝙蝠侠所活跃的那个时期, 如果能够成功在灵基当中混杂包含诺克斯的信息, 一切顺利的话, 他应该能够同时借用到“英灵蝙蝠侠”的力量, 以及诺克斯的灵魂。
不……还需要更谨慎一些。
“召唤用的咒语也需要调整。”
英灵召唤所使用的咏唱并不固定，就像是想要召唤出Berserker需要在段落当中家入限定修饰一样，他也可以通过调节咒文的形式让召唤精准地指向诺克斯——如果master是他本人的话, 只要有清晰的指向, 他可以肯定对方一定会响应这个呼唤。
至于圣杯战争结束以后……只要有足够多的魔力，无论是做出完整的新身体还是寻求修复灵魂的办法，在实力足够精湛的魔术师眼前都不是问题。
——只要他还愿意。
布鲁斯抬起手，将六枚宝石分别放置在魔法阵的六边，他现在已经了解过比之前更多的神秘学知识，啪地一声响指, 这些宝石全部都亮起了微弱的荧光。
他其实没有什么想向圣杯许下的愿望。
尽管哥谭处在风雨飘摇的危难当中。
出现在手背上的令咒更像是一个邀请函，或者一个重新见面的契机，于是向来对神秘学不算信任的独行者, 终于发出了“想要再见面”的祈愿。
现代魔女的归宿有很多, 或归于大地，或投奔往昔, 或归于第一，或堕为人类。他任性地不希望对方选择这其中的任何一种，却又想要名为诺克斯的魔女陪伴在自己身边。
“在此宣告。”
布鲁斯说。
“你的灵魂寄托于我，我的命运寄托于你。”
“我乃成就世间一切善行之人，我乃传递世间一切恶意之人。”
他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并非是像遥远的英灵座传递祈愿。
“土地的守护者——”
他说：“又或者，这片土地本身。”
灵魂四散破碎更接近“归于大地”这个结果，布鲁斯猜测这就是“哥谭的魔女”这个说法更本质的意义。
但他不能就这样接受这个结果。
宝石的亮光不断变强，直到将整个房间都照得刺眼发白，而在强烈的白光当中，并没有什么从者出现在他的眼前。
即便如此，布鲁斯却仍旧能够感受到自身的变化。他的身体变得更轻，整个人像是能够随时融化在阴影里，魔力顺畅地流通向四肢百骸——没有人确定蝙蝠侠究竟是魔术师还是普通人类，于是他也在这一刻天然地获得了魔力的适应性。
他原本是穿着自己的衬衣走进了房间，可现在浑身却被套上了属于蝙蝠侠的战衣——细节之处有微弱变化，比方说末端透明消失在空气当中的流动披风，又比方说比原本清晰过不知道多少倍的视野。
下一秒，脑海当中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诺克斯在他的脑子里叹了口气。
“Ruler，蝙蝠侠＆魔女版本，响应你的召唤。”
依托他人的灵基现界其实是一种非常不稳定的做法，且诺克斯本人和蝙蝠侠在人类史上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关联，让这种非常混乱的灵基混合成立，是依靠了那些指向清晰且足够强烈的情感。
能够以Ruler为职阶接被召唤的往往都是不渴求圣杯的圣徒，他不很确定未来的蝙蝠侠是否真的会有圣徒的美名，但，在这个如同梦境一般易碎的时刻，名为布鲁斯·韦恩的人类确实达成了一些奇迹。
“哎——”
他说：“你也未免太贪心了，明明不肯把灵魂交付给我，却还想要我一直留在你的旁边。”
“可以吗？”
布鲁斯没有否认。
“说到底，等价交换的代价都是相互的，你向我索要的这一笔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偿还的报酬。”
诺克斯抱怨道：“你应该已经看到过了。”
你应该已经看到过了，选择和货真价实的魔女在一起，会落得怎样的结局。埃里克王以疯王的名声流传于世，最终不过是已无法清晰交流意识混沌的Berserker状态与贡希尔达永远留在了英灵座上。
然而，人类看上去并没有被这样轻飘飘的威胁吓退，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在自己的脑海当中反复博弈过诸多风险。
“我可以达成和你的誓约，但不是现在，不能立刻。”
布鲁斯说：“为了那个选择还存在，先结束圣杯战争吧。”
……狡猾的家伙。
不愧是天生擅长经商的好脑子，诺克斯说，但他的语气当中并无谴责。
