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 > 其他小说 > 民国之夺玉 > 14、第十四章
    转眼已是岁末,这是沈玉桐回家的第一个新年,沈家十分重视,早早开始准备,从小年前夕上上下下就开始忙碌。

    待到大年二十九,沈家来了一位客人,正是原本在豫北的龙嘉林。

    龙家在上海是有一套大宅子里,就在法租界,离沈家花园算不上远。算是龙家的后花园,龙震飞得势时出去带兵,失势时就回来做寓公。

    照理说,龙嘉林回上海过年合情合理,只是他没回自家,直接跑到沈家,宣称自家太清冷,要来跟沈家人一起过年。

    沈行知和沈玉桉对这位龙家少爷不胜其烦多年,但沈家都是体面人,也做不出赶人的恶事,加上龙家今时不同往日,不仅不能赶,还得好生伺候才行。

    于是这一年沈家年饭的桌上多了个外人,这外人还不止赖在沈家过除夕春节,一直混吃混喝到正月十五过了元宵,都没离开的打算。

    沈玉桉见这货日日黏着自家幼弟,背后不知射了不知多少眼刀。幸而沈家房间实在是多,老爷子亲自发话“怎能让龙少爷跟玉桐挤一间屋”,才勉强打消龙嘉林想跟沈玉桐宿一间房的念头。

    正月十五傍晚,沈家吃过元宵宴。

    沈玉桐想着这些年在英吉利,虽然也有华人庆祝传统节日,但与国内盛况不可同日而语,光是一个城隍庙的灯会,就让他念过不知多少回。

    今年终于回家过春节元宵,城隍庙自然是要去逛一逛的。

    原本他是要带上侄子侄女一同去玩,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沈玉桉总关起房门说龙嘉林坏话,两个孩子不愿跟龙嘉林相处,最后沈玉桐只能和龙嘉林各自带一个小厮,坐上黄包车,直奔老城厢。

    城隍庙一条街,灯火通明,锣鼓喧嚣,挤满了来看灯会的人,小吃摊子,变戏法的,各式各样的灯,鱼儿灯,蚌壳灯,龙灯,狮子灯,放眼望去,一片火树银花。

    大人们无非是来看个热闹,只有小孩子是为了玩,对任何小玩意儿兴致勃勃。沈玉桐自认是大人,所以夹在人群里十分淡定。倒是龙嘉林,看到什么都好奇,一会儿买份吃食,吃两口又扔掉,一会儿买个好玩的玩意,拿上片刻不是扔掉,就是塞给随从。这副做派,倒是跟小时候如出一辙。

    “哎小凤,这儿有拉洋片的,先前我只在北京城庙会见过,没想到咱们上海城隍庙也有,走走走,我们去看看。”

    那拉洋片的民间艺人,已经开始表演,一个敲锣打鼓,一个说唱,唱得正是一段《大闹明月楼》,片箱子前几个观众正兴致勃勃趴在片箱子前的圆孔观看。

    龙嘉林眼珠子转了转,见没了位置,眉头一扬,走上前,直接揪住一个年轻男子的后脖领子,将人从片箱子前拎开。

    那人正看在兴头上,猛然间被人打断,当即昂头露出一个怒状,张开嘴巴要骂人。

    今日是十五,天上有圆月,地上有明灯,堪称灯火如昼,隔着一米半米的距离,将人瞧出眉是眉眼是眼,不是问题。

    沈玉桐没料龙嘉林竟当街干出这样霸道的行为,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眼见事已发生,正要上前解围时,发觉面前这一身长跑马褂,梳一头油亮亮小分头的青年,颇有几分眼熟。

    而这男子原本的一张怒容,在对上旁边高大挺拔的龙嘉林后,先是露出一丝怔忡,继而又迅速便转为一个大大的笑,抱拳做了个揖,腆着一脸道:“哟原来是龙少爷,好久不见!你要看戏吗?我这就把位子让给你!”

