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如果眼下是一场戏, 岑蓁觉得她一定演得太拙劣,从神情都肢体都透着十二分的僵硬。
甚至是孟梵川都看出来了她的不自然,低头望着她问:“你干什么?”
岑蓁咽了咽口水,羞耻却故作镇定, “……让你开心。”
孟梵川对岑蓁突然的这一出很是莫名, 在听到她的解释后更是愣了愣, 沉默几秒,他神色莫测地轻笑一声, “岑小姐都是这样哄人开心的?”
岑蓁抿了抿唇摇头, “当然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孟梵川始终没有动, 此刻声音却莫名低了些,“只这样对我?”
岑蓁忽然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她抬起眸, 毫不设防地与他对视在一起, 他眉眼漆黑微冷, 直白不收敛地看着她, 明明是深夜, 却也无端生出几分灼热,让岑蓁感到惧怕危险, 慌乱移开视线,应他, “嗯。”
这样离谱的事,她当然只做过这么一次。
可他还要问,“为什么?”
“……”
岑蓁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为什么。
因为你给了我资源, 这是我的回报?
虽然的确是这样, 但岑蓁还是耻于将自己置于这样赤.裸的对白中。
“需要原因吗。”岑蓁低低地说,“是我自己愿意。”
面前的男人静了须臾, 身体朝着她微微倾下来,“岑小姐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君子了。”
岑蓁抱着他的腰不敢动,在心里回答——她才没有。
她对他们这类有钱少爷的预设立场里,从没有君子这个词。
正因为没这样想过,岑蓁才一直将自己放在同等位置上,她当然也不君子,只想当没有情感的,互相索取的交易方。
两人以一种微妙的暧昧姿势站在一起,岑蓁垂着眸,那双柔软的手不知是不是在寻找舒适的距离和角度,总是不自知地搂紧他,又松开一点。
就这样反复尝试,反复越界。
更像是在调情。
气息里悄悄闯入了她的味道,淡而干净的沐浴香,清甜中带着恰好的青涩,伴随着此刻湿润惬意的风,一股脑地涌过来——
孟梵川被惹出几分躁热,目光克制地移开,极轻地滚动了两下喉结。
再转回时,他扣住岑蓁一只手腕。
原本想将那只手移开的念头却临时改变,似是身体的本能,他手腕调转方向,突然揽着她的腰贴向自己。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那句新欢。
“你在试探什么吗。”孟梵川的声音很低,低到听不出其中泛起的沙哑。
岑蓁整个身体被迫贴在他胸前,像只惊慌的小鹿不知所措,只听到鼓膜里重重的心跳。
“……我没有。”她怎么敢试探,她明明是迎合,只是她没太经验,将戏做得拙劣生硬。
岑蓁垂下眸,眼睫轻轻颤着,“你不喜欢,我下次换点别的。”
“别的什么。”
她和他靠得太近,彼此的气息早已分不清,滚烫地在脸颊上烧着,仍艰难应他,“哄你开心。”
孟梵川眼底有情绪闪过,微顿,贴在岑蓁腰间的掌心收紧。
隔着薄薄的针织面料,她的腰软得好似不堪一折。
四周的极致安静将暧昧渲染扩大,无边无际来势汹汹,人站着也好似失重。
是失重还是失了理智,在这看不清彼此眼底的深夜,岑蓁也分不清,直到头顶上方忽然传来轰隆的引擎声——
不远处暗沉夜空里多了几点光斑,光斑由远及近,没过一会,一架飞机划破云层朝他们飞过来,预备降落。
那根黏腻的,化不开的丝突然就清醒地断开了。
孟梵川松开了岑蓁,偏头转过去。
“听说你去明州要学滑雪。”也许只有马上换个话题,才可以换取几分冷静。
岑蓁脑子空着,甚至荒唐地不知道刚刚头顶飞过去的是什么,她心跳得激烈,任由他掌控话题,嗯了声。
原以为孟梵川会接着这个话题聊,可他却没再往下说任何话,只在原地又看了几架降落的飞机后,转身淡淡打开车门,“那走吧。”
岑蓁:“……”-
他竟然什么都没做。
回到家的岑蓁躺在床上,第一次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孟梵川真的是沈泽生那样的人吗?
会不会一直以来是自己先入为主,会不会他真的只是一个稍微热心,喜欢助人为乐的有钱少爷?
虽然这种可能性太小,但或许,真的有呢?
岑蓁一点都看不透他。
岑蓁努力让自己在出发前睡个好觉,可事与愿违,闭上眼睛她就会不受控制地想起晚上孟梵川揽住她时的眼神,看似波澜不惊的眼底,明明就是盛着欲望和危险的。
——他怎么可能是慈善家。
第二天,岑蓁和池玉准时在机场碰头,公司对外很低调,没有发布任何签约新人的消息,岑蓁的出行自然也如素人般无比轻松。
飞机下午两点半降落在明州机场,刚下飞机,岑蓁便感受到传说中雪城的威力,冷得裹紧了身上的薄款羽绒衣。
池玉也冷得嗷嗷叫,打开手机一看,惊呼道,“天哪,零下三度!”
这才十月中旬,明州的气温已经降至零下,这让才从10多度的城市跨越过来的两个女孩有些不适应,还好温蕙派来的人及时接到了她们,坐到车里总算回了些温。
谢庆宗的培训地点在明州郊县的关东影视基地,那边设备丰富,最重要的是隔壁就有一家开了教学道的滑雪场。
到达下榻的酒店时,岑蓁发现自己被拉入了一个新建的群里。
群名叫滑雪节宣传片剧组,已经进群的有19人。
岑蓁应该是最后被拉进去的,大家都已经改好了名片。
在群的都是和拍摄有关的核心工作人员,除了导演和副导演,执行导演,灯光摄影等基本的职位外,还有滑雪指导,武术指导等;另外就是岑蓁和柏延的双方团队,包括经纪人和助理。
池玉第一次被拉进这种内部群里,骄傲地立即给自己改了备注:岑蓁助理
“要是一周前有人告诉我我可以和柏延一个群,打死我也不会信的。”
岑蓁笑着改自己的名片,问池玉,“你很喜欢他吗?”
