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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新的方向

    三天后, 猎人团临时营地。

    “嘶,布雷莎,你不是说我的辐射病已经治好了吗?”向璈用卫生纸捂住犬齿附近的牙龈, “为什么我的牙还在出血!”

    “缺维生素了呗, ”布雷莎坐在病床对面的皮椅上,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金属瓶,“混合维生素片,350信用点一瓶, 保管你能用一年。”

    “你除了推销还能说点别的不……”

    “可以啊, 我们来算个账吧,”布雷莎毫无征兆地掏出一个平板电脑,手指飞快地敲击了几下, “以前那位大小姐欠的钱我就不算利息了,一共是两万信用点;一支阻断剂的价格是一千四百个信用点, 再加上你这几天的治疗费用……”

    “打住, ”向璈听得心都在滴血, “直接告诉我最终结果吧。”

    “如果加上这瓶维生素片,正好是两万五千个信用点, 不包括利息的那种。”

    向璈一听这数字瞬间感觉两眼一黑,但她还是爬起来问道:“那我现在账户上有多少钱?”

    “不多, 正好38个信用点,”布雷莎自己看了都想笑, 便又添上一句,“放心, 虽然你不是欠我钱最多的人, 但我现在应该是你最大的债主了~”

    向璈低下头捏了捏眉心,心里开始盘算基地车上还有哪些非必需部件是可以拆下来卖掉的, 否则这么多的债自己怕不是八百年都还不完。

    “别哭丧着脸,只要你的基地车没坏,我不会着急要你还款的,毕竟你要是真还不上,我直接把车带走不就好了。”

    你大爷的,心里更难受了。

    “现在这是我的了,拿来把你,”向璈把她手里的小金属瓶薅过来,当场打开吃了一片,“账记着吧,反正我也债多不压身了。”

    “嗤~你也别太心急,告诉你几个另外的消息,”布雷莎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瓶白葡萄酒,边喝边跟她交流信息,“难民里的那个小孩得救了,不过她的父母为了保护她去世了,现在猎人团收养了她。”

    向璈的神情变得凝重了一些,口中还呢喃道:“所以这该算好事还是坏事?”

    “这么小的婴儿也没有好坏的想法吧,倒不如说生活在废土上本身就不是一件好事,”布雷莎倒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真正倒霉的还是落日城的市民们,现在可是沦落到和难民一个待遇咯。”

    “对了,说起难民,我还有个事情,”向璈下意识往怀里摸了一下,却摸了个空,“诶,我带出来的档案呢?”

    “你说这个是吧,”布雷莎掏出了那个厚实的档案袋,“你留着也没用,还容易被探索团的人记恨,不如卖给我吧,我知道有谁会对这东西感兴趣。”

    “不行,我要那东西还有用呢,”向璈还惦记着主办方给她的任务——调查辐射源头,这关系到她能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快点还给我!”

    “新型辐射病与辐射带异常位移,关乎到这几年里的许多重要事件,不是你一个小赏金猎人能碰的,”布雷莎却表现出了少见的坚持,“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一个同样重要的情报,你提吧。”

    向璈不认为她一个商人能知道什么惊天大秘密,便随口吐出一句道:“那你能告诉我,四十年前的辐射危机是因为什么造成的吗?”

    “原来你是想知道这个,”布雷莎了然地笑了起来,“我当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不过有一个你的熟人知道不少内幕,那就是你……或者说原来那位大小姐的亲舅舅。”

    不是吧,敢情这任务的突破口离自己这么近?

    “只是他本人已经失踪过很多年了,最近一次被人目击到还是在黑市,对,就是白孚呆过的那个黑市,沿着北边的长途公路一直走就能找到了。”

    我就知道,主办方不可能把奖金门槛设置的那么简单,估计找舅舅这事也没那么容易,搞不好又是一趟无功而返。

    “或者你可以直接去找联邦,他们就在极北地区的寒带苔原里,穿越高辐射的极光地带就能看到了,不过……算了,有些秘密还是你自己去探索吧;但即使这条路也比你琢磨这份辐射病报告要好,没有精密仪器的加持你调查不出什么结果的。”

    向璈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自己不具备研究辐射病的条件,追寻一个知情人士要比闷头搞研究更适合自己,而且一边走一边打猎也能解决物资匮乏的问题,赏金猎人这个身份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啧,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找这份档案可是费了老鼻子力气的,”向璈还想趁机捞一笔,不然几句话就把自己打发了未免太亏,“你……不得表示一下?”

    “好吧,我再给你两样东西,”布雷莎耸了下肩,递给她一份地图和一个蓝色的小U盘,“这是落日城到黑市之间的地图,还有通往黑市深处的电子秘钥,说不定能帮你挖掘到更多特殊的秘密呢~”

    “成交!”

    嘀嘀——嘀——

    载满了柴油的货车停在基地车旁边,两个猎人下车取出一根管子,正在帮基地车的油库加满油。

    “向璈,你可算回来了,”白孚从车上跳下来,远远地就在冲她招手,“怎么样,你的辐射病好了吗?”

    “最要命的部分治好了,剩下的就全靠身体自己修复了,以及我还被坑了一大笔钱,”向璈苦着脸把维生素片递给她,“来一片?”

    “不用,你自己留着吧,”白孚更关心此刻正在进行的事,“我听说猎人团和落日城在净化芯的处置上有了分歧,这一系列的危机过去后,落日城的态度愈发保守了,两边的意见也不是那么合拍了。”

    “所以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净化芯我可是拼死给他们抢救出来了。”

    “他们也把燃料给我们送来了嘛,”白孚指着巨大的货车,上面满满都是密封完整的大号油桶,“另外,猎人团还问你要不要回去,他们希望你能重新加入猎人团。”

    “不回,要去你去,”向璈跃上基地车,躺在久违的真皮沙发上,“我有新目的地了,等休息好就出发。”

    “别,我觉得跟着你也挺好的,”白孚也一起回到车上,这些天的冒险让她感受到了来之不易的自我价值,也让她萌生了去其它地方看一看的想法,“咱们要去哪儿?”

    “上了路你就知道了,”向璈担心去黑市会让她有顾虑,想暂时把这事压下去,“话说我们难得完成了第一次大型任务,不应该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你想得美,我们只剩下六包压缩饼干,至于水更是一滴都没有了。”

    “靠,我花上千个信用点买的物资就这么用没了?”

    向璈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到食物仓库里翻了半天,结果除了那一堆不划算的破蔬菜罐头外什么都没有,这下彻底变成除了能源一无所有了。

    “我记得咱们车上有净水系统,”白孚从身后提醒她,“但那玩意儿大部分时间都是净化雨水的,这附近的干旱地区短时间内大概不会下雨。”

    “不行,我得再去搞点儿物资。”

    向璈一溜烟地冲出去,直奔布雷莎的越野车,已经准备离开的布雷莎见她匆忙跑来,心觉奇怪地摇下车窗问道:“怎么,有钱还债了?”

    “你别三句不离还债,我总有一天会给你的,”向璈被她呛了一句,心里更加郁闷了,“看在我给你档案的份上,再给我一点儿水好不好?”

    “你这是想逮着我一只羊薅啊,”布雷莎当然不会做赔本买卖,便给她指了条明路,“白送不可能,拿你车上的柴油来换,食物的话,猎人团这几天可是收获颇丰哦~”

    向璈在心底默默吐槽了句“奸商”,用一桶柴油换了她十瓶800ml的纯净水,再加一桶换了三十包压缩饼干。

    随后她又去猎人团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从落日城打来的野牛肉,尽管猎人们信誓旦旦地保证肉都处理好了,绝对不会感染辐射,但向璈还是只敢拿了五斤就回来了。

    “今天开荤,看我给你露一手,”向璈回到基地车上,将野牛肉一分为二,大一点的那块留着晾成肉干吃,“等吃完了再休息一夜,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鬼地方。”

    白孚可不相信这点东西能做出什么好吃的东西,翻了个白眼回楼上补觉去了,只留向璈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柴油发动机启动后,厨房的电磁炉也有了用武之地,向璈用水把番茄罐头里的浓缩酱化开,打算和切成块的野牛肉一起炖成番茄牛腩。

    剩下的三种罐头分别是玉米、豌豆和南瓜,玉米粒和豌豆粒可以一起丢进番茄汤里作配料,南瓜则可以和饼干糊糊一起做成另类点儿的南瓜饭,理论上,这就是一顿有肉有菜有主食的大餐了。

    至少向璈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锅里还翻滚着“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夜幕就已经笼罩了城外的荒原,仰起头望去,辐射云之间的缝隙中流动着高浓度辐射所产生的橙黄色光芒,让向璈顿时理解了这里为什么叫黄区和橙区。

    不过这里的后续已经和自己没关系了,很快自己就要离开这片沙漠与荒原相接的贫瘠地区,向着遥远的北方前进了。

    第42章 丘陵草原

    基地车已经向北行驶了五六天, 周遭的景色也从稀疏的荒漠逐渐过渡成了长满矮草的低地和丘陵,偶尔会有食草性的变异生物经过,它们与基地车之间保持了友好的距离, 谁都不想给彼此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唯一的问题是, 她们至今还没有看到那条长途公路。

    向璈甚至怀疑是布雷莎在骗自己,她摩挲着手背上皲裂的皮肤——这是辐射病的后遗症之一,所幸的是身体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症状,或许意味着她顺利挺过了危险期。

    车上的水和肉干都已经见了底, 压缩饼干也被消耗了大半, 如果她们再不能抵达目的地,恐怕会有被渴死在半路上的风险。

    车窗外有野生的动物经过,向璈这些天里一直想去打几次猎, 可白孚担心受污染的动物会把辐射病传染给她,再加上打猎又太耽误路程, 所以几次都强行将她拦下了。

    “车上一滴水都没有了, ”向璈晃了晃空空如也的瓶子, 向着刚下楼的白孚抱怨道,“你不是从黑市来的吗, 就不能给我指条明路?”

    “我只是熟悉黑市内部的环境,外面的道路我一次也没走过。”白孚背对着她坐在金属楼梯上, 连头都不抬一下。

    离开落日城后不久,向璈就告知了她此行的目标, 然而白孚并没有如她预料中的抗拒,反而很快就接受了重回黑市的计划, 尽管向璈觉得她有心事, 但她也没有明确表达过反对之情。

    旅途刚开始时,二人的关系还算融洽, 只是随着物质的分配逐渐捉襟见肘,这支二人小队的气氛又不可避免地下降,到如今就变成了向璈专心开车,而白孚整天琢磨用带出来的布料做点儿日用品,双方之间连交流都少得可怜。

    向璈打算改变这种现状。

    一般来说,辐射对动物的伤害大多是通过对DNA的不可逆损伤来使其畸形或死亡的,而这需要辐射在其体内达到一定的剂量,反过来推,形状正常还活碰乱跳的动物理论上体内的辐射含量不会太高。

    即使某些辐射病像潜伏期那样暂时没有发作,承载辐射的动物们经过了四十年的生长和繁衍,被打乱的基因也早已稳定地遗传给了后代,换言之,它们完成了与辐射的共生,并在辐射的帮助下加速进化了。

    那么这是否能代表,这些动物的肉就像成熟的转基因技术产物,即使吃了也不会对人体造成太大的伤害?

