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51
等到蝙蝠侠迅速变装(?)重返战场以后, 就看到周围所有的参展市民在用一种呆滞且整齐划一的动作有序从展馆的应急门中撤离。
蝙蝠侠:“……”
他绕过这些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短效认知干扰,不会有后遗症,到时候你可以对媒体说这里释放了‘遗忘毒气’。”
诺克斯说:“比起让他们惊慌失措地乱跑互相踩踏,短暂接管群体意志效率要高得多。”
确实如此, 但想要同时控制展馆内数量如此庞大的人类, 压抑他们的情绪和恐慌, 编排出合理的撤离路线, 对于控制这一切的魔术师本人而言, 会带来极大的精神负荷。
——至少对人类魔术师而言是这样。
蝙蝠侠看了一眼诺克斯, 对方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没有恢复自己原本的相貌, 在自己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也只是使用各种魔术单纯规避着Berserker的攻击, 其中一条手臂有明显擦伤,脚踝也异常地红肿隆起,如果他的痛绝反射和人类近似, 这种程度的肢体损伤已经足够让他感受到痛苦。
“……怎么会这样?”
上次对付Berserker的战斗当中, 诺克斯还显得相当游刃有余,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出现实力的大尺度退步。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的敌人变强了。
“你大概也能猜出这个从者是谁吧?”
诺克斯说:“支援咒术——神代魔女贡希尔达的魔术,同源的力量会相互影响,和他作战的时候会不断削弱我作为魔女的力量。”
虽然同样身为魔女,他不觉得自己会输给这个千年前的同类, 但对方还同时操纵着一个手持血斧的莽汉,很不公平地二打一。
“贡希尔达和血斧王共用同一具身体,以这种类似嵌合体形式成为了英灵?”
蝙蝠侠的反应速度很快:“特地召唤出这种从者, 应该一开始就是为了杀你。”
“现在不同了, 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类来代打,在支援魔术神秘对等的情况下, 就单纯只看人类本身的强度。”
诺克斯从背后轻轻抱了一下蝙蝠侠的脖子,随后一触即离:“这是第二次交易,你可以自己挑选一个代价。”
视野变得异常清晰。
目光当中的一切似乎都被拖慢了速度,蝙蝠侠微微侧身避开劈头而来的血斧,随后两个垫步接近对方,腰胯带动上臂,用全身的力气打出一拳。
属于人类的、普普通通的一拳。
本该如此。
Berserker当场就倒飞出去,攻击所传来的反作用力从指尖一直到桡骨和尺骨,这股力量实在太强,布鲁斯原本都做好了断一两根骨头的准备,反馈给身体的冲击力却在不知不觉间被释放掉了。
蝙蝠侠将手掌伸开在自己面前,他从出生到现在当过这么多年的人类,还是头一次在出拳的时候释放出冲击波。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从者一样。
很显然,这不是他自己的力量,蝙蝠侠回头,发现洛克斯正在驱赶着游客像是羊群一般从建筑物内撤离,感知到视线之后,冲他很得意地笑了一下。
随后又转过头去,挑衅般注视着血斧王埃里克:“怎么样?我的人类和你的人类,哪个比较厉害?”
“…………”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竞争!
蝙蝠侠忍住了想要捂脸的冲动,他可从来没有听说“帮对方一个忙”还要面临这种程度的社死。
“▇▃▆█▅▂——!!”
Berserker发出了支离破碎的怒吼,从被砸出了一个凹坑的墙壁当中将自己拔出来,再度和蝙蝠侠缠斗在一起。对方看上去根本没有理性留存,被狂化得相当彻底,或许那些将他从英灵座上召唤下来的人根本不打算让这位从者作出什么主观判断。
蝙蝠侠一边交手一边思考。
适应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必须要比过去更加精准,伴随着战况焦灼,这份外来的力量被运用得愈发游刃有余。
魔术协会当中,应该也有将支援咒术和类似八极拳的武术技巧杂糅到一起的人,这并非是用于对抗普通人类,而是与魔术师乃至更危险的生物互相搏杀所凝聚而成的技巧。从者是早在遥远时代里就已经死去的历史之影,对付他们,他不必要像是面对人类一样时时克制,保证对方活着进监狱。
就在这时,原本无法突出清晰词句的Berserker突然开口。
“你▆▂▇……ehh▆▅这里……”
支离破碎的声音像遭到了严重的信号干扰,每当蝙蝠侠想要认真辨识的时候,对方的攻击就会更先一步抵达,让他没办法认真辨识对方想表达的含义。
……反正他的衣服上装了录像。
最后的参展游客离开了展览馆,诺克斯长出一口气,终于能回头继续顾及这边的战局。展馆当中的异常终于引来了警方的关注,蝙蝠侠联通通讯频段,里面是詹姆斯·戈登有些紧张的声音:“你们似乎和别的从者交上手了?情况还好吧?……我这就让Lancer赶过去。”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医院,蝙蝠侠的对于这几人的行踪了如指掌——也就是说,他还在芭芭拉的身边。
“不用了。”
手机当中传来熟悉冷静的声音:“我这边很快就能处理好。”
“……但那可是从者?!”
三言两语很难解释,但他现在强得要命,也和从者差不多:“Saber和他的Master也在帮忙。”
噢……Saber?!戈登拿起手机,表情显得更加惊讶,他和靠坐在床上的女儿交换了一个眼神:“你和saber的master有接触?”
对方似乎在交战当中,含含混混地嗯了一声,很快就将电话挂断了。
而另一边,蝙蝠侠注意到,从破碎的玻璃窗外面飞进来了一只只巧克力色的知更鸟。它们扇动着翅膀环绕在自己和Berserker的周围,随后一只接一只自杀式袭击般朝着Berserker的方向冲撞过去。
这些巧克力鸟的飞行速度很慢,并没有给Berserker带来任何实质意义上的伤害,就像是一团团巧克力色的柔软颜料一般,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一片印痕。
然而,Berserker但行动却真的像是生锈的旧机械一般缓和了下来。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明,眼中却仍旧有疯狂的情绪在涌动。
洛克斯越过蝙蝠侠走到对方面前,注视着埃里克的眼睛。“视线”本身也是一种魔术,在这一刻,他的魔眼和对方正面交锋。
“贡希尔达。”
他念出了对方背后那位魔女的名字:“你一路跟到了英灵座,抛弃自己的身体,不惜从灵魂层面上将自己和他捆绑在一起,想要的就是这种结局吗?”
这是什么意思?蝙蝠侠看着他。
“我▇▆▍……啊啊!!”
然而伴随着他的话语,手持血斧的高大从者突然爆发出悲鸣,原本想要上前攻击的动作突然一顿,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突然遏制在原地。
随后下一秒,对方在蝙蝠侠面前突然灵子化,彻底消失了。
这场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莫名其妙,蝙蝠侠放松下来,感受着那种强化的魔力正在从自己身上慢慢剥离。他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镜头面前,在警察和记者抵达之前,就最好要想办法撤离。
“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问。
“ Saber得手了,杀了一个魔术师。”
诺克斯平静回答,从者动手杀人这个事实让对方的眉毛一跳,但蝙蝠侠还是继续听了下去:“但对方在临死之前转移了令咒,尸体也在生命体征中断之后就迅速自毁,基本没能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一个事实是,即便对方是暗藏在哥谭多年的魔术师,也大概率会有更为明面上的社会身份。毕竟,除了埃尔梅罗二世那种以全职教师作为工作的君主以外,大部分魔术师都不可避免地要有合理获取财富的手段。
“顺利的话,你明天打听一下哪个知名家族突然死了人,应该就能推断出哥谭的本土魔术师究竟属藏匿于哪些派系。”
诺克斯说:“不论出于什么理由,突然病逝或者失踪,基本都可以推断出那个神秘魔术师结社的一角。”
这是个很合理的推断,蝙蝠侠点点头,将这件事列入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布鲁斯·韦恩”的工作安排当中。随后他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诺克斯的手臂,问道:“……你需要医学方面的帮助吗?”
长袖已经因为与地面的摩擦而破了一小片,诺克斯将自己的重心挪到另一只脚上,不太在乎地开口:“Saber是性能非常优秀的从者,就算我的行动能力变差也不会对他产生影响——我们会优先排除掉Berserker和那些魔术师,不影响正常圣杯战争的进程。”
……他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蝙蝠侠看着诺克斯,和上一次地铁线事件不同,诺克斯直到现在都没有尝试去对自己的躯体进行修复,并且也没有试图恢复外观——当众女装固然很尴尬,但一直持续烧着魔力来维持自己的形体变化同样不是理性之举。
除非,他有别的理由。
蝙蝠侠直觉觉得,这个理由很有可能涉及到此次圣杯战争的核心。
关键时刻,蝙蝠侠永远会抓住机会。
“你不是说,我可以在你这里获取一份额外的代价吗?”
他语气平稳:“偶尔去陪阿尔弗吃几顿饭吧,让他高兴一点,就当这是我委托你的愿望。”
一个过于简单的愿望,诺克斯想,有点像是威尔士的乡村里,农民邀请路过的棕仙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饭菜只有煮土豆、很稀的汤和掺麸皮的硬面包,但其中所蕴含的情感却足够让那些穿得花里胡哨的家伙们度过一个饱足的晚上。
但对方虽然嘴上这么说,想法却不是如此。当然,他有对于阿尔弗雷德这个人类的强烈情感,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情绪也足够复杂,但其中并不包含恶意。
“而且韦恩老宅有私人医生。”
蝙蝠侠又看了他一眼:“治过外星人的那种——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特殊情况’被别人发现。”
“我的荣幸。”
话说到这个地步,诺克斯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很乐意前往,生活在魔力丰沛的地方对我来说也是件好事——这算不上什么代价,之后你可以在我店里挑点更好的东西。”
蝙蝠侠显得不置可否,放任自己去使用炼金术产品对他而言算是一种放纵,任何对商业运作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要尽量避免被特定的某一方形成垄断,而整个哥谭目前只有诺克斯一个人面向普通人营业……不,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两人沿着应急通道一路抵达车里,沉默的人类终于想好了自己的回答:朋友之间,即便是“被购买来的朋友之间”,也不会事事都去计较酬劳与代价。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我扮演朋友的技巧还不太到位?”
诺克斯看向他,用没受伤的另一条手臂单手给自己系安全带。
蝙蝠侠很少给人解释太多,但坐在他旁边的这个不是人。
语言的信息传递量每秒钟只有几十K,有时候他确实希望能有什么奇妙的手段可以让人立刻理解自己的想法。
然而他既不是魔女也不是魔术师,普通人类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用自己的声带振动来发表意见。
“如果你下次需要我帮什么忙,可以直接提出来。”
蝙蝠侠说:“在人类的朋友关系里,不是每件事都有代价。”
还在英国的时候,与诺克斯相处的人类大部分都是魔术师,他们是人类群体当中最为利己的那部分,出于对魔女的忌惮和警惕,也很少主动提出要打破规则。那位年轻的君主先生算是个例外,临上飞机之前,他也曾发短信说,“你应该会有机会看到更多不错的风景。”
“只要不违背人类定下的法律,我会尽量帮你的忙。”
“我想去你们的那个精神病院里住一段时间,感觉里面会有很多有意思的客户,我的商品会很好卖,也能收到不少有价值的货物。”
诺克斯立即说道:“你对那儿应该很熟吧?”
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立即遭到镇压,蝙蝠侠态度明确地表示,这件事想都别想。
诺克斯一撇嘴,歪头看向窗外:这么点小事都不肯帮忙,还好意思在自己面前充大方。
果然只不过是一款塑料朋友。
第052章 52
“噢!老天, 这实在是……”
只不过变装出去买个戒指,阿尔弗雷德实在没想到,自家老爷在回到家的时候还会多带一个人。
蝙蝠侠把车停进地下车库,又将诺克斯从安全带里拖了出来, 对方一只脚的足弓和脚踝已经明显能看出异样, 干脆脱了一只鞋, 整个人像是气球一般在地面上轻飘飘地跳跃。
“……实在没想到, 我们又能以这种形式见面。”
阿尔弗雷德犹豫道:“需要换个称呼吗?”
“不用, 准备人类身份的时候其实也只差了一个字母。”
诺克斯说:“发音都一样。”
关节扭伤、软组织挫伤和水肿都不是什么难治愈的疾病, 虽然不知道诺克斯的人类外表之下是否是和人差不多的肌肉组织, 布鲁斯还是联系了医生, 决定还是先按照正常的治疗方法试一试。
诺克斯没有反对,等到医生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在自己的伤患处敷冰块——冰块也是自己制作的, 材料是阿尔弗一开始提供给客人的红茶。
医生看了看布鲁斯, 又看了看诺克斯,眼中几乎要燃起八卦的熊熊火焰——职业素养阻止了他问出更多失礼的话题,不过看样子,哥谭的极限运动狂热爱好者AKA总是因为蹦极跳伞高山滑雪之类的理由受伤的布鲁斯·韦恩看上去终于有了一个兴趣爱好和自己接近的女性朋友。
“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医生说:“骨骼没有错位,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受伤的情况还好——和您之前的那几次相比。”
他又警告性质地看了一眼布鲁斯, 才继续说:“如果还很担心的话也可以去医院拍个x光片,现在这种情况简单清创之后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期间切忌剧烈活动, 有条件的话最好把关节固定一下。”
诺克斯点头表示明白, 但不打算执行。将医生送走之后,他才忍不住向两人感叹:“刚刚那个人的心里涌动着好激烈的情绪。”
布鲁斯:“…………”
他不是很想知道那具体是什么。
知晓对方就是saber的master之后, 圣杯战争的许多情报就可以得到更新。情况发展到现在,哥谭具有一个“成规模的魔术师结社”这条线索已经非常清晰,他们使用一种被严重消耗灵魂的活尸来进行战斗,暗中影响着这座城市的神秘。
只不过,这个魔术师集团究竟有多少人、势力范围有多大、抱有怎样的目的……暂时还是一片尚未探明的黑箱。
“阿尔弗,关注一下哥谭最近政商的行业动向。”
布鲁斯说:“尤其是哪一家有没有人员失踪,或者被公开的意外死亡。”
“我会留意的。”
阿尔弗雷德点头:“三天……不,两天之后整理一份报告给您。”
魔术师们以共同的目的“抱团取暖”是一种自古以来就存在的行为,甚至能够一路追溯到魔术协会的建立。时钟塔当中派阀林立,各个学部与家族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以君主为代表,团结和调停各个派阀之间的关系属于基础操作。
而在魔术协会以外,许多地方势力之间也存在类似的抱团行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盘踞在西欧的“千界树家族”,据说为了迎接下一个千年的到来,他们将各自魔术师家系的姓氏冠以“尤格多雷米亚”这个共同名字,象征彼此共享的命运。
在脑内整理过一轮资料之后,布鲁斯突然问起了另一件事:“那天晚上那些动起来的滴水兽,最后是被你处理了?”
诺克斯回过头,一根食指指着自己,露出了一个“哎,我吗?”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是否是你给Saber下达了命令。”
他们和滴水兽短暂交手,一次让目标变回了石头,另一次不过是用面包人暂时地将它们甩掉,但第二天哥谭却没有爆发出大规模有关于“滴水兽突然活了”的都市奇闻,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有人在暗中清除了这些针对于城市的隐患。
算上迪克突然遇到Saber,对方在Caster宝具当中给他们解围的那一次,这个人竟然已经两度在自己尚未注意到的时候拯救这座城市。
“就算是没什么洁癖的人,也不会容忍自己时时刻刻生活在一瘫烂泥堆上。”
诺克斯说:“有一点比较奇怪,我原本试图通过解析这些滴水兽的控制术式来反向溯源操纵他们的魔术师究竟身在何处,但最终得出的结果却非常模糊。”
追踪结果并非指向了特定的某个人,而是很模糊地指示着整片土地——这种结果就好像并非是人类魔术师在驱动者滴水兽,而是由土地自身在召唤他们行动一样,但这个结果很明显不合常理。
“如果有必要的话。”
布鲁斯停顿了一下,开始思考自己能喊过来帮忙的朋友究竟还有多少:“你是否还需要额外的帮助?”