    说到这里,他又看到了龙嘉林身侧的沈玉桐,双眼一亮,也客客气气行了个礼道:“二公子,听说你从英吉利学成归来,我还想着何时去沈家花园登门拜访,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和龙少爷果然是焦不离孟的好兄弟。”

    沈玉桐笑着抱拳回礼:“吴公子好久不见了。”

    这位吴公子全名吴丰文,父辈是做酒楼生意的,家中很有几分阔绰。当年他们在同一所中学念书,吴丰文比他与龙嘉林年长一级,是他们的学长。这人是个典型的纨绔,精通各种吃喝玩乐,学业则是一塌糊涂,在学校里还纠集了几个与他同样的纨绔,专门欺负旁人。

    鉴于沈玉桐是沈家二少,人缘又极佳,吴丰文之流倒是不敢欺负他,但他身旁的小可怜虫龙嘉林,则是没逃过这波纨绔恶少的毒手。

    然而风水轮流转,从前欺负龙嘉林的恶少,眼下被龙嘉林强行霸占位子,一句怨言都不敢有,不仅没怨言,还卑躬屈膝地讨好着。而且看得出来很恐惧——不能不恐惧,谁叫当年他欺负过龙少爷,这两年每回龙嘉林回上海,他都恨不得躲起来,因为一旦撞上总免不了被削一顿。

    悔不当初,谁能想到因为大清灭亡失势的龙家,还能在这个乱世里站起来。

    关于龙嘉林这几年在上海做过什么,沈玉桐自是不知。他原本还想解围,但见此情形,自然打消了那点念头。

    他对吴丰文没什么好感,什么因结什么果,现世报罢了。

    龙嘉林大喇喇在吴丰文的位置坐好,又转身对沈玉桐招招手:“小凤,过来啊!”

    说罢,就要推开旁边那正趴在片箱子看戏的男子。

    这男子可是正正经经的陌生人,沈玉桐忙阻止他的动作:“我没什么兴趣,你自己看。”

    龙嘉林倒也没强求,只瞥了眼犹腆着脸站在身旁的吴丰文,摆摆手道:“吴公子,麻烦你给我买一杯甘蔗汁来。”

    吴丰文仿若受宠若惊一般,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

    沈玉桐暗自摇头,道:“小龙,你在这里看着,我随便转转,半个钟头后,我们在豫园门口会合。”

    龙嘉林不情不愿地撇撇嘴,不大愿意与他分开,却又舍不得面前的拉洋片,只得点头道:“行吧。”

    看着他一个大脑袋贴在那片箱子前,沈玉桐叹了口气,带着小厮长贵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

    “小孟哥哥,我还想吃一根画糖,要小马的。”

    人群中,穿一身小马褂,头戴一顶瓜皮帽的柏子骏,一手提着一只兔儿灯,一手牵着旁边一身长袍的孟连生,昂起脑袋问。

    他刚刚已经吃过一根凤凰画糖,为了凤凰能大一点,他还让糖画师傅给画了九根尾巴,美名其曰九尾凤凰。

    一根九尾凤凰吃得一干二净,此刻嘴角还有亮晶晶的糖渍,但显然小家伙还没吃够。

    他胆子小,很少出门,尤其是人多的地方,当然也鲜少吃这些街头小食,难免新奇。

    在柏公馆已经两个月,孟连生很适应,即使伤好了,钟叔也没分给他什么事,整日就帮忙剪剪花枝,扫扫落叶。

    他人老实又勤快,看到有人需要帮忙,就上去搭手,很得柏公馆里的人喜爱。

    但要说最喜欢他的,当属柏家这位小少爷。

    柏子骏因为三四岁时被人绑过一次,吓坏了胆子,平日里见到生人就躲起来,除了照顾他饮食起居的一个阿嬷,以及管家钟叔,对家中其他下人也都不亲近。

    但是孟连生来了没几日,这孩子就成天主动黏着他,以前没有柏清河带着,他是断然不出门的,但如今却敢与孟连生一起。哪怕是今日城隍庙这样人来人往的灯会,一开始有些惶恐,走了一会儿就渐渐放松了,只是一直要拉着孟连生的手。

    孟连生低头,在灯火下,看到他亮晶晶的红嘴唇,轻笑道:“你爸爸不是交代过,不能吃太多糖吗?我们再买点喝的好不好?”

