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突如其来的惊喜

    处置完秦放连同相干人等,整个县衙瞬间少了不少人,县中的大户也战战兢兢的,不是不敢出门,就是已经背好了包袱,准备寻个时机赶紧逃难。

    在不少人恐惧到夜不能寝的时候,天师总算停止了继续公审的行为,准备带着嗓子已经沙哑的亲卫们返回襄阳。

    他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气还没松多少,就又听到了一个噩耗。

    襄阳新派了县令和吏目过来,还要继续查案!

    听到这个噩耗的大户们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

    襄阳城,洲府。

    看着回来的刘琰,诸葛亮笑着打趣道:“曦玉出门一趟,看起来玩的很是开心啊。”

    “哪有!”

    刘琰忍不住抱怨:“说好的出门不工作,结果又变成了加班,倒是,哎?军师,你手上怎么还有道黑…斑?”

    “我去工坊看了看。”

    诸葛亮笑道:“最近复原出了连纺二十根线的缫丝机与飞梭纺织机,能够连接蒸汽机使用,很是不错。”

    懂了,新机器很好,诸葛亮肯定是上手试了,然后蹭上了机油之类的东西,结果没洗掉。

    刘琰有些惊讶,她印象中那些工匠还处于手工制作的状态,什么时候忽然能生产工业化制品了?

    “咦?最近工匠们的复原产品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啊,连初级工业化的纺织机器也造出来了?”

    “是。”

    诸葛亮颔首应道:“还是调整过制造成本的,可以大规模生产。”

    这可真是件喜大普奔的好事!

    他们现在的发展路径和近现代比较相似,都是依靠外力强行提升国内的工业发展,只不过是思想先行,后跟工业。

    倒不是为了求稳,相反,经济基础决定社会政治制度以及思想意识,先提工业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先提它,完全是工业提不起来。

    第三次工业时代的机械,小型的还好说价格便宜实惠好用,但大的工厂化设备价格就开始飙升,倘若只有设备,那还能够接受,但它们运转起来用电,电压不同,需求量还太大。

    那想用太阳能供给,成本将暴涨到一个可怕的数字,用油发电成本倒是低一些,但持续更久了,照样难以承受,更不要说还有操作难度,机械效率太高之类的问题了。

    卡在这个前后衔接不上的档口,的确有些要命,但刘琰也没办法,她原以为还要再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复原一些基础的机械设备,再慢慢衡量价格进行生产,没想到忽然就复原成功了?

    哪怕是初级机械设备,那也是机械设备!比全靠手工不知道快了多少,尤其还可以与蒸汽机相连,不仅生产效率能够极大幅度提高,还不用愁动能供给,这就可以建纺织厂了!

    有国营工厂,就能将大量的人力吸收进来,创造更多的商品,进而推动商业经济的发展,形成正向的循环,更能有效的推行新政——

    脑海中略过这些的刘琰止不住吸气:

    “等等,我这才离开四天吧?怎么感觉像是离开了一年?工匠是不是也开了挂,缫丝机与纺织机都可以量产了?”

    诸葛亮开口道:“曦玉忘了?石门已经建了冶铁坊与加工铁厂,这月产铁量已经达到三百五十一吨,不然如何供应得上这么多农具,还有百姓所需的日常用具?”

    他有些感慨。

    “昔日铁矿年产铁最多时,也不过是四百吨上下,如今翻了近十倍,全赖煤与后世高炉之功,这么说起来,怪不得曦玉你对武昌周围的煤铁矿如此念念不忘啊!”

    “你说这个,我总算想起来了。”

    刘琰回想着这几个月所购买的物资,将那些分散但相关联的支出统计在一起,粗略的估加了一下,再次倒抽了口冷气:

    “等等,为了建这个石门铁厂,你陆陆续续砸进去近一个多亿?我怎么记得之前你说只用一千来万,啊,你那时候说是增加一倍产量,现在近十倍……也还行吧。”

    上亿的支出对普通个人来说着实有些可怕,但对于铁厂来说,已经便宜到不能再便宜。

    清末有名的汉阳铁厂,建造了整整三年,累计耗资五百万两白银,折合现代人民币大概是七亿多近八亿元。

    不过人家产铁量也足够骇人,三年产能达到十四万吨,平均每年生产四点七万吨铁,四千吨的产量还够不到对方年产的一个零头。

    但他们这也不能单看铁产量,技术上的不足与时间紧短在那儿摆着呢,铁厂满打满算也就建造了四个月,能靠现代工业设备缩短差距,稳步推进到月产三百五十七吨的数目,几乎可以说是奇迹了。

    只不过,当初建设时并不是全投入在‘铁厂’上,而是大量相关的上下游行业,又根据需求和能力分成了若干项目,譬如修路造车,挖矿工具,工匠培训等等,再让合适的人去推进。

    于是,诸葛亮送给刘琰的购买清单就极为详细,详细到不同项目需要多少个油锯和多少油都写得极为清楚,可她哪有兴致看这个?最后只看统计起来的最终需求,项目合起来要做什么?那是啥?可以吃的吗?

    “铁厂的铁也不是凭空来的,还有那么多相关配套设施呢,你要是再算上修路和麦城煤矿,那这个数字差不多就近两亿了。”

    诸葛亮有些无奈。

    建造这些的钱财不仅用了公帐,还从刘琰那边借了大量的私款,不仅现在还没有返还,支出加起来差不多占据了神器奖励的三分之二,谁面对这么大的支出都得留点心,她倒好,不清楚也硬是不过问一句……

    这信任,哎。

    “下次曦玉再看财报时,也看看实际用途?不然,都不知道做了什么,那我可真是白忙喽。”

    “又不是统一项目,而且财报比练习册都长,我一看就犯困。”

    刘琰还是不想看财报,没别的,她看自己研究所的预算的都快看吐了,再详细看全州的支出,那还不如杀了她。

    “再说了,这种忽然丰收的惊喜也很不错嘛!”

    “罢了。”

    内容太多,不想看也正常,诸葛亮不强求,下次他尽量做的更清晰些就是。

    “这也是上计不足之故,如今与过往不同,不能再像过往那般按年计算,下方各县最好以一季,一月,或事件本身来进行上报,再加以刊登,让上下都知晓如今民力物力才好。”

    “懂了。”

    说到这里,刘琰了然的点了点头:

    “那铁产量与织机研发成功也要刊印在下旬的报刊上了,我得让操作员拍点照片回来。”

    *

    话说的天花乱坠,终究没有实物摆在眼前更为震撼。

    州府中虽然已经有不少人接受推行新政,但内心中难免还有疑虑,更不要说还有不少随大流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的,石门铁厂的成功就很适合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其实亲眼所见想必会更震撼,不过大家也没办法全跑几百公里外去,那有手机拍照片就很方便了。

    正好,连造纸厂也一并拍一拍。

    各地安稳,驿站复通,快马加鞭往返,总共耗时不过六天,刘琰将照片连同视频备份到电脑上,看上面的图片和视频,不免有些惊讶。

    造纸厂建设的更加完备,水泥地和水泥池一铺,像极了现代工厂,满池子都是纸浆,甚至还有了漂白的步骤,宽大的厂房内,生产出来的纸张更是多到堆叠成墙。

    而铁厂更乱一些,除了修建出来的主路,其它地方满是煤渣和泥水,不过关键建筑一个都不少,开采而来的铁矿石已经堆积成山,人站在下方,衬得的像个蚂蚁。

    数个冶炼的高炉耸立,冒着滚滚黑烟,一开炉,挖好的池子便被铁水迅速灌满,大大小小的机械琳琅满目,刘琰甚至认不出来它们是做什么的,但生产出来的各类用具多到数以万计。

    “一县农具耗费铁制品十万余吨,全部加起来……还有兵备补充……日常所用菜刀剪刀锤头,初级加工车床……好家伙,居然就剩下几十吨铁储备!”

    三百多吨的月产是这个月达到的,上个月只有两百吨,而上个月更低,只有可怜巴巴的二十几吨。

    那时候新高炉才刚建成,还在试验阶段,只有旧炉在烧,属于正常的传统产量。

    而以一个铁厂供应整个荆州所需,也的确剩下不了多少,不过这一波供应下来,市场也基本上达到了饱和,再这么批量生产,那连裤子都要赔掉。

    缫丝机与飞梭纺织复制的正是时候!

    是该让这个世界人们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工业化了!

    为了让更多人看到,刘琰将这次的旬刊分了两版,清论答疑做为内部教材,维持原有数量。

    而这版展示石门铁厂和麦城造纸坊的,做为面向襄阳所有吏目的报刊,加入山都县判罚案例,以及过往整理的施政策略做为‘能吏旬报’,由她,刘备和诸葛亮审核无误后,开始发放。

    这一发,果然在州府中引发了轩然大波。

    *

    “我的老天呦!”

    和州府不同,学校不强留过来上班的人住宿,算着丈夫回家时间的秦夫人,一到点儿,也不坐马车,骑着马就往家赶,一进门,见丈夫在家,便立刻询问起来:

    “你看那吏目旬报了没?”

    “是能吏旬报。”

    简雍纠正,他拿起来雪白的报刊晃了晃,道:“我就在州府内,肯定能得一份的。”

    秦夫人激动的开口:“就是这个!那里面的画的人和真的一模一样!好像把人捏小了贴上面似的,我在学校里看时可吓死了!”

    简雍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全看画了?”

    “自然不是,我看到铁具了呢,多的跟豆粒似的,我说前些时日买铁锅怎么那么便宜呢。”

    秦夫人上前两步,忽然又退了回去,洗干净自己的手,这才坐到简雍身边,示意对方把那旬报拿过来。

    她小心翼翼的翻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图,惊叹道:

    “这跟仙物似的,也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跟黄夫人带我们看的那缫机一点儿都不一样,那可笨重了!”

    说到这里,她又抬起来头,问道:

    “对了,我听黄夫人说,要建什么纺织厂?这原材料和人从哪儿来?周围的农户恐怕是不能动吧?”

    果然出门就不一样,这才几天,就能问这些了。

    “是,农业人手不能减,只能大户人手里抢奴仆。”

    简雍点了点头:“主公已经在清减家中人手,剩下的人估计不会超过三十个,而且还要转为雇佣制,最低工资为一日十钱,供一次饭食。”

    虽然这几日外出见闻让秦夫人大概清楚新政是什么,也明白自己无法违逆,但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点。

    三百钱,一个小吏的月俸还没有这么高呢,谁还能用得起仆…雇工啊!

    “这价怎么这么高?”

    秦夫人拧紧了眉头:“柴水这都得靠人去买去挑的,还有浆洗衣服,纺布,买菜做饭,打扫庭院,那么大院子,没几十个人,怎么支的起来?按我们的月俸禄,也就能雇四五个人,还能做甚?!”

    “全家现在不都在吃食堂吗?布价也便宜了,直接买布,过段时间买成衣就行,不满意再请裁缝定做,而且接下来城里要进行水管改造,据说还要建个洗衣房,外衣绣上名字和户号,花些钱,让他们统一去洗就是了。”

    州府中的简雍比夫人消息灵通多了,他随口说出了解决之法,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愁绪:

    “工厂需要大量的工人,可整个荆州在册之人不过百万,主公与天师必定要大户手中抢人的。”

    “这……”

    其实除了奴仆,这段时间不少变动秦夫人都还挺喜欢的,居住安稳,不用再担心战祸,米布各类香料,醋酱,铁器都很便宜,各类新奇有用的工具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做为官夫人,她还能去天师建造的医院体检,测一测血压。

    这和过往朝不保夕的日子相比,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哪怕不少事情违逆了她几十年来形成的认知,也着实让人不太好适应,但都还是能遵从下去。

    她能接受,可那些一直被逼着割肉的大户……

    秦夫人喃喃自语:

    “我觉得这样,迟早是要打一仗的。”

    *

    人能承担多少压力呢?

    那要看理智是否能战胜欲。望。

    当枪顶住脑袋,身家过亿的富豪也愿意拿出全部家产赎命,何况只是损失部分家产和特权呢。

    鎏金镂空的博山炉中散发着芳香白烟,发须皆白的老人躺在摇椅上,年轻的婢女缓慢地扇着扇子,看起来惬意又自在。

    “吱呀——”

    急促的推门和脚步声打破了这平静,文人打扮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父亲!我重金求借来了这次的吏报,您快看!”

    “这么大人了,怎还如此毛躁?”

    老人睁开眼,轻斥了一声,随即在婢女的搀扶下直起来身,原本沉稳的姿态在看到吏报上的图画时,瞬间破功。

    他倒吸一口冷气,迅速从儿子手中接过吏报,手有些微抖的翻看起来,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就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看完那些数字,老人平复良久,方才开口道:

    “我等大势已去,莫要再做什么阳奉阴违之举了!”

    中年男人心有不甘:“那家中数百年积累的田产仆从……”

    “此皆是身外之物!”

    老人声音骤然凌厉起来:

    “昔日董卓之祸,长安血流成河,不知多少公勋一夜而亡!纵有亿万家产又能如何?你得先活下来!”

