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予哭得伤心,眼泪好像流不完似&30340;。
他身体颤抖,蜷缩在绒毯上,哭得久了,呜咽&30340;声音也哑了,气息逐渐微弱了下去。
漂亮&30340;人阖着眼,蹙着眉脱力地昏睡了过去,呼吸勉强轻微又微弱。
怀里,还抱着那一只毛绒小狗。
窗外&30340;银白月光落在他&30340;身前,和他乌黑发梢贴在苍白&30340;脸颊一侧。
静谧。
苏蓝坐在旁边。
她不知道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多久。
脊背僵硬,心如乱麻。
无数&30340;猜想和怀疑和不可置信,将她裹挟,细细密密,密密麻麻。
苏蓝屈了屈僵硬&30340;手指。
心脏重重地跳动着。
一声,一声,沉重地砸着她。
她重重地喘出一口气。
有什么东西牢牢地堵在她&30340;胸口。
怎么会呢?
苏蓝迷茫又怔忪。
眼前看到&30340;这一幕,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什么幻觉,一切都不真实。
但钟予。
她面前&30340;钟予。
他湿红灼丽&30340;眼尾,脸上没干&30340;泪痕,和他昏睡时不安稳时不时颤动&30340;身体,又是那么真实。
那颗小小&30340;泪痣,被泪水打湿,看起来柔软又无助。
他哭起来,哑着嗓子,轻轻地喊她&30340;名字。
那么绝望痛苦。
那也是假&30340;吗?
那也是不真实&30340;吗?
幻觉可以做到这一步吗?
她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30340;蝴蝶,苏蓝怔怔地向后仰靠身子在床脚上。
她仰脸望向天花板。
钟予,因为她&30340;死,是痛苦&30340;。
良久。
她盯着墙角那一处雕勒出来&30340;花纹,复杂而缓慢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可为什么?
为什么?
仰着头,苏蓝盯着天花板,不知道盯了多久。
忽地,身侧响起一阵衣物&30340;窸窣声。
苏蓝转眼,发现是钟予醒了。
-
钟予醒来&30340;时候,脸颊都是冰凉&30340;。
身体也是冰凉&30340;。
眼尾很烫,带着没有流干&30340;眼泪,灼烧着他。
躯体麻木不堪。四肢&30340;力量都在透支。
他慢慢地,勉强从地毯上支起身体。
窗外&30340;月光洒在了他身上&30340;衣服上。
漆黑&30340;丧服,沉沉地像夜色,盈着那冷白&30340;月光,说不清地朦胧又冰凉。
钟予垂着眼,怔怔望着交界&30340;那一处,看了很久。
他&30340;意识模糊又薄弱,像是轻飘地浮着,落不到地面。
月光与现实&30340;交织线变得朦胧不堪,钟予感觉自己顶在胸口&30340;痛感慢慢地变钝,刀口变得钝,切割下去&30340;时候也在变钝,痛感没有减轻,只是变得缓慢。
一下。
一下。
缓慢地,钝钝地。
心脏每次&30340;跳动,像是在被钝刀缓慢地凌迟。
但他又好像感觉不到痛了。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落在绒毯上,晕出一片深色。
钟予好像也感觉不到自己在落泪了。
他站起身。
顺着楼梯往下走&30340;时候,他需要扶着栏杆。
脚步都很轻,脚步都在飘,他好像也踩不到地面,一切都虚幻地让他迷茫。
……是真实&30340;么?
他现在看到&30340;……是虚幻&30340;么?
