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芽仔一个激灵, 勉强睁开迷蒙的双眼，偏头看去。
不远处，阿布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考完出来, 悄无声息走到附近, 还企图突然出声吓猫。
少年枯草般的白发扎成一个马尾，驱散了周身自带的阴沉气息，眉目俊朗, 难掩锋锐，睫羽下的灰色眼睛令芽仔想到会在黑暗中散发冷光的切光石。
“布伽涅尔同学。”
阿布似乎和正在服务他的两脚兽认识, 两人不咸不淡地寒暄几句。
芽仔知道阿布, 在家里脾气如何古怪暴躁不提, 出了门是一定要僵着那张脸, 好像被外人看到脸动就要天塌地陷一样。
现在也是冷冰冰一张臭脸。
看着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芽仔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以他的小脑袋瓜子，在昏昏欲睡的按摩下, 根本想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那疑惑在心头转了一圈, 就被沉醉的小猫像拨毛线球一样拨开了。
殊不知两个人类已经暗流涌动起来。
范仪叔笑容微妙：“这是你养的猫吗？”
阿布颔首，眸光沉沉。
“这样。原来是这样。”一个了然的笑容, “居然是你的猫。”
回想起之前在工作室里阿布的种种异常之举, 为的就是这只小黑猫……
之前在廉租公寓看到大黄猫也不是偶然——那只黄猫是黑猫的小弟, 黑猫也在廉租公寓里。
黑猫的主人是布伽涅尔, 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时候他正寻找负心小猫，离开之前看到了布伽涅尔, 对方提着袋子步履匆匆, 被他揣测是急着回家给猫做饭。原来为的是手下这只小猫。
视线暗了暗。
黑猫浑然不觉, 围脖扫在范仪叔的手上，带来阵阵痒意。
当时的情景, 今天想起来。
呵呵……
阿布也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范仪叔向他请教，说想要养猫，说还没找到猫要看缘分。
以及……那个盒子。
垃圾桶里的盒子恐怕早就被送到处理厂处理掉，物理性损毁了，带给阿布那种如鲠在喉的异物感却没有消退。
现在得知是范仪叔送的，那种异物感越来越明显。
两人的心情都很微妙。
相较之下，阿布还要更不爽，顺利完成考试的喜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到主人过来，这猫居然一动不动，还在别人手心里撒娇。
“喵……”甚至还发出叫声。
但芽仔在家里对他却没那么多好脸色。
阿布脸色更臭了。
此时他站着，范仪叔蹲着，芽仔躺着，真是一幅和谐的构图。
小煤球猫猫压住了范仪叔的手，他看着阿布，作出想要站起来的样子，无奈小猫作怪，眼神示意被爪子抱住的手。
“抱歉，它似乎不想让我起来。”
阿布有一瞬间被范仪叔恶心到了。
眼见着小猫沉迷按摩，根本没有搭理他的动作，阿布急了，忍不住出声。
“芽仔。”
芽仔迷迷瞪瞪的，只听到阿布在叫他，爪子朝那边伸了伸，就算是搭理了。
——他被摸得正舒服，才不要动！
黑猫仰面躺着，露出粉嫩的肚子和肉垫，毛绒绒的尾巴在愉悦下扫来扫去，差一点要把地面上的灰尘都扫干净了。
就是这里。嗯嗯。
范仪叔的手被他抱着，上下挠着他的脑袋，小猫被按得差点没睡过去。
但是还不够。
芽仔觉得背也痒痒的，需要两脚兽摸摸，刚好阿布在，想着两只两脚兽，一只给他摸头，一只给他摸背，岂不刚好。
猫腿一蹬，翻了个身，示意阿布给他按摩。
一人一猫相处这么久，阿布又跟芽仔一直斗智斗勇，这猫翘个屁股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现在一看，阿布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死猫。
他在内心咬牙切齿地叫。
要是在家里，阿布早就把猫提起来连弹好几个脑袋蹦，再不顾反对，把他全身上下舔顺了的猫撸得乱七八糟，小煤球变身小刺球。无论这猫想去哪里，都阻挡他的去路，让猫喵喵叫，还奈何他不得。
可现在在外面，学校里。
在范仪叔面前。
阿布神情冷酷，内心无比，无比憋屈。
死猫。
你等着。
你一定给我等着。
“之前听你说养了只猫，我就猜会不会是我认识的小猫。”范仪叔无视阿布的冷漠，说，“还真有缘分。”
向来善解人意、温文尔雅的范仪同学，现在却像看不到阿布的脸色一样，慢吞吞说着如何认识小猫，小猫如何进他家门，在他家里如何玩耍，带了个小弟，他给小猫买了什么玩具等等。
话里话外都说着，小猫跟他很熟，很喜欢他。
——如果小猫先遇到的是他，说不定……
阿布听着，冷嗤。
“还有那个盒子——”话头一转，范仪叔说起那个让芽仔暴露的机械，冲阿布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这孩子在我家里不小心看到了广告，我看它很喜欢，就给它买了。”
“哦。那个啊。”
阿布很无所谓：“我也给他买了一个。谁叫这猫整天缠着我，不给他买就不放手。粘人精。”
谁？
谁在说我坏话？
芽仔机敏地竖起耳朵。
“什么都想要，到手了又不爱惜。你送的东西，它之前不小心弄坏了。我赔你。”
芽仔：“……？”
谁弄坏了？
什么叫不小心弄坏了？
范仪叔手下的猫忽然挣扎着站起来。
盒子是怎么被你抢走又丢掉这事你是一点不提啊！
可恶的两脚兽，就知道栽赃小猫！
黑猫围脖像小狮子一样，精神抖擞，范仪叔爱怜地给他理毛：“不用了。坏了就坏了，它喜欢就好。”
不行！什么叫坏了就坏了？
根本没坏！
都是阿布在栽赃小猫，一切都是他干的！
芽仔气哼哼，刚想冲过去对阿布一套猫猫拳伺候，一看阿布的脸色，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清醒过来的小脑袋瓜子终于舍得思考了。
名义上的主人在远处，自己却躺在别人的手心里，好像是不怎么好哇。
芽仔后知后觉，有些心虚。
圆圆脑袋里，之前无意间听说过的什么ntr，瞬间浮现出来。
算了算了。
这次就饶过两脚兽吧。
芽仔大发慈悲赦免阿布，抖抖尾巴，兔子一样跳着跑过去，嗲声嗲气的。
转眼就把勤勤恳恳服务的范仪叔抛之脑后，连个蹭蹭撒娇都没给他留下。
此时此刻，尽管彼此看不顺眼，阿布和范仪叔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却惊人的相似。
——翻脸无情的渣猫！
芽仔后知后觉奔向阿布的动作，不仅没让阿布的心情好上半分，反而更加糟糕了。
不过，反正已经差到极致，再糟，也糟不到哪儿去。
阿布一把抱起小猫，芽仔抱住他的手腕，乖巧躺在他双臂之间，尾巴垂落，尾巴尖还在打转。
他维持最后的礼貌跟范仪叔告别。
对方却得寸进尺：“布伽涅尔，我很喜欢它。请问以后能给他送些玩具吗？”
阿布连表面上的友好都不想维持了，直截了当：“不劳你费心，他玩具已经够多了。”
“喵！”
哪儿够了？
连猫以前的零头都没有！
是那只两脚兽自己要送礼物，阿布凭什么拒绝。
芽仔愤怒地打起猫猫拳，还上嘴咬阿布，把衣服咬得坑坑洼洼。阿布没理他。
回去的路上，阿布一路无言。
芽仔就等着臭两脚兽说什么怪话来讽刺他，哪知道对方一句话也没有。
挣扎了一会儿，芽仔就累了，扭扭屁股，让阿布松开手，径直窜到阿布肩上，缓缓趴下。
毛绒绒的尾巴蹭着肩膀和脖子，一起一伏，毛骨悚然的轻。
……
进了家门，阿布才舍得开口。
“要不是被发现了，都不知道你瞒了那么多事。”
芽仔跳下来，理直气壮说：“没瞒你啊，怎么能叫瞒呢。”
“那些都是小事。”
所以，没必要说是吗？
也不知道该说这猫冷酷无情还是别的什么。
想必刚刚还惹得他撒娇卖痴的范仪叔，现在已经被猫遗忘了。
阿布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忽然抬脚挡住猫的去路，又弯腰把猫抓起来。
恶狠狠地：“一身脏兮兮的，先去洗澡。”
哪儿脏了？
芽仔很不乐意。
看看身上的毛发，抬抬脚。
哪哪儿都很完美，根本没有一点灰尘，阿布眼瞎。
话虽如此，阿布还是先给芽仔弄了热气腾腾的猫饭，嘴巴很硬，手上却很软，根本不舍得让小猫饿着。
还说他脏！
芽仔得意地跳上桌子，刻意在上面走来走去。既然阿布说他脏，那他就要把这里都踩脏。
走了一通，阿布没有反应，芽仔就放弃捣乱，埋头吃饭了。
洗澡的时候阿布刻意仔仔细细，由里到外，把小猫身体每一个角落都洗干净，每一缕毛发都要洗。芽仔虽然觉得有些麻烦，却不得不承认这样洗真的很舒服。
遇水收缩的小猫躺在两脚兽手心里，舒服地眯起绿眼睛，灯光下，宝石般熠熠生辉。
毛被打湿，芽仔头顶的角跟着露出来。
只有指甲盖大小，看着可怜可爱。
清洗头顶的护理液时，阿布的手腕不小心擦到了角，芽仔忽地一抖，感到一股酸酸涩涩莫名其妙的感觉，骂骂咧咧推开阿布的手。
好在小猫脑袋已经清洗干净。
看了看那角，阿布却在想。
原来不是错觉，比起之前的圆润模样，角确实变得更长了，甚至鼓出了点尖尖的弧度。
应该是芽仔发育了。
可还是不知道芽仔到底什么种族，也就不清楚发育会遇到什么问题，阿布决定再去查查。
或许是今天在外面玩得够久，洗完澡后，芽仔困意上涌，连眼巴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盒子都没兴致回应，打着哈欠跑进窝里睡觉。
相反，阿布毫无困意。
手里还有一堆工作，索性今晚就不睡了。
铅笔在纸上绘图，沙沙的摩擦声在沉静的黑夜里响起，阿布凝视手下的图案，一股低郁在心头萦绕。
他再一次想到范仪叔，从前他对别人一点不关心，什么学校风云人物，什么家世背景或许神秘，跟阿布毫无关系。
可偏偏，范仪叔和芽仔有了关联。
虽然不清楚范仪叔具体的背景，但看他用盒子引诱芽仔，给猫买那么昂贵的机械，就知道肯定比他好不少。
猫要富养。
在论坛上搜寻养猫注意事项的时候，阿布经常可以看到类似的话。
相比多数生物，猫显得那样柔弱，所以吃穿都要精细。
芽仔不是猫，但从生活习惯来看，以前的家恐怕也不简单。
笔尖停顿，阿布手臂莫名僵硬。
忽然，卧室门微微推开，好像只是被一阵风吹开了。黑暗里，一对莹莹的灯泡亮起来。
芽仔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顶着一身蜷曲的毛毛跳到书桌上，顺势躺倒，露出肚子。
头上的角抵住阿布手掌，难耐地磨了几下。