“当然!”池玉对自己的新工作满意极了,“他演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大师兄是很多女孩的白月光,你不喜欢吗?”
岑蓁对柏延那个角色有印象,他的戏的确好,能骗小姑娘的眼泪。
不过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整理好行李,岑蓁看了眼手机提议:“我们去训练的地方踩踩点吧,明天不能迟到。”
池玉点着头,“行,先等我一会。”
说完小姑娘捧着保温杯就溜了出去,再回来时抱着倒满热水的杯子说:“外面太冷了,我给你带点热水。”
岑蓁没想到池玉大大咧咧也会这样细心,心底没来由淌过一阵暖意,“谢谢。”
温蕙订的酒店在市区,离基地有些远,好在安排了司机跟随,开车过去也不算麻烦。
岑蓁和池玉先是在关东影视基地见到了武指,对方是个很好说话的中年大叔,他告诉岑蓁,未来的这段时间,她除了需要熟练地适应吊威亚,滑雪外,还要特训一段舞蹈。
“跳舞?”
岑蓁忽然想起当初试镜时,谢庆宗莫名让她跳一段舞,当时还以为和剧有关,原来是计划着这里。
“是的,具体细节要等谢导过来才知道。”武指大叔说着,忽然朝岑蓁身后挥了挥手,“柏延!”
岑蓁跟着回头,便看到柏延和一个年轻男生迎面走来,他脸上微微笑着,跟岑蓁打招呼,“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岑蓁也对他淡淡地笑,“来看看环境,希望早点适应。”
柏延跟身边的助理低头说了什么,再抬头时,他朝岑蓁道:“明州有一家铁锅炖很不错,上次见面太仓促,今晚我们聚一聚,就当是互相接风洗尘?”
池玉嘴快:“助理去吗!”
柏延弯了弯唇,“当然,助理也要吃饭。”
池玉兴奋地直拽岑蓁袖子,“去吧姐姐,我也听说明州铁锅炖好吃。”
岑蓁知道池玉是为了和偶像近距离接触,但柏延一番好意也盛情难却,便应下来,“好。”
天色渐晚,一行人在训练点逛了一圈后,转场去了柏延推荐的餐馆,柏延还顺道叫上了武指和滑雪教练,包厢里热热闹闹的,一派和气,两个前辈也没有因为岑蓁毫无名气而有所看轻,相反对她各种照顾。
让岑蓁第一次觉得,原来娱乐圈也不尽然都是自己想的那样没有人情味。
等菜上桌的间隙,池玉接到温蕙打来的电话。
温蕙关心她们到达后的情况,问池玉,“怎么样,都安顿好了吗?”
“放心蕙姨,除了有点冷,其他都很好。”池玉说着,朝餐桌上的岑蓁和柏延看了一眼,笑眯眯回道:“今晚柏延请我们吃饭,来了好多人呢,很热闹。”
温蕙得知他们一切顺利,便也没再打扰,嗯了声叮嘱,“那吃了早点回去,照顾好蓁蓁。”
“嗯!ῳ*Ɩ ”
挂了电话,温蕙的手机也紧随进来一条消息,她打开,发现是新建的群里,武指大叔发了一张照片,并AT了谢庆宗说:
「谢导,先行部队已集合完毕。/大笑」
彼时温蕙和孟梵川正在沪城佳士得展厅。
孟梵川的外公生日在即,老爷子平时没别的爱好,独爱品茶,家里收藏了不少茶器茶具。前不久佳士得的经理给温蕙送来秋拍画册,里面刚好有这样一个黑釉兔毫盏,很适合做贺礼。
展厅里,工作人员正恭恭敬敬地对孟梵川做拍品的预览和估价,他有句没句的听着,忽然面前递来一部手机。
温蕙:“你看群里发的照片,蓁蓁和团队适应得不错。”
孟梵川扫了一眼,照片里虽然有七八个人,但岑蓁和身边坐着的那个年轻男人似乎格外亲近。
他收回视线继续看拍品,只是静了几秒,忽地问温蕙:
“这什么群?”-
晚上九点,岑蓁和池玉吃完晚饭各自回到酒店房间。
明州比北城还要冷,岑蓁带了整箱的暖宝宝取暖,晚上提前调节好空调温度,洗澡后出来倒也不觉得冷。
她躺到床上想看看晚上大家在群里聊的内容,却忽然发现,原本19人的群,现在多了一个,变成了20。
岑蓁打开群资料,看到最后进来的是一个黑色头像的人,名字叫Lewis。
他没有改备注,也没人过问他,就那样没什么存在感地躺在列表最后。
大概是今天在路上奔波了整日,岑蓁本想看看群里都聊了些什么,但没一会眼皮就开始打架,手机不知不觉从掌心跌落,浓重的困意最终盖住了对新加入成员的好奇,她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繁重的训练任务从第二天就开始了。
大部分时候岑蓁和柏延是分开的,柏延在基地片场学骑马,岑蓁在酒店包下的房间里练舞,她的编舞老师来自明州,和她母亲差不多大,温婉漂亮,跳舞时却柔韧有力。
至于剩下的几项——
柏延拍过戏,所以对吊威亚不陌生。岑蓁虽然没经历过,但也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轻松掌握了技巧。
对他们两人来说,最难的还是没有任何经验的滑雪。
如果只是单纯学会滑雪这个技能不难,但要姿态优美地展示出滑雪这个项目的魅力,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岑蓁零基础进场,不得不每天早上醒来就去滑雪场待着,天黑才回酒店,期间学刹车,学转弯,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瘀斑。
每晚她都会让自己很累,睡得很沉。
因为只要一失眠,她就会想起孟梵川,想起离别那晚他们纠缠不清的气息。
庆幸的是,离开的这段时间孟梵川没有来打扰过她,好像那晚的亲昵只是一场即兴表演,散场了,那些游离在脑中的热烫也缓缓降温。
她丝毫不知道——
那晚自己伸出的那双手为两人的关系带来怎样的变化-
千里之外的沪城。
金秋季节正是风景最漂亮的时候,这几天气温回暖,让人无端生出懒筋,只想休息放松。
华洵一大早就来骚扰孟梵川。
这人最近迷上了海钓,恰好孟老爷子以前也喜欢钓鱼,别墅码头那边有好几艘规格不同的游钓艇,平日里空着也是空着,华大少爷开口,孟梵川难得给了次面子,陪他一同上了艇。
今天阳光好,海面水天一色波光粼粼,潮汐,海风,和魏叔提前让人醒好的酒,让华大少爷十分惬意陶醉。
“车怎么开了一晚就还给我了?”华洵很是大方。
阳光刺眼,孟梵川戴着墨镜懒散坐在甲板上,风扬起他没系扣的衬衫领口,他散漫地喝着酒,淡声回,“不顺手。”
华洵啧了声,“那再买一辆呗,你又不缺那个钱。”
孟梵川却兴致缺缺,“没意思。”
跑车这种玩意儿孟梵川见得太多,也玩得太多,20岁的时候他可能还会执着尝试各种不同牌子动力的超跑,但年岁增长,他早已握到了自己最中意的那个方向盘。
北城圈子里人人知道他有一辆全球不过七辆的黑武士,连车牌都挂得嚣张。
和他这个人一样,北城独一份的乖张桀骜,谁敢招惹他?