    不过,这只是向璈的想当然,她也不敢直接冒险去吃这些动物的肉,于是软磨硬泡地从猎人团团长那里“借”来了一台小型净化仪器,虽然效率奇低无比,但好歹能用。

    这样一来,她欠缺的就是一把趁手的捕猎武器了,撬棍和弹弓虽然对人好用,但皮糙肉厚的大型动物可瞧不上这玩意儿,她现在急需一套完整的猎人装备,保证在接下来愈发艰难的战斗中拥有一战之力。

    “白孚,能不能把你从落日城顺出来的菜刀借我一用?”向璈忽然停下车,张望着看向不远处的几棵小树。

    “你想干什么,在草地上追着野兔砍吗?”

    “想什么呢,我去搞点儿木头,”向璈戴上防护面具,又穿上了这几天用厚帆布做的简陋防护服,“你留下看守基地车,我天黑之前就回来。”

    白孚“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忙活手上的工作——给另一件帆布防护服涂抹橡胶。

    前天二人意外发现了一棵孤零零的橡胶树,并从它身上取出了将近一斤的天然橡胶,然而这份意外之喜却因为缺乏硫无法进行深一步加工,白孚就决定把它们都用在防护工作上,避免再一次感染辐射病。

    不过这种防护服的效果其实微乎其微,真正的防护服还是需要掺杂了氧化铅粉的硫化橡胶制作,没有铅的橡胶更多只能起到心理作用。

    向璈不打算在这些无用功上浪费精力,她拎着菜刀走到小树附近,菜刀不比砍刀,稍粗一点儿的树枝就会崩掉刀刃,她只能掰了几根还算坚硬的直树枝,用菜刀将它们削成扇形的木条。

    然后,将橡胶涂在这些木条的侧面,再用坚韧的长草扎紧,一根拼接而成的长木棍就完成了,而且有了橡胶的加持,它比常规的木棍还要结实不少。

    向璈用同样的方法做了两根木棍,一根削尖了做成长矛,另一根留着晚上磨石头做铲子,如果到明天还不下雨,她就必须通过挖掘的方式获取地下水了。

    山丘的背面有几只野兔在觅食,但它们不足以成为向璈的目标,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抓个大猎物实在太可惜了,比如山丘对面的……

    “哼哼——”

    一只单独行动的小野猪正在山丘的背风坡刨土玩儿,它看上去还不到一百斤,嘴角的獠牙也还未长出来,最重要的是,它的同伴处在离它非常远的位置,这让向璈可以放心地对它下手。

    木质的长矛没有便于拔出的凹槽,向璈必须追求一击致命,才能避免被小野猪伤到或是被野猪群发现。

    “小猪猪,乖一点别乱动,”向璈蹑手蹑脚地绕到山丘高处,使自己可以通过俯冲下来加强攻击力,“我只是借你的肉用一下,你的大恩大德我会铭记在肚子里的~”

    小野猪哼唧了两声,低着头没有去看她,这小家伙拱土拱得实在不亦乐乎,全然没有注意到危险正在悄然逼近。

    向璈见自己的行踪没有暴露,更加大胆地接近了小野猪,并站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调整自己的攻击方向,力求能一击命中它最脆弱的头部或颈部。

    “三,二,一,接招吧!”

    噗呲——

    尖锐的长矛从小野猪的后颈刺了进去,霎时间,半截木棍都被鲜血染成了殷红色,然而厚实的脂肪和肉将它最致命的部位保护了起来,没有立刻死亡的小野猪剧烈的挣扎,让向璈跟着它一起摔下了山坡。

    “哼哼!”

    “呜哇……”向璈不愿放弃难得的猎物,于是死死地握紧了插在野猪后脖颈处的木矛,“你快停下啊——”

    受惊的小野猪顺着山丘俯冲了下去,向璈只得一跃骑到了它的背上,用双腿紧紧夹住它的两侧防止掉下去,双手则搅动着长矛想让它早点失血过多倒下。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野生动物那顽强的生命力,飙着血的小野猪展现出了异常惊人的求生意志,硬是在载着人的情况下跑出了一大截的路程,最后来到了一片被丘陵环抱低地内并撞上了巨大的岩石,才因失血过多不甘心地倒下了。

    “哈……救命啊,脑浆子都快被晃出来了……”向璈只觉得这一路上天旋地转,握着长矛的手都被磨得虎口发麻,夹着野猪肚子的双腿更是累得连走路都不稳了。

    果然,作为一个经常跟人打交道的雇佣兵,在对付动物这方面还差得太远了。

    在那块撞翻了野猪的岩石上坐了一会儿,向璈的脑子逐渐恢复了过来,这时她打量四周,才发觉自己已经被带到了一篇完全陌生的地方,别说是回去的路,她现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

    “真是要了个大命了,”向璈用长矛把小野猪挑了起来,搭了块布就扛在了肩膀上,准备尝试走出这个大坑,“我是从那个山丘下来的吗?嗨,不管了,先走上去看看吧。”

    七八十斤重的小野猪压得她直打颤,好在上坡时身体是向前用力的,不至于被小野猪的体重压得人仰马翻。

    但饶是如此,爬坡的进度依旧十分缓慢,野猪的血水和她的汗水混在一起,将白色防护服背部的大半都染成了红色,和被电离辐射染成橙黄的天空倒是相称。

    待到向璈爬到了山丘顶上,太阳都已经斜落西山了,耀眼的黄昏日光刺得她看不清前方的景象,忽然,不远处的一块平地上闪过一道绿色的光斑,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怎么会有移动的绿光呢?而且它们移动的方向好像是……哎哟!”

    不够稳当的小野猪拍在她的背上,将还没站稳的向璈整个人都推了出去,在和野猪的第二次翻滚后,向璈成功跌进了那块泛着绿光的平地,只是这次不知为什么摔得更疼一些。

    “该死,这里的地面为什么是硬的?”

    向璈扫开压在自己下面的一层薄土,忽然摸到一块粗糙且坚硬的东西,她定睛一看,只见一条蜿蜒的沥青路面从土层下显现出来,看上去与自己寻找的那条长途公路十分相似。

    “难怪看不到路,原来是被尘土给埋住了,”向璈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居然找到了目标,连忙抱着野猪从地上爬起来,“快,我得赶紧回去告诉白孚!”

    沙沙沙——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突然自背后传来,向璈刚一回过头,只见路边的土里钻出了更多绿色的荧光斑点,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是,这是些什么东西啊?!

    还没等向璈看清它们的真面目,这些小家伙就开始控诉她砸坏了自己的巢穴,随即便像洪水一般涌向了她。

    第43章 绿蚁

    “喂, 我不是故意的,”向璈在身上摸了一圈,可用的武器只有菜刀和木棍, 显然都不适合对付这些小东西, “你们别过来,不然我可就要不客气了啊!”

    沙沙沙——

    越来越多的绿色荧光点从土里钻出来,几乎要把向璈和小野猪给包围起来,直到这时她才看清它们的真面目:一群腹部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荧光绿的变异蚂蚁, 正嗅着野猪散发出的血腥味步步紧逼。

    向璈不敢先一步攻击这些家伙, 毕竟在不知道它们有没有变异出新的性状前,一切都要保持谨慎。

    蚂蚁们却不打算放过这个闯入它们地盘的不速之客,何况她的身上还带新鲜的肉食, 送上门的食物可比辛苦捕猎得来的要轻松,蚂蚁们是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呲——

    不知是哪只蚂蚁先动了手, 伴随着荧光色腹部的一阵收缩, 一股绿色的不明液体喷洒在向璈脚下的沥青路面上, 一声“呲啦”音过后,沾染了绿色液体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坑洼, 彰显了液体强大的腐蚀性。

    “不是吧,又来个会喷毒的, ”向璈回想起了在沙漠里被毒蛇威胁的恐惧,连忙把帆布防护服裹得更严实了些, “这么多蚂蚁要是一起攻击,我可躲不开啊……”

    话音未落, 蚂蚁们就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 齐刷刷地收紧了装满酸性液体的荧光腹部,瞄准了向璈所在的位置准备攻击。

    嘀!嘀!嘀!

    储水器发出了空掉的提示音, 白孚回过神来,看向只装了浅浅一层凉水的杯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太阳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余光还照亮了半边天空,可向璈依旧没有回来。

    白孚喝光了最后的一口水,将涂好橡胶的防护服挂在阴凉处放着,因为用的是变异橡胶树的胶,所以防护服上满是不均匀的橙红色,与她忐忑不安的心情倒正好对应了。

    也罢,在车上带着也没什么事可做,还不如出去找找向璈去了哪里,最好不要是遇到危险了。

    嘭——

    木棍敲在蚂蚁臃肿的肚子上,爆出的酸液立刻将棍子腐蚀成了黑色,好在棍子内部的夹缝中充填了些许橡胶,才使得它没有当场断成两截。

    但这并不能阻挡蚂蚁大军的攻势,随着兵蚁的一声令下,雨点般的酸性毒液朝着她一齐袭来,躲闪不开的向璈只得脱下防护服,用棍子挑起来接住蚂蚁的攻击,很快,白色的防护服上就全是斑点状的碳化黑斑了。

    向璈本想抬脚把这些烦人的小玩意儿踩成浆糊,但一想到这又是自己为数不多的胶底鞋,又只好讪讪地后退两步,站到一块蚂蚁爬不上来的石头上抵御攻击。

    “向……璈……”

    忽然出现的声音促使她想探出头去看一眼,然而刚漏出一道缝隙,一束蚁酸就冲着她的面门飞来,搞得向璈连忙躲起来叫骂道:“什么鬼,这年头连蚂蚁都会说人话了吗?!”

    其实这只是蚂蚁们无意间摩擦产生的声音,它们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但一见到对方会被这种声音吸引注意,学聪明了的蚂蚁们便故技重施,发出了更多神似呼唤的声音。

    “喂,向璈,你还好吗?”

    “狗日的蚂蚁,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你的当吗!”向璈终于从野猪身上拔出了长矛,向着脚下的蚁群扫了过去,“都给我滚开,我真是见了鬼了才会遇到你们!”

    此时的白孚正好站在另一侧的山坡上,从她的角度并不能看到地面上的小蚂蚁们,只见到向璈跟个神经病一样挑着防护服在原地瞎蹦跶,她挠了挠头,隐约间听到了“蚂蚁”两个字眼。

    “向璈这个笨蛋,不会被一群蚂蚁给困住了吧,”白孚压住想笑的情绪,从路边捡了一块圆润的石头,将几节布头缠在石头上,“对付蚂蚁当然要用火咯,让我来帮她一把!”

    说完,她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包着石头的布团,并趁着火焰还没烧到手时将火球丢到了向璈的前方。

    “等等,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向璈又扒下一条缝隙,正巧目睹了白孚扔出火球的一幕,“我靠你个笨蛋,蚁酸遇明火是会爆炸的啊!”