仅凭一己之力来对抗不知深浅的无数人,布鲁斯虽然不清楚对方在神秘学上的造诣究竟有多高,但这显然是危险的举措。
“你不也是一样?”
诺克斯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明明自己在做同样的事,却默认觉得我做不到,这种想法也太傲慢了。”
“……”
*
医院。
没有人能在芭芭拉的逼问之下坚持一个小时。
迪克和戈登警长在娴熟的审讯技巧之下丢盔卸甲,被迫交代了自己从圣杯战争开始到现在经历的一切。
一开始听到购买触媒和召唤从者那一段的时候,芭芭拉还有心情调侃和批评他们行事太过冒险,贸然卷进如此惊险的活动当中;等到明显陷入异变的企鹅人那一段时,她就眉头紧锁地思考了起来。
如果一定要有七位从者被召唤,那么其中有父亲和迪克,至少算是不幸当中的万幸——从者和master之间往往有着相性上的默契,比起让七个阿卡姆常住客户召唤出和他们类似的疯子,迪克他们的行为至少让现状变得可控了一些。
就算不为了她自己,而是从整个哥谭来考虑,也要尽快结束掉这场圣杯战争。
“你们的策略没有错,但效率不够高。”
芭芭拉思索片刻:“迪克,麻烦你去一趟我家,把我的笔记本电脑带过来,还有抽屉第三格的那个移动硬盘——从数据角度进行分析说不定能收集到更多情报,如有必要的话,我可能还需要介入哥谭警方的监控录像。”
“你才刚刚做完手术!”
迪克睁大眼睛,他很清楚对方才刚刚经历过一场危险的抢救,无论如何也不该立即介入战局:“还是需要养伤的时候!”
“小芭,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你卷入这种事情里……”
詹姆斯·戈登脸上的表情也很抗拒,自己作为父亲可以为了女儿陷入危险,可一想到要让她还带着伤就这样劳心劳力,他的心里就难免涌上内疚。
“在所有人都在应对圣杯战争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医院里一无所觉地躺着,如果真让这种事情发生,我会平等地不原谅你们每一个人。”
芭芭拉却说。
三人僵持的时候,一直站在不远处旁听的Lancer突然开口:“这不是很好吗?我们的帮手增加了。”
“这怎么行!小芭她现在还没有出院——”
“无论是年幼的孩童还是年迈的老人,在面对战争的时候都应该贡献出属于自己的力量。”
这位斯巴达时期的国王理所当然地说:“更何况她正值壮年,又足够聪慧,只不过是不能行走而已,只要锻炼好自己的肌肉,以我对你们这个时代的了解,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迪克:“……”
斯巴达人的价值观果然还是和现代美国人有点区别。
两名master的态度都不很赞同,芭芭拉却显得若有所思。
这是难得与历史上的著名王者互相对话的机会,能如此沟通对于她来说本身就像是个难能可贵的奇迹。
“在您眼里,即便只能坐在轮椅上……也能为守护自己的城市付出力量吗,列奥尼达斯王?”
“在向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相信你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我的女士。”
身披甲胄的英灵向着她洒然一笑,露出八颗白牙,那副模样与其说是一国之王,看上去更像是位擅长领兵的将领——莫名让芭芭拉联想到自己父亲工作时的模样。
双面人上次被逮捕之后又迅速从阿卡姆疯人院越狱,来去之间几乎要创造从入院到出院的最速记录,哥谭警署里甚至都没来得及撤销对他的缉捕令,可惜追踪到现在都一直没什么成效。
和已经被异化成为蒸汽造物的caster不同,对方的从者虽然身份不明,但至少看起来是个正常的人类。考虑到哈维·丹特有可能对整个城市造成的危害,从他身上着手开始调查是最稳妥的策略。
哈维·丹特的通常作案范围集中在哥谭南部的市政区,那儿也是他在精神分裂发作之前最为熟悉的地段,过去的检察官丹特先生就在这附近上班,而等他在毁掉半张脸变成双面人以后,也会更频繁地将自己的恶意抛洒在这片区域。
合理推断,双面人如今的势力范围肯定也在那附近。
“之前不是说,有一批警用物资流到了外界吗?我追查过一段时间这件事,现在看来,那里面或许也有双面人掺和的迹象——至少他在其中做过些穿针引线的工作。”
迪克·格雷森迅速将芭芭拉自己常用的电子设备从家搬运到了医院,她在病床上摆了一张小方桌,笔记本电脑插上双外接屏幕,在迪克眼里几乎像是一张张开的罗网一般要将她包围在其中。
医生刚刚换过消炎针,芭芭拉用还带着留置针头的那只右手握住鼠标,凝视着屏幕的神情格外认真。
“Lancer可以在身上佩戴通信器和定位器,当警方下一次对双面人进行追踪的时候,我会试着从这边给你们发出便于搜索的提示。”
她说:“必要的时候,还包含一些情报支持。”
一个现代人生活在社会上,不可能什么痕迹都不留下。购物记录,社交活动,出现在镜头下的时机,乃至遗留在犯罪现场的信息,以上的一切都可以被抽象成为数字信息,编入数学模型当中进行行为推断。
芭芭拉·戈登从小就观摩父亲工作,又以义警的身份工作过一段时间,两边总结来的经验足够让她成为一位优秀的情报人员。
在医院里用笔记本电脑可真不顺手,她一边单手敲键盘一边小声抱怨,迪克在不远处靠墙站立,虽然面色有担心,但并不打算打扰到她——芭芭拉重伤未愈,现在能找到一件转移注意力让她全神贯注的事情,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詹姆斯·戈登犹豫了一下:“但如果你太深入这件事,说不定也会被……”
“多谢。”
Lancer却绕过他,伸手从芭芭拉的手中取过了通信标识器,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打量了一下之后,粘贴到了自己的头盔内侧。
如今这个时代的科技可真有意思,他听着一点点微弱的噪点声响彻在自己的耳畔:尽管已经被赋予了当前时代的知识,实际体验到这种便捷的技术还是第一次……就像是有人能够跨越遥远的距离,直接附在自己的耳边说话。
不,这种感觉更像是……
“你是位智慧的女士。”
他称赞道:“如果生在我所在的那个斯巴达,说不定会被遴选成为传递众神声音的祭祀。”
“我划定了一部分它有可能出现的区域,建议你们优先从这里开始排查。”
芭芭拉说:“他从阿卡姆越狱以后,很大概率会去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什么?”
列奥尼达斯最后说出来的那个词不太像英语,让她一时间没能理解含义。
“我所生活的那个时代里,人的行为往往取决于神的指令。”
斯巴达王向她解释,也顺势回忆起自己生前的时光:“比起人自己的意志,众神的想法更为关键——他们将神谕(Oracle)传递给神官,再由神官转达给神庙前的每一个人。”
——如果你执意出征,就一定会在战场上死去。
这种众神居高临下的俯瞰不分贫穷富有,也不分职务的高低贵贱,即便他贵为斯巴达之王,身为大力神海格力斯的后裔,历经一切严酷考验才获得了统领斯巴达的资格,在面对众神的时刻,也和一个初生的婴儿并无两样。
“那么。”
他对神官说:“我会死,这点我已经知道了——那我会赢吗?”
“……”
那是一场出征之前就被判断注定死亡的战斗,一面是大海,另一面是陡峭的岩壁,他和自己的三百名士兵在这里鏖战了三天三夜,在战斗结束的那天早上,他看了一眼围绕在自己周围的战士们,笑了一下。
“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到哈迪斯那里吃晚饭了。[1]”
如今的这个时代里,神的声音早就无法再传递到人类的耳畔。他瞥了一眼芭芭拉的屏幕,列奥尼达生前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学者,因而圣杯所赋予的知识并不足以让他将那些复杂的字符全部看懂,只能隐约明白,她在通过人类的方式来帮助他们。
“能够聆听人的启示(Oracle),也算是个不错的时代啊。”
第053章 53
对待朋友, 显然不应该使用任何一种刑讯技巧。
尤其是在对方还受着伤的情况下。
布鲁斯沉默地看着诺克斯和阿尔弗雷德一起进了厨房,紧闭的厨房门仿佛像是地狱的入口,等这扇门再度推开的时候就有哈迪斯探头出来和他打招呼。
等等,他好像真有个恶魔朋友来着——也不知道希腊神话的地狱和雅威口中的地狱到底是不是一片地方。
韦恩老宅的烘焙材料很全面, 作为灵脉的交汇地, 能够汲取到的魔力量也很充分, 也就是说, 这里具备作为炼金工坊的基础条件。
阿尔弗雷德作为传统的英国人, 对于烘焙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见解, 听说诺克斯想要烤点面包出来作为答谢, 就立即准备好了厨房和基础材料, 并且笑眯眯地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帮忙打些下手。
“那真太好了。”
诺克斯立即说:“烤制面包时如果有合适的情绪掺杂进去,最终生成的面包会耐用很多。”
“……耐用?”
总不能是更耐嚼吧,阿尔弗雷德忍不住联想起一些法棍的口感。
制作面包的前半截步骤确实和做法棍有些类似, 配料表当中只使用了面粉、水、酵母和盐, 甚至连点黄油都没放进去——从原材料上来推断,就不像是那种香甜柔软的点心面包。
相比于现代化的揉面机,他更倾向于亲自动手,考虑到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这点很奇怪,毕竟平日里魔女先生就好像是漫画一般,翻个页的时间就能刷新自己身上的全部伤痕), 阿尔弗雷德主动承担起了一部分揉面的工作,在等待面团发酵的过程中,“不经意般”提起了有关于布鲁斯的话题。
“总是不知道休息。”
他像是任何一个疼爱孩子的长辈一般说:“就连之前那个家庭医生都已经有些习惯于看到那些只能用极限运动这种理由来敷衍搪塞的伤口了。”
洛克斯在面团前面画了个法阵, 从自己的空间口袋当中掏出了几款亮晶晶的魔药:“您是想要向我寻求能够治愈□□损伤的药物吗?”
其实如果有魔术师的人脉, 比起魔女,人类魔术师的手段反而会更加纤细——比方说埃尔梅罗二世的学生当中, 就有用巴格达电池来调节人体生物电流,进而促进伤口恢复的手段。
膝盖被磨损的半月板可以依靠人偶工学来替换,更何况韦恩家族足够有钱,在魔术师的世界里,就连瞎了一只眼睛也可以在那辆列车上斥巨资拍下具有各种功能的魔眼。
“比起身体上的损伤,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需要更关注灵魂层面的损伤。”
诺克斯提醒他:“因为这片土地会让人的灵魂消耗得更快。”
“……这是什么意思?”
“肉丿体和灵魂,这二者当中只要有任意一种遭到损坏,人类这种生物就会变质。”
诺克斯将这个过程描述得像是食物腐败:“即便缔造出不会破损足够坚固的身体,灵魂本身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衰老腐朽,在如今这个神秘衰落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肉丿体差异不算太大,但灵魂的稳固程度却有很大差别。”
亲眼目睹的悲剧。
施加在身体上的痛苦。
对「人」而言过于漫长的寿命。
又或者,遭受太多来自外界的恶意和诅咒。
在这个过程当中,不那么牢固的灵魂会率先走向崩溃,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如今生活在阿卡姆当中的各种反派。现代医学当中的“精神分裂”在神秘学意义上可以被视作是灵魂产生了裂痕,而类似的病变也可以解释那些疯狂、偏执、澹妄或者对世界观测产生的偏差。
肉丿体可以被修复,而灵魂则很难。
面包发酵完成之后,会被分成一个接一个的小块,揉捏好形状之后再分批送入烤箱里。诺克斯所选择的并非是几种通常的面包外形,他将这些面团搓成大小不一的长条之后,就掏出一把花纹繁复的刻刀,在上面雕刻起特殊的纹路。
“我想请问一下,这是……”
“《亨舍尔和格莱特》,我猜您应该听说过这个童话。”
洛克斯说:“一对兄妹被继母抛弃以后,在森林当中发现了魔女的糖果屋——字面意义上用糖制作成的屋子,那位魔女平时就住在这里面。”
既然糖果能够用来做屋子,那么面包显然也能用在类似的地方。法棍足够坚硬,在遇到冲击之后也不容易断裂,耐摔耐打,有的时候还能被人类拿出来当武器用——诺克斯唠唠叨叨地讲了不少这种面包的优点,满意地刻上最后一笔,最后将大大小小的面包条码放整齐,一起推进了烤箱里。
由于平时常住在这栋建筑物里的人数量有限,虽然有着媲美专业面包店的大型烤炉,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浪费,韦恩老宅平日里其实很少一次性制作这么多的面包。空气当中弥散着烘焙所特有的麦香气,蝙蝠侠坐在客厅里将手头的资料翻过来倒过去看了两遍,终于忍不住打算去厨房看看。
“阿尔弗。”
他推开门,探出半截身子:“你们这边进展得怎么样——”
他的动作一顿,看到诺克斯将烤箱门打开了一半,正在徒手将那些温度还很烫的面包条从烤箱里面取出来。
这是个还算正常的场面,不至于让他感到有多惊讶。
问题在于在,他们两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已经被组装了一半的面包骨架。
虽然有很明显的、模拟人类骨骼的成分在,但这一幅面包骨架其实已经进行了高度的简化,看起来像是个刚刚捆绑好运动关系的窄瘦人偶——现在是白天,看上去还比较朴素(甚至不能说寻常),如果是在深夜里猛然看见这种东西,胆子小的人说不定要被直接吓出心脏病。
“你们在干什么?”
布鲁斯皱起眉头,不知道应该先指责诺克斯在他的家里随意使用炼金术,还是应该批评阿尔弗任由对方浪费食材:“我记得你在两个小时之前说,自己只是想要烤个面包。”
现在其实也是在烤面包,诺克斯说。
“是塔兰特先生赠送给我们的礼物。”
阿尔弗雷德的语气听上去很高兴,是那种会让布鲁斯警惕于对方是否受到了精神控制的程度:“它可以扫地、自己清理桌面、擦玻璃、搬运重物、听得懂简单的人话……只要不用水去泼它,一直保持干燥,就能全年无休地提供稳定的家务劳动。”
考虑到“平时不做家务的人就不要对其他人指指点点”这条用于维持家庭和谐的铁律,布鲁斯硬生生地将自己的疑问全都咽了下去。
“反正你家就建在灵脉之上,这种自动人偶依靠灵脉的魔力来供能,你就当是一种健康的清洁能源好了。”
诺克斯一边说,一边把象征着两条手臂的那两截面包装上去:“这么大的房子维护起来很辛苦的,就当是之前委托你帮忙的回礼。”
朋友之间不会频繁收受代价,但可以赠送礼物。
维护韦恩老宅的人是阿尔弗。
阿尔弗对于这个自动人偶看上去很满意。
他平时对这个家的贡献远不如对方要多。
综上所述,尽管心中饱含大量疑惑,在这个时候也最好选择闭嘴。
布鲁斯是个聪明人,在关键时刻很会选择审时度势。然而这不代表他能轻易接受对方对自己家里的改造。他看着诺克斯将最后一点面包连在法棍人偶的身上:“这能被视作是一种人工智能吗?”
