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营养液加更二合一)
此时此刻, 五条悟蜷缩在后座,正在用他那颗掌握着无数高阶数学原理的聪明大脑,思考制造时光机器的可能性。
‘苍’能的瞬移原理是制造多个对象之间的‘负无穷’, 压缩两个坐标的空间距离,达成瞬间完成位移的效果……既然能压缩空间的话, 进一步的压缩一下时间,要试试看吗……
辅助监督见他久久不抬头, 担忧道:“五条君, 身体不舒服吗?”
五条悟心如死灰:“好得很。”
有些人还活着,身体健康, 活蹦乱跳,但跟死了也差不多。
辅助监督扫了一眼手机上的讯息:“嗯……没什么问题的话,现在送你回高专了?”
“……不不不不不不——!”
得到了极其激烈的反对。
辅助监督:“?”
五条悟:“给我找点任务,最好是外派的,需要出差的那种, 出国也可以。”
辅助监督尬住:“就算你这么要求也……任务不是说有就有的啊。”
五条悟:“那就想办法制造点恐怖事件产生新的特级咒灵。”
辅助监督:“???”
一本正经地说出了大反派都不一定会讲的话!
“……总之。”五条悟说,“不能回高专,也别去高专附近,给我找点事做……”说着开始迁怒, “平时乱七八糟的任务不是很多吗?!怎么老子一想勤快就没了!”
辅助监督心里纳闷, 怎么就爱上主动加班了, 难道是被家里断了零花钱想多赚取些任务报酬?
对方这么要求了, 他也只好说:“那我帮你看看……”
一晚上,五条悟又接取几个本该分配给二级咒术师的任务, 辅助监督跟着加班, 等忙完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天边泛起雾蒙蒙的白。
街上零星几个早起的晨跑者, 东京正在睡眠中,再过一个小时,它睁眼变回人声沸腾的国际都市。
辅助监督放低驾驶座的椅子,撑不住困意,正在小睡。
而五条悟依旧非一般的清醒。
这也是当然的吧?
每次感觉困倦,就回忆起白天自己鬼使神差说的话,下一秒就尴尬且惊悚地清醒过来,从恢复正常到现在,手机叮叮咚咚响了几次,都是讯息提醒,一条都不敢看。
五条悟手持冰咖啡,靠着自动贩卖机,亮起手机屏幕。
消息按照时间排序,只看他同期们发来的,从旧到新——
【家入硝子】:【不来吃晚饭吗?今天应该没任务吧你】
【家入硝子】:【[图片]】
【家入硝子】:【再不来没了】
配图是一张照片,烤串色泽诱人,香气几乎要飘出屏幕,看草地背景是源柊月的后院,伏黑姐弟忙活了一下午的烧烤准备工作,成果颇佳。
几个小时后。
【家入硝子】:【不回消息了,清醒了是吗?】
一小时后。
【家入硝子】:【[分享视频]】
【家入硝子】:【杰建议我把这条消息发到高专大群里,你有什么想法吗?】
视频封图是他坐在教室的座位上,侧偏过头,和边上人聊天……不用看内容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说了一次又一次‘最讨厌你’。
【家入硝子】:【哦豁,这都没反应,看来是真醒了,耻辱到把手机丢了是吧】
与下一条夏油杰的讯息只隔了5分钟,应当是她把这条情报分享给了他。
【夏油杰】:【怎么样了?醒了啊?还记得自己干了什么事说过什么话吗?】
【夏油杰】:【没事,一辈子很快的,我和硝子都不会笑你】
他当时不敢看手机,盲目地跑任务,夏油杰的消息也没回。
于是——
【‘家入硝子’邀请‘五条悟’加入群聊】
【家入硝子】:【欢迎回来】
【夏油杰】:【欢迎回来】
到这里就结束了。
同期们的揶揄一如既往的高水平,点到即止的阴阳怪气却让人感觉浑身上下像有蚂蚁在爬,但比起最要命的一点,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源柊月自始至终没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也没在群聊里发言。
五条悟:“……”
怎!么!办!
哪怕发个句号也好,标点符号也能进行深度阅读理解,可他居然一个字都不说?
根本无从揣摩。
这是气惨了吧?
“……”五条悟陷入思考。
他叩了叩窗,笃笃笃,辅助监督迷迷瞪瞪地醒来:“怎么了,五条君?”
五条悟:“有没有那种能让人失忆的诅咒啊?”
辅助监督从昨晚就开始觉得他好怪:“呃……我想应该有,但不太好找。”
五条悟弯下腰,捡起来一个东西递给他——那居然是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棒球棍。
辅助监督眉头一皱:“这个棍子有什么特别……”好像也没看到咒力残秽,并不是咒物……
五条悟要求道:“用这个把我打晕,任务报告就写我被诅咒偷袭,不幸失去了一整天的记忆。”
辅助监督:“……”-
装失忆显然是行不通的。
五条悟对自己的演技心知肚明,也丝毫不怀疑源柊月的眼力,最好的办法是找个出国的任务躲上一星期,几天后话题更新换代,大家不约而同把他的事情忘掉,密封起来不提。
他在高专门口杵着,像无头苍蝇一样反复转圈,最后一咬牙,决定进门,直面一切。
逃避不是他的风格。
不知道算不算好事,夏油杰外务未归,教室里只有源柊月和家入硝子两人。
家入硝子:“早啊。”
源柊月对他微笑颔首。
“……早。”
五条悟说。
谁都没提他昨天的异常,贴心得不可思议。
夜蛾正道也觉得不可思议,最令他头疼的问题学生居然安静了两天,不顶嘴不找事,太过反常,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又在背地里憋个大的。
上课时,他几度观察五条悟,见这小子一脸心不在焉,好像很烦,正在纠结什么。
拥有丰富经验的夜蛾得出结论:八成是在想女孩子。
……嗯,也到年纪了。
他收起教案,离开教室。
夜蛾老师走后,教室里的氛围更为诡异。
但凡有个人主动提起‘哈哈你昨天好好笑’之类的话题,大家笑一下也就结束了,事主源柊月装聋作哑,目击者家入硝子怕他尴尬,贴心地当面提起,祸主五条悟不敢吱声,导致沉默得有些不同寻常。
源柊月:“有点事,我先走了。”
家入硝子:“拜。”
五条悟:“。”
对方把椅子推到桌子下,从前门离开。
等脚步声渐远,家入硝子终于转过头,说:“今天不怎么不说话,是哑巴了吗?”
五条悟装高冷:“咳。”
家入硝子:“就算不说,我们也都知道你最讨厌谁,哈哈。视频看了吗?以后会在你婚礼上循环播放哦?”
五条悟:“……”
要!命!
“别提了……”五条悟低头,羞恼中带着咬牙切齿,“完全搞砸了……他应该想跟我绝交……”
他们知道的部分是‘最讨厌你’,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糟糕的想法拉闸泄洪,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倾泻出来了,恶劣成这副德行,不被讨厌才奇怪吧?
“可我觉得你做的还不错。”家入硝子说,“既然都露馅了,不如问个清楚?反正以你的眼睛,完全可以看清人家对你什么想法吧?”
五条悟:“……看不清啊!”
如果能是轻易读懂的对象,怎么会下意识地、一次又一次地投注目光?太为难人了。
他走到窗口,教室位于二楼,今天太阳很好,校园内铺天盖地盖着金色的日光,源柊月正在楼下,踏着蜿蜒的小径,一步一步地往校门口走去。
五条悟盯着他的背影。
他可以赶上去,若无其事地拍一下对方的肩膀,说‘怎么不等老子’,然而此时此刻却孤零零地伫立在这里,他知道自己犹豫的原因——玩笑般的‘我喜欢你’当中,有没有百分之一的真心?
要问吗,怎么问才最得宜,如果得到否认的答案,又该怎么办。
对方的发梢晒成浅浅的棕色,仿佛能闻见蓬松的香气,风一吹,灌进他的短袖下摆,衣料贴近脊背,勾勒出削薄而修长的身形。
拒绝了怎么办?还能当朋友吗?……
源柊月的脚步忽然停下了,转过头,眸色融化进金灿灿的阳光里,眨眼间,精准无误地朝着五条悟所站的窗口望过来——
他只是很普通地回头,递来一个眼神。
五条悟却立刻动了起来。
撑着窗框,一个腾跃跳下楼,三两步跑到他的面前,他跑得太快,下意识的反应也太急,把那些困扰的、纠结的立刻甩到脑后。
还没琢磨出那百分之一的真心的可能性,人已经站到了源柊月的面前。
源柊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惊到,眼睛瞪圆,发丝被风鼓起来,像是某种毛茸茸的、随时准备迎风逃走的小动物。
“喂。”五条悟说,“……对不起啦。”
源柊月:“……”
五条悟:“……”
五条悟炸毛:“怎么不说话!好歹对别人的道歉有所表示吧。”
源柊月盯着他几秒,似乎是觉得他忐忑又抓狂的样子有点可爱,低头笑了下。
他的声音也带着点笑:“哦。”
五条悟:“‘哦’是什么意思!”
源柊月:“表示的意思。”
五条悟:“?”
源柊月:“对不起有用的话,要支票干嘛?”
五条悟震惊:“……原来是表示要钱的意思吗!”
从这句话开始,交流气氛似乎回归了从前的模样,围绕着安全的内容缓慢展开,插科打诨,脱轨的列车回归到原本的轨道上。
“我的院子被你弄坏了。”
“对不起了啦!老子会帮你弄回原样的。”
“想买一个新的餐车。”
“买,喜欢的都买。”
“还想买一套新的房子,院子好小。”
“……居然趁机得寸进尺了!好可恶!”
与以前不同却又别无二致的对话,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佐以笑容,活跃气氛。
彼此心知肚明的那个话题,无比默契地将它隐匿,不去提起,粉饰太平。
五条悟无声地笑了下,跟着距离源柊月几步远的位置,继续往前走。他的眼睛总为他收集过多的信息,而他的头脑又在关键时刻恰到好处的聪明。
不需要六眼分辨也能知道——
真情假意,本身并不重要。
是他不想改变现状-
院子门口,围着一圈人。
穿着黑压压的羽织,制式统一,像一群乌鸦将院墙包裹,表情也是整齐划一的严肃和冷酷。
——是总监部的人。
源柊月放慢了脚步,而五条悟主动迎了上去,嘴角牵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这么多人,来找事啊?”
为首的一级咒术师片山,主动迎上,递来一份调查文件。
除去先前那些‘弄虚作假’、‘不诚信’的控告以外,这次增加了几条罪名。
片山:“‘窗’亲眼目睹,并有其他证据表明,你在房屋内私藏特级咒灵,且你并未以任何方式报备该特级咒灵的存在……”
这特级咒灵指的当然是‘真人’。
特意让真牛去后山犁过几次地,果然被注意到了……果然,看来那只自然类的特级咒灵,一直在偷偷观察院子的情况,且它的能力能够骗过‘帐’的咒力识别,将自己伪装进森林之中。
源柊月满意点头:“嗯嗯对的。”
片山:“你的术式造物拥有‘控制人心’的能力,也并未见报。”
指的是魅惑香蕉炮能够勾引猴子和普通人。
源柊月恍然大悟,已经猜知道了对方的下一句,和这次的罪名——
“觉得我准备用术式造物控制天元大人?”
“你对天元大人的……”片山被抢了话茬,咳嗽一声,说,“……咳……合理怀疑你包藏祸心,妄图利用术式造物控制天元大人……”
片山一条一条陈述着源柊月的罪行,面对着接连的控告,对方一直不置可否,仿佛犯下错误、即将被问责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很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闲,甚至听困了,表情显得倦怠,边上的五条悟都比他看起来更上心。
让人不由觉得,他似乎早猜到今天总监部会来。
片山:“……奉总监部之命,对二级咒术师源柊月展开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
而在这句话话音落下后,这名从始至终镇静悠哉的黑发少年,脸色终于变了,十分难以置信似的,直直地望过来。
五条悟微笑,无比轻快地掷出一句威胁:“想死吗你们?给老子滚——”
“我们也是奉……”
“等一下。”源柊月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盯着片山的脸,说,“你再说一遍,刚才那句。”
片山:“请跟我们走一趟?”
源柊月:“前面的。”
他的声调十分具有压迫感,长而密的睫毛撑起眼睫,淡淡的阴影扑在琥珀金的瞳孔上,映出一点焦糖般的色泽。
这双眼睛仿佛能找到一切隐藏起来的伤口,将它们尽数撕裂。
片山无端生出了几分压力,语速也慢下来。
“奉总监部之命……”
源柊月:“再后面点。”
片山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努力使自己的声线保持正常:“……对二级咒术师源柊月展开……”
“就是这。”源柊月拍了下手,皮笑肉不笑道,“‘二级咒术师’是什么意思?我是没有通过一级咒术师评定吗?”
片山:“……?”
重点在这里吗?
“我想。”片山谨慎地说,“你的临场表现,通过一级咒术师评定,可能有一些难度。”
在评定现场召唤出了特级咒灵,虽然禅院家和他自己都声称这是外来闯入的咒灵和他无关,但这种情况下,总监部能批准通过才有鬼吧?……而且他身上还有那么多疑点、怎么想都……
片山看到他又若无其事地笑了下。
这个满身污名的少年走到片山面前,对他颔首,命令道——
“走吧,带我去总监部一趟。”
语气不像接受调查,倒像准备主动上门找麻烦。
……
但这麻烦没找成。
因为夏油杰出现了。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听到门外的动静,推开院子大门,扎着丸子头的少年带着招牌笑容,笑眯眯地登场。
“怎么这么多人啊?这是在忙什么?”夏油杰说,“方便让我听听吗?”
片山板着脸,将文件展示给他看。
夏油杰轻飘飘地说:“私藏特级咒灵?嗯?什么咒灵,长什么样子?术式如何?”
等片山加以描述,他就从善如流地说:“那是我的咒灵,忘记登记了,不好意思,我会补一份报告上去的。”
“他的咒力造物可以操纵他人精神?这个只对普通人有用,你们尽管去试。”
夏油杰三两句替他开脱得七七八八,而源柊月一脸坚定:“不,我要接受调查,带我去总监部!我要去跟他们聊聊!没错就是我私藏了特级咒灵,我不仅私藏特级咒灵我还——”
“……唔唔唔!!”
“不,你没有。”五条悟一脸冷酷地捂住他的嘴,转头对片山说,“喂听见没,这家伙是无辜的,你们该调查的是旁边那个怪刘海,重新去申请一张调查令。”
片山:“……”
夏油杰:“情况你也看到了,小源是无辜的,我想里面都是误会。”
五条悟:“再不滚就把你们腿打断。”
源柊月:“唔唔!……”他有罪!带他走!
情况一度变得十分抓马,五条悟和夏油杰一左一右地护在他身边,不让总监部的走狗接近他分毫,而源柊月本人正张牙舞爪地试图逃离桎梏,他非常乐意被总监部带走审问,认罪意识极佳,但是——
迫于两名准特级和五条家的压力,片山悻悻然地带着身后的咒术师离开了。
被捂住嘴的源柊月:“唔唔唔……!!!”
不要走!!
等到那些人走远了,五条悟才放开他,手指戳着他的额头,恨其不争地怒道:“你瞎认什么错!又想被抓走关起来吗,给老子抗争到底啊!”
夏油杰点头:“这次悟说的对哦。”
源柊月也怒:“你们没听到吗?他们居然说我是二级咒术师!必须得过去找那帮老东西要个说法。”
五条悟完全不理解:“二级咒术师怎么了,不就是一个等级评定,你还能在乎这种虚名?”
等级评定本身当然不重要,但成为一级咒术师有紫卡奖励。
新的强度卡,谁能拒绝?
源柊月:“我当然在乎,就不能在乎吗?”
五条悟:“那也不能以这种罪名被带走,他们会怎么对你,你不知道吗?那群老橘子可是超级丧心病狂的,你不会觉得你能比他们更过分吧?!”
源柊月:“我知道,不就是关起来审问吗?用刑讯手段给我上点心理压力,也就是不痛不痒的老几套无所谓——比起这个,明明是一级咒术师……”
“哈?!”五条悟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难以理喻的话,瞪大眼睛,咄咄逼人地发动连环质问,“你觉得不重要?被关在漆黑的房间里吓得瑟瑟发抖也可以接受吗?被他们虐待欺凌也能忍受吗?被认定为咒术界罪人也没关系吗?……”
他的声量越来越高,质问也越来越大声,于是源柊月也跟着大声反驳:“我说了!只是这种不痛不痒的程度的话——”
五条悟几乎是用吼的了:“那你就不能考虑下老子会不会担心吗?!你这个笨蛋!老子不想你难受啊!”
源柊月:“……”
五条悟:“……”
一怒之下……不小心……
说了不得了的话。
这句话拥有着出奇制胜的效果,使对峙的双方同时沉默下来。
夏油杰看看左边,再看向右边,两人各自做着手足无措的小动作,视线漂移,在空中漫无目的地乱飞。
一个用鞋尖踢门口的台阶,一个假装整理鬓角头发,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
“原来你会担心么。”夏油杰勾起嘴角笑了笑,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继续往火上浇油,“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乎小源。”
“……嗯。”五条悟别扭地顺着台阶下了,硬邦邦地说,“关心同学……关心朋友什么的,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大惊小怪什么……”
但他那缺德挚友,递来的根本不是台阶。
夏油杰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什么?你把小源当朋友,不是宿敌吗?昨天强调过很多次,我记得相当清楚,难道是我记错了……”
“对了,悟,能再表演下那个吗?”他清了清嗓子,拿腔捏调,“‘我最讨厌你了!最最最讨厌!’。”
五条悟:“……”
源柊月:“……”
啊啊啊啊啊啊啊闭嘴啊!!
第102章
半夜三点钟被迫‘夏油亦未寝’、被造谣和香蕉猴子有奇怪的三角关系、被迫成为盘猩教教主、明明没干坏事却被视作同党被迫分锅……
夏油杰受害多日, 以一句轻巧的阴阳怪气完成反杀,且是一记漂亮的双杀。
霎时间,鸦雀无声。
一边是沉默且呆滞的源柊月, 另一边是恨不得用苍和赫打穿地心穿越到地球另一端的五条悟,谁都不敢吱声, 一片叶子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清。
“哈哈,开个玩笑。”夏油杰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你们今天没任务吗?”
源柊月:“……没有。”
五条悟:“做完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夏油杰转身往院子内走去, “这次遇到了一只会领域展开的特级咒灵,所以消磨了点时间。”
源柊月:“抓到了吗?”
夏油杰:“抓到了哦。”
三人若无其事地把话题转移到领域展开上。
领域展开按照完成度, 基本可以分成三档:简易领域、未完成领域、完全体的领域展开。
简易领域经由大量练习能够习得,有时不需要刻意地调用,也会无意间使用出来——比如源柊月的‘随机模仿’。
被模仿者在他的僵尸咒灵面前只能打出对应植物的伤害量,从性质上来说,这是一种简易领域针对外来咒术师和咒灵的限制。
一如在他的房子里, 六眼的信息攫取也会受限。
目前,他的两位同期都在研习领域展开,希望得到灵光一闪的机会,将其彻底掌握。
“对了。”源柊月想到一件事, 问, “你的无下限……”
五条悟:“……嗯。”
源柊月:“哦……”
夏油杰:“?”
夏油杰:“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五条悟摸了摸鼻子, 试图糊弄:“也没……”
然后, 看到了夏油杰冲他轻轻抬起左侧眉尾,一种‘如果不说那我就提你不愿意提的那件事’的微妙威胁感, 他顿时咬牙切齿地转变话题:“……就是, 现在,我的无下限能够突破小橘子的简易领域了。”
原本能被源柊月简易领域穿透的‘无下限’术式, 随着主人实力的增强,成为密不透风的城墙。
“这样啊。”夏油杰了然点头,又熟练地进行了一个哪壶不开提哪壶,意有所指道,“感觉好久没听见‘小橘子’这个称呼了,还以为你要给小源换外号。”
五条悟:“……”
这究竟是挚友还是死敌?
引颈就戮的悲怆感和愤愤不平的恼怒杂糅在一起,五条悟满脸写着‘如果你想让老子死可以直接给老子一刀’。
夏油杰继续忍笑,将话题转移回来:“恭喜你,‘无下限’增强了,这是件好事吧。”
五条悟沉默:“这个……”
他懂什么。
那以后发生肢体接触的时候,不就没有不开无下限的理由了吗?而且以前的某些时刻又该怎么解释?……完全暴露无遗了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片刻,显然是同时记起一些事情,这该死的大脑总爱凭借关键词发生联想,越是警告它停下就越叛逆,非得把记忆呈送到眼前。
“……”源柊月开口,“确实是好事啊,说明你对领域的掌握更进一步……”
五条悟:“嗯……差不多吧……也就那样……”
这不尴不尬的一幕实在有点好笑,夏油杰忍不住吐槽:“你们两个接下来是不是对着说‘谢谢你的夸奖’和‘不客气’了,有必要吗?”
