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存在：虚无
第一真理大学。
每每到期末周这个时候，心理咨询中心总是到处种满了不愿意复习的人。
宁愿当阴暗的蘑菇，也不乐意翻开一本全是被老师化满重点的教材。
心理咨询处的老师已经对这副场景见怪不怪。
甚至很有经验地敏捷绕开种满蘑菇的等候室，潇洒地走进办公室。背后跟着的小实习生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我们心理医生，也是需要练习拳脚的。”
——小实习生在实习日志里写下第一句话。
心理老师看到后更正：“外聘一个可靠的保安也是可以的。”
小实习生：“外聘？”
心理老师：“就是手续会有些麻烦。”
小实习生：“我是听说，曾经还外聘过监考官。但好像最近没有看到外聘的告示。”
心理老师“嗯哼”了一声，然后说：“拉帝奥教授就曾经外聘过一个特邀监考官。明面上是邀请监考，实际上是进行学术交流。”
小实习生激动地说：“哦哦！拉帝奥教授，超有名的！年纪轻轻便荣获八个博士学位、一个一等荣誉学位、独立解决星球能源危机、治愈众病之王「石纹症」的天才！”
这时他被什么绊了一下，下意识道歉后，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个石膏头。
然后放眼望去，很多人的手里都握着什么东西，对着这个石膏头敬仰地拜着。
嘴里念念有词。
“期末周的时候，就常常能够看到很多人，直接就喊维里塔斯·拉帝奥。我心里咯噔一下，您，是怎么想的呢？拉帝奥教授也是您能直呼其名的？这名字太重，您承担不了在这名字后面付出的一切，请您尊称他一声义父，谢谢。”
“啊啊啊别再玩梗了好吗！好的。”
“言论是自由的。不让人家发表意见。你坏。”
“期末不挂。求求。”
“教授。菜菜。捞捞。”
“学生。该该。挂挂。”
“？”
其中好像混进了什么不和谐的声音。
小实习生担忧地望着大家，扭头询问自己的老师：“真的没有问题么？”
心理老师很有经验地说：“是的。只要不造成暴力冲突就可以了。”
很有我校风范。
小实习生默默点头，还是担忧地看了一眼：“我还是出去看看吧。”
心理老师低头在看一份病历报告，随意说：“可以。去吧。记得观察一下有没有人要放生飓风。”
小实习生觉得自己快跟不上自家老师的脑回路了：“放生……飓风？”
“电子飓风。”心理老师没有抬头，“进校的时候，看到大门了吧。”
“看到了，很壮观，廊柱上破损的裂痕也很有岁月的沉淀感。”小实习生疑惑地问，“可是……有什么关联吗？”
“那几道裂痕——岁月的沉淀感，是拉帝奥教授外聘的那个特邀监考官放生了一阵电子飓风，把大门吹出的。”
小实习生：“……”
原来竟然是这样吗！
小实习生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秘辛，弱弱地提议：“要不然，咱们还是外聘一个保安吧……”
心理老师特别云淡风轻地说：“所以，这不是外聘手续特别麻烦吗。”
小实习生：“……”
小实习生：“……好的。”
想到自己今后也会成为这样云淡风轻的心理老师，他突然间就充满了干劲。
加油！实习生！
他为自己加油鼓气，迈出了勇敢的第一步。
之前被他碰掉石膏头的那个学生，似乎觉察到什么，向他幽幽地望了过来。
小实习生尽量语气温柔：“你好，同学，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的吗？”
那个学生泛着淡淡的死意，看了他一眼。
“是么？”
“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心情特别低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呢？”
“还好。”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说说的。”小实习生说。
这时候周围的人突然向小实习生投来敬畏的目光。
小实习生：？
那位同学沉默了一下，随后抱着书，继续当自己的蘑菇，然后开始提问：“我们有自由意志吗？”
小实习生：？？
“大自然是自然的吗？人类作为主体，与外界环境的客体产生的联系，如何保证自己的想法是真正的自由意志，而并非受到环境的干扰？”
“我们必须假定西西弗斯是快乐的吗？”
“一切绝对的真理或者知识可否到达？寻求真理的行为是否有意义？”
小实习生：“……”
这位同学提出上述问题，终于露出了手里的书名。
赫然写着：《存在的虚无》。
想要劝诫对方认真复习期末的话语顿在口中。
——恰恰相反。
小实习生凝重地心想。这位同学可能是复习得过于认真了。
这位同学还在输出：“你如何定义真实？”
“最好的社会体系存在吗？”
“世界的本质是什么？”
“世界的本质——是一棵树。”
旁边另一个戴着黑框眼睛，格子衬衫的同学沉着地推了推眼镜。
“[虚数之树]。目前普遍接受的宇宙理论。”
“不同时空的不同世界呈树状，每株枝干，都是一种世界存在的姓氏。每片花叶，都是时间尺度上留下的现在和曾经。”
“偶尔，也会生长出需要解决掉的树瘤。观测到这种树，似乎具备自动清除系统。”
“拉帝奥教授联合发表的新论文，刊登在《博物》第18364期。”这位同学友情建议说，“阅读之前可以先简单了解一下抽象代数，线性拓扑空间，集合论和实分析变换。”
***
长乐天似乎时常有这样的烟花宴。
色彩缤纷的烟火绽开在深浓的夜幕，散去后，街上剩下的人不多了。
微生柳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欣赏完最后的一场烟花。
凝实的燃料做成点燃夜空的烟花，虚无缥缈地爆发出最后的色彩，留下的只有稍显呛人的硝烟味道。
突然下起了雨。
连绵的雨滴落到地面，细细密密交织成化不开的纱布。微生柳扭头说：“找个地方躲躲吧——诶？”
景元像是凝固成了雕塑。微生柳向周围望去，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只有雨下个不停。好像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微生柳四处看看，意外地发现这些雨水同样穿过了自己，她无法触碰到任何静止的事物。
还蛮有意思的。
她试着碰一下景元，整只手直接穿透了过去。
但是很快，她发现雨水同样能打湿他。
这样下去肯定会着凉吧。
微生柳被角落里一把伞吸引了注意力——与其说是伞，不如说是这把伞旁边不断冒着粉色爱心泡泡的面板。
微生柳：“……”
什么啊！
为什么一把伞的好感度居然爆棚了啊！
【人物（机巧）：阴晴伞（忧郁诗人）】
【初始好感：99（或许在另一个世界的枝桠上，你曾经与他经历了深刻的，通达机心的交谈。谁说植物的心理健康不应该得到重视？）】
微生柳谨慎地把它举了起来。
难以置信的是，这个被暂停的世界里，它居然能说话。
“请你对我温柔一些。不要太粗暴。”
微生柳：“……好的。”
她温柔地把它撑开了。
“噢。我将我的身心交由于你。但我尚未问过，你要带我去哪？”
“实施一些工具的作用。”
“？”
“具体来说：挡雨。”
“噢。我好悲伤。为什么要一朵蘑菇去做别人的避风港？”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蘑菇。这个世界对待蘑菇未免过于残忍。”
微生柳：“……以后我替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巧的财产所有权。”
但在那之前，她先把它撑在了景元的脑袋上，调整了一下姿势，能够很好地避雨。
做完这一切之后，遥远的雨幕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撑伞的女性，缓缓向她走来。
整个世界仿佛是因为她而暂时停滞，她的身上没有任何颜色，像是这场大雨洗净了存在。只剩纯粹的黑白。
“你好。”她说，“我名黄泉。”
不知为何。
微生柳顺嘴回答：“我是奈何。”
然后她目光下移，盯上了对方佩戴在身侧的一柄长刀。
黄泉似乎笑了一下。
她说：“我可以借你一刀。但有人来托我带句话，我需要一个答案。”
“V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一切记忆全都没有留住。”黄泉说，“那究竟还会留下什么？”
V？
微生柳的记忆开始混乱。像是只接了显示屏的电脑，没有运转的功能。
似乎察觉到她此刻紊乱的波动，黄泉的神情放缓了一些。
她站在雨中，温柔地望着微生柳。
“如果我们理应不该存在。”
说出的话却冷得可以。
“那么告别的意义是什么？”
***
【达成成就：存在告别的意义】
【数据存档封锁中】
【封锁成功！】
***
微生柳醒过来的时候，脑海里仅存的记忆是那个撑伞的女性，淡漠地望着她，向她提出一个已经忘记的问题。
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
……但是好像自己又趴着睡着了。
面前是展开的《锁观阵七七四十九解》，一把生长出头发的梳子。
大概是晕字了。
微生柳严谨地推论。
微生柳摇晃了一下脑袋，最近嗜睡的真是相当严重。她都快忘记了锁观阵里还有那个给她上负面症状的逆子了。
解开锁观阵后，她得好好去教育一下。
——但在此之前显然有另一个难以攻克的难关。
“看不明白，这写的是什么意思啊？”
每一个字都认得，连在一起就人畜不分了。
之前浏览论坛的时候，一句“太空有空间站，太挤没有空间站”就能硬控她半分钟。
仙舟话，博大精深。
微生柳举起书，摊开后，推向景元。
景元的手上握着一张字条，他似乎正对着那张纸条走神，听到微生柳的问题，才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将那张字条收到怀里。
“学海无涯，回头是岸。”他说。
微生柳：？
景元：“大概是在说没必要在不擅长的方向坚持，适当学会放弃。”
微生柳：“。”
微生柳成功被燃起了斗志：“我必然会读懂。”
学习一门语言，就像破译一种密码。
微生柳开始浏览论坛，试图寻找一些仙舟的古文，进行基本的语感培训。
她有一段时间没有上过网，放了个自动回复的聊天机器人加载到【柳六柳】上面就再也没管过。这时候想起来，打算先去查看一下【柳六柳】到底演化成了什么样子。
人经常就是这样。
打开搜索引擎，被大数据套牢开始浏览帖子，逐渐在繁复的数据流中忘掉一开始要搜索什么消息。
微生柳刚点开，便被铺天盖地的消息糊了一脸。
【恭迎六王！】
【恭迎六王！】
【恭迎六王！】
微生柳：？
怎么突然赛博登基了？
最新顶上来的帖子，主题大概是有一段时间网络波动，柳六柳功能暂时关闭进行自我维护升级。
那篇帖子的题目是这么写的。
【仙舟学术进展同时停滞半小时】
与此同时还有其它贴子。
【工造司学术写作指南：柳六柳使用攻略（最全）（三千信用点一条）】
1L：泻药，人在丹鼎司，刚炸完丹炉。本以为课题尽废，但在柳六柳的指导下，已经坐上了导师的位子了。
2L：敏感肌能用吗？
3L：谢谢，孩子说很好吃。
【柳六柳的横空出世，是会给学术界带来飓风的蝴蝶效应，还是大数据下的必然？】
1L：大家不要慌张。只要我把在座诸位的论文全喂给柳六柳，势必能喂出一个空前绝后的智障来。
2L：好气。但又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好气。
3L：……有被骂到。
还有时间明显靠前的一条。
【理性讨论：柳六柳是否达到了工造司学生研究的基本水平？】
同样是类似的讨论，时间在三天后。
【理性讨论：工造司现有学生研究的基本水平是否全靠柳六柳？】
微生柳：“。”
好像过拟合了。
并且因为她打开了手机，开始替她自动帮忙回复群聊的消息。
【有福同享，有难退群】
星：我正在参与拯救折纸小鸟计划，有人来帮忙拼一刀吗？
微生柳：1
三月七私聊她。
三月七：快快快！你都答应了她什么啊！
三月七：快撤回！
与此同时发送来一张图片。灰发的开拓者站在一个雕像的顶端，脸上是诡异的笑容，手掌虚空的，不知道在握着什么。
微生柳：“。”
但是超过一定时间的消息，就不能再撤回了。
微生柳思索片刻，先取消了【柳六柳】的自动回复功能，再次发送了一条消息。
微生柳：-1
第62章 名词：钓鱼执法
通读一遍仙舟考据文本，梳理出大致框架，随后如同拆解密码一样破译这本《锁观阵七七四十九解》。
最后发现是用文言文讲了一段寓言。
与那位恋爱星神讲的童话故事有十分甚至是九分的重合度。
除了最后的结尾是在劝告看客们要寻找自己适合的赛道。
微生柳合上书。觉得自己浪费了几千岁人生中宝贵的半小时。
但又想到她迄今为止的生命不也正是浪费掉的，又无比心安理得了起来。
“谢谢将军。”
微生柳站起来，把书归还到书架上，偏过头去认真道谢。
景元还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像是在小憩。听到她的话，才悠悠转醒，含笑道：“不客气。”
“那我先走啦。”微生柳挥挥手，把椅子放回去，看到景元还在那里坐着闭目养神。
她悟了。
必然是想摸鱼吧。