“算是拟似灵魂吧。”
诺克斯给人偶搭上最后一点组件,动作看上去像是在拼装乐高:“原材料是死去动物的灵魂,比如猫狗,城市当中的鸟类,只要它们生前和人类足够亲近,就能够拼凑出性状足够稳定的人偶。”
康斯坦丁的资料当中也提及过类似的内容——魔女这种生物似乎天生就对操作肉丿体与灵魂格外擅长,在遥远的中世纪,这种才能往往会被视作近乎魔鬼,而受到圣堂教会的弹劾和捕杀;到了近现代,还留存在世界表侧的魔女数量已经变得相当稀少,除了格外出名的那几位,大部分魔女都已经选择好了各自的方向。
拼装结束之后,不知他在面包人偶的胸腔位置勾画了什么,稍稍活动过几下关节,人偶就很自然地从阿尔弗雷德的手中接过了抹布,开始擦拭散落在案台上的高筋面粉——构成它自己的主要材料。
这种场面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布鲁斯移开视线,恰好此时手机响起,他点亮屏幕看了一眼,詹姆斯·戈登和Lancer已经出发,从速度和行进方向上来判断,应该是在乘车前往市政区。
迪克也在朝着类似的方向移动,只不过搭乘的应该是公共交通工具,两人呈现出包抄的夹角。市政区是哈维·丹特行动最为频繁的地方,稍一思索,布鲁斯就猜出了他们两人的目的,他接通通信频段,詹姆斯那边果然有汽车的引擎声响起:“你们开始行动了?需要我支援吗?”
“这是小芭计算出来的区域,她说这叫什么来着……数学模型?说是哈维·丹特有很大概率出现在这附近的区域。”
戈登回答道:“Lancer和Archer都在,暂时应该不需要增援,趁着从者战让目光都集中在我这边,你可以趁现在去收集你认为比较关键的那部分信息。”
两人是配合默契合作多年的搭档,自然不需要在这方面相互推辞谦让。布鲁斯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信器,又看了一眼诺克斯,对方已经看上去十分休闲地歪在了沙发上,手里捧着从迪克房间当中搜罗来的漫画,旁边放着沏好的柠檬茶。
看上去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
布鲁斯:“……”
本来还想问问要不要出去调查一下印第安山附近的化工厂,还是他自己一个人去吧。
听到这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诺克斯将手里的漫画书朝下移了一点,露出眼睛:“你现在还要出去上班吗?我记得蝙蝠侠出去打义工的时间一般都是晚上?”
“是任何时候。”
阿尔弗雷德在他身边补充道:“这座城市有需要的任何时候。”
那真是太恐怖了,诺克斯对着他露出惊悚的表情——无薪工作且全年无休,看来美国的有钱人的确有些令魔女都难以理解的怪癖,简直是亚茨拉菲尔听了要沉默,埃尔梅罗二世听了要落泪。
布鲁斯:“……”
随便他怎么解读吧。
*
哥谭,市政区。
这里除了林立的政府高楼以外,其实也有不少年代久远的老旧建筑。早年修建据说是为了给囊中羞涩的年轻人作为廉价的临时租赁场所,如今许多地方鱼龙混杂,反倒便宜了哈维·丹特这种常年混迹于市政区的人。
地下室里,他靠坐在沙发上,在黑暗当中点燃一支烟。
在他当年还是检察官的时候,抽烟喝酒都很克制,一个良好的公务人员不应该沉溺于任何一种嗜好品,那些年里的丹特检察官几乎符合大家对于一个“靠谱角色培养”的全部刻板印象。
那时他的世界很单纯也很唯物,凭借着自身的勤勉和朋友的鼎力相助,相信自己只要按部就班向前走就能够解决大部分问题。
而现在,别说哥谭存在着中世纪应该被吊到十字架上用火烧的魔女,他已经见识过会动的滴水兽,以及即便被枪当场爆头也不会死的活尸。
“你知道吗?我刚当上检察官的那段时间里,偶尔还会被城中的滴水兽吓上一跳。”
他叼着一根烟,撑起下巴和自己的从者对话:“我小时候就听说过,这些滴水兽会在黑暗当中注视着人们,吞咽和咀嚼弥散在城市当中的痛苦和死亡——但大家都觉得那是流传在孩子当中的荒唐故事,即便我说给别人听,也只会被认为是不成熟和孩子气。”
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不应该时时刻刻记挂着这些不合时宜的玩笑,于是他尝试了一两次之后便很快不再说了。
再后来,他一路升职,履历闪闪发光;又过了一段时间,他认识了名为布鲁斯·韦恩的朋友,除了有钱和招人喜欢的外表之外,也有许多很少与别人交谈的、称得上深刻的思考。
如今再向前回想,那些日子就像是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玻璃一样,虽然每件事都能清晰回想起来,却再也不能像是过去那样精准地调动起他的情绪。
医生诊断说,这叫“精神分裂”。
这种疾病会导致患者的情感淡漠,缺乏同情心和同理心;却又有时会让人情绪亢进,伴随幻听和幻觉。现代医学当中并无彻底将精神分裂治好的办法,药物治疗联合电休克在双面人眼里也起不到半点作用,那更像是一种“惩罚手段”,对他这个从市政厅到疯人院的家伙一点环境变换的提醒。
或许就像是那位魔女所说的一样,他的灵魂裂开了,从此世界也被分成了两片。
“吃药……?哈,对,吃药,那能管什么用!”
地下室当中一片寂静,黑暗里,哈维·丹特一只手夹着还在燃烧的烟头,冲着从者的方向唠唠叨叨。
“氟哌啶醇,齐拉西酮,吃这些药又能对人有什么帮助?它们只会让人变得肥胖又困倦,甚至产生心脏方面的疾病,那些医生根本不打算治好我们,只是想要依靠药物让病人变得安静下来罢了……只要该死的不对整个哥谭产生危害,只要吃了药以后浑浑噩噩又昏昏欲睡,谁又会在乎我们的感受呢!”
他怒吼着,用“我们”来形容“我”。
而房间角落里的丛者,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
第054章 54
医院里, 芭芭拉正在翻看有关于哈维·丹特的诊疗记录。
根据诺克斯所提供的信息,「病人生活在阿卡姆精神病院」只会让精神疾病变得更严重,哥谭的灵脉会缓缓侵蚀人类的灵魂,让那些本就不够坚强的人像是修筑在海岸边上的沙堤一样, 终有一日被源源不断涌来的潮水所冲垮。
或许之后蝙蝠侠会运作为他转院, 但也需要美国其他地区的精神病院能够接受他们这些犯过重罪的犯人……她瞥了一眼电脑另外半边的分屏, 那上面是詹姆斯·戈登那量警车的行车记录。
“没错, 那三个街区的空置建筑物, 要重点搜索地下部分。”
她的领口位置别着一个麦克风:“四个月之前有土方运输车辆从这里向外运送过建筑垃圾, 要注意非法扩建。”
詹姆斯·戈登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暗暗惊讶, 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列奥尼达干脆直接了当地将他的疑惑问了出来:“四个月前的运输车信息, 你是怎么和现在的情报关联起来的?”
“大数据分析,以及一些需要特别关照的细枝末节。”
芭芭拉说:“精神分裂症患者往往需要长期服药来保持自己的行为稳定,他们所需要的常见药物在药店开具的时候都会留下记录, 就算哈维·丹特未必也会按照医嘱如期服药, 也需要一些镇定类的辅助药物来促进睡眠。”
芭芭拉可以负责缩短詹姆斯·戈登和哈维·丹特之间的距离,而在距离足够近的情况下,Master之间会形成微妙的感应,来互相确认彼此的方位。
“要注意了,进入这片建筑区以后随时都有可能发生遭遇战。”
詹姆斯·戈登率先下车,Lancer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他的侧前方, 两人一并向建筑群当中转移。更远的地方,迪克·格雷森躲在Archer的斗篷下面,以完美隐形的姿态随时准备策应。
“我记得你也会使用弓箭?”
绿色的Archer一边盯着詹姆斯的位置, 一边轻轻问道。
“小时候为了准备马戏表演, 学过一点。”
迪克说:“后来作为训练集中力的训练课程,也尝试过现代竞技体育中的反曲弓……”
“那就没问题了。”
Archer说完, 将手中的紫杉木长弓交到了迪克的手中。
那是一把标准的苏格兰长弓,既没有奥运会场上制式弓箭能看到的瞄准刻线,也没有现代弓箭的反曲结构,总而言之,对于缺乏射箭实战经验的新人来说,是种相当严峻的挑战。
“——交给我吗?”
迪克有些发懵:“那你用什么?”
“我还有这个可以用。”
Archer向着他扬了扬自己的手臂,捆绑在手臂上的是一把造型精巧的弩箭:“射击位置多一些的话,会给敌人带来更多的干扰。”
“但这是你关键的宝具……”
“就由你来用。”
罗宾汉弯起眼睛笑了起来:“毕竟你可是在如今这个时代里,要超越「罗宾」这个称呼,了不起的守护者。”
*
圣杯战争当中能够召唤出来的从者,未必全部都是历史当中的真实存在。
科学家查尔斯·巴贝奇可以化身为展开固有结界的钢铁怪兽,魔女贡希尔达也可以与血斧王合二为一,以灵基嵌合的形式被召唤。
除此之外,被升格了的幻灵、被人类群体意志所扭曲过的可怜人、流传甚广的地方传说(比如开膛手杰克)……都可以成为响应圣杯召唤的从者。
——当然,小说当中的角色也一样。
从响应召唤之初,哈维·丹特就非常清楚,这个被自己从英灵座上唤来的从者并非是什么货真价实的历史英雄。
当然,他自己算不上是了不起的成功人士,召唤出来的从者并非知名英雄也很正常。这位由十九世纪英国文学家所创作出来的小说主角在后世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成为了“双重人格”这个概念的代名词,甚至不少医学论文当中也有相关引用——这样的从者被自己所召唤出来,不得不说是一种过于贴切的讽刺。
那些头戴猫头鹰面具的家伙们给予了哈维·丹特一些额外的信息,比方说蝙蝠侠介入了这场圣杯战争,又比方说,那位从英国而来的魔女就是搅乱哥谭一切秩序的罪魁祸首。
别人的说法自然不可尽信,哈维·丹特并不完全信赖这些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怪人,但他们这种特殊的形象确实令他回忆起儿时所听说过的怪异童谣。
「当心猫头鹰法庭。」
他的从者在响应召唤的一瞬间就立即被狂化,据说是因为土地和灵脉本身对于从者所施加而成的影响。当然,小说故事当中一个想要当好好先生的杰基尔博士自然没有战斗力卓绝且习惯与自己更加契合的海德合适,因此哈维·丹特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并没有提出异议。
反正……他也不想变回过去的那个光明骑士。
哈,光明骑士,这个词汇听起来简直要让人有些作呕了。哈维看向海德,他自己并非是传统的魔术师,无法向从者提供足够的魔力,但自从开始汲取土地当中的力量以后,这位原本喜欢畅快大笑的从者就变得愈发沉默,到最后几乎像是要融入房间的阴影里一样,只要不下达指令,就不会有多余的动作。
只要手中的三划令咒尚在,从者就一定会服从master的指示。
突然,原本一直处于待机状态下的海德站直了身子,手握短匕首,从窗户阴影的位置瞄向窗外。哈维·丹特也能感受到自己手背上的令咒正在微微发热,这种微妙的提醒他曾经体验过一次,这意味着自己将很快迎来一场和其与master之间展开的遭遇战。
“找过来了?”
他扯起半边嘴角笑了一下:“——毕竟是警察,找过来也很正常。”
虽然也有可能会是别的Master,但冥冥当中,他就是非常坚信自己会和那位警长再度展开一场交锋。
阿卡姆精神病院当中的疯子,对抗执掌整个警署的“长官”。
小说当中被虚构出来的幻象,对抗货真价实由圣遗物所呼唤出来的、了不起的英雄。
“其实你也很期待这次交手吧?”
哈维·丹特按灭了手中的烟头,顺手将它在桌边的烟灰缸上碾了碾,毫不在意这些气味有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凭我们这些人,也能击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恰巧是詹姆斯·戈登,恰巧是履历闪闪发亮的警署长,正因如此才更令人难以原谅。对方像是个永远姗姗来迟的搞笑漫画角色一般,既没能来得及拯救瑞秋,也来不及救他自己的亲女儿——可笑至极!这样的二流货色竟然还牢牢占据着那个位置,就像是曾经的他自己竟然当上了检察官一样让人难以接受。
从者之间的战斗,也是魔力量的比拼。
不等海德发出回应,楼道当中就传来了脚步声。詹姆斯·戈登刚刚通过拐角的位置,海德就像是离弦的箭一般从角落里弹射出来,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立刻回防的Lancer展开袭击。
在狭窄的环境里,列奥尼达的长枪很难施展开,反而是海德的匕首如入无人之境。身量不算高的金发从者带着自身重力下落攻击,伴随着强烈的魔力放出,竟然连同楼梯一起将列奥尼达击落,两人伴随着烟尘和碎屑一起坠入了地下室当中。
……看上去是个瘦弱小子,实际上竟然力气这么大?[1]
詹姆斯·戈登两只手抓住水泥台阶的边缘,半截身子都悬在空中,当他手腿并用快要回到安全位置之后,就看到哈维·丹特正手持一把制式熟悉的警用手枪,在高于半个楼层的位置抬枪瞄准着自己。
戈登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没想过自己会是这种结局吧?”
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多狼狈啊,英雄的master?”
“有的时候,我确实会觉得很遗憾。”
詹姆斯·戈登看着对方:“但现在我必须要阻止你。”
「就这样落下去。」
耳麦当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的话彻底惹恼了双面人,对方毫不留情地冲着詹姆斯·戈登开枪,可这位警署长的动作却更快一步,他直接松手,从海德之前攻击所造成的陷坑当中坠落下去。短暂失重之后,刻印在警服上的符文突然发出亮光,镶嵌在衣服夹层里面的瓷片骤然碎裂,虽然砸起了一地的扬尘,但直接坠落两层楼的高度没有对他产生任何伤害。
“真好用啊,那个侠盗小子的魔术。”
在黑暗中交战之际,Lancer还忍不住回头调侃:“叫什么来着?力的流动和转化——听着倒挺像是种现代手段。”
“衣服里面夹瓷片本身就是防弹衣的原理。”
戈登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抬脚踹开通风厨,趁着列奥尼达和海德纠缠的功夫打算从通风创口当中爬出去,而同一时间,他刚刚甩到楼上的催泪丿瓦斯正在散发出浓烟。
不能让双面人只在建筑物内部和Lancer作战,这是在抵达这栋建筑物之前,通信频段当中所有人沟通出来的共识。
墙壁上挂着好几把枪——看来此前流失的警用物资多半是到了这里。在确认到master安全撤离之后,Lancer长枪一斜,直接向上将建筑物的侧面击穿出一个能容人通过的豁口,也跟着脱离了地下室的范围。海德从洞口当中追了出来,还没接触列奥尼达的盾牌就猛然后撤,原本所在的位置已经插了两根弩箭。
他顺着箭尾的朝向猛然看过去,可那里却空无一物。
「不用着急,只要中一箭就可以。」
只要能够让他接触到Archer的毒药,他们就能有许多种办法来对年前这位不知该是Berserker还是Assassin的从者进行围剿。
由于催泪丿瓦斯的作用,哈维·丹特也不得不打开窗户,将头探出入窗外激烈地呛咳。罗宾汉躲藏在自己的斗篷下方,无声挪动脚步寻找着合适的射击位置,却见海德对他所在的那片空地定定看了几眼,突然深吸一口气,发出了夹杂魔力的尖锐啸叫。
恐慌之声!
几乎一瞬间,詹姆斯·戈登觉得自己头皮发麻,随后整个人的动作都变得迟滞了起来。就连脖颈都僵住无法自如转动,刹那间,他只能尽可能转动眼珠来用力瞥向Archer所在的方向——他自己只是听见了这声音,没有正面被声波击中就已经如此,很难想象被命中的罗宾汉究竟情况如何。
哪怕隔着极远的距离和电波传输,芭芭拉都觉得自己耳朵一痛。
视线可以是魔术,声音也同样。
虽然拥有一定程度的对魔力,但Archer还是在遭到攻击的那一刻就当场被晕眩定身。海德所发出的啸叫当中夹杂着能够引发人内心恐惧的魔力,好在「无貌之王」的宝具还在完美地发挥着作用,尽管僵力现场无法行动,Archer暂时还没有彻底在对方面前暴露身份。
哎……没想到对方还有这种手段!罗宾汉屏住呼吸,好在他们也提前做出过准备,遥远建筑物的顶端,迪克·格雷森像是个久经训练的苏格兰长弓手一般,将手中的弓弦拉开。
一枚弓箭逐渐在拉满的空弦当中浮现。
Lancer单手持盾,另一只手握枪,不断招架着来自于海德的攻击。这位从者虽然看上去身形瘦削,但却有着与外貌原不相匹配怪力,每一次攻击都显得格外沉重,即便他身为从者,带来的反作用力都难免让人手肘发麻。
“如此肆无忌惮地消耗魔力。”
列奥尼达说:“你从土地当中汲取了力量吗!”