“……”
“谁问你了!”X2。
两人同时转向他,视线却在空中碰撞,今日以来一直不敢直视彼此,头一回真切地看清了对方脸上的表情。
‘原来他也在不知所措吗?’的念头顷刻间诞生。
忽然之间,没有那么尴尬了。
“又针对我?”夏油杰指了指自己,“很过分哦你们?”
五条悟:“那你忍着。”
源柊月:“那我给你道个歉?”
夏油杰:“不用,有点折寿。”
源柊月:“不过,说到领域,原来真的是无下限被你加强……我还以为……”
五条悟:“以为什么?”
源柊月:“以为我可能有‘无效化’之类的特殊能力呢,好失望。”
夏油杰欲言又止:“你的设定还不够多吗?”
【十影】拥有者、咒术高专学生、炸毁学校的问题学生、总监部准罪人……到底还想要多少?好多人啊!-
吃了闭门羹的一级咒术师片山,回到总监部复命。
和他交接的咒术师一看到他的表情,就明白了:“没成功?”
片山:“没……”
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你好运。”
片山回到办公室复命。
总监部的管理层名为‘总监委员会’,设六个常驻席位,均由资格老到、在权力中枢稳坐多年的咒术师出任。
而负责咒术界大小事务总决策、大方向的,是一月一度的‘常务例会’,共设十二席位,除却六名总监部高层,剩下六个名额均匀分配给御三家,四方分庭抗礼,又互相制衡,几百年来,一向如此。
片山跟随的是第二席,吉川先生。
他向吉川先生汇报了自己执行任务的失利情况和原因,对方并未发怒,只是说:“知道了。”
“属下深感抱歉……”
“罢了。”吉川先生说,“六眼那小子,还有禅院家,不是你能对付的,帮老夫约岩佐君喝茶。”
岩佐同样是委员会六席之一。
片山松了口气,立刻联系岩佐的助理,命人布置茶室,一边进行大小事务的打点,总监部看似毫无作为,但作为其中一员,要处理的琐事并不少。
等吉川先生和岩佐先生在茶室会面谈天时,片山站在屏风之外,沉默地等待着命令,也为谈话的两人守门。
谈话内容自然也流进他的耳朵里。
“那小子,真是‘十影’?”
“看禅院家的阵势,很像。”
“难怪直毘人表现得相当不满……”
“……还要继续么?”
“不怕得罪……?”
“……是为了大义,他们应该理解……而且这样并不算过分……”
“……我有个主意……”
说话声音渐渐压低了,几乎湮没在茶盏发出的窸窣响动中。
到后面,已经听不清内容,但片山知道,他们喝的是茶,谈的是大义,实际上……更像在讨论如何分割一个人。
一刀一刀,精密计算,敲骨吸髓,把他的价值全部抽空。
而那个被讨论的对象,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今天下午还惊讶地瞪着自己说‘我是没有通过一级咒术师评定吗?’——关注点很奇妙,想法格外单纯。
他大概想不到,有一群比他油滑年长太多的政治动物,正在虎视眈眈,试图将他分食。
片山不由自主对他产生了几分怜悯-
“任务报告我可以补,就说是之前外务时遭遇了特级咒灵……”夏油杰说,“但他们一定还有别的方式针对你。”
“有反抗的把握吗?”
源柊月撑着下巴,忧郁叹息:“唉……”
夏油杰:“很头疼?”
源柊月继续叹气:“是啊……”
夏油杰:“很少看到你这么苦恼。放心好了,我和悟都会帮你的,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
“问题不在这里。”源柊月苦恼地说,“我啊,必须通过一级咒术师评定。”
夏油杰:“……”
夏油杰:“你怎么还在惦记这个!”
源柊月继续说下去:“还有接下来的特级咒术师评定,也都得通过——总监部这副鬼态度,应该是不愿意配合我了,所以好头痛,我在想……”
夏油杰忍不住道:“你这种漏洞百出的情况,能不坐牢就不错了,居然还敢考虑……”
源柊月点头:“没错,正在严谨考虑直接篡位的可能性,这个总监部不听话,那就换我当总监部话事人,直接取代他们的党魁,这样一来就容易多了。”
“???!”夏油杰震惊,“你的意思是你要为了咒术师评级,对总监部出手吗?”
“嗯嗯,是哦。”
“……”夏油杰说,“你去看过没有?”
“而且已经准备了两套方案,可行性很高。”
“……”
夏油杰倒抽一口冷气。
他那热爱种田的同期居然又在计划谋权篡位,这个危险的家伙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如果别人说这种话,基本上只是口嗨,就社畜天天挂在嘴边的‘好想辞职’一样,辞职是不敢的,经济来源是不能断的——但源柊月言出必行的程度简直到了恐怖的地步,有事他真敢干啊!
夏油杰心想这可不行,得拉个人和他一起给小源进行一番心理疏导,劝他打消恐怖的想法,然而转念一想,目前在院子里的人除了他就只有五条悟,那人一听到谋权篡位的几个字怎么可能反对,绝对会立刻跟着小源行动,又出钱又出力疯狂倒贴。
所以,他刚站起来准备摇人,想到这一点又坐下了。
“但……”夏油杰说,“你得想想……”
而源柊月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说:“任务过程中遇到事情了?”
夏油杰:“……”
源柊月:“而且是让你‘保护弱者’的原则遭受冲击的不妙情况呢。又在纠结了?”
夏油杰无奈微笑:“……你……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
“有的。很多。”源柊月点点头,“就比如这件事也在某人的策划之中,试图动摇你的心态,而我还不知道那个某人是谁——不过,他注定失败,杰已经是一块成熟的橡皮了。”
夏油杰不明所以:“……橡皮?”
源柊月比划着,说,每个人都是一块长方形的橡皮擦。
有的橡皮会挨上狠狠的一刀,被切割成截然不同的样子,或许是三角形,或许是正方形,总之再也变不回去了;而大多数橡皮会不断和纸面发生摩擦,经年累月地产生碎屑,绝望的、痛苦的、麻木的,被磨平棱角,打磨成圆润光滑的样子。
源柊月:“你躲过那了一刀,所以开始在社会的打磨中不断生产橡皮屑了,恭喜。”
夏油杰欲言又止:“你究竟在恭喜些什么……”
但他还挺喜欢小源的奇妙比喻,顺着对方的话接下去,“被生活摩擦的过程一听就很凄惨,不断积攒绝望碎片,这样也是值得恭喜的吗?”
“当然。”源柊月说,“因为你不是一个人。”
夏油杰微微一愣,转过头去,发现对方正在摆弄两根草叶,似乎正在琢磨着编一个草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态无比理所当然,甚至有些事不关己,像从上帝视角给出解说——而他并不在故事内。
于是,夏油杰说——
“你也不是。”
“……”
这次愣神的变成了源柊月。
他几乎有些茫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半晌,才答道:“……哦。……嗯。”
“发什么呆?”夏油杰笑道,“既然都要当橡皮擦,你可不许逃避。”
“嗯……那我更像炸虾天妇罗。很喜欢在高温油锅里翻滚的感觉,令人着迷。”
夏油杰:“每个人的品种居然还不一样吗,那悟是什么?”
“……”
源柊月静默两秒,‘嘶’了一声,半天没答上来,显得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说: “这个嘛……”
夏油杰好奇:“很难以启齿吗?”
“倒也没有。”他坦诚地说,“我不知道。”
“……唉?”
他知道的有很多:关于总监部对他的意图,关于第三方即将采取的手段,关于禅院家的态度和想法,关于夏油杰犹豫的心态。
对存在情况客观而理智的分析,对棘手问题游刃有余地拿出解决方案,对每个人的位置和心理有着恰到好处的把握——以一种玩乐和游戏的态度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好像没什么能出乎他的意料。
在比喻五条悟时,搜肠刮肚,挑挑拣拣,选不出一个恰如其分的形容词。
源柊月对他摊手,微笑的样子仿佛在认输:“……杰,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但夏油杰隐约明白了。
“这样啊。”他温和地说,“那你高兴就好了——只要能达成这个前提,我无条件支持你。”
“‘暴揍五条悟一顿’这种请求也可以吗。”
“当然。乐意之至。”
“那请给我钱。”
“没问题。”
“我们去揍校长一顿,偷偷的。”
“好吧。他干了什么?”
“居然真的什么都答应……”源柊月摸了摸下巴,嘀咕着,眼睛原来越亮,“那——”
夏油杰察觉到一丝不妙,立刻打补丁:“……盘猩教教主不行。”
“没说那个。”
“好的,那么,除了那个都可……”
“我决心消灭总监部,杰,助我一臂之力!”
“……这个也不行!!”
……
两人有说有笑的景象,经由窗柩分割,被另一双苍蓝的双眸收入眼底。
“……啧。”
五条悟扒着窗口,偷偷摸摸,气愤无比,像一只阴暗爬行的男鬼。
“又不带我玩。”
“和杰待在一起总是那么开心,怎么碰到老子就立刻不说话了!难道真的喜欢杰吗?!”
第103章 (1400雷加更)
六眼拥有一种神奇的滤镜。
两人一边翻新着后院, 一边散漫地聊天。
——很有问题,借着工作的借口约会?
源柊月轻而易举地累了,且开始偷懒, 搬了把小椅子坐在边上督工,椅子边上放着两瓶宝矿力。
——什么意思, 牛郎织女?
夏油杰完成了手头的任务,调伏出咒灵继续工作, 两人并排坐着两天, 也不知道正在讨论什么。
——正事不干,光顾着你侬我侬?
……
短短半小时, 转换了数个片场,五条悟的状态从略感气愤变成酸得冒泡,而两位当事人还一无所知,他们正商量着把僵王博士放出来研究一下……
然后,以源柊月的运气, 经过三次抽卡,真把僵王博士摇出来了。
源柊月:“!!!”
糟糕!立刻开启后院保护模式。
然而夏油杰不慌不忙,调伏出那只能破壁的咒灵,自信道:“交给我吧。”
坐在僵王机器人头部的咒灵少年正准备按照程序攻击, 机械手还没落地, 看到那只曾经把自己抓出来的咒灵, 表情中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作为后院克星的僵王机器人, 突然调转方向,一脚迈出院墙, 向深山跑去……物理意义上的转身向山里走去!
作为僵王, 居然被吓到跑路。
源柊月:“……”
不是吧?
夏油杰召唤出蝠鲼,对他递来一只手:“快上来, 我们去追。”
源柊月双目燃起熊熊火光:“好!”
这一集名为《玩家反杀僵王博士》,所有PVZ玩家最爱的一集!
情况两级反转,僵王机器人转头在山里狂奔,而夏油杰和源柊月坐在蝠鲼上一路追赶,像两个普通人追着机甲砍,有种离奇的好笑感。
不久后,两人成功追上了僵王机器人,并通过规则咒灵把【源柊月】从驾驶舱里抓出来,回到小院。
源柊月盯着咒灵体的自己若有所思,对夏油杰说:“杰,你能不能把他变成咒灵玉吃掉啊?”
这样的尝试,此前当然是有过的,源柊月能不断生产咒灵,夏油杰能不断收服咒灵,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就能构成一个永动机,而永动机不存在,所以显然实验失败。
【源柊月】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立刻转头望向夏油杰。
他的情绪很淡,但成功用一张面无表情的咒灵脸,做出了眼巴巴望着人的感觉,好像正在祈求什么。
夏油杰顿时心软:“这个……不好吧。”
源柊月:“你试一下嘛。”
如果僵王博士能被夏油杰调伏,不谈它能拓展出多宽泛的实际用处,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爽。
毕竟,这可是僵王博士啊!
【源柊月】低下头,说不出的可怜无辜。
夏油杰从心软变成坚定,但是坚定地站在咒灵这边:“……不了。”
源柊月:“……”
好啊、比他还会装的人出现了,难怪说‘能打败我的人只有我自己’呢!
源柊月用三秒钟酝酿情绪,顿时挤出一副比【源柊月】更柔弱的嘴脸。
“杰。”他吸了吸鼻子,“你知道的,我从小离开了爸爸妈妈……”
夏油杰刚开始犹豫,听到他下半句,忍不住了:“……呃,但这和父母有什么关系?”
源柊月冷酷道:“居然骗不过去,那么,攻打总监部和吸收这只咒灵,二选一,你选一个吧。”
夏油杰:“?”
有这样道德绑架的吗!
他没办法了,只能抱歉地看向咒灵【源柊月】,低声说:“你也听到了,这是他的要求,我没办法……”
咒灵少年什么都没说,点下头,束着黑色长发的红绳尾端跟着晃了晃,像一只听话温驯的小动物。
夏油杰:“……”
救命,良心好痛……
咒灵操使面对前所未有的职业危机。
在他剧烈动摇的时候,一个人的忽然出现,打破了这份左右为难——
“喂。”五条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阴晴不定道,“聊够了没有?挺开心啊?”
夏油杰:“怎么了?”
他出现的瞬间,【源柊月】立刻抓住了夏油杰的肩膀,似乎又想把自己藏起来。
但五条悟扫了他一眼,像是想生气又忍下了,说:“那个归你。”
“这个归我——”他抬手勾住源柊月的兜帽衫的帽檐,说,“你跟我来一趟。”-
找了个方便谈话的地方,游戏室。
一路上五条悟都是隐忍不发的样子,像是攒了一兜的怒火要朝他倾泻,但真正坐到他边上时,他盯着源柊月片刻,似乎又没那么生气了。
真奇怪。一会儿下雨,一会儿天晴。
他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开场白:“那只长得像你的咒灵,为什么这么怕我?”
源柊月无辜道:“我也不清楚。”
其实他能感觉到。
像是存在某种奇妙的联觉通感,他隐约能察觉到【源柊月】的想法,比如说,他天然地喜爱并亲近夏油杰,与此同时,也并不害怕五条悟。
比起‘害怕’,更像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只好躲远一点。
“哼。”五条悟轻哼一声,说,“他那么喜欢杰,是不是说明你也对杰有非分之想?”
还是来了。
源柊月知道,以五条悟的性格,或早或晚,一定会开口质询。
他相当落落大方地笑了下,说:“五条同学,你是傻瓜吗?”
“你才是!”
“挡在我眼前的困难有很多。”源柊月心平气和地说,“无论是总监部的刁难,还是打败两面宿傩,都是相当棘手的问题,亟待我去解决。如果陷入一段亲密关系,心就有了偏向,很难头脑清晰地做出最佳决策。”
更重要的是——
“而且……”他说,“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我有必须回去的地方,应该……也有非见不可的人。”
已经是摆上台面的婉拒了。
而五条悟点头,紧张兮兮地追问:“什么非见不可的人?”
源柊月:“……”
等等、他真的听不懂吗?这说的很明显了吧?
五条悟:“是你喜欢的人吗?”
源柊月也不清楚。
他只是隐约有那么一段印象,但仔细想想记忆里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离开也就离开了……某种古怪的执念驱使着他一直向前进,去完成任务,可能是某个人,某些人,他喜欢的,眷恋的,绝对无法割舍的。
记忆和感情的割裂,略显诡异。他一直怀疑,也许是系统使用某种手段,强化他的情感,以加剧‘必须回家’的信念感,促使他完成任务。
“……可能吧?”他含糊地说。
五条悟如遭雷击:“你真有交往对象啊!!”
源柊月:“?!”
源柊月自证清白:“没有!”
五条悟放下心来:“……哦……单恋么?”
源柊月:“好像是……”
五条悟:“他不喜欢你?”
源柊月想了想:“……是的?。”
五条悟顺势点评起来:“说明那家伙根本就是个没品的东西,既然如此,你移情别恋,我看我自己就挺不错的。”
源柊月:“……”
源柊月:“不要。”
“不要?哼。”五条悟说,“好吧,过几天再来问你。”
仿佛只是个玩笑。
说完,他站起身,说:“走啦。下去看看那个咒灵版的你,说不定杰已经把他变成香蕉了。”
于是源柊月明白,他听懂了。
对方听懂那无声的拒绝,也知道禁区在哪里,站在封锁线前一动不动,半点不僭越。
五条悟问:“你打算怎么处理总监部。”
源柊月:“干票大的。要加入么?”
五条悟欣然:“好啊。”
两人就着总监部谈了片刻,五条悟分享一些他不知道的秘闻,以及委员会六席各自的站队倾向,禅院家最近的动态……他从不喜欢参与这些事,心里却明镜似的,清晰地映照出那些人的野心与贪婪。
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说:“喂。”
源柊月:“什么?”
五条悟:“那个,你有把老子当同伴吧。”
源柊月:“当然。”
五条悟:“杰也是吗?”
源柊月:“必须啊。”
他摸了下鼻子,问:“我和杰,在你眼里是一样的吗?”
源柊月沉默半晌。
他说:“……不一样。”
有了这么一个答复,五条悟相当知足,似乎连腰杆都挺直几分,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至于‘不一样’在哪里,是无需多问的,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对于送到他面前的一切,五条悟向来理所当然地对待,随意地取用、享受和浪费。而面前摆放着一整罐的蜂蜜,他却只拧开尝一点味道,甜甜嘴巴,再原封不动地封回去,前所未有的克制。
到这一步就很好了。
但鬼使神差的,他没什么底气地继续问:“那……我和你呢?”
——你对我的看法,与我对你的看法,是一样的吗?
源柊月一愣。
似乎不该回答,假装没听懂言下之意就好……
然而,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点了下头。
“……嗯。”
第104章 (专栏收藏加更二合一)
海水推着浪, 往沙滩上一阵一阵地扑,将银白的细沙浸染成深色。
面容精致、雌雄莫辨的孩子,身穿和服, 赤脚走上沙滩,径直望向坐在遮阳伞下的男人。
加茂宪伦脑袋垫在手掌心, 转过头,问:“见过源柊月了吗?”
他拥有一头雪发, 周身似乎笼罩着冰原般的淡淡雾气, 漂亮得像个小姑娘,一开口, 是属于男孩的声音。
“见过。”他说,“没看出来哪里特别。”
“那可太特别了。”加茂宪伦笑了笑,“他恰好阻碍了我的计划,不止一次,而在那之后, 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计算之中,哪怕是我,也无法立刻断定他的深浅、他的目的。”
男孩的脸冷若冰霜:“也许只是巧合。”
“次数有点多了, 哪有那么多巧合呢?”
“我不在乎。”白发男孩单刀直入道, “我过来和你谈复活宿傩大人的事, 这才是我们合作的基础, 至于其他的,我不关心。”
加茂宪伦:“里梅, 不要这么心急, 会跟你谈起他,当然是因为他和宿傩有关系, 你猜他做了什么?”
特级咒灵·里梅。
冰凝咒法拥有者,以一种特殊的手段受肉于人类孩童之身,不动用咒力与术式时,与人类无异,能骗过六眼以外的大部分咒术师。
“呵。”里梅不屑道,“区区高专学生,能对宿傩大人做什么?”
“可源柊月……”加茂宪伦伸出手,握拳,接着对他竖起食指和中指,那是个‘二’,他笑眯眯道,“已经私藏了两根宿傩的手指哦。”
‘诅咒之王’的手指流落在外,如同魔戒,会不断吸引咒灵的注意力,帮助服用的咒灵大幅度增强力量,给人类社会带来祸端,正常的咒术师,见到宿傩手指的第一反应,是回收并上交,重新加固封印。
咒术界一直在寻找彻底消灭宿傩手指的办法,然而过了一千年,依旧无解。
里梅当然不相信一名新晋咒术师能攻克困扰咒术师千年的难题,也不信以对方的实力,能对宿傩造成毁灭性的打击,饶是如此,依然觉得困惑。
他问:“他的目的是?”
加茂宪伦:“这也是我正在着手调查的。”
“……搞不好,源柊月的想法跟你一样,也是想复活宿傩。”
这个猜测,放在一名咒术师身上,显然有些过于大胆了。
里梅只把它当成玩笑,嗤笑道:“是么,那他应该立刻杀了总监部的人,夺取他们持有的手指,自咒术界叛逃。”
加茂宪伦无视他话语中的讥讽,耸肩道:“如果他能做到这一步,我们就必须招徕他不可了。”
“其实……”他说,“比起夏油杰,目前我对他的术式更感兴趣。”
咒灵操使的上限,是数以万计的咒灵。
而‘模仿’,又能够做到哪一步呢?能将‘六眼’、‘十影’、‘咒灵操术’全部集中于一人身上吗?