    是得先活下来。

    中年男人猛的闭眼睁开,他沉声道:“那这样,族中有些人就要舍弃了。”

    “尽量保一保吧。”

    刚才的呵斥大概耗了老人不少力气,在说这些的时候,他疲倦到了极致:

    “能留条命就留他条命,不行留条血脉,再不济……就过继个孩子与他,以免无人祭拜。”

    中年男人低头,应道:“是。”

    *

    但对于那些自傲的人来说,死亡也没那么重要。

    “我不屑与兵子为伍,又岂能容黔首爬到头上去!”

    庭院中,有衣衫华丽的文士将白纸抄写的文稿全都点燃。

    红色的火舌将纸张吞噬,他看着这幕,只觉着异常的快意。

    而对于好像避不开死亡的人来说,这就更难以接受了。

    身宽体胖的豪族对派出去打探的仆从问道:“那山都县令全族真被查了大半,夺了田地,还处以死刑?”

    仆从连连点头:“小人句句属实,所见皆是如此啊!”

    豪族瞬间眼睛通红,他握拳重重砸在了旁边的柱子上,鲜血淋淋,却好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妖女欺人太甚!”

    第62章 各方反应

    再怒火冲天,这个豪族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一人,甚至全族对上天师,也没什么胜算可言。

    那摆在面前就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了。

    拖家带口的跑路。

    又或者——

    找人抱团,一起想办法杀了她!

    于是乎,襄阳城内外的各种宴请聚会忽然多了起来。

    理由也很正当,这可是春季!脱单的季节,得赶紧给儿女核定一下定亲对象了!

    至于那什么婚龄推后。

    没关系,可以先给儿女订上亲啊!

    欣欣向荣下,无数的暗潮涌动起来。

    而这份暗潮,还悄悄涌到了外部势力面前。

    襄阳城,使臣居住的屋舍中,曹纯亲自送一位过来与他品鉴丞相诗赋的文人走出院门。

    “陆兄慢走!”

    “曹将军客气,客气!”

    文人还礼,举手投足间满是风流,看起来刚才的谈论颇为尽兴。

    他再次开口:

    “十日后会宴,还请曹将军赏光。”

    曹纯直接答应道:“陆兄放心,我定会前往。”

    文人十分满意的转身离开。

    一直未曾言语的曹冲见文人终于离去,这才开口询问:“世叔为何要答应陆家子?”

    见文人离去,曹纯也收起了脸上的热络,他转过身,看这位七公子,忽然有些头疼起来。

    丞相把他送过来,让自己便宜安排又是何意?

    久闻七公子聪慧,有神童美誉……

    思索着这点,曹纯反问道:“公子觉着陆家子如何?”

    “他想借父亲之力。”

    回忆来时这几日的见闻,曹冲思索片刻,道:

    “可现在已经晚了,父亲敌不过天师,或许两个月前,父亲,江东孙权,南方张鲁等人一同围攻还有胜算,可惜,此事未成。”

    曹纯满意的点链头。

    十三能论天下之事,还可圈可点,的确当得起神童。

    聪明人好啊,他知晓轻重,更不会干连累全家的傻事儿!

    心下放松,曹纯道:“此事不可能成。”

    这让曹冲有些不解:“为何?”

    “你来时日尚短,只看了那版吏报,却不知我曾与各处来使看过天师能御‘天雷’,那物犹如投石之车,比丞相麾下所制投车更小,由精钢打造,能投出两里开外,一下就能炸开石屋,还能引火焚烧。”

    回忆起来当时的景象,曹纯仍旧心有余悸,他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开口:

    “天师有袖里乾坤之术,能携海量粮草与‘天雷’,可千里突袭,轰炸城池,令城内不留片甲,有此等本事,丞相与各地逆贼如何敢妄动?”

    曹冲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这与神明何异?”

    话说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颇为懊恼,连忙又追问:

    “既然如此,世叔为何还要与陆家子为伍?”

    这群士人明显要违逆天师,走太近,他们可就脱不开嫌疑了!

    “我为外人。”

    曹纯叹了口气:“莫说天师府,州府内我也接近不了多少,总得找人听些消息才好。”

    他也不想跟这群人打交道,但核心消息永远是珍贵的,不在圈子里就是听不到,只要吏目不理会他,那曹纯别说探听天师府和洲府内部发生了什么,连天师出去一趟都是人走了三天后,听士人开口才知道的。

    消息滞后成这个样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公子放心,我必不会牵涉过多,过两日便会称病不去。”

    不过,从别人手里套消息归套消息,风险性高的事情,还是需要躲开,曹纯选择前头答应,后脚拒绝,也不至于让对方丢了面子。

    至于反水什么的,他又没卖了他们,已经很厚道了!

    就是这新政……

    想起来这,曹纯更头疼了:

    “天师要推行新政,此律对我等也算是弊大于利,先旁观看看天师对这群人如何,再做打算吧。”

    天师仁善,无论是征战还是其它,都是以保全人命为主,连他也是如此,但,这不过是因为他们还够不到‘敌人’的水准。

    可这次就不一样了,这些明里暗里阻挠新政的存在,远比战场上的敌人还要难以对付,倘若出现失利,天师又会如何呢?

    以他们的身份,总得确认天师对待敌人的手段,才能考虑接下来的事情啊。

    无独有偶,医院里的周瑜也在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

    相较于无法探听内部消息的曹纯,赖在医院不走的周瑜消息就灵通多了,甚至能看到更多现代设备的他,更清楚倒戈天师的好处有多少。

    别的不说,能抗细菌感染的青霉素几乎能将九成以上受伤感染的士兵从地府拉回来,其它相同的创伤、炎症也都有奇效,用华佗的话来说,这就是救命的万能神药!

    而这还只是后世医术的冰山一角。

    但真想到倒戈,周瑜却无法下定主意了。

    这和新政有一些关系,但不在于他,而是至尊。

    对周瑜来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舍去些也不是不可,庶民做大凌驾于他头上……嘿,虽然这么说对至尊有些不好,但孙家祖上不过是地方豪族,算得上白手起家,靠勇猛好斗才拼下这偌大基业,他要是看身份,哪能与至尊兄长结为好友,又岂能屈居至尊之下?

    相较于身份地位,周瑜更重人能力品行,若庶民有本事,与其同朝为官也没什么,真正让他为难的,是他无法背弃旧主,而至尊与族中子弟以及同在江东为官的友人,则很难接受全部的新政。

    怎么才能说服至尊呢?

    周瑜陷入沉思。

    要是能让主公见一见襄阳城这些奇物……

    *

    城内城外,各个势力纷杂的态度,并没有影响到刘琰。

    虽然人不会从学习历史上得到任何教训,但看一看,还是能获取些经验。

    改革肯定会有反对者,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她正等着无法妥协的那些人跳出来呢。

    毕竟目标明确才好打击,坏人潜藏在群众里,光分辨工作就够让人头疼了。

    好在头疼这件事的不是刘琰,而是诸葛亮和刘备,他们还得找出来那些活在现实世界,但不存在户籍上的人,再引着这些胎教肆业的人去工厂做工,想想还是挺虐的。

    刘琰非常没有良心的溜去忙别的事情。

    公共设施建设。

    石门铁厂已经可以部分自行运转,那除了必须投入的物资外,其它资金就可以转而支持建造襄阳这边的工厂。

    而在工厂建造之余,城内的公共设施也得跟上。

    襄阳城内,官吏家眷居住的里巷中,施工队正在搭建水塔,并将一条条灰色的水管固定在墙边,再从户前加装水表和水龙头。

    这是黄敏之提供的一份兼顾了使用人力少,造价低廉,施工难度低,维护简单,美观的过渡方案。

    即,以城内的‘里’为单位,建造一个小型的水塔,用水管沿墙联通到各户门前,利用水压和引力供水,而水塔里的水从原有的水井中提供,再看需求配套电动抽水泵,还是压水井和轮滑供水装置给水塔装水。

    根据配套装水方式的不同,一个水塔至少能让五十至四十个人从打水挑水的劳动中脱离出来。

    简雍家门前,刘琰对照着手中的设计图,忍不住对黄敏之吐槽道:

    “我总算明白现代城市为什么一定要提供公共服务了,没这些,单户人家想要维持脱产,需要耗费的人力简直高到离谱!”

    “是啊,还是这些工具好,轻轻松松就免了各户担水的麻烦。”

    在秦夫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黄敏之三下五除二的安装她家门前的水龙头,再用手试了试开关滑动没有任何问题后,她又随口道:

    “天师你打开阀门,倒些水试试,我看看它漏不漏水!”

    刘琰正准备照做,被吓的不轻的秦夫人一个激灵,连声喊道:

    “不,不用,不用劳烦天师,我来就好!”

    说着,她快走几步上前,来不及惊诧刘琰手中忽然出现的大矿泉水瓶,几乎是半抢的拿过来,对准还未连接的那节水管就往里面倒。

    这样的态度很符合常态,就是刘琰很不喜欢,她忍不住撇嘴,很是无奈的朝黄敏之耸了耸肩。

    看到的黄敏之也摊了摊手。

    她也没办法呀,秦夫人已经算是胆大的了,对门两个被吓得都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毕竟天师和军师夫人一同过来这么大的事,官眷夫人们总得出来迎接,再好好奉承几句,尽些基本的礼仪,只是两位的作风实在是过于超出她们的认知。

    未免惊吓到昏过去,引得对方不悦,不少年龄大些的只能称病不出,把年轻的儿媳推了出来。

    年龄人经得住吓,而且这两位性情仁善,就算小辈们有所不周,看在年龄上,也能轻轻放过。

    而刘琰与黄敏之也的确没有计较这个。

    事实上,若非有天师在,黄敏之是怎么都不能如此行事的。

    军师夫人跑去给郎中家眷门前按水龙头,听听,这像话吗?

    简直是倒反天罡!

    还是有天师和新政好,她有那么多书可以学,还能和工匠一起研究机械。

    无论是计算那些难题,还是制造组装成实物,都让她沉迷其中,连按水龙头也是很有意思的,可惜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只看身份……

    唉。

    银亮的水龙头汩汩流出清水,落入下方的桶中,水管连接处都极为完好,没有任何渗水的迹象。

    黄敏之很是满意。

    自己这手功夫越来越好了!

    她左右拧动起来水龙头,看它关水是否足够流畅,又检查起来水表走动正常。

    年幼的女童不知大人身份,注意力全被亮闪闪的水龙头吸引过去,好像看到什么神奇的物什,兴奋的扯着母亲衣摆:

    “阿母!阿母!你快看,水不流了!”

    “嘘!”

    被扯着的年轻母亲连忙将孩子往身后拉,小声吩咐道:

    “别说话,一会儿给你买糖吃!”

    听到有糖,女童立刻乖巧了起来,不再扯着母亲衣摆叫嚷,但眼睛却一直不曾离开那会出水的水龙头。

    在她的眼里,那比糖还要有吸引力。

    刘琰和黄敏之继续看其它地方的施工情况。

    基建的速度取决于打钱的这句话并不太准确,它还和施工难度以及施工材料有关系,而水塔和水管水龙头这些都是半成品组件,安装难度极低,在已经挖好通道,人员充足的情况下,不到半天,就已经全部安装完毕。

    柴油抽水泵很快将井水注入水塔当中,比房屋还要大的钢铁水桶本就吸引了不少人围观,此刻轰隆隆的声音一响,那些胆小的人按耐不住想看奇观的心思,纷纷跑了过来,对着硕大的铁质水桶啧啧称奇。

    跟着天师就是好,看看,他们最先有的仙物!

    说起来,昔日秦始皇收天下铜铁,才铸造重达千石的十二金人,据说单个高达三丈,重达二十石万斤,如今看,还不如这能储水的水罐更显国力呢!

    这不免让人自得起来。

    还有年轻的小妇人看着奔走的黄夫人,又看看水塔,不知怎么的,忽然多出几分羡慕。

    要是我也能在天师身边,指挥着一众人装这仙物该有多好啊。

    第63章 暗中筹谋

    “臭小子,又在偷开水龙头,水不要钱啊!”

    “哇——阿母别打了,别打了,我下次再也不敢开水龙头了!”

    “更士,更士!我们家中真就这些人,没别的啦。”

    “哈,赎买的钱在这儿,我再强调一遍,这次户籍统计过后,没有入籍的全都是野人,只要发现就登记为良民,还有你们这些个不知道去哪儿的新良民,我跟你们说现在城内外有哪些工坊在招工……”

    “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个蠢东西!那劳子安全守则我字都认全了,你还不会背!二十五钱一日的工啊,哎呦,气死我了!”

    “都让一让!让一让!撞坏了蜂窝煤你们来赔啊!”

    襄阳城内的里巷中,不同人家上演着不同的戏码,还有担夫挑着黑漆漆的圆形煤碳急步向他冲来,看到这幕的陆渊面上浮出几道裂痕,却不得不侧身躲避,让对方先通过。

    这几日襄阳城内进行‘升级改造’,到处都在施工,就连主道也被封锁了不少,想出门,得绕路走巷里的小道,有些狭窄之处,别说过马车了,骑马都有可能撞到人,只能步行。

    陆渊祖上官至九卿,又是襄阳城内大族,过往身边从未有过白丁,今日却不得不从这样的路过,还得主动躲避一个担夫,心情可想而知。

    多年来的涵养,让陆渊没有冲着这些人发泄怒火,而是带着仆人,抬脚快步走出了巷子,又转入另一处里巷中。

    这里同样是乱糟糟的。

    墙壁侧边被挖开两寸宽的凹槽,地下也有一条细细的小道,土堆在两侧,因前日下过雨,土与水混合,便淌的到处都是,看的人额头忍不住冒出青筋。

    不过,陆渊很清楚,再过上几日,这些脏污就会消失不见,那些挖开的墙壁凹槽会被土泥补上,就连早就损坏的墙壁也会被工人修好,再从墙头上加一层粗粝的石子,栅栏扎成的‘门’更是要换成崭新的,能够自由开合,上锁的木门,地上坑坑洼洼的部分,也会填些碎石子,以免再出现积水。

    日后,那些白丁行居间与寒门无异,也不必每日辛辛苦苦的担水,只需在门前轻轻一拧,水就会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据说,那水里还特地放了什么‘消毒片’,能够让水喝起来没那么苦涩,也不会拉肚子。

    想到这里,陆渊面色又阴沉了些。

    这些泥腿子也配!