“啊,那毕竟是混乱的力量,对于你们这类从者来说,一定非常不好受吧。”
金发的从者咧嘴一笑,两边嘴角高高扬起,透出一种令人感到十分危险的邪气:“但那对我来说恰到好处——”
原本属于亨利·杰基尔的那部分意识一直在与自己争夺人格控制权,但现在,哥谭灵脉当中倾向邪恶的魔力反而将他彻底推向了属于“海德”的那一边。
“或许是这样吧。”
匕首和圆盾相交,发出金属碰撞的巨大声响。
“然而,我是那种‘越是逆境,就越能发挥力量’的从者!”
列奥尼达将长枪一甩,额头燃起火焰,干脆与海德开始肉搏:“像你这样的人,恰好是我最合适的对手!”
在行军的过程当中,列奥尼达往往担任一个极为特殊的位置。
「殿军」
即为,为了保障和掩护主力部队,负责最后撤离、抵抗敌军的那个位置——英灵列奥尼达是擅长防御战的从者。
无数次身陷险境,无数次保护自己的城邦。
在斯巴达,唯有历经百般磨难,战胜无数强敌者,可以称之为王。
在这一刻,海德的眼中几乎已经抛却了周遭一切,只剩下了与列奥尼达展开的交战;相互角力的过程当中,他的身形也不再像是之前一般飘忽不定,而变得更加容易被捕捉。
而更加遥远的方向,迪克·格雷森松开弓弦,箭如流星。那是他童年时期就使用过的弓箭,如今成为了Archer宝具的一部分,却仍旧保留着遥远过去里、他所熟悉的那种手感。
“——中了!”
第055章 55
哥谭, 印第安山。
一间化工仓库。
蝙蝠侠行走在一个个封装木箱之间,在充斥着灰尘和化学药品气味的环境里逐一检索。
在这场圣杯战争当中,仍旧有许多令他觉得起疑的地方。
诞生于日本的那场圣杯战争中,土地本身提供的魔力每积蓄六十年, 所累积的量就足够召唤出一次圣杯, 因此圣杯战争每隔六十年启动一次, 由圣堂教会派遣监督前往, 维持整个圣杯战争过程的秩序。
这是「但凡对圣杯战争有所了解, 就能够公开查询到的知识」——康斯坦丁稍微花点人脉就能弄到的那种浅层情报。
无论是从人口数量还是占地面积上来分析, 哥谭的体量都远大于日本冬木, 而这座城市建立的时间和美国的历史几乎同样长, 根据诺克斯的说法,哥谭的灵脉与整个世界不连通,那么就意味着, 这座千万人口级别的大城市至少有两百年的时间里在缓缓积蓄着魔力。
这甚至不是一个需要“专业的魔术师”去解读的复杂情况, 而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以冬木市的体量和人口数量作为参考,哥谭这座城市之中,一定暗藏着某些极为危险的东西。
诺克斯曾经说过,阿卡姆是整个哥谭灵脉最为污浊的地方,而印第安山恰好在这附近。他曾经潜入过阿卡姆数次,但每次都是短暂前往又离开, 几乎没有过(警方也不会同意)在那里长期停留的经历,因此对于阿卡姆的探索和了解也只处在很有限的程度。
从地理位置上讲,除了还有一座污水处理厂以外, 阿卡姆精神病院所在的位置与哥谭其他地方都不连通, 只有一座三通高架桥连接着勃利莱区、奥的斯堡和哥谭大学所在的片区。两条河流将这里隔出了一片近似于三角洲的地形,如果说「哥谭的灵脉与整个世界不相连」, 那么阿卡姆疯人院所在的那片区域,也可以视作「与哥谭不相连接」的孤悬地界。
以魔术师的术语,这会形成一种“对照”。
这种对照几乎贯穿于各种各样的魔术形式——比如用巫毒人偶来指代被“诅咒的那个人”,通过破坏人偶的身体,来让被诅咒者也受到关联的伤害;通过杀死一只猫,来诅咒与猫建立起联系的人,希望当事人与猫一起关联死亡的命运;通过操纵精密的缩比模型,来控制更为庞大的魔术工房设施……
更有甚者,据说在时钟塔的天体科,魔术师们希望构建出一个“用于对照的模拟地球”,来实现对于整个星球的观测。
从这个角度上讲,阿卡姆之于哥谭,和“哥谭之于整个星球”,在神秘学层面上也形成了对应。
蝙蝠侠不清楚时钟塔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个问题,但哥谭在神秘学上的特性显然已经成为了一个积蓄多年的堰塞湖,以至于魔术协会会想要采取一些极端手段来“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最后,作为一种相对更为柔和迂回的策略,他们将一位魔女送到了这片土地上,哥谭的圣杯战争只能容许本地人参与,因此,他们极大概率是想要利用这种方法以时钟塔的视角介入这场圣杯战争——在占据了哥谭的一小片灵脉之后,诺克斯本人也可以通过这种取巧的方式在神秘学意义上被视作是“本地人”之一。
以多个势力方的角度可以如此分析,那么,他自己的意愿又如何呢?
每当他想要严肃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诺克斯都会使用一些近乎于插科打诨的手段将话题岔开,要么就是说些类似于“参与圣杯战争本身就是他的目的”这种毫无信息量的怪话,让人很难从中分析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通常来说,他很讨厌别人对于自己的隐瞒和敷衍。
大部分在战斗当中的失利都源自于“情报了解不足”和“双方存在信息差”,蝙蝠侠偶尔也会很恼火地觉得,如果他周围的人都能老老实实事无巨细地将情况向自己汇报清楚,多半问题都能变得更好解决。
然而在面对诺克斯的时候,却很容易就让人放低标准——毕竟对方根本不是人,而阿尔弗雷德和詹姆斯对他的要求已经被拉低到了“知道过马路看红绿灯”、“去超市买东西时记得付钱”的水准,两相对比之下,由于阿尔弗总是显得很满意,他也很难挑太多毛病。
……明明同样并非标准人类的某个氪星人还在每天按时打卡上班。
从当前所收集到的信息来看(还有对于过去几次圣杯战争的分析比对),哥谭的“病灶”应该在地面以下。他今天没有提交关于拜访阿卡姆精神病院的预约,因此预计打算探索的区域是距离阿卡姆不远的污水处理中心。
德·安吉诺污水处理厂位于这片三角洲区域的最西侧,除了地面以上的建筑之外,还有很大一片地下非参观区域。蝙蝠侠观察过厂区入口处的地址标牌,生物氧化区和沉降区的蓄水池都在地下,现在是下班时间,污水处理厂的大部分设备都可以无人运作,四周显得空旷又寂静。
根据地图显示,一条旧式的蒸汽火车轨道通过海底隧道连通西岸的变电站和这片污水处理厂区,如果算上这条海底通路,地面之下的范围就会被扩张得极大。蝙蝠侠佩戴好通信器,避开厂区当中的监控设备,沿着地下蓄水池的人工维护通道朝黑暗当中走去。
由于需要负担起整个哥谭的降水净化需求,德·安吉诺污水处理厂的地下蓄水池尺寸相当惊人,有数个足球场那么大,工业污水和雨水沉降有不同的处理渠道,通过多条地下输水管道从哥谭的各个区域一路运送到这里。
参考他殴打水沟帮多名成员所得出的消息,至少在最近这几个月里,哥谭老城区的几条下水道都没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
看来问题出在更深层。
保险起见,他给自己套了个防毒面具。
这座污水处理厂的运营是哥谭市政公共服务支出的一部分,在城市规划之初就设定好了方位。根据1987年所颁布的《清洁水法》,运营污水处理厂的滚动资金来自于哥谭市政,考虑到资金来源的方向之一是发债券,这其中说不定还有一部分韦恩集团的注资。
市政……布鲁斯的眉头越皱越深,在他和哈维·丹特还是朋友的时候,对方作为检察官只不过得罪了当地的一部分黑丿帮利益,就惨遭来自多方的施压和弹劾,很难想象如果这里有更为官方的规划牵扯进其中,想要撼动这一切将会面临多大的阻力。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忽然,自背后传来了破风声。蝙蝠侠就地打了个滚躲掉第一轮攻击,反身甩出蝙蝠标还击之后,才看清楚了袭击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又是个头戴猫头鹰面具的家伙。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见类似的敌人。
上次遭遇战的时候,对方的目标非常明确,几乎直冲着诺克斯的方向而去,而现在,蝙蝠侠猜想,一定是因为自己过于接近某个秘密的真相,以至于他们需要出动这种算不上活着也不能说死了的杀手来灭口。
从这些人的反应当中,他可以反推出自己正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然而这些利爪并不好对付,他所造成的大部分伤害都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复原,这些人目光混沌、无法交流、缺乏自主意识,却又在格斗技巧上足够敏锐,又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痛苦,交起手来格外难缠。
蝙蝠侠双膝带动全身发力,以极大的力量将一只利爪绞倒在地上,如果对手是普通人类,甚至会因为这一击而硬膜外出血或者直接窒息昏迷,但被他击中的利爪却只是摇晃了一下,在原地晕眩了几秒钟就重新站直身子。
缺氧窒息无法影响他们的行动,蝙蝠侠在心中默默为利爪更新着作战信息。
它们似乎无法感知到痛觉,即便使用反关节技打断关节连接处,或者直接踢断肋骨,也无法长时间阻碍行动。
这种纯粹作为工具人行动的逻辑很容易让蝙蝠侠联想到那个现在还在他家里扫地的面包人——似乎为了防止他们对于魔偶产生共情,诺克斯将面包人的外形捏得很粗糙,而眼前的这些很明显“制作原材料”是人类。
在交战的过程当中,他能够感觉到体温,却很难确定它们是否还称得上活着。
人类会感到疲倦,但机器不会。与利爪缠斗过一段时间之后,对方的动作仍旧果断,仿佛永动机一般不会衰减——但这是不可能的,蝙蝠侠怀疑,对方的魔力来源或许是汲取自灵脉,又或许以别的什么形式获取供应。
但他没办法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一触即离的战斗间隙,突然有强烈的光芒贯穿了一位利爪的胸口,蝙蝠侠回过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 Saber.”
蝙蝠侠开口。
上次见面的时候,对方还穿着十分休闲的高领毛衣,看上去和任何一位逛展览馆的普通人类一样。然而现在,这位来自遥远时代的从者腰间佩剑,肩膀上环绕着荆棘一般的护甲,和自己一样裹在漆黑的披风里。
Saber的下半张脸也被近似防毒面具的装置所覆盖,乍看上去,他们两人在着装风格上竟然有种惊人的相近。
“奉master的命令。”
对方言简意赅地解释着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并且以惊人的效率横扫了在场的利爪:“我来保障你的生命安全。”
蝙蝠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诺克斯确实还有着答应过阿尔弗雷德的“朋友承诺”,只不过他今天出门巡查时对方身上的伤还没好,并且一点想要一起前往的意思都没有,仿佛要陷进迪克的那些漫画里——没想到竟然是安排了从者。
他和这位Saber没有私交,对方看上去也不是喜欢闲聊之辈,在空荡荡的污水处理厂中,两人相对而立,保持着令人感到有些尴尬的沉默。那些利爪在被击倒之后倒是没有再立即起身,Saber解释说,这是他身为战士的卢恩符文在起作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对方的伤口复原。
“这周围的空气魔力浓度已经超过了二十世纪的平均值。”
他四下看了看:“而且越是向下,这种感觉就越强烈——以我个人的角度,不建议你继续向下探索。”
蝙蝠侠当然不会采纳这种建议,在判断他不打算回头之后,Saber也无声跟在了他的身后,执行起保护安全的职责。
黯淡的巷道当中,只有Saber腰间那把剑发出淡淡的亮光。
“圣遗物,沾染龙血的菩提叶,能够召唤出的从者有两骑。”
这种氛围很适合交谈点什么,蝙蝠侠于是边走边开口:“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这个传说出典于《尼泊龙根的指环》,能够召唤出故事的屠龙英雄齐格弗里德。”
然而在传说当中,“打倒过邪龙”的大英雄还有一人——比《尼泊龙根的指环》记叙的时间更早,在整个世界当中广为流传的故事,流淌着神血的沃尔松格家族末裔,被称颂为“战士之王”的大英雄,齐格鲁德。
某种意义上讲,他所出典的《沃尔松格萨迦》是包含尼伯龙根的指含在内,许多传说故事的原典。只不过拥有神性的从者极难被召唤出来,而那位传说中的魔剑使又不像是愿意回应他人祈愿的热心之辈——圣杯也能实现从者的愿望,而大部分从者愿意响应投身于圣杯战争当中,也是由于心中怀有尚未实现的祈愿。
他看向对方的腰间,想必那把自始至终都未曾出鞘的剑就是传说中奥丁神赠与人类的神兵,一度遭到损毁又重新被锻打之物,屠龙的魔剑格拉姆。
这种规模的从者加上魔力充沛的master,只要他们拥有试图夺取圣杯的心,想来横扫大部分参赛者都不成问题,但……蝙蝠侠注视着齐格鲁德:“对你而言,这场圣杯战争究竟意味着什么?你不是那种会随意回应他人召唤的从者——这片土地上有什么值得你注视的东西?”
戴着眼镜的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被别人这样质问,随后,他短暂露出笑容,飘红的脸颊上甚至显出了几分腼腆和羞赧。
现在的他看上去倒一点也不像是初见面时那幅“生人勿近”的模样了。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齐格鲁德向他解释:“我回应Master的召唤,只不过是因为一些更为私人的理由。”
蝙蝠侠看着他,态度是想要等待一个答案。
诺克斯所下达的指令很模糊,毕竟他并非是那种追寻圣杯的master,大多数时候,Saber都有极大的自由行动权限——他可以自己决定是否向眼前的人类交底。
不过既然对方也是master的友人……魔剑使思考了一下,说,诺克斯承诺,在圣杯战争结束之后,会帮他见一个人。
“……很抱歉,但我记得您生前所处的时代距离现在已经有好几千年了。”
那是奥丁神还会偶尔前往米德加德的时期,如今大部分的幻想生物都伴随神秘一起消退,就算是妖精也不可能在如此漫长的时间跨度当中一直停留在世界的表侧——简而言之,哥谭不可能还有什么人是对方生前的熟人。
然而齐格鲁德却吐出了令他感到格外惊讶的话语。
“……我想见见我的爱人。”
提及恋人的时候,对方就连语气都变得更温和:“因为误会而分离,最终走向相互厮杀的命运……再也无法见面的妻子。”
他们的命运早就已经被刻上了量子记录固定带,按理来说,除非是颠覆世界规格的奇迹,他已经很难再和布伦希尔德相见。
在一场通常的圣杯战争当中,能够在万千英灵当中同时召唤出齐格鲁德和布伦希尔德的概率几乎为零。然而诺克斯在召唤丛者的过程当中并没有使用寻常的召唤式,而是以等价交换的形式向自己即将被召唤的从者提出了交易请求——不论圣杯战争的结果如何,他都会尽力去实现对方的愿望。
于是,光芒当中浮现出传说中魔剑使的身影,对方单膝跪地,向他短暂地奉献忠诚。
“……”
在圣杯战争的重重阴影之下,Saber这对主从的召唤理由听上去完全不在状态——根据齐格鲁德自己的说法,他响应召唤的理由不仅与哥谭的阴谋无关,甚至还很纯爱。
一对被命运所捉弄的有情人想尽办法跨越千年想要见面,这听起来就像是那种可歌可泣的爱情传说。
在这片黑暗的地下,蝙蝠侠突然想起,童话故事当中的魔女时常处在成就爱情的那个位置。无论是小美人鱼当中做出双腿的魔女,还是辛德瑞拉故事里变出水晶鞋和南瓜马车的神仙教母,她们在面对勇敢追求爱情的人时,态度往往都更加地大方宽容。
或许这也是一种种族特性吧,蝙蝠侠想,不过他现在还没办法思考这些细枝末节,眼下各种各样的棘手问题就已经足够占据他全部的思绪。
“根据你们目前的调查,哥谭的地下有什么?”