里梅:“你想夺取他的身体。”
“嗯,当然。”加茂宪伦虚伪叹息,“他的术式有多万能,发展空间多么巨大,不止我一个人看见。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被总监部盯上了。”
能够迷惑心智,强行植入信仰,以操控他人行为的‘魅惑之力’。
能够代替星浆体,使天元大人肉体年龄逆转五百岁的‘逆龄之力’。
无论哪样,都是成为当权者趋之若鹜的能力。
这两样能力,目前集中在一个十七岁的、没有背景的单薄少年身上。
“他很聪明,深知自己弱小,以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抵抗总监部的迫害,所以利用术式,伪装成‘十影’,求得禅院家的庇护;又与‘六眼’交好,利用‘六眼’对总监部的厌恶,得到五条家的承诺。
他们两家联合起来,确实能从总监部手中保下他,前提是……”
“他的行迹足够干净,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犯罪证据’。”
“但他又确实私藏了两根宿傩手指。”
说到这里,加茂宪伦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如同猎手精准锁定了猎物的要害。
里梅若有所思:“你要把源柊月私藏手指的事情,通报给总监部?”
“当然。”加茂宪伦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小聪明到此为止,是时候打破平衡的局面了,希望源柊月能承受得住。”
沙滩上狂风大作,飘来的云遮挡些许日光,使那银白绵软的细沙,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九月是台风天,气旋一路肆虐。
和服的袖口也被风卷起。
“要下雨了。”加茂宪伦似笑非笑道,“他能走出这场暴雨吗?”-
总监部下达了新的批捕令。
“无论如何,把他押回来。”吉川先生说,“否则你也不必来见老夫了。”
片山鞠躬:“是。”
片山拎着咒具,命令很快传达到其他同行的咒术师身上,其中一位凑到他的身边,两人一同低头疾行。
那人问:“这次是为什么?”
片山嘴唇微动,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私藏宿傩手指,疑似与诅咒师勾结。”
那人一愣,只叹了口气,惋惜道:“……听说,辅助监督都挺喜欢他,是个友善的好孩子。”
辅助监督一职,实为咒术师助理,和所有助理行业一样,需要24小时待命,随时注意情况,围着咒术师东奔西跑,享受的薪资待遇虽比普通社会人优越许多,却远不如咒术师本人。
咒术师们多脾气古怪,精力旺盛,为他们做后勤工作,不比伺候大牌艺人的明星助理轻松到哪去。
而源柊月对待他们十分有礼貌,经常送上伴手礼和关心慰问,不是多么昂贵的礼物,慰问也只是口头和动动手指发短信的事,但相较于其他难搞的咒术师,他的态度堪称和风细雨、温暖人心,辅助监督们私下对他是一致的美言。
那人说:“你说……是真的吗?”
片山警告道:“委员会大人们的决议,容你置喙么?”
那人立刻道歉:“抱歉,我失言了。”
片山:“这次我当没听见。”
在总监部面前,真假是最不重要的,结果才重要。
此次批捕,证据确凿,名目重大,于是,与片山一同前往的,还有特别一级咒术师·禅院直毘人。
禅院直毘人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颜色,兀自落于后座,面色沉沉,独自思索着些什么。
车窗的玻璃是浅浅的褐色,把天色过滤得越发阴郁-
哗啦啦。哗啦啦。
雨滴落到草皮上。
但不是雨,是橡胶水管里的自来水。
“杰,把这个可恶的咒灵拦住!”源柊月抄着水管,摸了一把脸上溅到的水,“居然搞偷袭,如此阴险狡诈,不愧是模仿了我的咒灵!给我等着!”
【源柊月】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躲开他的水流扫射,满后院乱窜。
看似你追我赶、互相偷袭,但完全是在玩,没有半分敌意。
夏油杰:“别打了,再打你的小喷菇就要被踩死了哦。”
源柊月:“无所谓反正它们也不值钱。”
夏油杰:“?”好过分。
源柊月追杀了自己一路,追累了,丢下水管,采取召唤大法:“五——条——悟——!”
五条悟:“老子来了!什么事?”
源柊月大手一挥:“GOJO一号机听令,把那家伙抓起来!”
五条悟敬礼,严肃道:“收到Captain!一号机立刻出发,准备起飞。”
夏油杰:“……”
好中二,好丢人,幸好这里没有外人。
推开门准备喊哥哥吃点心的伏黑惠:“……”
又默默把门关上了。
在GOJO一号机的帮助下,咒灵少年立刻被缉拿,源柊月把他揉圆搓扁使劲报复,五条悟站在背后,轻推墨镜,深藏功与名,一脸深沉酷哥样。
“喜欢偷袭是吧!我这边可是一力降十会……”
自己欺负自己的场面,十分诡异,但放在他身上又很正常。
不一会儿,咒灵少年消失了。
【它】与僵王机器人分开一段时间后,双方都会自动解体,源柊月还是没明白它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什么身份,但至少,掌握了一种无伤通关的小技巧,抽出僵王博士的影响被降到最低,不用火急火燎地、无比狼狈地抢救后院了。
源柊月仿佛对外界的暗潮涌动一无所知,偶尔跑跑任务,大部分时候种地开新植物,在小院内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僵王博士】的出现,意味着他植物卡池跟着拓深,又抽到了几样新植物。
很显然的,以源柊月的运气,开不到什么好东西。
比如【杨桃】。
一颗五角星上长了个脸,能往五个方向发射攻击力25点的星星果,有点可爱但相当没用,伤害量和功能性四舍五入是0,传闻中的1437大帝,名声主要来自整活。
比如【坚果墙】。
放在游戏里是挺有用的,但在现实里,这样一颗只有保温杯大小的坚果,能挡得住什么咒灵?
源柊月十分忧郁,与其寄希望于能直接抽出紫卡,不如指望他倒霉到再遇到几只特级咒灵,然后模仿特级咒灵的术式,后者听起来可行性高多了。
抽不出卡就去烦伏黑惠。
把他一头刺刺的海胆毛挠乱,念念有词:“借我点运气、借我点欧气……”
小孩哥不堪其扰,忍不住说:“与其指望这个,不如去浅草寺拜拜吧!”
源柊月:“不太行,我最近正在信仰基O教,每天睡前祷告,求主保守我。”
伏黑惠懒得吐槽他的弹性信仰了。
这是一个能把各路神佛当员工的逆天资本家,说世界上有那么神佛,职场饱和,应该鼓励他们狼性竞争,于是他一段时间信一个,哪段时间运气最好,哪位供奉对象的KPI就越高,其他的被优化掉,剩下的继续进行冠中冠选拔……
伏黑惠:“哦。”
“对了。”源柊月盯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下个礼拜不要来这里,在家里好好待着吧,津美纪也是。”
伏黑惠:“?”
伏黑惠:“为什么?”
源柊月:“我要出门一段时间。”
伏黑惠隐约能感觉到。
一个人出远门,总是会有一些预先准备,比如锁好门窗,把室外的花盆拿到室内,关掉天然气,给宠物准备足够的粮食,顺带放好干燥剂和防尘袋。
而源柊月也差不多。
整理好新买的餐车,封上车门,把冰箱里的短保食品吃掉,阳台上的花盆全部收起来,提前和每一个打招呼:要出门一段时间……
伏黑惠以为他是有任务在身,毕竟夏油杰和五条悟也经常外务,好几天不见人影。
周一早上,他背着小书包离开院子大门,略感不安地回过头。
天阴阴的,源柊月靠着门框对他挥手,笑得毫无阴霾,说:“拜拜。”
伏黑惠:“嗯、拜拜。”
实在无法解释那种奇怪的、不安的预感。
他说:“那个,哥哥……注意安全。”
送走了伏黑惠,源柊月继续着等待。
夏日的阴云预示着雷阵雨,丰沛的水汽经由蒸腾,闷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只觉得燥热。
而九月的阴天,气温降低,开始转凉,真正让人意识到秋天的到来。
笃、笃。
礼貌的敲门声。
紧随其后的,是一句问询——
“源柊月……”
来者还没表明身份和目的,源柊月已经打开了门,希冀地探出头来。
“你们可算来啦?”
片山一愣。
“是来抓我的对吧。”源柊月说,“我们走吧。”
前所未有的配合,第一次见主动往火坑里跳的人,他甚至伸出了双手,说:“要不要给我戴个手铐,增加点体验感。”
片山:“……”
禅院直毘人:“……”
什么人啊这是!?-
京都,总监部。
源柊月被禅院直毘人和片山押送着,穿越一道一道的障子门。
周围的光线也逐渐削弱,最外层的办事处使用电灯,而越往里走,便越黑暗,廊道里只有火折子点起来的灯,幽幽地照亮他的面容。
哒、哒。
黑暗的环境中,足音格外清晰。
他走进最里面的一间和室。
六角屏风切割房间,烛火与黑暗之中,源柊月缓缓前进,跪坐在最中间的蒲团上,移门在身后拉上,发出‘吱呀’的古旧声响。
他只能看见投射在屏风之上的人影,总监部高层们拥有相似的轮廓:长胡须、佝偻的背、挂不住皮肉的衰老骨相。
看不到脸,光凭那剪影,也能想象出他们的模样。
源柊月数了一下:一、二、三。三个人。
猜到了。
今天并非正式的联合审问,而是冠以‘调查’之名的谈判。
总监部的利益在总体上一致,面对外敌沆瀣一气,但内部又各有斗争,现在这三名高层先下手为强,想采取恩威并施的手段,将他先行拉拢……
难怪押送他的咒术师是禅院直毘人。
禅院家和这三人达成了某种交易,要求这三人在联审中将他保下,这样一来,关于他的利益分配从六席变成三席,直接原地加倍。
源柊月讶然,原来禅院家还没怀疑他的‘十影’身份。
哇,不是一般的笨比啊。咒术界被这群白痴掌权真的没问题吗?
他甚至能猜到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
目前这帮老东西故意装深沉,是想通过黑暗环境给他压力;
然后,第一个开口的会兜头给他扣下罪名,告诉他即将面临怎样可怕的刑罚,渲染气氛,故意描述得十分恐怖,未来无光;
接着第二个开口的唱红脸,说念在你年轻有功一时糊涂的份上,也不是不能给你机会,顺势提出交换条件……
好无聊。
像被剧透完全集的电影,看过全幕剧本,演员一抬手,他就知道台词和分镜的切换。
乏味、没劲。
还是抽卡有意思。抽卡的未知多么迷人。
“二级咒术师,源柊月。”苍老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十足威严,“你……”
源柊月:“?”
二·级·咒·术·师。
他顿时气笑了。
再见。
不想当按部就班的演员了。
“等一下。”他抬起头,蓦然打断对方的话,“我问最后一次,一周之内,能否让我拿到一级咒术师证明?”
“……”
屏风后的三人愣了愣。
他们完全想不到,这个年轻人会在这种场合下说这种话,深觉可笑,又认定这是他的挑衅——
“小子,你还不明白,你目前面临的指控代表着什么。”
“勾结诅咒师、操控盘星教、私藏宿傩手指、私自持有特级咒灵……”
“你可能会被宣判……死刑!”
‘死刑’两字如同一记重重敲下的法槌,威严无比的宣判,掷地有声的力量,能吓得任何一个年轻咒术师魂不守舍。
他们看见,原本怯懦的、垂首跪坐的少年,抬起头来。
“……死刑?”源柊月把这两个字念了一遍,声音含笑,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不错。”
他的眼睛并非纯然的金色,瞳仁中央呈现出清透的琥珀感,这令他的神情通常显得柔和而无害。
而他看过来时,视线冰凉而刺目,像割开黑夜的列车车灯,照得人无所遁形。
他粲然一笑,清朗明媚,礼貌万分——
“我宣布,你们死了。”
术式·随机模仿者!
……
“轰!!!”
一声巨响,总监部大楼摇摇晃晃,桌上的玻璃杯站不稳摔到地上,听令乓啷地碎了一地。
“怎么了?”
“是地震了吗?”
“没有地震播报,总之先出去……”
“好像有咒力波动……”
日本位于地震带上,三月、九月节气变化,地震更是多发,普通的国民早已习惯,而咒术师们更是训练有素、有条不紊,慌张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钟。
很快,他们发现,并不是地震,这震动来自大楼本部。
是谁敢在总监部如此放肆?!
……
禅院直毘人和片山在门口驻守着,门没关,室内的对话落进耳中,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在源柊月掷下那句话后,他们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
暴烈的巨响!
明亮的火光、冲天的烟雾!
爆炸发生的瞬间,禅院直毘人和片山以咒力强化躯干,并没受多严重的伤。
在第一波冲击过去后,小半层楼化作废墟,灰暗之中,烟尘漫天。
片山咳嗽两声,立刻冲回和室。
“吉川先生……!”他焦急地喊着,很快锁定了目标,“吉川先生,您……这……”
很难相信眼前的景象:三名总监部高层伤得很重,奄奄一息,无力地躺倒着。
可门口驻守的两人又恰巧安然无恙。
难道是长久脱离高压的环境,令他们失去了战斗本能,以至于根本挡不下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又或者是源柊月额外对这三人做了什……
搜寻一圈,人影消失,像一滴水融进水里。
对了,源柊月又去哪里了?!
禅院直毘人面色阴沉:“他人呢?!”
片山下意识道歉:“抱歉,我这就去找……”
他立刻通知同僚,将受伤的三位高层紧急送去治疗;然后带着人把总监部上下和周遍翻了个遍,杳无音信。
得到结果的禅院直毘人,脸色更难看了。
罪人之身、调查时打伤总监部高层、畏罪潜逃……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
笃、笃、笃。
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大门,被敲响了。
工藤新一打开门,看到一张眼熟而略显狼狈的面孔。
这名少年出现在他的面前时,永远光风霁月,文雅而体面,而此时,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下巴沾有一块不明污渍,还有细小的伤口。
细长的、刚愈合的伤疤鲜红地印于他的眼下,像一道漂亮的纹身。
“嗨。”源柊月有气无力地对他挥了挥手,“工藤君,能收留我几天吗?”
“作为交换,我教你反转术式,怎么样?”
“什么!原来你也会吗?”
“目前还不会。不过学一下很快的,应该不难。”
“不要随便给这种没底气的承诺啊!”工藤新一吐槽了一句,视线和话题都回到他身上,“我目前住在叔叔家,我家里空着,可以暂时借给你住……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源柊月想了想:“嗯,小有困难吧。”
工藤新一:“有能帮到你的地方吗?……”
他给源柊月倒了杯水,示意他进来聊,忍不住感慨道,“这是经历了什么?任务吗?你们咒术师可真是……”
“其实也没什么。”源柊月愉快地为他指正,“我吧,运气不太好,刚刚不小心炸了个楼。”
工藤新一:“炸楼?”
源柊月:“是的,很无奈。”
工藤新一唏嘘:“要赔很多钱吧……能报销吗?”
“不能。”源柊月无奈叹气,抱肩摇头,“所以没办法啊,我真的不愿意赔钱,这下只能……”
“只能?”
“……只能从咒术界叛逃了!”
在工藤震惊万分、传达着“你在逗我玩吗”的神情中,源柊月恍若未觉,微笑着继续说下去——
“从今天开始,我是诅咒师。”
“马上就要开启崭新的职业生涯了,这份新职业莫名感觉很亲切,还挺期待的!”
“……”
“……欸?!!!!”
……
【二级咒术师源柊月,多项罪行败露,铁证如山……9月23日下午5时34分,重伤三名总监部高层后叛逃。】
“嘟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打不通的电话,反反复复的电子提示音,像一个诅咒。
“开什么玩笑?!”五条悟咬牙切齿,“那家伙怎么可能无端伤人叛逃?!”
第105章 (长评加更二合一)
源柊月重伤高层、叛逃的消息, 很快传播开来。
三名高层差点没抢救回来,一整层化为废墟,如果不是每一次的建筑结构都特意增设了不同类别的加固封印, 整幢总监部大楼都会在爆炸中化为乌有。
除此之外,还有乱七八糟的罪名:勾结诅咒师、私藏宿傩手指、私藏特级咒灵、操控盘星教……
高层在春秋笔法上向来绝妙, 事实是‘提供星浆体替代解决方案’,在有需要的时候, 也可以是‘利用术式造物, 精神控制盘星教普通教众,追杀星浆体策划多起事件, 找准时机献上药物,以达成利用造物谋害天元大人的目的’,天元大人受害与否,有待商榷,重要的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比源柊月本名更长的是头衔, 比头衔更长的是罪名,经过一通颠倒黑白,一下子从‘前途无量高专学生’跻身‘居心叵测可怕诅咒师’的队列。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像是突如其来的落雷, 把所有人都劈晕了。
“是真的吗?”
“源前辈怎么会做那种事……”
“一定有误会对不对?
面对学生的连环提问, 夜蛾只能保持沉默, 告诉他们:“我不知道, 等待总监部的进一步调查结果。”
当着夜蛾的面,大家尽管不满, 却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夜蛾老师并不能参与总监部的决议,仅是通知他们这件事。
气氛前所未有的低落。
换做平时, 训练课结束后,一行人会有说有笑地从高专折返回小院,讨论晚餐吃什么,拿起手上的工具为尚未修缮完成的墙面添砖加瓦。
或许有人会接到辅助监督的临时任务通知,抱怨着又要加班,匆匆忙忙换上室外鞋出门,其他人幸灾乐祸地说‘加油哦’,然后调侃院子主人——“开业这么久了还没客人,你有什么思路吗?”。
而源柊月摆摆手,忽悠道:“我们走的是高端定制路线,豪华会所,VIP预约制,不着急。”
‘小源农家乐’开业那么久,也就骗了一个禅院直哉进来消费,POS机的刷卡记录四舍五入为零。
前些天,夏油杰和五条悟大打出手,清醒漂亮的后院一度沦为废墟,它经过数日的抢修,逐渐恢复了原有的风貌……此时此刻,看起来却无比冷清。
天空中盘旋已久的乌云,似乎飘到他们的头顶,投落下一片茫然的阴影。
“……源前辈让我把餐车刷成粉色。”灰原拿起了油漆和滚筒,率先开口,“拖了三四天了,得快些完成才行!”
家入硝子:“嗯……我也答应了帮他整理仓库。”
都若无其事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明明不止一次地当着他的面说‘再不发工资就不干了’。
千手向日葵微笑得看着这一切,有节律地、轻轻地左摇右摆,哪怕主人离开,照旧履行着守护后院的使命;前庭的猫尾草也不知道自己被丢下了,在小水塘里悠闲地漂浮……
“……”七海建人忍不住说,“其实,我有一个猜测……”
其他人不约而同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望向他。
“众所周知,源同学有两个爱好,绝对不可能舍弃:一是抽卡,二是种地造房子。”七海声线平稳,冷静分析,“如果他真的叛逃了,怎么可能会舍弃一整个后院的植物,以及他最喜欢的猫尾草?”
七海所说的,是所有人的心声。
后院的方格草皮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奇形怪状但可爱的植物们。
“所以源同学不可能叛逃。”
七海缓慢而谨慎地说下去,给出他的猜测:“以及,结合那些之前闻所未闻的罪名,我认为……”
“——认为小源没有真正叛逃,是总监部自导自演了一场戏,把他关起来了,对吧?”
夏油杰接上他的话。
灰原雄:“!!”
灰原雄眼中骤然点燃熊熊怒火:“果然是这样吗夏油前辈!!”
“不,还没有定论,但我和悟也是这么认为的。”夏油杰笑道,“他已经去京都向高层讨要说法了。”
……
“完全能猜到你们这帮老东西脑子里盘算着什么。”
“老子是真的忍你们太久了。”
五条悟双腿交叠,整个人放松地陷在椅背里,孟克鞋一尘不染,鞋底正对着桌前胆战心惊的总监部首席。
委员会共六人,三个重伤正在修养,剩下三个,在他待在同一件办公室里,大气不敢出。
“演这么一出戏,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呢?”五条悟笑吟吟道,“不想死的话,交出来哦。”
首席咽了口唾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罪名,有苦说不出:“五条君,我们没有……”
三个人重伤,十几个小时过去,只有断了条胳膊的吉川睁开眼睛,其他两人处于昏迷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伤亡惨重的前提下,五条大少爷单刀匹马杀到京都,认定这是总监部自导自演的阴谋,是他们将源柊月囚禁了起来。
……天可怜见!
冤枉啊!!
若是平时,首席一定敲着拐杖怒骂他不识好歹、是非不分,为了一个罪行累累的叛徒向总监部发难。
御三家和总监部的最终利益指向一致,五条悟再闹腾、再过火,也不会随意对总监部出手,维持着如履薄冰的表面关系,这是他们颐指气使的根基。
但眼下的情况,谁都看得出来——
他正处于盛怒之中。
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也是真的会死。
谁能把作为五条家少主的‘六眼’怎么样吗?
不能。
“我们怎么会做这种事,五条君。”首席边上的另一名高层开口附和,低眉顺眼,“总监部按照规章秩序办事,从未僭越,如果其中真有误会,不如等明天,我们一起去……”
“是么。”五条悟不置可否,口吻凉凉的,“既然如此,就用你们来试验我的领域好了。”
“……”
是真的慌了。
“那个、五条君——”
“还是未完成领域,不太熟练。”白发少年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笑得十分嚣张,“如果一不小心烧坏你们的脑袋的话,我很抱歉哦。”
……
除了五条悟,禅院家也是这么认为的。
禅院直毘人反复回味昨天的细节,越咂摸越觉得不对劲。
他亲耳听见了那句‘我宣布你们死了’,紧接着是忽如其来的爆炸,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可是那三名总监部高层,各自也都是一级咒术师,怎么可能受这么重的伤?