“你召唤出我，意味着巴巴托斯也可以对这个世界产生同等强度的干涉，这一点之前埃尔梅罗二世应该已经对你说过了吧？”
诺克斯说：“对方拥有在无数个平行宇宙当中进行干涉的权能，召唤出来的东西可能会非常麻烦——接下来是一场硬仗，能够让你熟悉从者战斗的机会不多，还请抓紧时间。”
“只要你在做出危险行为之前先通知我。”
布鲁斯也弯起嘴角，似乎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
*
召唤出英灵蝙蝠侠的灵基吗？
遥远幽邃的黑暗当中，传来低沉的笑声。
这确实是极度相信自己才能做出的判断——和无数高居于英灵座身份不明的从者相比，还是自己更值得信任，尤其是在这片名为哥谭的土地上，更容易得到来自本土的加成。
公允地说，这是个很聪明的做法。
“然而——”
然而这样无聊挣扎的剧场，巴巴托斯已经看过无数次。
他的挣扎，他未雨绸缪的准备，他无数次在这座城市当中的奔走，一次又一次被痛苦所锻打的灵魂。
无数个平行宇宙当中，无数个蝙蝠侠。那个犯罪巷的雨夜缔造出了他灵魂的根基，蝙蝠侠在每一个浸透在痛苦的夜里逐渐生长。
就像培育一株植物一样。
人类会将肆意生长的枝干锯开，掐断植物的顶端让它们向着两边伸展，喜欢的方向多加鼓励，厌恶的方向就毫不留情地裁剪删去，最终总会将植物整理成自己所期望的模样。
梨和苹果会被嫁接在一起。
多肉植物的花朵被移栽在仙人掌的身体上。
在树枝上削出合适的切口，就能够将另一株植物的半身扦插在上面，随着时间的推移，植物的脉络血肉会连接在一起，重新构筑出输送养料的通道。
人类也一样。
用痛苦、挫折、挣扎，失败，精神刺激，死亡，一些恰到好处的药物，以及一场接一场连绵不断，永远望不到尽头的挑战——用这一切作为浇灌植物的养料，到底能够培育出多么有趣的灵魂呢？
类似的实验进行过无数次。
类似的结论，也已经目睹过不知道多少次。
涌动的黑暗当中，浮现出一骑从者的身影。
“Alterego，蝙蝠侠。”
覆盖住整个头颅的面具上带着夸张的笑容，从者的身躯看上去几乎已经不太像是人类，下颌以超越人类身体结构极限的角度张开，露出尖锐交错的牙齿。
与其说是人类，倒不如说更像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满是尖锐荆棘的金属将他的两只眼睛完全遮盖，将“蝙蝠侠永远会胜利”这个概念发挥到极致的，就是这种已经丧失了大部分“心”的怪物。高浓度的魔力从他的身体周遭不可控制地逸散出来，每向前走一步，脚下的植物都在飞速枯萎。
夜色当中，布鲁斯突然似有所感般看向远处。
“这是魔力的感应，不太习惯吧？”
诺克斯说：“我现在和这片土地连接在一起，所以发生在土地上的大部分事，只要设及魔力的波动和变化，我都能有所感知。”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仿佛自己的五感超脱了身体的桎梏，在不断向远方延伸。
哪怕诺克斯没有刻意提醒他，布鲁斯也能够感觉到，有什么极端危险又邪恶的东西正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而且——
“魔力反应很相似。”
诺克斯替他说出口：“你还不太习惯作为从者战斗，所以可能会怀疑这种探知的结果，但——”
他顿了顿：“这种感觉确实很像，要不是我现在能同时链接你的思考回路，简直要怀疑你是否有什么双胞胎兄弟了。”
“你这个笑话烂透了。”
布鲁斯说。
第120章 120
Alterego, 即，从“原本的状态”剥离出来的异常，或是放大调整过某些特质的灵基。
在蝙蝠侠的无数种结局当中，也存在“放弃了一切坚守, 精神彻底导向恶性”的可能。
“那是什——”
迪克格·雷森瞪大了眼睛, 还没惊呼出声, 就被Archer一把捂住了嘴。“无貌之王”的宝具当场发动, 将他们两人严丝合缝地笼罩到了能够掩藏一切信息的斗篷之下。
——不能出声。
只要发出任何响动, 一定会被当场杀死。
对方的穿着像是蝙蝠侠, 体型和轮廓也和迪克所熟悉的那个人非常相似, 但,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内核的异常。