“发什么神经？”
这猫不咬他？
阿布试图收手，却被芽仔一把抱住不让走，略带湿意的角很不安分地乱动。
两脚兽的手掌温度略低，带着茧子，磨起来很舒服。
“不准动！”阿布还欲收手，黑猫凶了他一下，“好痒啊。我要磨角。”
“磨角器不准走！”
阿布：“……”
“你们种族现在进入生长期了？”他问。
“唔……”芽仔迷迷瞪瞪蹭着角，闻言想了想，却说，“不知道。”
芽仔又没有失忆。
“你一点都不知道？”
芽仔烦了，给他一爪子：“没人跟我说过啊，我当然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又来了劲，像是想到了什么很讨厌的人一样，猫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气愤。
“哼。老古板，老专横……”
像是在说家中长辈的坏话。
阿布逗他：“你跟家里长辈吵架，结果什么都不知道就跑了出来，也不怕出事？”
小猫白他一眼，气哼哼不理他。
又抱着手掌蹭了一段时间，他忽然不怀好意地问：“你今天是不是吃醋了。”
芽仔像是抓住了阿布的把柄一样，得意洋洋站起来，扬起尾巴。
“怕我跟另一只两脚兽跑了。”语气很肯定，“那只两脚兽一看就很有钱，可以给我买玩具，买衣服，买大房子。”
正好说中了阿布的心思。
阿布之前自诩不热爱金钱，闻言有些不自在。
听到小猫语调很得意：“像我这样的猫，就是很招人喜欢啦。”
声音很欠揍地上扬。
“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送上门来当我的奴隶，根本不愁吃不愁穿。”
“你呀，”他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长辈语气，语重心长地教导阿布，“做两脚兽，不能太善妒。”
此时阿布从一开始被说中心思的不自在，渐渐地有些无语。
“喜欢我，想要留我久一点，就要对我好。我想吃什么就给我买，我想玩什么也给我买。”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无非是让阿布不要整天只想着跟他作对，老老实实当猫咪的奴隶，成为恶作剧对象才能留住他。
阿布内心嗤之以鼻，面上纹丝不动，还欲听这猫会说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来。
“你嫉妒别的两脚兽没用，我才不会一直跟着一个人。”芽仔却只说了这一句。
……
第二天早上预约了线上看房，免得线下跑来跑去，阿布花钱给芽仔开通了权限，一进入看房系统，清清淡淡的花香味扑面而来。
香味并不浓重，其实刚刚好，只是阿布和芽仔的嗅觉都比较敏锐。
销售人员身着黑色制服，头发梳得整齐精神，是位中年女性，长相很柔和。先是夸奖了几句芽仔可爱，才为阿布介绍起房子来。
这栋房子是芽仔之前看中的户型，墙面乳白，带着一个小花园和大阳台。销售员说这只是个样板房，等阿布看中下单后，可以自由选择花和绿植的组合，物业那边会在他们入住前帮忙更换。
花园的样式也可以换。
销售员打开列表，上面一溜的照片，看得芽仔眼花缭乱。
房子里面则较为空荡，除了基本的家具和设施之外，没有摆放其他东西。面积足够阿布和芽仔生活。
阳台是半圆状，自带一个可以自由开关的天幕。一看到这里，芽仔已经能想象拖着小垫子谁在上面晒太阳的惬意。
总之，怎么看怎么喜欢。
回到虚拟花园里打滚，看得销售员心都化了。
可惜隔着屏幕，她只能眼巴巴看着过过眼瘾。有猫真好，可惜她还养不起。
还是能买得起这样房子的人才有底气养猫。
销售员脸上带笑，心中却惆怅地叹了口气。
却不知道阿布根本就是个穷鬼。
既然小猫喜欢，那么其他房子也就没必要看了，阿布直接定下。
不过不是全款买下的形式——他现在的存款只能接受分期。
以目前的月供，大概再有六十七年，阿布才能完全还清房贷。
真是只吞金兽。
少年蹲下，恶狠狠抓了小煤球一把。
之后没过两天，测试的结果就出来了，老板应该知道些内幕消息，阿布还没收到通知时，他就打通讯过来祝贺。
“行啊。我就知道没看错你小子。”普洛斯简直要笑开花了，“你和小范两个科目第一，远远出乎我们的预料。”
不只是考区的第一，还是所有测试报名人中的第一。
要知道一些贵胄子弟或出于家里安排，或出于试试身手，也报名了测试，拿到第一的含金量可不低。
阿布却很平淡，只“哦”了声。
“好好好，也就是我们这些老头子才会大惊小怪了。”普洛斯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小孩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有点装。
其实阿布不是装，是早有预料，做完题出考场的时候就知道成绩不会差。
又嘱咐阿布说，纸质通知书要等大概十五天送到手上，电子版之后就会发出，一些入学的注意事项上面都有。还说他在军校里有很多认识的人，如果入学后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找他们帮忙。
“工作室的事……”
普洛斯摆摆手：“放假的时候再来。之前不是挺好的？在光脑上帮我们画点图纸就可以，你们俩可是从我们工作室里走出来的，可不能给我们丢脸。”
“也别觉得欠我们人情。机会是现成的，成与不成靠得是你们自己。”
最后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像要宣布什么事情，等了等，却什么也没说，不知道再打什么主意。
阿布的入学注册表在成绩出来之后，已经被军部调走，变相提前毕业，不需要再去初级学校。学校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人，阿布抽了个下午过去收拾东西，就独自一人离校。
也不管通过测试、提前毕业在学校里掀起什么波澜。
虽然还有大概一个月才去军校，可阿布要赚钱养家，时间没那么宽裕，第二天就紧锣密鼓地收拾起来，准备搬家。
要离开廉租公寓，芽仔没忘了小弟，把大黄叫过来，问大黄跟不跟他过去。
“啊？”大黄惊讶又失落，问芽仔要搬到哪里去，听说好像是很远的地方，纠结了一阵，一咬牙，说要跟过去。
却拒绝了芽仔让他住在家里的打算。
大黄已经习惯了流浪生活，不乐意住在人类家里。
搬家机器人抵达楼下，引起很多人围观，对廉租公寓的住户来说，能够搬出去，哪怕是在外面租个房子，都是个大喜事。他们已经很久没看到有人搬家了。
阿布把东西一个个打包好，顶着众人诧异的视线搬东西，芽仔也不闲着，嘴里叼着些小玩具，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像个小监工一样。
离开之前还遇到了有过几面之缘的邻居。
邻居先是忍不住蹲下来，小心翼翼摸了芽仔两把，然后恭喜阿布，看得出发自内心。
阿布冷淡地点头，跟邻居告别，芽仔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偷偷嘲笑他，结果唇瓣一张，把玩具落到地上了。
“……”好蠢的猫。
一点一点把廉租公寓搬空，棺材大小的房子，重新回到空荡荡的状态，用不了多久就会迎来新的主人。阿布没什么留恋，默然关上了门。
所有都收拾完毕，一人两猫顶着其余住户复杂的眼神，驶向新家。
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搬家机器人抵达门前，带着花园的独栋大门是有点复古的铁门，透过门的缝隙，能清晰看见小水池和种满植物的花园。
好漂亮的房子。
大黄看得猫嘴大张，看了又看，才恋恋不舍跟芽仔告别，说想先去其他地方看看。
阿布提前绑定了信息，一靠近，大门就自动打开。清醒的花香扑面而来。
芽仔嗅了口，有点陶陶然，快要忍不出扑到花园里睡觉。想到这是新主人上门，要矜持，而且什么东西都还没收拾好——这一次，他要自己布置房间。忍住了猫性冲动。
机器人把打包的箱子放下，左侧探出一只机械手，把箱子一个一个搬到独栋正门口，所有都搬完了，阿布结清费用，机器人开始下一单工作。
房子里被物业提前打扫过一遍，还算干净，一些必备的家具零零散散摆着，看着有些冷清。
搬家咯，搬家咯。
芽仔跳到一个纸箱上，猫爪在密封的口处抓挠，又生出糯白的小牙啃咬，双管齐下，几下弄开了箱子。
里面装的是他的东西，全都是各种各样的玩具。芽仔一个一个叼出来，左看看，右看看，思考要放在哪个位置，以及如何摆放。
阿布已经挽起袖子开始工作，见状，毫不客气嘲笑小猫。
“反正用不了多久就全在地上，不如就放在箱子里，你要什么取什么，免得我打扫。”
是恶评！
芽仔捂住耳朵，根本不听。
他最后看中了客厅的一处角落，已经被阿布放了收纳箱。芽仔走过去，毫不客气推开。
“？”阿布挑眉，“小恶霸。”
恶霸猫根本不听人话，先叼起黑猫玩偶放过去，又选了只小鱼，看得出很有章法，并不是胡乱摆放。
可这猫还是个小强迫症，玩具叼了一半，忽然又觉得摆放的角度有点别扭，颜色也不和谐，怎么看怎么奇怪，气哼哼一尾巴把玩具扫捣。
这时候，阿布已经把其余东西都收拾好，只有芽仔的东西没动，抱臂站在楼梯上看他。
就看这猫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芽仔坐着休息了会儿，忽然起身，神经兮兮叼起小鱼玩偶扔到一边，低头咬住小球，放在客厅另一边去。
走了几步，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球推开。
“……”
本来还想帮芽仔，看猫的神经样，阿布决定还是不掺和了。
整个下午，芽仔都在那里摆弄玩具，把这个放这里，把那个放那里，放完了又不满意，重新换位置。
一直折腾，最后直接累瘫在地上。
可能实在很累，骂阿布不帮忙的力气都没有，吃饭的时候也罕见的老实，没有假模假样地挑剔。
阿布给他擦嘴擦围脖擦脚的时候，这猫半眯着眼，晃晃悠悠，差点没站稳。
最后还是他给安好了猫窝，抱着送到窝里，盖好被子毯子，抓了个小玩偶放在旁边，陪伴睡觉。
……
第二天，芽仔醒得很早。
或许是昨天睡得早，睡眠质量好，中途没有醒过，他现在精力充沛，出了猫窝走几步，忍不住蹦跶两下。
好像身体里装了个弹簧，不乱跳浑身痒痒。
从二楼走到客厅，再去花园看看，没见到人影，芽仔估计两脚兽外出买东西了。
保温仓里放着提前做好的早餐，芽仔吃得美滋滋，不一会儿就一干二净。
今天的胃口也很好，看什么都觉得好吃。
吃完后，芽仔跳到洗手台上，自助擦脸。擦完一蹬，跳到玩具堆里，左刨刨右挠挠，最后叼起了一个小黄球。
“喵~~”