    柏子骏虽然对画糖仍旧念念不完,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好吧。”

    “咦?有猴戏。”

    小孩子总是容易是三心二意,刚刚还对糖画念念不忘的柏子骏,在看到猴戏摊,立刻被吸引。。

    孟连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前方不远处,有人在耍猴戏,旁边围了不少人,一面观看一面喝彩。

    他牵着柏子骏走过去。

    因为人多,他让柏子骏把兔儿灯交给保镖,自己将小家伙抱起来,好让他看得清楚。

    是两只一大一小的猴子,穿着前清官服,头戴纬帽,打扮滑稽,但看着十分聪明,在耍猴人的口令下,又是跳圈又是起舞,然后拿着一只碗,跑到观众旁边要钱。

    孟连生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铜元,丢进猴儿手中的碗里。

    他是很喜欢猴儿的,幼时在老家的山上玩耍,曾经认识过两只猴子,也是一大一小,一度是他最好的玩伴,后来饥荒来了,那两只猴儿也不知去了何处。

    两只大小猴儿表演了一会儿,大概是乏了,耍猴人的哨声已经没什么用,给吃食也没什么用。于是耍猴人拿出鞭子,狠狠抽向那懒怠的小猴。

    猴子吃了痛,立马跳起来钻圈儿,滑稽的模样引得观众哄堂大笑。

    而柏子骏却被耍猴人的动作吓得捂住眼睛,趴在孟连生耳边道:“小孟哥哥,我怕!”

    孟连生忙将他的头抱住,压在自己肩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微微眯起。

    小猴儿挨了打,端着小碗又来要钱,这回因为要得不够多,身上又挨了耍猴人的两鞭子。

    被打得吱吱直叫的小猴儿,挪到孟连生跟前,顶着一双含泪的眼睛,可怜巴巴对他作揖,那滑稽可怜的模样,都得看客又是哄堂大笑。

    就在耍猴人的鞭子要再次落下时,孟连生空出一只手一把将那鞭子截在半空,然后摸了摸小猴儿的脑袋,从腰间掏出一块银元,放入小猴儿手中的碗中。

    这可是实打实的大钱。

    耍猴人双眼一亮,两步上前,喜笑颜开将那枚银元从猴儿碗中拿起来,在手中颠了颠,低头对小猴儿道:“还不快给客官作个揖。”

    那小猴儿连忙双手合十鞠躬。

    这逗趣的模样,又是惹得人乐不可支。

    孟连生却一点没笑,只低声对耍猴人道:“你别打了。”

    拿了人一枚大洋,耍猴人自然是配合地点头,笑嘻嘻道:“不打了不打了。”

    心中却只将这少年当做冤大头,哪有耍猴人不打猴的。

    “还看吗?”孟连生低声问将脑袋埋在自己肩头的柏子骏。

    小家伙试探着将脸抬起来,看了眼那两只猴子,见没再挨打,才彻底将头抬起来,然后摇摇脑袋:“不看了。”

    “那我们继续去看灯。”孟连生将人放下来,牵着他往前逛。

    *

    “二公子,你要看猴戏吗?”阿福见自家少爷站在路边,朝对面那耍猴戏的地方看了许久,却又不上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沈玉桐摇摇头,将目光从孟连生一行人身上收回来,道:“万物有灵,猴戏靠的是欺负猴子,没意思。”

    他刚刚盯着耍猴戏那边看,是因为认出了孟连生。

    原本以为那孩子是贩夫走卒,但看今日那模样,应该是在哪户大户人家做事。他一开始是想上前打个招呼,但见他与那位小少爷身后跟着两个保镖模样的人,怕他不方便,想想还是作罢。

    不过对于刚刚他做的事,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弯了弯唇,领着阿福迈步,片刻后,优哉游哉来到豫园入口。

    龙嘉林与两个随从已经先到了,吴丰文也在,正卑躬屈膝地站在龙嘉林跟前,也不知说到了什么,龙嘉林忽然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小龙!”沈玉桐眉头轻唤一声,走过去看了眼吴丰文发红的左脸颊,虽然觉得这人活该,但对龙嘉林这种暴行也实在不大喜欢,“干吗呢?”

    龙嘉林咧嘴一笑,伸手揽住吴丰文的肩膀,笑呵呵道:“我和吴兄闹着玩呢!”

    吴丰文也赶紧笑道:“对对对,闹着玩呢!龙少爷二公子,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龙嘉林将人松开,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有空我们再聚。”

    吴丰文如蒙大赦一般,朝他与沈玉桐抱拳鞠躬,逃也一般走了。

    龙嘉林见沈玉桐脸色不大好,扬起一张灿烂笑脸,颇有些无赖样地戳戳对方的肩膀,道:“小凤,你生气了?你不会以为我故意仗势欺人吧?”