可那样嚣张的一个人,如今却被发配到沪城闭门思过,想到他天天规规矩矩地坐在成熟稳重的轿车里,华洵都替他累。
说起这桩事——
“所以你跟那谁的事真的假的。”华洵的八卦心终于还是没忍住。
孟梵川瞥他,“谁?”
华洵小心翼翼,“就给你爸气到爆血压的那个小模特。”
孟梵川的神情忽然就恹了下去,偏头看向海面,“你觉得呢。”
华洵早就猜到这人是做戏,叹气道,“其实秦家那位不差,人也喜欢你多少年了,要不你凑合凑合,别整得家无宁日的。”
话刚说完,华洵便察觉到身边这位迫人的眼神,直朝自己压过来。
“开玩笑,我就开个玩笑。”华洵知道孟梵川的性格,赶紧闭了嘴,“是是是,爱情这东西吧,的确得自己喜欢才行,勉强不来。”
孟梵川漫不经心地听着,静声几秒忽然问,“一个女人主动抱你算什么意思。”
华洵睁大了眼,“喔唷”一声转过来吃瓜,“谁啊?谁敢抱我们孟二少爷?胆儿挺肥啊?”
北城圈子都知道孟梵川会玩,但他玩滑雪玩车玩各种户外,唯独不碰女人。况且他的坏脾气名声在外,就算有女人打他的心思,也从没人敢直接上手。
孟梵川不耐烦踹开他,“问你就答。”
华洵连鱼竿都不盯了,津津有味地分析道,“这还用说吗,主动亲近,要么看上了你这个人,要么看上了你的钱你的地位你的背景。”
叭叭儿一顿分析,华洵靠过来问,“怎么样,是哪种?”
孟梵川却没回,只点点下巴提醒他身后,“鱼咬钩了。”
华洵转身,手忙脚乱地扯起了鱼竿,孟梵川在一旁看着,思绪微微拉远。
他和岑蓁六天没见了,要说没见也不严谨,岑蓁每天晚上都会给他发短信,乖巧地告诉他今天接受了什么训练,并说一句晚安。
但除此之外,再多的话也没有。
若即若离,似近似远,让孟梵川也觉得自己像极了此刻华洵咬钩上的鱼,悬在空中,不上不下。
但她怎么可能是华洵口中的后者。
她如果是,早已有大把机会,还需要等到现在?还需要在那时拒绝别人的灌酒,把自己弄的那么狼狈不堪?
她不是那样的人。
……
像是用排除法做完了选择题,孟梵川顿了顿,突然兴之所起地拿起手机给岑蓁打了过去。
然而“嘟”地响了几声后——“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向来不可一世,只有他挂别人,别人求着他接的孟家二少爷,生平第一次被人挂了电话。
华洵扭头:“给谁打呢?”
“没谁。”以为岑蓁在忙,孟梵川堵在胸口的那股气三秒后自动顺了回来,正要把手机放一边,微信跟着又响了。
他随手打开,在某个群里看到工作人员最新的花絮分享——
滑雪指导:「蓁蓁和柏延的初次试滑。」
孟梵川面无表情地点开,只几秒,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缓缓坐直甚至摘掉了脸上的墨镜,像是要看个清楚——
视频里,岑蓁和柏延穿着滑雪服,带着护镜,齐齐从雪道上滑了下来,中间按要求变换了几个动作后,岑蓁不慎摔倒,滚了几圈。
柏延迅速停下回到她身边,蹲下查看她伤情。
两人靠在一起,亲密得像一对热恋的小情侣。
chapter19
明州滑雪场。
岑蓁对滑雪完全零基础, 为了能在拍摄时拿出最好的状态,她几乎每天都是早上天刚亮就到滑雪场,一遍一遍地练习。
下午六点,已经练了整天的岑蓁在小屋休息, 打算喝点水再去滑几圈, 趁着这个空闲时间看了眼手机, 才发现乔汀汀几分钟前给她发来消息。
「谢导疯了吧?顾影?」
附带的是一个链接。
岑蓁看着链接上面的文字,喝水的动作倏地便怔在了那。
@娱乐速递:谢庆宗《坠落》女主接触顾影。
和宋望在一起时他曾经告诉过岑蓁, 诸多营销号里, 也就这个“娱乐速递”的可信度高一点, 听说背后是某大平台持股,很多发出来的消息都是资本试探市场。
岑蓁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顾影。
能进到电影学院, 顾影自然也是有几分颜值的, 早前就传她背后有人撑腰, 所以毕业后一直资源不断, 成为同批毕业的同学里事业上升最快的。
但她专业实在一般, 能接触到谢庆宗这种咖位的导演,还是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顾影背后的人有点本事啊, 谢导的资源都能拿到。」
「能不能别强捧了,只会瞪眼瘪嘴的演技, 谢导是要自毁名声吗?」
「不要太离谱,谢庆宗不是说这部电影要冲明年戛纳吗?好歹找个会演的吧。」
「这很难评,原著女主清纯又疯批, 需要很大的爆发力, 顾影……我祝她成功吧。」
谢庆宗沉寂三年,一直在做《坠落》的改编工作, 前前后后其实已经试了很多演员,其中也不乏流量大的小花,整个团队对这部电影都寄予厚望。女主李桃的角色更是众多适龄女演员暗中争抢的目标。
如今冒出一条与女主有关的消息,自然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网友们议论纷纷,岑蓁沉默地看着,想起试镜那天顾影自信地祝她好运。
是从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是女主了吗?