    再次扫过那硕大的,举荆州之力恐怕都造不出来的钢桶,陆渊强压下心中怨怼,继续向前走去。

    拐了数个弯口后,他总算走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门口的中年男人衣锦华丽,一看到陆渊过来,立刻上前:“子英,你可算是来了!”

    边说,这中年男人边邀请对方入内。

    “路途难走,让王兄久等了。”

    陆渊口上致歉,脚步跟着对方往院内走,环顾起来四周。

    没有车马,奴仆也已经退去,只有四五个熟悉的‘友人’坐在席上,议论城中的变化,陆渊微微皱眉,道:

    “就只有我们几位过来?”

    “那些个鼠辈,一见水塔,就被吓破了胆,哪还敢过来?”

    有个身着锦袍,留着山羊胡的人开口道:

    “终究是指望不上他们的。”

    人的意志力终究是薄弱的,尤其是在面临一个无法战胜的对手前,那就更难战斗了,之前寻觅的那些不忿的到嚷嚷着要杀妖女的世族豪强,让他们真动手的时候,便开始犹豫推脱起来。

    等看到新药,水塔煤炭以及各种鲜艳的棉布等新物后,更是没骨气的不是称病不来,就是思索能不能献财保命,有些罪责深重到实在是逃脱不了的,便选择变卖家产,举族四散迁移,不知道逃往了何处。

    反正用不了多久,刘备就能统一天下,到时候他们这些‘黑户’便成了新的良民,也能再享受好日子啊!

    “这样也好。”

    早有预料的陆渊也不意外,他道:“事以密成,人少,也就不必担忧有人泄露消息出去。”

    “正是!”

    在场诸人颇有几分英雄所见略同之意,互相吹捧几句后,又开始交流起来接下来如何行动。

    有人开口道:

    “那妖女颇有几分鬼魅,想来也有法子护身,不一定好杀,我等还是要将目的放在另外两人身上为好。”

    “文孝所言有理!只要这两人失其一,那新政必然要垮大半!”

    提供场地王兄极为赞同的一拍手,面上刚生出几分喜悦,又迅速低落了下去,他有些迟疑的开口:

    “可若不杀了那妖女,我等怕是要有性命之危。”

    这些人消息还算灵通,围观到现在,自然能发现天师没有推行新政的能力,可没有又如何?有那些后世的奇物在,她就能发动一次又一次的对反对势力的清洗。

    就像江东那般。

    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的!

    众人都有些沉默,而到了现在,陆渊也不再藏着掖着,他主动道:

    “数月之前,我就已经开始注意诸葛亮所为,特地派人前往石门,得了一份‘火。药’,此物被拿来开山取石,与那日在耕祭时所放的‘天雷’威力相同,有它在,必能杀了那妖女!”

    此话一出,众人心情极为振奋。

    “好!”

    “有此物在,何愁妖女不死!”

    “如此,天下复归太平矣!”

    好一番吹捧过后,又有人拧着眉头问道:

    “此物好归好,可如何才能伤那妖女与另外两人?”

    他说起来难处:“那使君与妖女出行都有亲卫随行,诸葛亮侍从虽不多,可去处固定,还有衙吏提前勘察,总得想办法到他们近前才行。”

    “就算是我们邀请,他们也难以赏光啊。”

    他们凭借关系,问一问新政的内容,抄一份清论内容过来已是极限,那三人又不常聚在一起,况且妖女不喜宴请,从不去世族宴会,而诸葛亮此人事务繁忙,谢绝决了所有宴会,而刘备——

    他们老刘家大概有免疫鸿门宴的天赋,除了刘家杀别人,还没见过刘家人在宴会上被杀的!

    思极自此,不少人又想起来上任荆州之主刘表的事迹,瞬间打了个寒颤。

    不行,宴请埋伏刀斧手什么的,绝对不行!

    “得兵分三路,一同击破。”

    只是在这点上,陆渊也没有多好的主意,他道:“想要办成此事,必然要有内应才行。”

    在场之人忍不住皱眉。

    要有那么多反抗之士,还用得着他们在此谋划?如今哪能找得到内应啊!

    皱眉思索间,字为子英的人忽然开口道:“说起来,我曾听一件趣闻,据说那妖女,真名也叫‘刘琰’。”

    “喔?”

    众人顿了顿,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两汉谶纬盛行,有人不信,知晓这不过是牵强附会之言,但也有人对此深信不疑,在需要的时候,它就可以拉出来,进行造势。

    而妖女的名字倘若属实,那撞的实在是妙!

    昔日王莽篡位,倒逆行之,天下大怨,就有赤伏符流传天下,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

    彼时各地反王,王莽心生恐惧,大肆追杀姓名为刘秀的人,还杀了一个势力极大,为了举兵反王莽而改名刘秀的刘歆,却硬是没追杀到真正的光武帝头上,最后果然他在群雄逐鹿中胜出,再兴炎汉。

    现在想想,这真假刘秀,如今正好对应真假‘刘琰’啊!

    刘从事才是老天爷的亲儿子,是该手握神器,登基为帝的天选之子,这妖女是窃取了他的命数,才使他平庸至此,只需杀了她,那神器定会转入他手中!

    当然,神器会不会转移他们也不知道,但杀了妖女,让她消失,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有了方向,众人叽叽咕咕一顿商量,很快定好计划。

    *

    刘从事是一个什么人呢?

    他虽与刘备同族,却非微末之交,而是在刘备为豫州牧的时候,被征辟为从事,因擅长谈吐,为人颇有仪表风度,便厚待在身边,一同接待宾客。

    大抵和简雍一个水准,有实力,但不多,至少看不出经世治国之才,不能与徐庶关张相比,更没有为主之能。

    不过‘天命’的逻辑中,不仅不要求君主有什么过人的长处,反而是人越菜越好。

    不靠能力,全靠运气,这才能体现出何为老天爷的亲儿子啊!

    当然,只有运气还不够说服所有人,毕竟再傻瓜的人,活到三十岁以上,也能模糊的意识到社会运转基础与暴力,分配等等有关系,再加上儒家的思想,所以能被天命选中的人,还需要有‘德行’才够。

    这德行嘛,大抵就是敬天保民,知人善用,明赏慎罚,还别说,挺符合刘琰什么都不做就有神器相助,以及有神器后行为的。

    反倒是刘从事此人喜好奢华,声色犬马,德行……啧。

    但他要是真德行够了,陆渊等人也劝不动啊!

    稍作试探,他们便瞬间意识到有机会说动刘从事。

    直接跟刘从事说,他身担天命,有帝王之姿,肯定不行。

    那不仅不会有效果,还会瞬间让对方警惕起来,彻底堵死了说服他叛变的可能。

    所以,众人先拍起来马屁,吹捧他仪表不凡。

    好话本来就人人爱听,更何况刘从事本来就好宴请,又喜欢与人结交,自然没生什么疑心。

    随着交往过深,这些人又开始通过他打听一些新政和工厂入股的机会,很是想进步的样子,看起来极为无害。

    刘从事更没有觉得异常了。

    周围人的吹捧让他越发的飘飘然起来,甚至还收下一对漂亮的姐妹花。

    这些时日钱财需要小心,女色总能放宽些许,不然这日子还有什么开心的?

    什么?你说军师有说过不允许再有妾室?

    害,那是以后的事儿,现在还允许收,就是让他们尽快填充一下自己的后院啊!

    本就不那么纯粹的刘从事很快堕落,而陆渊此人也加大了力度。

    他们开始试探性的贬低起来新政,确定刘从事也有不满后,先是悄悄议论起来刘琰的姓名,让刘从事听到,又请来了一位极为有名的相师,为其相面。

    这自然是早就安排好的人,一见刘从事,便大吃一惊,说了句“贵不可言”然后长叹一口气,补充“明珠蒙尘”后,便再也不肯言语。

    这话着实在刘从事心中留了道痕迹。

    身为刘氏,谁不知光武帝之事,谁又没有一点野心呢!

    他返回家,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新收的姐姐倒是在他身边睡得很熟,但忽然像是起了梦魇,反复呓语着:“妖物莫伤我子!”

    刘从事将她摇醒,却听她说什么都不记得,只觉着心悸,好像经历了极为可怕的事情。

    看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刘从事心中的天平逐渐倒向了陆渊。

    而另一边,刘备对赵云问道:

    “威硕这些时日接触的人,可算是查清楚了?”

    第64章 抓捕

    刘备也是最近才发现刘从事异常的。

    倒不是他不留意身边人,而是最近有问题的世族豪强很多,有问题的百姓更多,连带着一部分官吏也不正常起来。

    新政不会让所有人满意,无法接受又不能明着反抗的世族豪强,会运用各种办法阳奉阴违,城里的会藏匿人口,乡中的藏匿人口之余,还会散播谣言,挑唆隐户与官吏斗殴,又或者进行贿赂……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反对的招数比明面上要真刀真枪干的敌人更难对付,因为敌人太过隐蔽,他们藏匿在正常人当中,而正常人在新政的变动下,也变得不正常起来了。

    这是过往留下来的烂摊子。

    仅从核查人口来说,良民并不代表着全好处,相反,在官府中留了名,日后就要交税的!

    虽然国家规定的口税一年只有一百二十钱,但实际上征收的远超这个数。

    可不能小瞧过往胥吏在刮穷人血的本事!

    而且,前一段时间刚拉完壮丁,别说世族豪强,就连家中有个百亩薄田,有一两个仆人的富农,甚至是没有仆人的农户,都会下意识藏匿家中的人口,而藏的人也会极为配合。

    为了躲避即将出现的苛捐杂税和拉壮丁,农户们甚至会主动凑钱贿赂官吏。

    其实若只有这一项,那只要胥吏清明,再通过时间建立起足够的信任,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偏偏这里面还潜藏着豪族,这些人拖胥吏下水招数极多,不少基层胥吏没有经过考验,迅速退回了过往的本性,以至于刘备最先查的不是豪族,而是吏目。

    而刘备和基层队伍斗智斗勇之余,接受新政的世族豪强也开始踊跃争取利益。

    譬如经济作物怎么继续分配,能不能给他们进入洲府中的机会,还有,那新开的那些个工厂也需要人管啊,那些摇摆不定的世族豪强也羞羞答答的过来争取,看模样那叫一个诚恳,就是手段嘛——

    不少官吏家里着实多了不少好东西。

    刘备也没意外出现会这种情况。

    官府当中,不过是一少部分主事奉献,另一少部分反对破坏,最大的那部分人看谁权力大,声音大,就倒向哪边,看着支持,实际上信仰与意志都不坚定,随时都有可能倒向另一边。

    刘从事就是这样的人。

    而这段时间,被奉承的不止他一人,与工厂督建有关的官吏宴席同样不少,刘备已经让人核查这些官吏,而刘从事的情况看起来和他们也差不多,都是对工厂极有兴趣,也就归为了一类,一起调查。

    只是最近一件事,忽然让刘备觉着情况有些不对。

    他在私下打探自己与曦玉的行程。

    这很不正常,不需要再多想,刘备就立刻让赵云开始核查他最近接触的人有没有异常。

    “回主公,刘从事最近接触之人多为陆渊,冯经,李询这三人,除了财物女色往来外,似乎未查出异常。”

    赵云的话让刘备微微皱眉,他反问道:“何谓似乎?”

    “三家私下皆藏了家奴,又将部分家中子弟谎称暴毙,送出荆州,不过……”

    这都是世族的正常操作,两头下注,的确看不出异常,只是看赵云还有它意,刘备继续问道:

    “不过什么?”

    “臣手下人与刘从事新纳的两位周氏有所联系。”

    赵云道:“周小妹曾说,她听上任主家陆渊请人与刘从事相面,说他‘贵不可言’。”

    这话其实横模两可,可以是指位极三公九卿,也有可能是说天子,不过别人是指前者大家都还信,可后者——

    一个姓刘的,怎么可能去做三公九卿!

    尤其是他的姓名在如今来说的确是深有寓意!

    “贵不可言……”

    咀嚼着这几个字,刘备心中已经有了判定,他看着赵云,继续问道:

    “三家藏匿的家仆是青壮男子?”

    想叛变,必须要有人手,这点威硕做不到,那就得是这几家人来了。

    意外的是,赵云微微摇头:“是一些老弱妇孺。”

    刘备略微皱眉,他认真想了想,继续追问:“那青壮男子去了何处?”

    “城内工坊的人最多,足有上百人,其它分布过于零散,时间尚短,还未彻底查清。”

    工坊,这不是军师常去的去处吗?

