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一次又一次救了她的命?
除了第一次坠墙的意外,她后面几次命悬一线都是因为谁?
自己做的孽自己赎罪,这有什么不合理的吗?
还妄图她因此感动欣慰?
谁都不要她又如何?
全天下的人都不要她,她也不要他。
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她也不会再看谢无极一眼。
黎瑶面不改色地看着将自己手臂恢复原状的灵光小剑缓缓抽离,本来洁净无瑕的剑光变为黑色,谢无极扫了一眼,厌恶地轻轻弹指,小剑瞬间化为乌有。
“可惜。”他叹息着,“你见过的,炼制这些东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黎瑶倏地想起已经化为灵光命剑养分的步家兄妹。
她目光复杂地凝着谢无极,谢无极笑吟吟地看回来,于是她知道这是个威胁。
心中再不情愿又如何?
谢无极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心甘情愿。
他最喜欢的就是别人明明恨死他了,却又干不掉他的模样。
黎瑶固然可以一直强硬下去,但那只会有一个后果——既然刚才为她解毒耗费了一道灵光,那就由她自己来补上好了。
已经走如今这一步,就这么白白浪费过去的隐忍难免有些不甘心。
可要她做到立刻笑脸相迎也很难。
黎瑶纠结来纠结去,表情就有些扭曲,很难判断她到底什么意思。
不过这样也够了。
谢无极已经满意。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黎瑶的忍耐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很奇妙,等他处理完黎府的一切,再找时间好好思索一下是为什么好了。
“乖。”
他轻抚过黎瑶的头,看着她逐渐收回身上的刺,哪怕身子滚烫剧毒入体,依然神清气爽。
“现在轮到你们了。”
闻主君已死,恶蛟也被斩杀,接下来就是黎家主和黎珏。
两人已是重伤,毫无还手之力,更没有黎瑶的勇气去自爆。
她们注视着谢无极一步步走来,黎珏在黎家主挣扎着无法抉择时,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线希望。
“道君。”她颤巍巍地跪下来,“道君来黎家,真的只是为了黎瑶吗?”
谢无极脚步一顿,垂眸望着她:“不然呢?”
黎珏深呼吸着:“我知道一些事,是那只恶蛟生前告知我的,相信道君一定会有兴趣。”
她努力仰起头,逆光仰望谢无极被镀上金韵的高大身影:“道君给我一个机会,我绝对不会让道君失望。”
谢无极没有很快回答,他自身的温度灼热如骄阳,烫得离他很近的黎珏面红耳赤,呈现一种病态的娇羞。
黎瑶不禁斜睨了温如玉一眼,这个黎珏名义上的未婚夫对此完全无动于衷。
他甚至打算转身就走。
这就走?
想就这么离开?
凭什么?
黎瑶突兀开口:“道君,你不觉得温城主风度翩翩,很是俊俏吗?”
谢无极的注意力瞬间从黎珏身上拉开,黎珏刚刚还觉得有点希望,突然又万念俱灰起来。
温如玉脚步顿住,侧头瞥了瞥黎瑶,黎瑶朝他露齿一笑,与谢无极的恶劣如出一辙。
之前他已经领教过无极道君的手段,只不过那被用在了黎瑶身上。
现在黎瑶故意夸奖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温如玉本不觉得谢无极真的会对他做什么。
毕竟他是折玉城的城主,谢无极需要他做很多事,独世宫一半的运转都由他供奉。
但他可能还是不如黎瑶了解谢无极。
脸上一痛,鲜血流下来,温如玉眼睛都没眨,并不显得多么意外,只抬手捂住了占据了半张脸的伤口。
伤口血淋淋的,夹杂着独属于谢无极的灵力,哪怕他修习的终南道法最擅长疗愈,这道伤口也必然会留下疤痕。
“现下还觉得他俊俏吗?”
他听见谢无极幽幽反问。
然后是黎瑶的笑声:“道君想多了,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旁人的俊美也都是比不上道君的。”
她明明在笑,却显得非常冷淡:“道君的风姿,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深有体会了。”
实话讲,初遇时的那一幕真的非常具有欺骗性,美得像游戏cg一样,否则她后来也不会那么上头。
这话还算悦耳,谢无极视线划过温如玉,温如玉知道自己终于可以离开,半分不停地转身就走。
于是谢无极立刻说:“看看,你过去真是眼瞎,竟喜欢这样薄情的男人,你母亲居然还考虑过把你嫁给他,若非本君,今日黎珏的下场就是你的了。”
温如玉脚步稍显凌乱了一下,继续往前。
黎瑶则皱眉道:“你看过我的信件?”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进独世宫的信,怎么可能逃得过谢无极的法眼?
她比较意外的是,谢无极居然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吗?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当初居然还会过问黎家写给她的信?
谢无极没再谈论这件事,只是这么一打岔,黎珏的命到底还是暂时留下了。
他来这里的本意就是从黎珏口中知道她与步家兄妹传信时透露的秘密,她很聪明,想用这个跟步清仇换取利益,其中一条就是要黎瑶死。
哪怕她不死,也希望她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威胁不到她的家主之位。
不过目前看来,不管是步家还是黎家,这步棋都走错了。
因着还没能达到目的,黎珏并未把自己知道的具体内容告诉步清仇,现在她似乎是要告诉谢无极本人了。
她在信件里提到,她掌握着谢无极与世家更深层的关系,谢无极是谢家人,却也不是谢家人——这句话很古怪,但微妙地符合谢无极的一些判断。
“就在这里说。”他居高临下地俯视黎珏,“独世宫如今是小瑶在管,你若进了她的地方,她怕是会不高兴。”他一副困扰的样子,“她若不高兴了,怕是又要恨不得本君去死了。”
……习惯性地把任何事情的缘由都加在别人身上,说得好像他真的在意一样。
独世宫也并非真的是由她在管,她只是管个后宫罢了,真正负责运转独世宫的分明是方休和右护法。
黎瑶麻木地沉默,懒得管他那些烂事,只琢磨着怎么离开。
她一天都不想这么过下去,此事一了,必须有个结果。
这边她不将那些话放在心上,另一边的黎珏却无法不去在意。
虽然她也知道这些话里肯定有些水分,但那又怎样呢?