一直在旁边等着岑蓁的池玉发现她神情不对,靠过来也看手机,但看不明白:“怎么了?”
岑蓁心口忽然很闷很闷。
原本她试这部电影也是一时之气,拿不到角色她不会怨什么,可明明——
深呼吸了几次,岑蓁压掉那些忽然涌上心口的情绪,一言不发地关掉了手机,“没什么,走吧。”
池玉不明所以,帮她检查好护具,两人一起返回雪场。
柏延在另一侧雪道上练着,也还没走。教练看到岑蓁朝她摆了摆手,“太阳快落山了,你们再滑两遍就回去吧。”
岑蓁点了点头,正朝雪道上走,池玉的手机响了,没过一会,岑蓁听到身后传来池玉兴奋的声音:“蓁蓁,蕙姨到了!我去接一下她!”
岑蓁微愣,心想离正式拍摄还有一周的时间,温蕙怎么提前到了?
池玉一溜烟地跑了,岑蓁慢慢走到雪道上方蹲下绑雪板,柏延看出她神情异样,问:“怎么了?要是太累就不滑了,早点回去休息。”
岑蓁还在想李桃那个角色。
21岁的姑娘还没有学会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心里不开心,脸上多少也有些情绪。
她垂眸摇摇头,“没有,来吧。”
经过快一周的军训式训练,岑蓁从一开始不习惯穿着雪靴走路到现在能在初级道上做出教练要求的简单动作,已经是教练眼中的“天赋异禀”
只是这一刻,当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掠过时,刚刚看到的微博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岑蓁的注意力。
导致在下一个斜坡时,她一时没控制好平衡,连着雪板摔了出去。
像这样的摔倒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岑蓁也习惯了。只是有些抱歉自己的分神间接影响了柏延。
虽然柏延并没有在意,他很快就也停了下来,滑到岑蓁面前蹲下问她,“没事吧?摔到骨头没有?”
岑蓁察觉到了痛意,但不算厉害,骨头肯定是没伤到的,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柏延伸手来扶,就在快要碰到岑蓁手臂的那一瞬——
一道身影停在了两人面前。
他挡住了暮色,落下一大片阴影,冷过这漫天的雪。
日落前的雪山有十几分钟是格外动人的,当太阳落到地平线-4度到-6度之间,整个天空呈现出冷调的幽蓝色,而不远处的雪具大厅却早早亮起暖黄的灯,两种色调交织融合,碰撞出极其温柔的反差。
万籁俱寂,眼前仿佛分不清真实与梦幻。
在岑蓁抬起头看清那道身影的面容后,忽然想起书上说——
Blue hour,每一秒都有浪漫发生。
可如果对方是孟梵川呢?
整个世界被氤氲的蓝浸透,岑蓁的雪镜好似起了雾,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花了眼,刚刚在心里小声骂了他几遍,他就真的出现了?
直到身边的柏延缓缓站了起来。
站在岑蓁面前的人他虽然不认识,但直觉告诉他,他伸出去的那只手,也许不合适了。
那道气场年轻,高傲,也有警告。
柏延没说什么,滑去了另一边雪道。他离开,才让岑蓁从不真实里倏然清醒,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一个声音在脑中反复提醒:
是他。
他来了。
明明没什么感觉的小腿忽然间便狠狠抽痛了一下。
岑蓁知道自己或许应该表现出开心的样子,可她现在的确不太开心,她再次试着想要站起来,孟梵川没说任何话,只是那样看着她,而后淡淡地朝她伸出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淡淡的青筋脉络分明,看着很有力。
岑蓁看到了,但她低着头,倔强地装没看到。
她笨拙地踩着雪板想自己站起来,可老天似乎故意要她狼狈,刚站直便刺激到了小腿疼痛的地方,她一个踉跄,做出了更加狼狈的事——
她直接摔到了面前男人的怀里。
甚至双手扑在他胸前,像撒娇的小鹿挂在他身上。
岑蓁:“……”
原本就快冻僵了的身体更僵了。
“对不起。”岑蓁手足无措地道歉,庆幸此刻戴着头盔,护目镜完美遮住了她所有尴尬的表情,好不容易离开孟梵川的支撑,她这才定住心问,“孟少爷怎么来了。”
孟梵川的嗓音也好像被满山的雪染冷了,听不清晰,“在这边转机,顺便来看看。”
岑蓁嗯了声,余光看到教练和柏延都在看着自己,疏离地与面前的人拉开一点距离:“我还要再练一下。”
孟梵川没多纠缠,只是睨了岑蓁一眼,“腿没事?”
岑蓁赶紧摇头,生怕他会像电视里那些霸道总裁一样,忽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抱起来,一路抱回酒店房间,向全世界宣告她是他的女人。
还好孟梵川好像没有这种爱好。
他很直接地就掉头走了,过了很久岑蓁重新抬头望过去,他已经不见踪影。山脚下的雪屋前,池玉和温惠站在一起,正朝她挥手示意。
柏延这时又缓缓滑到岑蓁身边,“男朋友来探班?”
毕竟是双正常的眼睛都看得出岑蓁和孟梵川之间不寻常的气氛。
岑蓁被问得尴尬,摇摇头,怕柏延追问再多,主动先上了前。
柏延看出她不想多说,便也默默跟了上去。
教练在侧方用手势指挥,一声令下,岑蓁开始了第二次试滑,她踩着雪板在高低起伏的坡道上滑行,竭力忍住小腿的痛。
刚刚已经失误了一次,这次不能再有错。
好在第二次试滑成功,岑蓁和柏延都以完美的表现完成了规定的动作,只是结束后滑到雪道尽头时,岑蓁再也支撑不住,整个身体跪着摔了下去。
所有人一怔,几乎是一拥而上:“蓁蓁!”