第056章 56
Saber直截了当地表示, 他不知道。
虽然拥有神性,并且是遥远时代里手持神器的屠龙英雄,但齐格鲁德在魔术方面的造诣其实并不很深,至于魔女平日里在钻研什么东西, 就像是让一位武夫去学习如何勾蕾丝花边一样, 他更是“既不知道又没兴趣了解”。
根据齐格鲁德的说法, 他们两人的分工非常简单, 既然不追求圣杯战争的胜利, 那么他就只负责听从对方的命令提供武力支持——击退各种试图来犯的敌人, 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 对特定的某个目标提供必要的保护。
“那他平时都在调查什么方向?”
蝙蝠侠又问:“既是监督者又是master, 他在这场圣杯战争当中所获取的信息量会是其余参与者的数倍。”
“实际上,我们很少会交谈这些。”
Saber的语气变得为难了起来:“上次和您见面的时候,我们其实还在讨论布伦希尔德会喜欢什么风格的艺术挂毯。”
蝙蝠侠:“……”
可以看出来, 除了想见老婆以外, 眼前这人对当前世界上所发生的的一切都缺乏好奇。
他对恋爱脑向来很没辙,恋爱脑超级英雄更是如此。
而Saber毫无疑问精准踩中了上述全部雷区,虽然对方明面上看上去是个冷静理智而且强得要命的英雄,但实际上……满脑子恋人,很符合魔女挑选从者的个人喜好。
好在,虽然对当前这个时代不甚关心, 齐格鲁德仍旧保持着一位英雄该有的的正直勇敢。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观察过周围环境之后,判断道:“这些地方最好不要让普通人类长期居住, 污水净化设备如果一定要有人维护的话, 也最好设置交替轮岗,避免灵脉的污染对人产生负面作用。”
“我之后就会安排给哥谭市政定向捐款, 让他们把这里的设备升级成全自动化的。”
蝙蝠侠随口回答,又问:“你的那副眼镜是魔术礼装?”
那看上去很明显不像是在几千年前会流行的东西,他猜想这应该是诺克斯交给对方的礼装之一。
然而对方却摇了摇头:“这是睿智的结晶。”
蝙蝠侠:“……?”
虽然很想将现状解释为“当代人和古代人之间的认知差异”,但他和利奥尼达沟通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这么大的代沟……只能说明,这对master和SERVANT都不喜欢说让人容易听懂的话。
三言两语很难解释清楚,齐格鲁德摘下眼镜,从一侧手臂的板甲匣当中掏出眼镜布认真擦拭:“这是我生前通过吞噬龙的心脏所获取的东西——佩戴的时候能够对环境进行更加细致的观察,也可以方便避开许多诅咒。”
也就是说,可以进行精细观测的礼装。
蝙蝠侠思考了一下:“能借给我看看吗?”
“原则上可以。”
Saber的遣词非常谨慎:“但我个人不建议你这样做。”
蝙蝠侠看着他,魔剑使解释道:“由于生前杀死过龙,我经历过龙血的彻底改造,某种意义上还具备着神性——而你的大脑是纯粹的人类大脑,这种过于庞杂的信息量会对你的精神产生冲击。”
他还用了个现代人能够听懂的比喻——就像是性能普通的cpu要进行复杂的演算,轻则发热卡顿,严重情况下甚至会导致整台计算机的破坏。
蝙蝠侠点头:“我明白。”
他在地铁炸弹事件当中就已经见识过类似的情况,诺克斯为了提升自己对于魔术的解析速度,曾经暂时中断过对于身体的控制权限——从对方的行为当中他推断,只要能够合理克制自己所摄入的信息量,就可以在保障生命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获取情报。
……应该会感到神经痛,或者带来一段时间的神经衰弱吧,作为获取情报的交换,这种程度的损伤他还能接受。
打定主意之后,他一只手攀着紧急通道的扶梯,用钩爪迅速下降,一边向着下方急速坠落,一边佩戴上了从saber手中借来的眼镜。
这是一副平光镜……刚刚佩戴在脸上的时候,蝙蝠侠还有机会观察这副眼镜的造型,并且在心中暗暗腹诽,看来几千年前的流行元素在如今这个时代里仍旧还适配。
然而几乎是下一秒,巨大的晕眩和痛苦就仿佛海啸一般冲击了他的脑海,蝙蝠侠甚至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被人在转瞬之间击打了无数拳,疼痛仿佛不是作用于身体,而是直接击中了灵魂。
然而,这一切都还在他自己的预料之内。
痛觉让他几乎无法再继续抓握钢索,但预先就固定在手臂上的卷闸机构仍旧会因为重力而不断继续向下放绳,让他得以以恒定的速度继续速降。
齐格鲁德从背后追过来的声音,因为强烈的痛楚和耳鸣而变得格外遥远。就连时间都仿佛被拉慢,自由下坠的过程当中,他的视线歪向一处,透过平光镜片瞥向了遥远幽邃的下方,那里原本应该是一片用于储存工业污水的沉降池,在他的视线当中却逐渐抽象扭曲,化作了一团看不清楚的漆黑迷雾。
而在那团沉甸甸的雾气深处,沉睡着某种极为庞大的“东西”。
仿佛一个人伫立在世界上最大的射电望远镜中央。
仿佛置身于太平洋中央的某座孤岛,海浪拍打着沙滩,潮水缓缓漫上脚背,而四面八方空阔寂寥。
蝙蝠侠完全无法窥见“那个东西”的全貌,一团模模糊糊的黑色仿佛只是极大身躯当中的一小块,而在无边无垠的视野尽头,还有无数同样的部分连接在一起,形成一块不知究竟体积如何的整体。
下一秒。
在他的正下方,张开了巨大的眼睛。
四面八方的视线扫射过来。
*
迪克·格雷森的箭精准命中了海德的肩膀。
他站得距离太远,对方的恐惧之声根本没有对他生效,而海德作为一骑从者,也压根没想到“竟然会有从者将自己的宝具交给一位普通人来使用”。
这不是致命伤,但祈祷之弓当中所蕴含的毒素仍旧流淌进了海德的身体当中。
詹姆斯·戈登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这意味着他们的作战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但眼下的情况仍旧不算乐观——Archer还处在身体僵直的余韵当中,而眼前的从者毫不犹豫地将箭头从自己的体丿内拔了出来,手法粗糙带起一地鲜血。
“毒吗?”
他笑了一下,语气当中饱含嘲讽:“确实是还算有效的策略。”
然而中毒并不意味着他会立即失去作战能力,恰恰相反,他看上去毫无慌乱——窗台上的哈维·丹特此时也终于喘匀了气,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抬起手臂,使用了一枚令咒:“以令咒的名义——解除毒素,恢复健康!”
……还能这样用?詹姆斯·戈登露出惊愕的表情:在所有从者的魔力不足的情况下,大家几乎都默认令咒要用于释放宝具或者紧急保命。
然而,对方却像是过去某个有钱朋友一般,毫不在乎地挥霍使用起这本该有限的魔力资源。
伴随着一道红光闪过,海德身上的伤口确实在令咒作用下彻底消失无踪。
大家费尽心力一整套连招才造成的有效伤害,竟然在转瞬之间就消失无踪,众人的脸上难免露出气馁的神色——就连负责留守在医院里的杰森·托德,透过屏幕看到这一幕时,都没忍住用手狠狠捶打桌面。
——他被安排留下来保护芭芭拉,现在是他的轮岗上工时间。虽然要由一个孩子来保护听起来显得有些滑稽,但杰森本人却显得理所当然,他伸手抛接着从魔女那里采购来的“弱智炸弹”,向众人拍着胸脯承诺,无论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胆敢闯进医院里,他都要让对方只知道阿巴阿巴,说不出一句有逻辑的人话。
他甚至还有一把能够在限定范围内生效的魔法枪呢!
结果根本没人来袭击,医院看上去安全得要命。
为了防止他无聊,芭芭拉委托自己的朋友从家里带来了许多小学生课本,让他可以在这儿一边当保安一边自学。
对此,杰森:“……”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比他本人更关注自己的学习。
于是他只能一边做数学题一边一心二用地围观着芭芭拉屏幕当中的战况,比起一位尽职尽责的保镖,看上去更像是被被关在这里按头补课的小学生。
“……对方的从者具有无限复原的能力?”
芭芭拉忍不住喃喃自语:“这可怎么打?”
“不可能没有任何代价。”
杰森放下数学作业脱口而出:“顺应土地行使的大部分神秘都应该符合魔术基盘的规则,除非他利用了别的东西来给自己提供魔力——或者绕过圣杯战争的规则获取了额外的令咒。”
“……你好像很懂这些?”
明明是个看上去还在学龄的孩子。
“多听一听总能懂。”
杰森对此满不在乎:“我之前还给魔女先生看过店,偶尔会听他讲一两句——把他说过的话背起来,互相之间联想一下,挺简单的。”
芭芭拉显得若有所思。
“想办法把他带离市政区。”
她对着麦克风说道:“我们执行第二套作战计划。”
*
骤雨。
黑暗阴冷的环境。
布鲁斯·韦恩睁开眼睛。
他的头歪向一边,太阳穴仍旧隐隐作痛,在他的记忆当中,自己才戴上saber的眼镜没有一秒钟,就已经因为涌入脑海的过量信息而陷入了昏迷。
诺克斯正坐在他的旁边,守着一团哔啵作响的柴火,听见身后动静之后转过头来。
“……这是哪里?”
蝙蝠侠问,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话语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就连喉咙都在发痛。
“你的梦里。”
诺克斯说:“因为那件魔术礼装带来的副作用,你的灵魂受到太大冲击,现在还陷入昏迷当中。”
之后发生的事情很好猜想,一定是Saber最后把他带了回去,只不过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到底是停放在韦恩老宅还是诺克斯的店里——用“停放”这个词来描述自己实在有几分古怪。
“所以你就进到了我的梦里面?”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拧回了头,只给他露出一个后脑勺。蝙蝠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直以来都很有松弛感的魔女先生今天看上去情绪不佳。
但他现在实在来不及管顾对方的情绪。
“那座岛的下面是什么?”
布鲁斯追问:“我从眼镜当中看到了一片很大的黑影。”
不问还好,一问就更让人恼火。
“……谁让你总是乱看东西!”
诺克斯终于忍不住大声斥责他:“在神秘学的世界里,「视线」形成的通路是双向连通的——意味着在你看见对方的时候,对面就也能同时感应到你的目光。就连拥有千里眼的人都不敢放纵自己的视线到处乱看,你哪里来的胆量冒这种危险!”
“……”
他也没想到哥谭的地下可能会有活物。
原本的计划里,他只是想确认一下举行圣杯战争的基盘核心是否就在阿卡姆疯人院的地下,但现在看来,比起圣杯战争,那下面似乎有些更加糟糕的东西。
然而没等他进一步问出来,魔女先生就猛然转身,左右开弓伸出手,扯起他的两侧脸颊朝着四面八方奋力拉扯。
“眼力真好,是吧?”
诺克斯大声斥责他:“多亏你昏迷得及时,也多亏Saber把你打昏的速度足够快——不然大脑没有当场爆炸都算你运气好!”
平时很少有人胆敢对蝙蝠侠如此冒犯,但这里是梦境,在梦里无论做出什么出格事都不需要承担现实生活当中的惩罚。
……而且原来,他是被打昏的啊。
记忆最后只留下了Saber显得遥远的声音,他当时不太确定这是否是由于自己过于痛苦而产生的幻觉,现在想来,应该对方在那个时刻就已经果断出手——希望别留下什么后遗症,真有的话,也希望是那种魔女能够治愈的程度。
“你甚至都不是圣杯战争的参与者,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呆着等待结果吗?”
诺克斯瞪着他:“反正不会对现实世界当中的身体产生影响,阿尔弗雷德委托我在梦里狠狠揍你两顿。”
“……”
阿尔弗的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这个转述当中应该充斥着诺克斯相当主观臆断的扭曲。
蝙蝠侠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暴雨仍旧没有停歇的意图,梦境潮湿又寒冷,而他躺在一副缺乏装修的水泥房里,壁炉的位置熊熊燃烧着不知从哪里收集来的干柴火,是整个房间当中唯一的暖色和热度来源。
诺克斯的手边还放着一小堆没来得及丢进去的新柴,其中甚至还有两个松果,应该是作为引火材料准备的。
“所以现在我只能暂时先留在这个梦里吗?”
他问:“我什么时候会醒?”
“恭喜你。”
诺克斯面无表情地阴阳怪气:“你的身体被Saber击中大脑变成了植物人,永远都不可能醒了,我现在负责每天把阿尔弗的嘱托带进来,让你记得在梦里每天按时吃三顿饭。”
“…………”
他现在突然有点想知道阿尔弗到底说过些什么了。
蝙蝠侠站起身,沉默注视着窗框外的骤雨。
“啊,对了。”
诺克斯说:“最好也不要从这里出去。这里虽然是你的梦,但又不完全属于你。”
第057章 57
蝙蝠侠觉得, 他已经开始有些习惯对方的讲话方式了。
谜语人将迎来自己的哥谭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他想,至少谜语人的谜语还可以通过逻辑去猜,而诺克斯的讲话方式他至今都没有总结出什么经验。
如果说他的身体还陷在昏迷中——那么为什么, 对方会突然特意守在他的梦里?就因为要帮阿尔弗多揍他两顿吗?这个理由未免也太……不对, 还挺符合人设的。
蝙蝠侠很遗憾地发现, 眼前这人确实有可能是因为这种缺德理由特意蹲守在梦里——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两侧脸都被对方捏得有些发痛了。
现实世界当中, 他可以有无数种交涉周旋的手段, 倘若面对的是人类, 那就更令他游刃有余。然而眼前的是魔女, 所处环境是梦境, 除了四方形一眼能看到尽头的小房间以外,窗外是总也下不停的骤雨。
叹气。
真是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你至少应该告诉我,外面除了我的梦以外还有什么东西。”
蝙蝠侠绕到诺克斯的正面, 垂头看他:“防止他人陷入危险的最好方法, 就是提前将危险详细解释出来——如果更早有人告诉我哥谭的地下封存着某些危险的东西,说不定我就不会直接去看了。”
很有道理,诺克斯板着脸,觉得这人平时和别人吵架一定很难输——总之错误都是别人的,怪他没有科普得足够详细,说不定还会怪saber太过轻易就把眼镜借了出去……总之就是不责怪他自己身为一个普通人类, 连魔术师都不是,还想要去踏足整个城市最底层的隐秘。
“你已经知道了,在神秘学领域, 「注视」这个行为能够构建出有来有回的双向通道。”
诺克斯解释道:“你看向我的那一刻, 我就能立刻感受到你的视线;使用魔眼攻击别人的时候,也只有在对上目光的情况下最为有效。”
这种有来有回的联系并非只针对于人类, 所有能够注视他人的生物全部都可以被包含在其中——也就是说:“你所看到的那个东西,在你看到它的那一瞬间,它就也同时感受到了你。”
这听起来像是个恐怖故事的开头,蝙蝠侠回想起了自己最后仿佛被无数道视线所锁定的感觉,又问:“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对方想要诅咒你,那些诅咒很有可能通过视线所构建的通道流通过来。”
诺克斯说:“不过好在,你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被saber打晕了,对方的意识没有流淌过来,只有一点包含了污染的魔力渗透,不过既然已经建立了联系,这种情况也是不可避免的——于是就构成了现在你所看到的这种情况。”
污染,蝙蝠侠想,就好像哥谭下面埋着一种很脏的东西。
他又看向窗外,黑黢黢的夜色当中没有一丝光亮,单从房间内向外张望,无法判断他现在究竟身在何处。但既然这里是梦境,蝙蝠侠不禁回想起了他们上次在梦境当中见面时的场景——诺克斯像是跳水队员一般扎进了梦的更深处,匆匆忙忙地和自己告别。
“上次你从我的梦里离开,是不是就到了这里?”