    刘备明白赵云为何会这么说了。

    口供只能信六成,因为线人不一定完全可靠,焉知会不会是她听错了?而别的行为又与其他世族相同,没有十分确凿的证据,只能说行迹的确非常可疑,那自然无法笃定的说这群人想要谋叛。

    但要说这群人完全没有问题,那肯定是脑子进了水。

    不需要再等了。

    这种混乱的时候不适合钓鱼,连对方的准备与底牌都还没看清楚,再钓很容易把自己淹死,反正扫黑需要证据,反恐就只需要需要名单了,现在名单再手,还是赶紧审问吧!

    这么想着,刘备问道:

    “可曾一直监视着他们?”

    “为免打草惊蛇,只有更士在留意他们行踪。”

    刘备果断的下了命令:“将主谋与其亲信抓起来,分开审讯,尽快!”

    他也是最近才发觉威硕在打听曦玉行踪,在这之前呢?倘若对方真有心谋逆,说不定都已经确定好行踪,准备开始动手了!

    赵云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立刻答应道:“是!”

    *

    需要抓捕的人不少,赵云点了一千兵士,分多路,也不等天明,直接连夜抓起来人。

    如今夜间还实行着宵禁,除了打更的更夫,其他人皆不允许无故出门,这使得街上士兵走过的步伐清晰可闻,有觉浅的孩童被惊醒,迷迷糊糊的喊道:

    “人,外面有人!”

    母亲连忙捂住了孩子的嘴巴:“别说话,赶紧睡觉!”

    赵云亲自带人去抓的刘从事。

    如今事物繁多,官吏依旧只能维持五日一休沐的状态,不能每日回家,他今天也是住在州府的房舍中。

    单人单间,睡得正香呢,忽然就听到巨大的破门响动,刘威硕忽然一个激灵,他睁开眼,迅速醒了过来,身体本能的流出冷汗,还未开口,有两个人就将他从床榻上拖了起来。

    清晰的灯光下,刘威硕看清楚了站在门口的赵云,心克制不住的慌乱起来。

    他严重怀疑自己的图谋已经被刘备知晓,却又不敢相信这点,只能厉声喝问:

    “赵云!我乃主公从事,就算你受天师宠信,也不能这般羞辱于我!这与酷吏何异!快放开我!”

    无故逮捕臣子的确非正臣所为,也就是如今还没有锦衣卫这种帝王鹰犬,不然必定要骂声一片。

    白炽的灯光与响动让周围休息的官吏也醒了过来,纷纷披着衣裳走了出来,想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情况,见此情景,刘威硕呵斥的更加起劲,不过周围却无人为他出头,而是很疑惑的看向了赵云。

    比起来刘威硕的话,他们更相信赵云的人品。

    毕竟也不会有人冒着风险愚蠢的半夜抓人。

    “此为主公之意,捕令就在此处。”

    看着同事的目光,赵云沉稳的拿出了刘备签字盖印的纸张,对着醒过来的人道:

    “具体何事我不便告知,还请诸位同袍回去休息,至于刘从事你——”

    转过头,赵云看着刘威硕,犹如一切尽在掌握般开口:

    “贵不可言?”

    刘威硕面容瞬间苍白起来。

    刘备知道了!

    刘备什么都知道了!

    浑身瘫软如泥的刘威硕很快被拖到了牢房中,开始审问。

    而另一边,兵士也迅速围住了陆家宅院,并开始急促的敲门。

    响动惊醒了不多的仆从,同时也惊醒了陆渊,他瞬间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来不及穿上衣服,就迅速喊起来起来自己重金培养的死士:

    “郭偃!郭偃!你快从密道逃出去,拿着火。药就去炸妖女!她明日是要去孤儿院的!你就在路上等她!”

    这沙哑的嘶吼中,满是穷途末路。

    “主家,何必如此啊!”

    追过来的年迈管家听到这话,一个踉跄,差点儿倒在地上,他努力上前,劝道:

    “您还是赶紧走吧!”

    陆渊一把将管家推开:

    “我不能走,我走了,就杀不了那妖女了!”

    他已经赌上陆氏百年清誉,走到如今,哪还有反悔的机会,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见主家意志坚决,死士郭偃立刻应了下来,快步进入密道。

    而陆渊上前,迅速将遮挡密道的矮榻移了上去。

    他刚移完,兵士就迅速闯了进来,将他死死的摁在地上,绑起来,连同身旁的管家一起押回了狱中审讯。

    随着时间的推移,冯经,李询也被压了过来。

    陆,冯,李这三家与刘从事这段时间参加了大量的宴请,往来宾客无数,倘若有谋逆之心,肯定还联合了其他人。

    只可惜探查时间太短,赵云也难以确定具体是谁,好在连夜抓捕,比白日动手抓人好很多。

    毕竟白日可以随意出门出城,而夜晚有宵禁在,就算听到了动静,消息也传不出去,这时候敢出门的,绝对有问题,一抓一个准。

    但这也仅限于今夜了。

    一旦等到明天,还未得到确定的消息,那就无法继续抓捕,而已经察觉到昨日动静的其他叛党会迅速逃离,赵云必须在今夜审讯出个结果。

    时间只有三个小时了。

    刘威硕虽未上过战场,可跟在主公身边几经起落,也是见过大风浪的,其他几人也不差,不会轻易吐露真相,不过当人分别隔开,陷入囚徒困境后,刘威硕迅速撑不住,竹筒倒豆子般把这些时日的经历都说了出来。

    谋叛确定了,还确定泄露了天师的行踪,这让审讯的狱吏很兴奋,可赵云却没有放松,因为对具体谋叛的计划,他竟然一无所知!

    看着签字画押的口供,赵云有些难以想象,世上竟会有如此蠢笨无知之人!

    刘威硕无法获得更加清晰的参与名单与具体行动,赵云只能加大审讯其余人的力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聪明如陆渊的,很快意识到对方此刻的力竭,他想要嘲讽,却很快想到到,自己明白,不代表别人明白,尤其是还有管家看到了他被抓前的所为!

    想到管家,陆渊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天边逐渐泛起了鱼肚白,有狱吏惊慌的跑到赵云面前:

    “赵将军!陆渊家仆撑不住,交代有死士沿密道逃脱,正准备于今日在路上袭击天师!据说是用的炸。药!”

    “什么?”

    赵云迅速看向墙上的挂钟,还好,距离天师出门至少还需要两个小时。

    那——

    “哪里的火。药失窃了?”

    “这死士岂不是正带着火药在城中乱行!”

    第65章 后续

    情况严重,赵云不敢耽搁,立刻上报了刘备。

    很快,收到通知的刘琰就赶了过来,她面上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有人叛乱我可以理解,但手里能有炸。药是不是就太离谱了?他们从哪儿搞到的?不会是自制的吧?那麻烦可就大了!”

    “是石门。”

    紧随其后走进正堂诸葛亮道:“此为我失职。”

    海量的钢铁供应背后需要数倍的铁矿石,用人力去开凿坚固的石头,那怎么都供应不上,可用炸。药就不一样了,炸一次,胜过成百上千人一天的努力。

    而这还是因为使用的人不懂爆破与力学原理,无法在更有效的位置进行爆破,也正是因为如此,炸。药的原材料供应量极大,相当于力大砖飞,用爆炸数量来补足石门铁厂鲸吞般的碎铁矿石需求。

    只是炸。药一多,管理难度也开始跟着飙升,即便管理铁厂的是刘备身边的老人孙乾,不存在任何私心,也难以防守住各个环节,以至于被人窃取了炸。药包还不知晓。

    从这方面来说,第一负责人是孙乾,隔了几百公里外的诸葛亮怎么也算不上失察,但人是他举荐的,石门的建设又全都是他操持,事出了问题,总负责人肯定要担责任的。

    听完解释,刘琰将心放回了一半。

    不是配方泄露,只是配好的炸。药被窃取,那还在承受范围内……个鬼啊!

    刘琰脑海中已经浮现了各种人体炸。弹与恐怖袭击,一旦在密集人群中出现,那第一波爆炸和后续慌乱带来的伤亡完全完全无法估计!

    “先别管什么失职不失职的了,一切等抓到死士,找到炸。药包再说!”

    “子龙已经率人去了。”

    刘琰觉着可怕的事情,对刘备来说完全是家常便饭,杀自己的刺客都不知道见多少回了,故而此刻心态极为沉稳,说起来自己刚才的安排:

    “我命今日城中禁止出行,狱吏去陆家就地审讯其妻妾仆从,看是否还有其它遗漏之处,现在就先等一等吧。”

    户籍与宵禁制度足太过板,不仅将人彻底框死在了一处,还限制了经济活动的发展,但在这种危机的时候,它又异常的好用。

    百姓闭门不出,就不会出现大的伤亡,只是这样一来,直面风险的,便成了追捕死士的将士。

    而血肉之躯,根本无法应对热武器……

    刘琰下意识担忧起来赵云。

    一瞬间,她忽然明白前世为什么国外会有大批人抵制科技,崇尚回归自然了。

    科技能创造的好处有多多,那它的破坏力就有多大,人力在它面前,脆弱的不堪一提。

    正想着,一声巨响忽然从天师府的位置传了过来。

    刘琰猛然站了起来。

    这动静,是炸。药包被引爆了?!

    *

    “咳,咳咳!”

    天师府围墙外处,无数土灰烟尘散的到处都是,混合着刺鼻的硝烟味,让人止不住的咳嗽。

    视线被遮挡的看不清楚,赵云来不及拍去溅到身上的泥土和碎石,按照刚才的感知估计了个方位,便迅速上前查看。

    两尺厚的墙壁已经被炸断,断裂处大的得两三个人手拉着手才能连接上,两边的残砖土瓦还在哗啦啦的往下掉,周围已经找不见人的踪迹,不,赵云很快找到了被他们逼至这里的死士……一部分。

    那死士是直接点燃了炸。药包,人就在旁边没跑来,和墙一样,承受了相同的冲击,身体自然无法维持整体。

    这比战场还要惨烈几分。

    “呕——!”

    有兵卒看到这幕,当场跑一边吐了出来。

    “乖乖,这东西可真是骇人!”

    拍着自己嗡鸣的耳朵,冯真快走两步,在赵云身边站定,他看了眼地上那堆像肉的东西,又迅速移开目光,问道:

    “将军,咱们这人算抓到了吧?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灰尘逐渐散开,硝烟味也降低了不少,能够看清周围的赵云没有急着回答冯真的问题,而是左右望了一下站出来的兵卒,边点着人数边问:

    “都没有受伤吧?”

    离爆炸最近的兵卒握着半截矛杆走了过来,他将矛杆竖起来,那杆居然比他还高。

    这是他们特地带的武器,长达四米的矛,能隔开距离,减少爆。炸带来的冲击,现在看,还是有些许效果的。

    “回将军,俺就耳朵嗡嗡的,听不太清楚话,算不上啥伤。”

    “那就好!”

    炸。药用掉,还是用在墙上,没有造成任何伤亡,也没有藏起来,被别的有心人提前找到,这个结果着实令人放松不少,赵云紧绷的心总算放松些许,他立刻吩咐:

    “让手脚麻利的人过来,把这些都清理干净,务必一丁点东西都不能留下!”

    冯真立刻应道:“明白!”

    几个耳朵暂时都有些不太好使的兵卒目前也做不了别的事情,冯真索性直接让他们找来铁锹和推车,开始清理起来现场,而赵云则通过对讲机简短的向刘备汇报了一下情况,又迅速去工坊查看抓捕进度。

    工坊抓人很是容易,派去的兵卒一到,都不用调档案,同住的其他工友就踊跃出来指证谁是陆家出来的家仆,谁是李家的家仆。

    只是人抓的虽然多,审问起来,却是一个字都审不出。

    一部分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的,暂时关押在一起,那些个一看是领头的,被拉出来单独审问,不过狱吏也不觉着能在他们身上获得突破,而是先审问这群人身边的狗腿。

    可无论是恐吓他们主家被捕,还是说他们的妻儿已经不在被主家控制,狱吏就是得不到回应。

    这可把人气得够呛。

    负责这部分的狱掾庆俨对过来的赵云说道:

    “赵将军,不是我说,是对待这群逆贼真得用点手段,不然他们半个字都不会往外吐!”

    赵云没有回答,而是先远远扫了一遍关押的这些匠人。

    人太多,不能像前半夜审讯那样隔开,只能乌泱泱的关在一起。

    而这些身形肥壮的壮年男子也就抱团蹲坐,有的眼神警惕的外面走过的所有人,但更多还是表情略有些麻木,甚至可以说呆滞的盯着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单从面貌上看,他们就像是再老实不过的农户,怎么看,都想不出造反的意图。

    赵云皱眉思索了片刻,忽然问道:

    “庆狱掾,你说这些人都是被工坊其他人指认出来的?”

    “对。”庆俨有些不解:“将军何故生问?”

    赵云答道:“我想,他们在工坊里抱团,那其他工匠会不会也是如此?”

    庆俨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他猛的一拍大腿:

    “原来是这么回事!”