    沈玉桐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道:“如果你仗势欺人欺的是吴丰文这样的人,我不会生气,那是他活该。我只希望你如今得了势有了本事,不要欺负不该欺负的人。”

    龙嘉林似是松了口气,揽住的肩膀,笑嘻嘻道:“那是当然。当年吴丰文如何欺负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有你护着我,我都不知会被欺负成什么样。现在我也只是给点他颜色,并未当真要报复他,已经算是大人大量。”

    沈玉桐斜乜他一眼,好笑道:“是,龙少爷大人大量。”

    *

    豫园中有元宵灯会,比起外面的城隍庙,更是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柏子骏被绑架那年四岁不到,到如今六岁多,今晚是记事以来,第一次来到这么多人地方,豫园里有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又处处挂着花灯,灯火如昼,对小孩子来说,实在是新奇有趣,即使是怕人,也要一次看个够玩个够。

    只是他小小一个,挤在人群里,视线总被挡住不说,还让人挤了好几次。子骏是个胆小害羞的孩子,他想要孟连生抱着自己,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攥着对方的小手,越抓越近。

    孟连生原本也还是个孩子,头回来这种地方,满眼都是新奇,但也没忽略身旁的小少爷,觉察攥着自己的小手已经开始冒汗,低头借着灯火看向柏子骏,见小家伙瓜皮帽下的白脸蛋,已经开始隐隐冒汗,看出他是紧张了,便非常善解人意地问:“少爷,你要我抱你吗?”

    柏子骏犹豫片刻,点头小声道:“人太多了,我看不到。”

    跟在两人身后的常安一听,道:“少爷,你坐在我肩膀上,我个子高,你看得更清楚。”

    柏子骏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拒绝,但小脸上明显露出不愿意。

    提着一盏兔儿灯的常安面对自家少爷的无声拒绝,讪讪摸了摸鼻子。

    孟连生轻笑了笑,蹲下身一把将愣在原地的柏子骏拉上自己肩头,待站直身体后,坐在他肩上的柏子骏,居高临下望着周遭黑压压的人群,以及美不胜收的风光,当即高兴地笑开,小手往前一指,大声道:“小孟哥哥,前面有灯谜,我们去猜灯谜。”

    “好嘞。”

    随着人群流动,穿过听涛阁,来到积玉水廊,廊中两侧挂着两排红彤彤的花灯,照得两边碧水荡漾。

    花灯上贴着灯谜,许多人正饶有兴致地猜。

    孟连生幼时那位私塾先生,最爱猜谜,他得了对方真传,寻常灯谜难不住他,一连猜中几盏灯,更是惹得柏子骏欢欣鼓舞,拍手叫好。

    一直到一盏花灯下。

    “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

    柏子骏听都听不懂,更别提猜,皱着眉头问:“小孟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孟连生盯着那谜面,想了半晌,最终还是摇头:“这个……我也猜不出来。”

    这时,一道声音插进来:“谜底是耍的猴儿。”

    孟连生闻声,蓦地转头,只见灯光下一张如玉的面赫然出现在自己视线中。

    他睁大眼睛,惊愕道:“沈……沈公子。”

    沈玉桐笑道:“孟小兄弟,这么巧。”

    柏子骏见有人来,也不知是怕孟连生不好意思,还是自己觉得骑在人肩膀上丢人,小身子扭了扭,示意孟连生将他放下来。

    孟连生抱着他放在地上,对沈玉桐道:“这是我们主家小少爷。”

    沈玉桐点点头,刚刚远远看,其实已经猜到。毕竟孟连生几次出现,并不像是富家少爷。

    他笑道:“我刚刚远看就觉得像你,没想到真是。怎么样?猜灯谜还顺利?“”

    孟连生有些羞涩地笑:“我也就是玩玩,刚刚这个没猜到,还要你给我解解呢。”

    沈玉桐笑说:“这不是我猜出来的,是《石头记》里史湘云史大姑娘出过的一个谜。你看看这谜面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再想想耍的猴儿,是不是都是被人从山里捉来,在城市里供人戏玩。至于这名利犹虚……”

    虽然孟连生没仔细读过《石头记》,但听到这里也恍然大悟,想起刚刚耍猴戏那儿的两只猴子,穿衣戴帽的模样,他睁大眼睛点点头:“我晓得了,是说这些猴儿穿上人衣裳扮做文官武将。也就是常说的沐猴而冠。”

    沈玉桐点头,笑道:“没错。至于后世终难继……”