诺克斯露出有些微微惊讶的表情:“有点相近,但不全是。这里算是梦的交界处,包含「你」的那部分占了绝大多数,但也有一小部分非常危险,你的身体正陷入昏迷,如果这个时候灵魂也遭到了攻击,情况会变得非常麻烦。”
“上次的那种灯不足以保证安全吗?”
“对我来说足够,但对你们未必。”
诺克斯伸出拇指和食指,对蝙蝠侠比划了一个长度:“人类的身体强弱处在一个比较狭窄的区间内,健壮的人类和处在亚健康状态下的人类预期寿命差别不算特别遥远,除了患有一些糟糕的先天性疾病以外,人类的肉丿体基本上可以视作是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蝙蝠侠点头,这部分他完全可以理解。
人类的百米极限奔跑速度在最近这些年的奥运会当中被刷新得越来越慢,跳跃高度、拳击力量、游泳速度之类的数值也都各有上限,就像是对于超人而言,大部分普通地球人在他眼里都处于类似的水平。
“然而灵魂却不同。”
诺克斯说:“虽然你们的灵魂被装在相近的肉丿体当中,但人与人之间却能表现出极大的差异性。”
如果对于一个人的精神施加同等强度的创伤(强度应该如何界定?来自蝙蝠侠的笔记。),有些人会从此一蹶不振,还有些人干脆陷入疯狂,但这个世界上同样有不少愈挫愈勇的人。
有些人会从伤害他人的过程当中获得发自内心的快乐,而还有一些人,只不过是单纯注视着“自己的同类在被伤害”,就仿佛能够感同身受一般觉得痛苦——心理学当中,将这个过程被称之为“共情”。
有人坚硬,有人柔软,有人情感丰富,有人平淡冷漠。人们将一部分难以共情他人的灵魂类型称之为“反社会人格”,定性这些人无法良好地融入人类社会当中,而实际上,由于灵魂状态和观测角度的不同,哪怕没有真的走上犯罪道路,这些人或许穷极一生都无法理解“别人口中的社会”究竟是什么模样。
“就像你那个前任朋友。”
诺克斯举了个例子:“他就属于那种原本就很容易裂开的类型——恰好有外力沿着那个方向去作用,他就会精准地被劈成几片。”
他做了个用凿子来敲击瓷砖的动作,只要沿着结构原有的缝隙去施力,就很容易产生裂痕。
“一般我们不会用「前任朋友」这种说法。”
听到这里,蝙蝠侠忍不住提醒他:“是曾经的朋友。”
诺克斯回应给了他一个“那不都一样吗”的表情:“运气好一点的话,他能一生平顺地去找个普通工作,度过没什么波澜的一辈子,而如果运气不那么好……现在已经是运气不够好的结局了。”
“但这和我现在不能出去有什么关系?”
“人类的灵魂是各种各样千差万别的材料,有些人像玻璃,受到冲击就容易碎裂;还有些人像木头,抗冲击能力很强但不能被火烧。不同的人类无法相互理解对方的痛点,在那个破碎的时刻真正来临之前,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因为怎样的理由而损伤。”
诺克斯说完之后,看着蝙蝠侠:“在没有亲自接触过你的灵魂之前,我不知道你属于这其中的哪一种,或许它很坚固,又或许只不过是表面上坚固,其实内部早就已经遍布裂痕,只需要在哪个巧妙的角度轻轻敲上一下就会破碎。”
精神分裂症确实有遗传性,亲属当中有患者的话,子女的发病概率就会更大,这或许就是对方口中的“更容易裂开”。与阿卡姆精神病院的患者们斗智斗勇这么多年,蝙蝠侠对各种种类的精神疾病都有了解,洛克斯所说的话并没有推翻他的既有认知,反倒在某些角度上形成了补全。
他掏出自己的蝙蝠镖,用指腹去触摸虽然尖锐但并未开刃的边缘。这儿是梦境,但自己原本身上所带的那一身装备似乎都被原封不动地复制了进来,就连这些装备的材质和手感都没有发生变化。
印象当中,阿尔弗雷德曾经负责过一段时间蝙蝠侠装备的筹措,再后来他们就把这件工作外包委托给了韦恩集团技术研发部的福克斯先生。一个好的领导当然要学会放权,因此在这些武器没有产生明显品控问题的时候,蝙蝠侠很少去主动询问相关内容,除非有人刻意提起——
“还需要进行荧光探伤,老爷。”
曾经有一次,他夜巡的频率太高,武器制作和消耗品的补充没有跟上,他去询问阿尔弗雷德的时候,对方给出了新一批材料目前所处的状态:“就是检查这批金属材料当中是否有肉眼无法发现的微小裂痕。”
“一定要这么做吗?”
他的潜台词其实是,能不能暂时先省略掉这个过程,立刻赶制出能够新一批投入使用的消耗品。
“虽然是些看都看不清楚的细小伤口,但在实际使用的过程中,却很有可能因为一点点的材质不均而直接断裂。”
阿尔弗雷德在这些细节上显得寸步不让:“每个流程都有它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这是蝙蝠侠所需要处理的无数事当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一件,问过之后他就很快将其抛之脑后,而在这个处处都透出诡异的梦里,他似乎又回想起了一些早年被遗忘的破碎片段。
比如钻石虽然坚固,能在许多材料上留下划痕,却质地脆硬,很容易就会碎裂。
又比如劈木头的时候要顺着木材的纹理,能够更省力气地将它们变成好燃烧的小块。
……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在焦虑。
这种思维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人不太舒服,蝙蝠侠看了看诺克斯的篝火堆,被对方递过来一块包装粗糙的柠檬糖。
“吃这个会让你好一点。”
诺克斯说:“人在梦里就是会比现实世界当中更放飞自我——我以前误入过好多人在大街上裸奔的梦,相信我,你的情况已经比他们好很多了。”
蝙蝠侠:“……”
他实在不想被这样对比。
“这是什么?”
“稀释过的快乐,我从杰森的朋友那里收来的。很神奇对吧?他们当中的一部分明明连下顿饭应该在哪里都不知道,却还是能够源源不断地生出快乐。”
糖在手里是很小的一块,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如果在梦境当中把糖吃下去,现实世界里的身体究竟会怎样。柠檬的香气在口中扩散开来,吞咽过程当中,竟然真让他捉摸到了一点点像是孩子一般的纯粹快乐。
如同气泡一样,在脑海当中短暂浮现又消失了。
“我觉得可以对这里进行有限的探索。”
蝙蝠侠再次重申:“我应该不是那种灵魂不稳固的人类。”
诺克斯态度不置可否,不过他也不想一直被关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思考片刻之后,魔女先生握住了蝙蝠侠的手腕。
“提灯上次已经被用掉了,我的妖精朋友还没来得及送新的过来。”
诺克斯说:“所以只能用原始的方法——扩展我自己的自我概念,用魔力覆盖住你的个人信息,在这个梦境当中,你也会被识别为「我」。”
手臂上厚重的板甲带来金属坚硬的触感,而且抓握起来也很不方便,诺克斯停顿了一下,就立刻握住了对方的手掌,掌心与指缝相合。
这就对了嘛——他转过头,意识到对方显得更加僵硬,不禁扬起了眉毛。
“你会介意这个?”
诺克斯语气中很是意外:“上次在晚宴上,你看上去明明还蛮适合那种氛围的。”
他抬起握住对方的手,故意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我听说过一些有关你的事——我是指,那个社会身份,只能说比我想象当中的还要更加游刃有余。”
那是布鲁斯·韦恩,关他蝙蝠侠什么事?而且社交场合展露出来的状态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伪装……想到这里,蝙蝠侠突然又问:“你比较偏好那种类型的人类吗?”
“哪种?”
蝙蝠侠没有回话,而是在脑海当中默默回想起那个当时和诺克斯暧昧交谈的银行家,说实话他现在都已经有些记不清对方的相貌,但既然无法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想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出挑的好选择。
……不对,魔女这种生物的喜好本身就和普世价值观不保持一致,如果对方是个十分能够提供情绪价值(用来食用的价值)的恋爱脑,说不定对他来说口感更佳。
用口感来形容人类感觉听起来更地狱了。
诺克斯没有令他失望,给出的回答也十分重量级:“不同人类各有各的可取之处,像那位先生的情况,可以总结为虽然没什么营养但很好吃的快餐。”
他像是个美食家一般总结出了各种人类的不同:“有些人性格正直但言辞木讷,类似于一款有营养但口味一般的蔬菜沙拉;还有些人秉性多变又情绪丰富,虽然喜欢做出极端行为这点很麻烦,但强烈又纯粹的情感本身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珍贵品味。”
听起来像是一种全口味党,蝙蝠侠想。
以人类的角度来说,这也太糟糕了。
第058章 58
作为一个成年人, 并且以蝙蝠侠的状态浑身辎重时被手牵着手,确实是种很罕见的体验。
蝙蝠侠被对方拉着走进雨中,昏暗的环境下,他勉强能够看出这里是哥谭某个旧巷的一部分——只不过少了最关键的人与灯, 才让整个街景显得空旷又萧条。
雨水倾盆而下, 却没有一滴落在自己的身上。诺克斯张开了某种类似于魔力屏障的东西, 让雨水像是打在了透明的雨伞上一般, 在他们头顶两英尺高的位置上就倾斜滑开。合在一起的手掌传递来令人无法忽略的皮肤温度, 虽然这个人在被打穿了脑袋之后都没怎么流血, 但表面看上去, 他却和自己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类一样, 有着完全一致的心跳和体温。
对了,他现在又变回了男性的外观……
“你又换回来了?”
蝙蝠侠问:“你已经把自己修好了?”
“本身就不是什么严重的受损,稍微用了点店里提前储备好的药, 很快就能复原。”
诺克斯说:“有些药物可以用于迅速重构身体, 因为大部分现代人类都缺乏魔力的通路,所以没办法用在你们身上,但对我而言却很管用。”
地面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水,踩踏上去会发出十分真实的触感。按照诺克斯的说法,这片空间当中夹杂着某个危险存在的魔力,而这有可能会带来污染——那么合理推论, 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这些雨水存在问题。
在空无一人的街巷里走了一会儿之后,诺克斯两根手指伸入口中, 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几秒钟后, 暗淡的梦境当中飞进来了一抹亮色。
一只湛蓝色的知更鸟飞了进来,通体发出浅淡光芒, 在这片以黑色为主色调的梦境当中显得极为醒目。知更鸟穿过骤雨,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之后确认他们所在的方位,目标明显地俯冲下来,最终停在了诺克斯伸展的手臂上。
「由鸟类来寻找出路」在神秘学上是个非常常见的意象,但恰好是知更鸟……
“是Archer借给我的。”
诺克斯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你昏迷的消息惊动了不少人,但他们一时之间又赶不回来,所以只能临时借了个使魔过来帮忙。”
“……”
可以想象等他从昏迷当中苏醒出来以后会面对怎样的社死场面,罗宾才离开这么短的时间,他就受到了历史上罗宾汉本人的帮助。
……他该不会一醒来就要遭到一大群人的围观吧。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出口。”
诺克斯回答:“它能够帮我们找到梦境的出口。”
他抬了抬自己的手臂:“让你留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应急策略,昏迷状态下,你的灵魂和身体之间连接中断,而梦境的所在位置又被我的信息所覆盖,「那个东西」很难从梦境与现实两个角度去锁定你的位置。”
知更鸟低空盘旋着,为他们指示前进的方向。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比起所谓梦境和自己的安全,蝙蝠侠更关注于那个最本质的信息:“这就是你来哥谭参加圣杯战争的理由吗?”
“既然已经对圣杯战争有所了解,那你一定知道所谓「圣杯」需要消耗灵脉当中的大量魔力才能被成功召唤对吧?”
看到对方点了点头,诺克斯继续讲解:“人的生命也是魔力,哥谭这座城市的人口数量在整个美国都是顶尖规模,无数人在这里生老病死,本身就会给这片土地源源不断地注入魔力。”
原本,这是一种类似于“落叶归根”的过程,人类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汲取着星球所能提供的一切茁壮成长,经历一生之后走向死亡,肉丿体长眠于地下,而灵魂则很快消散,汇入土地的灵脉当中,重新归为世界的一部分。
“尘土所铸造的生命归于尘土”,许多文明当中都有着类似的描述,然而在哥谭,情况发生了些许变化。
“这里的灵脉,没有与世界的其他地方相连接。”
蝙蝠侠意识到了对方所说的问题——无数人来到这座城市生活,或寿终正寝,或意外死去(意外死亡的人数也是个相当惊人的数量),整个过程都像是在给蓄水池当中注水,而这些逐步增高的水位却没有一个释放的渠道。
这显然不能算是正常现象。
“冬木市每隔六十年的积累就能够引发一次圣杯战争,你们想在这里做类似的事?”
他迅速思考:“利用召唤出从者的魔力消耗,来减缓乃至消解哥谭土地上异常的魔力积蓄?”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很好解释诺克斯所说的“他自己的愿望已经实现”——既然七骑从者都已经被召唤成功,不管最终是哪方势力完成了召唤,土地和灵脉该消耗的魔力也都已经消耗掉了,堰塞湖的水位有所降低,时钟塔应该也在期待这种结果。
“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老话吗?退潮之后,才能看出是谁在海里裸泳。”
诺克斯说:“虽然我本人不反感这种行为,但客观形成一场退潮,确实有助于把那些不肯好好穿泳装的人抓出来。”
蝙蝠侠:“……”
不反感的到底是哪部分?裸泳吗?不对——他质问道:“这个梦境对思维的影响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人类在梦里往往会比较容易释放自己压抑着的本能。”
诺克斯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像是你现在这样,已经算很克制了。”
……他可不觉得。
要是这种副作用从梦境当中一路渗透到现实世界里,蝙蝠侠恐怕有朝一日会变成吐槽役。
知更鸟发出的光芒驱散黑暗,蝙蝠侠注意到,在目光所不能及的街巷角落里,存在一些令人感到毛毛刺刺、很不舒服的东西。这种知觉并非是物理层面上的不适,而更倾向于直觉上——然而还没等他做出更详细的分辨,诺克斯就主动站在了他的一侧,将那些糟糕的预感全部拦截。
“真冒昧啊。”
他大声朝着梦境的角落里斥责:“对着别人的人类看得这么贪婪。”
蝙蝠侠:“……”
他很想提醒,诺克斯这个说法也大有问题,然而他们两个人现在正手牵着手,让他的反驳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算了,蝙蝠侠想,干脆从梦境当中离开以后,再和对方从现实的角度掰扯这些问题。
之后,魔女先生的脚下伸出透明的台阶,让他们像是漫步在天空当中;雨水沉积在地面,凝结成黑黢黢的魔力和恶意,却再也不能沾染到他们的脚边。色泽明亮的知更鸟在前方飞翔,穿越骤雨,又穿越连绵的暗云,蝙蝠侠侧过头,发现诺克斯的发梢和眼睛也在微微发亮。
康斯坦丁曾经说过,在魔力流通身体的时候,一种被称之为“魔术回路”的结构就会发出光亮。大部分的人类都是无法连通魔力的种族,只有其中的极少部分天生拥有诉求神秘的权利。
而魔女则不同。
身为幻想生物的一种,他们本身就是魔力的良好导体,不需要“回路”也能够与这种力量相互契合。
大多数时候,诺克斯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总趋于人类,颇具欺骗性的外观也总是很容易让人将他视作同族。然而实际上,不知是否是宇宙当中的一个巧合,大部分的知性生物都有着类似的外貌(包括氪星人在内),那些非人的内核总会在某些时刻突然体现。
比方说现在。
蝙蝠侠注视着对方,那是一双明显与人类有异的漂亮眼睛。
“?”