    轰——

    面对避无可比的爆炸,向璈只得将破损的防护服往身上一蒙,抱着已经快流干了血的小野猪尸体滚向路面的沙土中,这才好不容易躲过了一劫。

    然而还没等她爬起来查看背后有没有被烧的痕迹时,一阵湿润的触感突然在背上扩散开,起初她还惊恐地以为是被炸得血流成河了,等到过了几秒后还没闻到血腥味,她才意识到是下雨了。

    “向璈,你没事吧?”

    意识到闯了大祸的白孚连忙跑过来查看情况,她刚要伸出手扶起向璈时,对方却一个猛子跳起来握住她的胳膊,嘴里还念叨着:“你做得好啊白孚,终于下雨了啊!”

    “你别是脑子炸傻了,”白孚赶紧把她从泥坑里拽出来,“快回车上去,辐射区的雨里也是有辐射的!”

    “不行,我还有急事要做呢,”向璈把野猪扛在肩上,然后指使起白孚道,“去把你剩下的橡胶拿来,快,掏几个肚子饱满的蚂蚁回去,有用。”

    “这种事交给我,你的辐射病才刚好,不能淋雨!”

    向璈打了个喷嚏,然后无奈地叮嘱道:“记住,一定要肚子完整的。”

    “知道了。”

    二人逃也似地回到了基地车上,向璈抓紧时间去净水装置前调试设备;而白孚将右手往橡胶桶里一伸,一个天然的橡胶手套就算是完成了,她又连忙跑进雨幕中找蚂蚁。

    蚂蚁再怎么变异也还是蚂蚁,不是怪物,怕火怕水的天性还是保留着的,一阵瓢泼大雨降下后,整个灌了水的蚁巢内都是被淹死的大蚂蚁,鼓鼓的肚子让它们漂浮在了水面上,伴着荧光绿的光点异常妖冶。

    白孚将沾满了橡胶的手伸进蚁巢内,这种变异橡胶倒是很好地抵御了蚁酸的侵蚀,她轻轻捏住蚂蚁纤细的腰部,将它们挨个掏出来检查腹部,符合向璈要求的就全部装进随身的塑料水瓶中。

    “……五个,六个,七个、八个……诶,这是什么东西?”

    忽然间,白孚的手指捏到了一个坚硬的小石子状物体,她将那东西取出,只见这是一个不规则的蓝绿色小晶体,从外表上看倒很像白孚听说过的辐射结晶,不过这东西只在辐射浓度极高的地方才会出现,这几个小的应该是蚂蚁从其它地区搬运来的。

    “不管了,一起装起来带走吧。”白孚把辐射结晶丢进另一个干燥些的瓶子,又陆续掏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雨下得相当大,等到白孚回到基地车上时全身都湿透了,向璈替她找出了干净的衣服,随后便告诉她自己找到了公路。

    “你打算怎么办?”白孚一边擦头发一边问道。

    “先在这里接一会儿雨,顺便把这只小野猪给处理了,”向璈见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就顺手关上了窗户外的装甲盖板,“等明天天亮才出发也不迟。”

    白孚点了点头,坐在真皮沙发上休息。

    净水装置的运行速度稍微快些,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就有干净的水可用了,向璈正好趁这段时间给野猪剥皮。

    小野猪的颈部已经被长矛搅烂了,导致这实在不能算一张完整的皮子,向璈便决定用最好的部位给白孚做一顶帽子,就当是她跑这一趟的犒劳了;剩下的边角料全部拿来熬煮成胶,留着日后做工具用。

    因为皮子已经破损,向璈也不再费事剥成筒子皮,而是直接一刀开了膛,剥下来的皮子上沾满了血污,她找了一个暂时用不到的大型容器,将皮子放在里面暂存,等到产出净水后再开始清洗工作。

    当下最重要的活儿还是削肉,车上的小型净化箱也就家用微波炉那么大小,单次净化又需要花掉一整晚的时间,如果不抓紧时间开工,怕是等到腐烂了也净化不完(未净化的肉不能放进冰箱,会污染)。

    车上没有合适的削肉小刀,向璈只能抱怨着用菜刀将肉剔下来,控制菜刀在骨缝中灵活运动实在不容易,她到硬生生把这个技术活干成了体力活。

    白孚可没精力陪她收拾到后半夜,等到水净化又加热完,她就抓紧洗了一次久违的热水澡,旋即便丢下向璈自己去睡觉了。

    野猪的出肉率远比家猪低,为了这不知道有没有三十斤的猪肉,向璈愣是熬到了凌晨时分,然而她却还强撑着不能睡觉——那些蚂蚁还没处理呢。

    将蚂蚁体内的液体蒸馏后可以得到蚁酸,这是用于皮革鞣制中酸浸这一步的好材料,因此向璈才要白孚帮自己抓蚂蚁。

    由于基地车不具备蒸馏装置,她通宵用罐头盒子赶制一个金属的蒸馏器,车上没有合适的燃料,向璈又只得在心疼电费的同时把电磁炉开到最大,待到确认这个简陋的装置能正常获取蚁酸后,她才敢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屋睡觉。

    第44章 废弃小镇

    “咳咳……向璈, 你这什么味道啊!”

    一大清早,白孚就被厨房飘出来的浓烈刺激性气味呛得直咳嗽,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躺在屋里睡大觉, 她喊了一会儿也没见那人起床, 只好自己去厨房关火。

    “嘶,这罐子底都快烧穿了,”白孚用木棍戳了一下糊在罐底上的蚂蚁尸体,又敲了敲冷凝瓶里的透明酸性液体, “这货到底从哪儿学来这么多奇怪的方法……”

    回想一下自己记忆里已然模糊了的片段, 比这悲惨的处境也不是没有过,但这么胡来的行为纯属作死,自己打死都不会这么将就。

    白孚捏了下眉心, 替她把蒸馏出的蚁酸储存在小瓶子里,用剩下的橡胶密封了一下便放进了冰箱。

    净水室里的两个大罐子都装满了纯净水, 省着点儿估计能用大半个月, 前提是尽量减少洗澡次数, 白孚顺手关掉了热水器,弥补开了一夜的电磁炉所消耗的电量。

    净化箱里的野猪肉已经去除了辐射, 白孚把压缩饼干的包装纸拼接在一起,做成大包装纸后包起猪肉, 放在冰箱中离蚁酸较远的位置;她还注意到向璈在切肉时把肥肉单独拿了出来,摆在一旁不知有何用处。

    咔——

    “你在外面吵什么, ”正巧向璈这时候从房间起床了,打着哈欠向她问道, “我一共就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你还一大清早的打扰我。”

    “不是你说要今早赶路嘛,”白孚打开窗户上的盖板, 刺目的阳光瞬间笼罩了整个基地车,“雨早就停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上路?”

    “我怎么感觉你这次这么着急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找的是你亲舅,”向璈颇不情愿地坐在驾驶座上,按下启动的红色按钮,“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没有,我只是单纯想快点儿离开这鬼地方。”

    听到这个充满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回答,向璈挑了下眉毛,一声不吭地将心思都投在开车上。

    因为长期缺乏维护,长途公路的路面磨损得十分严重,加上道路本身就蜿蜒崎岖,自动辅助驾驶功能暂时用不上了,向璈必须亲自上手开车。

    基地车的体型极大,方向盘也不是一般人能转得动的,上百吨的重量还容易压坏路面,搞得她只能全程用蛮力在路边的草地上开,将开车变成了纯粹的体力活儿。

    白孚也觉得刚才的态度不怎么样,便心虚地走到装野猪皮的大桶旁,说道:“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儿干,要不帮你做点工作?”

    “行啊,你替我把皮子洗了吧,”向璈刚好想治她一下,“把桶里倒满清水,然后用木棍一直搅和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白孚找来了向璈昨天做的棍子,“要洗多长时间?”

    “不多,也就五六个小时吧。”

    ……我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白孚拿着棍子坐在桶边,像个机器人似地不断重复搅拌的动作。

    两个人谁都不跟谁说话,紧张的气氛丝毫没有因为物资压力的缓解而有所改变,落日城里共患难所带来的情感显然不足以让二人的关系从合作者变成同伴,向璈觉得她们之间还缺少一个契机,只是这个契机在哪儿就不得而知了。

    依照着纠正过后的地图,基地车就这么慢悠悠地开了五个多小时,沉默的惯性却还未消除,直到向璈隐约看到了几个破败的屋顶,二人之间才有了新的话题。

    “前面好像是个小镇,”向璈停下车,回过头轻声提醒了一下,“走,咱们下去看看吧。”

    白孚的肩膀和胳膊都已经被重复性的机械劳动折磨得酸痛了,她如释重负般地丢下木棍,从一旁的桌子上拿了包压缩饼干塞进嘴里,边嚼便走到窗户边查看状况。

    小镇的周围都被茂密的树木和杂草覆盖了,其中的具体情况看不真切,但大部分房子的屋顶还是肉眼可见的残破,藤蔓类植物爬满了磨损严重的墙壁,连窗户和门都被它们的身影所攻占了。

    很明显,至少这外层的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你确定这里面有活人?”白孚随口嘟囔了一句。

    “没有活人岂不是更好,直接撬开大门进去拿点儿东西,”向璈带上了背包和撬棍,“走吧,说不定还能找到些旧世界的残留物品呢~”

    二人下了基地车,沿着被杂草掩埋的公路进了小镇,起初她们的确没看到任何人类活动过的痕迹,但随着逐渐向镇子中心深入,缠绕在路边的藤蔓植物却陡然减少了,连地砖缝隙的矮草都有了明显被割过的痕迹。

    “咳咳——咳咳咳——”

    一连串的咳嗽声让二人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向璈一把掏出撬棍,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缓慢靠近,并试图从建筑的间隙中看清对面是谁。

    忽然,一个红色的光线照在了她的身上,误以为是红外瞄准仪的向璈顿时方寸大乱,连白孚都顾不上便钻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中。

    “大小姐今天是怎么了,”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小镇中心传来,“来就来呗,怎么还偷偷摸摸的?”

    白孚闻声看向了中央的小广场附近,只见一个位置优良的大型商店门口坐着一位五六十岁的干瘦老人,正靠在躺椅上悠哉悠哉地抽着烟休憩。

    “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向璈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口中还小声念叨了几句,“我这实力还真退步得不行……”

    “先提前说好,”老头似乎没听到她的话,抽着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我最近生意可不咋地,所以添头的事你可就别想了。”

    向璈可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过对方显然没有恶意,加上他看上去跟原主挺熟悉,二人还是带着良好的态度走了上去。

    “你一笑肯定就没好事,”老头吐出一口白烟,用中指敲了敲身旁写满大字的木牌,“这次是来换东西的,还是要去黑市啊?”

    “啊?”

    合着去黑市是要找这老头吗?布雷莎这个混蛋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啊!

    向璈走上前看了眼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各种物品的名称,再抬头观察下商店的门面,斜上方还挂着两个小号的木牌,分别写着“回收站”和“交易站”两个名字。

    看来这老头是专门在这里收购和售卖物资的,或许自己应该尊称他为“站长”?

