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面对大喜大悲时，反应竟出奇的相似。
尽管喜和悲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冲击力袭来时，都会先呼吸暂时停滞，紧接着感觉大脑好像蒙上一片白雾，人也变得结巴起来。
央妤比张慧还结巴，尽管张慧喊了两遍无比清晰，她仍然说出了傻瓜发言：“你、你说什么？”
下一句更傻瓜，“真的吗？”
“真的，走狗屎运了。”张慧已经冷静下来，对她的傻气异常宽容，“原定的女一号档期冲突，选了另一个都市甜宠爱情剧。《千山万水》比较接地气，拍摄估计也要吃不少苦头，流量小花怕吃力不讨好，其他的外形条件又不如你，最后就把你选上了。”
“男主呢？”央妤问，“男主有变化吗？”
“没有。”张慧被她逗笑，“还是裴霖。怎么，准备爱情事业双丰收呢？提前恭喜你一下？”
“什么呀，随便问问，人家都不认识我。”央妤脸有点发烫，她才想起来自己打电话是干什么的，顺势转移话题，“上次采访效果不错，多亏了明浔，我说请大家吃饭呢。”
她很谨慎地没把大家具体都是谁一一说出来。
“确实要感谢他，你们这个cp比较正能量，你的人气也有点起来的趋势了。”张慧心情好得很，没在意她的所谓“大家”，只说，“过两天吧，我先忙签约的事，到时候曝出定角，估计会再迎来一波热度。”
张慧顺嘴补充一句，“签约的时候你就见到裴霖了。”
真多余，谁要你补充这一句。
央妤装作不经意，“哦，好。”
顿了顿，又追问，“大概什么时候签约啊？”
挂了电话，央妤开始在家踱步，踱出了硬要有在家暴走一万步的势头。
踱了一会儿，踱到了全身镜前。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因为和殷桐约好出门逛街，她穿了一件方便穿脱的浅灰色紧身螺纹背心，纤细的手臂裸露着，能看出来一些锻炼的痕迹。下身一条浅色直筒牛仔裤，裹着白皙的细腰，身材惹火。
她眨眨眼睛，卷翘的睫毛轻轻抖动，妆容精致纯熟，眼唇线条干净利落，微卷的棕色长发散至胸口，走的是清清爽爽的复古辣妹风格。
几年前上大学时，她还是黑色长直发，留着当时流行的齐刘海，从不施粉黛，总是喜欢穿纯白色的泡泡袖公主裙、百褶裙，冬天最常穿的就是毛茸茸的摇粒绒外套，见到裴霖的那天应该也不例外。
他……还能认出自己吗？
左看右看心情平静不下来，这时殷桐的电话打了过来。
“快到你家了，下来吧。”
她没忍住：“桐！女一号！我！男一号！裴霖！”
殷桐：“……姐，耳膜破了，请客吃饭。”
“没问题！”
殷桐的黑色卡宴停在小区门口开着双闪，央妤一路小跑奔了过来。
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刚想说话，发现殷桐正在打电话，就闭了嘴。
殷桐靠在驾驶座上，单手握着方向盘，表情淡定，“他们想做线下实景rpg游戏？”
“线上线下结合，唔，倒是挺有创意，也挺有难度。”
“你早说，这个价我可以接啊。地点选好没？”
“哦，太偏远要加钱的啊。”
“ok，先这样。”
说到这儿挂了电话，央妤坐在副驾驶双眼闪闪盯着她，急不可待，“桐……”
殷桐立即给了她手势，“停。我知道了，女一号大小姐，走吧。”
央妤得意洋洋地扭回身子，问，“你要出差啊？多久？”
“不好说。”殷桐启动了车子，问，“与我寻游想搞线下实景rpg游戏你知道吗？你的cp对象的项目。”
“知道啊，找你们合作？”
“对，出手倒是大方，但地点可能会选个偏远山村。”殷桐冷淡地“啧”了一声，抱怨，“怎么就不能在大都市搞？交通方便，年轻人多，有人流量基础，还更有趣吸睛。谁愿意去偏远山村玩儿游戏啊？”
央妤一愣。
她突然想到那个夜晚，她给明浔的建议。
她说希望游戏不仅有游乐的性质，还能给当地发展带来实际作用。
央妤怼殷桐，“你懂不懂？都市人流量已经足够多了，乡村才更需要这些发展契机呢。”
“好的，菩萨。”殷桐说，“但我感觉这个投入很大，未来发展前景不太明朗，搞不好会亏本呢。”
央妤沉思一下，不会因为她的建议让明浔的公司亏本吧？
转瞬一想，公司多的是投资人和高层，专业得很，哪会因为她一个随口的建议，和明浔一个小小的打工仔确定这么大的项目发展方向呢。
于是她很放心地说，“人家肯定有专业团队操心呢，咱们外行不懂。”
两人到了商场。
裴霖的代言在商场顶部的led屏上定着。