雪具大厅旁边有一座小屋是剧组专门为岑蓁和柏延腾出来的地方,里面可以取暖,也可以泡杯咖啡,临窗看雪景。
此刻,不算宽敞的小雪屋里挤满了人。
教练叫来了滑雪场的医生,岑蓁坐在椅子上,脱掉了厚重的雪服,池玉用超长的羽绒外套裹着她,只露出半截光滑小腿。
孟梵川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时不时蹙着眉。
“没大碍,还是上次伤到的那个地方,一直没恢复好。”医生给岑蓁做了简单的检查,确定没伤到筋骨,叹声气,“让你减少训练量,你倒好,天天可劲儿地练。”
随着医生这句话落下,孟梵川目光不明地看向温蕙,温蕙一眼明白他的意思,随即看向了池玉,两座沉沉的大山压下来,池玉一下子就慌了,赶紧看向了岑蓁本人。
意思是:青天大老爷,她要这么做,我也管不住啊。
好在眼下也没有人要就地问责的意思,医生交代了岑蓁注意事项和回去后的药物治疗方式后就离开了雪屋。
他走了,教练和柏延也走了。
房子里瞬间就都只剩下自家人。
池玉紧张自己才快乐了没几天的助理生活就要因此戛然而止,急急忙忙就想为自己辩解,可温蕙却抬手拦住她,“我们先出去吧,二少爷有事要问岑蓁。”
池玉怔了怔,目光落在岑蓁身上,忽然想到了什么,马上开口解释,“对不起孟少爷,上次你打电话给蓁蓁是我不小心按掉的,你别怪蓁蓁,她当时在训练什么都不知道。”
岑蓁后来再回过去,孟梵川却没接,让池玉心惊胆战了好久。
温蕙第一次看到这么缺心眼的姑娘,但又实诚得可爱,无奈地笑着扯走她,“没你的事,走啦。”
终于房里的人都走了干净,剩岑蓁和孟梵川。
岑蓁从进来后就没看过孟梵川,此刻也一直低着头,静了静,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对不起,是我没及时——”
“什么事不高兴。”孟梵川直接截断了她要说的话。
聪明如他,从雪场上就察觉出了岑蓁的异样。
岑蓁微怔,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倔强瞥向一旁,“没有。”
孟梵川向后靠,拖着漫不经心的尾音:“我不喜欢猜。”
这句话带着一点压迫感,岑蓁却身形不动,继续沉默地看着那个方向。
她整个人包在宽大的羽绒服里,才上了药的小腿露在外面,白腻光滑,晃人眼。
孟梵川看着她,捏在手心的打火机一直在转,许久才垂下视线淡淡道,“你如果实在不想说,我不会再问。”
平日里话都懒得与人多说的孟家二少爷,自然也不屑成为那种纠缠不休的人。
短暂又漫长的十多秒过去,岑蓁胸口微微起伏,终于还是转了回来,吸吸气:“你骗我。”
“?”突然扣来的帽子让孟梵川莫名其妙,“骗你什么。”
虽然很不想将这些事摆到台面上来说,但支撑她的那个点塌了,岑蓁很难无动于衷地去接受。
既是交易,就应该讲诚信。
“签约的时候,你说了《坠落》的女一会给我的。”她声音有些瓮。
终于得知缘由,孟梵川不由轻哂一声,波澜不惊地反问,“所以呢,有谁说过不是你吗?”
岑蓁找到刚刚的微博,把手机对着孟梵川,“对方都发通稿了。”
孟梵川扫了一眼,“看不见。”
岑蓁抿了抿唇,朝他坐的地方稍微站近了一点点。
孟梵川不说话,用一种“我长的是眼睛不是望远镜”的眼神看着她。
岑蓁:“……”
岑蓁忽然就不想给他看了,和他有什么道理可讲?反正合同都签了,她拿他没办法。
岑蓁垂下手机,“算了,不看了。”
可孟梵川却好像没那么容易算了,拍身边位置似是命令,“过来。”
岑蓁生着气,并不想过去。
但气氛僵持在那,她也只是坚持了三秒,便妥协地朝他面前又移动了一步。
两人面对面加起来总共剩不到一米的距离,近在眼前却落不到实处的感觉让孟梵川突然生出烦躁,直接伸手将她拽了过来。
岑蓁错愕,踉跄着跌坐到了他身上,
等反应过来想起身的时候,那双有力的手不声不响地按住了她。
岑蓁:“……”
距离骤然拉近,身躯暧昧贴到一起,岑蓁心跳加快,却无处可逃。
上一次这么近地靠在一起,是离别前的那一晚,他眼底有同样能吞噬她的炙热。
孟梵川轻抬她手腕,看到了手机页面上的内容。
随即便嗤了声,“待会我也发一个通稿说我是男主,我就是了吗。”
淡淡的声音渡着他的气息落在耳畔,令人无法忽略。岑蓁的心扑通跳,却还是故作镇定地不看他,也不说话。
她现在的情绪很复杂,害怕,生气,也有几分委屈。
最想要的角色落空,现在还不得不坐他身上,资本家当真从不做亏本生意。
可孟梵川却只捕捉到她其中一味情绪,沉默一息,无声扯了扯唇,“所以现在是也要我哄你一次吗。”
“怎么会。”岑蓁哪里敢跟他撒娇索要,趁他不注意又站起来,声音低低的,“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她起身那一瞬,孟梵川看到了她眼底淡淡的红,莫名惹人怜。
那种心被剥离陷落下去的感觉又出现了,他微顿,无奈地别开脸,按下自己手机的免提往外拨了个电话。
只几声,那边便接通,“孟公子?”
“谢导。”孟梵川的声音平得像没有感情的机器,只为问到问题的答案,“《坠落》的女主定了谁。”
谢庆宗微愣,“小岑啊,你不是知道的吗?但现在先别告诉她,免得拍宣传片分心。”
“谢了。”孟梵川很有礼貌地挂了电话。
手机丢到一旁,他抬眸看向岑蓁,“还走不走?”