    以及这样看来,附近大概率活跃着不少拾荒者或其他身份的人类,否则很难形成一个专门为废土区人类提供服务的站点。

    “去黑市,但先换点东西,”向璈回忆起昨天要啥啥没有的窘迫,打算借机给自己的装备升一下级,“您这里有小刀和铁斧吗?”

    “哟,这会儿称呼都用上‘您’了,看来最近过得不咋地吧,”老头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拿来了一个包着牛皮的箱子,“喏,想要什么样的刀?”

    “就是能割肉剔骨的那种尖头短刀,要锋利一点的,”向璈在老头的注视下打开箱子,从琳琅满目的刀具中挑了把趁手的,“这个,卖吗?”

    “嘶,你这眼光怎么突然这么毒了,一眼就挑中了我这儿最好的短刀,”也不知老头这话是真心疼还是想抬价,“老规矩,以物换物,让我看看你这次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向璈转头将目光投向了白孚,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交头接耳道:“你剩下的那小半桶橡胶还用不用了?不用的话拿来换刀呗,哦对了,顺便再把风镐和菜刀拿来,反正短时间内也用不到它们。”

    白孚想了一下,好像确实用处不大了,便返回基地车把她说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橡胶加菜刀换你一把短刀和斧子,风镐跟你换一个筒状铸铁小炭炉,”向璈把东西摆到商店的桌子上,“怎么样?别跟我说你没有啊。”

    “我还以为你会跟以前一样换点儿吃喝玩乐用的,怎么忽然变正经了,”老头转身去仓库翻找了一会儿,而后便带着她想要的东西出来了,“东西在这儿了,你自己检查一遍吧。”

    向璈大致看了一圈,见东西符合自己的要求,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接着问起了正经事,“我们还要去黑市,再劳烦一下您呗?”

    “忘了告诉你了,黑市两三个月前搬走了,”老头重新回到他心爱的藤条躺椅上,边抽烟边回答她的问题,“你得自己想办法过去咯~”

    “搬走了?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今年的大型展览会要开在咱们这个片区嘛,就是卖各种新鲜玩意儿的内个,原来的地方太小,容不下那么多的人,所以就搬去了废弃城市附近。”

    “原来如此,”向璈松了一口气,“我们想尽快去一趟黑市,请问您能给指一条路吗?”

    “就老城区嘛,你去过的地方,”老头有点不耐烦地指了一个方向,“一直走就行,看到人多的地方就是了。”

    正当向璈准备道谢离开时,旁边一直沉默着的白孚突然凑了上来,冷不丁地向老头问了一个问题:“老爷爷,问您个问题,您知道有个姓胡的黑商会参加这次展览吗?”

    第45章 黑市的消息

    “姓胡?”老头摸了摸发白的胡茬子, 略微沉吟了一阵子,“今年会上姓胡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这次展览会的主办人。”

    白孚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呃, 该聊的都聊完了,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向璈连忙站出来打圆场,“站长再见, 我们下次再来!”

    “真是的, 这俩人怎么都怪怪的?”

    无视了老头的碎碎念,向璈拽着白孚光速回到了车上,她让白孚先在沙发上呆一会儿, 等到她愿意交流了再来问话。

    趁着这段时间,向璈又把提前准备好的野猪肥肉丢进锅里, 加大火力开始炼油;自己则拿上蚁酸和短刀, 坐在过道上继续处理野猪皮。

    白孚一个人待在临时接待室里休息, 她的身体瘫在沙发上完全不想动,脑子却不自觉地回想起了十二年前的事情……

    “小朋友, 叔叔这里有好东西,要不要看看啊?”

    还没桌子高的小女孩闻言停下来, 好奇地打量着摊位上五颜六色的石头,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就是工业上用不到的矿石, 很漂亮吧,”满脸横肉的男人坐在马扎上, 一双三角眼极力弯出了亲和的笑意, “叔叔我是矿上的人,偷偷捎了点石头出来卖钱。”

    “你很缺钱吗?”

    “那……倒也不是, 不过钱这种东西永远是越多越好,”男人想了一下,又补充了几句,“当然,比钱更有用的东西也不是没有,只是那可不是我这种身份的人可以觊觎的了~”

    “哦,”小女孩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目光却放在了一个奇怪的玻璃瓶上,里面还有几块散发着诡异光芒的晶体,“这个好漂亮啊!”

    “诶,等等,这个可不能碰——”

    男人的阻拦迟了一步,小女孩肉乎乎地小手已经握在了玻璃瓶上,突如其来地警告让她愣在了原地,那些璀璨的晶石就这样紧靠在她身边,却没有出现任何不寻常的反应。

    “没事,你没事?”

    男人错愕地呢喃了几句,他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圈,然后似乎是故意让瓶子在她手中多呆了几秒,才带上特制的首套将它接了回来。

    小女孩茫然地对了对手指,大约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男人又借机多观察了几秒,才发现这个小孩和废土上常见的人不太一样——她没有穿戴任何的防护措施。

    “有意思,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见到这种事……”男人恍然回过神来,笑着从随身的箱子里取出一块彩色的刚玉,温柔地递到小女孩手中,“你看,这个叫宝石,不比刚才那些破晶石好看多了?”

    “可是,我喜欢那些……”

    “那些可是很贵的,你一个小孩子可买不起,”男人趁机开始套话,“你家大人呢?不如叫你爸爸妈妈来给你买吧?”

    小女孩回头张望了一圈,忽然跳起来指着某个方向,“唔……妈妈在那里!”

    “小白孚,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忽然出现,不知为何,她的身上有一种与废土格格不入的气质,“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咯。”

    “妈妈,这个石头好漂亮,我想要!”

    女人轻瞟了那瓶晶石一眼,却顿时皱起了眉头;男人见状连忙哂笑几声,手脚麻利地收起了那些东西,然而他的视线却始终紧缩在小女孩的身上,似乎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什么。

    “这种危险的东西不该放在这里,您还是好自为之吧。”女人丢下一句不冷不热的提醒,随即便带着小女孩离开了黑市……

    “喂,白孚,别发呆了!”

    白孚猛地清醒过来,只见向璈正站在她面前,手里还端着小半锅番茄炖野猪肉,“都到了吃饭时间了,你还打算继续在这里坐着?”

    “没……没有,”白孚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暂时忘掉以前的事,“我们怎么还停在这里,你不是已经知道黑市在哪里了吗?”

    “我知道个屁啊,我又没有原主的记忆,哪儿知道老城区在什么地方,”向璈又端来两盘熟悉的饼干糊糊,吃了这么久,这玩意儿已经快成为刻入DNA的必备主食了,“那老头还啥都不肯说……你知道路吗?”

    “大概知道,我很多年没去过了,不过废土的建筑布局一般不会变化太大,”白孚拿过她身上的地图,凭着记忆在上面画了一条新的路线,“你找这个路走,就算不对也不会差得太远。”

    “行吧,希望你不要把我带到沟里去……”向璈嘟囔着收回地图。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先跟你说一下,”白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算把某些事告诉向璈,“我有一点儿私事要去处理,你能不能让我单独行动一段时间。”

    “可以,但你还是我车上的人,离开黑市前你必须全头全尾的回到车上,”向璈估摸着她也不愿意说太多,干脆不过问她要干什么,“还有,每隔三个小时通讯一次,我要确保你不打算跑路。”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白孚放下心来,开始专心闷头吃饭。

    “等一下,你的话说完了,我还有一肚子问题没说呢,”向璈不满地敲了敲锅沿,“黑市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展览会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搞得跟官方牵头举办似的!”

    “黑市就是非法市场呀,专门兜售联邦、南方财团和独立庇护城禁止交易的物品,或是卖的东西合法,但商人本身比较特殊,因此也会选择跑到黑市来交易。”

    “就这么简单?”

    “废土嘛,你懂的,在缺少监管的环境里,黑市是极其容易壮大的,再加上合法商人和官方中转站也跟他们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各个地点都迅速建立起了规模庞大的黑市据点,并联系起来形成了一个完成的运转体系。”

    “也就是黑市替代了应有的官方商业体系,成了各地商品相互流动的枢纽,对吧?”

    “意思差不多,不过黑市的联系还是比较松散的,真正在市场上占率主流的其实是移动商人和个体散户。”

    向璈一想到废土上乱七八糟的各路势力,心烦得连饭都不想吃了,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接着问道:“那展览会又是个什么东西?”

    “是个欲盖弥彰的假名字,小型的展览会其实就是各地每年定期举办的拍卖会,专门卖一些平日见不到的东西,比如……”白孚顿了顿,含着一口食物模糊地答,“比如你买走我的那场。”

    “那大的呢?”向璈赶紧岔开话题。

    “大型的可就不是卖常规商品的了,它往往视情况来决定般在什么地方,时间地点都只有高层才知道,因此关于它的举办信息本身也是一件抢手的商品,上次在这老城区举办还是十二年前,我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

    “听上去好奇怪,它卖的是什么?”

    “什么都可以,来路不明的仪器、信息,甚至是某项机密的技术,一件物品是否出售只取决于有没有人为它买单,甚至权力和黑市本身也可以交易。”

    “啊?买卖黑市!”向璈一下子听傻了。

    “对,可以买,”白孚搅动着盘里的食物,“不然那个人也成为不了主办方。”

    “这真是个魔幻的世界……”

    向璈低下头塞了一口食物,这下她大概知道那位神秘的舅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估计也是为了交易什么而来的,嗯……反正自己也不着急离开,不如也去买点儿用得到的东西,比如子弹和枪。

    只是自己除了基地车以外,身上一点儿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也不知道赏金猎人这个身份能不能接悬赏订单,说不定自己可以暂时回归老本行?

    “我吃饱了,”没等向璈思考完,白孚忽然把只吃了一半的食物一推,起身离开了沙发,“没事的话我就先回房间了,展览会停留的时间很短,你最好尽快赶过去。”

    说完,她还真就回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不出来了。

    “这算什么,”向璈把她那份拖到自己面前,一起吃了个精光,“有心事也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带了个谜语人呢!”

    向璈愤愤不平地收拾了碗筷,又跑去厨房把满锅的热油倒出来冷却,残余的肥肉渣放进净化箱二次净化,猪油则趁它还是液体状态时,涂在酸浸好的皮子上进行鞣制。

    用蚁酸进行酸浸的皮革应该更适合铬鞣,但这鬼地方哪有碱式硫酸铬,她便试试用油鞣能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这个白孚,我说她怎么爽快地答应回黑市了,搞了半天一直惦记处理她自己的事,”向璈的手和脑子各干各的,嘴里还一个劲儿地抱怨不停,“到头来还不是把活儿都抛给我做,我当初到底是哪根筋抽了要把她留在车上!”

    正当她满腹的牢骚无处发泄时,车外忽然闪过一个身影,在迅速观察了基地车一会儿后,他又重新消失在车窗之外。

    第46章 老城区

    “忘记今天发生过的事情吧, 只有这样,你才能平安地活下来。”

    “不,妈妈, 不要!”