他抱着一个抱枕，力量感满满的胳膊抬了起来，手腕上的名贵手表得以露出来。脸朝着镜头笑着，眼睛很勾人，随便一笑便带着点暧昧的意味，让央妤的步子顿了片刻。
殷桐揶揄她，“马上你也上那儿了，跟他抱一个枕头。”
“滚。”央妤瞪她一眼，“我是纯洁的崇拜那种喜欢，粉丝对偶像。你不追星你不懂。”
“对对对我不懂。”
两人逛的开心，在一家女装店门口，央妤顿住了脚步。
橱窗里的模特，上身是学院风的粉色马甲，下身是青春的百褶短裙。
“试试？”殷桐吸着奶茶，有点疑惑地停了下来，斜睨一眼，“好像不是你的风格。”
“嗯。”央妤面不改色往里走，“最近心态年轻了一点。”
*
等签约的这几天，央妤都有种如坠云端，云里雾里的感觉。
殷桐的心思都放在了她要和裴霖演不少对手戏上，整个一吃瓜群众，对她事业发展的巨大跨越兴致缺缺。
她也给明浔发了微信报喜，对方也一副很平静的模样，可能是在项目上忙得团团转，只说，“恭喜学姐，我相信学姐一定会成功的。”
哎，他们不懂。央妤叹气。
毕竟不是圈内人，并不知道这个机会有多么难得。
签约当天，央妤起的比狗都早，她早就试好了那身衣服，却在临出门时，站在镜子面前犹豫了。
她很久没穿过这样的衣服，还扎起了马尾，很青春阳光，但又有些不习惯。
镜子里的人是她，好像也不是她，莫名让她的心情有些沉闷。
顿了一会儿，她换下了那身衣服，重新穿上了一条蜜橘色的丝绸吊带裙，散下了头发，心情重新变得阳光起来。
张慧千叮咛万嘱咐，说签约前可能还会有些问题问她，让她一定要朝好的方向答，甚至给她准备了些话术。
虽然她早已背的滚瓜烂熟，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出门时也依然在脑子里默念。
她刚出门，就看到电梯即将关上。可能是她出门的声音让电梯里的人听到了，门很快又打开，明浔的声音传出来，“……学姐吗？”
“来啦。”央妤忙蹬上高跟鞋，哒哒跑过来，进了电梯冲他笑，“不是说不叫学姐，怎么还叫学姐。”
她好久不见明浔，觉得他好像更白了，浅灰色的简单t恤，一顶黑色的鸭舌帽，让他看起来像个乖顺的男大学生。
“……习惯了。”明浔好像也有点后悔，他压了压帽檐，说，“学姐今天出门好早。”
“说来还要感谢你。”央妤笑眯眯地，“我去签约呢，女一号哦！”
“和我没什么关系，是学姐自己优秀。”明浔也笑，“学姐今天很漂亮，去了肯定惊艳他们。”
央妤一听，心里更庆幸自己没穿那身学院百褶裙。她转念想到殷桐的项目，问，“你们那个项目真要做线下实景rpg游戏是吗？有考虑的地点吗？”
“还在联系当中呢，要当地政府支持配合才行。”
电梯到了地下车库。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央妤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有点为难地开了口，声音有些艰涩，“如果可以的话……”
明浔停下来看向她。
她正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抬起头直视他，眼神和初遇时一样明亮动人，毫无畏惧。
“我觉得我可以推荐一个地方。”央妤说。
“当然，”她摆摆手，有点不好意思，“看你们觉得合不合适。”
“好啊。”明浔温柔地笑，眼神却锐利，好似想要一眼把她望到底，“那看学姐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详谈一下。”
“没问题。”央妤松一口气，她轻快地说，“那我走啦，改日见。”
“好的，祝学姐签约顺利。”
“谢谢。”央妤道了谢，刚转过身，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扭过来问，“你最近按时吃药、按时吃饭了吗？”
明浔顿了顿，立刻回答，“当然。”
“嗯。”央妤双臂抱在胸前，眯起眼睛像鉴谎一样，仔细地打量他的神情。
她直勾勾的眼神让明浔整个人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片刻，她好像确认了，便笑道，“那最好。”
她扭过身，“我走啦。”
两人分开，各自上了车。
央妤很快启动了车，扬长而去。
明浔却没有。
他面色平静，两手搭在方向盘上，望着央妤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