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真的注意到他们的方向——又或者注意到了，因为迪克发现对方的头突然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偏了一点，成功的让紧挨着他的Archer浑身紧绷, 但很快, 似乎认为他们两个人不足为惧，很像是蝙蝠侠的从者重新看向远处韦恩老宅的方向，很快就冲着那个方向弹射而出。
直到彻底看不见对方的踪影，Archer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就连迪克也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那也能算是英灵吗？”
他问道：“别说是否称得上是英雄，那分明就是——”
套在蝙蝠侠壳子里的怪物。
“偶尔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罗宾汉冷静地说：“灵基当中混杂了异物, Alter化，平行宇宙当中的可能性，诸如此类的理由——如果巴巴托斯可以沟通无数个平行宇宙, 那么其中有哪一个包含‘毁灭世界的蝙蝠侠’也很正常。”
“但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迪克急切地说：“那个方向, 他一定是打算直接对布鲁斯动手！我们应该立刻阻止他！”
“我们应该趁机去破坏猫头鹰法庭的魔术工房。”
罗宾汉提醒他：“——这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分工，教授君主和杰森他们负责调整哥谭的灵脉, 我们负责解决骚扰的魔术师和利爪，把最后的正面战场留给蝙蝠侠……每个人都要完成自己的职责。”
“但是——”
那一看就知道绝不是寻常人能够应对的对手。
黑色的从者身上流淌着几乎有如实质的恶意和诅咒，无差别地针对着自己以外的整个世界，甚至就像是融合了“此世间全部之恶”所凝结而成的怪物。
……布鲁斯在某条世界线当中竟然会变成这种模样吗？迪克很难想象，只能强迫着自己将思维从这种画面当中拔除出去。
“无论是君主他们的工作还是我们，都能对那位从者产生影响，我们的动作越快，蝙蝠侠的获胜率就越高。”
Archer提醒他。
“……好吧。”
迪克深深凝望着黑洞洞的远方，良久之后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朝着废墟之下露出的通道跑去。
*
“你可以化成影子，在阴影当中穿梭。”
诺克斯在他的脑海当中说道。
布鲁斯尝试了一下，果然很顺利地将自己的一只手探进了影子当中。
魔力浓度极高的敌对目标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接近，他们必须要尽快适应自己身为从者的新能力，才能以全胜状态和对方展开交战。
“对于诅咒之类魔术攻击的防御都由我来完成，你可以专心考虑和战斗有关的信息。”
诺克斯又说：“现在的你具备一定滑翔能力，虽说没有幻兽或者天马之类的生物飞得那么快，但至少能够在空中做出规避动作。”
“……这也算是蝙蝠侠的设定？”
布鲁斯顿时有点无语——虽说英灵的能力有一部分因素来自于众人的刻板印象和群体意识，但这和他本人相比差距还是太远了。
“想象和真实的距离总是遥远的。”
诺克斯也笑了一下，随后又立即恢复到严肃的语气：“虽然暂时拥有了英灵的力量，但凭依召唤的本质仍旧是人类，如果英灵的躯体遭到了不可逆的损伤，会对你本人也产生影响。”
他的语气顿了顿：“当然——我会尽可能隔绝这种隐患，但你在作战过程当中最好不要采取那种太过激进的策略。”
人类的身体和灵魂与魔女不同，他们是更容易发生变化的生物。
“……我恐怕，很难优先考虑你这条建议。”
轰地一声，韦恩老宅大门被剧烈的冲击波掀翻，布鲁斯看向闯入其中的来客，难得露出惊愕的表情。
这里是魔术工房，又被埃尔梅罗二世施加了重重防护，通常的敌人很难在第一时间就准确定位，然而眼前的从者像是从一开始就能感知到他们一样，居然一路直线毫不停歇地赶到了这里。
“——哈。”
诺克斯也发出了一声干笑：“等价交换？”
蝙蝠侠和蝙蝠侠，某种意义上确实公平又对等，简直像是个拥有恶意隐喻的笑话。
“Avenger，或者Berserker？”
诺克斯判断道：“你觉得会是什么职阶？虽说都得想办法应付——”