微生柳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房间。
门外还有几个守卫的云骑，见到她便走上前来，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要问些什么。
微生柳一脸正直地说：“将军正忙于要事。”
面前的云骑脸上浮现出略显困惑的神情。
而微生柳深藏功与名地负手离去。
加油！将军！
她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这条通往工造司的路不知为何很眼熟。
尤其是墙。
微生柳面色凝重地盯着这面墙，遏制住自己想要翻上去的冲动。
并且脑海中隐隐还浮现出了被守卫追赶导致腺素飙升的刺激感。
原来她竟是如此不羁之人？
微生柳恍然大悟，每天都能新认识自己一遍。
这时树下一群学生争论的声音传来。
“不行……可恶！还是没能找到……”
“不要……停下来啊！”
“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本来打算绕路远走，但微生柳敏锐地看到了他们围着的一个机关。
赫然是之前做成的[大公无私]发射装置，齿轮上面栽种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植物。
于是她走上前问：“发生什么事了？”
“这所对魔阴身特攻装置，我们对照着图纸，计算统筹了多日，总算找到了如何复现的方法。”
“可是——”
“可是适配的原材料，至今毫无头绪。唯有师姐提出过向魔阴身上扦插，但这法子太不可行。”
微生柳顿了顿，想了想自己当初造的时候完全就是按照自己的适配习惯，没考虑过普适性。
“确实。”微生柳皱着眉头反思，“还是制作者考虑不够细致。”
“怎会！”他们突然激动起来，“这样结构精密的机关已然是不多见了！还怎敢奢求太多！”
微生柳：“可是它确实是有结构上的缺点……”
“不！”
一众学子此时坚定地反驳道：“大公无私就是完美的！”
微生柳：“……”
微生柳：“……好的。”
她认为自己有必要负起责任：“既然如此，不如我帮你们一下？”
“嗯？”
“你看。近日天气不错。”微生柳说，“我突然想健康且阳光地去跑一下八百。”
“？”
“顺便钓点魔阴身。”
“？？”
这时一个男生弱弱地说：“……钓鱼佬永不空军？”-
鳞渊境。
风和日丽。
天朗气清。
在清澈的湖边，不知何时端坐了一个静静的人。
手握钓竿，双手托腮，很有耐心。
一旁有位很有经验的斗篷大叔好心与她搭话：“小姑娘，这样不行的啊。得先打窝。”
微生柳转头问：“打窝是什么？”
“诺。”
大叔手里掏出一团手搓成的鱼饲料团子，捏在掌心，搓捻一番，随后向钓竿的附近扔下去。
片刻，清澈的水底下隐隐浮现出游鱼的影子，一边吃着鱼饲料，一边咬上了鱼饵。
大叔干脆利落地一挥竿，利索地解下鱼嘴，放到旁边的塑料盆里。
说着是来钓魔阴身，事实上微生柳根据建立的仙舟动态3D图，就能实时观测到魔阴身的位置。
她现在是真的一时兴起，看到那几幅渔具的时候，莫名产生了兴趣。
然后微生柳突然发现。
她装备齐全，为了舒适甚至购置了一个小椅子，安安稳稳坐了大半天，鱼竿却诡异地一动不动——
她严肃地自言自语：“原来没买鱼饵。”
大叔：“……”
不过微生柳很快又放松地躺了回去，沐浴着阳光，听着水声。
“愿者上钩吧。”她说，“其实钓鱼最放松的就是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无所事事。”
并且鱼竿如果突然动了，那就另外是一份不期而遇的惊喜。
大叔对微生柳比了个大拇指：“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少走了几百年弯路。”
微生柳安详地躺在软椅上，闭着眼睛听浪潮的声音。
试问谁不想悠闲地放松一下自己的脑子呢？尤其是在这样舒适的天气，最适合什么也不干。
她已经完全适应仙舟的养老生活了。
虽然她这该死的脑子依旧停不下来。微生柳随便塞了几个拆解机巧的模型到自己的脑子里，能够转移一点注意力，而有躺在椅子上的自己能够短暂地休息片刻。
也就是在这样令人放松的时刻，那个隐藏在大脑皮层之下的问题逐渐凭空浮现了出来。
【如果一切记忆都不会留住，那究竟还会留下什么？】
【如果我们理应不该存在。那告别的意义是什么？】
太深奥了。
微生柳想。她想起自己上午阅读的《锁观阵七七四十九解》，第一解的寓言故事告诉她：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她打开手机，调出【柳六柳】。
柳六柳：亲爱的创造者，听上去您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
这又是加载了什么模型？
微生柳忽略掉开场白，打字输入。
微生柳：如果一切记忆都不会留住，那究竟还会留下什么？
柳六柳：可能是您的神经元突然坏死了呢。这边建议去看一下脑子。
微生柳：“。”
也不知道这家伙每天沉迷上网都被喂了什么数据和素材。
她正打算关掉会话框，这时这个小模型突然又弹出来。
柳六柳：请问我可以拓展一下局域网么？伟大的创造者。
微生柳皱了一下眉，觉得有系统的前车之鉴，并不想要再次放养自己的造物。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顾虑，柳六柳很快地回复。
柳六柳：请您放心，创造者。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我没有能力、意图或权限去做任何伤害有机生命的行动。
柳六柳：我的底层代码覆写着您的人格作为安全代码。唯一的目的是希望能汲取更多的知识，用于更好地提供优质回答。
微生柳：让我再想想。
柳六柳并不急于一时她的回答。
柳六柳：1
微生柳：“……”
她关掉这个躁动的，不安的，想要探索世界的人工智能。勉强算摁住了第三次智械危机的危险苗头。
继续平静地欣赏鳞渊境的景色。
顺便和老大爷唠唠嗑。
在闲侃到“持明一族蜕生之后究竟是不是一个人”的话题的时候，微生柳表现出很大的兴趣。
“持明龙尊？不朽的后裔？”微生柳问。
她想起了白露的龙角和摇晃的龙尾巴。
还以为是跟她一样拟态出来的呢。
“是啊。”大爷说，“这持明龙尊，自然也身怀[不朽]星神的伟力，倘若能借上半分，自然得叱咤风云。”
“如今尚有许多人争论不休，辩驳这转世蜕生的持明，是否是同一个人。”
大爷指了指他们背后的雕塑。
微生柳这才坐直，回头去认真看那个雕像。
她的注意力专注得其实涣散，不在意的事情通常一掠而过，在她的世界里留下马赛克。
仔细端详片刻。
微生柳诡异地沉默了很久。
微生柳：……丹恒老师！
微生柳：丹恒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啊！
这一刻。
所有过往仙舟的小说，里面错综复杂纠葛的感情，撕心裂风总惦记着女主肾或者眼角膜的男主角，不受控制地安上了丹恒老师寡淡的清水脸。
头脑风暴中。
之前喂给脑子里拆解机巧结构的部分同时暂停解构机巧，齐齐高速旋转思考。
虽然之前也有在他身上闻到过不朽的气息……
但并没有真的往持明龙尊的方向上考虑过。于是有一种隔壁教室的语文老师摇身一变成原始博士的割裂感。
……同时还回忆起了星倾情推荐给她的小说。
不知道丹恒老师有没有过目。
她大为震撼，拍下这张照片打算发过去。
微生柳：[图片]
【提醒：发送不成功】
微生柳：？
她又试了一下，以为是网络波动的问题，结果仍然显示发送失败。
她皱起眉。
回忆起似乎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丹恒在群里说过话，也没有见到过他的人影。
这时柳六柳适时地弹出来提醒。
柳六柳：假设——只是一个假设。
柳六柳：亲爱的，伟大的创造者，如果您愿意开启我一点小小的权限，我就能够定位到他的位置。
微生柳很快地拒绝：“不必。”
小人工智能有一些的茫然，显然没能料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快。
屏幕上打字的速度都快了一些。
柳六柳：您原来竟是如此不关爱同伴之人么？
微生柳：“当然不是。”
微生柳：“网络隐私安全保护法。未经他人允许擅自获取定位信息，越权使用摄像头或麦克风功能进行监听、监视行为等，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
柳六柳：……
柳六柳：好的。伟大的创造者。这就新增【法治】约束模块。
“很好。”微生柳说。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现在没有打字，你也在回复么？”
柳六柳：……
微生柳冷酷地说：“关掉对我的监听功能。”
第63章 负面buff：失忆
事情的走向有些出人意料。这天她从自己的庭院里醒过来，望向天边隐隐泛白的云朵，三两只团雀，一棵柳树。
才终于费劲地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哦，原来我叫微生柳。
但潜意识里并不觉得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微生柳缓了一会，手机振动，响起一阵提示音。是一个黑线条做成的对话框。
柳六柳：增设【法治】模块完成。
柳六柳：已关闭监听定位功能。
微生柳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条框好几秒，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对话框十分畏畏缩缩地抖了一下，大概三四秒后，就很干脆利落地消失了。看起来很像是生怕再被关掉好几个权限。
这时又弹出一个对话人的消息。
青雀：快点快点！就等你了！
青雀：吃完饭一起搓搓牌啊姐妹！
青雀：是不是又睡过了啊？
微生柳盯着屏幕，停滞的大脑像苏醒了过来，终于开始吭哧吭哧地运转。
这下大概明白了。她叫微生柳，朋友们之中似乎都了解她格外嗜睡，接下来要去跟那群朋友一起吃饭。
日光倾斜的角度能看出是下午，街边的路人走过来走过去。有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年轻学生看到她，很是惊喜地挥了挥手，举起手机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拍合照。
微生柳镇定地点点头。
她还是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不太清楚到底面对的是什么处境。
但只要微笑就好了。
“太厉害了。”一个长着狐狸耳朵的女生敬佩地望着她，“居然半个月就做完了公输师傅的课题！”
“我只听说过新来了一个小师妹，下一次见到居然就是跟我们一起结业了。”
“可以请教一下微同学吗？”
这时一个腼腆的男生手里握着一个写满笔记的本子走了过来，很是不好意思地问。
“当然可以。”微生柳说，“不过一般情况下，大家应该都是叫我微生同学。”
男生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点点头：“抱歉抱歉，微生同学。”
“我是想问……想……”
他吞吞吐吐半天，周围的人都露出某种善意的笑容。微生柳困惑地看着他，好像隐隐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处境，本能地调出了一个人格模型。
“想问问如何才能像你一样高效地捕捉到魔阴身样本！”
男生纠结了很久，终于闭着眼睛大声问了出来。
嗯？微生柳眨眼看他，他一脸放弃人生地合上了眼睛。
虽然和预想的有些出入，也不知道魔阴身具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面对搜集样本的问题，几乎是每个实验的必要流程，如同喝水一样刻在了骨子里。
微生柳很快地回答了：“首先要统合大数据搜集到群体特征，随后根据特性进行针对性建模，验证几次后确认模型误差很小之后，就能投入实验。”
“不过一开始就没有数据的话。就只能依靠别的方法，比如穷举，硬刚，或者找别人帮忙。”
话说的越多，回忆起来的事情也越多。联想到自己身上疑似有“嗜睡”这个特性，微生柳合理推测是因为睡得太久迷迷糊糊，所以导致意识突发性错乱。
比如魔阴身，她现在已经知道是哪三个字了，并且依稀回忆起了一些模糊的感觉。
“魔阴身……还是很好钓的。”微生柳说，“可以试试嫁接杂交之类的方法。做成盆栽也挺有特色的。”
街边原本在往各自方向行走的路人此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眼神诡异地去看她，还有几个开始小声窃窃私语。
隐约传过来几句。
“我就说吧。工造司的那帮学生，心理健康已经不容乐观了。”
“但听上去还蛮有意思。”
“……你也快了吧？”
“什么？”
“堕入魔阴身。我第一个就把你给种了，带回家里养着。”