    孟连生颇有些兴奋接话道:“因为耍猴戏的猴儿总被砍掉尾巴扮人。”

    沈玉桐赞许地点点头,笑盈盈道:“小孟兄弟很聪明,若我原先没看过这谜语,应该是如何都猜不出来,但小兄弟一点就通。”

    孟连生被他这一夸,有点羞涩地摸摸头:“是沈公子提示,我才想到的。”

    沈玉桐道:“那我们继续猜。”

    “好啊。”

    孟连生再次把柏子骏举上肩头。

    小小身儿不大,千两黄金无价,爱搽满面胭脂,常在花前月下。”

    “印章。”两人异口同声。

    “两只翅膀难飞翔,既作衣裳又作房,宁让大水掀下海,不叫太阳晒干房。”

    “蚌。”又是同时开口。

    三番两次之后,沈玉桐也诧异自己和这少年的默契,忍不住歪头借着灯光,笑着看了人一眼,恰好孟连生也笑着朝他看过来。

    于是这一眼,便成了两人的心照不宣。

    与此同时,看灯的人与来越多,常平常安两个随从,被人挤得不知不觉与孟连生他们隔了好几个人的位置。

    旁边有两人为了灯谜争吵起来,两人身旁都有亲友,几句之后,逐渐从二人口角,变成两拨人的推搡。

    小小的廊中,密密麻麻挤了这么多人,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孟连生还沉浸在与沈玉桐一同猜谜的兴奋中,对身外发生的也一切,失去了惯常的敏觉,不知哪里冒出第一只爪子,将他推了一把,因为肩膀上还托着一个柏子骏,猝不及防之下,身体顿时失去平衡。

    反应过来时,人已抑制不住往后仰倒,往旁边的围栏外跌去。

    踉跄之中,他只能仓皇地将柏子骏先放下来,自己却是无论如何都稳不住,眼见就要掉出去,身子忽然被一只手用力拉住,直接撞入一道身躯上。

    沈玉桐刚刚也是被人挤到,还好他反应快,见孟连生要跌倒,赶紧将伸出手他往自己身前一拉。因为人太多,怕拉不住,干脆顺势先将人抱住,直到两人都站稳,才松开双手,笑着舒了口气,道:“好险。”

    因为太拥挤,虽然松了手,两人依旧贴在一起。

    孟连生抬眼望着面前这张近在迟尺的脸,只有两寸距离,因而连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灯火之下,这张面容光洁无暇,美得如画中人一样。

    对方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心忽然乱跳如麻,耳根子也莫名热起来。

    直到腰间衣裳被一只小手抓住,柏子骏瓮声瓮的生硬,在嘈杂中传来:“小孟哥哥,你没事吧?”

    孟连生这才回过神,勉强抵着人群退开一步,揉了把小家伙戴着瓜皮帽的脑袋,低头道:“没事。”说罢,又抬起头,对面前的沈玉桐笑了笑,说,“多谢沈公子及时拉住我,不然我得被挤下去。”

    沈玉桐笑着摇头:“这里人太多,带着小孩子不方便。”

    孟连生点点头,又问柏子骏:“你还要猜灯谜吗?”

    刚刚那一下柏子骏确实是被吓到了,虽然自己没事,但若不是因为要举着自己,小孟哥哥也不会被人推一把就差点要掉出去,他不敢再让对方举着,拉着对方的手道:“小孟哥哥,我看够了,我们回去吧。”

    孟连生点头,又对沈玉桐道:“那沈公子,我们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沈玉桐笑着点头:“后会有期。”

    他们这一行人刚转身,没入涌动的人群,龙嘉林便喘着大气粗手粗脚地挤过来,道:“小凤,你怎么走这么快?我这还才猜到三个灯谜,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沈玉桐笑道:“谁让你猜得那么慢的?”

    龙嘉林道:“别说,今年豫园里这灯谜还真是难得很,我统共才猜中几个。算了,”他伸手一把揽住沈玉桐的肩膀,笑嘻嘻道,“你猜我看就行,就当我也猜中了。”

    沈玉桐好笑地摇摇头。

    经过刚刚那一遭,他其实也没了太多猜谜的热情,但见龙嘉林兴致盎然,也不好搅了他的雅兴,便与他一道继续看灯。

    孟连生穿过人群游廊,快要走出去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回头,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头,往后看去。

    只见沈玉桐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个高个子青年,揽着他的肩膀,看起来十分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