    在没有天师到来之前,这个时代的普通个人是很难生存的。

    他们必须与他人紧密抱团,小的,是通过血缘,大的,是同村,同乡,乃至同县。

    毕竟都在同一片土地长大,语言一致,习俗一致,其他习惯也都相似,不需要付出额外的适应成本。

    在军队中,这种情况是最常见的,很多将领起家招募的都是家乡儿郎,就连上官也会按地分兵,好处是不用再去费大力气统一语言与习惯,坏处就是加固了地域抱团的现象。

    抱团一旦出现,就会开始分出远近亲疏,进而开始大欺小,熟欺生。

    这些的目的,最终不外乎是争夺资源。

    而工坊里其他工匠能这么快指出陆、李、冯三家的人,那说明工坊里的抱团欺凌的现象也很严重。

    更不要说,工坊那些大量需要新学习的知识,工具,都会令人无所适从。

    陆渊将他们安插进来,肯定许诺了大量的好处,而相较于那些已经知晓的好与坏,足够安稳的过去,变动极大,又不知未来的工坊生活反而显得糟糕起来,让人极为抗拒。

    很多人怕是梦想着回到过去,回到主家许诺的好处中。

    即便失败了,他们也会觉着离了主家和这些人,那就算是保全了自己,日后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有着相同的认知,这些工匠自然会默契的不肯说一个字。

    摸清心理,突破口也就找到了。

    庆俨提溜出一个年轻的小子,又找来工坊里有名望的老匠人,告诉他,只要交代,那就当场让老匠人收他为徒,其他除了主犯,大抵也都能保住性命。

    没过多久,庆俨拿着根磨尖了的铁棍再次回到了赵云面前,身后,是其他匠人搬来的铁棍和铁锤,竟有三四十件之多。

    “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私下竟然藏了这么多兵器!”

    他将手中的铁棍递给赵云:“这是拿来在五日后袭击军师的。”

    赵云接过铁棍。

    铁棍不长,只有一尺半,头部磨的极为锋利,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这应该不是完整的武器,只是为了更方便隐藏,需要用时,再绑在木棍上,充做矛枪。

    看模样,就是从工坊中取的材料。

    扫了一眼已经汗流浃背的工官,赵云什么也没说,直接将人证物证全部带走。

    *

    虽然刘琰觉着,这场危机只炸了天师府外的围墙,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还是能说的过去,但对于州府的大部分官吏来说,这简直在他们脸上反复扇了无数个巴掌,再把脸扔在地上,让别人反复踩踏,嘲笑,最后再唾上一口。

    那可是天师府!名义上凌驾于州府之上的存在,居然被贼子闯到了近前,还给炸了?!

    这跟刺客居然能进入严防死守的皇宫刺杀皇帝有什么区别!

    必须查,必须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全部严查!

    激愤的官吏随着刘备下令,很快开始了彻查,参与人员不多的谋逆案很快定了性,但之前忙碌的疏漏却没人放过,原本投诚的世族也被怀疑,严查逐渐从襄阳城内外波及到了整个荆州,世族豪强人人自危,官吏也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被牵扯进来。

    一批批世族被清理下来,不少官吏也被清理出去,以至于空缺下来不少职位。

    诸葛亮开始操持招考,趁着这段时间合适,刘备和他连同徐庶等人重新调整安排了一次职位。

    调整过后,完整的职位表也送到刘琰面前,她看着职位调动,极为不解的向赵云问道:

    “监察?核查官吏不法违纪者……嗯?皇叔怎么给你调了个这样的职位?”

    第66章 社会化训练

    三国时期,文臣武将之间的区分并没有那么明显,相反,大量的武将可以军政财一把抓,就像正常历史上,张飞做过宜都太守,关羽曾任职襄阳太守,后来总督荆州,而赵云也曾经做过桂阳太守。

    虽说以如今的情况,这样的职位调动也有些不太合时宜,但终究还是有过往的传统在,算是遵循旧例,尚在理解范围内。

    尤其是原本那些郡守能力也要打个问号,与脱产补课数月,肯定会带着新培训官吏过去的将领相比,矮个子挑高的,也是后者更强一些,同时也可以进行军事布防。

    毕竟荆州现在看着安稳,但周围邻居一个个的都不弱,不陈兵,只靠火。箭。弹威慑,就算邻居动手后能反制,自身也会受到不小的损失。

    总而言之,现在的情况,武将兼职主政治理一地还算情有可原,但监察呢?

    纠劾百官与各郡县,监正刑狱,严整纲纪,遏制贪腐……这职责跨度也太大了吧?

    之前赵云也没做过相同的事情啊!

    队伍自清了一次,不少职位就空缺了下来,有些提了下属兼任,看能力能否直接任职,又或者再选人才,但有些还是无法顶上,以至于赵云还在兼职夜校教务主任,他将整理出来的文章放下,道:

    “不法者居多,又缺监察,我向主公请任了此职。”

    “你主动请任的?”

    刘琰有些惊讶,但想想对方这一段时间在查案上展露的能力,又觉得这份工作或许还很适合他。

    只不过……

    看着赵云,刘琰迅速想起来之前大言不惭的自己。

    “检察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回忆自己几次差点栽的坑,她忍不住道:“和那些人斗法,真的防不胜防。”

    赵云立刻明白了刘琰在说什么,他唇边多了几分笑意,问道:

    “比如那猫官?”

    “那还算不上什么。”

    刘琰一本正经的开口:“现在是升级的明星同款!”

    猫官之事,赵云很清楚,是之前天师在研究所养了二十只猫,用做捕鼠,或许挑选饲养时就有些许私心之故,她时常去逗弄那几只模样出众的猫儿。

    而研究所中,接触后世内容的人看了后世关于宠物的介绍,再看看的天师行径,便意识到她应该极为喜欢养猫,于是生了讨好的心思,在研究所扩建时,用一些废料,制成了适合猫穿行的通道与置架,其中还有个人在养猫领域上与天师成了同好。

    彼时正值升职之际,即便天师并未说过什么,意识到此人与天师不凡的人还是给她升了一级。

    那是个好岗。

    其实此人能力也够,正常来说也能升职,但这么一来,不少人就开始心生不悦,给她编排了个‘猫官’之名。

    而天师呢,她也很难说这次升职没有自己的因素在,更很难判断那妇人接近自己的目的,只能冷处理了此事。

    不过‘明星同款’……

    赵云隐约有了猜测,他开口问道:

    “天师最近身边又有新鲜事了?”

    “啊,一个青年,和年轻时追的明星能有五分像,也不知道怎么出现在我面前的。”

    刘琰托着下巴,随意的回答道:

    “之前还不知道菀菀类卿是什么感受,现在总算是明白四大爷的心思了,可惜,那明星爆雷了,我不仅脱坑,还回踩了无数遍,啧。”

    啊这……

    即便不少都是新词,赵云还是理解了这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其它,赵云还未开口,就见对方歪了歪头,目光带着几分戏谑的问道:

    “现在你也要享受一下我的待遇了,心情如何?有没有很激动?”

    赵云顿了顿,反问道:“诚惶诚恐算不算?”

    “哈哈哈,算,当然算!”

    笑过,刘琰逐渐正经起来,她看了看对方年轻的面容,忍不住叹了口气。

    “监察很不好做的,你要是走这条路的话,一定要小心,要是日后见不到你,那就很让人难过了。”

    之前她还不觉着皇叔说的话有多重,现在……唉。

    即便知晓天师此话并非男女之情,只是提醒‘朋友’,赵云心中还是悸动了一下。

    “我知此职不易,别人也是,但总归有人要为此,方能使吏治清明,天下太平。”

    看她如黑夜闪烁星辰的眸子,赵云握了握拳,认真道:

    “天师放心,我必不负本心。”

    金色的阳光撒在对方身上,像是数不清的金粉围绕在身边,看他果决的模样,刘琰不知怎么的,心跳好像忽然停了一下。

    咦,过往怎么没觉着赵云这么帅?

    *

    彻查官吏和豪族的事务被刘备接手,诸葛亮将精力放在了工厂上,再安排各厂的生产任务外,也开始着手处理各种新出来的问题,尤其是抱团现象。

    工厂抱团的事情并不是个例,相反,它有很多,几乎每个工厂都有,现在看问题还算不大,但这种丛林法则的生存模式继续放任下去,肯定会继续升级,形成类似于‘**’的存在。

    虽然听起来很是糟糕,但治理的确不是解决了一项,剩下全都一劳永逸了。

    而在这方面,刘琰也极为热心肠的提供了帮助。

    一份现代的《社交礼仪规范》。

    不得不说,虽然在工厂的这些人都已经成年,甚至有些都已经做了爷爷,但他们都未经历过社会化训练,或者说,工业社会化训练。

    就像是被狼养大的孩子,无法融入到人类社会当中,这些在家中为奴为仆的人,也很难立刻适应工厂的生活。

    毕竟他们过往只是在家中服务自己的主人,那些积累下来的经验,大多只是对技能,以及察言观色的熟练。

    当他们自主与陌生人交往,而非接纳新融入过来的奴隶,或者自己作为奴隶融入对方时,就很难保持一个让双方都安全舒适的状态,而是克制不住的互相警惕,甚至因为生活习惯的不同产生极大的争执。

    让他们自己做主,应对周围各类变化的时候,更会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选什么才是正确的。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新民自然会下意识抱团,再听从团体中最信服的那个人的安排。

    这也是团体的出现,必然有适宜它的土壤,不解决这些问题,那光靠调动,是解决不了抱团的。

    好在,这些新民终究不是狼孩,从家庭到工厂需要掌握的技能虽然有所改变,但只要努力,终究还能通过训练掌握,大多是半军事化管理的工厂也适宜培训它。

    于是,各个工厂开始了礼仪的培训——顺带认认字。

    “晨洗脸,牙常刷,剪指甲,正衣冠,发不乱……这一段说的是每日起床洗脸刷牙,保证面部整洁,指甲要经常剪,不存污泥,衣服穿正,不能松松垮垮的,头发也得扎紧不乱飘,走路要靠右成列,饭前便后一定要洗手!吃慢一些,别把汤汤水水撒到外面,没人跟你们抢,记住了没有?!”

    负责过来教字的兵卒声音吼的仿佛数十米开外都能听到,临近的一个青年耳朵更是生疼,他下意识捂上耳朵,跟着众人的声音一起回道:

    “记住了——”

    “记住了是吧。”

    一个小时前,兵卒还是很相信这句话的,但现在他是一个字儿都不信,低头望了望,他手中的教鞭直接指向捂耳朵的青年,又放在开头的‘剪指甲’上,问道:

    “那你来,你给我念一下这三个字叫什么?”

    被点中的青年瞬间僵硬,呆了一会儿才站起来,磕磕巴巴的从头顺了一遍,道:

    “剪…指甲?”

    “呵。”

    兵卒冷哼一声,把写满字的黑板一擦,反着写了甲指剪,道:

    “来,再念。”

    这下,青年彻底懵了,“额,额”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能气不能气不能气……

    兵卒总算是理解,当初教他们的文书为什么每天都火气极大,他在心底反复念叨了无数遍不能气,咬着牙道:

    “你,一会儿下课,这二十一个字抄二十遍再走!”

    青年瞬间苦了张脸。

    “好了,这些字儿还有谁真记住了?举手答认,过了的我奖励红薯干!”

    这是最近新出的一种吃食,甜味浓郁,不输石饴,价格也不是很高,颇受大众喜爱,就是每日供给的量不多,很难抢。

    有盐和醋在,咸和酸味的食物供应容易,但甜味实在是少的可怜,一听到有红薯干吃,学习的工人们瞬间踊跃的举起来手。

    “我,我全记下了!”

    “我也会!”

    “老师选我,我也会了!”

    闹哄哄的声响让兵卒头都大了:

    “都别抢!要是答不上来,全都跟他一样抄二十遍才能走!”

    此话一出,举手的人瞬间少了一大半。

    很诸葛亮过来视察工厂的刘琰看着这幕,直接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活力,比前一段时间畏手畏脚的好不少嘛!”

    厂长立刻接道:“天师说的极是,这些工人如今收拾整齐,行举也有了规范,出厂也没有市人厌恶了,昨日放假,他们还去城中市坊买了不少家用回来呢!”

    不是所有人对新政适应困难,相反,城中的那些参与社会化较多的居民,就能很快寻找到适合自己工作的机会,甚至一些机灵的还开始做中人,也就是跑到城外乡下,从村里拉人过来做活,赚取佣金,甚至凭借研究出来的新技术大赚上一笔。

    这些人脑子活络,城里本就处于变化当中,有他们推动,那改动的就更大了,不少工人本来出门就少,乍一进大变了模样的城内,忽然好像什么都不会了,不仅闹了不少笑话,还耽搁了城中人的事务。

    诸葛亮颔首:“如今变化太快,不能全依靠大众自己摸索,还是各方做好衔接才行。”

    厂长立刻保证道:“是,军师放心。”

    “这批收获的红薯是大棚种植的吧?量不多,只能做红薯干吃。”

    看着那碟红薯干,刘琰算了算时间,又问道:“不过,正常种植的土豆好像该收获了?”

    “曦玉说的正是。”

    诸葛亮晃了晃自己的羽扇:“我正要问你日后是要不要去看收割成熟的农作物?除了土豆,还有水稻,冬小麦,棉花,玉米……也都可以收割采摘了。”

    “这么多?”

    “那必须看啊!”