钟予已经分不清了。
他凭着本能,任由它驱使着自己动作。
下了楼。
推开门。
进到厨房&30340;时候,他打开了灯。
没有人&30340;家里空空荡荡,又冷清地出奇。
打开&30340;灯,在屋外&30340;走廊地上晕出模糊&30340;圆弧,昏暗之中,又像是梦境。
拿出食材切菜&30340;时候,刀很利,泪水落在砧板上,模糊不清。
他还是切到了手。
创可贴还被放在上次&30340;位置,他打开柜子找出来,拆开一个,轻轻缠在伤口上。
微弱&30340;刺痛,像是被细密&30340;小针扎着。
没有被好好包扎&30340;伤口里鲜血涌出,又被阻碍,在创可贴&30340;边缘染上淡淡血色&30340;红。
钟予低下头,失神地看着自己被创可贴缠绕&30340;食指。
他缠得不好。
但这样,苏蓝应该不会发现吧。
他咬了咬唇,不那么确定。
他走回台边,台面上还落着他&30340;血迹。一滴一滴,殷红色圆形&30340;边缘溅落出去,像是雪地里绽开&30340;梅花。
也滴在了砧板上。
钟予站住了。
他看着那一串落下&30340;血迹。
要重新做。
他无措地想着。
他抿着唇,眼睫都在颤抖,他将沾上他血迹&30340;东西全部扔掉,又取出来新&30340;。
带着伤&30340;食指用力抵上食材,他感觉不到疼。
他需要快一点……
钟予重新切着菜,这次他很努力小心了,没有再切到手。
苏蓝会等急么?
落下刀&30340;时候,他慌张又恍惚地想,泪又滚下来,落到唇边,苦得发涩。
她很少,很少才会回家。
他不想让她等。
他很少,很少,才能见她一面。
如果这次见不到,下一次……
下一次……
盖上盖子。
钟予站在台前,垂下眼。朦胧&30340;蒸汽让他&30340;视线都模糊了。
泪水顺着脸颊往下落。
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呢。
他不想要下一次那么远。
他一直想要见她。
他好想她。
好想多见一会儿她。
多见一秒也很好。
能在她身边多呆一秒,就很好了。
他就会很快乐了。
她难得回来。
他不该……不该让她等&30340;。
……都怪他。
都怪他切到了手。
才需要重做。
钟予抹掉脸上&30340;泪水,睫毛还带着湿濡&30340;潮气,他咽了咽嗓子,加快了手下&30340;速度。
他会小心&30340;,他不会再犯错了。
他不该犯错&30340;。
他不想……
不想让她等。
……
钟予端着做好了&30340;粥,手都在失力,但他还是努力地端好了,慢慢地上了楼,慢慢地进了餐厅。
餐厅&30340;桌子很长。
苏蓝和他,总是客气又疏离,分开坐在长桌&30340;对面。
他们很多时候都不会聊天,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用餐,甚至除了简单&30340;问候,并没有别&30340;任何一句话。
但他坐在她很远&30340;对面,隔着蜡烛&30340;火光,和刀叉清脆&30340;声响,钟予也觉得幸福。
在这样&30340;时候,坐在她对面&30340;时候,他才能稍微长一点时间地看她。
不被发现地,让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多停留一会儿。
看她被柔和晕黄&30340;光线染着&30340;脸颊,看她微微上扬着&30340;唇角,看她眉眼里几分温和&30340;笑意。
蜡烛&30340;火光摇曳,暗暗明明,钟予&30340;手指攥紧,心都在胸膛里跳。
他&30340;脸都会烫,身体僵硬,每次只能匆匆垂下眼睫,看向别&30340;地方,遮掩自己抑制不住&30340;动心。
他怕她听到他鼓噪&30340;心跳。
……
现在&30340;餐厅里,空空荡荡。
顶灯&30340;水晶将光线折射,晃在大理石桌面上,窗外微凉&30340;风吹拂进来,有水晶碰撞发出&30340;细碎&30340;叮当声。
长桌两头空无一人。
显得更寂静了。
钟予终于走到了桌前。
他将一个碗慢慢地,轻轻地放下在了长桌&30340;一端。
烛火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然后,他站在那里。
拿着另一个碗。
钟予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很久。
细碎&30340;风吹拂进来,在他&30340;脖颈上扫过一片凉意,他没有动。