一阵微妙的沉默后——
岑蓁抿了抿唇,很识时务地默默坐回了孟梵川腿上。
chapter20
晚上洗过澡后, 岑蓁躺在酒店床上看手机的群消息。
为了让谢庆宗知晓进度,剧组群里每天都会发一些训练花絮,岑蓁每晚睡前也会看那些视频复盘自己的动作。
“孟少爷没骂你什么吧?”池玉遵医嘱来给岑蓁抹药,好奇地问她。
岑蓁摇头, “没。”
池玉往手里挤了点药膏, 随意道, “那你们怎么待了那么久。”
岑蓁视线落在刚刚点开的花絮视频上,思绪却随着池玉这句话走神飞出去。
他们在小雪屋里待了很久吗?
岑蓁只记得她后来再坐到他身上时, 他莫名地笑了一声, 对她说:“岑蓁, 你真了不起。”
岑蓁不明白他的意思,稍稍侧头,便撞入他隐晦不明的眸里。
浅淡的笑意还未褪去, 他眼尾上挑, 也在望着她。直到目光慢慢变得灼热, 似有情愫闪过, 瞬息又消失不见。
他这次过来没穿西装, 宽松的黑色飞行服套在身上,倒透出几分玩世不恭的少年气。
也奇怪, 偏偏这样的打扮让岑蓁觉得这好像才是传闻中那个恣意乖张的孟家二公子。
之前那些,都不是他。
此刻, 即便两人只是交易关系,可坐在一个男人,一个长相无可挑剔的男人腿上, 岑蓁的脸还是难以克制地泛了红。
他身上的气息侵略性地涌来, 她不得不避开他的视线,总算关心一句, “孟少爷在明州转机去哪里?”
“香港。”
“……?”听闻答案,岑蓁不能理解地看向他。
沪城直达香港的航班那么多,他用得着从沪城大老远绕到北方的明州,再绕去南方的香港?
他没事吧。
孟梵川当然明白岑蓁在纳闷什么,不过他并不想解释,向后轻靠了下问,“听说这里有咖啡喝。”
岑蓁这只刚刚得了糖的“小雀鸟”当然心领神会,刚好借此从他身上离开,“嗯,我帮你泡一杯。”
即便是离开了,背对着孟梵川的岑蓁也依然能感受到身后那道始终没离开的目光,太过直白,充满平静却汹涌的危险感。
“岑蓁。”他的声音在背后淡淡提醒,“你要的角色有什么戏份你知道的。”
岑蓁当然知道。
她低头泡好手里的咖啡,走回他面前放下杯子,才犹豫地问,“你……介意吗。”
他是金主,他如果不喜欢自己的雀鸟与别的男人做戏,大可动用背景干涉剧情,干涉拍摄。
可岑蓁不想这样。
电影是严肃的,是完整的,每一个剧情都千丝万缕地贯穿全片,如果只是因为他的不喜欢而删改,那她何必费尽心思去得到李桃这么一个不完美却充满张力的角色。
她大可去演张桃,王桃,演任何资本喜欢的脸谱角色。
岑蓁等着孟梵川的回答,然而那人后来只喝着她泡去的咖啡,没再说任何话。
……
“你又在走神?”池玉轻轻拍了拍岑蓁的腰,“转过来,抬腿。”
岑蓁的思绪被池玉拉回来,本能地照做。
她仰躺在床上,轻轻屈膝弯起左脚,身上的睡裙也因此滑落到腰间,露出纤细光滑的腿。
池玉看了一眼,不禁在心里感慨造物主的不公平。
同样是女孩子,岑蓁犹如一件窈窕有致的艺术品,该细的地方纤纤一握,该挺的地方如雪似酥,整个身体一丝赘肉都没有,让池玉都忍不住看了又看。
“你吃什么长大的啊?”池玉好奇地摸她的腿,感觉在摸剥了壳的蛋白。
只是她身上好凉,好冷,“你体寒吗?”
岑蓁被池玉蹭得痒,盖上被子掐掉她的好奇心,“不早了,快回去睡觉。”
池玉嘿嘿笑了两声,“我终于理解孟少爷为什么要签你了,你这么漂亮,我是老板我也签。”
“……”
是吗。
也许吧。
孟梵川说她有最好的牌,应该就是自己这副皮囊,被他欣赏,才得以换取如今这些机会。
岑蓁的兴致忽然就淡了下去。
池玉离开没多久岑蓁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觉得冷,拼命裹被子也好像抵挡不住那股突然涌来的寒意,她睁开眼,才发现空调停了。
岑蓁疑惑地下床又摁了几次遥控器,一点反应都没有。
随手拉开房里的窗帘,落地窗外的雪山一片黑寂,往常雪道上亮着的夜灯全都熄灭了。
为了更有效率地训练,岑蓁早前退掉了温蕙给她订在市区的酒店,直接住在了雪场附近。这里条件设施都一般,唯一的优势就是距离。
看手机,才晚上10点半。
离天亮还早,岑蓁披上外套正打算去问问前台怎么回事,池玉便发来消息告诉她:雪场突然大面积停电了,酒店的应急电源也只能保证电梯等公共设施,电路正在抢修,恢复时间未定。
「你怕吗?要不我陪你来睡吧?」
岑蓁不想让别人从暖和的被窝里折腾起床,回她,「没事,不用。」
收起手机,岑蓁慢慢发现了比四周陷入漆黑恐惧更麻烦的问题。
失去供暖的房间仿佛瞬间被寒冷吞噬,即便把所有厚衣服都盖在被子上面,还是难以抵挡零下的温度。
呼出的气息自动成雾,岑蓁在被子里轻轻摩擦掌心,试图让自己的身体暖和起来。可夜太漫长,寒冷更是让这份漫长变得煎熬。
岑蓁从小便是怕冷体质,一到冬天手脚都是冰冷的,眼下她实在冷得睡不着,只好睁着眼睛发呆。
翻来覆去间,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以为是池玉,岑蓁去开了门,却发现是张陌生面孔,“岑小姐,孟少爷让我来接您。”
岑蓁愣怔,“接我?”
