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徒的世界里没有怜香惜玉这个概念,他拖布一样把阿娜依拖到刚刚的偏厅。
他手劲儿大,阿娜依挣脱不得,头上又被白知徒贴了一张禁锢符,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
原本苏云檐还觉得阿娜依一个女孩子这样挺可怜,但是在看到她手腕上缠着的小黑蛇后,又想到刚刚院子里遍地蛇群的恐怖,那点心疼顿时烟消云散。
李家虽然答应了白家的求助,但宴会也是李家和政府要办的,和白家老夫人洽谈了一会儿后他们便和林老夫人一起离开。
现在整个偏厅就还剩下白老夫人,林知行还有一个李济琛。
李济琛把处理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秘书,又按捺不住凑热闹的心,屁颠屁颠跟过来。
用他的话说那就是‘这种非科学的盛景百年一遇,看了悔三天,不看悔三年’。
白知徒觉得他很有做恐怖片解说员的潜质,如果他不做富家少爷,去做什么鬼屋探险家应该也能凭自己的好奇心大赚一笔。
阿娜依被白知徒无情地扔到地上,现在她精心打扮的裙子变得斑斑驳驳,头发散乱,妆容也有些抹花,哪还有前几天温柔优雅的样子。
林知行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还蹲在阿娜依身边仔细观察。
被苏云檐眼疾手快地往后一拽。
只见林知行刚才的位置露出一颗小小的蛇头,尖锐的牙齿闪着冷漠的光芒,猩红的舌尖让林知行遍体生寒。
“如果不想被咬死,最好离她远一点,别碰她。”苏云檐道。
白知徒把刚才的事情简单讲了一下,然后说:“这女人可能全身都是毒,小心一点。”
李济琛经过最恐怖的事情后现在已经有了一种超脱的胆量,他双手合十,“阿门,我今后一定对女性同胞敬而远之。”
白知徒踢了阿娜依一下,“现在白老夫人也在这,说说吧。别死鸭子嘴硬,这可是你找到你爸爸最好的时机。”
阿娜依狠狠瞪了白知徒一眼,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转而看向白老夫人,把自己族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末了还形容了一下自己爸爸的样貌,黝黑的皮肤,胖胖的身型,腰间挂着一串小葫芦,里面都是他养的蛊虫,头上还带着一条方格布巾,是阿娜依亲手做的。
她虽然痛恨白家,但更在乎自己的亲人,她满怀期待的看着白老夫人,希望她能给自己一点爸爸的线索。
谁知道白老夫人摇摇头,“没听说有人过来协商。当初那个项目是政府主持,我们协助的,我也跟着去看了看,说到底,主要是为了偏远山区的脱贫,才会想要开发那个地方。谁也不知道这会给你们族里带来这么大的打击,其实……在此之前,我们都不知道那里还生活着一个民族。”
林知行拿出手机,找到当初那个项目的资料,给在场众人展示那个地方的地貌。
白知徒摸摸下巴,“山林茂密,沼泽遍地,还有很多不知名的生物,比亚马逊还亚马逊,想不到那里还有人能生存也是正常的,哦对了,你们那一族……叫什么啊?说不定有资料可以查询。”
阿娜依低着头,长长的黑发掩盖她的表情,“我们族人从几百年前就一直避开人群生活,不与外界接触,所以没有名字。”
“无名无姓,查无可寻,而且还会用蛊,擅虫擅蛇,当地的居民会害怕也不奇怪。”苏云檐叹了口气,“主要是你们的存在太未知了,南方地区也有很多神秘的不落和族群,但当地人民能查到他们的资料,并且知道他们的来历,所以并没有很害怕。”
“……”阿娜依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想找到自己的爸爸,然后和他一起回家。
她讨厌这里,讨厌外界,讨厌这些和她不一样的人类。
白知徒蹲在地上,和阿娜依面对面,“我问你,你在白家的时候是不是抓过一个鬼魂,一个年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是。她不像一般的鬼魂,魂质很纯良,所以我没伤害她,让她走了。如果她留在我这里,会魂飞魄散的。”阿娜依老实道。
她是心肠歹毒,但也不会去伤害一个没惹过她的魂魄,她才不会做那种会被爸爸骂的事情。
白知徒眯起眼,看起来有些严肃,“你确定?你最好不要骗我。”
他晃晃手里的黄符,以此威胁阿娜依。
阿娜依挣扎,“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我只是想找到我爸爸!”
一提到爸爸,阿娜依从出山到现在受过的委屈全都迸发出来,她趴在地上呜咽。
白知徒还想问点什么,但此刻他有一种欺负小孩子的感觉,只好带着不爽的心情离她三步远。
如果阿娜依没说谎,那林雪瑶一定是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意外,才会就此消失。
老道士不是说人间很安全吗,怎么他刚下山就遇到这么多事,他下山本来是想找跑路的大白狐的,现在倒好,人没找到不说,身上积攒的事情还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林雪瑶现在还安不安全,一点线索都没有。
苏云檐问出心中藏了很久的一个问题,“那个,那什么……你上过学吗?”