    砰——

    又是同样的场景, 却再次上演了不一样的内容,本该刻骨铭心的记忆始终无比混乱,连带着心绪也开始变得惶恐。

    白孚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 基地车又被停在了陌生的地方, 楼下还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鸣声,不知道向璈这个家伙又在搞什么东西。

    她爬起来穿上衣服,走出房间, 却发现对面的工作室被换成了实验室,而原本的工作台和工具等都被搬到了一楼, 但里面没有人, 只有一个盖了黄泥的小炭炉正在运作。

    “你可终于起床了, ”基地车的大门忽然开了,背了满满一大捆木柴的向璈走了进来, 向她展示自己一早晨的成果,“喏, 我把工作室挪到一楼来,这样就不会打扰你休息了。”

    “你费这么大事就是为了这个, ”白孚替她把柴火堆到角落里,“没必要瞎折腾, 有这精力还不如干点儿正经事。”

    “正经事也没耽误啊, ”向璈故作神秘地挡在她面前,从背后掏出一顶做工粗糙的野猪皮帽子, “铛铛!给你做的帽子!”

    “你……你做这东西干什么?”

    “不是我想做这个,而是那张破皮子只够做帽子的,”向璈在破坏气氛这方面还真是天赋异禀,硬生生把白孚的感动憋回去了,“而且这野猪的毛还贼扎手,也就戴头上能舒服点儿了。”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啊。”白孚一把将帽子扣在头上。

    “谢就不用了,帮我干点活儿呗,”向璈充分贯彻了“拿人手短”和“严以待人”两项绝活,推着白孚又一次进了厨房,“我去开车,你帮我看着锅点儿,里面熬着胶呢!”

    说完,她就赶紧转身跑进了驾驶室,临了还把门给关上了。

    为了防止有人惦记自己身边最值钱的基地车,唯一能打开驾驶室和中控室的的虹膜锁至今只录了向璈一个人的数据,连白孚也只能在她陪同的情况下进去,如今向璈关了门,明显是不想有人打扰到她,

    也好,自己清净一会儿。

    白孚坐在厨房中央的小凳子上,小铁锅里正熬煮着野猪皮的边角料,向璈已经提前把猪皮蒸熟磨碎了,她需要做的就是时不时搅拌一下,让猪皮胶慢慢浓缩至粘稠即可。

    老城区离小镇不算远,不过二者之间的道路已完全损坏了,向璈只好从林间的小路颠簸过去。

    她并非不愿意说几句好话安慰白孚一下,或是出手替她把问题解决了,只是很多心结终归还是要靠她自己解决的,说不定还可以借此让她成长起来。

    老头的话还真没骗人,沿着白孚划定的路线走,果真能看到人逐渐多了起来,自从离开落日城后,向璈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聚集在废土上,甚至还没进城区车就快开不动了。

    “嗨,让我看看这是谁来了,”基地车的体型太过显眼,马上就被熟悉的人认了出来,“这不是向大小姐吗,有段日子没见了。”

    “是啊,最近忙得很,实在没功夫出来。”

    向璈压根就不认识他,但为了不暴露还是假装熟络地聊了起来,那人看上去比自己大几岁,左腿像是落下伤病一样走不稳当,姑且就称之为“瘸子”好了。

    “你有什么可忙的呀,那大沙漠里也没个事儿干,”瘸子似乎跟原主很熟悉,倚靠在车门上跟她插科打诨,“还不如跟我留在这边儿呢,好歹是不时还能见点儿新鲜的人或事。”

    “你说得对,所以我这不是过来了嘛。”

    向璈冲他挥了下手,示意他先让开,自己要找个地方停车,随即趁这段时间溜到了厨房,把又在发呆的白孚拽了起来,“喂,你认识外面这货吗?”

    “谁,那个瘸子吗,”白孚的脑子还是懵呼呼的,“他是原主的狐朋狗友之一,不过算比较靠谱的那一类,以前也是个赏金猎人,但能力不行,就靠着会与人打交道跑到黑市来开小摊,听说混得还行。”

    “哦~那正好,有带路的了,”向璈拿上武器和设备,准备和瘸子一起进入黑市,然而刚迈出几步就停下来问道,“你不是要分头行动吗,现在?”

    “啊……好,可以。”白孚其实没多少头绪,顺势就接下了她的话。

    “啧,你这状态可不行啊,”向璈关掉了厨房的电源,旋即把自己刚换的短刀和通讯终端一起塞给了白孚,“拿好了,待会儿你从车后方离开,记得保持通讯!”

    话音刚落,门外边响起了瘸子的催促声,向璈赶快下了车,假惺惺地和瘸子勾肩搭背聊了起来,而白孚也立刻从后面溜了出去。

    “你可算来了,”瘸子似乎没看出什么端倪,依旧熟络地和向璈吹嘘起来,“我可跟你说,我在黑市认识了不少大人物,走,我带你去挨个见见!”

    向璈也充分展现了自己的职业素养,陪着他有说有笑地进了黑市。

    所谓的老城区,实际就是旧世界残存下来的城市,外围临近郊区的部分已经塌陷成一片废墟了,买卖便宜货的小贩就只配聚集在这些废墟上,他们的客户也都是些常年为生存而奔波的流民或拾荒者。

    再向内一环的建筑还保持着轮廓清晰的外形,尽管磨损和裂缝已经爬满了建筑的表面,但乍一看还是能轻松分辨出它们是一些低层楼房,不怕塌陷的商人们占据了内部,售卖的物品也高级了起来。

    “你看那边,就是专门卖一些大家伙的了,”瘸子指着西边的废弃工厂介绍道,“那厂房里都是些大型机器,虽然质量不咋地,但稍微有点闲钱的人还是很青睐的,还有那些搭得起营地的小团体也会来买。”

    “那工厂看上去早就停运了吧,机器都是从哪儿产出的?”向璈借机多收集些信息。

    “肯定不可能是自己产的呀,不过你想一些大团体或者独立庇护城,是不是经常给他们的设备更新换代?换下来的旧设备就被倒卖到这边来了嘛!”

    向璈想了一下,觉得基地车上被原主卖掉的配件怕不是也到这儿来了。

    城市最内部的部分已经不能被称之为老城区了,那里分明就是一片缺乏维护的繁华市中心,即使和未被袭击的落日城比也不遑多让,所谓的大老板们应该就是在那里举办“展览会”了。

    向璈远远地眺望着那几座高楼大厦,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黑市秘钥,开始思考如何甩掉瘸子单独进去。

    “两个信用点就是两个信用点,我一个渣都不会多给你!”

    路边的小摊忽然发生了争执,向璈好奇地回头看去,发现是几个流民正在一个很像废品回收站的地方讨价还价,讨论的对象是一捆破得分不出样子的废铁皮。

    “废土上还能卖废铁的?”向璈随口问了一句。

    “当然能,对很多牛人来说废铁、废木头和废塑料瓶子都能变废为宝,有人需要就会有人买卖,废品站就是这么做大做强的,据说每一个人类聚居的地方就会有至少一个废品站,都快做成产业链了!”

    向璈脑子里开始考虑卖废品还债的可能性,并接着问道:“他们也用信用点做交易?”

    “不一定,废土上的货币又杂又乱,稍大一点的势力都会储备两种以上的货币,不过这一片以前是大猎人团的地盘,虽然现在赏金猎人们都跑去其它地方了,但用信用点交易的传统还是保留了下来。”

    “两种以上……”向璈想一下都觉得头大,“还有什么货币?”

    “庇护城保存了部分旧世界的纸币,最南端被财团把控的地方更喜欢黄金,中北部曾属于大猎人团的地方当然用信用点啦,还有很多大型营地之间也有自己的货币体系,我听说还有用瓶盖当钱的呢!不过也正是因为太乱了,以物易物才变成了废土上的主流。”

    向璈还想再问点什么,瘸子却觉得二人在外围逗留的时间太长了,便强行拉着她往里走,“别看了,你个大小姐还没沦落到要去捡破烂吧?走,我可告诉你嗷,今年可是来了个从北极科研基地跑出来的人,带来了不少联邦才有的新技术!”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还没走远的白孚猛地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二人偷听对话的内容。

    “联邦的技术不是一般人能应用的吧,”向璈注意到白孚的小动作,便放慢了脚步继续问道,“到这里卖能有销路吗?”

    “啧啧,这就是你的无知了,”瘸子压低了声音解释道,“黑市顶上的大老板们可都不是一般人,有一些呀本来就是从联邦出来自立门户的,或者跟某些更大的势力有所联系,总之,你就别提人家操心啦~”

    “那……就算能用又怎样,”向璈不服气地撇了撇嘴,“难不成这些大老板还有一个拯救全人类的心?”

    “哈,这可就是你想多了,想活命的人肯定愿意高价收购净化相关的产品,而垄断自然能带来更高的收益,这可是当年胡老板成功的秘诀啊。”

    一听到胡老板,向璈立马警觉了起来,她悄然向后方瞥了一眼,却发现白孚已经不知不觉地离开了,而瘸子再说下去也都只是些吹牛专用的车轱辘话了。

    看来想帮白孚调查过去的事,最好去跟那个跑出来的研究员见一面了。

    第47章 对赌

    “别惦记那些有的没的了, 和咱们这个阶层的人没关系,”瘸子被她问得累了,打算把话题的主动权追回到自己这边, “走走走, 你想买点什么,我带你去看,绝对不会被人给坑了!”

    “行啊,”向璈的心思早就不在买东西上了, 干脆随口打发他一句, “我想要把最新款的枪,你能带我去找一把吗?”

    哪知瘸子一听这话就乐了,连忙拍着胸脯打包票道:“巧了嘛这不是, 我刚来黑市时就是在一个大军火商手底下打的工,走, 我带你去看看!”

    向璈心里连叫不好, 自己身上一共只有三十几个信用点, 就是把她卖了也买不起枪啊!

    但瘸子哪管这么多,好不容易有个能在老朋友面前表现的机会, 他直接拖着向璈抄近路到了二环里,这地方的街道明显比外环整洁宽敞不少, 而且来的人也少了很多,敢上前去看货的也无一不是装备精良的精英人士。

    “全都是生面孔, 看来这次展览会吸引了不少外地人前来……”向璈不断用左顾右盼和自言自语来消解自己的紧张,可惜作用微乎其微。

    “别搁哪儿瞎嘟囔了, 过来, ”瘸子指着正前方一家格外敞亮的大号店铺,“看, 就是这儿,这里什么样的武器都有。”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钱啊!

    向璈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走了进去,店里只有几个同样是战斗人员的人在看货,双层的钢化玻璃将各种枪械保护在展览柜里,价格牌上一连串的“0”看得人望而却步。

    反正来都来了,装个逼挑把贵的开开眼呗。

    完成了自我安慰的向璈装起了大款,直奔柜台后的导购员问道:“咳嗯~你这里有没有适合赏金猎人用的突击步/枪?要最新型号的,还有各种配件也拿上来看看,哦对了,别忘了还有子弹。”

    “有的小姐,”导购员的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转身从后面的小房间里拿出一个真皮包裹的手提枪盒,“这是联邦研发的最新款制式突击步/枪,目前还属于未批量生产的状态,但各项测试均已通过,您可以先试一试。”

    怎么联邦的东西都跑到黑市来了,这保密工作未免也太差了吧?