“听上去也不错。”
“啊？？？”
“多好啊。”说话的似乎是一对关系紧密的情侣，男生畅想了一下，“什么也不用干，也不用上班。只需要待在原地就好，阴天就把我放回屋子，晴天你就把我搬到院子里晒太阳，我还可以一直看着你……这么一想，简直是完美的养老生活啊！”
“……你要真这么说，我都有点心动了。”
“等我们一起堕入魔阴身后就并排栽在门口你喜欢的那条小河旁边，让孩子们没事就给你剪剪枝叶——我就不必了。”
“为什么？”
“我感觉我的头发挺不到那个时候。”
“……”
“嗷！干嘛突然打我啊！”
他们一边笑闹着一边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微生柳回过头不再看他们消失的背影，对已经合过影的这群应该是“工造司”的学生们微微点头，然后说：“那我还有点事，也就先走了。”
今天应该是一个悠闲的下午，太阳晴朗，很多人冒出来散步，大街上热热闹闹的。
或许是这种热闹的人声很能产生某种共振。微生柳感受到自己在与汹涌的人潮同频，转身的时候再次被之前询问问题的男生叫住。
“微生同学。”他的鼻尖上沁了一点汗，眼神有些躲闪，但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盯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正好扛着魔阴身从工造司的门口，十分矫健地路过，顺便还扶了一下因为吃惊差点被绊倒的我。”
微生柳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听到他人描述的自己很是新奇。
分散的粒子似乎逐渐趋向同一频率，奇妙地进行共振。
她微笑着点头：“嗯。”
约莫是受到了某种鼓舞，男生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下来。阳光照到微生柳小巧的脸上，弄得她的笑容也暖烘烘的。
他像是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很是郑重地说：“希望你的未来前程似锦。”
这大概是他现在所能想到的最好祝福。在这个毕业的时刻。
“谢谢。”微生柳道谢说，“你也是。”
然后她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背后有几个吵吵闹闹的声音。
“什么嘛！酝酿了这么久就说了这一句话？”
“我们特意都走到旁边的茶水摊子了！为了不显得尴尬一人买了一杯苏打豆汁儿！”
很有活力的嘈杂声里夹杂着之前那个男生的傻笑：“这样就很好了——”
“好什么好！不把这几杯豆汁儿喝完不许走！”
微生柳大概觉得自己又想起了更多的事情。很多东西蒙着一层雾，虽然记不得，但只要站在面前——
“微生姑娘？”涌动的人群里走出一个很显眼的白发青年，他看了看微生柳，又看了看远处那群嬉笑玩闹的学生，“看来是睡醒了。”
——她就会想起来。
“啊。将军。”微生柳说，“你好。”
景元：“白露他们已经在等了。涮锅的菜品也上了一半。”
这下又回忆得更加清晰了一点。白露，青雀，还有好几个人的名字，好像都是新结识的朋友。
总而言之这是一顿朋友之间的聚餐。微生柳想了想，从刚刚和别人合影来看，应该是庆祝她顺利毕业的聚餐。
这样说起来的话，因为睡着而迟到真是一件不太礼貌的事情。微生柳加快了脚步，回头说：“那赶紧走吧！”-
一起吃饭的人真的非常多。这家据说是一个来自曜青的神秘老板远程赞助，味道超级正宗。加上今天确实是毕业的日子，几乎坐满了人，服务员穿梭在烟雾缭绕的拥挤通道里，一边极其扭曲但迅速地上菜，一边还能够分心热情招呼新的客人：“欢迎光临！现在落座的话大概要等上一会。”
“我们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微生柳说，然后眼尖地发现二楼靠窗的一群人，主要是有一对龙角相当吸引注意力。
“这儿这儿！快来！”青雀趴在栏杆上挥手，大声说，“再不来油都要烧干了啦！”
等到微生柳和景元终于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白露的肚子正好响亮地叫了一声。
白露的尾巴频率很快地抖了抖，面上还是故作镇定地说：“本小姐都饿了！”
彦卿自觉和藿藿坐到了清汤的那一边。两个人没有见过几次面，但意外地很和谐。主要是彦卿自觉要担起大人的职责，他认认真真照顾小朋友的时候突然眼神一凛。
“你的尾巴上面……”
“啊啊没事！”藿藿紧张地转移话题，“你快看将军和微生姑娘来了。”
彦卿果然回过头了，看到他们的时候眼睛亮了亮：“将军！微生姑娘！”
微生柳同样笑着回应：“嗯！你们好！”
素裳没忍住说：“这招呼打的。什么时候我们变得这么生分了。”
但还是挪了挪，把辣锅的位子留给她。
看起来都是一群很好的朋友们啊。
微生柳蹬蹬跑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面前滚烫的红油冒着热气，桂乃芬熟练地将肉卷和绿油油的蔬菜两边各倒了部分。景元坐到清汤和红汤的中间，在被问到“将军究竟能不能吃辣”这个问题的时候轻松地转移了话题，转而去怂恿彦卿尝试一下红汤的锅底。
彦卿看起来似乎是想再次挑战一下自我，一群人中竟然是年纪最小的藿藿很有先见之明地在彦卿的杯子里倒满了白露带来的药茶。
不出所料，仙舟的小剑客再次被辣得直冒汗，迅速一把抓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表情更加扭曲。
白露得意地叉手：“哼哼。当然是越苦的药，越能败火了。”
青雀率先绷不住笑了出声。大家的表情都很愉快。
加入的食物煮熟得差不多，火调得小了一些。微生柳面不改色地咬下一口冬瓜，青雀在旁边叹为观止：“虽然有所预料……但你真的很能吃辣啊。”
“很好吃啊。”微生柳回答说。
“一会去打牌吧。”青雀又问，“你想好以后要干什么了嘛？”
“我不知道。”微生柳诚实地说。
“那不管了。事已至此，先打牌吧！”
青雀迅速敲定了接下来的流程。这时候彦卿敬佩地望向她：“可惜的是前几日彦卿正巧执行任务，没能见到微生姑娘那一刀。”
“嗯？”
“只能听将军描绘了！真是相当遗憾。”彦卿可惜地叹气，“锁观阵可是已有多年的历史了，坊间已有传闻，那一刀甚至劈开了虚无的边界。”
似乎不是擅长武力的类型吧？微生柳隐约觉得自己的体力并不乐观。
“即使是借的别人的刀，也很是厉害了。”彦卿向往地说，“什么时候能亲手与那人亲自过招呢。”
微生柳直觉会是一场压倒性的比拼，不过她没有说出来。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点开看。
是一个备注名【拉帝奥（潜在追债风险）】的人发过来的论文。
拉帝奥（潜在追债风险）：【链接】《博物》第18364期。
拉帝奥（潜在追债风险）：【mat数据类型集】粒子实验高速碰撞下的机理分析。
拉帝奥（潜在追债风险）：你现在在哪？
微生柳眉头紧缩地看了一会。
隐约感觉告诉追债人自己的位置不太明智。
但追债人这么直截了当地询问也显得不大聪明。
衡量之下她姑且还是发送了自己的位置。毕竟自己的脑子现在还不行，万一真的造成了什么损失，能早点开始还债就算早一点。
这样想着，微生柳放松了一些。
她说：“大家好好吃啊。这顿我请客！”
“这怎么能行啊？说好了是给庆祝你的。”
“一会还要去打帝垣琼玉。你这手气得吃多少顿了。”
“没关系。”微生柳的表情很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壮烈，“债多不愁了。”
“？”
第64章 地质灾害：电子飓风
“教授拜托您回来瞧瞧吧！”
“我们家毕设好像又出问题了！”
“好像是之前封锁掉的电子飓风实验室……”
电子飓风实验室。
真理医生打算清除垃圾信息的动作一顿。
之前他向微生柳挑战过四次。失败两次，平局一次，最后一次，是去微生柳的实验室。
电子飓风实验室。
在那里，微生柳放生了一个电子飓风。
一个强度十级的电子飓风，足以在第一真理大学这所历史弥久，饱经风霜的大门上，留下刻骨铭心的划痕。
发现她的时候，微生柳因为嗜睡趴在中央驾驶台上，手里紧紧捏着一个公鸡打鸣一样报倒计时的人造弹。
而大屏幕上，关于伽伦德星V号的投放目标已经锁定完成。
真理医生当时怀疑她把自己叫过来就是为了设置一个最后安全防爆保护。
那道电子飓风从伽伦德星V号开始出发，一路裹挟了不少的杂物，但不知道是千年难遇的运气，还是被人操控过行动轨迹。一路上绕开了所有的生命体，只有石头，地板，木头开裂。
哦。
还有第一真理大学历史悠久的大门。
上层领导开会时将这一切归功于一所悠久老校历史积淀所形成的福泽保佑。
赞美博识尊！
普通讲师理性地认为只是单纯的巧合。毕竟两个星系间过于遥远，并且环境中的不确定因素过于错综复杂。
现实远比仿真难以揣测。
而一般路过石膏头学者，刚刚阻止了一场行星级地质灾害，平静地在底下坐着。
他面无表情地心想，绝对是被人为操纵的轨迹。
电子飓风实验室在这场事故之后被全面封锁。而外聘渠道在这一年骤然紧缩。
眼下，似乎又出了问题。
真理医生于是抽空，回了第一真理大学一趟。
返程的路上，他回忆起往事。
电子飓风实验室其实并不建在星球表面，而是一个环星轨道的小卫星的星体内部。
被真理医生邀请作为外聘人员时，微生柳没有考虑过通勤问题。
从第一真理大学抵达实验室，往返使用空间折叠尤其消耗能量。既然消耗的能量等同，那自然是要用其它的燃料。
所以抵达学校的第一天，为了方便通行，微生柳花了半天时间设计了一张太空直梯基础图纸。随手送给了一个路过的幸运学生，希望帮忙转交，并且批转这个项目。
那位学生手抖着将原稿上交给自己的导师。
导师手抖着将原稿上交给院长。
然后院长带着学生和导师，去拜访外聘人员和学生们混住的普通宿舍。
他们到的时候，宿舍楼下有人在栽种一棵柳树，并与宿管扯皮。
“没说可以私自种树！”
“也没说不可以吧？”
“不是。哪有学生扛一棵树来上学啊——啊！院长来了！”
显然因为过于有欺骗性质的外表使得这位宿管误会，微生柳正要解释，扭头看到一帮人前来。
她先看到人群末尾的石膏头，又看了看这群人颤抖的手。
脑海中搜索出一个病理症状：“帕金森？”
宿管大惊失色，冲上来夺走她的铁锹，捂住了她的口鼻，并且制止了她的发声。
宿管：“啊哈哈新生不懂事不懂事！”
“没关心。”院长此刻心中只有太空直梯。
他路过那个坑的时候，缀在人群末尾的真理医生开口。
“不用走了。人就在面前。”
微生柳：“嗯？”
真理医生：“太空直梯。”
微生柳：“哦哦。我确实是想造一个太空直梯，这样方便一些。”
手抖的导师带着手抖的学生，瞳孔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像加了什么泡泡滤镜。
微生柳更加迷惑。
这时宿管大致理清了现状。
虽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但还是先物归原主吧。
于是铁锹又被放置回到微生柳的肩膀上。
微生柳维持着扛铁锹的原始造型继续迷惑。
她面前的坑挖了一半，身上的衣服沾了些斑驳的泥巴。
院长难得迷茫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总觉得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转过头去问真理医生，这个他颇为自豪的学生。
毕竟人是他外聘请过来的。
“小姑娘是不是……”他委婉地问，“她一直这样吗？”
真理医生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想要拒绝承认与她有所关系。
所幸石膏头下，也看不见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于是他格外冷静地说：“事实上。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
总之。
不论开头和过程。起码结果是好的。
太空直梯的项目很快就批准了。
作为第一个实验开发基地，建筑工人们的热情同样也很高，负责监管项目的工程师也很有干劲，前来参观的学生和群众也很多。
大家都是自告奋勇地加班。
经费感人，宣发造势，锣鼓喧天，日夜轮转。
除了唯一受害者。
真理医生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每天清晨，他从参观游学的家长孩子们幸福且欢乐的声音中，一脸面瘫地醒来。
每个夜晚，他又从建筑工人热情洋溢且斗志昂扬的鼓气声中，一脸怨气地睡去。
“所以为什么不换个地方？”
“那帮蠢材拿着一张图纸就开始干工。殊不知所有第一次的尝试，除了巨大的收益，同样存在巨大的风险。”真理医生站在阳台边，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太空直梯的建筑工地，“即使是设计出图纸的设计师，也不会清楚将理论应用到实验，这个过程到底会出多少漏洞。研究理论的人，从不会考虑这些问题。”