诺克斯笑了一下:“很少有这种体验吗?我还以为你那身战衣,低空滑翔的机会会特别多。”
实际上别说低空滑翔,蝙蝠战衣的结构在飞起来的时候更接近于翼装飞行,这是一种死亡率极高的危险运动,坊间传言说布鲁斯·韦恩沉迷于极限运动不能自拔,某种意义上也不能完全说错。
毕竟每个晚上,每一次从建筑物的顶端或飞机上起跳,强风吹过面颊时,都在时刻提醒着死亡如影随形。
然而,“很少经历的体验”并不是说这个。
紧握的双手间传来与人类接近的热度,诺克斯的手掌干燥温暖,能够触摸到与人类结构完全一致的关节——那也是由魔力拟态所形成的吗?破损的皮肤下面没有血液流出来,那么替代血流的又是什么呢?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梦境所带来的效果近似于轻微的“思维奔逸”,蝙蝠侠不清楚是否每个人都如此——据说人类的梦会反馈潜意识和现实生活当中的压力,他在大多数时候足够克制,短暂的噩梦又很快会在清醒之后被遗忘,很少体会到现在这种思维不太受控的窘迫。
“你一开始猜得不错,通过圣杯战争来消耗哥谭灵脉当中多余的魔力,确实是时钟塔所提出的方案。”
诺克斯边走边说:“在一些非洲的草原上,如果干旱到了一定程度,河水枯竭露出底部突出的岩石,许多动物就会默契地停止争斗,在喝水的位置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和平——为了让所有生命尽可能多地度过旱灾[1]。”
而在哥谭,灵脉当中所积蓄的魔力大量消耗,同样也像是消退的河水一般,会暴露出来一些存在在这个城市当中的“麻烦”——这座城市明显经历过特殊的设计,当初的缔造者想要费尽心力继续起着一座魔力的堰塞湖,一定有其特殊目的。而现在,不论那目的究竟如何,他们都不得不为这场圣杯战争的到来而做出改变。
这是一个简单的推理。
“你们人类会把耗电量极大的产业建在电站附近,占用电力资源丰富的地区。”
哥谭也一样,既然封堵灵脉汲取了如此大量的魔力,就意味着这座城市当中存在某种「需要消耗大量魔力才能维持的平衡」。
时钟塔的态度是想办法直接将这种平衡打破,反正美国距离魔术协会的本部很遥远,只要世界不会因此毁灭,地球另一边发生的灾难在他们眼里完全算是可以接受的损失。
而现在,根据诺克斯本人的说法,由他来负责解决这件事已经是“一位人类朋友为此据理力争所得到的折中结果”。
“那种不需要持续支付代价的朋友?”
“还是会付的。”
诺克斯说:“不过埃尔梅罗二世先生人很有趣,介绍给我的学生客人也够多,所以有一点折扣。”
“……”
他的朋友,他的过去,他想要来到哥谭的真实想法,以及“诺克斯·塔兰特”这个不知是否真实的名字。
这一刻,蝙蝠侠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于对方其实全无了解,就像是大部分的童话故事当中,没有人会去追究「辛德瑞拉的神仙教母究竟从何而来」,以及「赋予小美人鱼双腿的魔女度过了怎样的人生」。
他们太擅长成为一个故事的边角料,化作主人公跌宕起伏传说当中的一点精致镶边,而在所有观众注视着主角所经历的那个故事时,魔女的形象却像是阳光所照耀不到的影子一般,潜藏在了整幅画卷的角落。
他尝试过使用一些科学的手法对诺克斯进行人格侧写,试图从性格和心理学角度去分析这个人的行为逻辑,但除了“这是个自我为中心且自由散漫的家伙”这种显而易见的信息之外,一直都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结果。
“你之前在英国的时候,常驻在伦敦的时钟塔吗?”
“不完全算是,大城市呆久了以后偶尔也会在威尔士住一段时间……”
闲谈没过多久,两人就抵达了黑暗梦境当中唯一一栋窗口微微发亮的建筑物边缘。这里基本上一比一复刻了韦恩老宅的外观,除了通体呈现黑色以外,剪影和自己记忆当中的景色几乎没有区别。
而在属于他的那个房间当中,窗口发出淡淡的暖光。
不需额外提醒,他就知道这地方一定是脱离梦境的关键。
他们从空中踏着台阶一路下行,终于接近了窗户的边缘。诺克斯看着那团朦朦胧胧的光,满意地笑起来:“看来你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贫困。”
“……”
贫困根蝙蝠侠这个词根本搭不上边。
“梦境梦境之外的时间大概过了六个小时。”
诺克斯看了他一眼:“就算是在钓鱼,能够坚持六个小时不离开,也得说是对钓鱼这项活动爱得深沉了。”
蝙蝠侠:??
他还没能惊愕与两边时间流速的不一致,就猛然睁开了眼睛。
和预想(一些糟糕的设想)当中的一样,自己躺在床上,周围围了一圈人。他们身上多少都带着些伤,而坐在床头椅子上的赫然是阿尔弗,他的手中提着一盏小灯,有些犯困地打呵欠,看到他的动作才突然又清醒起来。
六个小时,蝙蝠侠躺在床上想,如果诺克斯没说错的话,意味着阿尔弗六个小时的时间都举着这盏灯,而韦恩集团的研发部门都提倡每隔一小时的工作时间需要站起来活动十分钟。
除了阿尔弗以外,竟然就连迪克都回来了,他的这场酣畅淋漓的离家出走在不到一周的时间之内就不得不临时中断,双方对上视线之后,他扯起嘴角,发出自己最新学会的阴阳怪气。
“你醒啦?”
迪克说:“恭喜你,绝育手术很成功。”
众人:“…………”
有他这么一打岔,氛围反倒轻松多了。
第059章 59
“詹姆斯。”
蝙蝠侠的视线在众人当中扫了一圈, 精准挑出其中最为靠谱的那一个:“在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呃,我们和Assassin,或者说哈维·丹特的那个从者,展开了一场战斗。”
詹姆斯·戈登的表情有些犹豫:“但之后的情况和我们料想的有些不一样……”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之前。
海德从中毒状态下满血恢复, 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有血条的敌人是可以击败的, 但如果对方的血条可以无限复原, 那情况就很糟了——当时就连迪克都产生了“要不然先暂时撤退”的想法, 毕竟高难挑战尚有成功的可能, 对方每回合都可以无限回血的话, 他们这边缺乏能够直接将对方秒杀的战斗力, 就显得处处掣肘。
简而言之, 这很难赢。
然而如果就这么逃走放任对方不管,以他们身为义警(或者警察)的道德观念又完全无法接受,毕竟他们参加圣杯战争会尽可能削减对于哥谭造成的影响, 而哈维·丹特是真的会随手杀几个无辜路人来助助兴。
情况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海德目前看上去处于全盛期,精神状态好得像是还能再打三个。关键时刻,还是芭芭拉在通信频道里讲话,给他们的手机地图当中弹了个标点,让大家尽量到那个位置去汇合。
地图当中,芭芭拉所标记的位置距离他们这儿不算太远, 在市政区的南侧,从黑手党的区域划分当中,那儿是沙利文家族的势力范围。
“去那里干什么?”
迪克虽然很信赖芭芭拉的判断,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Archer布下的陷阱范围里没有大片区域, 就算想过去进行阵地战,也会很麻烦。”
“那片区域应该有本土的魔术师在生活。”
芭芭拉回答:“而且那个地方距离黑门监狱很近, 附近的驻警想要过来支援也会很容易。”
如果是在哥谭生活时间很短的外地人,听了对方这句话的前后两段一定会觉得摸不着头脑,但迪克却立刻了然:“你想借用那些魔术师的力量?”
“沙利文家族祖上可以追溯至爱尔兰裔,他们的先祖千里迢迢从爱尔兰来哥谭,不会没有任何目的。”
芭芭拉说:“我赌那里的土地一定会像是韦恩老宅一样,有某些程度工房化的修正。”
如果整个哥谭都是污染源,那么至少,存在一些污染浓度比较低的地方,或者被特殊保护起来的区域。
这是个过于冒险的决策,她能做出这种决定,或许有更多数据支持,但——
“我们应该怎么把他引过去?”
列奥尼达说出了所有人的疑惑:“那位从者小哥虽然有些精神不太正常,但总不至于是个傻子,会像是头驴一样源源不断的去追逐挂在自己额头前面的胡萝卜。”
“有办法。”
芭芭拉的语气十分笃定。
*
打不过从者,就去打master。
在过去的几次圣杯战争当中,都有过由丛者战演变为魔术师战斗的经历。
「第二套作战计划」,是指放弃优先对战SERVANT的策略,而是直接对master下手。
迪克和詹姆斯·戈登一个是义警、另一个是货真价实的警察,自然不可能做出当街枪杀有证的精神分裂症患者这种事,作为毫无疑问的非民事行为能力人,哈维·丹特的最终归宿只可能是某个精神病院。
“但你们可以绑架他。”
芭芭拉的意思是:“把他强行带到沙利文岛上去。”
詹姆斯·戈登立刻从自己的后备箱里掏出了之前准备好的麻醉枪——警用型号,偶尔也会负责应付那种“动物园里的动物不慎(或者由于一些阿卡姆常住客户的操作)跑出来,需要警察将它们捉拿归案”的场合。
这个计划还算可行,毕竟有了Archer的宝具,而Lancer又很擅长正面牵制敌人,两方合作的话,目标勉强能够实现。再加上杰森·托德坚持要去增援——他的魔眼也能起到一定限制作用,三方汇合之后,竟然真让他们逮到了一个机会。
“……这小子是个魔术师?”
和单只的金色眼睛正面相对,哈维·丹特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会栽在这么一个还没有他胸口高的小孩子手里。
“对付你还用不到货真价实的魔术师。”
杰森捂住自己的眼睛,在疼痛当中站直身子。即便那是“借来的力量”,仍旧需要消耗一部分他自己的生命力——诺克斯早就讲过,人类并不是擅长沟通魔力的种族,强行撬动神秘的力量只会带来痛苦,但他还是没有想到,启动魔术回路所伴随的竟然是这种痛觉。
对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但没有因为魔眼而直接倒下,随即詹姆斯·戈登毫不犹豫接了一枪。
一连串的丝滑控制连招砸出去总算有了效果,迪克和解除了眩晕状态的Archer两个人齐心协力,将哈维·丹特扔进了詹姆斯·戈登的后备箱。
Berserker海德虽然自身的作战能力极强,那身怪力也很少有从者能够匹敌,而且还有足够多的魔力来让他恢复受伤状态……但,一个最为致命的缺点就是,他很少保护自己的master。
Lancer列奥尼达本身就是擅长守卫的英灵,而Archer罗宾汉生前也有着带领民众反抗旧贵族的逸话,迪克与詹姆斯和自己从者的配合相对默契,海德则完全不同。
他是亨利·杰基尔博士被分离出来的灵魂,原本状态就极不稳定,虽然具备着极强的战斗本能,但要他在一线作战的过程当中还要时刻注意回防master,确实有些要求过高了。
“我读过那本《化身博士》。”
在联动了「双面人」、「十九世纪所特有的英伦装束」以及「从者会与自己的master拥有相性上的关联」这三点之后,芭芭拉对于哈维·丹特的从者也有了猜测。
病房里,她的膝头放着厚厚一叠资料——那是蝙蝠侠最开始提供给詹姆斯作为圣杯战争参考的内容。
在一场规格正常的圣杯战争当中,通常而言,Assassin这个职阶只能够召唤出各种种类的哈桑·萨巴赫,也就是Assassin这个词汇的词源。
但,也有一种情况例外。
“能够被圣杯所召唤出来的,并非全部都是历史上切实存在的英灵。”
汽车疾驰在城际公路上,耳麦当中传来芭芭拉的解说:“就像是之前迪克他们所遭遇到的金属怪人一样,通过调查维克多·弗里斯的通信与国际快递记录,虽然结果很令人惊讶,但那应该是——”
差分机这个圣遗物的指向实在太明显了。
而查尔斯·巴贝奇的英灵状态,看上去已经与自己原本的人类姿态相去甚远。
不像是列奥尼达或者罗宾汉所处的那位遥远时代,查尔斯·巴贝奇是货真价实的近代人,许多相关的课本上甚至还有他的黑白照片——稍微具备互联网检索能力的人,就会知道他在历史上原本应该是什么模样。
这意味着,“相较于当事人本人,圣杯所召唤出来的往往只是基于人类史记载的、英灵的某个侧面”,而这个侧面很有可能遭到夸大或者扭曲。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过,但芭芭拉猜测,如果有人能够召唤出“开膛手杰克”,由于历史上并没有真正具体定位这个人的身份,被召唤出来的英灵应该会是一个面貌保护不清的概念。
“如果我的猜想没错,对于Assassin的作战规划,最好从‘直接将对方击败’改变为‘想办法让他恢复原本的精神状态’。”
芭芭拉说:“如果他变回了那个秉性善良的杰基尔博士,肯定不会认同哈维·丹特那种过于激进的理念。”
甚至,他们不需要奢求对方能彻底变回来,只要属于亨利·杰基尔的灵基能够对海德产生一些干扰,就能够对这场圣杯战争产生影响。
“——那种令人精神平稳的药。”
杰森·托德从口袋当中掏出一个试管,里面流淌着闪烁星辉光芒的黯淡液体:“我就剩这么多了,被你们提前用光了的话我的朋友就会有断药风险,你们之后要记得自己花费代价去魔女那里换给我。”
立刻负责开车,詹姆斯·戈登坐在后排,将这种药液一点点地兑到他的麻醉枪子弹里。说实话,有和Lancer模拟作战的经验在,他不太确定这种麻醉针是否能够击穿从者的皮肤,而就算能够命中,魔女的药物究竟能产生几成结果,没有人能提前给出答案。
但圣杯战争本身就是个处处摸不清方向的谜团,他心一横,将麻醉弹押进枪里,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就在这时——
“蝙蝠侠昏迷了?”
迪克手握方向盘的动作一歪,车子迅速在实线变道,迎着对象车辆的骂声又紧急拐了回去,他稳住驾驶状态,一只手按着自己的麦克风小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Saber把他打昏了?!噢……原来是为了救人……他被魔力给污染了?!”
迪克接电话的声音一惊一乍,连带着坐在这辆车上的其他人心情也跟着起起落落。一通电话打完之后,他们的车已经通过了联通沙利文岛的跨海大桥,阿尔弗雷德在电话中表示,虽然有诺克斯在临时照看他,但最好还是能有一些能够提供帮助的触媒,才能将他有效地从梦境当中唤回来。
……可真是所有的麻烦事都挤在了一起。
“……”
不过救人还是要放在最优先,迪克沉默片刻,问道:“需要我提供什么?我现在在哥谭最南边,就算超速返回的话也需要一段时间,如果特别着急,最好派蝙蝠翼过来接我。”
“直系亲属与血缘所带来的关系性。”
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塔兰特先生说,这是最好的道标——但你也知道……”
他又沉默了一下:“所以我已经在了,希望你也能回来。”
他们身后是气势汹汹而来的从者海德。
前方是即将抵达的沙利文岛。
作战计划尚在执行中。
而蝙蝠侠据说陷入了昏迷,需要所谓的地球上根本不存在的直系亲属才能把他唤醒。
有那么一瞬间,迪克几乎希望能有个什么东西把自己劈开,这样就可以一半回到韦恩老宅,另一半执行既定的计划。然而现实不容幻想,他将车慢慢向应急道靠拢,心中却在担忧失去了master的Archer和仅擅长正面作战的Lancer要怎样才能与一骑磨砺水平处在全盛期的从者抗衡。
“啊,我知道那个。”
就在这时,罗宾汉突然开口。
“那位魔女先生应该是想要做出类似于风筝线一样的东西吧?”