球。可恶。
黄色。不好看。
芽仔恶狠狠盯着掌下的小球，像看到了生死大敌，喵呜呜叫着，尾巴垂下，慢条斯理扫动。
几秒的对峙，忽地一扑，狠狠咬下。
我咬咬咬咬咬——
就这么自顾自玩了一会儿，芽仔毫无疲惫，只觉得之前毫无存在感的角角忽然有点发热。
好奇怪。
芽仔停止游戏，想要去落地镜前看看角是怎么回事，视线忽然倒转，一阵头晕目眩。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之前爪爪不能掌握的小球，现在已经被握在手上。
第 25 章
这是……
瓷砖的凉意从膝盖渗进骨头, 向四肢蔓延。芽仔的视野忽然变得清晰，他此时一手撑在地面上，一手握着毛绒绒的小球, 呈现跪着的姿态。
握着小球的已不再是毛绒绒的猫爪, 而是纤长的手指，贝状的指甲盖覆盖在指头，蚌肉般的粉意藏在后面。
他化形了？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芽仔原地不动，懵了一会儿, 才逐渐回过神。
手指捏捏小球, 感受柔软却又富有弹性的手感, 抛开小球后, 他撑着手缓缓站起来。
忽然拔高的视线令芽仔有些不适应，侧身过去, 巨大的落地镜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镜中的少年黑发微蜷, 皮肤雪白, 浓密的睫羽掩住一双绿意深深的眼睛，眼睛圆润, 显得神情天真无辜。
背薄腰细, 皮肤的光泽有点像绸缎, 一看就是还未发育成的少年。
只是这少年头顶一对异类的黑角, 浑身□□，不着寸缕。
他身侧的一面墙打穿做成全玻璃, 现下清晨的日光透过玻璃照亮客厅, 与花园近在咫尺, 在这样的情境下赤身裸体，他却毫无窘迫的意思, 正大光明地舒展着身体。
芽仔习惯了猫形体，已经很久没有化成人形，现在突然变成人的样子，不免有一种初次化形时的新奇感。
他低头观察身体，觉得除了更瘦小一点，和阿布没什么区别，伸出手掌缓缓合拢又分开，逐渐熟悉这具陌生的身体。
脚掌接触地面，站了一会儿，凉意深深，芽仔偏头想去拿毯子，没料到还不熟悉运动神经，只走出几步，右脚没站稳，差一点摔倒。
好在及时弯腰，制止住下落的趋势，才没有在皮肤上留下淤青痕迹。
可恶！
虽然没有受伤，芽仔却还是气愤不已。
“都怪阿布没把地面弄好！”他嘟囔着。
要是每个地方都铺上暖呼呼的毯子，他就不会觉得冷，也不会去拿毯子，就不会差一点摔倒了！
两脚兽全责！
自顾自生了会儿气，芽仔决定不能就这么算了，得小小教训一下两脚兽。
搬进新家，得重新确认家里的地位！
镜子里的少年眼神微闪，勾起一个跃跃欲试的笑容，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邪恶气息浓厚。
芽仔知道要穿衣服，去阿布的衣柜里随便找了件穿上。由于体型差异，衣服较为宽松，走几步就要挽一下袖子和裤脚。
布料不怎么好，穿在身上磨得难受，颜色也单调，太寒酸了！
少年打开自己的小衣柜，眼巴巴望着里面五花八门的小衣服。可惜穿不上。
阿布再记一笔！
没让猫穿好衣服！
他抓了几个球，跑到花园里，找个了角落藏起来。就算化成人形，芽仔还是改不了当猫的习性，就喜欢躲在角落里阴暗偷窥，然后突然跑出来吓别人。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就等两脚兽回来。
……
阿布出门主要不是为了买东西，更多是想看看附近的设施如何。他很早就出门，走的距离比较远，直接走到军校门口。
尽管是军校，却没有严肃到在附近布置警戒线，乍一看和普通的高等学校一样，偶尔有老师和学生进出，身着黑色制服。
只看了几眼，阿布就转身离开。途中遇到了大黄，这猫找了个角落蹲着睡觉，被别人偷拍了还不知道。
这一片地带比之廉租公寓，当然各方面都很好，街道干净整洁、秩序井然，一点脏污都看不见。还有绿植覆盖，大清早的，喷雾机已经工作，植物幼嫩的叶片上挂着水珠，在阳光下泛着迷幻的彩色。
附近来往的人，衣着整洁，无论年龄大小，背部挺直，姿态充满自信，偶尔目光相接，便会露出彬彬有礼的笑容。一切礼貌都保持在合适的距离中。
大致把附近逛完，回去前，阿布去超市逛了逛。
物价比廉租公寓那边要高，却多了很多商品，食物的品质也更高一点。
阿布买了几条鱼，打算回去给芽仔炖鱼汤喝。他不清楚芽仔进入发育期后需要什么，但想来无论什么种族都需要吸收营养。
刷开大门步入花园的时刻，阿布眉心忽地一拧，身体微侧，伸手接住了一个球状物体。
从花丛里扔出，是芽仔很喜欢的毛绒球。
这种把戏经常上演，那猫似乎很喜欢丢东西砸到他身上，阿布偶尔会放水配合他，更多时候却会躲开，转而抓住作恶小猫戏弄一番。
今天却不一样。
花丛里蹿出的不再是小小一团煤球，而是一位姿容秀丽的少年。
看着十三四岁的年纪，微抬下巴，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语气傲慢。
“哪儿来的小偷？跑到别人家里，打算偷什么东西？”
趾高气扬的样子，像是下一秒不回答出来就要被他赶出去。
殊不知被他质问的人才是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
“……”
半天没得到答复，少年不耐烦：“嗯？”
“…小偷别倒打一耙。”阿布的视线落到少年身体上，已经洗旧发白的衣服包裹着一具年轻的身体，“偷我的衣服穿。”
第二个球砸过来，力道不重，阿布很轻易就接下来。他听见少年狡辩说：“什么你的衣服。我穿了，就是我的衣服！能被我穿，是你的荣幸。”
他揪揪衣领，像和衣服对话：“对不对。”
“而且我还没嫌弃衣服太难穿了呢。”少年鼻子微皱，表情很可爱。
神态和作为黑猫时区别不大。
阿布提起手里的袋子，发出摇晃的水声：“今天喝鱼汤，但是不听话的小猫不能喝。”
“我要喝！”少年立马放弃藏身的花丛，拿着最后一个球跑过来。
阿布提着袋子看他。
他哼道：“我现在可不是猫哦。”
不是猫同学跟在阿布屁股后面进了厨房，眼巴巴看着他倒出三条鱼，个个都很肥美，在水池里乱蹦，生机勃勃。一想到这三条鱼待会儿会进嘴巴里，不是猫同学嘴巴里分泌口水。
今天还是不叫大黄来吃饭了。
不是猫同学心想。
我一条，阿布一条，然后我一条。
这就分完了。
大黄就算来，也只能喝点鱼汤。
阿布起火烧水，同时处理活鱼。挣扎的鱼在刀锋下不敢动弹，看得芽仔手痒痒，很想伸手勾一勾。
像看出他的冲动，阿布头也不抬：“想喝汤就不准乱动。”
“……”芽仔撇了撇嘴，低声骂他一句，“臭两脚兽。”
现在的气氛还算和谐，腾腾热气间，芽仔忽然想起来，阿布对他变成人类似乎一点惊讶奇怪的情绪都没有。
“喂。你都不奇怪吗？”他忍不住问，伸手在阿布面前晃了晃，“看我的手，我现在可是人类哦。”
“只是有人形而已。”
步入探索星空的时代，加纳人发现了太多种族，奇形怪状的不少，有很多拥有类人的体态，似乎与加纳人在基因上具备一定相似度。少年时保持人形，成年后退化为植物形态的种族不是没有。
早在发现芽仔的智慧，以及能开口说话的时候，阿布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快到，他几乎没有反应，一张天真无辜的脸就凑到他眼前。
芽仔的人形还很小的样子，阿布开始思考之后的事情，譬如得给芽仔布置出一张人形能睡的床，得买衣服鞋子等等。
引起阿布关注的还有另一件事：“习惯吗？听说很多种族第一次化形之后会很不适应。没看到你在地上乱爬，真的很遗憾。”
想不到吧，芽仔得意地歪歪头：“我又不是第一次！”
阿布眯起眼睛，听见芽仔说：“要不是离家出走的时候遇到了事，我早就能变成人形，还用的着你们给我买盒子？”
他至今对盒子的事情耿耿于怀。
“既然可以化成人形。”阿布勾了勾唇，“那应该帮忙做家务，扫地拖地。你经常弄得到处乱糟糟，谁弄乱的该谁整理，不能偷懒。”
少年偏过头去，不接他话了。
阿布继续说：“还有盒子，你之前也说后面会把钱还给我。该考虑怎么挣钱。找不到工作的话，求求我，说不定会帮你找一找。”
话音落下，芽仔跟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低头摆弄毛线球。阿布盯着他，眼神含义颇深。
在他的注视下，芽仔突然转身，人形一化，松垮垮的衣物坠落，从中窜出一只圆头圆脑的小黑猫。
小黑猫“喵”了声，示意现在是猫了。甩甩尾巴，去其他地方玩耍。
阿布的视线追着他：“你就装死吧——以后总有一天……”
我-什-么-都-没-听-到！
芽仔抓出机械老鼠，打开开关，任由它火箭般窜出去。
什么做家务，什么找工作，什么赚钱。
那些都是什么？
跟猫有什么关系。
猫什么都不知道。
……
下午一辆运输车停在阿布门外，他提前预订的鱼缸和猫爬架准时到达。送货员按照阿布的要求安装好鱼缸和猫爬架，令有些空旷的一楼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鱼缸是长方形，靠在白墙上，注入新鲜清水，再将数条游鱼放进其中，接通电源，缸中幽幽的蓝光亮起，将水中的假山卵石和四处游弋的小鱼照得一清二楚。
猫爬架则位于左侧，共有六层，三根粗壮的白色圆柱将一切都连接在一起。
等送货员走了，芽仔立马问：“你还有多少钱？买那么多东西。”
他不傻，当然清楚这栋房子花费不低，本以为买了房子阿布就没钱了，已经做好会过一段苦日子的准备。没想到阿布不仅没有变穷，还有余钱买这些东西。
阿布调好鱼缸的灯光，呛他：“没钱，就把你卖了。”
“喵嗷——”芽仔脊背躬起，冲他哈气。
不过现在他有了新的玩具，乐于分享的芽仔立马叫来小弟，两只猫在猫爬架上上蹿下跳，跟跑酷一样。
芽仔越玩越起劲，大黄起先还很新奇，跑跳一阵，顿感疲惫。芽仔不许他停下，美其名曰“训练”，等他玩腻了，大黄累的够呛，已经瘫在地上瘫成一块猫饼。
芽仔却还是生龙活虎。
他跨过大黄，跳到鱼缸桌上，猫脸近乎贴在玻璃壁上，眼睛瞪圆，爪爪扒着鱼缸，一错不错地盯着里面的小鱼。
姿态神情可谓虎视眈眈。
猫味袭来，刚刚安家的小鱼嗅到了天敌的味道，立马躲进假山里不肯出来。
“喵！”芽仔不满地拍打玻璃壁。
快出来！
拍了一阵，无果，反而让小鱼更加害怕。芽仔郁闷地垂下尾巴。
他后脚撑着，扒住玻璃壁缓缓直立起来，站稳之后，探出右爪伸向鱼缸，企图捞鱼出来。
奈何不够长，整只猫站直了脑袋也才过缸面一点点，伸出的猫爪仅仅能在水面拨点水，根本伸不进去。
芽仔：“……”
低低的笑声自身后传来，他猛地一个后空翻落到地上，就见阿布不知什么时候从二楼下来，靠在沙发边看他，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