    得亏雇佣兵这个职业是懂枪的,向璈光速完成了组装和调试,便开始了对这玩意儿的检查——准星无误差,膛线也没怎么磨损,证明这确实是新枪;拉开枪膛闻一下味道,大致也能判断出平日保养得不错。

    枪体主要呈黑铁色,7.62mm的大口径,具备点射和连续射击两种模式;主体是改良过的合成钢,枪托则换成了高强度的尼龙塑料,鱼骨的设计居然比向璈在原世界见过的还高级一点,贴腮处还细心地安装了贴腮板,防止烫脸。

    箱子里的配件除了自带的电子瞄具,还赠送了望远式瞄具、最近款的红外夜视仪,以及一个可以挂在枪管下方的榴弹发射器,但不外送榴弹。

    “有枪号吗?”向璈补问了一句。

    本以为这是地下工厂的产物,谁知导购员还真给她报了一串数字,然后还带着她去隔壁的室内靶场打了几发。

    “精密度和杀伤力都不错,后坐力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难得找到了趁手的武器,向璈顿时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确实是个好东西。”

    “我们这里还额外提供定制服务,”导购员见向璈不是外行人,却绝口不提购买的事,还以为是这款商品仍不够符合要求,“只要再加一笔钱,我们就可以根据您的具体要求定制一把新枪,您觉得怎……”

    “不,不用,这把就挺好的,”向璈可付不起定制的钱,连忙回绝了她的提议,“而且我急着带走,定制太浪费时间了。”

    “那我们这里还有同枪族的其它武器,另外现在购买还能享受打折子弹,和子弹一起购买的话还会免费赠送一箱硝基硅枪油和终身保修服务,除此之外我们这里还有各种配件可供您挑选……”

    任凭导购员说破了天,向璈也只是故作深沉地“嗯”了几声,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花钱蹭枪玩儿;一旁的瘸子还以为她最近发迹了,不把这些小玩意放在眼里,还跑出去替她找更高级的货了。

    就在导购员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买不起时,一个披着破斗篷的中年男人忽然走了过来,他似乎听到了二人之间的对话,便指着向璈手中的枪问道:“就这把枪,全配件加上五千发通用子弹,一共要多少钱?”

    “这……”导购员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一时间还有些不知所措,“大概要六万多信用点。”

    “给你,”中年人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卡,“都打包好,千万别磕了碰了。”

    坏了,这是遇上大款了。

    为了防止再待下去会丢面子,向璈只好恋恋不舍地把枪放下,带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了武器店,虽然她本来也没打算买点儿什么,但心里还有莫名有一股空落落的情绪在盘旋。

    “喂,小家伙,站住!”

    中年人忽然叫住了她,下拉的兜帽和浓密的胡子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手里拎着枪盒和好几个大铁箱子,一眼看过去还有点滑稽。

    “你想要这些东西吧,给。”中年人一股脑地把箱子全都塞给了向璈。

    “啊……什么,”向璈整个人都是懵掉的,她思考了半天,实在记不得自己有认识过哪个大款,“不不不,这是您付的钱,给我可太不像话了。”

    “拿着,又不是白给的,”中年人拉着她坐到路边的长椅上,飞快地上下打量了一圈,“你应该是个赏金猎人吧,我有个大活儿接不接?”

    “什么活儿?先说好,杀人的事我可早就不干了!”

    “放心,是猎杀怪物的工作,”中年人轻笑了一下,递给她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这上面是一只双头狮子,已经残害了不少人了,它的主人这次也来到了黑市,我想请你帮我铲除这个祸害,报酬就是今天的这把枪。”

    “可是我们才刚见第一面,”向璈心中依旧疑虑重重,她甚至怀疑这个人是在算计自己,“您就觉得我有这个本事?”

    “呵,就当是一个对赌协议吧,你要是做到了那自然最好;如果是我看走了眼,这笔钱就当是买了个教训吧。”

    花六万多个信用点买一个教训,这就是有钱人吗?

    “那我要去什么地方找这只狮子?您总得给我一条关于它或它主人的线索吧!”

    “寻找猎物也是猎人该做的事,”中年人浅笑着摇了摇头,“我该走了,祝你一切顺利吧。”

    言罢,中年人还真就起身离开了这片街区,消失得连一点影子都追不到;等到瘸子回来时,只有向璈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抱着枪盒若有所思。

    “哟,你还真把它买下来了,”瘸子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有钱人,真是有钱人!”

    “少废话,帮我把子弹和枪油搬到基地车上,你也不想带着一堆箱子逛黑市吧?”

    “好嘞!我这就来……”

    白孚兜兜转转也进了黑市深处,同样是了无人迹的空旷道路,只不过这边的街上一个客户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身着黑衣的保镖,手上端着压满子弹的枪支警戒。

    “什么人,”保镖拦住了行踪可疑的白孚,“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见一下你们老大,”白孚从身上摸出一个标签一样的东西,“把这个给你们老大,他会知道我是谁的。”

    几个保镖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接下标签上了楼,过了一会儿,一个西装革履的高挑男人走了出来,仔细在她身上扫了几圈,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们老大正好有时间,暂且准许你进去聊一会儿。”

    还真是高高在上的语气,不过也对,有求于人的是自己,这种态度也没什么问题。

    “那就请助理先生带路吧,”白孚将短刀揣在上衣口袋里,在保镖们的监督下走进了高楼大门,“我也很好奇,这大半年来你们老大过得怎么样了。”

    助理轻点了下头,领着她走进了干净的电梯,大楼的高层已经完全与废土是两个样子了,精致得仿佛还生活在旧世界里,连白孚也表现出了轻微的不适。

    走廊的尽头就是会客厅,她要见的人正在惬意地享用下午茶,助理引着她来到对面的小桌子上,那里摆放着临时准备的热咖啡,是白孚以前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即使是同一个人,商品和客人也应当享受不同的待遇,”那人已经有些苍老了,但还是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很难想象你居然能回到这里见我,看来你的新主人对你不错?”

    “不是主人,”白孚突然想强调一下,“至少和你不是一路人。”

    “是吗?看来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刻。”

    她观察起这个自嘲的老人,尽管他并不是自己悲惨的罪魁祸首,但在这十来年里的痛苦生活也的确拜他所赐,十二年前姓胡的把自己卖给了他,而半年前他又在拍卖会上把自己卖给了原来的向璈。

    “我现在已经不做买卖人口的工作了,”老人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负罪感,反而自顾自地发表起了感叹,“年纪大了,趁着最后的年月享受一下退休生活吧。”

    你还有最后的时光可以享受,被你关押贩卖的人又该去哪里弥补痛苦呢?

    白孚强压下那些充满怒火的质问,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询问他,不能这么快就撕破脸面。

    “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白孚递上一个小塑料盒子,里面装着她那天从蚁巢里掏出来的蓝绿色结晶,“关于十二年前胡老板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第48章 胡老板

    “胡威?不, 我现在也该叫他胡老板了,”老人简单思忖了一下,便开口道, “背后诽议黑市的话事人可不是好事, 你又能为此担负起多大的代价呢?”

    “这个您认识的,”白孚打开塑料小盒,若不是最近又回忆起了过去的事,她还真记不起这是多么危险的东西了, “辐射结晶, 您知道它有多珍贵。”

    辐射结晶是在极高浓度的辐射环境下生成的天然晶石,只有红区和黑区才能找到它的踪迹,绝大部分情况下它是充满危险的存在, 只要一丁点就能使人患上重度辐射病甚至当场死亡。

    但危险的东西往往也有价值,无论是科学研究或制作药品, 它都是极其珍贵的原材料之一, 阻断剂、诱变剂乃至辐射变异装置都离不开它, 加之获取极度困难,一颗辐射结晶的价格几乎可以炒至成千上万个信用点。

    老人轻微蹙起了眉头, 他本以为白孚只是运气好才过上了些许好日子,却没想到半年前那些胆怯懦弱的小家伙已经能搞来红区的产物了, 不明真相的他不由得正视起这个陌生的熟人。

    “当然,我很乐意跟慷慨的人打交道。”

    老人拍了下手, 一个侍从立马捧着一个两指厚的铅制盒子走了进来,用特制的工具将辐射结晶小心地收进盒子, 随即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隔壁地区的一座山下埋藏了取之不尽的金属矿藏, 胡老板以前就是在那儿工作,”收到了满意的报酬, 老人也借着茶水缓缓开口,“他是个不大不小的工头,日子过得不错,但绝对算不上什么大人物。”

    “这些我已经听说过了,”白孚忽然打断道,“能不能讲一些……关于他如何发迹的事情?”

    “小孩子永远都这么心急,”老人轻笑了一声,快进到了她想听的部分,“后来他矿上的老板忽然不明不白地死了,有人说是他干的,这谁知道呢?只是在那不久后,他就把你卖到了我这里,自己则出了一趟远门。”

    白孚清楚接下来的内容是自己想了解的,便全神贯注不再讲话了。

    “他去了一趟遥远的南方,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总之回来后的他有了钱,还带来了许多这里的人没见过的仪器,他买下了原来工作的采矿场,成了真正的胡老板,但他的生意却逐渐和矿产没什么关系了。”

    “又一段时间后,这里的黑市上流出了各种基因药物,据说吃了能在短时间内抵抗辐射,还有一些能使人变强或是怎样的药物,被早已辐射吓怕了的人们对此趋之若鹜,而背后的胡老板也迅速聚拢起了大批财富。”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些药物似乎真的具备一些功效,而谨慎的胡老板将药品的秘方藏得很严实,他垄断了生产基因药物的技术,并将它们售卖到了每一个黑市中。”

    “有胆子大的人曾潜入进去偷技术,但都无功而返,出来后还说见到了什么三头六臂的辐射怪物,让胡老板的名声更加响亮了。”

    “再然后就到了前两年的事了,因为基因药物可能存在的副作用让黑市的有钱人们迟迟不敢下手,胡老板又推出了一种极其昂贵的血清,效果嘛暂时还众说纷纭,但更高的安全性显然让它俘获了大老板们的青睐,胡老板因此得到了最后的临门一脚——在大老板们的支持下成了黑市的新领袖。”

    “如今他又开办了这次的技术展览会,说实在的,我在黑市混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大规模交易技术的场面,以往黑市里还是更注重珍惜的各种产品,毕竟那时的大家也没有应用技术的条件嘛。”

    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道:“也许真是时代发生变化了吧,像我这种粗人还是尽早退下来为好,否则,怕是要在新博弈里被杀得晚节不保咯~”

    白孚没有听到他最后的感慨,仅是听完前半段就已经足够她愤怒了,不同与这些一辈子拘泥于黑市的人,她很清楚这些技术来自于哪儿——她至今下落不明的母亲。

    只是当年的记忆实在模糊不清了,即使从这里得到了更多的线索,她依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摸不着头绪,那个讨厌的半成品小玩意儿让她小时候的记忆无比混乱,竟然连哪怕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记不起来。

    不行,自己最好回到儿时呆过的地方搜查一下,比如那间小阁楼,或许得到的线索会更多些。

    “感谢您的情报,”白孚起身向老人行了个礼,“我想我该走了,还有更要紧的事能着我去处理呢。”

    “好呀,我也希望你能收拾一下那个姓胡的,他这一系列行为也太扰乱黑市的旧秩序了,”老人与她告别之前,还额外赠送了一条情报,“那家伙现在就住在黑市的中心处,喏,就是那座塔。”

    老人指向了核心区的那栋近百层塔型建筑,特殊处理过的玻璃让人看不清内部的情况。

    “我说过了他很谨慎,如今展览期间正是人多眼杂的时候,他大概率是不会出门的,你随时可以尝试进塔见他,记得小心那些三头六臂的辐射怪物们。”

    “多谢了,告辞。”

    即使得到了如此多的情报,白孚对这个老道的人贩子依旧没有好感,她很清楚这不过是恶人想在晚年洗脱罪行的常规手段,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总是很容易让人谅解他年轻时的罪行。

    保镖依旧用充满警惕的目光为她送行,白孚没去管他们,带上向璈送给自己的帽子后便匆匆离开了这条街道。

    在赶往下一个搜查地点之前,白孚也没忘记给向璈报平安,她拐进一个无人的漆黑角落,打开了一直揣在怀里的通讯终端,“喂?”