他咬了咬唇。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
他好像又在掉眼泪,他不知道。
钟予无声地流泪,他小心地走上前。
没有走去长桌&30340;另一端,他慢慢地,将自己&30340;碗放在了她旁边&30340;位置上。
在她很近&30340;位置,钟予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坐在她身边。
钟予咽了咽干涩&30340;嗓子。
他把额头抵在桌面上,紧闭着眼小声地抽泣。泪水顺着长长&30340;睫毛滚落,砸在腿上。
他为自己&30340;贪心而感到无措。
他不该这么贪婪&30340;。
明明应该保持好距离……明明应该扮演好自己&30340;角色……明明他应该更规矩&30340;……
但他一直很想。
他一直很想……坐在她&30340;身边。
不要隔那么远。
他想要离她更近一点,更近一点。
如果能坐得离她更近一点就好了。
只是稍微近一点都可以。
泪水都模糊了视线,钟予抬起脸,手指握上碗边温烫&30340;勺子。
温热&30340;液体送入嘴里,滑下喉咙,眼泪都顺着脸&30340;线条往下落。
他一直很想坐在她&30340;身边。
哪怕能有一次也很好。
跟她坐得这么近,一起吃晚餐,他隔着烛火望着&30340;人,会坐在他&30340;身边,跟他说话。
她&30340;声音轻轻,尾音上扬,带着笑意。
她会用那双带着笑意&30340;眼眸,注视着他。
她吃他做&30340;东西&30340;时候,脸上也有不真实一般&30340;温柔。钟予被她&30340;温柔触染,心躁如鼓。
光是这么想想,钟予都觉得幸福地不真实。
眩晕&30340;,带着光晕&30340;,朦胧&30340;。
梦里他才能有&30340;场景。
又是泪水,顺着他&30340;脸颊滑落。
可,为什么……
为什么呢。
钟予垂着眼,呜咽地厉害,握着勺子&30340;手都在僵。
他又送了一勺进嘴里,香糯柔软&30340;味道,他好像也尝不出来了。
眼泪落进碗里。
他默默地吃着。
勉强吃了小半碗,他手才慢慢地顿住,停了下来。
他怔忪地睁着眼,看着自己身侧,那一碗还满满&30340;,没有动过&30340;粥,从心底蔓延出来&30340;茫然无措,像是无声又静谧&30340;海面,将他缓缓拖入海底。
他在缓慢地溺水。
溺水&30340;人,身体都是冰&30340;。
钟予放下勺子。
无措地望着面前&30340;那碗粥。
是他要&30340;太多了么。
泪水打在他&30340;手背上,也茫然不觉。
是他要&30340;太多了么?
是他要&30340;太多了,所以上天才会惩罚他么?
钟予哭得委屈又无助,满脸泪痕,睫毛根根湿润,眼尾红得像要烧起来。他把脸迈进手里。
可他明明……
可他明明从头到尾拥有&30340;,也只有她对他温柔&30340;梦而已。
他明明已经很乖了……明明已经很听话了……明明什么都没有要……
他明明已经藏得很好了。
她从来没有发现过。
可为什么上天什么都不肯留给他?
为什么连梦……都不留给他。
……
……
窗外下起雨&30340;时候,淅淅沥沥&30340;雨滴落在餐厅&30340;落地窗上。
细密&30340;雨线映上玻璃,破碎又杂乱,凝着一点微弱&30340;光。
餐厅里变得黑暗,空空落落,静谧无声。
像是放大了谁&30340;不安,又是谁&30340;惊慌。是隐秘&30340;秘密如同冒出水面&30340;河底石头,被雨水又冲刷着,淅沥沥地向下滚落而去。
苏蓝等着钟予出了门。
她在房间角落&30340;阴影里靠着。
黑暗中天花板上吊灯&30340;水晶也泛着幽幽&30340;光,她就偏过头,望着那一点微弱&30340;亮。
那一点点微弱&30340;亮,太渺然了。
像是有什么拨开水面,又有什么离她远去。
在黑夜下,她望过去,溪流&30340;尽头只有那么一丝微弱&30340;光,几乎看不清楚。
苏蓝就那么望着。
她靠在那儿,靠了很久一会儿。
然后她走上前,走到了餐桌旁自己总是坐着&30340;那一侧,垂下了眼。
她看向那一碗香菇鸡茸粥。
黑暗&30340;夜色之中,撑在餐桌边&30340;黑发女人,长长&30340;卷发绕过她光裸&30340;肩,肤色被窗户上雨水溅落细密&30340;光染出淡淡&30340;苍白。
她垂着脸,轻轻地吐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