思来想去,他认为:“是他们在演戏。”
身居家主之位多年,又和总监部经年累月地打交道,他们对源柊月有什么想法,渴望对方的术式能为他们带来怎样的改变,禅院直毘人一清二楚。
所以他联系了这三人,提前一步介入交涉,希望能保下【十影】。
没想到这三人‘故意重伤’,摆了他一道。
禅院直毘人的表情相当难看。
做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十影】的问题了,他们此举,愚弄了他,且根本没把禅院家放在眼里!
“真是可笑……”禅院直毘人冷冷地说,“十年前,吉川佐保是得到家族的支持,才能顺利谋得委员会的固定席位。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太久了,以为自己能凌驾禅院家之上,是时候让他认清自己的地位了。”
听完父亲分析结论的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欲言又止:“父亲,其实……”
其实源柊月不是十影,而且他觉得,那人是真的畏罪叛逃了,可能根本没那么多阴谋……
禅院直毘人:“怎么了。”
日式封建家庭,父与子是君与臣,是仇人,是情敌,是上克下。禅院直哉依旧不敢看父亲的眼睛,低头道:“……没什么。”
“直哉,你记住,家族的荣辱,永远在个人的得失之上。”
禅院直毘人意有所指地叮嘱了一句,转头吩咐家仆,“去联系吉川。”
“禅院家,不是他能随意拿捏的对象。”
……
源柊月叛逃带来的后果,比他叛逃本身严重太多。
总监部委员会,六个席位,没受伤的、完全不知情的,被五条悟找茬,一个未完成的‘无量空处’丢过去,首席瞪大眼睛,应声倒地。
而被他重伤的三人,更为凄惨,伤势尚且未愈,直接从‘受害者’沦为‘联合演戏欺骗禅院家的恶人’。
吉川先生还躺在病床上,禅院直毘人直接带着家仆上门,阴阳怪气地进行慰问,语气中浓浓的兴师问罪之意——大意是说‘敢这样欺辱禅院家,你有必胜的决心吗?’
刚醒的吉川:“……”
吉川纳闷:“直毘人先生,这是何意……”
“吉川,你能不清楚吗?”禅院直毘人说,“再装傻就没意思了。”
吉川:“……”
禅院直毘人自认为好脾气,给了对方回头商议的机会。
但挨打是真的,阴谋是不存在的,吉川怎么都不可能说出让禅院直毘人满意的话,他自认为相当真诚,然而总监部高层都拥有极其逼真自然的演技,信不了一点。
双方不欢而散。
禅院直毘人临走前说:“吉川,既然受伤了,好好养病。”
“总监部的事,这段时间也不用你挂念,专心调养。”
仿佛是关心,实际上是威胁——
‘这个位置,你没机会坐了。’
吉川又能去哪里说理?气得砸碎了床头柜的玻璃杯,水和玻璃碎片‘啪’得一下炸开,惊扰了门口看守的片山。
片山:“吉川先生……”
“滚出去!”吉川吼了一句,胸口因为怒火而起起伏伏,“那小子,还真有些本事,叛逃了还能利用禅院家……”
……
此时此刻,新晋诅咒师源柊月,带上新的拎包小弟工藤新一,悠闲地迈出了他作为诅咒师的第一步:拓展地图。
很难形容工藤新一这一天的心情。
昨天,源柊月问他:“你明天有事吗?能不能陪我出门?”
他嘴快,说:“没什么事,要去哪里?”
源柊月:“好的,明天上午见,我要去了解一下诅咒师的工作内容。”
工藤新一:“哦哦……”
他知道咒术师与诅咒师之间的关系,针锋相对,但仔细回想,源柊月并不是邪恶之徒,哪怕站到咒术师的对立面,也不会滥杀无辜,对方也安慰他,不要多想,只是简单的跳槽,哪个社会人没有换过几家公司呢,换个职业很正常……
工藤新一信了。
既然如此,应该是要去诅咒师那里应聘吧?
经过面试之类的,加入诅咒师阵营……
第二天,源柊月带着他找到诅咒师集团Q的老家。
彬彬有礼地登门……
把所有人都揍了一顿。
猫尾草的‘苍’嗖嗖地飙,诅咒师全是特级以下成员,没一个具有抵抗的能力,试图反抗的全部被打成肉饼,试图偷袭的反被他偷袭,一上午的功夫,以一己之力修理了整个诅咒师集团。
他领着Q的首领的领子,笑道:“服气了没?我的提议要再考虑一下吗?”
首领面露惊恐:“当、当然!!您以后就是我们新的首领!!”特别有眼力见地喊了一句,“老大好!”
源柊月:“不要叫我老大,叫我源总。”
首领:“好的源总。”
源柊月:“以后我们组织改名叫‘咒灵批发株式会社’,没意见吧?”
首领:“当然没有!!”
源柊月满意地点点头,放下被打成猪头的前首领,转身对工藤新一羞涩微笑,仿佛一名真正的社会人:“好开心,没想到入职能这么顺利。”
工藤新一:“……”
你管这叫入职吗!这完全是恐怖袭击吧!!
不过,虽然过程充斥着暴力,但结果令人放心:口头说着从此叛逃成为诅咒师,实际上把他们都修理了一顿……还是在干好事呢。
“我饿了,去吃饭吧?”源柊月说。
工藤新一:“好的,吃什么?”
源柊月:“预约了一家餐厅,我们去看看。”
人均三四万日元的高端餐厅,至少提前一天预约,招牌菜品则至少需要提前三天预订,新晋诅咒师带着他的小学生外表拎包小弟,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吃饭。
工藤新一忍不住腹诽:“身为‘咒术界通缉犯’,你能低调一些吗……”
……自由出入公共场所,完全不避人耳目,这也能叫‘叛逃’吗!
源柊月:“我这个人,注定低调不起来,很抱歉。”
前菜一样样被端上来,身穿衬衫马甲的侍者向他们介绍餐前酒的口感,口齿清晰,娓娓道来。
工藤新一有点纳闷,收拾诅咒师集团这些事,源柊月完全能自己做,他又为什么要特意带上他?
很快,他知道了对方的目的。
对方轻轻擦嘴,无比自然地说:“去买单吧,工藤君。”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瞳孔地震:“等一下、是我买单吗!”
源柊月:“当然啦,我作为‘咒术界叛徒’,信用卡消费记录一定会被查到,到时候就很危险了呢。你应该不会拒绝这一点小小的、诚恳的请求吧?”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工藤新一十足肉疼地付钱,他的零花钱额度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但一顿午餐吃掉八万日元,实在是有些过于奢侈了。
咒术师的吃穿用度可真超标啊。
源柊月安慰他:“等我新工作稳定一点了,找台ATM机给你报销……你看五条悟就超级有钱的。”
工藤新一倒不担心对方会故意宰自己,源君显然不是缺钱的人,他对他坑蒙拐骗及其赚钱能力都很有信心,饶是如此,刚大出血过的他还是抽抽嘴角。
他叹气:“现在我也沦为你的ATM了吧……”
源柊月愣上几秒钟,讶然道:“什么?你怎么会这样想?”
工藤新一:“不然呢?”
源柊月坦然道:“你这个经济实力,当ATM还不够格,最多算是临时钱包吧。”
工藤新一:“……”
好过分的人啊!!
工藤新一浅浅怒了一下,在那之后,他替源柊月付钱再也不会笑了。
“接下来去哪里?”工藤新一说,“要去查案,晚上得坐车去大阪一趟,就不和你一起了。”
源柊月:“今天的主线任务‘收服Q集团’已经完成了……我们找个空点的地方抽卡玩吧。”
经历了一上午打打杀杀(单方面殴打)工藤新一,对抽卡这种和平且欢乐的行动喜闻乐见,立刻答应下来:“好啊。”
最近案子缠身,又逢小学开学,他有一段时间没去院子做客了。
所以,他对源柊月‘随机模仿者’的理解,还停留在‘会抽出会丢孩子的大咒灵’的阶段,成功错过了版本更新。
而新版本的大BOSS,爆率不是一般的高。
两人找了一个空旷的河畔,两岸草长莺飞,溪流涓涓不觉,叮咚叮咚地在耳边奏响,天气阴凉又有一丝阳光,一切是那么清新美好,让人想躺在草地上睡一觉。
工藤新一盘腿坐在绵软的草地上,看见源柊月随手丢出的变身茄子转了两圈,接着,一大片白雾笼罩了他的视野,耳边响起一整攒劲的音乐……
工藤好奇道:“这是新的植物……”
源柊月:“快跑!走走走!怎么又是这个晦气家伙啊啊啊啊——”
……
一名二级咒术师(重读)的叛逃,像蝴蝶扇动翅膀,在咒术界掀起一阵巨大的龙卷风。
霎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源柊月根本没有叛逃,而是被总监部以叛逃之名囚禁起来——无论是他的朋友们,还是禅院家,抑或是部分总监部内部成员。
毕竟他的离开发生得太过突然了。
而总监部的迫害和刁难,却已经持续好一阵子。
另外有相当重要的一点:绝大部分咒术师都认为,一名咒术师除非被逼迫到绝境,否则不会轻易加入诅咒师阵营,而源柊月面临的困难,称不上毫无生机的程度,也就是说,他的叛逃动机并不充分。
所以,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大家都找到了自己认为最合理的解释,而这些真相又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幕后黑手:总监部。
全是他们害的。
总监部立刻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而夏油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在朋友的角度,他们认为源柊月不会丢下他的院子、植物和猫尾草们跑路,可是……
可是另一只香蕉加农炮被带走了。
说明源柊月大概率回来过。
既然如此,那‘叛逃’,八成是真的。
以这家伙的性格,由于‘不想干了’所以直接跑路投敌,完全干得出来吧?而且前些日子聊天的时候,也说过‘打爆总监部’之类的话……
夏油杰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接近真相。
他对五条悟说:“小源会不会真的叛逃了?叛逃之后,以诅咒师的身份制霸咒术界……他干得出来吧?”
五条悟没什么精神,单手撑着下巴,一脸郁闷的样子,像一只主人离家许久未归的大猫咪,眼巴巴地蹲在门口,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板。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几个小时前还在京都收拾总监部高层,并成功把剩下那三席送进了医院,生死未卜。
“当然想过……”五条悟慢吞吞地说,“但是,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叫上我的吧?”
他们是共犯,哪怕是叛逃这种离经叛道的重大决定,也不可能撇下他——他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夏油杰了然:“也对……”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的思绪,是个陌生号码。
夏油杰站起身,摁下接听键:“喂?”
对面的声音有点奇怪,经过变声器特殊处理,是接近小女孩的尖细声音,但听那语气,一秒能认出是谁:“杰、是我啦!先不要大惊小怪保持安静!也不要告诉五条悟。”
夏油杰准备拍五条悟肩膀的手收了回来,笑容刚出现,又立刻收敛,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
五条悟不明所以,转头打量他:“怎么了?”
夏油杰一顿,开始编瞎话:“……呃、你肩膀上有叶子,想帮你拍掉,原来是我看错了。”
然后走去门口,继续接电话。
对面楚楚可怜道:“我处理不了僵王博士,快来帮我,有好几个僵王博士,救命啊,越抽越多了……”
夏油杰压下涌上喉咙的一堆连环问题,说:“好,你在哪里?”
源柊月报上大概的地址方位,又叮嘱一次:“你自己来,别告诉别人。”
还没来得及问“悟也不行吗”,对方已经匆匆忙忙挂掉了。
夏油杰:“……”
还能怎么办……
他回到院子内,胳膊搭上外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无比心虚地对五条悟说:“我有点事,出去下。”
“哦。”
五条悟对好友微妙的异状毫无怀疑,毕竟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不是源柊月的第一联系人。
于是,依旧恹恹的,随口叮嘱道,“有小橘子的消息随时告诉我。”
夏油杰:“……”
夏油杰眼神漂移:“……嗯、好的。”
第106章 (专栏收藏加更二合一)
“这、这几台机器人是怎么回事啊!!”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工藤新一声嘶力竭:“……你搞清楚点!我们正在被追杀啊!!”
十分钟前, 源柊月的非酋之力稳定发挥,在河畔召唤出一只僵王博士。
他立刻设下‘帐’,努力走位, 试图利用植物单体击破僵王。
然而,僵王的血量经过加强, 连九十九由基带着几名一级咒术师都要打一段时间,根本不是几只小猫尾草刮得动的。
他身上只有三样植物:45点攻击力的猫尾草、25点攻击力的小喷菇、0攻击力的魅惑加农炮。
尝试直接用咒力击打僵王机器人, 发现自己的伤害似乎和小喷菇差不多。
这样的前提下, 源柊月怒而再度使出‘随机模仿者’。
如果抽到有用植物,那赚了;抽到僵王博士, 那就让两个僵王互殴!
二十分钟后,源柊月和工藤新一被四台僵王机器人和若干小体型僵尸追杀,疯狂在‘帐’内跑图,像一场大逃杀。
工藤新一这辈子没经历过那么刺激的事。
追杀他的咒灵一个个长得跟僵尸一样,青面獠牙, 而那巨大的机器人身躯,整整四台,时不时吐出冰球和火球,还拿救护车乓乓砸地, 偶尔伸出手来, 手指上吊着一个嘻嘻哈哈的蹦极僵尸……好诡异!好吓人啊!
工藤新一绷不住了, 吼道:“我们真的不能跑出去吗!”
“不能啊!”源柊月果断反驳, “在‘帐’内我的行踪还能得到掩饰,如果出去的话全咒术界都知道我在哪里了!”
工藤新一:“……”
救——命——啊——
夏油杰就是这种情况下出现的。
他刚进入‘帐’中, 就看见两台僵王机器人俯下身来, 一个吐冰球,一个吐火球, 然后正好互相抵消,而源柊月和工藤新一一边跑,一边攻击浩浩荡荡的咒灵群,努力打游击战。
十几只一级咒灵,二十多只二级,追星一样疯狂跟在他们身后。
夏油杰:“……”
夏油杰:“你们在干什么……”
源柊月:“来不及解释了!快救我啊!”
夏油杰:“行……”
面前的窘境,在夏油杰的咒灵库面前不值一提。
他先调伏‘裂口女’与‘虹龙’解决僵尸咒灵群,1800点的平A伤害,根本没有僵尸能扛得住——这也是源柊月向他求助的核心原因,喊五条悟过来,四舍五入等于多种一只猫尾草,主要效果只有刮痧和嗷嗷叫。
接着,召唤出能够穿墙的规则类咒灵,把僵王驾驶舱里的四只【源柊月】抓住。
不过五分钟的功夫,事态平息。
工藤新一平时喜欢运动,擅长足球,饶是如此,还是在这接近一小时的追逐战中耗尽体力,累得奄奄一息,坐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他很惊讶地发现,刚刚和他一起被追杀得鬼哭狼嚎的源柊月,居然还有力气骂人。
四个咒灵【源柊月】排排坐,双手抱住膝盖,四张一模一样的脸,复制粘贴的弱小可怜无辜。
而正主站在他们面前,露出邪恶的微笑:“你们刚才很得意是吧,欺负我很好玩吗?”
“等会就让杰把你们全部变成香蕉喂给猴子吃!”
夏油杰:“……”
工藤新一:“……”
好诡异的场面,五个源同学!莫非是克隆体吗?
夏油杰:“明明是你把他们召唤出来的吧?”
源柊月振振有词:“我想召唤的是有用植物,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不请自来的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夏油杰沉默两秒,敲了下他的脑袋,“那么,这位强盗同学,先解释一下,‘叛逃’是怎么回事?”
源柊月立刻摆出一副深沉的表情:“其实是一个小意外……”
对三名高层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决定把他们的命运交给‘随机模仿者’。
他喜欢抽卡,抽卡决定路线,很公平吧?
如果随机到僵王博士,直接拆掉总监部,开启计划A;如果随机出植物,采取和平一点的方式,开启计划B。
但他随机出了……【毁灭菇】。
战争艺术家,绝对的压迫感,一点就炸,半秒的前摇过后,嘭——!
在计划A或B中,随机模仿者替源柊月选择了‘或’,在那瞬间,他意识到这样也不错,直接在毁灭菇余响的掩盖下,悄无声息光速跑路。
另一个目的,是想试探系统任务的弹性,如果他转职‘诅咒师’,说不定那两个任务会顺势扭转为‘通过一级诅咒师评定’,做人嘛,要学会灵活变通,人不行就得怪路不平,开辟一条独特好走的新赛道。
“原来是这样。”夏油杰说,“不过现在,他们都在怀疑——”
“都怀疑是总监部把我藏起来了,对吧?禅院家和五条家,都在找委员会的麻烦。”
“是的。”
“你觉得我可以顺势回去。”
夏油杰点头:“嗯。不好么?”
“不好。”源柊月笑吟吟道,“既然高层不让我通过一级咒术师评定,是时候换一批人了。”
“挑起御三家和总监部的矛盾。……你是故意的?”
“也可以当做巧合。”
“那在那之后呢?”夏油杰皱了皱眉,“真的准备当诅咒师吗?”
源柊月反问:“当诅咒师不好吗?顺带一提,经过一早上的努力,我现在已经是‘Q’的新首领了。”
夏油杰:“…………”
夏油杰正在思考把他打晕运回高专的可能性。
他的咒灵库中,有一只低等级的收纳咒灵,功能类似伏黑甚尔的‘丑宝’,可以将物品吞入腹中,以咒灵气息掩盖物品本身的气息……
源柊月:“不准想‘把小源打晕带回去’这种事,谢谢。”
夏油杰弯起眼睛:“……怎么会呢?”
源柊月:“你还真这么想啊!?”
夏油杰:“你是诅咒师,我是咒术师,立场敌对,针对你也是理所当然吧——既然决定叛逃,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你说得对。”源柊月自言自语,“而且,我的‘随机模仿者’总是召唤出僵王,其实挺麻烦……”
夏油杰了然微笑:“所以,回……”
源柊月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杰,你也叛逃吧,过来帮我。”
夏油杰:“……”
夏油杰:“你是不是疯了。”
源柊月:“你不懂,你听我说……”
坐在旁边休息的工藤新一,围观了一场十分成功的‘话疗’。
夏油杰最开始目标明确,态度坚决,非得把源柊月带回咒术高专,无论如何坚定地反对他继续做诅咒师;而源柊月的目标也十分鲜明,那就是把夏油杰挖来他的诅咒师集团。
很难评。
工藤新一插不进嘴。
感觉他们也不像什么敌对阵营,更像打游戏时候讨论如何给角色编队。
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有理有据的交锋,工藤新一惊觉这个诡辩家已经把‘叛逃成为诅咒师’上升到了‘此举将影响日本未来’的高度,怎么听怎么不对,可他真的好理直气壮。
夏油杰显然说不过他。
但也不可能叛逃。
所以,他无奈地退了一步:“我不插手,也可以为你提供必要的帮助……但至少,要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吧?”
“两个目的。”源柊月竖起两根手指,“第一,钓鱼。那条鱼简直是忍者转世,太能忍了,没耐心继续和他博弈,是时候再下点猛料,这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叛逃’的真相他一定会调查。”
夏油杰:“噢……第二呢?”
源柊月字字铿锵:“当然是通过一级咒术师评定。”
“……怎么还在惦记这个!你都已经是诅咒师了啊!?”-
这几天,吉川先生的心情相当糟糕。
握着权柄几十年的老狐狸,早已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饶是如此,吉川的恼怒、担忧,依旧跟随他的片山察觉到了。
片山知道为什么。
首先是身体上的伤痛,吉川先生在爆炸中被炸断了一条胳膊。
然后,是政治生涯的巨大危机。
禅院家将矛头对准了他,认定他欺上瞒下,设计爆炸案将源柊月私自羁押,‘针对十影’和‘不把禅院家放在眼里’,不是一个规格的罪名。
伤势未愈,吉川先生已经忙着四处奔走,不断斡旋,试图保住他的位置。
权力是最好的毒品,一旦尝过它的滋味,这辈子都无法戒断。
显然,能够在总监部说得上话的,都是拎得清形式、擅长站队的聪明人,吉川的求助注定难有应答。
到处碰壁,哪怕拥有再好的脾气,也不可能高兴得起来。
这几天,吉川一直处于一种低气压的状态,眉心紧锁,片山怕触他霉头,万事小心谨慎,生怕被发作牵连。
又过了几天,片山照常向吉川汇报搜查进度以及各项琐事的跟进情况。
“知道了。”吉川对他摆摆手。
很寻常的话语,很普通的抬手姿势,一切与平时无异。
语气却没了那种风雨欲来的阴郁感,十分平静。
片山自高专毕业后跟随对方,为他工作十年,对上司心情的揣度十分精妙,男人总是这样,面对女性自诩‘不解风情直男’,一进入职场,又能迅速精通讨好上司的技能。
“是。”片山说。
他偷偷掀起眼皮,观察吉川先生的神色,发现对方姿态放松,额头边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缝合线。
浅浅的肉色,像是愈合的伤口重新长出了肉。
片山压下心中古怪的感觉,低头离开和室。
而‘吉川先生’目送着他离开,逐渐卸下脸上的表情。
真正的‘吉川’已经在昨夜死去,寄居在这具驱壳里的,是加茂宪伦。
加茂宪伦的术式,能够夺取他人的身体,一并包括着记忆和术式——而在取得了‘吉川’身体之后,他在识海中尽力搜寻,只找到了一丁点有关源柊月的内容,少得可怜。
但至少顺利确定一件事:他的叛逃,完全出于个人意愿,并非总监部的阴谋。
“居然是真的。”加茂宪伦暗自咋舌,“难道,他和里梅一样,是从新躯壳上复活的受肉体,那本体会是哪位,谁在帮助他……他究竟想要什么?复活两面宿傩?”