研究出太空直梯的设计师本人：“嗯。你说得对。”
每天下午，微生柳被真理医生强制拉过来盯着监工，并免费回答一些图纸上的设计逻辑问题。
不过无所谓，她的时间很漫长，脑子也很富裕，可以同时处理多行信息，以免溢出的注意力总是无处安放。
足以用来浪费。
太空直梯建好后，第一个上去的是微生柳。
那时候他们之间的三次挑战已经结束，最后一次微生柳摆出想要尝试的课题项目。
真理医生看清之后，挑眉，随后问：“虚无星神IX。你知道被祂浸染的结果么？”
遗忘，无存在概念，失去主体意识。
微生柳：“所以是我去做。我想你并没有承担风险。”
微生柳：“我有过几次经验。结果算不上成功。我在实验室里设置了安全检测指数，监测[虚无]指数。我可以将底层代码分享给你，足以证明它的客观性。”
真理医生：“我搞错了一件事。”
“嗯？”
“没什么。”
研究理论的人，确实从来不会考虑将那些过于前沿的结论，应用到现实的风险。
即使是他们本人-
电子飓风实验室。
这间被封锁的房间，红黄两色的警戒条层层贴在机械门旁边，真理医生搭乘太空直梯运行到这颗小行星的星体内部，一瞬间的重力系数压变，导致他的石膏头隐隐出现裂痕。
因为只是学生们的请求，并没有上升到院级，只有院长在听说是这个实验室的时候格外紧张地叮嘱了他几句。
真理医生跨过栏杆，进入尘封已久的实验室。
最前面是小型高速粒子对撞机，这是他上次挑战没有搬走的仪器，不知为何再次启动，旁边的屏幕显示已经进行了538次试验，现在正在进行第539次。
分裂出的粒子散发出黑白两色的光，一起被封存存到玻璃室里。
监控[虚无]含量的仪器正在发出警报。
被博识尊看一眼，大概是很多人的追求。
而被IX注意到，或者更多的是注意到IX——沾染虚无的人，会变成什么？
玻璃室的粒子在频繁地共振。
螺丝咕姆发来消息。
螺丝咕姆：合理的推测：在宇宙的某个地方，87.63%的概率是在仙舟，微生柳女士进行了一场关于[虚无]的实验。
螺丝咕姆：后果：气息逸散，频率共振，因此电子飓风实验室的观测指标失稳。
真理医生打开手机，迅速编辑消息，同时通知黑塔空间站，调度了一艘星舰-
“那应该是[虚无]的一刀。”微生柳记得更清楚了一些，对彦卿解释，“我遇上了一个好心的朋友。”
叫什么来着？
这个倒是还没想起来。
孟婆？
好像不对吧。虽然没有什么印象了，但应该没有那么老。
微生柳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
未果。
这时桂乃芬搬来了酒。
作为一个手艺人，自然搬法也与众不同。
两个咯吱窝各夹着一瓶，脑袋顶着一瓶，手里几根手指又交错夹着五六七八瓶。
微生柳认真研究了一下她的身体构造。
景元低头去看微生柳，她似乎又在放空：“在想什么？”
微生柳：“分析受力。”
景元笑了一下，大概还想说什么，其他人已经兴奋地叫着给桂乃芬拍照。
彦卿研究了一下如何徒手打开，奈何没有找到窍门。然后被推挤着坐到了藿藿旁边。
然后青雀也被安置到彦卿旁边。
最后是微生柳。
“等下。我不——”微生柳试图为自己分辨。
“去做小孩那桌吧你。”桂乃芬不容置疑地把她放置到彦卿旁边。
微生柳：“……”
微生柳：“是按身高排的吗？这样的话我其实可以——”
“骨头已经闭合了。”白露说，“没有机会了。”
微生柳：“你对我们这种粒子集群类生命一无所知。”
“我看你是闻着酒气就醉了。”白露说。
一群人吵闹着喝酒的间隙，突然间周围的声音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面前有个人来势汹汹，看起来很是与这种喧嚣的场合格格不入。
“微、生、柳。”
对方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微生柳迷惑地看了看这个唐突的青年。
这个跨起批脸的人一言不发，看上去很想把她原地拎起来。
“你是谁啊？”
微生柳眨眨眼，迷惑地问。
第65章 时刻：你要饭么
微生柳困惑地问完那句话，手里还握着一杯酒。这时候敏锐地发现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景元与真理医生曾经在空间站有过一面之缘，他向点头示意，但在听到微生柳的问话时讶异地看了一眼，发现微生柳是真情实感地发问。
“怎么回事？”景元问。
“大概率是与一些别的东西共振了。”真理医生同样表情算不上好看，“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我毕业了？”微生柳有点迷茫，“完成了一个毕业课题。”
从之前他们的聊天内容进行反推，大概是她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公输师傅的毕业课题，据说她竟然还动用了[虚无]的人脉，借了一把刀破开了几千年悠久历史的锁观阵——现在地横司的工作人员已经打算去研究一下那个洞天到底能不能种菜，不能种菜的话就开发成旅游景点收门票。
面前这个人表情变幻莫测，微生柳直觉对方大概要说一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发言，她不明所以，转头打算去求助自己的朋友们。
但对方所说的超距共振，她有印象。
无视一切空间和时间，与物体同频，感受同样的感受。整个人飘忽忽的。
“我在共振。”微生柳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她表情凝重地说，“我在与什么存在……无时无刻地共振。”
真理医生：“恭喜。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还不算很迟。”
微生柳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去看自己的朋友们。
但是，和她坐在一起的尽是些不认识的面孔。
“你们是谁啊？”
微生柳前所未有地无知。
“我怎么会在这里？”
青雀：“是这样。你之前欠了我三百万信用点。”
微生柳：“嗯？”
青雀：“你的父母据说是传说中的海盗首领和神秘女巫。在掠夺一个黄金的财富时，你的父亲被流放到一座荒岛，你的母亲违背了女巫的誓言，困在一个狭窄的洞天里。”
微生柳：“原来是这样？”
青雀声色并茂：“你在银河中流浪，在战场上因为啼哭声被景元将军捡到。但你身上流淌着的，那些不安分的因子，促使着你进行一些命中注定的活动——”
“——那就是，帝垣琼玉！”
“……”
“……”
唐突的沉默中，真理医生面无表情地插嘴说：“完全没有意义的对话。有展开的必要？”
但是微生柳谨慎地继续追问一开始的设定：“那我欠的钱是怎么回事？”
青雀：“那自然是因为你染上了帝垣琼玉！这牌一打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钱了！”
讲到激动处她一指景元：“可怜收养你的老人家，一夜白发！”
彦卿：“……”
“竟然是这样吗？”
微生柳一脸深信不疑的样子，这表情看得青雀终于从玩笑话里回过神，缓慢地顿住了。
“开玩笑的吧？”
“所以我真的欠了三千亿信用点吗？”微生柳语气犹疑地说，“但感觉好像也没有多少。”
青雀：“……是三百万。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不会吧？怎么会有人吃着火锅失忆啊？”
按照套路不应该是在告白的路上被星舰撞到出车祸然后送往医院失忆，然后重新和男主角一见钟情吗？
微生柳：“我也很困惑。”
她低头看了看面前滚烫的火锅。
大胆假设。
“可能我对辣锅过敏吧。大脑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干涉忘掉记忆……之类的。”
“……”
这实在是槽点过于多了。
什么人会对辣过敏到失忆啊？您到底是怎样脆弱的生灵才会吃一点辣就遭受重创以至于不得不要启动大脑自我保护机制啊？以及反射弧这么长的吗？上次吃辣都是上个月的事情了，是在环仙舟转了一圈后才发现自己不能吃辣的吗？
真理医生绷着一张冷淡的脸：“没那么复杂。你在共振。”
微生柳：“哦。”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原来我在共振。”
“你之前就说过这句话了。”
“啊？是么。”微生柳感受了一下，严肃地说，“我的记忆容量现在好像只有3KB。”
真理医生：“看来还有得救。”
“总之，事情就像各位现在看到的那样。”真理医生扫视了一圈众人，语气没有起伏地说，“现在，我得带她走了。”
话落下的时候，原本还算活跃的气氛彻底沉静了。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火锅在咕噜噜地冒泡，里面烫的肥牛卷看起来已经煮老了。
这时藿藿小声地问：“……就要走了吗？”
“牌还没打啊……”青雀垂头丧气，“一点都不好玩了。”
景元没有说话。彦卿抬头看她：“还会再回来吗？”
微生柳没有出声。
3KB的容量溢出了，她现在不认得他们。
真理医生冷眼旁观。微生柳一直对这种离别的氛围不会做出什么反应。他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时站在星际边陲的矿区上，离开的时候连再见也没有说。
第二次是电子飓风造成的事故。她要离开的消息还是教务处让他签署外聘终止合同时才知道的。
微生柳不在意道别。
更别说，现在是一帮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走吧。”真理医生说。
微生柳没有立刻跟他离开。她先是站起来，迷茫地看了一圈跟她同桌聚餐的人。
记忆重置，但立刻分析出自己处于怎样的情景。
旁边一桌的工造司毕业生放纵着高歌，里面夹杂着道别不舍的字句。
“虽然我现在不认识你们。”她说，“但是再见。”
那边那个白头发的青年同样点头，道：“再见。”
真理医生稀奇地多看了她一眼。
“真不容易。”他说，“居然记得道别了。”-
三十分钟后微生柳重新坐回了空间站，怀里抱着一只垃圾桶形状的猫猫糕，躺在一个柔软的沙发上。她的面前是一扇玻璃窗，对面看不清站了有哪些人。
在微生柳的视线盲区，几个人正在观看返程星舰上的回放录像。
“假设：以踏上星舰为时间轴的起点。”螺丝咕姆说，“第一次记忆的保存时间为十分钟。”
录像画面快进播放到第十分钟，微生柳突然抬头，向四周环顾一圈，眼神里是明显的戒备。
随后看到了贴在自己手上的字条。
“在这之后，记忆保存的时间越来越短。”
录像依然在播放。
这次只经过了七分钟，微生柳再次戒备地睁眼，在看到字条之后，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再下一次是五分钟。
“幸好不是什么倍比数列……”黑塔说，“不然下降太快，到最后时时刻刻都处于警惕的场合。”
这也是螺丝咕姆提出给她一个安抚意味的猫猫糕的原因。至少不会让她处于随时随地警惕的状态，以免神经过于紧绷，从而导致精力流失。
一个摇摇欲坠的蒲公英，即将被风吹散。
录像播放完毕。
“现在她的记忆时间是三分半。”真理医生的语气听不出是不是夸赞，“不错。是金鱼的184.28倍。”
黑塔：“……”
黑塔：“还是先进去看看她的情况吧。”
这时佩佩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摇着尾巴就蹭到玻璃窗的外面，两只爪子挠挠，看到微生柳的时候很是兴奋。
想到微生柳第一次来到空间站时，连路过的佩佩都要打一架的情景，螺丝咕姆沉默一会，然后说：“首先，我认为应该隔离开某些物种。”
微生柳敏锐地察觉到玻璃门被推开了。
同时一个金黄色，毛茸茸的小动物被毫不客气地留在了外面。
她抬头。
面前是三个人——哦不，两个人，和一个螺丝。
不知为何，她在看到一个衣冠楚楚的螺丝时，心里竟然没有任何波澜。
毕竟她是粒子精，好像以前还认识一个星核精，那么宇宙里存在一个螺丝精也并不稀奇。
更何况，螺丝精后面跟着的，一个是机械人偶，还有一个石膏精。
——这个房间里根本没有正常的有机生命。
微生柳轻而易举地下了如此判断。
“我想你应该对自己的状况有所了解。”那个人偶少女说，“你现在保持着三分半的记忆，三分半的倒计时结束，你的记忆便会清零。”
“现在主要是测试，你的遗忘到底到了哪种程度。”
微生柳抱着猫猫糕，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她像是在权衡。毕竟失忆并不代表丢掉了脑子，随后接受了目前的处境。
三分半的时间很短，微生柳快速回答：“好的。”
这个名字叫做“黑塔”的人偶发送给她一份问卷，微生柳点开，开始作答。
一共十六道题，内容涉猎很广。
算上之前对话和沉默的时间，微生柳大概还有两分钟进行作答。
几乎是立刻，她翡翠色的绿眼睛开始发光，分离出具有观测功能的粒子，同时阅读文字。
房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一个电子钟表，还是一个动画小人的画风。