两脚兽指了指腕带：“我拍下来了。”
又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确实……有点小。”
一句话瞬间燃起芽仔的怒火，黑猫蓬松的毛炸开，几下冲到阿布怀里，猫猫拳伺候。
追着阿布连打带挠，大黄走了都不知道，直到阿布求饶去做晚饭，才勉强消停，气哼哼睡在料理台上。
阿布走到哪里，就睡到哪里，主打就是一个让他做不了饭。
加纳少年此刻是真无奈：“喂，我做饭给谁吃？你不吃饭了？”
他又不吃饭，向来喝营养液，这猫阻碍他做饭，除了自己饿肚子之外，还能有其他好处？
但以猫的脾气，现在恐怕也不会去分析利弊，好说歹说，才勉强让这猫消停了。
刚要烧水，腕带发出提醒，一个消息弹出来。
是范仪叔发来的。
第 26 章
他？
除了臭猫, 范仪叔跟他难道还有其他话题？
阿布顿了顿，本想无视，又怕是关乎芽仔的信息, 不情不愿地点开。
片刻后, 他关掉光脑，脸色黑沉。
对方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他搬家的消息，主动发信息过来不为别的, 说实在喜欢芽仔，想要给芽仔送礼物, 希望阿布能给他一个地址。
呵呵——
阿布阴沉沉, 瞟了眼正和尾巴玩耍的小猫, 忽然重重捋了他一把, 把小猫的毛发弄得乱七八糟，惹来芽仔不满的叫声。
他做梦！
……
不出意外, 收到了拒绝的消息。
另一边, 范仪叔自消息发出之后, 就盯着通讯界面，阿布给出回复的时候, 也是第一时间看到。
毫不留情, 冷酷的拒绝。
没留一丝余地。
范仪叔也不气恼, 在他看来, 阿布没有拉黑他，已经是涵养很好的表现了。
其实他知道阿布搬去了哪里, 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却还是犯贱般询问, 可能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
他也确实没事做。
收到了通知书，无需参加研考。负心小猫又跟着主人走了, 根本没想着搭理他一下。
除了窝在画室里整天画画，范仪叔也没有别的事情做。
现在连画画，也不知从何下笔。早上进画室，到现在滴水未进，画布却还是空白一片，未落一笔。
范仪叔的眼神变得幽暗。
新的通讯响了一阵，自顾自接通，熟悉的面孔跳出来，严肃的一张脸。
中年男子说：“家里在学校附近买好了房，地址和序列号之后发给你，你自己决定什么时候搬过去。”
范仪叔一哂：“等开学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用得着搬过去？多此一举。”
被小辈呛了一嘴，中年男子却不露怒色，神情平静，似乎只是来传达通知，实际并不关心范仪叔到底如何。
“随你。”男子淡淡一句，话头一转，“你跟普洛斯关系如何？”
谈到后面的话题，男子明显更有兴趣，不再是那张棺材一样的脸：“前不久他被军部聘为导师，自从之前被中心区驱逐，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进入军部。即便看不上他的性格，不得不说，普洛斯的确才华横溢。”
“他现在是军校导师，也是守望计划的主持人。”中年男子看着他，“范仪叔，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知道了。”范仪叔短促地说。
他心头烦躁。
每次家里打来通讯，说的无非都是这些话题——要跟重要人物打好关系，要凝聚声望……只有靠这些，家里才会接纳他等等。
可笑。
范仪叔主动挂断通讯。
他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家里。
说到这个词语他就直犯恶心。
他比集团的员工还不如，谁是他的家里人？
通讯挂断后，那股烦躁没有消退，依旧萦绕在心头。范仪叔独自生了会儿闷气。
忽然坐起。
等到开学，布伽涅尔势必要进校，那小猫怎么办？
……
另一边，阿布也陷入同样的烦恼中。
他收到了军部发来的电子通知书，上面附带一份供学生初步了解军校的文件。
上面无非是学校地图，每栋建筑的功能，学制，学费之类的东西。
阿布一眼扫过，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直到他看到最后几条，眼神忽地凝住。
比起普通学校，军校的管理更加严格，入学之后除非特殊情况，统一住校。只有假期时可以离校外宿，但也需要提前请假。
对阿布来说，其实无所谓，他一个人的时候只要有个床，住哪儿都没关系。
可他现在不再是独身一人。
还带着一只猫。一只非常不讲道理，非常娇气，非常神秘，非常坏脾气的小猫。
伸脚轻轻踢了踢小猫，阿布把规矩说了遍，又仿佛自言自语：“你现在可以化形，自己一个人生活肯定没问题。”
“我走之前把每天的饭做好……”
芽仔不干了，立马跳起来：“不可以！”
两脚兽怎么敢抛弃猫咪离开？
“我也要去学校里。”小猫无理取闹，跃跃欲试。他还从来没进过军校呢。
和普通学校有什么不同？
会有其他好玩的吗？
可要带一只猫进军校，自己又没有其他背景，有点难。
阿布难得头疼。
看他为难的表情，芽仔不屑道：“真没用。”
“我自己溜进去就行了。”
他能穿过窗户穿过大门偷跑出去，难道还进不了一个小小学校？
阿布却眼神一凝，厉声道：“不行！”
尽管知道自己的猫有些神奇能力，说不定真能溜进军校，阿布还是不想冒险。
所有军校都覆盖了深邃级别的探测器，一旦检测到外物入侵，守卫机器人会立即执行消灭程序。万一芽仔被捕捉到了，阿布连给他收尸都赶不过来。
而且就算混进去里，也没法一直躲藏，无论是随处可见的监控器，还是军官和学生，只要被发现了就逃不开。
一点一点给芽仔陈述利弊，阿布咬牙切齿说：“不想死就别作死。”
他恨不得把“不准偷溜进学校”灌进小猫的脑袋里，生怕芽仔背着他去作死。
现在是不得不想个办法把猫正大光明带进去了，不然阿布都不敢想芽仔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他自己是毫无办法，只能求助外人。
第一个想到的是老板普洛斯。
测试的事情也是他提前透露给阿布的，家世背景不简单，似乎本人也有些权力。
为了芽仔，阿布主动给普洛斯打通讯。
那边很快接通，听声音有些惊讶。
“怎么想到给我打通讯了？”
阿布快速把事情说了一遍，普洛斯沉默一瞬：“唔——不能把猫寄养到宠物店里，或者购买宠物机器人喂养吗？”
每年进入军校的学生数以万计，其中不乏有心爱宠物的权贵子弟，多数都遵守规矩。他没想到阿布主动找他，居然为的是这个？
那猫有这么可爱？
普洛斯纳闷。
他还以为阿布是想走走后门，提前得知一些情报。
阿布面无表情：“我离不开他。”
“……”普洛斯无语了，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你……”他难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叹了口气，“我也不太清楚这方面要怎么做，不过——你可以问问小范，他们家常年跟学校打交道，也许知道些什么。”
普洛斯知道范仪叔接触他的目的，作为朱令集团当家人流落在外的孙子，主动靠近他，无非是想打好关系，争取他以后重回军部，能够得到一些助力。
范仪叔本身能力不弱，普洛斯并不反感这种做法，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
现在自己看好的未来徒弟有事了，小范在他那儿得了不少好处，也该他回报。
范仪叔……
通讯挂断。
阿布沉吟片刻，果断给对方发消息。一点也不觉得还留在聊天界面的拒绝话语有什么尴尬。
那边似乎早就知道阿布会为什么，发来解决办法。
说军校最近几届一直在改革，为了防止频发的心理病，购买了不少小动物充当安慰官。第十六军校也设置了相关“职位”，他可以帮忙运作一下，让芽仔成为安慰官。
进学校后，除了偶尔需要给出问题的学生安抚，其余时间依旧可以跟阿布待在一起。
乍一听似乎是个不怎么靠谱的注意，阿布仔细一想，却觉得还不错。
安慰官看似儿戏，其实在军官序列中有一席之地，军部也会发给报酬。也就是说，他都还是个学生，芽仔就已经当上军官了。
而且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能大大减少芽仔暴露的风险。
不过范仪叔不是无偿帮忙，代价就是他得给地址，并且允许范仪叔寄送玩具，乃至上门看猫。
为了芽仔，阿布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了。
……
“军官？”芽仔听完，乐了，“我要当官了？”
他摇头晃脑：“那等开学之后，我是不是可以罚你？毕竟我是军官，你只是普通学生。”
果然以芽仔不走正路的脑子，很快就想到了那方面。
阿布冷冷一笑：“你试试。”
“嘁。”芽仔撇了撇嘴，化成人形，跑到鱼缸前看鱼。
阿布则回到光脑上，以防万一，还是需要搜寻相关资料。
他可不相信范仪叔真有那么好心，万一他打着把猫抢走的目的呢？
通过各种手段搜寻资料，看完之后，阿布不得不承认，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确实只有那一个。但是只靠普通人，显然无法拿到那个职位。
范仪叔承诺帮他运作……背景也不简单。
但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阿布摇了摇头，关掉光脑，刚一抬手，就看到不远处站在鱼缸前的少年。
整个人都要贴在上面了，白嫩的手臂没入水中，企图徒手捞鱼出来。
差一点，就差一点……
小鱼滑不溜秋，太狡猾了。
芽仔咬咬牙，踮起脚尖，每一根手指都在用力，恨不得立刻抓一条鱼出来。
“你在干什么。”幽幽的声音自耳后响起，阿布站在他身后，挡住了光线，脸色黑沉，一把捏住芽仔的后脖颈肉，“不准捣乱！”
“没有捣乱！”芽仔不满地说。
手被阿布捉出来，按住不能动，拿帕子仔仔细细擦干净。
芽仔很是幽怨：“你在鱼缸里养鱼，难道不就是想让我捞吗？不让我捞。知不知道对我的诱惑有多大？”
“不管怎么样，不准捞。”阿布说，“你想吃我知道买。”
可买来的跟自己捞的根本不一样！
两脚兽，你真的，真的惹到猫了。
你不会想知道惹到猫有什么后果。
芽仔一口气憋了半天，一直憋到晚上阿布进浴室洗漱，换洗衣物就放在浴室门口，洗完后就能拿进去换。
小猫盯了浴室门半天，趁里面的人洗澡，悄悄跑过去，把干净的衣服叼走了。