“有必要与源柊月接触。”
他做出判断。
“但必须万分小心。”-
加茂宪伦在等,源柊月也在等。
在这场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无声棋局中,双方拥有极佳的耐心,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等待。
但源柊月想到一种可能性。
已知对方可能活了几百年,是个老妖怪……
他无比惊悚地想:“这老登不会想把我活活熬死,再继续施展计划吧?”
在他看来,这位神秘人……高情商的说法叫草灰蛇线、耐心布局,用大白话来描述,则是效率低下到不可思议,这么能苟,属乌龟吗?几百年的时间,哪怕只用来经营一家公司,都已经成为全世界数一数二的企业家了。
所以,那家伙完全干得出‘没有必胜的把握索性再熬死一代人’的事……
得再推他一把。
源柊月拿出手机。
……
“滴滴、滴滴——”
刚结束一个任务的夏油杰,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出新号码。
此时,他正在辅助监督的车上,长了个心眼,没有马上接,而是对开车的辅助监督说:“能在前面路口停一下吗?我去买瓶水。”
辅助监督不疑有他:“好的。”
车缓缓停下了。
夏油杰打开车门,下了车,而打来电话的果然又是源柊月。
对面语调悲伤:“杰,唉……”
“怎么了?”夏油杰说,“想回来了?想念大家和院子了吗?”
源柊月:“你能不能叛逃啊?——求你了。只要你叛逃,盘猩教什么都愿意做的。”
夏油杰:“…………”
夏油杰立刻挂掉电话,拉黑那个陌生号码。
然而,对方早就预判了他的操作,新的号码和通讯消息马上弹出来。
“杰——”
“拜托你了!逃一个吧!”
夏油杰:“神经病。”
二度拉黑。
第三个陌生号码、第四个陌生号码……很难想象他到底办了多少个一次性手机号。夏油杰挂断的速度几乎要比他追杀咒灵的速度更快。
然而,还是烦不胜烦。
打到第十七个的时候,夏油杰接通了,说:“你再骚扰我,再提‘叛逃’这样的要求,我就不会再帮你隐瞒,马上把全部真相告诉悟,他如果知道了,会怎样大发雷霆,你是能想象的吧?”
‘对包括五条悟在内的其他所有人保密’,是他们约定的核心。
对方给出的理由是五条悟演技太烂。
没办法反驳,大少爷情绪挂脸,比小学数学还好懂。
而且,源柊月信奉事以密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既然夏油杰能够帮助他渡过难关,那就没必要透露给第三人。
夏油杰虽然很高兴他遇事率先向自己求助、且完全地开诚布公,但仔细一琢磨,他完全是因为能力合适且比挚友更擅长掩盖情绪,才不幸被抓住当苦力,这种福气并不是很想要……
面对夏油杰的威胁,源柊月反而笑了:“哈哈。”
夏油杰:“笑什么。”
源柊月:“杰,要搞清楚一件事,如果你主动向他泄密,有麻烦的一定是你。”
夏油杰深觉荒谬:“我?我能有什么麻烦?”
源柊月:“他会觉得我们有秘密瞒着他,叛逃这么重大的决定也不带他,性质极其恶劣。而我又不在他边上,所以会被指责的一定是你,‘这么大的事你才告诉我?!’、‘你们究竟瞒了老子多久’、‘还瞒了老子什么?!’。
“接下来是‘小橘子凭什么只跟你说不和我说,明明应该优先求助老子才对吧,你和他究竟怎么回事?!你们一定还有阴谋!快说!’……”
夏油杰:“……”
无·法·反·驳。
简直是模拟未来的程度。
另外,他认为,哪怕源柊月和他一起站到五条悟面前,五条悟也会率先指责作为挚友的他,而非真正的罪魁祸首小源。
演变到最后,一定是他和五条打一架,小源坐在边上吃冰棍围观,打完之后被不痛不痒地戳着额头指责几句。
一款十分双标的大少爷。
“怎么样,光是想象一下就很头痛吧。”源柊月低语,“不如跟我一起叛逃,做高端诅咒师,享受豪华人生。”
夏油杰:“……”
源柊月加码:“我向你承诺,在事情结束之后,咒术界会求你回去,‘叛逃’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面对如此丰厚的条件,夏油杰依旧没松口。
“想都别想。”他说,“没什么事别再打来,我要去忙下一个任务了。”-
在那之后,源柊月真有足足一周没骚扰他,几乎到杳无音讯的地步。
夏油杰偶尔惦记着,疑心他是否遇到什么困难,但对方的旧手机号似乎短暂地弃用了,根本联系不上,通讯由双向转为单向。
就这样过了七八天,五条悟忽然带着一份报告兴冲冲地找到他。
‘啪!’
报告被拍到桌上。
“你看我发现了什么!”五条悟说。
夏油杰翻开一看,第一页第一行,主语是‘盘星教’。
通篇的内容,是说盘星教教众最近有异动,比如宣称从此以后改名为‘盘猩教’,比如莫名其妙以宗教团体的名义注册了一个公司,公司名为‘香蕉大人株式会社’,以及最近正在扩张,扩张手法是给报名的民众发进口香蕉……
好熟悉的字眼,好熟悉的手法,夏油杰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一言难尽道:“小源接手盘星教了?”
“是的。”五条悟愤愤地说,“他居然真的叛逃了!这么重要的事,居然敢不叫老子?!走!我们去盘猩教把他抓回来!”
被三番两次邀请入伙的夏油杰:“。”
夏油杰:“你莫非觉得,‘叛逃’是能随便闹着玩的么?”
五条悟:“他完全就是在玩吧!害老子那么担心。”
语气中带着点责备的意思,但语调又分外轻松,是那种经历了‘虚惊一场’后的庆幸。
天气转凉,五条悟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边拎了件纯黑薄款冲锋衣套上,拉链拖到顶,领口抵着下巴。
对方朝他招呼了句‘现在就去,你来么?’,夏油杰下意识地点头。
……但倍觉头疼。
两人在玄关处换鞋,更加头疼的事发生了——陌生号码在屏幕上闪现。
五条悟看见,提醒道:“杰,电话。”
夏油杰:“哦。”
他拿起手机,走出一小段路,下意识和五条悟保持了距离。
而五条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避嫌动作。
夏油杰出身于普通家庭,关系干净,母胎单身,以前接电话也不会特意避开谁。
夏油杰:“喂?”
源柊月使出一种相当官方的调调,如同保险推销员:“您好,夏油先生,叛逃了解一下?我们诅咒师集团……”
夏油杰:“……”
神经病,又开始了。
立刻挂掉。
这一动作落在五条悟眼里,就更奇怪了。
他走上前来,盯着夏油杰,问:“刚刚是谁打给你?”
夏油杰的演技果真不错,十分轻松地说:“卖保险的。不知道怎么拿到我的号码。”
然而,这并未打消五条悟的怀疑,不如说,完全起到了反效果。
“是么。”五条悟指出,“可你以前都会说一句‘不用了,谢谢’,再挂掉。”
夏油杰:“……”
夏油杰很快想到合理解释:“最近接的太多了,所以没耐心一个个应付。”
“哈哈。”五条悟仿佛爽朗地笑了两声,但眼睛和声音完全没在笑,“我还以为是小橘子打给你的呢?”
他摸了摸下巴,似乎正在回忆过去,再抬起眼时,语出惊人——
“我突然在想,你们不会私下一直有联系吧?”
夏油杰:“……”
汗流浃背了。
此时此刻,是一定不能坦白的,哪怕没答应小源保密也不可能直接坦白。
“怎么会。”夏油杰若无其事道,“你为什么这样想?”
五条悟打量他,轻轻地说:“不知道……可能,是直觉?”
他的眼眸是一片熟悉的苍蓝,平日像夏日海水一样美丽澄澈,当他以怀疑的目光审视某个人时,那重令人心旷神怡的蓝色仿佛被无端染深,化为不见底的深海。
“他有没有被关起来,是不是被欺负,会不会害怕,缺不缺钱用……老子担心了好几天啊。”
“这种情况下,身边人居然瞒着我,和他偷偷摸摸地保持联系……”
“杰。”五条悟皮笑肉不笑,用一种稍显阴阳怪气的语调反问道,“你应该不会做这种背叛老子的事吧?”
夏油杰:“…………”
第107章 (专栏收藏加更二合一)
一旦开启怀疑, 五条悟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
于是,夏油杰过上了非人的日子。
首先是言语上的阴阳怪气。
“联合起来愚弄我,很有趣吗?”
“帮着他一起隐瞒我, 让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这就是挚友吗?”
“如果发现真是这样, 我会超生气的哦,到时候买一堆猴子放在后院, 你的香蕉炮可要小心咯~”
话里试探和怀疑的成分参半, 毕竟对方没有切实的证据,只能通过观察夏油杰对这些话的反应来判断自己是否猜对。
而夏油杰, 是寄托着源柊月厚望的未来诅咒师苗子,掩盖真实情绪的能力比五条悟高上不止一个档位。
装傻充愣,每次都答得有来有回,再假以时日,也能成长为擅长鬼扯和忽悠的危险分子。
但他依然觉得折磨。
因为五条悟太神经质了。
此人以一敌百, 只有一个脑袋一张嘴,造成的效果却有如一百只鹦鹉围着他挚友蹦跶,疯狂复读着:“告诉我真相!告诉我真相!告诉我真相!可恶的人!可恶的人!……”
预言中的未来,正在逐渐兑现:叛逃的某人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伤害, 东京驰名双标的五条大少爷一如既往双重标准, 于是被迫卷进风波充当帮手的夏油挡下了所有的精神物理攻击。
半夜, 夏油杰躺在宿舍的床上, 百思不得其解。
好像没干半点坏事,但为什么总是他接下了所有?
十分应景的, 此时此刻, 冷风拍打着窗户,在窗外如泣如诉, 如同女人的哭声那般幽怨,惹得人一同叹息……
“呜呜呜……”
“唉……”
夏油杰:“!?”
等一下!不是比喻或者错觉、好像真有哭声啊!
他骤然起身,向声音来源转头望去——
宿舍的地板上,不知何时躺了个五条悟,正在用手中的MP4看电影。
这就是住宿舍的坏处了:由于源柊月叛逃,院子目前处于总监部的监控之中,几名咒术师轮值看守,再住在那里不太方便,只能搬回高专宿舍。
但高专宿舍的门锁、窗锁,形同虚设,很容易被人闯入。
夏油杰:“……”
夏油杰:“你想干什么?”
五条悟幽幽道:“没什么啊,你这里凉快,我来这看会电视。”
夏油杰:“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手里的MP4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指责:【做出这种事你怎么还睡得着觉!!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夏油杰:“……”
五条悟对他晃了晃MP4屏幕,轻飘飘道:“是她说的。”
夏油杰:“你什么时候爱看这种东西了。”
“唉……人总是会变的嘛。”五条悟虚伪叹气,“以前不喜欢,经历过一些事之后,开始懂了。”
MP4里的不知名影视剧,又恰到好处地给出了配音。
【我懂了,原来你们早就暗通曲款——你们两个,好狠的心!】
【你和他瞒得我好苦!看到我痛不欲生的样子,你们就开心了吗?!我的痛苦,就如此令你们欢欣鼓舞吗!】
夏油杰:“……”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五条悟非常能熬人,习得反转术式的他,连续一个月不睡觉也没关系,脑袋烧成浆糊就用术式修一下,但夏油杰不行。
他24小时活在高强度骚扰之下,像被关在高压锅里,血压随着时间不断升高。
不知道这个人下一秒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顶着一双灵火般的蓝眼睛,幽幽地问‘小橘子联系你了吗?”,比恐怖片里的女鬼更怨气逼人,惊悚极了。
夏油杰忍不了,对他说:“想打架?走啊!”
五条悟又抱着肩膀,怅然若失地摇头,话中有话:“没找到他,我没心情动手,难道你有么?”
夏油杰:“……”
躲也躲不开,打也打不了,连个出气的机会都不给。
更崩溃是,源柊月时不时联系他一下,偶尔是电话,偶尔是短信,通讯时机都选得绝妙,五条悟不在他不打,五条悟在边上他来电。
接与不接,都会被五条悟视作心虚的证明,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注视他,幽怨程度超级加倍。
偶尔,源柊月会向他提出一些要求,看似很合理:把薛O谔的猫尾草/冰盆栽/给我送过来……对方如此要求了,他得照办,于是悄悄回到院子、在五条悟的眼皮子底下替他偷渡,胆战心惊,万分小心,偷个植物比偷人还刺激。
在双重压迫下,夏油杰的崩溃与日俱增,觉得自己沦为诡异的play的一环。
按理说,这样的桥段放在18X内容里,他应该是夫目前犯的恶劣黄毛,标准台词‘小源同学,你也不想……’——但真实情况是,把柄在别人手里的源柊月,语调邪恶无比地反问他:“杰,你也不想五条同学知道你和我珠胎暗结吧?”
“请不要乱用成语。”
“反正他现在绝对怀疑你不对劲,与其费劲自证清白吃力不讨好,不如直接叛逃算了,现在加入诅咒师,立刻享受首充翻倍活动,很划算的哦。”
“……”
他在讲什么?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才好了。
但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于是,次日,夏油杰经历了躺下后被吵醒,花了一个小时打发掉神经质的白毛挚友,只睡了两个半小时就又接到辅助监督的电话,说有个特级咒灵任务……
他忍不了了。
咒术师,实在太难做了。
又一次接到源柊月电话时,夏油杰顶着黑眼圈和散乱的长发,冷静发问:“你说的那个诅咒师首充翻倍,现在还有吗?”
……
特级评定中的一级咒术师(重读)夏油杰,叛逃了!
他叛逃前倒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悄无声息地溜走,但这事是怎么传开的呢?
因为他拿墙绘喷漆在教室的白墙上喷了一道【我去当诅咒师了,大家再见】,落款【夏油杰留】。
家入硝子:“……”
夜蛾正道:“……”
家入硝子:“这……老师这……”
夜蛾正道怒了:“胡闹!!他这是想做什么!!”
由于未掀起任何实质性风波,‘夏油叛逃’一事的传播范围仅限于高专内部,大家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全员懵逼。
夜蛾把一年级的提溜过来,问:“杰有没有联系你们?”
灰原雄:“没……上一次和夏油前辈聊天是三天前。他让我帮他顺路买瓶水。”
七海建人:“我这边也没有。”
家入硝子:“我当然也是。前天和这家伙吃饭的时候还一切正常,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不清楚……”
夜蛾正道思考了几秒钟,决定把这件事定性为‘学生之间的恶作剧’,暂时摁下,不予上报。
他颇为头疼地吩咐道,“太胡闹了,悟,你去把杰找回来……”
“我不。”五条悟咬牙切齿地说,“我早有预料,完全不意外——杰那家伙一定是叛逃了,老子要去追杀他!这个遗臭万年的可恨诅咒师!”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你别乱说,这是恶作剧。”
五条悟的意志比冰雪更坚定,语气也一样:“这是叛逃,我永远不会原谅杰,永远不会!”
夜蛾正道一脸恨铁不成钢:“白痴吗你!我说了只是胡闹,有他这样叛逃的吗?行了,就由你负责把他找回来,要是过几天还不见人影我就上报失踪……”
夜蛾老师背着手,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而五条悟还在他的激情控诉。
“杰这个冷酷无情的人!”
“老子被气死了,他们现在满意了吧!”
“行了,收收,夜蛾老师已经走了。”家入硝子敲了下桌子,耷拉着眼睛,说,“这是你们商量好的?”
五条悟一顿,抱肩冷笑:“怎么可能?老子绝对不和万恶的诅咒师沾亲带故。”-
夏油杰天赋过人,成为诅咒师的第一天,顺利出任盘猩教教主。
被迫穿上袈裟的夏油杰:“……”
“我们不是诅咒师吗?”夏油杰面无表情地问,“请问,这是在干什么?”
源柊月振振有词:“诅咒师开展业务不要钱吗?我们先通过盘猩教敛财,有了启动资金,再进行诅咒师集团基础建设……”
夏油杰:“启动资金的话我可以给你的。”
源柊月:“消费记录会暴露刷卡位置,不行。”
挺讲究,没毛病,但夏油杰依旧怀疑他在忽悠自己。
一整天也没干什么事。
穿着袈裟,以盘猩教教主的身份给教众讲经,源柊月给他准备的文稿是一本《圣经》,明明是信仰香蕉大人的教派,却拿其他教派的宗教经典宣读这一点暂且不提,这本圣经甚至是全英文版,压根看不懂,光是流利地念出来都无比困难。
夏油杰硬着头皮给教众们说了一小时的废话。
被魅惑香蕉炮迷惑住的教众们面带笑容,虔诚而认真,听完之后十分激动地鼓掌。
“好、教主大人说的太好了!”
“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教主大人不愧是被香蕉大人选中的人间体……”
夏油杰:“……”
虽然不用被神经病骚扰,但某种程度上来说,教众们的赞美之语也是一种可怕的污染源,他的耳朵简直要被‘香蕉’一次磨出茧子,平时吞服的也是香蕉口味的咒灵玉,也许,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香蕉种植园……
除去‘盘猩教’,源柊月还接手了诅咒师集团Q。
Q集团规模不小,也有若干一级咒术师,叛逃的理由各不一致,是对咒术界的厌恶把诅咒师们聚集到一起。平日,他们的主要工作是给咒术师添堵,以及像伏黑甚尔那样,作为自由雇佣兵集团接任务赚取报酬。
源柊月上任,给他们立下了三条方针。
“首先,我们诅咒师,不应该活在咒术师的阴影里,拒绝被咒术界捆绑,诅咒师只是诅咒师自己!”
台下的诅咒师疯狂鼓掌:“好!!”
“其次,我们集团是一个大家庭,作为成员,每个人都有建设家庭的义务,所以,所有人应该定期上缴工资,作为家庭的运营费用。”
“……呃、好的……”
“最后,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咒术界,就应该将矛头对准他们!我宣布正式与咒术界开战——具体方式是抢走他们的任务,他们要祓除的咒灵,我们先祓除!”
在场的诅咒师们鸦雀无声,面面相觑,一张张脸上写着‘真的吗’、‘是这样吗’、‘感觉哪里不对’。
夏油杰:“……”
等等、这是……
Q的原首领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对源柊月说:“那个源总,我有点不明白的地方,这样一来,我们不是替咒术师做事了吗?”
“你没听懂。”源总对他摇头,“只有咒术师才能祓除咒灵吗?诅咒师当然也可以。这种想法,是被咒术界捆绑的表现,你的思想被污染了,很危险……”
原首领被忽悠一通,晕晕乎乎地走了。
一部分不太聪明被洗脑成功的诅咒师,老实按照源柊月的命令行事,大部分倍感无语、觉得新BOSS在耍他们玩、准备奋起反抗的,则被夏油杰揍到听话。
两人的诅咒师生涯顺利极了。
就这样过了三四天。
夏油杰觉得他又在玩一种很新的过家家,原来是造房子修院子种地,现在是欺负盘猩教和诅咒师,找合适的冤大头骗点钱,小源同学在哪里都能玩得风生水起。
危机感为零,悠闲得像度假。
“我们究竟要做什么?”夏油杰忍不住说,“每天就这样混日子吗?”
源柊月反问:“混日子不好吗?”
夏油杰:“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一直这样下去?”
“不会。”源柊月捞起一筷子乌冬面,挂在碗壁上放凉,“过两天就来活了——‘万恶的诅咒师夏油和小源偶遇二级咒术师七海建人,手段残忍,直接将其杀死’……这个剧本怎么样?”
“……七海能配合你么?”
夏油杰说。
一板一眼的七海君会答应这种要求?
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他会愿意的。”源柊月说,“把醋碟给我。”
夏油杰依言递给他醋碟。
对方言下之意,七海目前还处于一脸懵逼全然不知情的状态,届时准备打个措手不及,用形势压人,胁迫七海就犯……是他的作风。
但是——
夏油杰狐疑道:“你怎么知道七海的行程?”