布鲁斯也没有回答，说实话，他很难想象那是另一个自己——或者说自己的某种可能性。眼前的从者双眼完全被金属荆棘所遮盖，下颌夸张地张开，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有些癫狂的笑容上，却安静得没有发出一丝笑声，看上去令人感到惊悚莫名。
“应该不是Berserker。”
布鲁斯说：“虽然看上去很像——但那样子应该只是拒绝沟通，而不是思维能力被劣化。”
恰恰相反，对方完全有可能拥有一切他反转过来的优点——比方说阴险狡诈又诡计多端，在失去了道德的樊笼和自我约束的克制之后，倘若将自己所有的才能都沾染上恶意，布鲁斯很清楚他自己能给整个世界带来多少危害。
而在这个基础上，如果再叠加有从者的力量升格，一定会构建出仿佛移动天灾一般的怪物。
“看来巴巴托斯对蝙蝠侠这个概念确实非常了解。”
诺克斯干巴巴地说：“他的垃圾桶里什么都能翻出来。”
“第一时间来攻击我们反而是最好的情况。”
布鲁斯在心里提醒他：“不能让它进入市区——一定要想尽办法就在这里解决掉。”
两人在思维层面上的沟通不需要开口说话，因此这种对峙显得尤为沉默。下一秒，另一位蝙蝠侠突然直冲上前，两人在韦恩老宅房门外的草坪上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稍一接触普鲁斯就发现，他们双方在格斗套路上几乎完全一致，彼此之间熟悉得简直就像是左右手互搏一样，然而又有太多地方存在差异——另一个“蝙蝠侠”很显然已经非常习惯这种从者之间的战斗，每一招都以“杀死敌人”而非“将对方制服”为目的，挥出的拳风带着强烈的魔力放出，如果与其相对的是普通人类，估计会在接第一招的时候就当场毙命。
黑影从地面扭曲起来，分散成数条锁链束缚敌人的行动；布鲁斯则借助着滑翔能力拉开距离，跳进屋檐下的阴影，又从另一位蝙蝠侠背后的树荫下出现，从视觉死角迅速接近以后，用手肘绞住了对方的脖子。
眼前一直很沉默安静的从者突然爆发出了仿佛野兽一般的叫声。
「快离开！」
诺克斯的提醒一经发出，布鲁斯就立即像是一滴水一样融入了阴影里，只见眼前的alterego四指并拢，只是稍微在眼前的空间一划，一大片草坪连同诺克斯的影子束缚就都被平整地切成了两半，在地面上留下了足有一米宽的深深沟壑。
那道沟壑一眼看不见底，目光尽头有流动的黑暗蕴藏其中。
“……我不记得哪个时期的我曾经学过魔法。”
布鲁斯说。
“空间能力——严格来说那应该是基于第二法的魔术。”
诺克斯的语气也沉重了起来：“应该是巴巴托斯所赋予的力量，如果他真的能够沟通平行宇宙，甚至有可能将别的世界也一并毁灭。”
双方结束了一轮试探之后，仿佛默认不用再保留自己的实力，战斗一下子变得激烈了起来。布鲁斯几乎将自己在影子当中潜行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仿佛重力法则不存在于自己身上一般出现在各种方位，而alterego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将空间切开，挣脱一些他们所施加的束缚和诅咒，或者释放出令布鲁斯不得不暂时避让的攻击。
短暂的潜行之后，他重新出现在不远处移动建筑物的滴水兽上，安静地俯瞰着战场。刚才发生的剧烈运动并没有让他的胸腔过度起伏，在一切行动都在消耗魔力的现在，魔力资源管控和疲劳控制之类的作战信息全部都由诺克斯在统一进行过滤和处理。
然而转瞬之间，拥有癫狂笑容的狩猎者就突然破开空间出现在布鲁斯的身侧，一脚将他以一枚炮弹出膛般的速度从滴水兽上踢飞出去，砸断了两棵行道树之后摔倒在路面上，将地面震碎出一道长长的辙痕。
烟尘与废墟之中，布鲁斯站起身来，伴随着灰尘和沥青碎块扑簌簌地从身上往下掉，棱形闪烁的魔力护盾从自己周身缓缓消散。
“真考验反应速度啊——”
诺克斯感叹道：“差一点就没来得及。”
“有发现什么吗？”
他刚刚特意停顿了一下，就是在为诺克斯争取出反向解读的契机。
“时间太短了，只看出来了一点点。”
诺克斯说：“虽然不清楚这家伙的内部结构，但它遮住眼睛的那个眼罩一定很关键。”
“那是一件覆盖在身上的魔术礼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