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衍一个哆嗦又把光屏给关了，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气球，缓缓地升高爆炸了。
燕星河还没看清楚霍乾曜发的内容，“哎”了声：“将军怎么说的？你给我看看啊。”
段云衍眨了眨眼，好容易落到了地上：“将军说可以。”
他的脸通红，没等燕星河回答，又一路小跑跳回了机甲上：“你休息去吧，我跟将军开同步了。谢谢你。”
燕星河忍不住说：“你们狂热粉真是……”
他找不到词形容，于是无语地摇了摇头：“算了，我吃饭去了，你自己跟将军练吧。”
“我怎么跟将军说呀，哎。”段云衍又从机甲里探出头来，“我把之前的视频传给他吗？”
燕星河已经往训练室外边儿走了，一手扒拉着门，抻着脖子跟他说话：“你自己问将军呗，问我干什么？”
段云衍又把光屏调出来，手放在通话键上：“你叫我问的，哎——”
然而燕星河毅然决然地关掉了训练室的门。
门发出一声轻响，现在训练室内只剩下段云衍一个人了。
他关上机甲舱门，觉得舱内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己慌张的心跳，他轻轻吸了口气，拨通霍乾曜的通讯。
那边很快接了，霍乾曜的全息投影在他身侧构建。
他有些不敢看，只仓促道：“麻烦……将军了。我是修改了一下和机甲的连接参数，把攻击强度调小了，把灵敏度调大了，然后调整了一下我的作战方式，我们队策划建议我找您看一下。”
霍乾曜的身体在他身边构建完成，余光可以看到黑色的轮椅，他耳尖有些泛红：“我先把我之前的视频发给您，您可以对比一下。”
“不用。”霍乾曜却开口制止了他，“你把外视野同步给我就可以了。”
外视野是指训练室的全局视角，可以捕捉到操作舱以外、机甲外部的行动，方便训练的人战后复盘。
段云衍马上把外视野传到他那边去，身边霍乾曜的全息投影动了动，像是接收了。
他盘弄了一下自己的指甲，终于鼓起勇气把头转了过去：“那将军，我现在演示给您看吗？”
将军的模样和上次并没有什么差别，眼眸依旧沉，只是可能不用在正式出现，身上穿的是一身休闲服，头发松散的搭着，看起来放松了些。
……将军从来没有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人前。
段云衍的耳根“噌”地一下又红了。
“你开始吧。”霍乾曜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动，视线却定在了他冒红的耳尖上，停了片刻才挪开。
段云衍轻轻点头，打开全息模拟，调出来一个模拟战斗场景。
随机生成的场景构建完毕，苍白的训练室被遮蔽天日的树丛取代，细细密密的树叶里藏着许多双虫族亮起的复眼。
战斗一触即发，他将精神力蔓延出来，搭建到机甲上，耳根的红晕渐渐褪去，他凝神判断着这次的战场，随后微调了一下机甲的参数，向着虫族迎面而上。
虫族之间有精神连接，所以他们能够建立起无与伦比的配合，还能无条件听从虫母的命令。因此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面对成群结队的虫族极为困难。
霍乾曜淡淡看着段云衍的操作。
他其实有些意外对方会提出让自己来看看，但也并没有拒绝，因为他也想看看段云衍对自己的作战方式调整了哪些方面。
启明星在学校学的专业是对外近程攻击学，所训练的大多数是和虫族近程战斗的场景。
学校有□□授的战斗模式，切断外突触、破坏防御装置、使用武器击毙。但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习惯。比如霍乾曜因为攻击力度足够强，会在切断外突触后将虫族集中起来再击破。
段云衍从前也会这样做。
但这一次，面对成群的虫族，他将机甲手里的能量炮切成光刃，选择逐个击破。
光刃的操作比能量炮要难不少，本身是更为细微的操作，对精神力以及更方面素质的要求极高，故以使用的人并不多。
但段云衍掌控得很好，灵敏度调高了以后即使是笨重的机甲也在他的控制下灵活地穿梭，光刃在迅速切断外突触以后直接劈开虫族，即使孤身面对森林里无数潜藏的虫族也能不落下风。
森林里树林密闭，对于机甲来说，被限制了很多发挥的空间，很难施展开。
但段云衍就是在这么复杂的模拟环境之下，操纵着相对来说巨大的机甲，迅速地解决了潜藏在森林中的虫族，完成了这一轮的模拟训练。
最后一个虫族被清理，机甲屏幕上现出[已完成]的字样，底下显示着这次训练的综合评分。
评分很高，这是一定的。有过训练的人能达到的分数都不低，更何况的是段云衍。