源柊月:“是电脑,我使用了电脑的搜索功能。”
照旧满嘴跑火箭,没一个字能信。
这些天来,夏油杰常常思考,琢磨出一丝不对劲。
源柊月常常表现得像未卜先知、运筹帷幄,但他知道,这是因为对方拥有十分强大的信息收集和分析能力,对方的一切未来推演,建立于‘已知’上。
也就是说,尽管叛逃,他还是有方法获取咒术界的情报。
“我一直想问……”夏油杰慢吞吞地说,“你和悟,是不是也以某种方式,一直在悄悄联络?”
“是故意的吧?你们两个。”
源柊月:“。”
源柊月把放凉的面塞到嘴里,腮帮子鼓起,嘟嘟囔囔,语气极度富有信念感:“怎么会呢?我们诅咒师和可恶的咒术师,不共戴天!”-
星期日。
七海建人祓除完咒灵,走下堤岸。
咒力残秽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污秽般沾在他的咒刀上,流水可以冲刷大半。
他简单清理了一下咒具,以及同样溅上咒灵血液的双手、手臂,河水有点凉,鹅卵石上攀附着淡淡的青苔。
流水汩汩,他重新拿起咒具,在河面的倒影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哟。”黑发少年对他张开五指,影子被流水打碎,风姿却依旧清朗,“七海,下午好啊。”
七海建人惊愕回头:“源……”
再定睛一看,对方的身后,还站着留下叛逃宣言后、多日不见的夏油杰。
夏油杰的装束有些奇怪,穿着袈裟,长发披散在脑后。
“夏油前辈也……”七海建人结结实实地愣了下,“你们这是……”
“长话短说,七海。”源柊月对他伸出手,笑吟吟道,“要加入诅咒师集团吗?——事先说明,我只接受肯定答案哦。”
……
河畔边的三人,发生激烈的冲突。
花御隐藏在行道树的上,将自身气息隐匿于树叶之中,也躲过了‘帐’的勘探。
它即为自然本身,花草树木生长的地方即为它的乐园,鲜有比花御更擅长隐匿气息的咒灵。
而在花御眼中,这是一出标准的‘诅咒师与咒术师互杀’的戏码。
源柊月对穿着高专制服的金发少年递出邀请,被对方严肃拒绝。
然后,他弯起眼睛摇头、叹气,仿佛很无奈似的,转过身走到夏油杰身边,表情霎时从微笑转为冷酷,这个距离很难听清他们对话的具体内容,但看口型应当是——
“杀了他。”
刹那间,夏油杰动手了。
而金发少年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只听一声声嘶力竭的‘你们怎么可以……!’,话音未落,他已倒在了血泊中。
两人有说有笑,施施然离开。
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花御上前,瞬移到那金发少年的身边,试探气息……
……确实死了。
它没有逗留太久,确认完这一点,匆匆地离开。
……
【二级咒术师七海建人死亡】
【经识别,现场咒力残秽,与一级咒术师夏油杰一致……】
听到消息,灰原雄沉默五秒,差点拍碎桌子:“怎么可能!?”
“我不相信!”
“夏油杰前辈怎么可能真的叛逃、还对七海下手!?”
“七海呢?七海人在哪里?你们不是说他死了吗!他人呢?!”
夜蛾正道默然:“灰原,我知道你无法接受,七海他……被送到医务室了。你可以去看一眼。”
灰原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向医务室,疯狂拍门:“家入学姐!家入学姐!你在不在!”
家入硝子知道他的来意,为他开门。
她转头,说:“……七海,在那里。”
病床上,七海面容沉静,长睡不醒。
灰原雄顿时放轻脚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接近那张单人床。
他没有触碰七海的身体,光是接近注视片刻,脸色便霎时变得煞白,向来爽朗爱笑的少年转过身,踉踉跄跄地、逃跑似的离开了医务室。
门没关稳,家入硝子听到隐约的啜泣声。
她叹口气。
接着开始检查七海的‘遗体’。
‘七海的遗体’刚被送来的时候,她已检查过一次,多处内脏破裂、心脏被穿透,从方面看,都表现出相当寻常的重伤死亡的特征,但……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另外,她很清楚:小源在演,夏油在演,五条悟也在演。主要是第三位演员五条大少爷的演技实在有些拙劣,只会拍桌子、瞪眼和嗷嗷叫,低劣到她必须要闭上眼睛,才能艰难忍住拆穿的欲望。
他们在计划什么……?
这具身体,是七海本尊么?
这样想着,家入硝子重新将白布盖回‘七海’身上。
她静静打量着,以咒力强化双眼,试图看出一些端倪……
几秒后,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一阵熟悉的白雾升起,是源柊月调用术式时会出现的白雾,而在雾气四散后,病床上的人影消失了!
家入硝子:“!?”
出现在病床上的,是……
是一颗画风诡异的猫头。
白色的猫猫头,十分潦草。
这只猫,似乎也是猫尾草的某种形态,因为它的脑袋下面压着叶片。
诡异就诡异在,它仅有一只眼睛,横在脸中间,是只‘独眼猫’……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极其欠揍。
家入硝子明白了:这只独眼猫,是伪装‘七海’遗体的道具。
“那家伙的咒物用法也太多了……”她莞尔。
这下,她又得替他们想想如何收拾烂摊子,比如向夜蛾老师解释七海‘遗体’的去向……
门口的哭声渐歇,灰原雄敲了敲门,带着浓重的鼻音:“家入前辈,可以进来吗?”
他说着说着,悲伤极了,又开始啜泣:“呜呜,我想再看七海一眼,七海呜呜……你还那么年轻啊……”
……但‘七海’现在是一只长相诡异的独眼猫!
家入硝子:“……”
前所未有的,她体验到了汗流浃背的滋味。
要怎么瞒过门口的灰原——这挑战也来得太快了吧?!
……
真正的七海建人,刚被一只二级咒灵从肚子里吐了出来。
七海一路在咒灵腹内颠簸摇晃,前所未有的头晕,站都站不稳,他顶着一身难闻的咒灵黏液,跌落到地上,
“抱歉,七海。”源柊月无比诚恳地说,“请你配合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七海建人面无表情:“……捂着鼻子向别人提出请求,实在没什么诚意。”
……尽管他自己也觉得身上奇臭难闻。
源柊月手指依旧捏着鼻子,导致发出的声音像在咩咩叫:“哈哈,那你先洗澡,我们晚点聊。”
他的脚步十分轻快。
今天这场戏大获成功,比想象中更顺利。
主要依赖于【薛O谔的猫】,也就是金卡猫尾草随机抽取的新形态。
当时,他抓下牛皮纸袋,看到了一只丑了吧唧的大白猫,还只有一只眼睛,当时嫌弃极了——
但它的功能又顿时切中了他的心。
【薛O谔的猫[独眼猫]】
【[独眼猫]是一个该死的家伙。向[独眼猫]输入咒力,它可以伪装成一具天衣无缝的尸体,有效时长6小时。】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意外的非常好用!
谢谢你,独眼猫。
第108章 (专栏收藏加更二合一)
七海建人懵逼了一整路, 直到洗完澡,思维能力才回归以往的水平。
在他的视角,事情是这样:源君突然出现, 问他要不要加入诅咒师,他一头雾水地拒绝, 接着夏油君现身,调伏出若干咒灵揍他一顿, 他被虹龙一尾巴抽晕, 被关进一个漆黑难闻空气不畅通的地方……再出来的时候,源君说不好意思啊拜托你配合我演戏。
七海建人:“……”
理清楚了, 但没完全清楚。
他换好新衣服,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源柊月和夏油杰坐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等他,中间支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三碗泡面。
红色、蓝色、绿色, 分别对应辣味、海鲜味、豚骨汤味。
源柊月招呼他:“七海,快来。”
七海建人扫了一眼桌上的泡面碗,还有他们笑吟吟的脸,想起一路颠簸且茫然的经验, 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
源柊月:“你不吃辣?”
对方交换两碗泡面的位置, 很贴心地把自己的豚骨味让给了他。
七海:“…………”
七海:“没在跟你讨论泡面口味。”
“坐下慢慢聊嘛。”源柊月掰开筷子, 搅了两下面条, 又重新盖回碗口,“你想知道的, 都会告诉你, 不要着急。”
七海只得盘腿坐下。
“所以呢?”他说,“需要我配合什么?”
在心态和情绪控制能力上, 七海不仅于同龄人中遥遥领先,甚至秒杀许多成年人。
如果是夜蛾见到眼前这两位叛逃的诅咒师学生,绝不会像他这样从容镇定。
他问:“你们真的叛逃了吗?”
夏油杰:“我的话……现在应该是真的了。”
源柊月:“嗯。你比我的情节更恶劣,是杀人犯哦。”
夏油杰:“头疼啊……”
七海建人:“?”
“让我想想从哪里说起……”源柊月盘起腿,“简单一点吧,反正七海听得懂。”
“我的目的是抓住一个坏东西,为此布局钓鱼,我和杰的‘叛逃’是其中一环,等事情结束以后,一切会恢复原样。‘叛逃’需要演绎得真实一些,所以把你绑来,明白么?”
七海克制地点头,悄悄松了口气。
“好的。”他问,“为什么是我?”
源柊月含情脉脉:“因为你太幸运了,恭喜你成为‘源选之子’。”
七海建人:“可以把这个名额让给别人吗?”
源柊月:“不行。”
挑中七海的原因相当简单。
高专上下三届就那么点人,家入硝子和五条悟另有他用,一个帮忙善后,另一个等待时机成熟登场,聘请冥冥需要花钱,歌姬学姐没那么好说话,在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中进行合伙人二选一,毫无疑问的,七海胜出。
而七海也以其极高的沟通效率和接受能力,证明了选择的合理性。
他问:“第一,‘坏东西’是谁,具体需要我做什么;第二,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第三,最重要的一点,你能否保证这件事不会影响我的咒术师生涯?”
“当然能。”源柊月轻巧道,“需要你对外销声匿迹一段时间,顺带,你帮我记账。至于多久……最多半个月吧。半个月还结束不了,就重新制定计划——但我觉得没问题。”
七海:“所以‘坏东西’是……”
“这个。”夏油杰掀开泡面封盖,“他也不清楚呢。”
七海:“???”
七海:“不清楚?那你们居然做到这一步——”
夏油杰:“但那家伙确实存在,小源是这么说的……”
对方列举了几个点,逻辑链接并不算紧密,也没有呈递相当硬核的证据——非得说的话,只有那莫名其妙偷袭幼崽外表五条悟的自然类特级咒灵。
显然,夏油杰也没有彻底说服自己,只是把源柊月告诉他的转述出来而已,导致他的话语压根没什么说服力。
七海:“……夏油前辈,你信了吗?”
夏油杰:“嗯,我信啊。”
七海:“……”
倍觉荒谬,荒谬极了。
然而,七海斟酌片刻,在‘马上起身离开’和‘来都来了不如配合他们’之间,选择了后者。
不想配合也会被磨到被迫答应,还不如直接点头。年纪轻轻的七海君已有了比肩社畜的觉悟。
第二天,源柊月抱来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让他学着算账。
于是沦为真社畜,七海恶补着会计快速入门,被数字绕到头晕眼花,不知不觉,四五天过去了,他享受并擅长独处,所以并不觉得在一个人在房子里独自闷上若干天是多么折磨的事。
他安安分分地学习着基础的账务管理知识,意外发现,这居然比咒术高专的课程好懂,咒力的抽象程度与量子力学不相上下,从拥有‘生得术式’的那一刻起就不讲道理,它以脱离世俗逻辑和价值观的独特体系运行,对一个强逻辑的学习者来说并不友好。
他安安分分地学习了,几天后同样琢磨出了不对劲,他的和夏油杰的感受一样:源同学正在玩一种很新的过家家。
什么‘香蕉大人株式会社’、‘咒灵批发株式会社’,Q集团和盘猩教,从名字上来看就不是正经组织,林林总总的发票和乱七八糟的账目……太过超纲了,文本看得人眼睛疼。
“根本就是在玩吧。”七海建人想,“所谓‘记账’,只是给我找件事做,不那么无聊。”
七海君以一种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发觉了真相。
但他思索良久,准备捏着鼻子配合,毕竟——
“都已经被绑来了,难道他们会允许我走吗?”
绝对不会。
另外,也是更重要的一点。
尽管内心认定夏油杰的盲目信任十分荒谬,但他对于源柊月也有一种凌驾于思考之上的信赖:这个人行事风格离奇,但他做的事总有他自己的道理,且最后都会取得成功,与其费尽心思质疑推敲,不如直接配合就好。
带着这样的想法,七海建人过上了一段相对充实安静的日子:大量输入知识、偶尔听源柊月吹嘘他的诅咒师事业、在内心吐槽‘盘猩教那帮教众到底为什么会爱上一根香蕉?’、悄悄地费解‘诅咒师集团是无人可用了吗为什么源柊月都能当老大’……
直到他听闻自己的死讯。
起因是源柊月把他的手机短暂地还给他,而他看到了灰原和其他咒术师伙伴发来的消息。
【七海,一路走好】
【我们下辈子还会是朋友的,我相信】
【呜呜呜七海你走了好几天了我怎么感觉还是和梦一样呜呜呜……】
……这样那样的哀悼短信。
在那之前,七海一直以为,他与他们对外的说法会是‘被诅咒师绑架’。
结果是……他死了。
七海:“……啊?”
夏油杰:“嗯?你不知道?”
七海:“我死了?”
夏油杰:“是的。”
七海:“……”
源柊月问:“哎?你没告诉他?”
夏油杰反问:“哎?不是应该由你告诉他?”
两人互相看向对方,表情由困惑转为尴尬,气氛在七海的死亡凝视中逐渐凝固,夏油杰抬头望天,源柊月握拳抵在唇边羞涩微笑。
哈哈,死讯居然忘记通知本人了,真是了不起的工作失误!
七海怒道:“你们——”
“对不起!要不这样……我带你去参加你自己的葬礼吧,据说就在明天哦!期不期待?”
“谁想参加自己的葬礼啊!?”-
次日,七海建人的追悼会。
很遗憾,尽管源柊月提议‘会帮你乔装打扮成谁都认不出来的样子偷偷参加’,七海依旧坚定拒绝了参加自己葬礼的提议,坚定拒绝这‘一生仅一次的体验’。
仪式设在高专附近的一间神社内,流程简单,是咒术师之间纪念同伴的小型追悼会。
家入硝子站在门边,心想,总算混过去了。
‘七海’的身体突然变成了一只欠扁的独眼猫尾草,谁能接受?谁愿意相信?幸好灰原雄容易忽悠,夜蛾老师无意深究,她绞尽脑汁插手入殓,才没有让这事暴露。
太要命了,整个过程心惊胆战。
而在此之前家入硝子干过最出格的事情,是未成年抽烟……现在立刻化身邪恶诅咒师的同伙,替他们处理尸体,这之间的等级跨度大得有些夸张。
但她平日向来以可靠沉稳负责的形象示人,仰仗于一点一滴积累的信赖值,没人怀疑到她头上。
此时此刻,家入硝子莫名替七海尴尬了起来。
他入学高专尚不久,认识的同伴和辅助监督并不多,由此来往者寥寥,但夜蛾老师的哀思和灰原雄的伤心都是真的……真尴尬啊,万一以后见到复活的七海……
“七海。”灰原雄对着漆黑的棺椁说,“你放心,我会定期探望你的父母,照顾好你留下的那两盆多肉……呜呜呜七海啊你怎么就突然没了呢……夏油前辈究竟为什么——”
而他旁边的五条悟正捂着脸……非常明显的,挤不出悲伤表情,只能单手捂脸装哭,甚至嘴角隐隐上扬,又艰难地压下去了。
家入硝子:“。”
夜蛾正道走到她身边,问:“杰有联系过你吗?”
“没有。”家入硝子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夜蛾老师,你有思路吗?”
夜蛾正道和灰原雄对两人叛逃的原因一无所知,她也一样。
“……”夜蛾沉默两秒,点头,“可能有。”
“还没彻底确定,但八九不离十。一个多小时前,一名前去京都回收宿傩手指的咒术师受到袭击,手指被抢走了,现场留下的咒力残秽似乎是小源的。”
“他们正在……收集两面宿傩的手指。”
家入硝子:“?”
玩这么大?这演得也太逼真了?-
“他似乎真的准备复活两面宿傩。”
花御对加茂宪伦说。
“袭击了一名咒术师,夺走手指,似乎是想杀死对方,但另一名咒术师同伴支援及时,他离开了;此外,又强行突破了结界术,将一根封印状态下的手指夺走……”
“嗯。”加茂宪伦对此并不意外,“但是……”
“夏油杰为什么愿意跟随他行动?”
依照他对夏油杰的了解和剖析,此人如果叛逃,只可能是因为打碎了‘保护弱者’的原则……无论怎么样,都不应该与‘复活诅咒之王’扯上关系。
当然也考虑过‘联合演戏’的可能性,这个念头仅是出现一瞬便被亲手掐灭了,他看不透源柊月,但他绝对了解夏油杰。如果是那个夏油杰,不可能为了‘复活诅咒之王’叛逃并杀死同伴。
所以,加茂宪伦立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他当然一直在留意源柊月的动向,为不暴露自身,不敢靠得太近。
于是,加茂宪伦看见的,便是源柊月希望他看见的:叛逃之后,对方接手了盘星教并更名为‘盘猩教’,教众们正在全心全意信奉一根香蕉。
一般人只会觉得好笑,是能上娱乐新闻的程度。
然而,联系到夏油杰的反常,一个猜测缓缓浮上水面。
“居然……”加茂宪伦缓缓地想,“是真的……”
那是总监部为了审判源柊月有罪,强扣给他的罪名,从字面意义上来看,荒诞不经,可将这荒谬的事实串联到一起,只有它能够解释全部——
“他真的……拥有操控他人意识的办法。”
意识到这一点,加茂宪伦的眼神,由犹疑转为坚定,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寒芒。
如此强大的术式,究竟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演绎‘盘猩教’的戏码,是和之前造房子一样纯粹觉得有趣,还是故意呈递到他面前炫耀?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浮在水面上的冰川一角,已经诱人到让一个保守主义者情不自禁坐上赌桌,足够令加茂宪伦下定决心——
“不惜任何代价。”
“一定要得到源柊月的身体和术式。”-
东京郊区,盘猩教总部附近。
夏油杰身穿袈裟,与源柊月一起闲逛。
Cosplay这事和其他的也差不多,有一就有二,第一次穿觉得羞耻,到后来逐渐麻木,也习惯了‘教主大人’、‘香蕉大人人间体’这种完全不想要的尊称。
他们这些天正在风生水起地搞事业,虽然根本经不起推敲,仔细一琢磨甚至十分搞笑,但当诅咒师……
比咒术师轻松多了。
没有突如其来的高强度任务,不需要去高专学习训练,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尽管生物钟习惯了短觉压根睡不久,而且工作内容居然只是欺负其他诅咒师、给教众传输废话文学、玩游戏和逛街。
在源柊月的提议下——‘附近外送吃腻了我们能不能吃点别的?’、‘那吃什么?’、‘上你家吃行吗?想吃家常菜。’——夏油杰一琢磨,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于是带着对方回了趟家。
咒术界并没有因为他的叛逃而为难他家人,这是一条全体咒术师共同遵守的底线:一切矛盾内部消化,绝不牵扯普通人亲友。
夏油杰父母对他的‘罪行’一无所知,见他带朋友回家吃饭,认为孩子在新学校交到了好朋友真是值得开心,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待,还问源柊月‘你就是杰常提起的那位五条君吗?’,源柊月面不改色地点头说是的我叫五条小圆请多指教……夏油杰默默捂住了脸,头疼。
无论怎么说,这诅咒师当得太怠惰了。
真的没问题吗?
源柊月:“没问题哦。”
夏油杰问:“他会上当吗?”
“会的。”源柊月说,“聪明人总是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自信在真空之中就是自负,而自负往往招致失败。他保持着安全距离,而处在安全距离,得到的信息一定失真。”
“聪明的小源同学。”夏油杰笑着调侃道,“你就不怕自己也犯同样的错误吗?”
源柊月难以置信地望过来,表情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怎么敢?
他略感气愤地说:“给我一两百年的时间,制霸东京都足够了,而那家伙甚至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咒术界。”
“你居然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很少见他较真,像是一条锦鲤甩着尾巴,啪啪地拍打着水面,仿佛正不满地指责将它错认成金鱼的游客,‘居然敢把本鱼和那种记忆只有七秒钟的小玩意相提并论!’……大概是这种感觉。
夏油杰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可是,你现在也没找到那个人啊。”他指出。
源柊月:“迟早的事。”
夏油杰开始讲鬼故事:“那他会不会耐心好得过分,按兵不动一百年,等你离世之后再动手呢?”
“……嗯、有可能会。”
“哎呀。”夏油杰弯起眼睛,“是要输了吗?”