    第67章 大丰收

    贸然种植过往从未耕种过的作物,无异是件极为冒险的行为,第一次耕种诸葛亮极为谨慎,主要以积累经验为主。

    当然,这是以一洲之力的谨慎。

    所以各类作物的耕种起步量,是‘顷’。

    七月,骄阳似火。

    金灿灿的麦田一望无际,犹如金色汪洋,数不清的成熟种子挂在枝头,将茎杆压的弯了腰。

    大量成年男女站在田头不断挥舞着镰刀收割,老人和半大的少年在后面捆扎搬运,连新组建起来的半日学堂也放了假,让那些七八岁的孩子帮着父母捡一捡遗落的麦穗。

    人力收割的时代,收获起来也极为劳累,为了不让布鞋和衣裳粘上泥土和汗渍,下田的人都光着脚,农夫打着赤膊,只穿了条短裤,农妇也只是套了件抱腹。

    斗笠只能遮住头,脊背还要被太阳灼烤,汗水从黝黑的皮肤上不断滑落,逐渐又爬到了脸上,有农妇在割麦间隙,用手背擦拭,露出一张疲倦,却又满是希翼的面庞。

    这么多粮食,足够全家放开肚皮吃上一整年了!

    唉呀,去年全家还要愁能不能活下去呢,这才过了多久?连粮食就不用愁了!可真是跟做梦一样!

    另一户人家放声起来刚编农谣。

    “冬畟良耜兮,夏获积栗——”

    “仓有百室兮,不知饥寒!”

    这农歌没有什么调子,就是足够响亮,每个字都拉得很长,像是在展示自己肺活量究竟有多强似的,但这寂静天地之间,能回荡起来这样的声音,又让人觉着别带了一股蓬勃的力量。

    简短的农谣颇为好记,重复了两次,旁边就有人一起合唱,逐渐壮大的歌声穿过金色的麦浪,蔓延到了田边。

    过来的刘琰侧着耳朵听辩歌词,笑道:

    “农有余力,这段时间吃的不错吧?”

    负责组织农户耕种小麦的农官面上满是喜色,手舞足蹈的接起来话。

    “是啊,吃了好几个月的饱饭呐!这几日收割活重,顿顿都要见油荤的,可不是还有余力?以往哪有闲心唱这个!”

    跟随在后的其他官吏也跟着赞叹起来。

    “多亏了天师,才有这丰收盛景啊!”

    “若只看这一地,足可为盛世了!”

    “这地收成,肯定要比过往多了两倍不止!”

    “何止!应该多了三倍有余!”

    农官立刻出言反驳,说还不够,他转身随手揪了根麦穗,快步走到刘备身边:

    “使君您看,天师所赠仙种一穗足足有四十多粒,这放在过往,能有十多粒都算是多的了!更不要说耕种的密度,依我看,说不定还估计少了呢!”

    “妙哉!”

    农业国家,耕种是头等大事,这样的收获,足以扫清新政推行带来的各种阴霾,刘备接过麦穗,对着刘琰感慨道:

    “若使天下皆种此麦,何处还再有饥馑?

    “肯定会没有的。”

    在这片土地上,没有饥饿的记忆,最多恐怕不过五十年。

    吃饭是头等大事,以至于人与人之间的问候,都不是‘你好’,而是‘你吃了吗?’

    刘琰是富裕的一代,她没有关于饥饿的记忆,但仍旧从长辈,教育,过往流传下来的习惯中,明白它的重要性。

    “我们现代行善的常识,就是碰到要钱的给饭,碰到要饭的给钱,手脚健全的讨钱讨不到,但求口饭吃,别管是城里还是乡下,敲敲门说一句,那拿出来的主食和菜绝对能让人吃到撑,只要粮食能上去——怎么着都不能让人没饭吃!”

    话有些梦幻,若是过往,大家只会觉着是妄谈,可看过后世纪录片,再看看这由沉甸甸麦穗组成的麦田,众人心中都极为激荡。

    有这些粮在,天师的话,怎么可能不会化作现实呢!

    十亩地很快收割完毕,调过来的人手用扇车快速完成了脱粒,将还未晒干的小麦一一称重。

    “三百九十七斤!”

    “四百二十九斤!”

    “三百九十一斤!”

    “四百四十四斤!”

    ……

    …

    “平均亩产量是四百一十二斤!”

    一个又一个的数字被报了上来,众人止不住倒吸冷气,直至最后,不仅平均亩产的定格,官吏和周围干活的农人面上也全是狂喜,熟知农事的徐庶主动开口道:

    “这是还没有晒干的麦,含水压重,得减去两成,也就是三百三十现斤,十二石多的产量,比盛年多了四倍有余!”

    有个头发斑白的老吏上前两步,张口就说出一串数据:

    “一个青壮劳动力,算吃的最多,一月两石,一年也就是二十四石,合六百五十现斤,成女与老人一石半,幼儿更次,而百姓多是五口之家,再算上赋税,最多也就是百石,而今田地增产四倍,一亩就是十二石,十亩土地,就足矣保证全家吃食,如今每户田地能有二十五亩上下,就算是轮耕,那也能吃饱,有结余了!”

    “这天下将再无饥寒了!”

    “何止!”

    去查看收耕过后农田情况的诸葛亮总算走了过来,他眉宇间是遮掩不去的欣悦。

    “我看土地损耗不大,只要肥力跟上,便不用轮耕,只需连年更换换作物即可,一年收获更多。”

    “接下来还要研究,这是冬麦,七月收获后,还能再种一季作物,届时,一亩地收个六七百斤粮也不成问题!”

    这可真是泼天的富贵砸到了头上!

    众人都有些难以呼吸,一旁的老农更是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喃喃自语:

    “今天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怎么听着这么像是在做梦啊!”

    这梦好像做不完似的。

    麦子在收,土豆也被挖了出来,那些个土豆比刘琰记忆中小不少,但最小也比孩童拳头要大,挖起来堆在一起,数量更为骇人。

    “平均亩产,九百四十七斤!”

    “九百四十七斤?!”

    粮食乃国之根本,任何一个势力只要知晓,都会对它投入关注,周瑜也不例外,他算着时日,一听闻开始收割,也不在城中等待消息,直接带着亲卫出城,实地打探。

    就是没想到,结果竟然这么骇人!

    他忍不住对亲卫再次确认:“你说的话,都是真的?那土豆真有这么多?”

    “是真的,大督,都是我亲眼所见,那一亩地的土豆堆起来能有半人高!要是换成粟米,连一个大点的麻袋都装不满呢!”

    尸山血海都面不改色的亲卫,此刻脸上全都是震撼,他努力挥着四肢,给周瑜形容自己看到了多少土豆,只是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好像在说什么胡话。

    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

    “据农吏说,这些产获下旬就要登在吏报上,数绝对都是真的!”

    “我并非怀疑你所言。”

    周瑜摇了摇头,有些艰难的开口:

    “只是一亩地三十五石的粮收,于刘使君,不,于天下而言……都……”

    这个数量太过于超出想象,周瑜思绪有些混乱,话也说不清楚了,他停顿片刻理了理想法,方才继续道:

    “以这粮产,他就算是要举荆州之力攻打天下也不必忧虑了,只是……为何能让你打探这么多?”

    虽然如今大汉依旧存在,无人敢称王称帝,名义上东吴与刘备只能算两个集团,但实际上,其实跟战国时差不了多少。

    而哪个国体,能容得下其他国家的臣子,过来探查自家新良种的量产,推测实力?

    是,如今刘使君治下的荆州的确不能用旧事推测,但新粮种这么高的产量随便往外说,是不怕别人来窃吗?

    嗯。

    他们真的不怕。

    听主将问这个,亲卫面上多了几分惋惜:

    “据那些农官说,这土豆能做主粮,但不易运输,磕碰几下,外面的皮就会被磨掉,里面也会开始腐烂,也不耐存放,放到潮气的地方,用不了多久就要生芽,人再吃,是有可能被毒死的,不太好做军粮,只适合给百姓短期内救急。”

    他叹了口气,又道:“至于那比过往多了三、四倍的稻麦,据说种子是仙种,只能高产这一季,用它结出来的种再种,据说会长得高矮不一,穗大小差别极大,成熟的时间不一致,产量也低……”

    其实若是单纯的产量降低,那种植二代仙种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每户增产一二十斤就能给农户带来不少变化的时代,哪怕只增加原产量的一半,也能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但高矮不一,成熟不一致这一点,则彻底堵死了周瑜的心思。

    植株高矮不一,那高植株必然会争夺矮植株的阳光,若是彻底压过矮植株,让后者枯萎死了还好,但以稻麦的密度,很难出现这样的情况,只会矮植株长的弱,又死不了,继续和高植株争夺养分,最后结出来的穗,大都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高矮不一的植株收割起来难度极高,再加上成熟时间也不一致——

    那费的力,耗的粮加起来,说不定还没种旧种划算呢!

    怪不得这么正大光明直说出来,就是笃定了他们窃不走啊!

    周瑜深呼吸,缓缓吐出浊气,道:

    “不必再说了,回城,给刘使君送拜帖!”

    *

    州府,刘备看着这拜帖,若有所思。

    送拜帖的显然不止周瑜一个。

    事实上,这段时间过来、留下的各地使臣很多,大多极为友善,甚至主动要献地奉刘备为主。

    毕竟已经明摆着打不过了,早点投降,还有点统战价值,能将自己卖个,啊不,能安排个好职位。

    虽说这样未来无望称雄争霸,但有个闲职,衣食无忧,自己与子嗣一生安稳肯定能保障的了,而且那些衣食住行上的仙物也有机会享受享受,更不要说还有别处绝对得不到的医疗……算一算,还是很划算的。

    但这些人,大多都只是一些小势力的使臣,如曹操,张鲁,刘璋,孙权等人,态度都极为暧昧,不明说反对,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如果这些使臣没有各处了解‘仙物’新政的话,那好像世上不存在他们似的。

    如今周瑜主动送上拜帖,那,看起来是想合了。

    就不知他能开出怎样的筹码,又是否说服孙权了呢?

    刘备手指在案几上敲击,思忖片刻后,同意了此事。

    第68章 会谈

    “周将军,请随我来。”

    州府,文吏带着周瑜在改建后的庭院中穿梭。

    这段时间到处都在施工,州府内也不例外,地面铺了水泥,也加了水塔和水管,窗户改成了能够开合的木制玻璃窗,此外还专门加建了能够容纳四百人观看的阶梯会议厅,以及太阳能灯等。

    改动虽多,但除了阶梯会议厅外,其它都是在原有的格局下进行变动,改建的容易,整体看上去变化也不大,当然,对享受过这些改动便利的来说,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别的不说,光这玻璃窗一项,屋内就不知比过往亮堂了多少,有它在,也不用敞着门窗,完全可以都关上,那真是一个飞蚊都进不来!

    如此一来,大家也不用再忍着熏那呛死人的艾草,更不会被叮咬的到处瘙痒难耐,别提有多舒服了。

    仅这一项好处,就足够众人赞不绝口,更不要说其它种种,那可真是比家里还好!

    周瑜住过一段医院,对这些设施的便利也有所了解,

    他环顾周围,见斑驳沉灰的土墙上,是崭新的玻璃窗与金色合页,水管隐匿在墙下,亮闪闪的水龙头裸露在外,前面还多了一个新砌的水泥水台,上面还有只繁琐的水泥狮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制成的。

    这不是能完全融合在一起的东西。

    天师拿出来的那些后世物品,都太过于鲜亮,形制也不近相同,放在一起,就像将一首激扬的军乐与古朴的祭音强行拼凑,以至于音不成音,调不成调。

    就像是刘备此刻的困境一样。

    “周将军请进。”

    走到正堂,带路的文吏停步,示意对方单独进入。

    周瑜在廊下换履,缓步走了进去,边走边行礼问候道:

    “刘使君安好?”

    “周督来了。”

    刘备手中握着卷书,见周瑜进来,他将书放下,笑着开口道:“不知这些时日下来,周督伤病如何了?”

    “劳使君挂念。”

    周瑜目光扫过对方所看的书,以及对方轻松的姿态,停顿片刻,道:

    “有天师神药,名医华佗诊治,今已经痊愈。”

    “哦。”

    刘备好像才知道似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反问道:“那周督是准备过来辞行了?”

    我要是真走,你会见吗!

    这意思,分明就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说滚蛋。

    可如今攻守之势已异,对方给个下马威,又懒得与他兜圈子实属常态。

    毕竟去年曹操南下,刘备去江东结盟的时候,他们也将对方晾了数天。

    武不如人啊!

    周瑜心中轻叹,面上却毫无波澜的开口:

    “使君所言正是,在下的确是向您来辞行。”

    顺着对方话说的周瑜,打量着刘备的神色,看对方没有任何变化,只能迅速换上一副忧态,又道:

    “不过,我见使君有一大忧,想直言相告,可在下身为外人,着实不便开口……”

    “哎。”

    刘备熟练的接起来对方的场面话:“周督乃大才也,有何不能开口?放心,此言只入你我二人之耳,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

    周瑜道:“使君有天师相助,实为天命所归,其推行新政更是一革往日种种弊病,着实不凡,而从荆州一地推行,灵活易调,也是极好的举措,只是这新政虽好,却有一致命弱点,若以此而攻,新政必败!”