猫要让你光着出来，瑟瑟发抖，没有皮毛庇护，没有安全感的。
两脚兽，颤抖吧！
谁叫你惹到了伟大的芽仔大人。
第 27 章
原始星背向太阳, 陷入黑暗之中。以加纳政府的中心为起点，向西北方向行进，穿过三个碎行星带, 一片混乱无羁的星域便映入眼帘。
数十颗生机勃勃的星球在轨道上运转行进, 在它们背后，一片灰暗的迷雾之中，紫色的星球暗淡而神秘。
没人敢小看那颗没有光华的星星。
——那是幽灵帝国的首都, 毁灭星。
帝国是异族的国度，是混乱的、包容的国度。
千年以前, 异族互相征伐, 新建成的王盟上一秒还生机勃勃, 下一秒就化为历史的尘埃。没有文明可以长存, 那时候加纳人称呼这片地带为文明毁灭区。
直到皇帝的出现。
神秘的恶魔族数量稀少，却强悍无比。在皇帝的带领下, 扫荡整个西北星域, 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建立起长盛不衰的国度, 让无数桀骜不驯的异族以帝国为荣。
此刻。毁灭星，陨星宫。
天空是浅浅的淡紫色, 云彩之间, 泛着奇幻的光彩, 注目过久, 会令人陷入短暂的眩晕之中。
侍官莫斐尔穿过陨星宫外长长的甬道，夹道的垂星夜梦簇拥着这位年少有为的异族, 饱满的花枝目送他步入其中。
莫斐尔在书楼里找到林, 皇家的教师背对着他, 手里拿着一本纸质书阅读。
“林小姐。”侍官的声音不徐不疾，“卫队将帝国辖区内的星球和游荡带搜寻了一遍, 没有发现小殿下的踪影。”
说着，他从光脑上调出各区域的探查报告，上面的数据繁多复杂，却都指向一个结果。
林并不奇怪，她放下书本，送进木制书柜的缝隙间。
“他既然要离家出走，肯定不会让你们发现。”林了解她那位脾气古怪的弟子，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对搜寻抱期望。
黑猫圆溜溜的绿眼睛浮现在她眼前。
芽仔如果知晓卫队的行动结果，现在一定会很得意，露出他那对小小的尖牙。
莫斐尔叹气，柔和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无奈。
“本以为只是小殿下惯例般闹脾气，没想到这一次……”收回报告，侍官语调略带担忧，“小殿下现在一定已经离开帝国辖区，去往别的星域。可是就在殿下离宫后的第二天，星海风暴过境。殿下还未度过发育期，很有可能在风暴中受伤。”
恶魔一族虽生来与众不同，成年之后强悍无比，却也有漫长的孱弱期。
一般来说，未长成的恶魔会被拘束在毁灭星中，不能随意外出，直到他们摆脱弱小的躯体。
可帝国的王储与众不同，因其桀骜的性格，每每与皇帝发生冲突，抑或是突发奇想时，就会偷偷溜出陨星宫，乃至离开毁灭星。
卫队从一开始惊慌失措，到现在早已习惯。
陛下既然没有因此过于拘束殿下，说明殿下的实力足以他在外游走。
可现在，殿下第一次离开帝国辖区，甚至很有可能正面碰上星海风暴……
侍官好看的眉梢已经紧紧皱在一起。
林小姐漆黑的眼眸沉沉：“不用太过忧虑。我了解我的弟子，他不会有事。”
她淡淡的一句话，毫无佐证，却令莫斐尔忧心忡忡的眉眼放松下来。
他说：“当时距离风暴最近的除了帝国，还有加纳联盟。如果殿下在风暴中迷失方向，很有可能降落在加纳辖区之中。”
帝国与加纳的关系可不怎么好。
理由很简单。
一个是异族的国度，一个却是纯粹人类组成的政权。信仰理念不同，在历史、文化等方面多有冲突，加上帝国成立之初，曾因边界问题与加纳发生争执，当时大军压境，差一步就演变成举国征伐。
尽管现在保持和平，可谁也不能说平静的水面之下是否酝酿风暴。
帝国的王储流落加纳，如果被发现，最好的情况也是被政府控制起来，成为与帝国谈判的筹码。
林打断莫斐尔胡乱的思绪：“卫队先收回，暂时不用去加纳。我会与陛下商议。”
离开书楼，沿着彩色砖石铺就的长廊，再穿过空旷的失落广场，陨星厅就在眼前。那是帝国的最中心，无数政策谋划都在那里被裁决。
亦是皇帝的行宫。
皇帝不喜奢靡，陨星厅中，很难看到仆从的身影。厚重的红木桌前，皇帝正闭目小憩。
听到脚步声，他睁眼，一双泛着澄光的眼睛。
似乎早已知晓林的来意，他问：“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林：“莫斐尔说，芽仔现在很有可能在加纳辖区内。”
皇帝懒散的眼神忽地凝住，片刻后，他垂目。
“辉光此刻在原始星上，我会让他留意。”
陛下神色冷峻。看着他，林忽然露出一个短促的微笑，近乎大逆不道地询问：“芽仔以前只是找借口出去玩——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气成那样，居然离家出走了？”
“很好奇？”
林诚实点头。
“那小子——”言及那个成天捉弄他的小子，陛下罕见地黑下脸，“他让我给他找个妈妈出来。身为一只恶魔，他居然——”
得到答案，林的笑容扩大了。
恶魔是诞生于毁灭星辰的种族，并无亲缘关系，又哪里来的父亲母亲？
皇帝立芽仔为王储，也只不过因为他诞生时刚好被他发现，作为一名成年恶魔，为那幼小的星辰诞生护持过而已。
他勉强能称作芽仔的父亲，可又从哪儿给他变一个母亲出来？
想到那个时候的对话，皇帝就有一种怒气无从发泄的憋闷。面对芽仔时，他总是无奈又无语。
“我总不能跟他说，你是他母亲吧？”
林简直要笑倒了。
“嗯……等他回来，我会好好地教教他生理知识。”
他们都不是很担心芽仔的处境，即便幼崽弱小，也不是平常武器能够伤害的。
……
同一时间，原始星，第十六区军校。
矗立在黑暗中的钟楼顶部，普洛斯伸出手，上面握着一瓶烈酒。他对着夜空：“敬你。”
然后将瓶子对准身旁人的肩膀：“也敬你。”
瓶口处，烈酒的香味诱人犯罪。
他身边的人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推却：“去，去，把酒拿开。我还在服役，不能喝酒。”
“嘁。”普洛斯嘲笑他，“喝酒都不敢，还能做什么大事？”
他咽下一口，醇厚的香味在唇齿间爆开。
“就是这种味道。”他感叹。
身边人瞥他一眼：“你还没退役的时候，从来不敢碰酒。连别人送给你的酒心巧克力不吃。”
普洛斯注视着夜空，笑了：“所以我退役了。退役了，就可以喝酒。”
谁都知道说的不止是酒，可大家都清楚，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
普洛斯退役了，但又回到了军部，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回归。
“没想到你会选择我们学校。”身边人靠在栏杆上，吹着夜晚的凉风，语气有些感慨，“我还以为你小子一定会去中心区，在第一军校的开学典礼上出场，昭告你的回归，让那群人大跌眼镜。”
“我没那么无聊。”
“机械正处于迭代期，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涌现出什么怪物。”普洛斯看着酒瓶，“技术翻天覆地的时候，谁能抢先一步掌握技术，谁就能在接下来的对峙中立于不败之地——西北的边境最近不平静吧？”
身边人苦笑：“你也听说了？”
“帝国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最近蠢蠢欲动。要不是陨星宫按而不发，我还真以为沉渊对峙又要上演了。”
“所以政府那群人，就又想起了我。想起了那些如魔似幻的器械。”普洛斯说。
他的眼睛忽然泛出精光：“也许是察觉到了变化，最近有不少天才少年涌现出来。”
身边人知道他在说谁，他艰难地念出那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布伽涅尔。你这么看好他？那开学之后，我就拭目以待了。”
“还有朱令家的小子。”
“朱令煊？他不是去第一军校了？”
普洛斯嫌弃地看他一眼：“傻啊你。能沦落到这里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位大少爷。是老爷子二儿子的后代，从小养在外面，没有接回去。”
大少爷二号别说大少爷一号。身边人腹诽。
普洛斯这么一说，身边人也想起来了。他曾经在名册上注意到了那个名字，与其紧挨着的姓名也格外引人注目。
“还有翁三九。也是朱令集团的小子。”身边人叹了口气，为日后肉眼可见的斗争无奈，“两个没得到姓的公子哥，不好管阿。”
“小崽子们。”普洛斯忽地扔开酒瓶，“拭目以待吧！谁能在风暴中乘风而上！”
他握拳：“谁就能掌握下一个时代。”
……
小崽子们还不知道从来吊儿郎当的老板，居然对他们有那样的期许。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们恐怕也不会在意。
天大地大，没有猫大。
开学以前，除了完成工作赚钱外，阿布忙的就是芽仔的事情。
范仪叔果然拥有不小的权利，很快替芽仔安排好了。阿布只需要提交一份性格鉴定报告，芽仔就能成为军校里的安慰官。
伪造一份鉴定报告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所以说，都还没有开学，芽仔就已经成为了一名“军官”，而阿布还只是位普通学生。
“军官”蹲立在桌上，下巴微扬，神情严肃地看着阿布。
“士兵，我的命令你也敢拒绝？”语气非常威严。
“……”阿布没搭理他。
“士兵，无视长官命令，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阿布一把抓起猫，把他丢进沙发里，随后擦干净桌子。
芽仔在柔软的沙发里蹦跶两下，站定了，神情恼怒：“士兵——”
阿布掐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话。
“唔唔唔唔……”
“长官。”看他扑腾的样子，阿布松开手，他满是戏谑，“我无能。做不到。”
“要你有什么用！”军官的神情和他的毛一样黑。
“长官，能把你塞进安慰官里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想把小弟塞进去，实在为难啊！”
学校是下一块领地，芽仔本想把大黄带进去——身为老大，怎能不让小弟巡视领土呢？
可现在，计划中道崩殂了。
芽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阿布一眼，叫来大黄。
他特意用的猫语，不让阿布听清。
“大黄啊，接下来我将要去攻占一块领土。不过那地方很危险，就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芽仔语气沉重，“就不带上你了。你就住进来，替我守好后方。”