    “呼~你总算记得要定时通讯了,很高兴没看到你死在里面,”向璈本想用自己熟悉的玩笑缓解气氛,不过效果似乎不怎么样,“呃……我是说你还安全吗?”

    “一切正常,不然我也不会按时给你发通讯,现在我要去下一个地点了。”白孚语气迅速地完成汇报,然后就准备挂断通讯。

    “喂,别急着挂!”向璈赶紧叫住了她,“我刚搞到了一把新枪,有子弹的那种,不如你把需要调查的事情分我一些,我顺便替你处理一下?”

    “不需要,你不是还要找你舅舅吗?”

    “我这不是没有线索嘛,说不定帮你处理事情的路上能误打误撞找到些什么呢?”

    “你的事情自己解决就好,不劳……”白孚刚想态度坚决地回绝她,但一想到进入黑市核心区的秘钥还在她身上,自己免不了要在去找她汇合,只要语气缓和地回道,“我这边也暂时没有线索,等有需要了再联系你吧。”

    “行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哦,”被拒绝了的向璈有些郁郁寡欢,“挂啦?”

    嘀——

    “这家伙,”向璈忿忿地收起了通讯器,“她一个人在黑市里瞎转悠,不会出什么事吧?”

    既然对方已经拒绝了自己的好意,再跑过去热脸贴冷屁股肯定不合适了,但找舅舅和双头狮子的事都毫无线索,自己这么跟着瘸子到处跑也不是个办法。

    果然出任务习惯了,还是会更喜欢目的性强的行事风格。

    向璈又想起了瘸子提到过的研究员,如果能找到他的话,无论哪边的事都会有一定进展吧?只是那样的人肯定被严加保护着,自己要怎样才能找到他呢……

    “哎呦!”

    一个行色匆匆的人忽然被撞倒在地,向璈循声瞥了一眼,正巧看到了他口袋里的证件,上面似乎写着他是某个研究所的成员。

    不是吧?自己今天运气这么好的嘛!

    “你没事吧,”撞到他的人大概是个贫穷的拾荒者,因为担心赔钱而显得十分惶恐,连忙伸手帮他捡掉在地上的东西,“真是十分抱歉,这是您的东西吧,我来捡!”

    “没事,这是我朋友,”向璈忽然出现在一旁,拦住了刚要开口的研究员,“把东西给我吧,你可以离开了。”

    拾荒者听闻马上松了一口气,将落在地上的文件塞给她后就赶紧离开了,而跌倒在地的研究员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向璈一把捂住了嘴,悄无声息地被拖进了巷子里一家人声嘈杂的小酒吧。

    “唔!你是谁?”

    “别乱动,我不是来伤你性命的,”向璈恍然反应过来自己职业病犯了,便拉着他到角落的座位上点了一杯鸡尾酒,“喝酒吗?我想跟你谈谈。”

    “啊?是谈生意吗,”研究员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儿,不管他还没搞懂眼前的情况,整个人看上去都懵乎乎的,“可我的资料都还在临时安全屋里呢,现在这个样子可没法谈。”

    “生意?不不不,你搞错了,我只是想跟你打听点事,”想着反正都动用过武力了,向璈干脆将一枚子弹摆在桌面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你认识或听说过一个叫白孚的人吗?”

    噗——

    一听到这个名字,研究员就猛地呛了一口酒,整张脸都涨成了难看的铁青色。

    第49章 往事

    “白教授, 您来了,”高官连忙放下手头的公务,亲自起身为她端上了一杯热茶, “北极的天气恶劣, 您最近身体不好,亲自赶过来真是辛苦了。”

    “无妨,都是为了拯救人类的命运,再辛苦些也值得, ”风尘仆仆的教授坐在他面前, 言语中仍是掩藏不住的疲惫,“天色不早了,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

    “好, 那我也开门见山些,”高官递给她一份文档, “您身为基因学界的泰斗, 这点儿事您不会看不明白。”

    “这是……免疫体计划?你们想把辐射造成的基因突变用在人类身上, 并以此筛选出能够免疫甚至净化辐射的人类!”

    “嘘——请您小点声,这些年大家对基因方面的事情都很敏感, 联邦也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高官恳切地摆了摆手, 压低声音道,“但现在联邦才刚成立不过五年, 有些行动还是必要的。”

    教授的手指轻捻着文件的一角,略带犹豫地说道:“可这实在有违科学界的伦理公约, 而且很容易被居心不良的人利用……”

    “我知道, 我都知道,”高官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可联邦现在就像一个迷雾中的小孩,如果不挨个试验一下,怎么能知晓改变人类的方法呢?”

    教授没有在反驳他,但也迟迟没有接受,似乎在等待着他给出更具说服力的回答。

    “我听说您已经很多年没有新的研究成果了,您也需要一个机会去筛选和培养一个合适的接班人,这场危机让太多人的日子变得难过了,”高官依旧诚恳地循循善诱,手中悄然地上了一支钢笔,“联邦很重视这场试验,如果您愿意签字,我们可以提供一切资金和一所秘密的实验室,可好?”

    “成交……”

    研究员的神识略微清醒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些他本该忘却的记忆,“那都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参与的第一场研究就是白教授的免疫体计划。”

    “接着说,”向璈为他重新倒了杯新的鸡尾酒,“只要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研究员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他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才像个坦白从宽的犯人一样缓缓道出:“那时的联邦并不像现在有这么详细的大型规划,完全就是广撒网似地投资了大量项目,再从中选取成功的样本加以推广。”

    “……我们很多人都十分看重这次机会,白教授也不例外,毕竟基因改造在废土世界有着更为广阔的前景,一旦成功,我们就是名垂青史的英雄;就算结果没有那么完美,至少也可以从联邦获取到大量的资金和支持!”

    小酒吧里响起了不那么悦耳的琴声,伴着他的语气逐渐走向高昂,最后却猛地把音调降了下来。

    是的,实验失败了。

    “很遗憾,实验体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我们只在她身上观测到了部分对辐射病的抵抗作用,却没未发现任何净化辐射的现象,且实验体在其他方面表现出了弱于正常人类的水平。”

    助理顿了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想我们不得不宣布,实验失败了。”

    教授低下头,目光始终注视在那份报告上,良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我知道您很珍惜这个实验体,教授,”助理踌躇了一下,终究还是垂下了头,“但将这样的成果交给联邦,恐怕只会得到那帮老家伙的一阵哂笑。”

    “你想离开,对吗?”教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净化芯的研究方才取得了巨大突破,我想那才是拯救人类的最佳方案,”研究员后退了两步,对教授鞠了一个大躬,“感谢您这段时间的栽培,但我更想继续为拯救人类作出更大的贡献!”

    “你我共事这么多年,临了时又何必把话说得这么虚伪?”

    教授转过椅子,抬头望向身后巨大的培养罐,那个寄托了大伙儿全部期望的孩子终究失败了,她让所有人数年来的心血和希望都化为了乌有,可自己难道要去苛责一个连自我意识都不完全的婴孩吗?

    研究员见她恋恋不舍地盯着实验体,又小声提醒道:“经历了这么多的实验,她的身体早就被损耗得差不多了,即使出生也达不到正常人的体能水平,所以……”

    “这与你无关,走吧,”教授的语气中只剩下了平静,“至少她为我们承担了这么多,我还是希望,她能睁开眼看一下这个世界。”

    咕嘟——

    向璈一口气干了一大瓶纯净水,并收获了身后服务员的一阵鄙夷,“那个婴儿不会就是白孚吧?我说她一个在废土长大的人类怎么连个战五渣都不如,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原本该被销毁的,是白教授收养了她,”研究员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酒,语气也越发低沉,“那时的联邦完成了新一轮的重建,也决定了全新的发展方向,其它没有成果的研究都被断绝了资金,我们也都跑去了进展最顺利的净化组。”

    “那白教授呢?她好歹也是科学界的大佬,就算不搞这个也不至于没有别的东西可研究吧?”

    “唉~那个时候大家才刚从辐射危机的阴影中走出来,心里都恐慌得很,尤其是各种畸形儿的诞生让大家对变异相关的东西更加抵触了,为了获取民众们的支持,联邦强行停止了一切关于基因的研究,白教授只能去联邦新建的学院中担任生物教授。”

    “这也太屈才了吧,看来联邦变成这狗样不冤。”向璈嚼着吸管吐槽道。

    “也是她不想再换别的项目了,免疫体计划消耗了她太多的心力,最终却落得个草草收场的结果……总之,那段时间里她一直把心思放在白孚身上,想来是不甘心自己的成果付之东流吧。”

    向璈猜到后面还会有转折,便趴在桌子上没有插话。

    “这样平静的生活过了大约六年,联邦的工业化重建初见成效,便腾出精力来成立了北极科研基地,重新集结了全部的顶尖科学家,准备开始落实他们改变世界的宏愿。”

    研究员叹了口气,道出了自己所知晓的最后一段信息:

    “白教授,我们邀请您加入北极科研基地,继续为改变人类命运做出改变。”

    多年过去,高官的脸上多了几道岁月的痕迹,但他依旧带着百分之二百的尊重欢迎教授莅临,并亲自招待她入座。

    “真难得你们还记得我,”教授仍不适应极北的严寒气候,几年过去身体似乎并没什么起色,“六年前的事……”

    “诶,科研本就是失败的次数更多,何况我们能提供的实验环境也不够好,”不同于教授以往见过的官员,高官将大部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这边,“如今联邦有能力为您提供更好的研究条件,不知您是否愿意与我们一同重启免疫体计划?”

    教授愣了一下,继而轻轻摇了下头,叹声道:“我已经过去最佳的科研年龄了,您还是另寻高明吧。”

    “科学界七十多岁仍有建树的比比皆是,您与他们相比还算得上年轻,何必妄自菲薄?”