他说:“我这儿应该有别的办法。”
绿色的从者一抬手,一只蓝色的知更鸟站在了他的手指上。它先是飞到了迪克的头顶,在柔软的头发丝上蹭了两下,随后飞出车窗,朝着哥谭北部的方向飞去。
“是很有效的帮手,应该能够支持一段时间。”
罗宾汉说:“我们速战速决,一定来得及。”
*
警车在沙利文岛的一个路口处横停。
这儿的植被不算茂密,但已经足够Archer紧急制作出一些简单的陷阱。和芭芭拉所猜想的类似,两名从者都觉得这片区域的土地污染程度相较整个哥谭的情况要低一些。
明明不是从者却能在短时间内分析到这种程度,迪克·格雷森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惊叹,却没办法好好和芭芭拉聊一聊,她究竟是怎样在数据的世界里发现了这些蛛丝马迹。
黑门监狱里也有一架武装直升机,作为哥谭唯一的一所监狱,这儿关押了许多重型犯,警力配置也足够充足,身为警署长的詹姆斯·戈登在有支援需求的情况下,可以邀请这儿的武装力量进行围剿。
“没错,是双面人,他已经被我们麻醉,但带了一个非常棘手的同伙。”
詹姆斯打开对讲机:“那是个怪物……你们最好理解为是低配版本的外星人,千万别冲到最前面,开枪形成压制就好,普通子弹打不死这家伙。”
很快就有警车四面八方地朝这里涌来,和两位从者一起将刚刚经过大桥的海德围在中央。无数黑洞洞的枪管指向他,而这位金发的矮个子从者洒然一笑:“我还以为迎接我的会是怎样的大阵仗,就这些吗?”
他迅速前冲,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逼至了一个站得有些靠前的警员面前,这一发攻击正中了Lancer的盾牌,双方交战所产生的冲击波几乎要将一些占得不太稳的警察掀翻。
“……老天,这又是哪个实验室里跑出来的怪物吗?”
有人不禁喃喃自语,这场面比他们上次齐心协力将杀手鳄关进阿卡姆时还要惊人。
海德弯起嘴角,某种意义上,他还真是“实验室当中所跑出来的怪物”。
他是亨利·杰基尔博士一开始就想要抛弃的赘生物,人格当中想要分离出来丢弃掉的暗面,吾人所期待的恶之汇聚。
像他这样的从者,与这座城市实在是无比契合。
无数□□朝着他这个方向袭来,而Lancer将自己的脸扣在头盔里,Archer也顺势佩戴上了防毒面具。直升机的持续向下扫射将他逼至了既定位置,直到对方一脚踏中罗宾汉的魔术陷阱,短暂的定身效果时,早有准备的詹姆斯·戈登扣动了扳机。
“哈,区区麻醉枪……”
普通的枪械,无法击穿从者的防御。
但,如果是被Archer的「破坏工作」索提前改良过的呢?
子弹精准命中了海德的脖子,随后,灌在里面的魔药也汩汩汇入他的血流。诺克斯的魔药具有稳定灵魂的作用(虽然仍旧无法治愈精神分裂),杰森·托德的朋友在服药之后能够陷入安稳的睡眠,可海德却在几秒钟之后露出了痛苦挣扎的神色。
“唔……这是,偏偏在这个时候……!!”
他的神色快速变化,表情在安宁与癫狂之间不断切换。然而就在这时,或许是令咒连接所带来的魔力波动,原本理应陷入沉眠的哈维·丹特却突然苏醒,他自内向外撬开了詹姆斯·戈登的警车后备箱,见到自己从者的异常状态之后,又毫不犹豫地使用了第二发灵咒。
“……”
蝙蝠侠看着詹姆斯·戈登:“之后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面对一个全盛期且吃了一枚令咒的从者,他们这些人身上应该不止受这么点伤——严格来说,能够齐齐整整地回来都算是奢望。
“他们逃了。”
戈登两手一摊:“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发令咒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或许是因为,他所下达的指令不够准确……”
总之,海德并没有恢复斗志,他只是迅速带着哈维·丹特撤离了现场。直升机也在他们上空追了一会儿,但或许是由于这个职阶很擅长气息遮断[1]的缘故,他们很快就丢失目标,最终无功而返。
“不过,如果最近没有人给他补充新的令咒,那么哈维·丹特距离从圣杯战争当中退场,就只剩下一划的距离了。”
“对,我们不能让他有补充的机会——”
蝙蝠侠说,他看上去似乎能立刻编写一个新的作战计划。
但阿尔弗拍了拍手,打断了他们所有人。
“现在,该休息一会儿了。”
第060章 60
写作“该休息了”, 读作“临时作战会议”。
到最后,就连芭芭拉都以网络视频会议的形式参与了这场讨论。
诺克斯身为master的身份暴露的足够彻底,大家虽然都很惊讶,但听过之后又有种“不那么意外”的感觉——最厉害的魔术师召唤出最强的从者, 和他们这群半路出家的master相比, 诺克斯确实是更适合从者战的人选。
但这就又涉及到了一个问题……
“这不公平!”
杰森·托德按捺不住, 率先发出了大部分人心里的想法:“你自己既是裁判又是参赛者, 这对其余参加圣杯战争的人不公平!”
布鲁斯看了他一眼——这孩子还尚处于“会去追求公平”的年龄段, 而诺克斯又是他很信赖的人, 会发出这种抗议很正常。
但实际上, 哥谭无论哪里都不是一个会讲公平的地方。
“这是魔术协会的建议, 对于我本人而言,并没有特别需要付诸于圣杯的愿望。”
诺克斯说:“如果你非要计较这个的话——我和Saber都属于那种只要你拿参与奖就会很满意的选手,不会影响到你们争夺第一名。”
杰森撇了撇嘴, 脸上还是愤愤不平的神色, 但勉强接受了诺克斯的这个说法——和魔女打交道这么久,他至少能判断出对方不是很喜欢说谎的人,所表达的每句话都是这句话的字面含义。
“你说你是时钟塔派来的。”
詹姆斯·戈登也回想起了最初在警察局时,对方所说过的话:“……他们想要从圣杯战争当中获得什么?”
“谁知道呢?”
诺克斯耸肩:“我按照预定要求召唤从者,对Saber提出了自己能许下的承诺,恰好对方也同意, 双方代价对等,因此交易成立。”
看来他是不打算说清楚了,詹姆斯·戈登和布鲁斯隐秘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由于刚刚从昏迷当中苏醒, 脖子上还挨了一下重击, 阿尔弗雷德勒令他严禁参与任何一种剧烈运动——蝙蝠侠的日常工作当然也包含在内。
詹姆斯·戈登自然也还想获得圣杯战争的胜利,但在回去的路上, 他和芭芭拉又久违地吵了一架——因为某个不很聪明的父亲贸然将自己卷进危险里,冒着生命的代价试图向某个虚无缥缈之物诉诸祈愿。
“历史上的圣杯战争有哪一次是成功了的吗?”
她在通信频段里的声音让迪克·格雷森都忍不住调低了音量控制器:“除了死伤很多人以外,像这种东西诉求愿望根本不会有好结果——更何况哥谭的灵脉环境还很异常,能不能正常将圣杯召唤出来都是两说!”
在已经击退了一骑Rider的如今,詹姆斯·戈登也隐隐约约觉得这一次的圣杯战争有些蹊跷,但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又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接茬——那将涉及到明显有异常变化的Rider以及更多凶险的经历,说出来也只会让芭芭拉更生气。
“总之。”
她的语气缓和下来:“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试图去争夺那个最后的位置——争抢座椅的游戏到了最后,我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局。”
现在,Saber的Master的身份明确之后,圣杯战争当中的所有御主身份全部水落石出。在Archer和Lancer两方都在的讨论会上,诺克斯身为Saber的Master理当避嫌,他自己本人也这么打算,然而就在刚刚从座位上离席的时候,他被一只手拽住了衣服后领。
诺克斯立刻反手握住那只手:“这次可别想往我身上放定位器……”
他保持着背对的姿势仔细检查了每个指关节,最后很尴尬地发现,根本没什么定位器,这只手中空无一物。
诺克斯:“……”
他若无其事地开口:“还有什么事?”
“你的变形解除了?”
布鲁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醒来之后,就看见你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塔兰特先生说,想要维持您梦境状态的稳定,最好点燃一种特制的熏香,而那种熏香只在自己的店铺里有货,所以就中途回去了一趟。”
这个问题阿尔弗雷德就可以回答:“所以我叫了司机将她送回去,回来之后,就变成了眼下您看到的相貌。”
“……是这样。”
布鲁斯转头看向诺克斯,对方的视线也坦荡荡地回望过来,一幅很自然毫无心虚的表情。
他于是又瞥了一眼对方的手背,那上面确实没有master所特有的令咒。
“……还以为你会趁机放定位器。”
诺克斯摸着自己的够衣领:“没想到居然猜错了。”
当然不需要放,因为你的袖口扣子就是定位器,布鲁斯不动声色地想。
“不管你是否有意想要争夺圣杯,在解决掉Berserker这一点上,我们姑且算是目标一致?”
迪克·格雷森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了过来,让芭芭拉的正脸和摄像头能够正对着诺克斯。这位还穿着病号服的姑娘开口说道:“毕竟他们对你产生了很明显的恶意……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们能够达成合作?”
“我还以为你们现在的目标会是解决掉Assassin。”
诺克斯有些意外地扬起眉毛:“当然,如果你认为这也是一骑Berserker的话,也没关系。”
“我们的目标是不能让哥谭这座城市蒙受灾难。”
屏幕当中的女孩语气笃定:“除此之外的其他都不重要。”
*
最终还是阿尔弗雷德重新维持了秩序。
迪克坐在距离布鲁斯最远的位置上,除了一开始那句“你醒了”之外,他就没跟对方说过哪怕一个字。在布鲁斯脱离了生命危险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又恢复到了离家出走(暂时中断)的状态。
詹姆斯·戈登左看右看,露出有些犹豫的神色——这两位和他的关系都很好,而就算有心想要劝架,那也要双方“确实正在吵架”才行,像是眼下这种互相不搭理的状态确实超出了他的社交能力。
诺克斯的面前放着一碟刚烤好的曲奇,让整个房间里都弥散起浓郁的黄油香气。杰森·托德狠狠吸了吸鼻子,于是他作为在场所有人里年龄最小的一个也得到了一盘——这种氛围下实在难以要求一个小孩子全神贯注地开作战会议。
“至少,你应该告诉我们这座城市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即将发生什么。”
布鲁斯伸出食指敲了敲桌面,展露出的气势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刚刚从昏迷当中醒过来:“不管魔术协会有什么打算,我们都不能像是羊圈里的羊群一样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等待着那群魔术师的安排。”
原来他不穿那身黑衣服的时候,语调会稍微高一些,诺克斯想。
“……你不是都已经自己调查得差不多了吗?”
他小声抱怨:“而且明明只有你不是master,比在场的所有人都积极。”
詹姆斯·戈登咳嗽了一声,布鲁斯装着听不见。
“和你昏迷之前看到的一样,哥谭的灵脉下方,封印着——或者说,饲养着某种东西。”
诺克斯说。
最初,异常来自于天体科的观察。
虽然在刻板印象当中,天体科都是一群沉默的观星人,他们的魔术体系沿袭于古老占星术的遗存,但,地球也是宇宙当中的群星之一,对于大地的观察也是天体课的重要内容之一。
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亚在时钟塔的例行会议上提交了哥谭灵脉的异常,并且提出了一个相对激进的方案;而这个方案在君主们私下交流的过程当中被现代魔术科的埃尔梅罗二世所否定,最终经过一番“充分的交流”之后,他们得出了如今“由诺克斯代为前往哥谭”这个结果。
以上,是诺克斯曾经所公开的信息。
“其实君主之间的交流,一开始并没有我所描述当中的那样顺畅简单。”
诺克斯说:“想要反驳一位君主做出的决断,就必须要拿出能够令对方信服的证据——或者利益。”
埃尔梅罗二世显然两者都做不到,实际上,他是时钟塔十二君主当中资历最轻的那一个——无论个人实力还是任期都是如此。
但他提交了一份记录,来自于许多年前——那是他的恩师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还曾经担任矿石科君主时的记录。
“曾经有魔术师发现过这片土地上发生的异状。”
他说:“后来他们试图前往哥谭,或许是为了探索这里的秘密,或许是为了分一杯羹……我无意揣测他们的最终目的,总之,这些人都死了。”
布鲁斯看着他。
“矿石科(Kishur)也是距离土地组灵脉很近的学科,根据君主肯尼斯接管的手稿,当时的那些魔术师们认为哥谭的土壤当中蕴藏一种特殊的、能够流通魔力的材料,这种材料或许可以带来一些新的研究突破,就前来哥谭继续调查。”
众所周知,将所有知情人全部杀光也是一种保守秘密的方法。
后来那些魔术师全部都死于非命,针对这里的调查和探索就也不得不中断,时钟塔每天都有无数件事要处理,而在这片神秘不算昌盛的异国土地上,情报优先级并没有足够让当时的时钟塔得到重视。
再后来,他们遗物当中的一部分被时任矿石科君主的肯尼斯收藏,由于研究方向的不一致,他本人也并未特别认真对待这些手稿(太荒唐了!怎么会有人在研究这些!),后又由于肯尼斯本人也死在了圣杯战争当中,这些记录就像是淹没在时间长河里的碎纸片,直到最近才由于埃尔梅罗二世而重见天日。
“或许那位肯尼斯君主当时已经发现了问题,但一切都太迟了。”
布鲁斯不动声色,按照诺克斯的叙述,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参与一场远在极东的圣杯战争,那时的大部分魔术师都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发生在边陲地区不起眼的小仪式,没有任何人意识到它的危险性,直到就连一位时钟塔的君主都为此陨落,阿奇博尔德家族更是因此而一蹶不振。
又过了许多年。
那是对于人类而言足够物是人非,新人长成,旧事被掩埋在岁月里的时间跨度。
从那一次圣杯战争当中幸存的、肯尼斯的学生在完成了环游世界的巡礼以后成为了新的君主,原本矿石科的位置则另有人代管,他从尘封的资料库当中翻出了当年与恩师有关的记载,并以此为根据,认为对于哥谭的调查不应该如此贸然进行。
“如果采取太过直接的方法,从这座城市里逸散出来的洪水或许会淹没整个世界。”
他如此对其与君主警告道。
是吗?大多数人的态度显得不以为意,但毕竟,眼前这位是时钟塔唯一从圣杯战争幸存的魔术师,尽管对于对方的观点持保留态度,他们也都还相信这个人“在危险当中想办法保全性命”的危机直觉。
“如果您坚持这么认为的话。”
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亚笑了一下:“持相对保守的态度,应该也有必要。”
“……?”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快就放松了态度,但埃尔梅罗二世还是维持着谨慎斟酌的语气:“那么天体科的意向是……”
“当然,看在整个世界的份上,我愿意接受你的提案。”
对方回答:“但唯有一点——”
唯有一点,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亚说,他想要“观察”下一场即将到来的圣杯战争。
“您应该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还想参与吧?”
他看埃尔梅罗二世,露出从容的笑容。
于是最终,关于哥谭的各项事宜以两位君主的握手言和落下帷幕。
洛克斯模仿的语气过于惟妙惟肖,甚至还有几句话特意用魔术手段改变了自己的发声声线,虽然只是单人复述,但莫名有种令所有人都感到身临其境的错觉。
“天体的发现了灵脉流向的异常,而几位矿石科的魔术师则观察到哥谭拥有一种能够流通魔力的材料,不管这座城市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这两者应该都会指向同一个答案。”
诺克斯说:“Saber的三划令咒目前都还完整,他被召唤出来的目的,就是帮忙解决‘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