小黑猫义正言辞：“等我功成，再带你过去。”
老大！
老大居然那么为他着想，不想让他深陷险境。
大黄太感动了，他呜呜咽咽：“老大，你要保重！我等你！”
忽悠成功了。
还好大黄笨笨的。芽仔心里松了口气。
学校给各地学子预留了三天的开学时间，由于芽仔实在留恋这栋住了没多久的房子（还有没摸到鱼的鱼缸），阿布到最后一天才去学校。
此时老生已返校，大部分新生也收拾好住进宿舍，阿布提着行李箱背着猫包走进校园时，处处都是漆黑色的制服，显得他一身朴素格外突出。
芽仔睡在猫包里，用指甲偷偷拉开一个小缝，圆溜溜的眼睛贴在缝里，观察这座全新的学校。
比起两脚兽原来的学校，这里肉眼可见的大，目之所及，几乎看不见边界。
建筑更加宏伟严肃，以黑白为底色，椭圆身体圆眼睛的机器人在人群里穿梭，每隔三十秒，便有清洁机器人处理地上的灰尘。因此校园处处尘埃不染。
差别更大的还是里面的学生。
至少就芽仔肉眼来看，这里的人个个精气神十足。
学校里的免费住宿都是随机分配，有两人间、四人间和六人间。要想单独一个房间，需要额外付费。为了照顾小猫，阿布花钱升级了单人宿舍。
宿舍位于第三宿舍楼七楼，709号。
里面的装修和摆设近似于廉租公寓，面积更大，设施也更为完备。
阿布放下行礼，开始整理东西。
他的东西很少，只需要带一些必备的日用品。更多的却是芽仔的玩具——他装了满满一个箱子，那已经是艰难取舍后的结果。
“里面的玩具要我选一个丢掉，我一个都选不出来。”芽仔理直气壮地说。
阿布恐吓他，说要把玩具半路丢掉。可这箱子最终安全抵达了学生宿舍。
“好无聊。”芽仔跳出猫包，甩甩尾巴，“我要出去玩。”
“不怕被人抓走？”阿布头也不回。
“哼。”芽仔底气十足，“我可是军官，谁敢抓我？再说了，没人能抓得住我！”
我可是伟大的恶魔！
前面的话倒也不错，后面的就……
阿布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判断。
芽仔后知后觉，想起阿布无数次捏住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
“……”
芽仔气哼哼地跑出去。
黑猫速度极快，贴着阴影处跑动，眨眼间就跑出了宿舍楼，爬上一颗古树。
他睡在林荫簇拥的枝叶上，往下看，偷偷观察来来往往的学生。
在阿布原来的学校，他也这么干过。没有人发现。
可这次，有不少学生看到了他。
一只猫出现在学校里或许是件新奇的事情，至少每一个发现芽仔的人，都要跟同伴窃窃私语。没有同伴的，则打开光脑，试图留下终端。
猫不让拍。
像隐藏身份的明星一样，小猫藏得更深。
“啊……”学生只能遗憾离开。
跟猫斗？太天真了。
芽仔得意哼笑，歪头一瞥，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三名学生。
他的视线落在最右边的那一位身上。
……异常熟悉的气息。
芽仔嗅到了同族的味道，藏在爪垫里的指甲忍不住冒出尖来。
可他的同族不该出现在这个国度里——加纳与帝国，向来关系紧张。
像他变成猫无意间流落进来都算了，怎么还有恶魔主动伪装成人类来上学的？
第 28 章
被芽仔注视的少女和一男一女同行。
一头红发的男生神情懊恼：“该死, 我忘记交作业了——我的积分！”
他按着头，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叫。
身旁长发的女生见状幸灾乐祸：“差一分啊，那你计划那么久的假期泡汤了？”
“……”红发男松开手, 神情低郁, “我攒了好久，好久的积分，就差那么一分, 就可以兑换一次一星期的假——”
军校管理严格，除了法定节假日, 学生要想请假, 只有通过学习、竞赛等活动攒下积分, 利用积分兑换假期。
显而易见, 因为一个小疏忽，红发男的度假计划泡汤了。
“要是能交易积分就好了。”想起很久之前有一个学生的提议, 红发男悔不当初, 当时他只觉得那提议单纯吃饱了撑的, 现在才知道关键时刻能买到一个积分有多重要。
“是啊。”长发女生点点头，偏头看了眼身边的短发女生, “夏时积分那么多, 又不用。可以交易的话, 能赚好大一笔钱。”
夏时神情懒洋洋的, 敷衍地跟同行人聊了两句，顺便不怎么走心地安慰红发男。
快走到宿舍园区时, 身体忽然一僵, 一种毛骨悚然, 仿佛被什么怪物盯上的感觉萦绕在脑后。
夏时不动声色，跟同行人在宿舍园区前分手, 脚步一转，独自一人选了条冷清路走。
“怎么会有恶魔装成人类进学校呢？”询问声在耳畔响起，刻意压低的嗓音令肩膀一麻。
夏时定在原地，发现肩膀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团小小生物，轻飘飘站在上面，就像睡了朵云。
她偏头。
在发现是一头圆头圆脑的小黑猫后，警惕的眼神蓦地放松了。
“殿下？”夏时几乎立刻认出了小黑猫的身份，有些紧张地问，“您怎么在这里？”
不仅在加纳联盟的中心星球上，还在守卫森严的军校里！
如果被发现了——夏时不敢想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你认识我？”
本来想吓一吓同族，没想到反而被看破身份，芽仔很是奇怪。尽管他喜欢离家出走，却不常在陌生人面前出现——帝国人知晓王储的存在，却很少有人知道自家王储相貌如何。
更别说一眼就认出他来。
夏时点头：“我以前见过殿下。”
以前见过？
黑猫胡须抖抖，凑近了观察夏时的五官。本以为是个陌生同族，看着看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矮个子女生眼里包着泪，倔强地梗着脖子吸鼻涕。吸了两下，眼泪包不住淌下来，同时声嘶力竭喊起来：
“我不想学！就是不想学！”
“林——”她一下抱住眼前的老师，试图把鼻涕蹭到对方衣服上，“你把我丢开吧，随便丢到哪颗快死的星星上。我在上面重新长，是新生幼崽，不用读书——”
小孩子幼稚荒谬的话语在漫长的时光河流里流淌，再一次在芽仔耳畔回响。
“你……”芽仔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我记得你。你是第一个被林吊在书楼上打的幼崽——”
“之后每一届，林都要讲你的故事。”碍于夏时涨得通红的脸，芽仔没有把具体的内容讲出来。
也没告诉夏时，那天她哭着撒泼被打，一颗石头砸到她脑门上砸出一个鼓包。那并不是林小姐额外的惩罚，而是他看戏之后恶作剧的成果。
同族见面，气氛却有些尴尬。
夏时不想在她以前的糗事上打转，连忙转移话题。得知芽仔离家出走（很正常），中途遭遇风暴流落原始星（嗯…），找到一个怨种加纳人（？）当仆人。
现在大冤种升入军校，他作为新任安慰官（？？）走马上任，到学校陪读（！）。
短短几句话，夏时听出一身冷汗。
还好，还好——
这里面但凡一个环节出了错，她都不一定见得到芽仔了。
“你呢。”交代完自己，芽仔问起对方，“你怎么跑到加纳人的地盘上了。”
还是军校。
说起自己，夏时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声快速交代。
芽仔听完：“……”
厌学儿童长大了依然厌学——夏时不想学习，偷偷跑出来也打算离家出走。
她本来的目标是毁灭星附近一颗即将进入衰减期的星球，理想的计划是在星球上睡觉，等星球毁灭，装成一名刚刚诞生的恶魔幼崽出现。
计划很美好，现实却状况频出。
夏时同样遇到了风暴（…），被吹落到加纳境内一颗乡下星球上。本来打算伪装成人类，打打工摆摆烂，莫名其妙被好心的老板送进军校。
兜兜转转，还是要读书，读的还要更多、更难！
夏时神情平静，眼里是已经死了般的释然：“等我出去后，一定好好报答那位好心人。”
天呐，比他还惨！
芽仔不仅不同情夏时，反而听得很高兴，内心的小恶魔已经在捂嘴偷笑。
“既然我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进了这里，就老老实实的，不搞事情，争取早日离开军校。”他说的很是道貌岸然。
“嗯嗯。”
“还有——”小猫的尾巴拍了拍夏时的脑袋，“你能联系到陨星宫吧？”
夏时不明白他询问的意图：“能啊。”
小猫忽地张开猫嘴，露出尖尖的小白牙，语气威胁：“不准把我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原来是这个原因，夏时再次点头，这一次有些无奈，“殿下，您又跟陛下闹什么矛盾了？”
芽仔：“猫的事情你少管。”
可是殿下，你不是猫是恶魔呀……
夏时：“但是……”
芽仔警觉抬眼，但是什么？
“大公在这里。”
这一句平平淡淡的话，对芽仔造成的效果却堪称炸弹爆炸。
大公？！
黑猫瞬间炸毛，围脖嘭得涨开。
帝国内受封大公的只有一位，名为辉光的成年恶魔，帝国还未成立时，就随皇帝一同征战，可谓威名赫赫。
对芽仔来说，他的“威名”又有另外一番含义。
辉光大公表面一本正经，其实特别喜欢捉弄芽仔，手段还特别高超，芽仔防不胜防，报复又报复不回去。
经常吃瘪。
要是被辉光大公知道他在这里，不用想，肯定要被捉回去狠狠玩弄。
绝对不行！
一级警报拉响，芽仔赶忙询问大公的动向。
夏时老实回答：“大公目前是军部器械所的技术顾问，这段时间没什么动静，应该正和加纳人合作研究新一代引擎。”
什么鬼？
帝国大公跑去敌国军部了，还没被加纳人发现！加纳人是什么废物？
为什么没有抓住辉光，把他囚禁起来狠狠拷打，再用他和臭老大磋商谈判，狠狠敲诈一笔？太没用了！
芽仔恨铁不成钢，喵言喵语叫了好几下，夏时听得一头雾水。
总而言之，他现在不能在军校里横行霸道了，要小心翼翼横行霸道。要是不小心被大公发现，他的离家出走就要中道崩殂了。
离开之前，芽仔再次警告夏时，让她不准透露他的消息给别人。
夏时无奈点头。
……
芽仔心事重重，回到宿舍。到门口发现，之前另一只怨种两脚兽靠在门边。
发现小猫，范仪叔立马走过来蹲下，笑容变得真心实意。
可惜芽仔现在心情不好，没心思让他摸。一个优雅的撤步，跑进宿舍里。阿布正坐在床边。
两名人类的视线隐晦相接，一场交锋不动声色落下帷幕。
范仪叔：“学校给安慰官分配了专门的办公室，要去看看吗？”
办公室？
软趴趴的小耳朵立马竖起来。
见小猫似乎感兴趣，尽管不情愿，阿布还是带他跟着范仪叔去办公室。
办公室就在宿舍园区外的一栋功能楼里，房间不大，却铺满了柔软的彩色的毯子，各色玩具更是随处可见。
芽仔跑进去踩两脚，感觉脚下硬硬的，埋头一捞，捞出一袋新鲜小鱼干——这里面还藏了很多零食！
“喵~”