“没有。”阿娜依抬起头,泪眼婆娑,眼中划过一丝茫然,“我们族里没有学校,出去上学他们也不接受我们。”
“果然。”苏云檐痛苦的扶住额头,“教育是百年大计诚不欺我,正常人都知道没有证据不能给人定罪,但凡你上过一天学都不至于这么无知。”
阿娜依生气地撇过头,“我爸爸出去找过学校,但外面的人一听说我们是山那边出来的人,立刻就害怕了,不允许我们去上学。我们还能怎么办,再说了,我们又不需要找工作,我们有自己的文字自己的书籍,不需要上学!”
苏云檐照着阿娜依的头拍了一下,“文盲还好意思这么嚣张。”
林知行和李济琛都跟着点头。
“……你们都上过学?”白知徒梗起脖子,觉得自己好像无形之中又被鄙视了。
苏云檐有些奇怪,“你忘了,我是青禾大学正在读啊。”
“我研究生刚毕业。”林知行笑笑。
李济琛挠挠头,“啊?我在国外读博士,还没毕业呢。”
白知徒:“……”
他没上过学也知道学历的高低,在场的年轻人除了他,居然不是大学生就是博士生。
还有李济琛这个人,看着像傻大胆,怎么学历也这么高。
事已至此,所有事情水落石出,阿娜依的族人本来生活的很和平,是外界的勘探队打扰了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族长本来是想出来协商,结果失踪了。
阿娜依不得已,只好孤身来到外面的大千世界,寻找答案。
虽然阿娜依行为可恨,也过于毒辣,但他们一族没有上过学,也从不与人接触,再加上是别人先打扰了他们,算是情有可原。
白知徒拱拱鼻子,放弃原先让阿娜依以死谢罪的想法,就看白老夫人这个当事人怎么处理了。
白老夫人捻起手上的手持佛珠,这是林老夫人送给她保平安的,现在能很好的平复她的心情。
“阿娜依,这件事追根究底,是我们破坏了你们一族的生活环境,我代白家和政府向你道歉。至于你的爸爸,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情,如果你愿意,我会彻查到底,一定会找到你的爸爸,给你一个答案。”
阿娜依听到这番话,愣住了,“我……可是我差点让你死掉。”
她其实不想这么做,但失去爸爸的痛苦和恐慌让她没有了理智,只想毁灭所有敌人。
“恩恩怨怨,不必分得那么清楚。”白老夫人低眉敛目,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写着这位老夫人的智慧和大度,“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风雨没见过,有些事情我既然不追究你,那自有我的原因。但你用如此毒辣的手段来寻仇,还是要赎罪。”
白知徒看着白老夫人,她身上突然开始闪烁功德金光,比以往更明亮。
白老夫人作为苦主把整件事看得透明又清晰,阿娜依有错,但错不在她身上,是百年来族人的无知和外界的打击造就了今天的阿娜依,而且是他们打破了阿娜依赖以生存的环境,所以他们身上也有错。
以德报怨,大智如愚。
难怪他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是白老夫人,这是白老夫人自己救了自己。
这件事若是放到他身上,他肯定做不到白老夫人这样,敢招惹他,不死也要残一条命。
阿娜依沉默了许久,最后一甩头,“你们家的人都被我下了听命蛊,若是不解开,必死无疑,等会儿我跟你回去,我会给他们解开的。还有,你儿子那个白痴,根本不是你的儿子。我遇见他的时候他的灵魂和身体融合不到一起,是我强行把那个灵魂塞到身体里,然后让他对我言听计从。”
“我不知道你儿子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和我无关。”
“你说什么?!”白老夫人捻佛珠的动作一停,她努力半生,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儿子,所以哪怕儿子是个扶不起来的二世祖,只要儿子不违法乱纪,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连这个儿子都不是她的了?
“说出来你不要生气,这件事可能和你那个大着肚子回家的儿媳妇有关系。”阿娜依索性全都说出来,“你儿子到处沾花惹草,她早就反感了,我跟你儿子回家以后,撞见过她骂你儿子的场景,说什么命是我给你换的,你现在却找了另一个女人什么什么的。后来她离开你家也根本不是什么对你儿子死心,而是被你儿子气走的,她看你儿子不再听她的话,害怕事迹败露,所以连夜跑了。你心心念念的孙孙,也根本不是你儿子的种。”
白老夫人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她听到了什么,她简直不可置信,她的儿子,儿媳妇,还有那个孩子,全都是假的?
林知行和李济琛已经听傻了。
苏云檐更是嘴张得能塞个鸡蛋进去,这比他熬夜看的小说还要狗血刺激。
白知徒对这种豪门秘辛没什么兴趣,只是觉得苏云檐这样的夸张表情很好玩,干脆用手托着苏云檐的下巴,把他的嘴合上。
然后惹来苏云檐的瞪视,悻悻地把手背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