“不会哦。”
源柊月停下脚步,转过头,视线轻盈地一掠,似乎只是不经意地回首一瞥。而再度开口时,脸上已带上了浅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的声音很轻,被风带到夏油杰的耳畔,仿若呵气声。
“……因为他的同伴,并没有那么耐心。”
“已经,锁定胜局了。”
……
在前方黑发少年停下脚步时,里梅收回视线,将身躯重新藏匿于阴影中,悄无声息。
加茂宪伦告诉他,源柊月很可能筹措着复活两面宿傩,且很可能是一位千年前术师或者特级诅咒的受肉体,以极其特殊的方式伪装成人类咒术师。
未知的信息太多,对方要求他不要轻举妄动,切勿轻易接近。
但这是一件有关宿傩大人的事,里梅认为,他有必要亲眼一探究竟。
蛰伏数年,里梅唯一的心愿,是宿傩大人归来重回王座,夺回原本属于诅咒之王的一切。
于是,他无视了加茂宪伦的劝告,自顾自地跟踪起来。
没有察觉到咒灵的气息。
难道源柊月的术式和加茂宪伦的一样,可以随意更换肉身?
也是千年前的诅咒师……?
还是说……
里梅很谨慎地保持着一段距离,线索七零八碎,思路断断续续,正认真思索着眼前这个人的来历与过去,突然之间——
身体被凝固住了,无法动弹。
像摁下暂停键,而他自己是被暂停的视频,观影者施施然出现在他面前。
更可怕的是,里梅发现,禁锢他的咒力神似冰凝咒法……可他却无法挣脱!
他的白发被染成蓝色,浅色的和尚服也一样,浑身上下泛着淡淡的冰蓝色,脚底长出了层层冰碴,牢固地粘住腿部,无法移动。
冰冻效果,全图AOE硬控,无条件瞬间冻结所有僵尸,包括僵王博士——所以,咒灵也一样!
源柊月对着被冻成棒冰的蓝色里梅挥了挥手。
“你好啊。”
他十分友善地说-
七海的追悼会刚过去没多久,夜蛾正道将家入硝子和五条悟叫到办公室。
“我这里有一些,关于小源……”他开了口,又意识到现在这样称呼并不合适,“……关于源柊月和夏油杰的情报。你们想看么?”
五条悟闭眼:“不想看到他们。老子,正在伤心欲绝。”
家入硝子:“…………”
太假了吧!这演技也太假了吧!
不过,夜蛾正道似乎没有怀疑这小子的二五仔成分,只当这些天接连受到的刺激太多,略有些精神失常了,所以表现得奇奇怪怪。
“那个……”家入硝子说,“夜蛾老师,他们最近在做什么?”
“他们又偷走了一根宿傩手指。”
夜蛾正道将一个文件袋放到他们眼前,是调查记录。
他的语气颇为复杂,听不出喜怒,有些恍惚地说:“小源……源柊月入学时说想‘消灭诅咒之王’,想复活宿傩然后将其彻底消灭?……难道,是为了这个才叛逃……”
咒术师的性格多走极端,这理由虽然让人无法理解,但也不是不可能。
夜蛾正道对他们的计划一无所知,只能根据过往揣测。
家入硝子倍觉心虚。
虽然五条悟从来没明说,但他的稀烂表演早已出卖了所有。这里的三个人,只有夜蛾老师什么都不知道。
夜蛾一言难尽:“他们弄了一个‘盘猩教’,给教众发香蕉……”
五条悟捶桌,痛心疾首:“可恶的诅咒师,煽动普通人笼络人心,老谋深算!”
夜蛾接着说:“他们还接受了诅咒师集团Q,更名为什么‘咒灵批发株式会社’……”
五条悟继续锤桌,忿忿不平:“万恶的诅咒师,拉帮结派暗中谋划,其心可诛!”
夜蛾叹口气:“而且,据说他们还一起去了趟夏油杰家里,似乎只吃了顿晚餐就离开……但,这种时候回家,他们两个是怎么想的呢?是准备用家人当诱饵吗?还是预备对家人下手?现在,总监部已经增派人手秘密盯守夏油家了……”
五条悟:“……”
他收敛了过分夸张的表情,低下头,墨镜滑到鼻梁中段,那双苍蓝的双眸仿佛有森然寒意闪动。
接着,发出一个讥诮的音节:“……哈?”
“是的。”夜蛾翻开档案袋,拿出关于‘回家吃饭’的那一份记录,“他们……”
记录里有调取的街口监控视频图像,以及总监部扮作高专校方人员对夏油杰家人的询问……那张照片只是一张静态图,但这一帧静态图像,完美保留了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氛围,轻松愉快的感觉简直要从纸面上溢出来。
五条悟一目十行看完。
他的表情从平静转为扭曲,再从扭曲转为嘴角上扬,最终阴恻恻地笑起来。
“哈哈。”他笑道,“该死的诅咒师,老子一定杀了他。”
家入硝子:“……”
这绝对不是演技。
第109章
里梅, 一款自走白给机器人。
新植物‘伞冰菇’,30秒自动全图制冷一次,冻结范围内所有咒灵5秒, 目前无克星的硬控。伞冰菇来自对里梅术式的模仿,又恰到好处的作用于他本尊身上, 顺利完成了师梅长技以制梅。
五秒钟,足够夏油杰和源柊月闪现到他面前, 并用两只特级咒灵把他捆得严严实实。
这具人类孩童的肉身, 并不能完全发挥出里梅的全部能力,于是, 在暗中对比过双方的实力差距后,他果断放弃了正面对抗的主意。
源柊月打量着他:“我见过你。”
车站的遥遥一瞥,只能看出里梅是个人类孩童,是‘随机模仿者’的发动使违和感落了地,而近距离的观察, 令他确认了先前的猜测。
“噢……你果然是咒灵么?”
与此同时,里梅也在观察他。
他说:“你是人类?”
“你猜呢。”源柊月不置可否,“你的名字是?”
里梅:“有话不妨直说。”
留下这句,里梅便不说话了, 也谨慎地不再透露更多的信息。
但他的两度出现, 已经足够源柊月推演出一个接近真相的猜测。
这个雪发的男孩是一个强大特级咒灵的受肉体, 诅咒的受肉体是什么情况?说明它的实体早已不复存在了——就像两面宿傩一样, 被片成二十根手指封印在日本各地,若想复活他, 必须收集手指, 寻找合适的容器。
那么,他必然是一只被封印后, 以特殊手段复活的咒灵。
出于某种原因,克制不住对‘源柊月’的好奇,一次两次接近探究。
口舌会吐出虚假之语,而行为通常比语言更诚实,这一准则放在任何一类生物上皆准。
太好猜了。
源柊月轻飘飘道:“你跟着我,是为了……宿傩。”
里梅顿时望过来,目光如同箭矢穿过暴雨,这一眼又将他的目的进一步暴露。
源柊月原本想说‘是为了宿傩手指’,毕竟没有咒灵不渴望它,故意讲得笼统,以‘宿傩’试探对方反应,没想到收获来得如此直观。
他不禁咋舌。
这位特级咒灵……它的情绪要不要这么挂脸?咒灵们活上那么久,就没有向人类学会半分表情管理么?
里梅回答了他的上一个问题:“……我是里梅。”
【叮——】
【系统】:【可查询[里梅]等级,是否查询?】
好久没出现的等级系统,上线了!
源柊月:【!】
源柊月:【查】
【系统】:【[里梅]当前等级[LV.100],当前状态[受肉之身]。】
已知一根宿傩手指25级,一个里梅的等级相当于四根宿傩手指,也就是五分之一个两面宿傩,姑且称之为0.2宿傩吧。
源柊月又查询了自己的等级:[LV.75]。
糟糕了,居然比里梅少一根。
但它不敢动弹,大约是因为知道自己打不过夏油杰,不想被暴打所以被迫老实,看来夏油杰至少是五根手指的水平……
源柊月转头看向身边的夏油杰,第一次直观意识到他的强度。
夏油杰以为这是动手的意思,问:“怎么,聊完了吗?”
源柊月:“还没,我想研究一下你。”
夏油杰:“?”
夏油杰:“请问,研究出什么了?”
源柊月含情脉脉:“发现你意外的美丽。”——和阿蕉一样,强度的美震慑人心。
夏油杰:“……”
考虑到这里还有外人(咒灵),夏油杰咽下了预备脱口而出的‘又犯病了是吗’,将话题重新引回里梅身上。
“要怎么处理它?”他问。
“这个啊,让它自己选吧。”源柊月弯下腰,对里梅微笑,“我们的目标一样,所以我给你选择的余地。”
他轻飘飘地说:“我要复活两面宿傩。”
里梅的眼神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想追问原因,又不敢轻举妄动。
半晌,他依然没忍住,说:“为什么?”
在千年前,京都还被人们称作‘平安京’的那段时期,诅咒之王的名号光是说出来便足以引发一小阵恐慌。宿傩的追随者无数,多是咒灵,也有若干诅咒师,而里梅侍奉宿傩左右,直到宿傩被封印,他翻遍了记忆,确信自己从来没听说过源柊月这号人。
“我没见过你。”里梅说,“你究竟是谁?”
源柊月勾起唇角,神秘一笑:“你以后会知道的……而在‘复活宿傩’这件事上,无需质疑我的诚心。”
哈哈,随便说个谜语,反正这个叫里梅的冰系咒灵看起来也不怎么聪明,估计辗转反侧好多天也琢磨不明白。
‘我没见过你’这句话的意图也太明显了:‘我跟随了宿傩大人这么久没听说过你’——九成九,它是宿傩的旧部吧?所以目的也是复活宿傩。
“要合作吗?”源柊月问。
夏油杰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里梅身上。
这个拥有着雪发孩童外表的咒灵沉默半晌:“我难道有别的选择吗?”
源柊月欣然道:“当然有,还可以选择变成一根香蕉,心不心动?”
……
里梅离开了。
他的身形迅速消匿于人群中,像一块冰化作水。
夏油杰:“就这样放走它,没问题吗?”
“没问题。”源柊月琢磨着,“当诅咒师这么久了,是时候搞点事情出来……”
夏油杰:“……重伤高层、‘杀死’七海、抢夺宿傩手指、宣称复活,还不算‘搞事’吗?”
源柊月:“这种程度完全称不上大反派吧?好歹有点反派角色的自觉啊!”
夏油杰虚心求教:“那我们是要……?”
“策划一场大阴谋,比如对某地发动总攻,抢占地盘。”源柊月说,“然后正派角色就会来阻止,作为大反派的我们不幸失败,像落水狗一样狼狈逃跑……”
夏油杰:“说实话,悟比我更乐意演反派角色。”
源柊月:“不了,他的演技太差,如果不是剧情需要,都不想让他入组。”
夏油杰面无表情:“……你们果然私下有联系,就是你和他打配合逼我‘叛逃’的吧?”
源柊月:“。”
源柊月再次握拳,抵在唇边,羞涩微笑:“哈哈。”
同期与他心连心,他和同期动脑筋,今天的小源同学依旧心眼多多。
……
七海:“源同学,请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源柊月:“这样不好吗?”
七海:“绝对不行。”
源柊月正在就‘宣传反派形象’一案和两人进行讨论。
虽然是假的,但得像真的,美丽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必须做点符合形象的工作。
一号方案:带领盘猩教教众在东京市政府门口闹事,把市政府门口的日本国旗换成香蕉图案旗帜;
二号方案:带领诅咒师集团攻打咒术高专,宣布东京咒术高专更名为东京诅咒师高等专门学校;
三号方案:让夏油杰的咒灵服用烧仙草,批量生产玉犬,已知夏油杰目前有492只咒灵,幸运的话能够得到200条玉犬,然后就可以牵着玉犬们……
七海:“……几百条狗上街能带来什么威慑力?”
夏油杰:“小源同学,你以为这是汪汪队大电影吗?”
源柊月神采奕奕:“没有啊,我决定把这次行动命名为‘百狗夜行’,还挺像回事吧?”
夏油杰:“……”
七海:“……”
夏油杰:“仔细聊聊如何在市政府门口升香蕉旗?”
七海:“相对而言,东京诅咒师高专有一些可行性。”
……可恶、‘百狗夜行’被果断否决了!这两个没品味的人!
源柊月暗中气愤。
他以为他们赞同香蕉旗和诅咒师高专只是为了反驳‘百狗夜行’,殊不知,七海建人是真在认真考虑诅咒师高专的可行性。
七海从来不为难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一开始他无法接受他在外人面前已是个死人,到现在只要不让他主持自己的葬礼,他什么都可以做。
距离他‘去世’已经过去了十二天,期间,七海一直待在屋子里进行会计速成,源柊月和夏油杰怕他无聊,为他乔装打扮过,带着他出了趟门,名义是‘熟悉诅咒师业务’。
然后他看到了一群普通人对着炫彩香蕉痛哭流涕。
‘香蕉大人,我有罪……’
‘香蕉大人,我誓死捍卫您的荣誉……’
‘香蕉大人——’
甚至还有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教众:“香蕉大人,请您用香蕉皮狠狠抽打我的屁股吧,拜托了我什么都会做的……”
围观的七海:宇宙猴子升华.JPG
更魔幻的是,在这一派胡言乱语、形似精神病院的氛围中,夏油杰走到人群之前,若无其事地翻开圣经,开始给教众讲课布道,教众们听他前言不搭后语的鬼话,脸上冒出虔诚和幸福的微笑……
那一刻,七海心中对他升起了隐约的敬畏。
以及,他又一次确认了源柊月的底线:这人根本没底线。
“他是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算了,配合一点吧。”
“只要不让我爱上香蕉都好说。”
又过了几天,夏油杰抓了几名咒术师回来。
是总监部派来跟踪他们的咒术师,一个个裂口女面前吓得瑟瑟发抖,源柊月手一挥,说先关一阵子吧,于是关到布置了咒力禁制结界的房间中,执行这种任务的咒术师评定等级都不高,对于禁制,无力反抗。
平心而论,源柊月对俘虏的态度还不错,不让出门、不让接触电子产品,但会给他们定时送饭,提供聊以消遣的读物,甚至派七海去和他们聊天,放松心情。
七海:“放心,过一阵子,会放你们出去。”
总监部咒术师:“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七海:“什么都不要,我们不会伤害你们。”
总监部咒术师:“万恶的诅咒师,你们一定在酝酿惊天阴谋!”
七海欲言又止:“其实……算了。”
总监部咒术师:“呵呵,说不出话了吧,收起你那假惺惺的怜悯嘴脸,诅咒师,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七海:“……”
要他怎么说,目前诅咒师的头正在计划放几百条狗上街,笑死所有人?
……
两位叛逃咒术师的所作所为,源源不断地递送到曾经的同伴面前。
杀死七海建人。
抢夺、盗窃宿傩手指。
总监部派去跟踪的咒术师‘失踪’,生死未卜,疑似罹难。
“除此之外,前几天他们还入侵了东京市政府的官网,把网站改成了‘盘猩教论坛’……”
‘盘猩教论坛’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这件事立刻登上tw趋势,东京市政府颜面尽失,网民们津津乐道,纷纷把目光投向‘盘猩教’。
也许放在20年后只是一桩笑谈,但在2007年,一个宗教全心全意信奉香蕉,是极其炸裂的现象……
盘猩教立刻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五条悟捂嘴,闷闷地说:“……真是太过分了,他们这是把政府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万恶的诅咒师!”
家入硝子:“嗯嗯。”
“是这样。”夜蛾正道颇为头疼,“政府那边追究问责,查到了盘星教的来历,追责到总监部身上,要求总监部给个说法……”
五条悟:“哈——”他艰难地把这声变成冷笑,“哈↘!”
“太过分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可千万别让我碰见,否则老子一定要他们好看。”
家入硝子:“……”
太假了、太假了啊!
夜蛾正道心事重重,没太注意五条悟的诡异表现,他说:“这就是我叫你来的目的……”
咒术界的叛徒不算少。
绝大部分时候,咒术界对叛徒的态度十分随意,列上追缉名单,但不会真正执行。
毕竟,咒术师们要么忙于祓除咒灵,要么忙于争权内斗,要么像九十九由基那样撒手不管,本就不多的人手无力多线兼顾,只要叛徒不主动挑事,总监部也就装作不闻不问。
但源柊月和夏油杰何止是挑事,就差在总监部大门口跳华尔兹了。
宿傩是咒术界的底线,全体咒术师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两面宿傩复活。
在放出‘复活宿傩’宣言之外,他们还挑衅东京市政府,恼羞成怒的政府压力总监部,所以这么一来——
夜蛾正道缓缓地说:“悟。”
“总监部下达了新的任务。”
接下来这句话,让他倍感难以启齿,咬字格外用力。
“要求你缉拿叛逃的一级咒术师夏油杰和二级咒术师源柊月,如果对方反抗,必要时……诛杀。”
要曾经的伙伴刀剑相向,夜蛾深觉不忍,眉心紧锁着,略感担忧地望向五条悟,以为会看到对方失态或者难过的表情,已默默准备好了安慰的话语,亟待脱口而出。
然而,五条悟一脸隐隐的兴奋。
“好!”他说,“老子等这一天可太久了!”
夜蛾:“……?”
五条悟意识到不对,假咳两声,深沉地找补:“……夜蛾老师,我出发了,我一定要他们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说着,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办公室,一路溜达回教室。
家入硝子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她问:“你什么时候去?”
五条悟:“任务经不起等待,要出发就趁现在。我走了。”
在她面前,五条悟装都懒得装一下,哼着轻快的小调,拾掇好桌面、披上外套,准备出门,不像出门剿灭诅咒师,反倒像出去旅游。
“喂。”家入硝子突然诞生一种不妙的预感,“悟,你会回来吗?”
五条悟:“当然。难道还能打不过他们?”
家入硝子耷拉着眼睛:“我是说,你不会顺势投敌当诅咒师吧。”
五条悟:“。”
五条悟:“……咳、怎么可能!”-
总监部的命令一经下达,便传进了加茂宪伦的耳朵。
“去吧,花御。”加茂宪伦说,“是时候收网了,去把源柊月带回来,生死不论——活的当然最好,别让他死在五条悟手里,我还想和他聊聊天,多了解他一些……这个人身上,有太多令我好奇的地方。”
于是,花御出发了。
它不敢离六眼太近,生怕暴露在那双神赐之眼的扫视下。
当五条悟靠近盘猩教总部的时候,花御默默地保持了一段距离,隔岸观火。
周日下午三点,教众们固定的聚会时间,五条悟走进大门,不一会儿后,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门口被轰出一个大洞,惊恐的普通人教众们脚步飞快,往外逃窜。
“快逃啊!”
“救命啊!有人袭击!”
“报警、报警!赶紧报警!”
“不行绝对不能放下香蕉大人——不我要回去——别拖着我走——!!”
“……”
没过多久,不止是大门,整幢建筑物都在战斗中化为飞沙走石。
‘苍’的炫目光芒有如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分明是纯净的蓝色,却有被太阳灼伤的错觉。
烟尘漫天飞舞,隐约能看见高速移动的人影,杀气在这一方战场中肆虐。
一通紧张激烈的交手后——
五条悟悬浮在半空,将墨镜摘下,表情十分冷酷。
“我本来不想做到这个地步。”白发少年冷冷地说,“但没办法……”
他指尖出现两枚不同颜色的光球,如同水滴般融在一起,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爆发力——这一瞬释放的冲击波,让远在战场之外的花御都倍感胆战心惊!
【虚式·茈】。
它曾经被这一招打得险些丧命。
至今想起来,仍觉后怕。
“源柊月还活着吗?”花御想,“……应该,很难。”
战场中心,夏油杰调伏出一只从未见过的特级咒灵——显然是他深藏已久的底牌——那只拥有四只眼睛的特级咒灵,带着极其恐怖的威压,怒啸着冲向五条悟!
而他本人却十分狼狈,吐出一口血,俨然到了强弩之末。
花御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它调用术式,与方圆一公里内所有植物共感——
借着一棵树的‘眼睛’,它看见一个人形轮廓,踉踉跄跄地从烟雾中走出来,试图在树影和烟尘的掩盖下,偷偷逃离。
——找到了……茂宪伦要他活捉的人,还活着!