听到大公消息的沮丧瞬间抛之脑后，小黑猫兴奋地跺跺脚，跑酷般在办公室里乱窜，每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零食不停被搜寻出来，转眼就堆出一座小山。
看着最终成果，芽仔满意地点点头，甩甩尾巴绕着零食堆走了几圈，最后才施施然坐下。
看得范仪叔忍俊不禁。
“喜欢的话以后经常来吧。”他说，“这里每天都会补充新的东西。”
新东西！
有一种每天都去搜寻宝藏的新奇感。
不得不说，范仪叔真的很会拿捏小猫。
尽管没有成功摸到猫，可亲手布置的房间这么得小猫喜爱，范仪叔离开时心满意足。
阿布的表情却黑黑的，瞪了小猫好几眼。芽仔只当两脚兽又在发神经，根本没管他。
两脚兽只能独自生闷气，回到宿舍，在光脑上参加开学典礼的时候都没缓过神来。
第二天一早就要去上课。考虑到刚进学校，还不太熟悉环境，加上芽仔身份敏感，某种程度上算是混进来的，阿布没有带他去。
芽仔本来打算在阿布的班上惊艳亮相呢！
可惜碍于各种原因（现在要加上一个大公），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宿舍里，气哼哼抓着尾巴玩，一边玩一边骂阿布。
第一堂课在第三教学楼里上，说是课，其实是班级导师和同学的见面会。
机械系的人很少，每年新生最多不超过三十个。
走进教室，人已经来的差不多。阿布径直朝最后一排走去，路上随意扫了一眼，无视冲他微笑的范仪叔，大概十多个人。
他之后又来了两个人，这就是全部了。总共十六名新生。
大家沉默不语，没有闲聊，个个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教室里显得异常安静。
直到脚步声响起，一名金发青年大步流星走到讲台边。板正的制服被他穿出一种风流感。
“大家好啊。”
阿布诧异地看着他。
“我是你们的导师，普洛斯。”
第 29 章
普洛斯不动声色观察讲台下的学生们。所有人的信息他已经看过, 每个人都算的上天才精英，只是在他看来，比起中心区那些从小就学习训练的贵族们, 那样的“天分”还有不够。
臭脸小子坐在最后一排, 很符合他的性格。范仪叔坐在中央，身旁坐了不少人，不难看出以后众星捧月的态势。
光是看着, 普洛斯都替他累。
“首先，我要祝贺你们。能够考进军校, 无论通过什么办法, 你们至少都是优秀的。”
台下无人露出自傲的颜色。
“不过——”普洛斯微微提高声音, “那只是说辞, 并不值得你们骄傲。这里是十六区，原始星上的郊区地带, 郊区里的军校能有多好？相信你们当中不少人会这么想。”
他靠着讲台, 站姿很潇洒：“说的确实不错, 这所学校没什么好的。那你们就更要努力了，为了未来, 为了你们的天分不被埋没。”
点开教学光幕, 悬浮的屏幕上列出一条又一条规则, 以及满屏的数据, 关于机械系学生的未来发展情况。
能够考进机械系的人对数字敏感性都不会差，几乎只是扫视一眼, 已经足够他们攫取信息。几秒种后, 看完所有内容的学生有的面色凝重, 有的泰然自若，有的面无表情, 有的嘴角噙笑。
“不怎么乐观。对吗？”普洛斯将各异的表情纳入眼底，“为了不步你们前辈的后尘，你们得拼了命在军校里生存，用尽手段抓住每一次机会。”
“这是我作为导师，对你们所有人的劝告。”
接着，普洛斯开始解释具体的规则。
军校的教学模式与普通学校有所不同，年级不是严格的划分，有时候三年级的学生已经毕业，六年级的人还在上课读书。
归根到底，不同科系的修读课程有所不同，学生需要自己规划，以最佳方式在最短时间内修读完所有课程。
除此之外，学校鼓励斗争，几乎每个月份都有不同种类的竞赛开展，所有人都需要参加至少十二次竞赛，并且参与度要在50%以上。
修读课程，参加竞赛，根据表现，学校会发放积分。学生可以通过累计的积分购买假期以及其他东西。对于机械系的学生，购买一些特殊设备的使用权尤为重要。
总而言之，没人能在军校里摆烂摸鱼，就算没有一颗卷生卷死的心，也会被人裹挟着卷生卷死。
普洛斯说完就走，一套组合拳下来，已经有不少人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第二堂课也在这个教室，距离上课还有不少时间，待在教室里的人开始就近小声交谈起来，评估身边人是否值得交往。
独独阿布一人，双手环抱靠在椅背上，将下方所有人的动静收入眼底，神色无聊。
他确实很无聊。
听老板讲一通，看其他人的表演，还不如他被猫猫打一拳。
离开寝室没多久，阿布居然开始想念芽仔了。难道所有宠物都有毒药，一养就会上瘾？
“你是谁？”一道声音打断阿布的思绪。
他抬头，循声看去，发现底下一截阶梯上站着个皮肤苍白的人。明明矮阿布一头，气势一点也不逊色。
无论是询问的语气还是神态，都透露着不友好的信息。因为那人突然的动静，不少人明里暗里将目光集中过来。
无聊。
阿布内心冷嗤，面上好像没有看见那人，也没有听到询问一般，再次敛目。
毫无疑问的无视。
那人却也不恼：“我知道你是谁。布伽涅尔。通过测试进来的‘天才’。我是翁三九，以后请多指教。”
阿布看着他：“知道你还问？”
神色睥睨，好像翁三九是个傻子。
安静的教室里，突然多出一声淡淡的笑。范仪叔也在观察他们，阿布这么一噎，让他忍不住笑出来。
听到笑声，翁三九神色微暗。却仍是彬彬有礼地离开。
一场冲突看似还未上演就已化解，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应当不会是结束。
……
只有芽仔不知道。
待在寝室里的猫，无聊地把玩具玩了个遍，玩一个丢一个，很快没了兴致。
比起玩具，现在有更加吸引他的东西。
黑猫耳朵支棱，舔了舔爪子，还是耐不住，打开门偷偷跑了出去。
新地盘里有太多可以探索的东西，芽仔简直乐此不疲。
大部分时候藏在阴影里跑动，少部分和人正面撞上，也一点不慌。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两脚兽根本不敢说话。
这样一来，显得他好像是地盘上的老大，而那些学生是乖巧听话的小弟一样。
喵哈哈——
于是小猫得寸进尺起来，试图寻找恶作剧目标，途中偷偷丢了好几个学生石头。那几个学生一脸懵然，到处寻找凶手，却不知小猫早已溜之大吉。
不知不觉，芽仔走到学校另一边。绿植肉眼可见地多起来，水池旁一圈大大的花田，玫红色的花开得正艳，芽仔凑过去嗅嗅，被扑面的花香味刺得直打喷嚏。
远离——
小猫皱紧眉头，往后退。尾巴忽然碰到别的东西，他止住退势，往后一看。
发现是个棕色头发的学生，笑眯眯看着他。
唔——
芽仔缩了缩尾巴，莫名其妙有一种被人抓包的感觉。明明他没有做坏事！
“喵呜！”他率先发难，冲那学生险恶地叫。
“小猫？”棕发学生的眼睛也是棕色的，脸颊上还带着雀斑，“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他单膝半跪，却没有试图伸手摸猫。
“你知不知道，会在这里出现的，都是群不好的人哦。”
“不好的人”自我介绍道。
神经……
芽仔觉得他脑子好像有病，笑起来也怪怪的。
走到他身边，尾巴抽到他弯曲的腿上，又偏头观察了下，发现他还是笑眯眯的，一点也没有生气的迹象。
不和有病的两脚兽待在一起，会被传染的。
小猫尾巴一卷，呲溜跑远了。
棕发学生鼓鼓嘴巴，有些气馁：“小猫跑了。”
光脑那边弹出通讯，是同伴在询问。
【不是。你真跑了？】
【禁闭还没开始执行，你快回来吧。不然教官发火，我可不想替你收尸。】
……
遇到个神经病。晦气。
回去的路上，小猫骂骂咧咧，不住呸嘴。好像这样就能摆脱神经两脚兽了。
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朝着来的方向随便走。途中路过了教学楼。
阿布好像就在里面上课呢。
之前响起过铃声，两脚兽是不是下课了？如果他去等他下课，两脚兽一定会很感动。
说不定会露出什么有趣的表情。
芽仔点点头，肯定自己的设想，朝教学楼走去。还没走过去，迎面撞见两名学生。
他打算故技重施，昂首挺胸走过去——
却慢慢停下来。
一只白色球鞋抵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芽仔抬头，球鞋的主人一头银发，肤色苍白，眼睛是蜜糖一样的颜色。人却一点都不像蜜糖。
“这里怎么会有猫。”翁三九抬脚，轻轻晃了晃，小猫后退了点，没有踢到他身上。
跟在他身后的人偷觑了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回答：“也许是别人养的？”
“废话。”翁三九白他一眼，“除了是养的难道还能是偷跑进学校的？我问是谁养的。蠢货。”
见身后人露出艰难思索的表情，翁三九顿觉嫌弃：“滚。”
身后人忙不递后退，生怕这位少爷拿他撒气。
幸好有只猫代替他。身后人有点担忧地看猫，不知道这小生物下场会是什么样。
什么什么——
芽仔从他的眼神中品出了点意味。这是有人要欺负猫了？
好啊。
敢欺负猫。
芽仔一定会让对方知道什么叫后悔！
小猫细细弱弱叫起来，看了看被人类挡住的路，想要过去，却好像胆怯不敢，在原地徘徊。
“真可怜。”翁三九眯起眼，“不知道绕路吗？”
“好傻。”
语气很欠揍，芽仔都快克制不住想要挠花他的脸。
翁三九还不知道危险即将降临，继续犯贱，挪开脚给猫让出通行空间，却又在下一秒再次堵住去路。
幼稚地不得了。
小猫不再可怜兮兮地叫，压低身体，冲他哈气。
“想咬我？”翁三九挑眉。
挠死你！
芽仔忽地跳起来，身体里像装了弹簧一样，眨眼间跳到翁三九肩膀上。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爪子开动，刷刷两下，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好几道红色的痕迹。
“……！”翁三九没想到这猫真敢抓人，脸上的刺痛让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伸手想抓猫，被小煤球灵活躲掉，不由气急败坏叫道，“蠢货！快抓住他！”
跟班看得瞠目结舌，被他一喊，吓得一哆嗦，立即上前。
但笨重的两脚兽哪里是灵活小猫的对手，芽仔轻轻松松跳两下绕两下，就把两人绕的晕头转向。
就这样。还想欺负猫？
翁三九捂着脸，看到小黑猫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
“给我抓住他！我要把它丢出去！可恶的猫！”
“是。是。”跟班连声应和，跟在芽仔屁股后追。翁三九也在跑，可是体质不好，跑一阵就要停下来直喘气。