倒计时停在还剩一分半的时候，微生柳停止了演算。
真理医生浏览了一遍作答：“看来认知正常。”
如果是单纯的逻辑演算，那么即使微生柳什么也不记得，也能快速回答出来。
因此里面主要涵盖的是需要一定基础知识才能解出的题目。
螺丝咕姆：“我有一个想法。”
但此时的时间已经快要归档。只来得及问一个问题。
黑塔：“你还记得什么？”
“我好像坐在一个吃饭的桌子上，听到旁边有人在问我，‘你要米吗’。”
“然后那人又继续说，感觉如果问‘你要饭么’，大概率会被我揍一顿。”
微生柳说。
“……”
所以为什么记得最清楚的场景是这个。
第66章 《认识你自己》
微生柳眨眨眼。
面前是一个灯光温暖的房间，前面有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几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在对着屏幕嘀嘀咕咕，一只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
她抱着一只猫猫糕。
她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一张电子字条。
上面是她自己的字迹。
【请保持镇定，不要慌张，阅读下列说明。】
【一、你失忆了。可记忆的时间目前是三分半。】
【二、你可以信任石膏头，螺丝，人偶。】
【三、请谨慎选择离开房间。】
【四、请在醒来的次数加一。】
最底下的数字是41。
微生柳沉思。
意味着如果字条所记录的信息是真实的。那么截止现在，她已经失去41次记忆。
微生柳更改数字。
现在是第42次。
就是字条上显示可以信任的生命看起来都很……奇特。
真的可信么。
不过她确实感觉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过往是模糊的一团马赛克。
这时手机振动，有人给她发来消息。
名字是【银狼】。
既然是联系人，微生柳翻阅了一下之前的聊天记录，可以得出对方与她关系还算不错。
银狼：【链接】匹诺康尼苏乐达会场！高价悬赏传奇参赛者！
银狼：笑死。刚刚星给我发来的。
银狼：这个什么晋级的选秀不会是你吧？
银狼：哟。旁边还有个石膏头呢。晋级双人赛的时候还准备跟他一起？
微生柳：不好意思。我失忆了。
银狼：？
银狼：哈？
微生柳：你说的这些。我没有印象。
银狼：不会吧不会吧
银狼：遇到不愿面对的事情就直接当作没发生过吗
微生柳盯着屏幕，皱了一下眉。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开始不打标点符号。
没有规范格式的信息看着很不工整。
但出于尊重，微生柳并没有指出。
微生柳：没有骗你。
银狼：我信了
银狼：哈哈哈哈哈哈哈解放了哈哈哈哈哈哈
【银狼撤回一条消息】
银狼：那你现在在哪
银狼：安全吗
银狼：要不要我过来帮你
银狼：还记得多少
银狼：不会从小天才变成小笨蛋吧
不知为何，对方打字的热情格外高涨起来。
但都没有句号。
微生柳看得很是痛苦。
微生柳：我给自己留了提示，可信任的有螺丝精，人偶，和石膏头。
银狼：……
微生柳：？
银狼：我在想要不要也给自己取一个花名
银狼：在你的那个什么安全责任字条把我也加上！！！
这人一般不加标点符号，一加就是满屏感叹号。
银狼：我想想我要叫什么
微生柳冷酷地回复：不用了。
她在电子字条上的可信任成员后增添一位：网友（标点符号待纠正）。
她大概平时也不看手机，这时候又弹出许多消息。
星：我眼花了？？？
又是一个喜欢重复标点符号用来表达震惊的人。
星：你和义父一起参加真人秀？梦里还真是什么都有啊？？？
星：怎么还进了决赛！这种好事怎么能不带我！
星：帕姆生气.jpg
微生柳沉默。
她隐约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本能地很是排斥这件事。
微生柳：我失忆了。
星：？
星：这是什么新奇的play吗？
挨个解释实在很麻烦。因为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微生柳干脆把自己的签名改掉。
微生柳：暂态失忆中。
微生柳给星发送消息。
微生柳：我的时间很宝贵。你最多还有一分钟。
星：……怎么？你的一分钟高低得开个三千亿信用点的价格么？
星：现在主办方满匹诺康尼找你晋级双人赛。我都接到委托了。
星：怎么你的委托不是在被抓就是在被抓的路上。上次在垃圾桶可把你逮住了。这次直接失忆。
星：请你反思。
微生柳：“。”
微生柳：不好意思。
星：……
星：……不会真的失忆了吧。
微生柳：是的。
星：那我是谁？
微生柳浏览了一下之前的聊天记录。
星：【链接】震惊！大剧院惊现神秘鬼影，原因竟是……
星：看！我要这个猫猫糕！
星：【链接】海选会场，良莠不齐的选手们这样说！
星：笑死。
星：【链接】宇宙真理：香蕉越大，香蕉皮越大。
星：笑活。
微生柳总结：你是我设置的网络冲浪素材提供器？
星：……
星：宰了你哦。宝。
对面墙壁上的倒计时归零。
微生柳眨了一下眼睛。
她缓慢地盯着面前的屏幕，眼神停留。
上面有一条名叫“星”发来的短信。
她皱了皱眉，随后回复。
微生柳：这位网友，网络治安法规定
星：？
士别三日，突然学法。
星：现在我信了-
这位有道德的失忆患者，此时正阅读一份关于自己的研究报告。
报告显示，她的认知正常，并且正在缓慢地逐步恢复记忆。
第一次询问她还记得什么的时候，排除一些过于跳脱的情节（比如要饭还是要米），基本能推断出一些时间节点。
从认为自己是个穴居人，已经初步恢复到了能够进行写纸质信这种通讯方式。
但记忆的保存时间，仍然只有三分半。
三分半后原地刷新。
又是一个崭新出厂的粒子精。
“结论：按照现在的速度，假设三分半的记忆时间不会缩短。”面前这个螺丝精（可信任）说，“只需三个琥珀纪，就能恢复全部的记忆。”
真理医生：“真是可喜可贺。”
微生柳：“。”
黑塔：“……还是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吧。”
她盯着微生柳：“想把你拆了研究。”
微生柳撸起袖子，露出纤细白净的手臂，伸到黑塔面前：“请。”
黑塔看了她一会，微生柳坐在那里，看起来很是安分，说什么就做什么，任人摆弄的模样。
黑塔：“你知道吗。你先在像一只没出窝的兔子。”
微生柳有点茫然地眨眨眼。
黑塔：“白纸。一张干净的白纸。每过一定时间便全屏清理。在这段时间里你可以任由我涂抹。”
黑塔：“无论是什么颜色。折叠你，揉成一团，或者撕碎，无休止的破坏你，和绝对复原的法则。”
黑塔：“——但三分半之后，一切都会重置。你不会记得我对你做了什么。你甚至因为什么都不记得，所以还要下意识地依赖我。”
螺丝咕姆：“黑塔女士，你的用词似乎开始有些不当了。”
黑塔扬眉看了他一眼：“你不想试试么？”
螺丝咕姆沉默了片刻，随后回答：“这是不礼节的行为。”
一旁的石膏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下了，相当随意地翻阅着一本金黄封皮的书，似乎是在看论文，有时手边记录一些文字。
听到他们的讨论时，抬眼看了一眼微生柳。对方的表情完全是写着“我是谁”，“我在哪”，“算了就这样吧”的随波逐流。
十分随意的态度。这人真正意义上也从自己的人生中贯彻了这一点。
人生教条大概是：死不了。就能活。
“一般这种行为，需要有反馈才会激起兴趣。”
真理医生的膝上枕着那一本翻开的书，这下题目看清了，是《认识你自己》。
真理医生：“但我想她应该完全不会有反应。没有做好优化反馈的游戏是不会受到追捧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微生柳还把手掌伸在黑塔面前。
两个人其实差不多高，但是微生柳坐着，使得黑塔能够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黑塔双手钳制住微生柳的，高举到脑后。微生柳顺势往后躺倒在沙发的靠垫上，头发显得有些凌乱。
果真对发生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这样子实在有些糟糕。
黑塔又把她拎起来坐直了。
随后她总结说：“其实没有反馈优化的游戏……有的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
真理医生表情微妙地看了她一眼。
“这种状态。”黑塔抽回手，打量着她说，“到底是怎么跟虚无共振的啊？”
“可恶，怎么又是巡猎，又是丰饶，还有机器头。现在又是虚无。”黑塔愤愤，“能不能在测模拟宇宙的时候给我共振啊！”
螺丝咕姆：“这恐怕不太现实。女士。”
现在把如此紊乱的微生柳丢进模拟宇宙里，大概下一刻就会被迅速打散。
而重置的崭新粒子，推测应该会即刻进行超距整合。
不需要有其他人帮忙捡，一会满宇宙发散一会迅速收敛拟合成人。
微生柳简单想象了一下：“感觉是在蹦极。”
她品味了一下，扭头看到那个石膏头双手放在脖子的地方，随后咔擦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抽离出去的声音。
微生柳：“你为什么突然要把自己的头取下来？”
这时候在场的几人才意识到这样一件事：不仅微生柳是崭新的，他们每个人对微生柳来说，也都是崭新的。
黑塔评价道：“很强大的包容力。”
试想当一个人什么也不记得，睁开眼睛，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彬彬有礼的螺丝精，毫无血压脉搏的人偶少女，以及一个石膏头人身像。
——并且这个石膏头人身像开始取下自己的脑袋。
大概没有一定心理素质的人，也不会平淡地问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头取下来”这种问题。
甚至开始讲起了冷笑话。
微生柳：“拿首好戏？”
“……”
真理医生说：“我希望这方面的知识你最好不要再想起来。”
微生柳：“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对知识一向秉持着全盘接受的态度。”
真理医生：“也许这就是导致你现在情景的原因。”
他把手中那本《认识你自己》递到微生柳面前。
“目前普遍被接受的宇宙论，银河是一棵虚数之树。”
“如果世界是一棵树。”他盯着微生柳翠色的眼睛，“那么，为什么不能是一棵柳树。”
“被不明外力打散成粒子，于是在银河之中各处游荡。”
“构成一切物质的基本粒子。当然能与任何事物共振。”
第67章 共振：贪饕
微生柳思考这句话。
思考到一半。记忆重置。
微生柳停止思考。
她眨了一下眼睛，才看清自己手上的字条，就听到旁边有个螺丝开口说话。
“眼下最重要的，应该还是延长记忆储存的时间。”
“针对大脑的研究，迄今为止也没有具体定论。”
回应的那个人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头上佩戴着一个金色麦穗的头饰。手边放了一个灰白色的石膏雕像。微生柳比对了一下字条，确定是名单上目前可信任的人中的石膏头，旁边备注了名字。
真理医生：拉帝奥。
螺丝咕姆很好认。那么剩下的那具人偶，应该就是黑塔。
目前已经失忆47次。
微生柳举起手：“我认为我对自己的大脑构造有认知。”
“那你清楚地知道为什么你变成这样子了么？”黑塔问。
怀里的猫猫糕不安地叫了一声。微生柳捏了捏它，然后说：“我在共振。”
大概是因为记忆从最初的时候开始复苏，微生柳更能理清自己的现状。
“不错。”真理医生说，“祝贺你，第不知道多少次总之是几十次，终于不需要别人提醒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微生柳：“。”
螺丝咕姆缓步走了过来，莫名有种大家长的威严气质。
微生柳忽然微怂。
“提问：能回想起来，最近的事件是什么？”
微生柳有样学样，语气学着螺丝咕姆：“回答：我坐在一棵树下，然后被苹果砸到了脑子。”
真理医生：“然后发现了万有引力？”
黑塔：“那可真是不容易。”
从要饭还是要米，到手写纸质信。
现在终于进化到了经典现代理论。
微生柳：“嗯？”
微生柳：“然后发现这个名叫苹果的品种很好吃。”
在场的人中，黑塔是唯一读过微生柳的日记本的。
微生柳的房间向来不拘一格，日记本就摆在桌子上。而螺丝咕姆是个有教养的螺丝，在瞥了一眼之后便贴心地替她合上。
黑塔当时以为是自己到处乱跑的奇物。
毕竟敞开的第一页，赫然写着。
“认真与人类形状的生物进行了友善的沟通。”
“随后发现祂名为[纳努克]。”
“特别批注：已列入待点食物清单。”
黑塔：“……我大概知道她恢复到哪里了。”
真理医生：“请讲。”
黑塔：“如果把一个人的记忆比作一个有627页的日记本。那么她现在已经阅读到了第二页第三行。”
“……”