话音刚落,孟梵川的短信好像掐准了时间发到了她手机上。
没有多余的话,简单三个字:过来睡。
岑蓁:“……”
岑蓁当然不知道,下午刚得到教训的池玉不敢再对岑蓁的日常有任何怠慢,生怕这突然停电的夜晚会发生什么,第一时间就报备了温蕙。
所以此刻面对来接自己的人,不知情的岑蓁本能地又朝不可言说的方向想去。
沉默了几秒,她点点头,“稍等我换件衣服。”
岑蓁如今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她和孟梵川之间可能发生的一切,何况他完成了他所承诺的,自己也该主动懂点事。
十分钟后,汽车载着岑蓁开往孟梵川和温蕙下榻的酒店。
市中心,整个明州乃至北方最豪华的超星级酒店,每到夜晚降临,无数男女都会在这里度过美好的一夜。
岑蓁进电梯时也在想,希望属于她的这个夜晚不会太糟糕。
电梯停在12楼,带她来的人引路,将岑蓁带到一间房前,刷了房卡转身对她说:“您在这里好好休息,晚安。”
门开的瞬间便有热气扑来,岑蓁道谢后在房间门口顿了片刻,做足心理建设后才轻轻走进去。
满以为会看到孟梵川的身影,可岑蓁进去后意外发现,房间竟然是空的。
床铺整齐干净,一看就是还没有人入住。
岑蓁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想会不会是孟梵川出去了还没回来,环顾四周,正茫然不知该坐还是站时,温蕙忽然出现在门口。
她敲了两下房门,“来了?”
岑蓁怔住,“蕙姨?”
温蕙走到她面前,确定房里暖气正常供应后说:“来了就赶紧休息吧。”
岑蓁有点转不过弯了,孟梵川让她过来睡,难道就是单纯的……睡觉?
温蕙ῳ*Ɩ 没看出她心里的弯弯绕绕,继续道:“今晚我跟谢导和教练谈过,允许给你放两天假缓一缓,你前面练得太狠了,听话。”
她说完揉了揉岑蓁的头便要走,临走前很随意地摸了下她的手,“这么冰?怪不得梵川说你怕冷,好好睡吧。”
岑蓁:“……”
温蕙关上门离开,房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却持续在岑蓁耳边回荡。
孟梵川怎么知道她怕冷?
哦,好像是刚认识时他问自己为什么没有留在北城发展,她随口说过一次。
他竟然还记得吗?
岑蓁在无人的房间里缓缓坐下,不知道是因为暖气开足了,还是别的原因,她冰凉的身体在一点点回温,那种温暖蔓延进四肢百骸,在心深处的某个节点微妙地荡了荡。
如温蕙所说,岑蓁睡了一个踏实的觉,整晚都没有见到孟梵川。
第二天,岑蓁还是很早就起了床,本想跟温蕙说一声再走,却又不知她住哪个房间。
不得已,只好分别给她和孟梵川发了两条短信。
一分钟后,孟梵川打来了电话。
他在通讯录里的名字早已从“秘书小姐”改成了“孟少爷”,眼下在屏幕上闪动,岑蓁稳了稳心神按下接听。
“喂?”
“教练说了让你休息两天。”他声音有些慵懒的沙,应该才醒。
岑蓁当然知道,但总共就两周的训练期,她每天都恨不得把24小时掰成48小时来用,哪里还敢休息。
“我的腿没什么了,最多,我今天减少一点训练量。”岑蓁尝试着说服孟梵川。
手机那头静了片刻,有被子被掀开的窸窣声音,“一个教练怎么顾得上盯两个人。”
岑蓁没明白他要表达什么,“那你的意思是?”
孟梵川:“你非要练的话,我来盯你。”
“?”
直到和孟梵川一起站在雪场山脚下,岑蓁还有些没回神。先不说这种专业的滑雪很危险,退一万步,这里是他和自己打情骂俏的地方吗?
她在工作,绝不可以让私事掺和到公事里来。
“孟少爷。”岑蓁神情严肃又认真,“这里不是玩的地方,滑雪很危险。”
孟梵川看了眼岑蓁手里拿着的东西,觉得好笑,“这什么?”
岑蓁一顿,尴尬地把乌龟垫藏到身后,“池玉给我买的,防摔的……”
岑蓁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屁垫”两个字。
最初两天学滑雪时她都带着这个,后来她嫌幼稚就不带了,但经过昨天的事,为了防止自己再受伤延误进度,岑蓁决定还是尽可能地做好一切防护措施。
她觉得孟梵川在故意转移话题,抓回重点,“你听到我刚刚说的吗?滑雪不是闹着玩,万一你受伤了,我——”
短暂一顿。
“嗯?”孟梵川等她往下说,“你什么?”
岑蓁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怕担不起那个责任。
她已经能想象出来新闻的标题——「豪门公子为博红颜一笑滑雪,全身多处骨折。」
不怪岑蓁想得多,她在雪场的这些日子经常听工作人员说,这里每年都会出几个事故,往往都是技巧不精或者过分自信的,比如明明水平只能在初级道滑的,却要逞能跑去中、高级道耍帅。
但现在孟梵川问,岑蓁当然知道他想听到什么,抿了抿唇,迎合他说:“我当然会担心你的安危。”
孟梵川睨着她,像是在确认她话里有几分真情实意,微顿才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勾了个笑容,指着雪场远处的高级道说:“去那等着我。”
岑蓁:“……”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岑蓁无法说服孟梵川,只好赶紧给温蕙打电话,可电话没接通,大概还在睡觉,她只好给温蕙发了条消息:
「蕙姨,孟少爷要陪我滑雪,还要去高级道滑,我拦不住他。」
发完消息岑蓁就赶紧去更衣室换了自己的雪服,出来后直奔孟梵川刚刚指的高级道。
早上七点半,雪场几乎没有游客,看过去白茫茫一片。
高级道顾名思义,更适合有滑雪基础,经验丰富的高段位玩家,岑蓁在教学道苦练了一周才勉强可以在初级道顺畅滑行,孟梵川一来就上最高难度,还是整个雪场最陡峭的犹如跳崖体验感的黑线9号道。
岑蓁在山脚下没看到人,猜测孟梵川已经乘缆车上了山顶,虽然他让自己在这里等着,可岑蓁怎么敢任由他。
本打算也跟着上缆车,又怕中途错过,想了想还是决定从山脚徒步上山。
高级道全程约1200米路程,各种大小不同的坡度连绵起伏,一眼好似看不到尽头,岑蓁提着雪板往上走,也幸好他们来得早,雪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至少没有人流的障碍。
走了快两百米的时候,岑蓁察觉山顶上方有动静,停下看出去。
被白雪覆盖的远处山脉上方,一道逆着光的黑色身影由远及近,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视野里。
岑蓁怔了下,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茫然。