芽仔本来可以一跑了之，可恶作剧的瘾一上来就停不下来。两人追在他屁股后面，明明就差一点，却始终追不上。
跑动的路线逐渐偏离教学楼。
忽然，一名胸前别着银色徽章的教官站在他们不远处：“你们做什么？”
翁三九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教官。这只猫来路不明，个性古怪，无故伤人，我们抓不住它。还请教官处理。”
臭不要脸。
芽仔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明明是他先惹猫的。
“猫？”教官看了眼芽仔，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情，“你说要处理它？”
翁三九慢慢调整呼吸：“是的。”
教官笑了：“有意思。”
“它可是名军官，只受军部管理。谁能轻易处理它？”
翁三九懵了，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军官？？？
第 30 章
芽仔一战成名。
第二天, 军校里但凡有通过光脑阅读资讯习惯的学生，都知道军校里多了一只小黑猫。
到学校的第一天就跟一名新生打架，把新生挠得满脸花。消息灵通一点的, 知道新生背景不简单, 虽然姓翁，实际上是朱令集团掌权人比较喜爱的孙子。
机械科里的人都看到他脸上的红痕，肯定用过药, 现在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不难想象一开始的狼狈严重。
小黑猫居然敢挠他？
熟悉翁三九事迹的人, 惊讶于这猫惹了公子哥居然全身而退, 没有被赶出去！
不知从谁那里传出来, 小黑猫原来是学校里的新任安慰官, 属于军官序列，享受军官补贴。就算翁三九来头不小, 也不能明目张胆为难一位军官。
就算他只是只猫。
于是话题的中心从“翁三九被猫挠了”变成“猫居然能当官？”以及“安慰官是什么？”。
这项职位设立于一项不怎么正经的提案, 通过后, 只有少数军校认真开设。于第十六军校来说，早就是个埋进土里的职位。
现在被人刨出来, 擦擦泥土灰尘, 清洗干净, 重新亮相。
好奇。
实在太好奇了！
刚刚开学, 还没迎来恐怖的课程和竞赛轰炸，军校生们很有八卦的闲情逸致。
把“安慰官”这个军职翻来覆去研究, 还去搜索了其他军校的案例。
只停留在光脑上的记录显然无法满足他们旺盛的求知欲。很快, 有好事者组团找到了芽仔的办公室。
小小一间办公室, 门半掩着没关完。正面一扇长方形窗户，以军校生的个头, 贴着墙站，轻而易举就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五六个脑袋挤在窗户前，小心翼翼偷窥，生怕吓到里面的小猫。
他们小声嘀咕。
“没看到猫啊？”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小猫咪快出来！让我看看！”
“……小声点。”
忽然有人屏住呼吸：“诶——在那里，真的是猫！居然真的有猫！”
他还以为是论坛上的人瞎编的。以前不是没有过，闲着无聊编故事拿大家解闷，最后被人找到线下，狠狠揍了一顿。
“好乖……”原本低沉的声音夹了起来，“好想rua它毛毛。小毛咪~”
屋内的猫咪似乎并未察觉人类的偷窥，叼起一个小小的包装袋，两只爪爪拍拍袋子，似乎想要撕开它。
有人感叹：“就是它挠的翁三九？根本是胡说吧——是翁三九冤枉小咪。欺负小猫不会说话。”
有人赞同：“猫猫肉垫那么粉，那么可爱。怎么会挠人？”
总之充满了两脚兽的臆想和怪叫。
听得芽仔很无语。
他当然发现了那些蹩脚躲藏的两脚兽，一来他就发现了。只是芽仔沉迷于寻找零食游戏，不想搭理他们。
没想到这些两脚兽还能自娱自乐，说一些怪话。
芽仔抖抖耳朵，把找到的零食堆在一起。
不过都是些夸他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啦。
他左跑右跑，在毯子之间翻动，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最终把藏在里面的所有零食都找出来了。
大成功！
看着眼前的零食堆，芽仔很有成就感，尾巴高高扬起，跟鸡毛毯子一样。
“小猫真厉害！”窗外的两脚兽很捧场，小声夸奖起来。
“猫咪侦探就是最厉害的！”
没错！没错！
芽仔满意点头，瞥了眼窗户，看两脚兽眼巴巴的，施舍般丢出几包零食（他不怎么喜欢吃的）。
瞬间激起一片“啊啊啊”。
军校生们只想偷偷观察小猫，不打扰小猫生活，没想到居然被小猫投喂了！有一种被小猫选中的荣幸和惊喜感。
幸福感爆棚。
“原来如此。我悟了，大帅。这就是安慰官的真谛吗！”
这样的安慰官请多来点！
……
偷窥的军校生来了好几批。好在素质普遍较高，即便一直发出怪叫，也很守礼貌，只躲在窗户后面发癫。
正因此，芽仔并没有被看得不耐烦。
下课后，阿布来办公室接猫，身后跟着两名陌生两脚兽。
芽仔裹在毯子里，嘴里嚼着一个小鱼干，大眼睛睁着，好奇地观察他们。
左边的那个较瘦弱，头发金灿灿的，像是芽仔以前喜欢收藏的珠宝，只是笑容怪怪的。右边的算一个熟人，眉目俊朗，肤色较深，正是前一天拦下翁三九的那名教官。
芽仔走到阿布跟前，嗲嗲地叫了声。
他们都是谁——
阿布还没来得及介绍，左边的人已经迫不及待蹲下来，手掌举起，左右晃动，跟小猫打招呼。
“你好啊。”普洛斯笑眯眯的，“终于见到你了。被阿布藏着的小猫咪。”
还是让阿布脱胎换骨的小猫。
小小的身体，真是有大大的本领。
普洛斯本来就很喜欢这类毛绒绒的小生物，向来觉得一看到它们，什么坏心情都会烟消云散，是治愈坏心情的良物。再加上芽仔让阿布那臭小子变得有人样了，对芽仔好感更高。
第一次见面，就被小黑猫嗲嗲的叫声迷惑，叫得普洛斯心都化了。
他伸手，小心翼翼跟小猫接触。手掌刚刚摊开，芽仔的肉垫就踩到上面，轻飘飘的，又软又热。
“我算是知道你小子变化为什么那么大了。”普洛斯跟阿布说。
这么可爱的小猫，换了谁都得沦陷啊！
连向来严肃的教官的表情也缓和了，在小猫的碰碰蹭蹭下，普洛斯这位刻板守礼的友人忍不住露出笑容。
傻乎乎的。
这个安慰官，当得还算称职。
回到寝室，憋了一路的芽仔忍不住问：“阿布，他们是谁啊？”
看着不算讨厌，但他实在好奇阿布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人。
“工作店里的老板。另一个应该是他的朋友，我之前也不认识。”
不过现在都是十六军校里的老师了。
说完，阿布抓起芽仔的肉垫，抬起来看了又看。指腹轻柔地触碰，弄得芽仔痒痒的。
小猫收回爪垫：“说了没事了。”
又很得意地竖起尾巴：“那个两脚兽才有事。你没看见，他被我挠得可惨。”
还很骄傲。
阿布瞥他一眼：“看见了。”
确实很惨，痕迹好几天都没消下去。
这两天上课，翁三九走哪儿都顶着那张花花的脸，格外引人注目。
他有药，完全可以在第一天把痕迹消下去。
可翁三九自尊心极强，被一只巴掌大小的猫挠了，还得用药，嫌太过丢脸，只在第一天被迫用了点要，之后不管跟班怎么劝都不用。
他刻意顶着那张脸，每回照镜子都能看到上面的痕迹，就是为了始终牢记那几爪的屈辱。
绝对不能放过那猫！
他听说黑猫经常在上课时间去办公室，每回下课都直冲功能楼。回回连只猫的影子都没逮住。
论坛上却天天有人说被猫投喂零食。
几次下来，翁三九意识到那猫是刻意躲着他走。在跟班的口中发现，回回走在他前面接走小猫的人，居然是班上一位同学。
那个他一来就看不顺眼的同学。
跟范仪叔一样，就读同一所初级学校，通过测试进入军校。
似乎是普洛斯工作室的成员，和那位声名赫赫的大师关系密切。
进一步调查发现，那臭猫能够当上安慰官，居然是范仪叔的手笔。
他那位便宜哥哥……
翁三九已经把阿布视作范仪叔的党羽，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对阿布的态度越来越恶劣。
最开始还保持彬彬有礼的表现，几天之后，一点都不掩饰了。他的恶劣态度，班上同学都看在眼底。
一天下课，见阿布步履匆匆，翁三九冷笑一声。
他那几个跟班得到指令，瞬间跟上去，把阿布围住。
去路被堵得严严实实。
“据说布伽涅尔同学对机械很有自己的见解。正巧，我最近有不少疑惑，想必你能为我解答。”翁三九双手环抱，神情傲然地走过去。
还没离开的学生微妙地看着这一幕。
很像校园霸凌的开场。
不过几天下来，他们或多或少对阿布的性格有所了解，知道这位向来冷眼示人的同学并不好惹，随意插手反而容易引火烧身，索性旁观，看清后续发展再行动。
翁三九不打算让别人看戏，示意跟班把阿布推走，哪知阿布根本不用跟班们碰，径直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好。很好。
还算有自知之明。
翁三九神情阴霾：“听说那只黑猫是你养的。”
阿布淡淡看他，不说话。
翁三九忍住怒意，又问。
阿布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我不跟脑袋有问题的人说话。”
这一句话嘲讽意味十足，翁三九心头的火瞬间燃得更旺。他本来打算口头教训一下阿布，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这一下，却真有股打破那张冷脸的冲动。
跟班发觉他的怒火，不由苦笑，做好动手的准备。
哪知道翁三九还没开口，阿布就先人一步动手了——
拳风劲烈，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狠狠落到翁三九苍白的脸颊上。
翁三九被打得身形一晃，后退数步。要不是后面的跟班眼疾手快扶住他，差一点栽到地上。
跟班们动手，被阿布三两下解决。
整个过程下来，他神情始终轻松，眼神冷冷的，很傲慢，让人莫名不敢妄动。
翁三九感到脸颊刺痛，不用看，就知道肯定已经淤青一片。他捂住脸颊，神情阴沉，听见对面的人说：
“你最好别动他。”
“它？”翁三九冷嗤，“谁？那只猫？”
被人打了一拳，跟班们毫无还手之力，他却丝毫不觉得危险，神态和语气都充满挑衅意味，生怕没被人打死。
“你最好看牢一点，否则——”
又是一拳砸落。
翁三九企图躲避，没有躲开，又受了第三拳。
接连三拳，打得大少爷毫无反手之力，靠在墙角，才勉力支撑没有倒下去。
阿布居高临下，神色冷漠。
“你不会想知道后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