    周瑜说的斩钉截铁,神色更是果决到了极致,看他的模样,刘备案几下摩挲衣袖的手指也顿了一下。

    自古以来,有才之士为了让自己得到君主的后代,都会将自己所能应对的事情说的无比危机,而敌对势力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更是会将危险放大数倍去说。

    这也是大家都熟悉的老套路了。

    有此在,刘备并不完全信任周瑜这么夸张的说法,但他敢说,肯定是存在这么一个被他发现的危机,而且它也的确足够棘手,至少能让自己付出一定代价去遏制它出现,那——

    心中逐渐有了猜测,刘备反问道:

    “喔?不知周督可否赐教,这弱点为何?”

    周瑜直视着对方,缓缓开口,只吐出了一个字。

    “人。”

    人?

    电光火石间,刘备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双眼瞬间眯了起来!

    见对方总算是有了反应,周瑜便明白对方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总算掌握主动权的他再次开口道:

    “使君觉得如何?”

    不如何!

    这的确是新政最大的弱点,工业涉及的行业太多,它需要海量的人口去支撑各个环节运转,并让生产出来的商品由一个个人消费掉,而这一切都需要人来支撑——

    一个完整的工业化至少需要多少人?刘备不知道,毕竟另一个世界的大不列颠发展时不过只有上千万的人口,但它控制了三千多万平方公里的殖民地与近四亿的人口,作为原料生产地与倾销地。

    史书所载,汉国人口最为鼎盛,也就是桓帝永寿三年时,全国约有一千零六百七十八万户,合计曰五千六百四十八万人,那时还有大量士族豪强所霸占藏匿的徒附,宾客,部曲以及奴仆,按照后世的估计,大概能达到六千五百万的人数,可这依旧不够完整工业化的零头。

    当然,当然,他们不急着立刻就达到巅峰时的水准,只要降低婴儿死亡率,又有足够的粮食,那人口必然会迎来个爆发,但前提是以六千五百万的数来说,现在的汉国,谁还知道有多少人?!

    荆州各地户籍清点至今,也不过五百七十多万人而已!

    这里面肯定还有一部分隐户没有被记载,而且荆州除南阳郡外,其余地处偏南,人口本来就极为稀少,可即便是如此,推天下人数,恐怕也不过是三千至四千万之间,实在是经不起减少了。

    而刘备经不起人口减少,旁人却不是。

    更何况,对某些似乎必死无疑的人来说,反正都是死了,那再疯狂一些,把天下都卷入战争当中,又或者推动动乱与屠杀,也不算什么啊!

    对方的威胁已经给出,而刘备也需要给予回应,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泰然自若,用极为平淡的语气回道:

    “我想,这天下不会都是周督所想之人。”

    这终究是汉末,不是南北朝时期那些类人生物齐聚的时候,过往看不到天下太平愿景也就罢了,如今能够看到,又有多少人愿意接受它继续乱下去?倘若孙权真敢在世族的撺使下做此事,他也不是不能换个人继续接管江东!

    周瑜自然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

    算是威胁,但终究没有放在明面上说,这说明他也不想这么做,至少那是下选,只要他的要求合理,那大家就能谈下去。

    “此言倒也不假。”

    周瑜道:“只是这引发的动荡还是不小,不如旧人安稳啊。”

    周瑜会打探襄阳城内的各类消息,刘备又岂会没有派人时刻关注他们?以他对孙权的了解,这种大事,单凭几篇书信是定不下来的,对方的目的已经知晓,刘备不想再兜圈子,他直接道:

    “此事需要江东所表,若周督只为自己而来,那也就不必再谈了。”

    如今能代表江东的,除了孙权,还能有谁?

    这偏偏是周瑜没有的。

    “在下虽无三寸不烂之舌,却也能说服我主应下。”

    他也没慌,反而先许诺起来,又说起来请求:

    “不过此事重大,还是要做万全准备才好,还请使君借一两件仙器助我,以免再生变故。”

    这不算什么难事。

    有大把适合说服孙策的电子产品,可以被周瑜带走,但——

    仅仅是说服就够了吗?

    仅仅是对方不打算发动战争,不打算挑起内乱就够了?

    那这投诚也太没诚意了!

    刘备看着对方,没有答应。

    双方互相僵持了一会儿,见糊弄不过去,周瑜只能继续说道:

    “这些时日,荆州有不少士人入我江东,想来也是祸患,若使君愿意相助,在下必会说服我主,将他们送归原地……还可以再加上江东的部分士人。”

    这段时间从荆州跑走的世族,是什么人姑且不论,肯定会对刘备刘琰等恨之入骨,这些人中,肯定有极大一部分人会主动推动战争与内乱。

    孙家三代虎踞江东,但一直都是通过暴力维持统治,不服的就杀,而这样的手段,也付出了代价,即孙策之死。

    而孙权之位看似稳定,实则依旧未曾获得江东世族之心,不过,依据现在的局势,在有刘备这个无法妥协的外敌下,孙权是有机会化解过往恩怨,彻底收服世族的,可他若是将江东的世族一并打包送过来——

    那便是彻底斩断了与世族联合的可能,只能和刘备一条道走到黑。

    这份投名状的诚意才够啊!

    刘备面上总算多了些笑意,他微微颔首,同意道:

    “可。”

    两人总算是达成了基本的共识。

    显然,周瑜的想法,肯定还没有和孙权商议,他需要一些说服力更强的东西。

    刘备联系了刘琰,稍稍一提,便确定了所携带返回的‘礼物’。

    一个装有**试射,粮食丰收,医院看诊,以及部分襄阳城内景色视频的平板。

    刘琰还非常贴心的给平板又下了不少风靡世界的单机游戏,还附赠了两个太阳能充电板。

    孙权日后是不可能掌权了,但识相点,现代各类游戏,生活设施,食物,医疗等如今享受不到的大量好处,他是能都有一份的。

    现在先让他感受一下愤怒的小鸟,天天酷跑,水果忍者,植物大战僵尸的魅力——可不要沉迷哟。

    而除了平板,刘琰还提供了自己的最新之作。

    一个电台。

    在啃了大量相关书籍后,刘琰终于能够通过现代的各种元器件制作它,而且已经通过了五百里的测试,不过,襄阳距离武昌的距离远超这个距离数倍,具体能不能行还得试一试,倘若成功,那两方后续的商议将会变得极为容易。

    此物极为重要,不能假手于他人,周瑜亲自学了如何使用摩斯密码,以及简单的维修之后,才带着它们和其它零碎返回江东。

    第69章 自我说服的孙权

    自曹操南下虎头蛇尾的结束后,江东上下还是过了一段算是舒心日子的。

    世族们半喜半忧,喜的是此战得胜,而且胜的简单,没有太大伤亡,忧的是没被曹操攻入武昌,还在孙权治下。

    而此战异军突起的刘备刘玄德,更是占据了整个荆州,虎视眈眈的蹲在自己大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打一仗。

    至于兵卒和百姓,他们就简单多了,看着自家活着回来的血亲,享受了好一段时间的天伦之乐。

    当然,这些人中不包括孙权。

    自看过曹操送来的那封信,将周瑜送走之后,孙权一直处于寝食难安的状态,而这种症状伴随着对方逐渐寄回来更多的密信,越发严重起来。

    那信上写的好像去的不是荆州,而是入了什么奇境!

    若非这信不是周瑜所写,那孙权半个字都不会信。

    偏偏,这就是他写的。

    虽说孙权的地位来源于血亲继承,在诸多竞争对手中颇为不足,但他能被选中,能坐稳这个位置,终究还是有几分能力在的,就像曹操率大军南下的时候,换个人恐怕直接要投了,他却能在只能拿出三万水兵的时候,硬是支持周瑜打下去。

    可此刻看着周瑜所写的这些内容,孙权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在有天师存在的情况下他能战胜对方。

    打不过已经够令人糟心了,尤其是对方还推行新政,这内容,比当年的王莽还要荒诞,偏偏人家身边有个天师,以至于这么荒诞的新政,硬是能推行下去!

    这就更令人头疼了。

    但老天似乎觉着他头痛的还不够,因新政而逃离荆州,转入江东的士人大肆宣扬刘备所行之事,不仅让他的名声与过往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还成功让江东本地的世族开始了团结兴战的热潮。

    去年曹操来的时候,这群混蛋各种主张投降,今年要主动打刘备,那真是粮食能出了,拖家带口的青壮男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甚至还出现了数以万计,已经耕种好的‘无主’田地!

    看着这些世族奉上来的资财,孙权:……

    我就知道这群二五仔家里有钱,天杀的,居然能多到这种地步!

    过往还是杀少了!

    即便在自身不保的危机当头,孙权的底色,仍旧是‘军阀首领’,甚至是和臣子不合的军阀首领,见到世族这么踊跃的献出资财,他第一反应不是这些人总算可用,而是瞬间回想起了去年曹操南下时他们的行径,以及兄长与自己在江东治理的不顺。

    他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愤怒,而是先隐忍了下来,只收了一部分,做出了一副想打又不太想打的样子,看这些臣下的反应。

    这也是孙权的个人特色了。

    面对牵扯太大的军国大事时,他习惯性的参考各方意见,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决定做下后,无人可以动摇,但做决定时,在多方意见的影响下,就会犹豫不决,看起来颇为优柔寡断。

    臣下习惯了孙权这样的行为,也不以为疑,极有耐心的继续游说。

    就在这关键的档口,周瑜回来了。

    傍晚,孙权家中。

    看着在外呆了数月,总算回来了的周瑜,孙权刚想说句对方这些时日辛苦,但看对方比战后壮了一圈,恢复正常体型,以及好像白了那么一两度的周瑜,不免有些沉默。

    片刻,他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句话。

    周瑜倒没觉得异常,他主动上前,极为高兴的开口道:“至尊!”

    “公瑾,你总算是回来了!”

    孙权起身相迎,面上还带着几分忧虑:“我正有事要与你商议。”

    虽然远离江东,但这段时间江东会成什么样子,周瑜也有所预料,尤其是返回后别人过来的试探,更让他明白现状,周瑜主动道:

    “至尊可是忧虑城中兴战之事?”

    “正是。”

    孙权长叹一声,转身走到窗前,看外面已经西沉的太阳,那天边的云霞已经被染的血红,就像是自己此刻的境遇。

    他道:

    “动兵非同小可,尤其是刘备此刻推行新政,无异于四面受敌,必须足够强硬,一旦我第一个宣战,他必然要以雷霆手段击溃军队,再……杀我祭旗,震慑周边宵小,可若是不动兵,过不了几年,他也要顺水而下,攻入武昌,以统天下,这……这让我如何是好?”

    这也是真心话了。

    无论古今,发动战争所需要的资源都极为恐怖,这完全就是一场豪赌,把去年的,今年的,以及明年的粮食产出,十几年才能养育出来的人,以及这些年养育出来的牲口等等,全部压在短短的数天之内,去搏一个胜了开席,败了被人吃的结果。

    在这种豪赌之下,大部分正常的统治者,其实都不会那么喜欢发动战争,除了特殊情况,很多时候统治者发动战争的目的,都是为了给自己和利益团体争取更多的好处。

    从这个角度来说,孙权发动战争,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打不赢,而且自己很大可能必死的战争,打它干嘛?!

    分明就是老寿星上吊——

    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而领头上司不想打,对周瑜来说也是件好事儿。

    更容易劝啊!

    “至尊忧虑并无过错。”

    他点了点头,道:“此为天不助至尊,而非不战之罪,毕竟,人力何以胜天?”

    说着,周瑜从带来的箱子中取出平板,继续说道:“至尊请看,这是后世的造物,能够留影,也就是将那‘**’试射的过程留存在这叫做平板的匣子里,您可以亲眼一观,此物绝非人力可敌。”

    听周瑜这么说,孙权确定了他的立场,不过这也算是和他相和,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注意力也很快被那突然亮起来的黑色薄匣吸引过去。

    人类能力会被约束,但想象力不会,更早之前,古人就已经幻想着鬼神能够做到千里传音,留影自然也不在话下,孙权自然也听说过这些。

    信不信不重要,但有这些与周瑜的信打底,看黑匣子内那缩小了数倍,和真人一模一样,发丝分毫可见的人后,他也没被吓得当场失态,只是攥紧了袖中的拳头,极为镇定的往下看。

    平板内留的影是在一处操场,看起来正处于中午,日头正晒,整个场内空荡荡的,没有多少人,但地上却不是杂草丛生,反而像是被无数车辆反复压过一样,到处都是压出来的车痕。

    那发射‘**’的‘炮车’很快出现,对照着人比较,并不算大,只是比较长,大概有一丈多,比不上投石车,但一眼就能辨识出它是由钢铁铸成,周围的部件更不知道怎么连接在一起的。

    这就足够可怕了。

    大家的科技水平其实都差不多,木制的投石车有了模样,匠人就有能力仿造,但这么一条钢管,谁知道它怎么浇筑的?

    连仿制都做不到,那可真是……

    “方位确定——”

    “校准——”

    “发射!”

    脑中思绪万千,耳边却传来清晰可闻的女声,伴随着一句铿锵有力的‘发射’与‘轰隆’声响,整个平板忽然白成了一片,又迅速回归正常,在这刹那,一道身影猛的从钢管冲出,以远超箭矢的速度,迅速朝远方飞去。

    也不知道这影是怎么留下来的,画面一直追着这像箭却又不是箭的物什,直至它彻底击中目标。

    那是应该是特地搭建起来的房屋,还很新,由土夯制,极为结实,即便是投石车,也顶多只是在墙上留下印子,又或者把屋顶砸穿了个窟窿,但这‘**’接触的瞬间就猛然炸开,伴随着窜天的烟云和火光,巨大气浪的将周围栅栏全部吹倒,瓦片碎石横飞……这可怕的景象让孙权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此物与天雷何异!