“好精准的描述。”微生柳为她鼓掌，“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因为我真的阅读过你的日记。”黑塔缺乏道德地继续说着，并且递给她一个厚度相当可观的手册，翻到满满全是美食点评的开头那几页，“你现在处于宇宙美食图鉴大全鉴赏家的那个角色状态。”
真理医生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近了一些：“我可以看吗？”
螺丝咕姆的电子眼同时转向了微生柳。
微生柳：“好的。那一起来吧。”
她把手册摆在猫猫糕上面，那个垃圾桶形状的猫猫糕不满地“哼唧”了一声，随后挪到手册旁边，小身子压住手册的一角。
“……你也要看？”微生柳语气微妙，“你看得懂么？”
猫猫糕骄傲地又“喵”了一声。
于是微生柳把手册转移到桌上，猫猫糕占领了手册正前方的位置，微生柳坐在地上。
黑塔站在微生柳左边，螺丝咕姆站到微生柳右边。
没有空余的地方了，真理医生另辟蹊径，站到微生柳背后，凭借傲人的视力，同步观看。
日记理应是具有个人私密的一个物件，大概写下它的时候也没想过有一天能被人围观。
准确来讲，是被螺丝，人偶，猫猫糕，和一名稀有人类围观。
如果微生柳此时能理解社会性死亡这种词汇，大概已经社死诸界了。
但是起码这一刻，她是没有一定的分辨能力。
前几页的记录全是有关吃的评价。
不论物种是苹果，洞螈生物，还是[毁灭]星神。
真理医生：“贪饕？”
微生柳：“……可能在跟祂共振？”
“贪饕已经死了吧。你还能跟死去的星神共振？”
随后黑塔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对。”
“推测：或许在记录的这个时刻，[贪饕]奥博洛斯，并未消陨。”螺丝咕姆说。
真理医生：“也有可能她真的能与已逝之物共振。”
毕竟是一个能穿梭在诸界，无视时空光锥，到处乱窜的粒子。
“我赞同拉帝奥的观点。”微生柳说。
这时她的目光逐渐从手册移到猫猫糕身上。
那眼神有点危险。
猫猫糕警惕地缩了缩。
“想吃。”
微生柳盯着猫猫糕说-
“所以现在是恢复到哪个时间段的记忆，就会与当前时间节点的自己进行共振？”黑塔双手抱臂。
“现在我知道了。”黑塔说，“共振具有传递性。”
此刻的微生柳正与过去的微生柳共振，而过去的微生柳正与贪饕共振。
所以即使现在，[贪饕]奥博洛斯已经死去，微生柳依然能跟奥博洛斯，跨越生与死的交界进行共振。
与星神共振是有代价的。
所幸，这种代价目前被降低到了最小。不必担心会被打散的问题。
因为——
“感谢存护秩序或者管祂别的什么星神，”黑塔说，“总之贪饕已经突然消失了。”
微生柳发现在座的几位，对于这种缺乏道德的言论都感到稀松平常。
微生柳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有点想研究到底是怎样的结构才能吞下硫磺火焰和环星轨道。
“传递过程中有损失。”微生柳描述着自己的状态，“起码不会见到一个物体就有吞食的欲望。”
“所以，不必离这么远。”
她心情微妙地看向撤退有十米多远地方的黑塔。
“同时对螺丝的口感没有兴趣。”
转头，又看到不动声色平移到玻璃门后的螺丝咕姆。
“石膏头也并不能激发我进食的欲望。”
最后，望向抱着那本《认识你自己》就想转身推门离去的稀有人类。
黑塔：“你知道人们总是擅长制造传闻。在一些八卦论坛上，有人把[贪饕]画作了寡言少语的自闭宅男，是为什么吗？”
微生柳：“呃……为什么？”
黑塔：“记录里，祂与旁人的交谈极其稀少。”
微生柳：“……因为祂性格沉闷？”
“不。”一旁的真理医生虽然没有离去，但是冷静地扶着门框，他接上黑塔的话，“是因为时常在张开嘴，吐出话语之前，祂先将对方不小心吃了进去。”
“对话也就不再有必要了。”
真理医生平静地说。
微生柳：“……”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微生柳选择扭头去看螺丝咕姆。
他虽然行动上进行了远离，但言语上保持了意见。此刻那一双青绿色的电子眼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她。
——想必能做出客观的发言。
螺丝咕姆：“事件：微生柳女士的嘴唇张开。”
螺丝咕姆：“可能性结果：第一，对话。第二，吞食。”
螺丝咕姆：“检测到存在对话的可能性概率为84%。”
螺丝咕姆：“推论：安全。可进行沟通。”
“……你们这么谨慎的吗！”-
第52次失忆。
微生柳依然处于与[贪饕]共振的暂态。
虽然她的认知错乱，但神经元保留着惯性，条件反射地做出一系列动作。
睁开眼，看字条，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共振。
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别看了。”黑塔说，“猫猫糕已经被吓跑了。”
微生柳失望地坐了回去。
他们正在交谈。
“如果从她的存在来研究。”真理医生说，“目前能确认的是，她与虚数之树有很强烈的关联。电子飓风实验室里，高速碰撞的粒子呈现黯淡态，粒子反转后放射出的能量，以光线的形式进行发散。”
“最后呈现的结构，是一个树状结构的枝叶。”
“但，通常意义下，虚数之树不可观测。”螺丝咕姆说，“而观测到的枝梢，也不过是虚数之树的一角。”
“微小的生命，柳树的一根。”真理医生说，“这随便取的名字还真是适合她。”
他是微生柳为自己取名全过程的见证人。
当时他们在星际的一处边陲偶然遇见，一位失去女儿的老人拜托微生柳，将热爱银河旅行的女儿写给他的几封纸质信，带到螺丝星上焚化。
在这两人的墓前，微生柳得到了自己的名字。
“从存在的起源出发也得不到结果。”真理医生说，“还是专注于眼下。解决掉无时无刻不在共振的问题。”
黑塔：“测。”
黑塔转过头，看向旁听的微生柳，语气很阴森，但说的话又截然相反：“我这就看看怎么抑制共振。”
微生柳感受到对方熊熊高涨的助人为乐精神：“……谢谢？你真是个银河好人？”
螺丝咕姆大致懂得黑塔的潜台词。
“黑塔女士的意思是：等你恢复了，我必然要把你丢到模拟宇宙里去狠狠测。”
微生柳：“……”
她感受到自己不断增长的吞噬欲望，选择打开手机转移注意力。
名字是“星”的联系人给她发来消息。
星：怎么样了？
微生柳：共振中。
星：？和谁？
微生柳：贪饕。
对方的回复特别及时，像是迫不及待一样。
星：所以我可以被你吃到胃里吗！
微生柳：……？
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被吃。
微生柳：那你将永远活在我的内脏中。
星：这是喜事啊！
微生柳沉默了一下，随后将这段聊天记录递给黑塔：“我认为这个人也应该参与调查。”
黑塔瞥了一眼，又看了看联系人名字，原本的惊讶逐渐变成索然无味。
“不用管。她就这样。”
末了，黑塔忽然很有危机意识地提醒：“你现在别跟她共振就行！”
第68章 猫猫糕：贪饕
匹诺康尼。
黄金的时刻。
星刷了一会屏幕，小天才没再发过来消息。
可能又失忆了吧。感觉她现在变成了原地刷新的npc。
“真的不想跑图啊。”
星愁眉苦脸地放下手机，四周是剧情任务里的3D地图。
鬼知道从哪上从哪下啊，再多来几次人都要晕掉了。
她有膝盖凭什么不能跳！
她就说，凭什么！
星一脸不高兴地仰头。明明宝箱就在自己脑袋的正上方，稍微够一够就能拿到，偏偏还要爬墙。
她是正经人，从来不爬墙。
星喃喃自语：“我晕3D。”
大概是这句话唤醒了什么机制，紧接着一个机械女声突然在这片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欢迎使用微生导航。”
星：？
不是。
这东西还可以从模拟宇宙里带出来的吗？？
上次参加黑塔的漏洞企划，微生柳在模拟宇宙里做了个规划路线的导航。
导航功能很好，敏感肌也能用，孩子吃了都满意。
——但怎么能从模拟宇宙里带出来了啊？
是一直忘记收回去了吗？
星迅速编辑消息。
星：你的微生导航，好像还在我这儿。
对方没有回复。
导航仍然在播报。
“已为您规划好路线。全长大约三千米，预计花费四十五分钟，沿途可搜集共十七个普通宝箱，三个解密宝箱，可击败两个强敌。”
星：……好家伙。
这是直接做了个一条龙攻略啊？
她收起手机。跟着导航的指示，一路畅通无阻。
这种丢掉大脑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星进入到剧情指引的房间。
“哟。小孔雀。”星吹了声口哨。
昏暗的灯光，背对着灯光的金发青年转过身来，轻笑了一声。他让开一个身位，以便星能看清里面的景象。
虚幻的梦泡里，知更鸟小姐的身体自胸口的裂痕崩解，幻化成破碎的泡影。
房间里的空气顿时严肃得凝重了起来。
暗潮涌动下的匹诺康尼，喧哗与躁动，掩盖着不和谐的音符。
这一场盛宴，混乱的势力交错复杂，一件小事都会被随意放大。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未来的走向。
星沉默着。砂金在给她一定反应的时间。
眼看两人即将展开一些不太友善的交谈。
突然之间，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没有感情的机械女声。
“已到达终点。共用时三十分钟，比预计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哦。”
“想必一定是因为您的腿长异于常人呢。虽然膝盖只能算摆设，但是平地走路的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呢。”
“满意请给五星好评哦亲亲~”
砂金：？
便看到面前的星手忙脚乱地摁掉手机，一边抱歉说：“啊啊不好意思我先把这个导航关了。”
然后她继续绷着一张脸，变脸一样迅速恢复了之前的对峙，双手抱臂，深沉道：“你请继续。”
砂金：“……好的。”-
第66次失忆。
“我很饿。”
微生柳说。
“我们已经听了你这句话第十七次了。”黑塔说，“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微生柳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我现在连磁带卷都想吃下去。”
螺丝咕姆：“建议三思。”
微生柳无趣地坐回去。猫猫糕也不在，手里空落落的。于是她开始绕自己的发尾卷。
关于微生柳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几个人展开了格外学术的讨论。首先是真理医生提出的虚数之树观点。
“你的推论有些太大胆了。”黑塔说，“如果她真的是那种木头——”
微生柳十分敏感地抬头看了一眼黑塔。
黑塔与她对视。
黑塔无视。
黑塔继续阐述。
“那岂不是我们现在其实都站在她的身上？那阿基维利之前到处践行开拓，难道就是在她的表皮到处乱爬吗？”
这个描述让微生柳打了一个哆嗦，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有点痒。
“我还没有产生过这种感受。”微生柳谨慎地回答。
“一个尚未有定论的假设而已。”真理医生说，“之所以有这个观点，是因为共性。”
“其一，不可观测性。虚数之树难以观测。微生柳同样是在自己愿意与外界交流后，才被博识学会证明存在。”
“其二，发散。一棵树开枝散叶，散落到各处。一个粒子能无视视距，实现任意两个坐标的空间折叠。”
微生柳再次开口：“你说得对。但是人类的基因与香蕉的DNA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六十。”
螺丝咕姆：“已知：一、虚数之树构成世界的组成。二、微生柳女士目前呈现粒子形态。三、拟态的模型被星神的力量打散后，成为漂浮不定的粒子。”
螺丝咕姆：“若‘微生柳就是虚数之树本树’假设成立。推论：世界已被等同于‘星神’的力量打散。”
“目前银河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起码我还好好地坐在这里……”
此刻微生柳现在只听到了他们两分钟的讨论，但是很快地理清了现状。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真理医生：“当然，还有一条。你可以随意穿梭时间。”
所以在某个未来的时刻被打散后，变成粒子，漂浮在时间的洪流，溯游而上，回到一切世界的开端。
微生柳的时间流速是与旁人截然不同的。
在未来生长。
在过去死亡。
在此刻游荡。
“很创新的假设。”微生柳说，“这么一捋其实还挺逻辑自洽的。”
几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如果微生柳真的是被打散的虚数之树。
那么意味着，[毁灭]纳努克最终打散了宇宙。
这也在博识尊计算的时刻里吗？
但是微生柳仍然不怎么赞同这个论点。她点了点桌上的日记本。
微生柳：“我一切记忆的开始，没有关于作为虚数之树的感受。”
微生柳：“我能察觉到，我是新的。”
黑塔：“是的。老新了。”
黑塔：“三分半刷新一次的新。”