    “不,我说的是心态,我已经没有年轻时的激情了,”教授从怀中取出一张小女孩的照片,“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初我们究竟是为了拯救人类,还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抑或都有呢?”

    高官陷入了沉默,平静地等待她将话说完。

    “将人类作为研究对象,无论是研究本身还是后续应用的难度都堪比登天,那些年我们为了一个结果害死了无数的婴孩,却只诞育了一个孱弱的失败品,倘若成功离我们遥遥无期,还要多少无辜的生命为此而陪葬?”

    “这是为了人类未来而做出的短暂牺牲,如果成功了,将有更多的人类免于辐射的侵害。”

    “可如果我们永远也不成功呢?”

    高官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摇头和叹气。

    “这不只是我的态度,也是相关领域一众学者的态度,”教授递上一封联名请示书,“我已经让一个孩子为我们的行为担负了不属于她的代价,现在我想做的只是平安呵护她长大,以此来弥补我所犯下的错误。”

    “您不失一位顶尖科学家所具备的人文情怀,我对此向您表示崇高的敬意,”高官接过了请示书,却随手将它摆到了一边,“我认可您的选择,但我们仍会寻找新的科学家来继承这项研究,除非真的再没人愿意接手。”

    “好吧……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能否给我一点儿资源,让我研究修复白孚的基因问题?”

    “抱歉,联邦暂时不打算在一个失败的试验品身上浪费资源,您知道的,她本该被销毁,就像那些实验动物一样。”

    教授默然,她起身向高官行了一个表面工夫的礼节,旋即便离开了这个承载了太多秘密的房间……

    “再后来,白教授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离开了联邦,有人说她是为了给白孚治疗,而其它地方的人愿意提供资金和场所;也有人说她找到了更适合的研究项目,还不死心地想做出点成果。

    “总之她离开了,临走时还顺便带走了白孚,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大家都说她们死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研究员喝得有些醉了,他趴在窄小的桌子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或许她才是对的,那个时候联邦启动了太多本不该存在的项目,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和无数人的私心,我们害死太多的生命了……”

    向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她又想到了一个同样重要的问题,便反手扣住了他的肩膀,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从研究基地跑出来呢?”

    第50章 故居

    “我……我就是犯了点事儿……”研究员忽然变得支支吾吾, 整张脸都在酒精的作用下涨得通红,“加上现在的联邦势力大不如前,我就偷了一点儿不那么机密的技术资料, 想看看废土上有没有可以投靠的大老板……”

    “啊哈, 原来是个联邦的叛徒,”向璈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下后威胁道,“你说我要是把你送回联邦, 能不能得到他们的奖赏呢?”

    “别, 你答应过,只要我告诉你白教授的事情就不会伤害我的……”

    “嗯哼,是这样没错, 但是我怎么觉得你没有全说呢?”望着研究员可怜巴巴的眼神,向璈知道自己的目的快达到了, “比如你们这什么研究基地都十多年过去了, 还没研究出治疗白孚的办法?”

    “基因上的缺陷哪儿能轻易通过后天改变?况且她们离开后一直处于生死未卜的状态, 联邦怎么可能多费心思去治疗一个残次品的问题呢!”

    “真的没有?”向璈和他对视了几秒,然后失望地叹了口气, “那你们有没有什么能改善体质的药剂?我可以告诉你白孚还活着,我想帮她做点什么。”

    “真的?”研究员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但很快就转变成了惶恐不安,并惴惴不安地说道, “那白教授呢?还有白孚……她不会对联邦心存芥蒂吧?”

    “我也不知道白教授去了哪儿,但至少白孚还活着, 所以现在告诉我, 你身上有没有能帮她的东西?”

    “有是有,我带了一张体质药的配方, 不过它只经过了一期测试,对人体有没有副作用还很难说。”

    “没事,你把配方给我,我把药做出来后,要不要使用就交给她自己决定。”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研究员忽然大起胆子反抗起来,“让我见白孚一面,否则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真是麻烦,不就是见她一面嘛,屁大点儿事,”向璈把研究员从桌子上拉起来,在他的身上粘了一个小小的定位器,“跟我走吧,可别惦记着半路逃跑……还有,先等我一下。”

    “你干什么?”研究员好奇地盯着她。

    “给瘸子发个信息,帮他找点儿事干,”向璈从口袋里掏出通讯终端,“让他拿基地车的小炉子给我烧木炭去,你也不想半路被无关紧要的外人打扰吧?”

    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向璈又向小酒馆的老板大喊一声“结账”,随后押着研究员离开了这里。

    嗒——

    白孚沿着记忆中的小路绕了大半圈,才摸索到了一片没几个人的住宅区,原来的住户们早已丧生在了辐射中,围墙和安保大门也早已被时光磨损到报废,土匪和暂居黑市的人成了这里的临时主人,只是他们显然也并不常住。

    虚挂着的大锁早已锈成了中空,连白孚都能稍一用力将其掰断,她推开门,走向一栋空空如也的沿街矮楼,最顶层的阁楼被封上了门窗,黑色的塑料膜遮住了她记忆的思潮……

    “咳咳——”

    小白孚推开阁楼的窗户,周围的空气质量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她咳嗽了几声,趴在长满了各种藤蔓植物的窗台上观看人流稀疏的街道。

    妈妈并没有禁止她出门,然而以她孱弱的身体素质大概率会跑出去便回不来,为了不给忙碌的妈妈添麻烦,她选择给自己下了不许出门的禁令。

    只是这里距离热闹的黑市实在太远了点儿,虽说妈妈为了安全考虑才选择了这个偏僻的小房间,但无聊也是真的无聊,小白孚揪了几片爬山虎的叶子,变异后的叶子汁液刺激的她手指发痒。

    街道上大多是技艺不精的土匪在抱怨今天又没拦到有钱人,紧接着便是一阵骂骂咧咧的脏话,她捂上耳朵,不想被这些坏家伙扰了清闲。

    偶尔会有从外地来做生意的商人暂居于此,当然也免不了要向土匪们交一大笔保护费,其中自然包括寄居在阁楼上的白孚母女,靠着这些钱,土匪们过得竟然还挺滋润,就算不打劫也不至于饿死。

    以往每天都能见到的卖糖老头也不见了踪影,小白孚盯着妈妈留下的零钱发呆,听隔壁的大人说老头患上了辐射病,卖糖赚的钱根本不够一支阻断剂,于是昨天晚上便一命呜呼,以后街角再也没有给她讲故事的老爷爷了。

    小白孚揉了揉眼角,想到妈妈说一定会研制出让穷人也能摆脱辐射病的方法,可是这么久过去了还是没有结果。

    窗边的树枝上又飞来了叫不上名字的小鸟,小白孚觉得它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问过妈妈是不是小鸟怀孕了,可妈妈却说那只是肚子里长了恶性肿瘤,以后估计再也见不到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搞研究的都像妈妈一样无趣,她难道以为自己什么也不懂吗?不像卖糖的老爷爷,至少愿意给自己编一个美满的小故事……

    在那段并不算长的时间里,她的绝大部分快乐都源自与那间小小的阁楼,此外就只有夜晚妈妈回来时带的小零食了。

    而现在那个地方已经被贴满了封条,胡老板的命令让周围居住的人也不敢靠近分毫,荒凉与破败住进了她的快乐小屋,只有窗边的变异爬山虎长得愈发旺盛了。

    “锁被换过了,”白孚看着住户门上崭新的电子锁,明白想从正门进去是不可能了,“或许可以试试阁楼的窗户,我还不信他会给窗户也换了新锁。”

    变异了的爬山虎比绳子还要结实不少,在废土奔波了一段时间的白孚体力也变好了不少,她先用短刀去掉那些碍事的叶子,而后拽着光秃秃的藤蔓爬了上去,好在这只是个五层高的小矮楼,在体力耗尽前爬到顶端也并非不可能。

    呲——

    锋利的短刀轻易划破了黑色的塑料膜,白孚将刀刃插进窗缝中,用力挑开了生锈的旧锁,打开窗户跳进了阁楼。

    温馨的小屋已经变成了一地狼藉,窗边的幼儿床被刺刀戳成了碎片,里面的棉絮被掏得满地都是,连玩具桌和积木也被逐一锯开,这应该是自己被抓走后,胡老板的手下回来搜查的结果。

    阁楼不靠窗的一侧便是妈妈起居工作的地方,做饭的小灶台紧挨着门口,一旁饮水机里的水已经被污染成了绿色;本就矮小破旧的衣柜更是直接被砸烂,防止里面可能有藏东西的夹层。

    白孚向前走了几步,指尖在落满灰尘的书桌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妈妈时常在这个地方研究带出来的资料,那时自己还不认字,总在纸张的边角画满了奇形怪状的图案。

    如今这些资料也都被抢走了,拉开抽屉也只能看到在此安家落户的蟑螂一家,跟形单影只的自己相比,这些小虫子还真显得家庭美满。

    “屋里都被那帮混蛋搬空了,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留下,”眼瞧着线索又断了,白孚也顾不上缺腿椅子上厚厚的灰尘,闷头坐在上面发呆,“接下来还能去哪儿呢……”

    呼呜——沙沙沙——

    嗯?

    风沿着大开的窗户刮进久违的房间,白孚用力搓了下眼,不知是不是自己被糟糕的心情影响了心智,竟然觉得书桌边的墙壁在随风轻动。

    “这里……颜色好像和周围不太一样?”

    保险起见,白孚只用短刀向可疑处戳了一下,谁知被戳到的地方直接破开一个小洞,白孚这才发现这里的墙壁被掏开了一块,妈妈用写资料的白纸把墙糊上了,时间一长,白纸和墙壁都沾染了灰尘,竟然瞒过了那些搜查的人。

    “这后面有东西!”白孚用手指夹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硬皮本子,里面的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了,“这难道是妈妈藏给我的?不行,我得打开看看。”

    嘭!

    白孚的手还未掀开封皮,已经破旧不堪的正门便被人一脚踹开,几个手持武器的大汉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便把她按在了桌子上,还打算从她手中夺去了那个小本子。

    “呃……”白孚吃痛地喊了一声,捏着本子得手不自觉松开了,“你们是什么人?”

    “哼,要不是大门口的几个混混向我们打报告,我还真没想到你能活着回来,”为首的黑衣人点了支烟,将手中的枪口抵在她的脑后,“走吧,胡老板还想再跟你见一面呢,以及多谢你帮我们找到白教授隐藏的东西了。”

    “你们是那个混蛋的手下?放开我!”白孚咬着牙试图挣扎,但她的力气太小,按住她的大汉连晃都没晃一下。

    “别白费力气了,我们得到的命令是把你活着带回去,所以你最好不要让我们为难,”黑衣人晃了晃手中的枪,然后插回了腰间的皮套内,叼着烟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本子,“带走!”

    “是!”

    “你们放……唔……”

    大汉用布条捂住了白孚的嘴巴,直接用蛮力把她扛下了楼,住宅区外的街道上停放着一辆没有号牌的黑色越野车,大汉将她往车里一扔,旋即跟着车一起消失在了杂乱的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