他关掉全息外环境，偷偷往身旁瞥了一眼，霍乾曜在他的整个训练过程中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操作。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在将军眼里是否合格。
“……就是这样，将军。”他轻声道。
“你光刃用得很好。”霍乾曜道。
段云衍的耳朵又烫起来了：“……谢谢将军。”
“你……”霍乾曜看完综合评分，抬眸看他，正看见他紧张地看着自己，眼睛依旧很亮。
他还是没忍住，提了半丝浅笑：“不用这么紧张，这里不是战场，你不是我的士兵。”
段云衍眨了眨眼：“好。”
“改了之后自己感觉怎么样？”霍乾曜又问。
“感觉比之前顺手，但还有些习惯没有改过来，我会在全备赛以前练好。”段云衍说。
他这会儿坐姿又很乖，全然看不出方才战斗时的凌厉。
“那还需要问我？”霍乾曜半是玩笑道。
段云衍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不，不是！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我还没有用这个去前线，不知道真正对上虫族会怎么样，所以才想请教您。”
“你们学校搭载的全息模拟里有最全的数据，和真实战场差别不大。”霍乾曜简单道，“确实更适合你——你之前为什么会选择以能量炮为主的进攻方式？”
他这么问了，但问出口的时候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接着说：
“因为我之前是这么做的？”
“因为您之前是这么做的。”
段云衍同时开口，声音里带了两分涩。
这回没有精神力了。
再强的精神力也不能越过千万远的距离，从全息同步里接触到对方。
但霍乾曜就是觉得有哪根弦被拨动了一下。
将军终归是将军，面上依旧看不出任何问题，只是道：“我选择的方式只是更适合我自己的，不一定适合别人，它并不具有普适性。”
段云衍抿唇，点头点头，又担心霍乾曜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没有下功夫，又补充：“战争还没结束的时候，我待的地方没有学校的评定系统，但是校长会给我们放……您的战斗视频，我是从那时候开始学习的。”
霍乾曜的作战视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帝国内传颂，他的每一场胜仗都被记录下来，被反复观摩学□□国新生代中很难有人没有受过霍乾曜的影响。
尤其是段云衍，他对机甲操作几乎能完美复刻霍乾曜当年的手法，媒体报道时配文说，他不知道在背后研究了多久将军的操作。
他对机甲的操作，几乎能匹敌最鼎盛时期的霍乾曜。
……远远超过现在的霍乾曜。
霍乾曜沉默片刻，最后道：“你自己觉得合适就好，精神力到你的层次，旁人是很难给出有效建议的。”
段云衍眨眼：“好。”
“有机会可以到边境去试试水，只有上战场了才知道什么最合适。”霍乾曜又道，说完想起了什么，“你们全备赛要开始了吧。”
“下个月开始。”段云衍马上道，“我就是在做全备赛的准备。”
“最后一年了。”霍乾曜看着他，语气中没什么别的意味。
段云衍却心中一动，张口就问出了声：“那将军，这次您会来看吗？”
霍乾曜明显一愣。
话出口的瞬间段云衍就后悔了，霍乾曜除却庆典，已经不出席任何活动。据明弄溪说，将军甚至很少会出门。
况且霍乾曜并没有出席过以往的任何一届全备赛。
“你想要我去看吗？”霍乾曜却问道。
段云衍点头点头点头点头。
霍乾曜又沉默了。
片刻，他说：“看我时间。”
这不是一个拒绝的话语，但也可以是一个委婉的托辞。
全息模拟的影像和实体在肉眼上已经能做到分不出差别，可段云衍忽的觉得自己看不清了，看不清霍乾曜的神情，看不清霍乾曜的态度，看不清霍乾曜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只茫然地张口，想要再喊一声“将军。”
霍乾曜却早他一步开口，已经换了个话题，语气依旧平静：“你有时间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带你试一下贪狼。”
这下是段云衍一怔了。
贪狼。
霍乾曜的机甲。
记录着霍乾曜所有的功勋与荣耀的机甲，整个帝国仅此一台的机甲。
他再次张口，心中被不知名的情感满溢了，许多的话都在嘴里说不出，最后只是道：“好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