能让无极道君这么说已经是黎瑶的本事了。
可这样的本事又如何?
黎珏咬唇道:“在这里说也可以,但在这之前,我有句话想先和姐姐说。”
黎瑶闻言望过来,黎珏与她对视,艰难地笑了一下:“姐姐觉得自己赢了吗?可是靠着男人的宠爱能高兴多久?今日之我或是明日之你,姐姐,我等着看你坠下来的那一天。”
黎瑶面无表情,不为此感到愤怒或者羞耻。
因为她也认同男人不可靠,尤其是谢无极这样的男人。
她压根也没打算真的靠谢无极做什么,之前一方面是喜欢他,另一方面是为了寻求庇护。
喜欢他的时候没指望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利益,如今没了喜欢,也不再需要庇护,她就只想一走了之。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会被这些绊住脚,从开始到现在都干净利落。
她甚至还能平静地点头,给她一点肯定:“你说得很有道理。”
黎珏愣住。
黎瑶慢悠悠道:“但我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所以不会坠下来。”
她盯着原身这个心狠手辣的妹妹:“如果你还有命能看着的话,就会知道——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坠落,那个人必然不是我。”
哪怕是她对谢无极最上头的时候,这个男人在她心里的重量也没有超越过她自己。
黎珏满脸错愕,好像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到底是怎样的人。
她苦笑了一笑,正要开口,突然喉咙一痛,闭着眼睛倒下。
谢无极甩了甩手上的血。
“好吵。”
他手指上有血滴落,掉在地上,与早已因他的炙热而衰败枯萎的灵植融为一体,有种凄冷阴艳的美感。
“她现在没命看了。”谢无极莞尔一笑,“小瑶高兴吗?”
杀人不眨眼的男人朝她张开双臂,带着血腥气道:“所以坠落吧,无所顾忌地坠下来吧,不要担心,怕什么呢?就算本君有一日不再宠爱你,至少现在这一瞬,本君真的非常在意你。”
他高大的身子弯下来,异瞳冰冷而圣洁:“你看,本君连她未说的秘密都不想听了,只因为她试图挑拨我们的关系——这真的是非常、非常在意你。”
黎瑶黑漆漆的眼睛盯住他,有一息谢无极几乎觉得自己坠入了她织造的深渊。
她后半句话里那个必然不会是她的坠落者,突然就变成了他。
他没有不悦,反而越发兴奋,兴致勃勃地朝她走过去,好像真的把正事抛在脑后。
黎瑶突然一笑,苍白的脸上展露几分鬼魅的讥讽:“道君真是为我才杀她?”
她不屑道:“她死了刚好,做道君命剑的养分,依然能从她命魂深处知道她掌握的秘密不是吗?”
冠冕堂皇说得好听,什么在意她,全都是鬼话。
不可否认他可能因为烧糊涂了脑子越发不正常,真的对她有那么一丁点在意,但这点在意怕是还不如微末的萤火,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
比如现在,它已经没了。
“扫兴。”
谢无极神色瞬变,已经开始收敛黎珏的魂魄,就连那只恶蛟的都没放过,他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物尽其用地抽了恶蛟的真筋。
至于黎家主,就只能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宠爱的女儿连魂魄都留不下,看着黎家血流成河。
她忽地望向黎瑶,黎瑶半个眼神都没施舍过来,只一心琢磨后续安排。
今日是她穿越三年来第一次杀人,第一次鲜血沾满双手,不过她不后悔。
做了就做了,只是以后都不想再经历这样的事情。
她手腕很酸,哪怕溃烂的伤口不在了,那只握着假龙筋杀人的手还是僵硬得不行。
她闭了闭眼,似乎还能回忆起闻主君错愕和不甘心的脸。
炙热的温度靠近,哪怕听不到任何脚步声,黎瑶也知道是谢无极过来了。
她刚一抬头,谢无极就朝她倒了下来,滚烫的身体与她衣裙接触的瞬间,使昂贵法衣的布料变得焦黑。
他昏迷般闭着眼,完全将自己放心地交给她,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她对他出手。
黎瑶双手抬起,一只不顾烧伤搂住他的腰,一只探向他的后心,在黎家主不敢置信地注视下朝他的后心一掌打下去,在得手之前被一道罡风稳稳拦住。
“杀我?”
沙哑宛转地询问就在耳畔,黎瑶勾起嘴角,温温柔柔道:“你又想多了道君,只是试试你到底有没有真的昏迷,若被人偷袭能不能保护自己罢了,我是担心你啊。”
谢无极胸膛震动地笑起来,这样拙劣的辩解他显然不会相信,但还是给了她台阶,只淡淡反问一句:“是吗?”
“是啊。”黎瑶笑得露出牙齿,“我带你走好不好?”
新奇的话语,新奇的体验,近两米高的男人靠在黎瑶窈窕纤细的身体上,意识其实已经不太清醒,却还是在他耳边呼吸炙热地幽幽道:“好啊。”
“你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