    烟尘逐渐散去,整个房屋已经变得破败不堪,到处都是大火,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在**,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让孙权沉默良久,最后那点不甘与对周瑜的不满,也终于消失了。

    他出言问道:

    “刘备的条件是什么?”

    *

    打包卖掉这些主战的世族还真不算难,尤其是他们现在正如此积极的游说孙权发起战争,在有电台可以联系刘备,而这些世族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谋划更加不会有什么破绽。

    通过电台与刘备敲定各自的条件以及过程,送走周瑜,孙权极为疲倦的坐在了席上。

    如此大起大落,当真是梦幻啊!

    周身飘飘,神情恍惚,不知今夕何昔的孙权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收拾好心情,他看着周瑜留下来的平板,忽然伸手,按照对方所说的操作,再次打开了它。

    视频的界面已经退出,现在是一张海景图片,那波浪雪白雪白的,看起来极美,上方还有几个方形图案,底下有字,可惜他不认识,好在,周瑜还留了一份‘操作手册’。

    这是刘琰特制的,图像版手册,有简隶字对照,还有具体的操作功能,对照着这些,孙权很快摸索出来了时间、计算器,定时,备忘录,拍照等功能。

    研究着研究着,孙权看到了红黄黑三只鸟头。

    “愤怒的小鸟?这是什么?”

    见操作手册上除了名字外,什么都没写,孙权不由得心生疑惑,伸手打开了它。

    然后孙权就熬到了半夜。

    *

    “家主烦忧更重了,前些时日还招姐妹我们去解闷,现在竟一人独眠小半个月有余,实在是让人担心……”

    “连往日颇受宠爱的桃夫人如今都不肯见……”

    “我等皆是妇人,也无法替家主解忧……”

    庭院中,孙权的妾室聚集在水池边,满面愁容的互相说着近日的情况。

    带着几个持刀武婢策马归来的孙小妹脚步一顿,忽然对身后人说道:

    “我要去见兄长,你们不必跟随。”

    持刀武婢们微微垂头应下:“是。”

    孙小妹独自一人快步从廊下走过,到达孙权书房门前,看守的仆人直接拦下了她:

    “七娘,家主此刻不在书房。”

    “喔?”

    孙小妹微微皱眉,随即又很快放松下来:“那兄长现在去了哪里?”

    仆人摇头:“是去前院见臣下,要等些时间才能回来。”

    “那我在这里等他。”

    书房会存不少重要的书信,别说外人,甚至非事件相关的人都不能看,孙小妹自然不会强行进去,知晓规矩的她在廊下站着等,而看守也没有阻拦。

    只是了那么久的骑马,又走了这么一大段路,腿脚着实是有些酸疼,孙小妹难免有些焦躁,她左右踱步,忽然透过窗格的缝隙,看到了案几上平铺的黑亮‘席子’。

    但那绝对不是席。

    如此光泽又看不出实际用途的造物,只有可能出自荆州。

    问题来了。

    为什么兄长的书房里,会出现它?

    第70章 去荆州吧!

    书房。

    顶着两个黑眼圈,孙权略有些尴尬的坐在席上,问道:“七娘过来寻我,是有何要事?”

    孙小妹看向对方:“兄长不知如今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吗?”

    “此事是我有意为之。”

    提起来这些,孙权心里就烦,一点儿也不想多谈,下意识开始敷衍:

    “唉,你尚在年幼,又是一妇人,不知政事,就莫要多说了。”

    这话同样让听的人烦闷。

    “兄长。”

    不想跟兄长吵起来,孙小妹垂眸,尽量放缓语气说道:

    “我与母亲都是妇道人家,不像男子那般能建功立业,可再怎么说,我终究也是孙家女,兄长荣,我也荣,兄长……我与母亲也好不到哪里去,若兄长有需要小妹的地方,还请直言。”

    “咦?”

    孙权挑了挑眉,收敛起敷衍的姿态,仔细打量着自己这个小妹。

    她年纪其实不小,十七岁了,以过往早婚的传统,甚至都可以做两个孩子的母亲,不过如今世道太乱,婚事也出了变故,以至于耽搁下来,至今还未许人。

    但要说这个年龄够大,那也算不上,生理上的成年和能力上的成年完全是两回事儿,后者是要时间学,要人带着锻炼才能积累下来的,不然,过往为何要等男子二十岁左右才加冠,要三十岁才能‘立业’?

    更不要说男女有别,两人还相差了近十岁,接触实在是少。

    不过都是一家子人,男的靠武猛在乱世积累起步资金,又夺得这么大地盘,女的自然不可能养得柔柔弱弱,相反,个个同样是极为彪悍,不仅身边有武俾防身,自己也是善使刀剑的好手。

    有种一言不合,就要暴起杀人的……美。

    反正过往孙权看着挺顺眼的。

    毕竟,这是孙氏一族在乱世中实践出来最有效的发家之路,很难不形成路径依赖。

    可惜随着地位的提升,孙权发现,靠武力越来越行不通了。

    必须有脑子,善容忍,才能坐稳江东,甚至是应对接下来的变局。

    可偏偏自己儿子就没有能有好脑子的,甚至连起家的武勇都没了!

    这就很糟心了。

    倒是小妹虽然也善武猛,却不是暴躁易怒的性子,反而还能这么劝他……

    嗯。

    “倒也不是没有。”

    思量着天师与现在的荆州,以及孙家的未来,孙权慢慢开口道:

    “七娘,你可愿去荆州,如男子般建功立业,博个封夫荫子,光宗耀祖?”

    “嗯?!”

    原本还镇定的孙小妹瞬间睁大双眼。

    *

    人总是要积极求变的。

    其实小妹不是多合适的人选,她太年轻,过往又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如何担当起家族起兴的重任?

    但投资未来,总要先打钱给了投资再说,这就像种子种下去才有可能收获,什么都不做,就等着族中蹦出来能人,那就是做白日梦了。

    虽然孙权的决定有些突兀,但孙小妹对这个安排接受极为良好,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就是她有些想不通,为何兄长忽然给她起字为‘尚香’?

    这字也太奇怪了,跟她完全不符啊。

    “公瑾与天师聊琐事时,听她说孙权有个妹妹,名曰‘孙尚香’。”

    孙权解释道:

    “天师对青史留名之人颇有好感,那蔡夫人不过是父母具丧的孤女,因善文赋留名史书,就被她从曹操手中请过来,加以厚待,并托付要务,公瑾虽不知‘孙尚香’如何留名,不过看其态度,也是颇有好感,你用此字前往,极有可能被天师多看一眼。”

    上位者垂青的机会向来少的可怜,尤其是七娘还不像蔡文姬那般博学多才,擅文乐书赋,只有武勇可称道一番,可武勇——

    这东西在如今的世道太过泛滥,她要去竞争,那对手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单纯的武勇在新的世道中,也已经没有多少容身之地。

    只靠这点武勇,未来是走不了多远的,想爬得更高,得靠智。

    而智,不好意思,七娘现在缺的就是它。

    简体字她都没认全呢!

    追上这些需要时间,但前期很有可能被埋没,有个被天师记住的名字,那就增加了大量被发现的可能与机会,哪怕只有一次,只要能抓住,就能扶摇直上。

    思索过后,孙小妹,不,孙尚香点了点头:“明白了,以后我就是‘孙尚香’。”

    一切商议完毕,孙权开始想办法将孙尚香悄悄送去荆州。

    如今又不是明清,女子养在家中无人知晓,相反,过往孙尚香极其喜欢带着武婢和女伴去打猎,突然无理由的少了个大活人,那周围肯定起疑,保不齐就有老狐狸看出些端倪。

    在这方面,孙尚香接连否定称病访友等颇有漏洞理由,直接敲定了‘私奔’的方案,连数百武婢也不带,就卷着身边十来个亲信与大量财物,以及兄长身边一个年龄略大,不起眼的‘情郎’,直接消失不见了。

    *

    “孙权之妹孙尚香?孙夫人?”

    襄阳城,州府。

    看着新发来的电报,速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刘备颇有些一言难尽。

    孙权怎么把她给送来了!

    倒不是有什么旖旎的心思,而是他看过与自己有关的史载,这位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

    才捷刚猛,有诸兄之风,能让他下车见时心常凛凛的妇人,怕也就这么一个了。

    不过是下属的话,倒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刘备很快收拾好心情。

    这个年龄,能力肯定不是很足,需要历练,暂时不适合在他手下做事,但也不能安排的太低,不然有怠慢之嫌,嗯……或许曦玉会感兴趣?

    将电报装进信封里密封,刘备招来新换的,年龄三十出头,续了胡子的文吏,让他将这封信连同其他公文送去天师府。

    他身边实在不适宜有少年人,前些日子都快斗成斗鸡了!

    天师府中的刘琰犯了和曹操一样的毛病。

    头疼。

    她觉着自己最近有点不正常。

    或许是孕妇效应的缘故,在前些日子发觉赵云很帅后,她经常从日常相处中觉着对方很好看,很有魅力,而且很喜欢看对方的感觉,看一整天也不累。

    好吧,大数据洗礼的现代人就别自欺欺人了,她就是被他触动,产生了好感,而且还是男女之间的好感。

    这好感不多,不少,没多到她打破自身原则的地步,也没少到让她放弃的程度,想让它就这么淡淡的过去,却又涌出几分无法得到的不甘。

    而当刘琰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好感时,赵云的那些小动作也无处隐藏,她可以确定,他对自己也是有好感和喜欢的。

    只不过,他到底喜欢到什么程度,刘琰就不知道了。

    这就卡的人不上不下的了。

    好想痛快一点,无耻一点,谈一场注定要分手的恋爱啊!

    不婚不育的情人关系也行……可这也太考验赵云的接受程度了!

    再想想自己当初信誓旦旦的说对男人没兴趣,刘琰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人无法为未来的自己做决定这句名言,她应该背下来的!

    在男女关系上毫无经验,又不想召唤皇叔和军师两位大佬把这件事情弄得更加复杂,刘琰暗搓搓从身边人取起来经。

    彼时刘佑正在忙碌新一轮的培训安排,听刘琰询问她的婚事,也没生出疑惑和羞涩,头也不抬回道:

    “没想过,到时候看父亲安排就是了,肯定是按我喜好来的,或许会是个能做贤内助的有为青年?”

    额,这个没有参考性,换一个。

    被询问的何悯好像早就发现了什么,眼中多了几分了然,又迅速收了回去,先是若无其事,又迅速转移话题道:

    “天师,您反应也太慢了,我与沈熙已经好事相近了啊!”

    啊?啊!

    刘琰愣了一下:“沈熙是谁?”

    “您在天师府站岗的亲兵啊,虽说本事平庸,但好歹老实忠厚,家世清白,又合我眼缘,便招了做赘婿。”

    何悯捂着嘴笑道:

    “何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总不能从我这里绝后,不然,哪还有人祭拜我父母与兄弟姊妹呢?”

    实用性这么强的吗?

    刘琰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出来奇怪,她犹豫片刻,问道:“额,这样就可以在一起,然后成婚了?不需要点别的吗?”

    “从古至今,从上至下,我们都是这样的。”

    看过后世那些书,何悯也明白刘琰的疑惑在哪里,她主动解释道:

    “那些个贫贱的男女在一起,也就是为了生活上能互相支撑着过下去,富贵家的,又哪里轮得到年轻男女自己做决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能凑合着过下去嘛。”

    这个回答,只能说挺古代的。

    刘琰忍不住撇了撇嘴,觉着何悯也提供不了什么参考,正准备结束这个话题时,她却画风一转:

    “不过这也是明面上的,一样米都能养百样人,何况这么多夫妻呢,真论起来,什么悍妇妒妇,偷情的扒灰的,军中照顾阵亡兄弟妻子照顾成自己妻子的,还有三月三时,乡间少男少女去踏青,看对眼的,有的之后提亲,有的直接就,总之和天师所想还是不太一样的,您要是想听详细的,我也可以——”

    “不用了。”

    听何悯这么说,刘琰脑海中瞬间刷过老一辈人思想保守,行为开放,从前车马很慢,炸裂的都传不出去的话,以及各种八卦内容。

    想来这些放在如今,或许同样不会‘过时’。

    这么说的话,赵云说不定比她还要见多识广,只是不婚育的话……他很有可能答应?

    反倒是她,在这儿思想开放,行为保守!

    一个连问都不敢问的菜狗!

    要不直接问?

    算了,她还是做菜狗吧。

    逃避可耻,但有用。

    刘琰空闲时间并不多,拖字诀上身,用不了多久就得开始忙碌,情感上的琐事好像也不重要起来。

    要是她空闲时不想的话就更好了。

    可惜她会想。

    那就只能再找到事情让自己忙了。

    刘琰拆起来刘备送来的公文,只能说,每一份内容都是一如既拗口难懂,看起来特别消磨时间。

    这份看不下去,换下一个。

    拆着拆着,她忽然看到一份极为简短的内容。

    “嗯?孙尚香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