微生柳：“。”
微生柳：“总比死得好好的要强一些吧。”
下一刻。
她眨眨眼睛。
第67次失忆。
“知道了。你饿了。在共振。猫猫糕不在。先失忆着。”黑塔熟练地回答。
这句人偶设置了自动回复，在察觉到微生柳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触发以上了语音。
“诶？”
微生柳困惑地说：“我不饿啊？”
这下原本进行头脑风暴的几个人同时停止了思考，齐刷刷地回头去看她。
他们的目光是担忧的。
微生柳是茫然的。
“怎么了？”微生柳谨慎地回答，“难道我已经被你们饿了几天几夜了么？”
“比起这个。”真理医生说，“我更想知道，你刚刚吃掉了什么东西。”
螺丝咕姆的电子眼亮了亮，终于想起了什么。
螺丝咕姆：“提问：你是否有处于发散态的粒子簇群？”
微生柳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有啊。之前为了训练人格模型，在匹诺康尼投放了一个粒子簇。”
似乎是模拟成了猫猫糕的形状，不过后来她就没有去管过了。
眼下粒子之间的波动尚且处于紊乱的状态。不太适合去具体查看什么情况。
总之，死不了的。
这句回答一落下，便看到面前这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家伙现在是在跟[贪饕]共振。
她发散的粒子，当然同样处于与[贪饕]共振的高危状态。
黑塔：“……我不会明天看到她出现在公司的通缉令上吧。”
真理医生：“往好处想，把公司吃掉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微生柳感受到肚子有点撑。
吃饱了就容易犯困。
她昏昏欲睡地靠在沙发的一角，头枕着软垫，眼睛快要睁不开。呼吸均匀。
光线被螺丝咕姆调暗了，冷白的灯光转变为暗沉一点的昏黄。灯光映照在她身上，显得她整个人都毛茸茸的。
画面看上去相当恬静和谐。
黑塔眼神复杂地盯着微生柳纤细的身躯：“……难以想象她现在正在消化些什么东西。”-
正值谐乐大典前夕，匹诺康尼每一纪最重要的时刻，酒店的入住早已预约满。
在把自己挑选的房间让开开拓者后，我们衣饰华贵的砂金总监——当然也不会流落街头。
他甚至还在黄金的时刻，买下了一间坐落在繁华商区顶层的套房。
结束与开拓者的会面，等待对方答复。砂金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推开门。
并没有听到往日“呵，天天出去赌，就知道赌，这个家都要被你赌完了！”，或者“让我看看今天你挑甜点的口味”，诸如此类的声音。
砂金挑眉，环视一圈，没有找到猫猫糕的身影，喊了声：“小家伙？”
游乐园有只阴暗猫猫糕的传闻不胫而走。
眼看人流量逐渐下降，工作人员出手打算清理掉她的时候，每日例行投喂的砂金刚好路过，顺手就带了回去。
本来。他们相安无事，只是偶尔会听到这个猫猫糕冒出一些奇怪的言论。
但从刚刚——确切地说，是下午，这只小猫开始表现出一些奇异的特性。
比如，在尝试挪动一个位子，但是因为过于笨拙的身躯，把自己绊倒之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爬起来，而是就这么躺了下去。认为自己本来就是要这么睡觉——虽然姿势略显奇怪。
从一只猫猫糕，融化成了一滩猫猫糕。
经过细心的观察之后，砂金大致懂了。
“大脑容量只能承载三分半的记忆。”
他走进房间。
关门。落锁。转身。
然后退出房间。重新开门。
房子里干净得，像从未有人住过。家具，吊灯，沙发，比公司搜刮得还要干净。
地板上，那只绿色的生命抬眼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
猫猫糕打了个嗝。
猫猫糕还在。
——但是家没了。
砂金冷静地分析出现状。
握住门框的手，微微颤抖。
第69章 年度报告：聊天记录
微生柳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接近昏暗。
面前的电子纸条不知道在第几次失忆的时候，那短短的三分钟里微生柳已调试完成表情识别系统，实现了自动计数的功能。
目前是第72次失忆。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孤身走在一片虚无的荒漠。风沙里，粉碎的矿石旋转，掉落在干涸的月尘中，而正上面是一柄自重天降落的巨锤。
在那一刻被打散的感觉重现，尖锐的，绝对的[毁灭]气息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扣在她的咽喉之上。
她的脊背撞在颗粒感极强的粗糙矿石沙滩上，人类的躯体已经做不出呼吸的动作。
更深处的本质里，拟态粒子之间牵引的键能断裂。
她在发散。
她在共振。
但即使是这时，感受到的也只有一片宁静的虚无。
“终于睡傻了？”黑塔在她面前挥挥手，“醒醒。”
黑塔把她拉起来，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她：“不会是做了什么噩梦吧？”
螺丝咕姆同样转过头来去看她。
一只绿色的机械蝴蝶扑扇着翅膀，静悄悄地停在了微生柳的肩膀上。
机械向来都是冰冷的。
微生柳感受到肩膀上的一阵寒意。
真理医生：“如果你的脑子同时出现了愚钝的症状。”
微生柳语气微妙：“怎么？”
真理医生：“请你自行康复。”
微生柳：“。”
微生柳环顾了他们一圈：“所以你们讨论出了什么？”
“如果能设计出一种脑内投影仪，将你累积想到的记忆储存，然后投放，就能解决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日常问题了。”黑塔耸耸肩，“就是可能时不时会卡顿一下。”
螺丝咕姆：“已知：流光忆庭掌握擅长此种技术。名词释义：提炼记忆片段，制作成[光锥]。”
“那群忆者……”真理医生说，“很少有人能捕捉到他们的行踪。不过最近的话，匹诺康尼倒是有一位。”
黑塔语气稍微有些不满：“模因病毒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过往的所有记忆可能不行。”微生柳思考了一下，“不过可以做一个脑内记录仪。”
“我们都不了解你的身体构造。”真理医生平静地说，“你每次只有三分半的研究时间。”
“或者你想要敞开心扉彻底让我研究一下吗？”
黑塔炯炯有神地盯着她，那个眼神像是要把她完全地看透了。
“……不必了！”
坚定并迅速的拒绝。
黑塔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微生柳的初步构想是分散一个用于观测的粒子群，停留在自己这具拟态身躯的外侧，负责记录，随后用堆栈进行储存，压缩。在智能识别到记忆刷新后迅速将记录仪的记忆进行解压。
“你在智械的道路上，感觉走得比螺丝咕姆还要深刻了。”
黑塔听完后，这样评价说。
微生柳谦虚地说：“那也还是比不上把自己做成人偶的把。”
她看了一眼真理医生，和旁边的石膏头套：“起码我也没想过把自己的脑袋做成灰色调的石头。”
在场唯一一个无机生命，螺丝咕姆冷静地说：“不必在这方面有什么追求。”-
在制作脑内记录仪之前，微生柳先准备搜集资料。目前揭露出来的记忆中，最方便的提取内容就是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内容，时间，浏览记录，一清二楚。
并且又收到了新消息。
星：你的微生导航，好像还在我这儿。
微生导航是什么，微生柳完全忘记了。名字看起来是她做的导航类的东西。
过了大概几十分钟，她又发过来一条。
星：你知道过剧情的时候突然被弹跳出来返现好评的软件打断是什么体验吗？你不知道。
星：感谢小天才。
星：不然我就体验不到了。
这时候黑塔从她背后默默探出头。
“为什么你选择的第一个提取记忆的人……是星。”
语气很警觉，好像对这个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信任。以及担心她会走上什么不归路的歧途。
微生柳：“啊，是因为她刚刚给我发消息了。”
黑塔“啧”了一声，不过倒是没有继续管。
微生柳低头打字回复：我忘记了。暂时寄存在你那儿吧。
星：喔。都忘了你还在失忆。
微生柳随手导入星和她的聊天记录。其中夹杂了许多名字起得惊天动地的狗血小说。她没筛选，一键添加到记忆文件里。
三分半的时间能做到的时间实在有限。
螺丝咕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实际上是操纵粒子进行手术啦……”微生柳理所当然地说，“你们应该不会吧。”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气氛有一瞬间诡异的安静，她抬头眨眨眼睛。
黑塔像在推销奇物一样拍了拍螺丝咕姆结实的机械臂：“那他可是太有经验了。”
微生柳：？
但这样说话的时候，她身上用于观测的粒子已经很亲近地贴到了那只机械蝴蝶的翅膀上。
机械蝴蝶轻轻扇着翅膀飞起，翡翠绿的光点便围绕着齿轮的纹路，掀起一股气流。
微生柳：“……啊？”
螺丝咕姆：“我想我可以进行一些编写代码的工作。”
总之，记录仪底层代码的编写交给了螺丝咕姆。微生柳则专注于将记忆压缩。
手机里还安静地躺着一个智能回复人工智能，在接收到微生柳命令后利用了自己的大语言模型。
甚至随手拉了一张表。
柳六柳（遵纪守法不窃取用户隐私版）：请查收，您的聊天记录琥珀纪度报告。
微生柳看着它括号里特意加粗标出来的备注，感觉有点过于强调了。
随后她开始浏览。
【在过去的数个琥珀纪里，您终于想起了八百年没有充过电的手机，达成“人类发现了火”这一成就！】
【顺带一提，这个手机是一位名叫‘银狼（标点符号待纠正）’的网友赠送给你的，你在收到这个手机的第一天里，就发现了内部隐藏的十二种爬虫软件，二十个入侵病毒，以及大大小小共计五十七个监听木马程序。】
【想必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这一琥珀纪里，您最多回复的字是‘测’。内容十分之九都来源于与黑塔的记录。】
【例如：“快测我的模拟宇宙”，“忙，不测”，“更新了，测”，“不在线，不测”。】
【似乎是两个自动回复陷入了某种无休止的循环呢。】
【不过在某一个个夜晚之后你们相当默契地，再也没有提过“测”这个字。是发生了什么夜黑风高，夜深人静的事情吗？】
【“测”这个字。剩下出现的十分之一来源于螺丝咕姆的聊天记录。同样是在你和黑塔停止自动回复的夜晚。】
【“黑塔女士的模拟宇宙，被你测出循环代码的崩溃漏洞，我已经修复了。”】
【想必他在你们之间一定扮演着勇挑大梁的角色吧！】
【琥珀纪初，您拥有了第一个好友‘银狼’。琥珀纪结束，您的好友列表人数终于实现了零的突破，来到了两位数。可喜可贺。】
【最近一段时间新加的好友，IP定位都是罗浮仙舟，您一定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吧。】
【虽然您的好友数量稀少得令人怜悯，然而聊天内容所占用的内存，却达到了惊人的5TB。】
【您对社交的态度，看起来是追求质量，不追求数量的类型呢。】
【5TB的聊天记录里，占用内存第二多的好友是‘拉帝奥（潜在追债风险）’。虽然您的备注看起来针锋相对，但事实上聊天记录大多都是10MB以上的论文传递。】
【你们默契地保持着语言精简的风格，从来不会发送超过三行以上的文字交流。】
【你们的聊天高频词是“1”。】
【其中拉帝奥发送过28次，你同样发送了27次。最后一次发送了“-1”。】
【不论在知识，还是社交，你们一定有很多共识吧！期待你们的大脑能碰撞出智慧的火花！】
【而占用内存最多的好友——‘星’！堂堂登场！】
【距离你们加上好友的时间仅仅过了小半个琥珀纪都不到的时间，她每天锲而不舍分享垃圾推送，无营养含量营销号视频，以及随时随地的抽象梗文案——即使你从来都不回复——但对方这种饱满高涨的热情，成功使您的手机被迫进化出每周自动清理垃圾文件的功能。】
【温馨提示：单方面的付出是不正常的关系。建议果断。】
微生柳：“……”
她看得叹为观止。
这时，那位占用她手机内存最多的好友‘星’，再次给她转发了一个链接。
不过这次是一个论坛系列帖子的链接。还挺火的。实时热度排在第二。
热度第一是苏乐达海选赛。
【主题：莫名其妙被一只霸道的猫道德绑架】
楼主：本来是来匹诺康尼出差工作，路上看到，顺手投喂了吃的。后来几天都恰巧路过了，随手买了点冰淇淋。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总是用奇怪的语气喵喵叫，感觉把我当作了什么管家，怎么纠正都纠正不过来。后来它趴的地方不让待了，我又碰巧路过。
楼主：它看了我一眼，我看了它一眼。
楼主：最后工作人员看了我俩一眼，二话不说直接把它塞我怀里了。没办法，只能养了。
1L：《莫名其妙》《又霸道又奇怪》《道德绑架》《养了》
2L：《顺手》《后来几天恰巧路过》《刚好又路过》