那道身影的动作极其敏捷,黑色雪服的外套松垮地敞开,每一次转向都有种游刃有余的乖张。
他的动作太自如了,几乎是行云流水地穿过那些坡道,轻松到甚至有些随心所欲。
以至于他突然在空中做了个转体再稳稳落地时,岑蓁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刚刚是什么黑色的东西飞过去了……
摩擦溅起的巨大雪雾短暂模糊了岑蓁的视线,待漫天的雪雾散开,她才看到孟梵川已经停在了山脚下。
他摘了头盔,漫不经心地站在那,和岑蓁遥遥相望,似乎在问:
——够格盯你吗?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岑蓁还在巨大的视觉冲击里没回神,懵懵地拿出手机。
温蕙发来的消息——
「没事。他19岁就在加拿大滑□□野雪了,你的教练都不一定有他行。」
岑蓁:“……”
岑蓁呆呆地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好像在什么奇幻梦境里,直到温蕙又发来一段视频,眼前的画面才变得真实起来。
「梵川20岁在加拿大拿的自由式滑雪金牌,他教你大可放心。」
点开视频,皑皑白雪下,孟梵川身着极酷的黑色滑雪服,单板被他完全掌控着,好像与他的身体融为了一体,他轻松穿梭在险峻的雪道之间,各种复杂的组合动作信手拈来,甚至连镜头都跟不上他飞转的速度。
这是岑蓁第一次看到,陌生的,另一面的孟梵川。
有着野蛮生长的,属于年轻人的自由,激情和勇气。
岑蓁隐隐觉得,他好像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样。
慢吞吞关掉手机下山,岑蓁拖着雪板走到孟梵川面前,没了刚刚的质疑,她抿了抿唇对大少爷虚心请教:“……那我们在哪里练。”-
在和孟梵川签订合同之前,岑蓁想过无数种和他相处的可能,唯独没想过,两人有天会像现在这样,在茫茫雪山上你教我学。
说出去多新鲜。
孟梵川依然是一贯不变的金主气势,单独给岑蓁包下了一条初级道,他漫不经心地跟着她这个小菜鸟身后,纠正她的动作。
岑蓁不知道,这算不算另一种二人世界?
那人倒是不讲情面,岑蓁做的不标准的地方他会让她反复做,偶尔岑蓁不小心摔了,他会在扶她之前先笑一笑她朝天的龟壳屁垫。
一点都不像什么金主。
让岑蓁偶尔恍惚觉得,如果抛开他豪门的身份,抛开他高不可攀的背景——
或许他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岑蓁,刹车,在干什么?”
声音忽然落到耳里,岑蓁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本该转弯的路线,现在正朝孟梵川站的位置滑过去。
他在叫她刹车,可她看着他的脸,脑子里忽然好像什么都不会了似的,就那样直线朝他冲过去。
感觉下一秒就要把孟梵川创飞,岑蓁花容失色:“你让让!”
可孟梵川也踩着雪板,在岑蓁极快的加速度下,那一点短暂的距离也来不及让他转到其他地方去。
他索性便在原地没动,等岑蓁莽莽撞撞冲到自己面前时,无奈地伸手去接。
人是接住了,但巨大的惯性冲击也让孟梵川不可避免地仰倒,还没喘口气,一具柔软的身躯又紧跟着趴到了他身上。
孟梵川发出一声闷哼。
“……”
“……”
四周万籁俱寂,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一起小小的相撞事故,就算有人注意到了,大概也会以为是普通小情侣在打情骂俏。
女人整个趴在男人的身上,屁股上还绑着一块龟壳屁垫,男人的双手扶在她腰间——
多可爱。
多恩爱。
岑蓁在教学道练习这么多天,从没发生过这样尴尬的事,她的脸已经快速红到了耳后,动了动想起来,腰间的那双手却没松开。
身下的男人似是无声一叹。
“你是笨蛋吗,这样也能摔?”
岑蓁:“……”
岑蓁抬起头小声辩解,“我说了让你让让了。”
两人的视线在这里交汇,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近在咫尺,四目对视,彼此隔着雪服的胸腔逐渐同频起伏,岑蓁颤了颤眼睫,移开视线。
寒冷的户外,她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孟少爷还是别教我了。”
“为什么?”
岑蓁实话实说,“我会分心。”
他们的关系摆在那,永远不可能正常健康地相处,她现在只想心无旁骛地训练,实在抽不出心思去应付他。
孟梵川微顿,松开了扶在她腰间的手,“明白。”
他似乎并没有在意岑蓁说的“分心”,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某种思绪里,半晌才轻轻扯唇:“其实是我借机。”
岑蓁趁机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不太懂他的意思:“借机?”
反应了两秒,又好像理解过来:“你是说,你很久没滑雪了吗?”
的确是太久了。
父子关系的第一个裂隙大概就是从他18岁玩滑雪开始,争执,阻挠,一路崩塌。
孟梵川没回答岑蓁,解开雪板站起来淡淡说,“我明天早上的飞机离开明州。”
岑蓁明显察觉到孟梵川突然淡下去的情绪,以为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张了张嘴,又不知该怎么弥补,一时混乱竟鬼迷心窍开口:“还回来吗。”
孟梵川抬头看她。
岑蓁也被自己莫名其妙问出来的话怔住,想收回已经来不及,空气中倏然蔓延出不可言说的暧昧,他望过来的目光如有实质,缓慢在脸颊烧起不知所措的灼热,岑蓁慌乱低下头,“我的意思是——”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反而添了几分委屈的脆弱感。
孟梵川就那么看着她,顿了顿,忽然慢走过去将人揽到怀里。
冰天雪地下,岑蓁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淡淡的,充满年轻的野性和蓬勃。她乖巧地被他抱着,接收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身体竟不再像上次那般僵硬。
是不是戏做久了,总会适应。
“教练不是给你放了两天假吗。”
声音从上方落来,岑蓁茫然地抬起头,便看到孟梵川望着她垂下的视线,很自然地说:
“明天跟我一起去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