花御立刻移动到他面前。
它高大的身影,结结实实地挡住了源柊月的去路。
“……”源柊月扫它一眼,捂着肋骨,停下脚步,“是你啊……”
“又见面了,源柊月。”花御十分礼貌地说,“有人想见你,希望你配合。”
源柊月自嘲地笑了下:“难道我有余力反抗么?……你们可真会趁虚而入。”
他目前的样子十足狼狈,衣衫破烂不堪,身上带伤,肋骨断了一根,走路都走不稳,有那张漂亮的脸硬撑,谈笑时颇有几分潇洒的感觉。
像被折断翅膀的蝴蝶,无力地垂下残缺的蝶翼——可怜的、受伤的猎物,只能任由蜘蛛网将他包裹,抽干他的生命力。
“我走不动了。”源柊月轻轻地说,“带我去见那个人吧——我身上有伤,随时可能死掉,所以温柔一些。”
花御知道,他当然活不久了,这具年轻的躯壳很快就要易主。
于是,它满足了这个将死之人的愿望。
地上的枝蔓抽条,逐渐交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球形牢笼,将他包裹其中。
在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前,花御怜悯地说:“那么,预祝你们交谈愉快……他想见你很久了。”
真是好巧,他也一样。
源柊月冷静地想:“我想他死很久了。”
……
化为废墟的盘猩教总部,在建筑物残垣的掩映之中,两人停止了互殴。
“啧,你这家伙——”夏油杰疼得龇牙咧嘴,“是真一点不留情。”
五条悟收起手,未成形的‘苍’瞬间熄灭。
“这是为了大局着想。”他义正词严,“不往死里打,怎么能骗过别人呢?”
夏油杰觉得有道理,点点头,撑着地板起身:“行,赶紧去追那只咒……”
五条悟:“不,那个不急。”
夏油杰:“怎么?”
五条悟如同机关枪一样嘚嘚嘚扫射:“你先跟老子解释一下带他回家吃饭是怎么回事?以为叛逃了之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叛逃了就能完全不守道德底线?——老子把你当挚友,你把老子当什么?”
夏油杰:“……”
他心想不就是带朋友回家吃饭?国中和小学的时候当然也带过啊?为什么到了这人的嘴里就跟偷O一样,更何况——
出于同理心,夏油杰强忍着吵架的欲望,好声好气地说:“是小源提议去我家吃晚饭的,只是吃饭而已。”
五条悟:“……”
一句淡淡的解释,却轻而易举地破了某人的防。
小源提议……是小源提议……‘只是吃饭而已’……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赤裸裸的炫耀!虚情假意!
“……”五条悟顿时抓狂,狠狠瞪着他,“他要求了,你就得答应吗?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别找借口了,你究竟是什么想法老子还能看不清?”
夏油杰:“???”
五条悟愤愤指责:“退一万步来说,就是你居心叵测吧!”
夏油杰:“…………”
他立刻气笑了。什么逆天逻辑?——虽然是小源要求,但抛开事实不谈你就没错吗?
完全是找茬啊,不讲道理的找茬,刚刚每一拳都是奔着出气去打的吧?如果这还不是公报私仇?!
要翻旧账的话,他这里当然也有得是。
夏油杰冷笑:“那你先跟我解释一下,你们私下是怎么联络的?”
五条悟突然安静:“。”
于是,瞬间,一转攻势!
“明明说好了一起合作,结果你们两个私联,把我完全排除在外,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把你当挚友,你把我当什么?”
夏油杰毫不客气地回敬,“但我相信,这也一定、绝对、全都是你的错——小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第110章 (迟到加更二合一)
黑暗里的时间, 显得尤为漫长。
藤蔓、枝条柔柔地托举着他,将一路的颠簸化解些许。
漆黑一片,恐惧萌发。
心跳开始加速, 冷汗分泌,体温仿佛也在流逝。
窸窸窣窣。黑暗正在咀嚼他。
“好讨厌……”
源柊月抱紧了膝盖。
蜷缩的动作让他受伤的肋骨饱受压迫, 仿佛一下扎进胃里,刺痛感迸发、他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好痛。浑身上下没有不痛的地方。
他坐起身, 又一次环住自己的双腿, 尽管这样几乎要疼得难以呼吸。
但也只有这个动作才能感觉到身体的存在。
很想大哭一场,像被抢走玩具的孩子那样大哭, 像在赌桌上失去一切的赌徒那样大哭,但没有那样的条件。
呼吸,深呼吸,吸气和呼气保持相同的频率,逐渐将心率恢复稳定。
呼吸、心率、眨眼的频率、眼珠转动的方向、微笑时牵动的面部肌肉……都容易出卖真实情绪, 所以要把它们打理得有条不紊,像出门前对镜整理仪容仪表一样,事前确认一切拾掇得一丝不苟。
冷静下来了。
源柊月数着呼吸和心跳的频率,一边估算时间。
尽管可以高速移动, 但那样咒力消耗也不是一般的高, 所以哪怕是特级咒灵, 在赶路时同样会搭乘人类的交通工具——反正一般人看不见。
大约过去了两到三个小时……误差在40分钟内, 他被放了下来。
说明他还留在日本本土,甚至可能还没离开东京。
日光撕裂黑暗, 源柊月重新回到光亮的环境中。
入目的是无遮挡的天空、大海与沙滩, 半阴不晴的天色,沙滩呈现银黄色, 天与海都是阴郁的浅蓝,其分界线并不鲜明。
设置了“帐”,一座与外界隔绝的小岛。
“我把人带来了。”花御说。
“做得好。”
话音落下,一名身着和服的中年男性站到他的面前。
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面部轮廓瘦削,眼窝微陷,从外表上来看,这该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性,各方面的中规中矩,气质古板——他更应该坐在总监部开会,而非在这个沙滩上度假。
“你好,源柊月。”他说,“你可以称我为加茂宪伦。”
如果源柊月对御三家的历史有更多的了解,会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名字,是加茂家不愿提及的污点。
加茂宪伦,一百五十年前,研究人类与咒灵融合的邪恶诅咒师,曾逼迫一位人类女子与咒灵诞下九个咒胎,行迹残忍,目的诡谲。
“……看来,你有很多名字。”源柊月微微偏头,从他的语气中做出判断,“这是你最常用的那个么?”
“你的敏锐果然令人惊叹。”加茂宪伦说。
“我以为你会向我展示更多友好,因为我们不是敌人。”
“想知道我的真名么?”加茂宪伦微微一笑,“可你的术式实在让人不安,得知真实姓名方能发挥更大威力的术式,我也有所耳闻。所以,在你愿意坦诚之前,就请那样称呼我吧。”
短暂的几句交流,让源柊月断定:这这是一个意外有脑子的……咒术师。或者,诅咒师?
对方身上没有咒灵的气息,大抵是用某种特殊方式延长生命。
“好吧。”源柊月假装遗憾地耸肩,“开诚布公地聊吧,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十分公平。”加茂宪伦点头,“那么,你的目的是?”
源柊月:“复活两面宿傩。”
加茂宪伦盯着他:“你应当是人类——为什么会设立这样的目标?”
源柊月:“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加茂先生。”
加茂宪伦笑道:“好,请你向我提问吧。”
源柊月:“你的目的?”
加茂宪伦:“和你一样。”
和你一样,准备复活两面宿傩;也和你一样,隐藏了大部分真实意图,只把‘宿傩’这枚公共筹码推上台面。
“接下来,轮到我了。”加茂宪伦说,“请问你以什么样的方式,完成对夏油杰的精神控制……是术式造物么?”
源柊月假装讶然:“我哪里有控制?他完全是自愿的啊。”
百分百的真话——可惜,对面这个邪恶老妖怪不愿相信。
“源君,我很愿意陪你聊天。”加茂宪伦依旧客气,声音却冷了几分,“但也请你有当客人的自觉。”
源柊月仿佛听不懂他言语中的威胁之意,说:“加茂先生,那请你也拿出主人的自觉?”他挥挥手,“给我来杯冰镇西瓜汁,冰块少一点。”
加茂宪伦:“……”
加茂宪伦:“如你所见,这里是沙滩,而非私宅,你的要求,未免有些唐突。”
源柊月:“冰水也行。”
“……”加茂宪伦无视了他的提议,若无其事地说,“还是来谈谈术式吧。”
两人继续聊天。
想套源柊月的话注定是失败的,反之也差不多,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了半个小时,互相套娃、互相设下言语陷阱,然而几乎都一无所获。
口中吐出冠冕堂皇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有效信息几乎为零;这场交谈的水分,比肩一步之遥的大海。
而源柊月通过这废话连篇的谈话,进一步确定了他的几个猜测:
这位‘加茂宪伦’活了上百近千年,暗搓搓地谋划着类似‘毁灭世界’的阴谋,而复活两面宿傩也是这个阴谋的一环,他盯上了夏油杰,似乎想要夺取夏油杰的术式。
他注意到对方额角那一圈诡异的缝合线。
……难道加茂宪伦术式的具体能力是‘夺取他人身体’?
这样一来,又能解释几大疑点。
‘加茂宪伦’作为非咒灵,为何能活这么久?因为利用术式定期更换年轻的肉身;
‘加茂宪伦’为何过分谨慎、布局几百年毫无收获?因为他那更换肉身的术式,不具备绝对的强度,这注定无法让他在正面战场上取得碾压性的胜利,只能慎重布局,万分小心……
相对的,在这场彼此折磨的谈话中,加茂宪伦被他的油盐不进、鬼话连篇消磨了耐心。
“源君。”加茂宪伦说,“如果再不愿配合,我只好让你吃些苦头。”
源柊月假惺惺道:“嗯嗯,我好害怕哦。”
加茂宪伦微微一笑,也不多语,甩袖挥出一道由咒力凝成的斩击。
它如同一柄当头劈来的无形铡刀,携带着淡红色的、充满杀意的鲜明咒力,直直向源柊月头顶砍去,这是警告,也是试探,然而,在落下之前——
‘铛!’
铡刀劈在了冰层之上。
两道咒力相互碰撞,发出形似兵刃相接的声音,又在冲击过后,逐渐消解。
不知何时出现的里梅,站在了源柊月身前,出手替他化解这一道杀招。
“停下。”里梅说,“既然目的一致,为什么非得动手?”
加茂宪伦打量着他,当然不会认为对方帮助源柊月,是出于好心情的偶然。
倏尔,他开口质询:“里梅,他答应了你什么?”
“前些天,我被他抓住。”里梅将那天发生的事坦诚相告,“他与我定下‘束缚’,他会尽一切努力复活宿傩大人,交换条件是,我不能伤害他、且尽力保护他。”
加茂宪伦了然:“原来如此。”
束缚是一种咒力拥有者之间的约定形式,类似人类社会中的‘合同’,合同违约的惩罚大多不痛不痒,但束缚由上天见证,是不可打破与转移的。
而加茂宪伦与里梅、花御之间也有类似的束缚,是关于‘保密’方面的,他对他挑选的咒灵同伴并未完全放下戒备。
“里梅说的对啊。”源柊月说,“大家的目的一样,就不能当同伴吗?多个朋友不好么?”
他似乎正在顺手推舟,表情笑吟吟的,试图递出友好的橄榄枝,然而下一秒,话锋陡然一转:“还是说,加茂先生,你不想合作……更想直接占据我的身体呢?”
加茂宪伦的眼神微微变了。
“你确实聪明。”
他感叹。
敏锐得令人心惊胆战,精明得令他无法不忌惮,聪明到哪怕他们目标一致,也绝不可能成为同伴。
“好吧。”加茂宪伦语气轻缓,目光在一人一咒灵间流转,“里梅是我们重要的同伴,既然他为你求情,那我也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给你……六十分钟的时间。用这六十分钟思考,给出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说服我你结成同盟、成为同伴。”
“可以做到吗,源君?”
……
五条悟和夏油杰进行了一番无理无据、胡搅蛮缠的争吵,主要攻击手段是‘都怪你!’和‘明明怪你!’,而对引发他们争论的小源同学闭口不提,其幼稚程度堪比争论戴拿奥特曼和迪迦奥特曼谁更强的小学男生。
几分钟后,他们也察觉到这样吵会拉低智商,不约而同地休战了。
“所以呢?”夏油杰问,“你们究竟是怎么联系的?小源早就通知你了吗?”
“没有。”五条悟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反驳,“老子过了好几天才知道,在那之前,还以为他真的被总监部关起来了。”
夏油杰:“好几天?”
五条悟:“是啊。搬回学校宿舍之后。”
二级咒术师(重读)源柊月叛逃,别墅和院子落于总监部监管之中,大家的正常往来受到挟制,各自搬回了宿舍。
学校宿舍年久失修,门锁是结构最简单的铜锁,对于源柊月来说形同虚设,而他提前在五条悟的床板下留了一张纸条。
“那是他自创的加密方式,把一种古典密码和维吉尼亚密码结合起来再加以改良……”五条悟摆摆手,“总之,我们一直用这个密码进行交流,信息交换地点的选择也十分讲究哦,秘密特工级别的谨慎。”
夏油杰忍不住道:“……这是间谍游戏吗?”
五条悟义正词严:“和背叛咒术界的诅咒师接头,难道不应该小心一点吗?”
读到这则密码信息后,五条悟意识到,这次‘叛逃’是源柊月策划的。
然后,他开始查自己名下的银行卡、信用卡流水,顺利查到了一则不属于自己的消费,签单用的不是他的卡,但订位置报的是他的名字——位于米花町的某高档餐厅,品尝特色菜通常需要提前三天预约,递出五条大少爷的黑卡,直接享有贵宾待遇。
从这里开始,逐渐追逐着蛛丝马迹,联系上彼此,通过各种间谍一般的手段隐秘地交换讯息。
夏油杰听完,评价:“你们直接办个不记名手机号互发短信不行吗?”
“确实是。”五条悟点点头,接着给出了无法反驳的理由,“可这样很好玩。”
夏油杰:“…………”
破案了,叛逃果然也是源柊月谋划的一场快乐过家家。
夏油杰强忍住指责他的欲望,总觉得再这样下去会沦为专门负责吐槽的搞笑角色,他试图把话题掰回正轨:“我们应该去找小源了。”
“不着急。”
五条悟从兜里拿出一枚小盒子,长方形,大小接近录音机磁带,液晶屏幕安安静静,这只不知名的电子设备正处于熄屏状态。
“他会告诉我……”
屏幕突然亮起。
忽然出现的数字一晃而过,闪烁两下再度熄灭——那是一个坐标。
五条悟顿时精神了:“……走走走!去找人!”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穿过废墟,往西侧的街边走去。
“这又是什么?”夏油杰跟上他的脚步,惊奇道,“给你发消息了?小源在哪里?”
“阿笠博士改装的小玩意,可以短暂突破‘帐’的电磁波约束,往外传播简单的电信号,刚刚他发来了一个坐标。”五条悟打开google地图,数着经纬度,大致瞄准一个点,“他的位置,应该是在……静冈县。”
‘帐能够屏蔽手机信号’是整个咒术界的共识,没想到那位博士居然有这等惊人的发明力,夏油杰在心中暗自感慨,一边也拿出手机,查阅前往静冈县最快的方式。
新干线的话最早的一班在35分钟后,搭乘过去是70分钟,还有六张票,下车地点在……
轨道交通换乘需要两个半小时……
夏油杰在心里进行了快速的估算,选中更快速的那条,对他说:“我们坐轻轨去吧,新干线的车站距离……”
五条悟挂掉电话,对他说:“在这等一下,老子喊人来接了。”
夏油杰:“辅助监督送我们?……我现在正被通缉,不好吧,还是说,你会开车?”
五条悟:“不是,让家里送。”
夏油杰放下心来,他现在是‘诅咒师’,显然不是能正大光明出现在辅助监督车上的身份,如果是五条家的私人车,就没有这种烦恼了,然后……
然后,十分钟后,只听头顶传来隆隆嗡鸣,扇叶高速切割空气发出巨响。
夏油杰抬头,看到了一架悬停在空中的私人飞机。
湾流直升机,涂装成白底蓝纹,鲜明的五条家家徽。
夏油杰:“…………”
“别发呆。”五条悟催促,“再不走来不及了!快点快点!”
夏油杰精神恍惚地调伏出蝠鲼,让它托举着自己上天,赶到直升机的舱门口——他恍惚间意识到,这家伙平时从来不特意炫耀自己的有钱,但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少爷啊。
他在机务人员的提醒下扣好安全带,好奇地打量着直升机的内饰,忍不住感慨:“你这样……像是准备去用钱砸死咒灵。”
“也可以。”五条悟冷笑,“老子当然超有钱的!……但某个人天天在外面物色新的ATM,吃饭凭什么不刷老子的卡!”
夏油杰:“……”
他没事吧?
……
源柊月坐在沙滩椅上,悠然欣赏着海面的波澜变化。
天似乎更阴沉了,灰色天空下的蓝色海洋,有种不怒自威的严峻感。
海也有一千张面孔,在晴天时玻璃般通透晴朗,在阴雨天透露出深不见底的威仪。
里梅一直站在边上,和他一道,沉默眺望海洋。
见对方如此沉静,倒是作为特级咒灵的他先沉不住气,顶着一张稚嫩的孩童面孔,开口道:“你想好怎么说服加茂宪伦了吗?”
“嗯,想好了。”源柊月胡说八道,“等一下我就掏出变身器变成魔法少年,然后用爱和信念感化他。”
里梅:“……”
里梅忍不住道:“他如果真想杀你,我不一定能保住你。所以,你必须说服他。”
源柊月:“嗯,当然的,我向来以理服人。”
里梅:“你准备怎么说?”
源柊月:“准备把他暴打一顿。”
里梅:“…………”
里梅:“算了,随你吧。”
六十分钟,一个小时的时间,在海浪前赴后继的奔涌中,逐渐推向尾声。
“准备好了吗?源君。”加茂宪伦走到他旁边的遮阳伞下,“希望你已经有了足够具有说服力的回应。”
“嗯,不存在啦,那种东西。”源柊月说,“反正你本来也没打算放过我。”
加茂宪伦掩唇轻笑:“……怎么会呢?”
但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分毫不差。
他没有轻易对源柊月动手,浪费几十分钟时间与对方闲聊,是忌惮对方那能够‘精神操控’的术式,生怕着了他的道。
然而,里梅对他的保护,却给了加茂宪伦一种笃定的信心。
源柊月与里梅以‘束缚’的方式互相约束,说明他无法精神控制里梅,精神控制大概率具有严苛的条件。
既然无法对里梅使用,进一步的,也无法对他加茂宪伦使用;而源柊月需要里梅来保护自己,更是说明,他已来到了强弩之末,不得不提前准备一张保住性命的底牌。
漂亮的规划,周密的布局,可惜无用。
这个岛上只有他和两只特级咒灵,设置了严密的‘帐’,他没有向同伴求救的机会。
“我很欣赏你。”加茂宪伦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中闪烁着胜利者的自得与喜悦,“所以,哪怕知道你是想拖延时间思考对策,我也任由你拖延,多给了你一个小时……去构思你的遗言。”
猎手总是喜欢欣赏猎物惊恐万分、绝望挣扎的模样,给他希望,再亲手把这一点希望掐灭,赋予他彻底的绝望。
这比胜利的果实更加诱人。
轰隆——轰隆——
闷雷声响起。
晦暗的天色被雷光劈开。
接着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簌簌落下,一滴一滴,一笔一笔,将银白沙滩逐渐涂成灰色。
源柊月本就苍白的脸,也被这阴翳的氛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他低头,自嘲地笑了下,仿若无声投降。
“下雨了哦。”加茂宪伦欣赏着他的颓势,十分温和地问他,“在死之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源柊月:“嗯……有的。既然都要死了,总得挣扎一下吧,可以吗?”
加茂宪伦:“请便。”
源柊月:“加茂先生,你会领域展开吗?”
加茂宪伦:“当然,你呢?”
他的眼中带上几分探究,难道对方已领悟了领域展开?
——不,那也不影响大局。
“很遗憾,我不会。”源柊月微笑着摇头叹息,“但是既然都要死了,应该努力一下,咒术师没有无悔的死亡,风风光光、用尽全力地和你打一架吧?”
“请。”加茂宪伦彬彬有礼。
噼里啪啦。雨势越发激烈了。
雨滴笃笃地敲打伞面,那声音仿佛敲打在耳畔,远处的海面上仿佛升起雾气,雨色雾蒙蒙一片。
狂风大作,将伞柄吹得摇摇欲坠。
“那我开始了。”源柊月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领域展开——”
无事发生。
“抱歉,我还没想好领域的名字,稍等一下。”
“领域展开——”
“……”
……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白发少年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衣角与白发被风鼓起,姿态张扬得不可一世。
铺天盖地的黑色蔓延开来,将一切淹没,风景快速褪色,雨和海融成苍蓝的一滴,‘苍’自他的指间弹射而出。
“老子来了!”
一声轰然巨响,‘苍’几乎覆灭了半座小岛。
咒力以他为中心肆意弥散,天顶垂落黑色的幕布,逐渐占据所有人的视野——领域,逐渐成型。
加茂宪伦几乎被定在原地。
这瞬间,他浑身汗毛倒竖:“……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是‘六眼’!?
原本行驶在轨道上的列车,忽然脱了轨。
在加茂宪伦难以置信的愕然眼神中,源柊月轻挑眉尾,依旧是脸色惨白的负伤模样,也依旧是风轻云淡的一点笑意,却在此情此景下,嘲讽拉满:“加茂宪伦先生,你真是……有够蠢的。”
心里清楚他在拖时间,出于自大和恶趣味,放任他这么做,以为这样能令他愈加崩溃绝望,并为此志得意满。
“我在等他来。”源柊月甜甜蜜蜜地反问,“——你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