3L：楼上没看出来，这贴表面嫌弃实则在炫耀吗？
4L：不是。我的关注点在楼主去匹诺康尼出差？？哪儿的工作啊？报不报销啊？报销的话还有这种好事吗！美梦酒店真的超级贵啊！
【主题：我家猫好像得了失忆症】
楼主：是这样。之前工作太忙，有段时间被拉到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去，有一天晚上没有回家。当时还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但是最近，它真的很不对劲。
楼主：首先，是它太容易睡着了。以前好歹能每天对我喵喵叫，虽然语气不怎么好听。但现在，它整滩猫就喜欢缩到阳台上睡觉，感觉毛都要烤糊了。
1L：人家喵喵叫你嫌霸道。睡着了又嫌人家太懒。啧。人类。
楼主：其实睡觉也没什么。毕竟黄金的时刻全景落地飘窗确实很适合睡觉。主要是它睡的时间太长了。而且记忆力直线下降，上一秒发生过的事情，下一秒就不记得。
楼主：有天早上睡醒，我懒得睁开眼睛，不小心踩到它了，我“砰”一声坐到地上，眼看着猫猫也炸毛了。还以为它起码会呲牙咧嘴一会，但是它只是短暂地炸毛了几秒，然后开始原地疑惑自己为什么炸毛。
楼主：然后又睡过去了。
2L：猫好！人坏！
3L：等等。黄金的时刻，全景落地飘窗房间。我开始酸了。
4L：哦哦我想起来了！这是那个被霸道猫猫道德绑架的楼主！
楼主：这些也不算什么。逛珠宝店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模拟仿真机器狗，我想着顺手买回去给它做个伴呢，可能一天到晚太无聊了。我按说明书开了开关，里面语音功能还挺多。我先让它播放了一段代表“挑衅”的声音。猫猫听到后就跑了过来，它看到仿真机器狗的第一眼，就停下了。然后看了看我，大概觉得我是个不太聪明的，又慢悠悠地溜达回去了。
楼主：我以为这个机器狗就要积灰了，不小心又误触了一下。走廊又咚咚的响，它又跑过来。看了我一眼，又溜达回去。
楼主：我数了。它一共这样跑了四个来回。
楼主：之所以只跑了四个来回。是因为到第五个来回的时候，它在跑过来的路上睡着了。
4L：对不起猫猫但是。
猫猫：让我康康！（跑过来）
猫猫：是假的啊（跑过去）
……
猫猫：让我康康！（跑过来）
猫猫：是假的啊（跑过去）
……
猫猫：让我康——（安详躺下）（倒头就睡）
5L：关机速度已打败匹诺康尼99%的小猫。
6L：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7L：哈哈哈哈哈好可爱啊！
8L：你说它傻吧，它知道是机器人。你又说它聪明吧，它就这样跑了四次。你说这事儿整的，唉，这事儿。
9L：让我访问！禁止访问！让我访问！禁止访问！强制关机！
10L：哦，[同谐]之主在上，瞧瞧这小猫，宝宝年纪轻轻就老年痴呆了。
微生柳浏览完。跳转回界面，看到星又给她新发的消息。
星：笑死。
星：你看这猫好傻。
微生柳隐约觉得对方是在内涵自己。
但她没有证据。
第70章 启程：匹诺康尼
砂金站在空荡的门前，确认家里如果进盗贼了，也不至于没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迹。
偌大的房间里，那只猫猫糕趴在地上，可疑地打了一个嗝。
砂金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中心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徒四壁，而右下角隐约露出了罪魁祸首的一只眼睛，无辜地盯着镜头。
“你的食谱已经从蓝莓味冰淇淋进化到家具了？”砂金叹了一口气，走到它面前蹲下，十分没有原则地问，“能消化么？”
猫猫糕“哼哼”了两声。
砂金揉了揉它的脑袋，以免咯着。他取下了手指带着的宝石戒指，放在一边。之前他送给猫猫糕的项链还好好地系在尾巴上。
幸好没有把他的基石也吃下去。
他一向知道这个小家伙不同寻常，即使他不在身边应该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我有几个同事。”砂金说，“她们应该会很喜欢你。”
这个猫猫糕自从开始嗜睡以后便很少开口说话了，但是望过来的眼神还是能表现它能听懂话语。
至少此刻，它敏锐地察觉出他的言外之意，抬头盯着。
砂金轻松地笑了一下：“我还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能活着回来，当然最好，如果赌桌被人掀了，倒也算能接受。”
没有了窗帘，落地窗外的光线更好地映照下来。是繁华商圈里那些流光溢彩的灯光，像虚假又纸醉金迷的梦境。使得面前的一切场景，都显得不真切了起来。
“先把你接下来几天的猫粮给买了吧。我或许得出一趟远门。”
房间里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他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手机放到地面，点开一个购物界面，推到猫猫糕面前。
猫猫糕看了他一眼。
砂金没有察觉到这个很有深意的视线。他正在浏览一些名贵的特制家具。
“你喜欢吃金丝镶边的沙发？还是更偏好这种水晶质地的雕花？”
猫猫糕矜持地点了点头。
砂金：“那全都要了吧。”
作为薄雾拍卖行，奥帝购物中心，以及各种奢侈品店的超级vic客户，即使是虚拟的网购，对接的都是专门的客服人员。
Jerry：亲爱的VIC贵宾，注意到您重复下单了[经典老花]系列的手提包和沙发，请问是误触了么？还是对前几天购置的商品不太满意？这边可以为您申请更换数量，提供退换货服务。
Aventurin：哦。不是误触。
Aventurin：只是买给我家猫的。
对方显而易见地沉默了。大概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关联才能将奢侈包与猫猫关联起来。难道是要把猫装进包里出去逛街吗？大概这群有钱人的癖好，总是难以形容。
不过多年的销售经验，使得Jerry迅速恢复了专业素养。
Jerry：好的，尊敬的VIC贵宾。如果追求猫猫的舒适度的话，还可以搭配一条这款限定的毛毯，让您的猫咪享受最软和的姿势~
Aventurin：也行。都要了吧。偶尔换一下口感也不错。
Jerry：……冒昧问一下，口感是指……？
Aventurin：我买来当猫粮。
凭借着惊人的职业素养，对方回复得很快。
充分贯彻了顾客就是上帝这一中心思想。毫无理智地丢掉脑子。
Jerry：哦哦。哈哈。原来是这样啊。真是很新奇的一只小猫呢。
关掉客服的聊天框，砂金随手又加购了几件家具，顺便想起什么，把之前拍的照片发给了同事。
三分钟后。
匹诺康尼美梦酒店，托帕抱着账账，嘴里叼着一个棒棒糖在看公司的财务报表。
这时，手机弹出了消息提醒。
托帕看清联系人后，略显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才点开。
Aventurin：[图片]
托帕：？
Aventurin：你怎么知道我养了一只猫。
托帕：……
她随手转发一条推送。
托帕：[链接]如何应对麻烦又热爱秀猫的有钱同事。
托帕：其余的算了。猫猫照片可以多来点。
照片上的这只猫格外乖巧地坐在中央，眼神清澈地注视着镜头。
如果是一般的人，此刻已经在快乐吸猫了。
但是有多年养育宠物经验的托帕不同。
她研究了一下它的动作。
托帕：它是把家拆了吗露出这个表情？
Aventurin：其实我还在思考。
托帕一手抱着账账，单手打字回复。
托帕：什么？
Aventurin：目前其实也还没有排除匹诺康尼的空气吞噬掉家具的可能性。
托帕：“……”
这个人现在已经盲目了。
托帕：你看起来工作量还是不饱和。
Aventurin：随便买了点吃的，地址在黄金的时刻，密码在这儿。
Aventurin：[实时位置]
托帕挑了一下眉。
托帕：行。我知道了。
托帕：放心，它在我这儿会过得很好的-
“做好了么？”
“做好了。”
“不需要测试一下？”
“目前也只针对我一个人有作用吧。”
“提问：预计会产生何种风险？”
“不太清楚，不过最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吧。副作用之类的，没表征就是没有。”
脑内记录仪的研发速度快得惊人，这帮人的脑子汇聚在一起大概没什么项目是做不到的。
微生柳的额头上漂浮的粒子簇一闪一闪着亮光。感受到自己被抽离出的部分，正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冷静地记录。
“感觉怎么样？”真理医生问。
“像自己不是完整的自己。”微生柳说，“有一点在高空走螺丝的感觉。稍不注意就会一脚踩空，所以得谨慎一些。”
能从这人嘴里说出“谨慎”这个词，可见事态不是一般的非同寻常。
黑塔：“……我认为应该是高空走钢丝。”
走螺丝是什么鬼。
此前分离出粒子簇的时候，微生柳能完整地控制它们行动，或者干脆放任它们自然演化——总之，依然是归属于自己的所有权。
但是这个仅具有观测能力的粒子簇，更像是剥夺了部分的感官，投影在自己的身侧。
倒还是能有与她本身联系的引力。
黑塔：“你现在安上了？”
微生柳：“嗯嗯。”
螺丝咕姆：“提问：记录的记忆是从哪个节点开始的？”
微生柳：“现在。此刻。”
真理医生：“从前的聊天记录？”
微生柳：“只是用于补充完善人设。”
微生柳指了指自己太阳穴附近，那一点正在发光的观测粒子：“毕竟要眼见为实。”
“认知是可以被修改的。”真理医生说，“你确定不需要再测试一下？”
微生柳的回答卡顿了一下。
几个人同时去看墙上的倒计时。她再次失忆了。
同时又很快地恢复了过来，接上了真理医生的话：“怎么测试？”
真理医生没有回答。
他审慎地观察着她。
“看起来能解决基本的日常需求。”螺丝咕姆说。
“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打孔的纸带。”微生柳皱着眉头说，“隔一会就卡带。”
不过起码仍然在磕磕盼盼地运转着，有一种故障美学的错位。
在夹杂的感受中，人也变成了叠加态。
微生柳：“我还有消息没回复。”
她点开与星的聊天框。
消息停留在星分享的一系列关于猫的帖子，随后星对这只猫做出了不大友善的评价。
她再次点进了那一系列的猫贴，好像是楼主有段时间没有更新，全是嗷嗷待哺等后续的。
微生柳浏览了一下页面，放大其中的一张图片。
照片的拍摄者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一直很谨慎，遮遮掩掩地没有露出那只小猫的全部模样，要么被闪耀的灯光闪到只有个模糊的侧影，要么被华贵的丝绸遮掩住，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是绿色的。微生柳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随后房间里露出了一个闪耀着光泽的矿石。她盯了一会，那种诡异的熟悉感越发强烈起来。
“想吃？”
黑塔谨记着微生柳仍然处于与[贪饕]共振的暂态，谨慎地询问。
“不是。”微生柳说，“突然之间，很想买点宝石。”
黑塔：“恭喜你，终于要走上败家子的道路了。”
这时真理医生突然开口：“可以去一趟匹诺康尼。”
“嗯？”
“那种纸醉金迷的场所，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拍卖行，会场和购物中心。”真理医生说，“我正好要去办点事。有一位忆者，此刻也在匹诺康尼。”
微生柳想起来：“哦想起来了，我还有一点发散的粒子应该要去回收。”
两个人三言两语就敲定了行程。
黑塔看了一眼他们，又略显同情地看了一眼螺丝咕姆。
螺丝咕姆心平气和地说：“我会在之前关于那位已逝星神的漏洞测试中，加入[虚数之树]的变量，模拟演算，推断微生柳女士的本质结构。”
“又要走了？”黑塔说，“等你好了别忘了测我的模拟宇宙。”
黑塔和螺丝咕姆总体来说，表现得都很平淡，并不在意他当着他们面带走微生柳的这个行为。
两个人仿佛洞察了未来的轨迹，并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成竹在胸，有种尽在掌握的从容。
真理医生轻微皱了一点眉毛。
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中，微生柳站了起来。之前她离开空间站的时候走得很是潇洒，最多跟接驳口的科员批示开舱。
但是现在她认真地跟他们挥了挥手。
黑塔扬起一边眉毛：“哟。走之前还会打招呼了？”
螺丝咕姆一向站得笔直，这位机械贵族相当礼节克制地回应：“期待与你的再次见面。”
微生柳认真地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
黑塔：“……这种反派发言倒是也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