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来东宫之前还在犹豫是否要直接询问太子当年在庄子上的事情。
他的确可以自己去查当年的旧事,但这势必牵扯到太子被瑞王逆党刺杀之事,如果被误会他私底下调查此事别有目的,怕是会与太子生出嫌隙。
考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到东宫来向太子求证。
太子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有一点好,很多时候并不需要说得多直白,只要暗示下,对方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但坏处也很明显,想要旁敲侧击打听点什么就会非常困难,因为一个不慎就会被对方得知自己的真实目的。
江慎因为不想被太子猜到原由,说话的时候总要想着这些话会不会让太子察觉出来,这样反而弄巧成拙,原本并没有怀疑的太子也开始感觉出了不对。
“瑾和今日怎么心不在焉?”太子感到奇怪。
平时的江慎不论谈及何事,都是条理清晰,游刃有余,今日却已经被他提醒了好几回。
说到这里,江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只是想到了逸哥儿,有些事情殿下既然知道为何瞒着我。”
“孤有何事瞒着瑾和?”太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何突然提到江逸。
“十几年前母亲庄子上那件事,要不是母亲告诉我。我还不知逸哥儿竟是…”江慎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
“姑姑已经告诉你了?”太子错愕。
江慎没想到他只是随便一诈,竟然真发现有事瞒着他。
“这事事关重大,母亲若不是有所担心怕是不会轻易说出来,逸哥儿也是可怜…”江慎也继续似是而非地说着。
太子并没有想到江慎是诈他,听江慎的语气也没什么问题,还真顺着他的话说了出来。
“所以孤才劝你不要太过严厉,逸哥儿与你本非亲兄弟,他自小失了生母,本就可怜,若是我们不再多关心爱护他,若他有朝一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为大家因他不是姑姑的亲子才这样对他,岂不让他伤心。”
这些话太子早就想说了,要不是江慎不知情,他劝他的时候也哪会这么难劝。
“逸哥儿真不是母亲所生?!”江慎震惊,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这种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这么一问,太子才发现上当了,懊恼地说:“你这是在诈孤?”
复又有几分生气,“瑾和竟对着孤使这种计策?”
“殿下恕罪,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江慎连忙将府里审问的经过告知太子,“殿下可曾记得上元节时我说的,逸哥儿从那日起就一心用功上学,我担心他是轻信了那些刁奴的话,才有此转变。这事又不好去问母亲,只好向殿下求证。”
“竟有这等刁奴,瑾和不必太过心善,这些背主之人杖毙都死不足惜。”太子听后也是十分气愤。
“我也是想查清此事后再做处置。”江慎解释,随后又追问道:“那殿下可知逸哥儿的生母?”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太子也不再隐瞒,便将当年之事告知江慎。
那还是景元七年的事。
当时的太子也才比现在的江逸大不了多少,但却已经有了储君的模样。景元帝为了锻炼太子,第一次派他出了京城办差,地点并不远,就在京城附近。
此次差事办得很好,太子也很高兴,办完后当日便急着赶回来复命,路过瞿县时没想到暴露了行踪,被瑞王的余党知晓了身份。
瑞王余党经过几年的追捕,为了保命,早已经化作普通百姓不再想着改朝换代。
可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平时皇帝都在宫里,他们不可能有机会,现在太子出现,那些人又被怂恿着为瑞王报仇,于是蠢蠢欲动地把手伸向了在外的太子。
太子完全不知道危机到来,为了在天黑前进城他们一直在赶路,几乎快到京城了更加放松了警惕。
只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那晚大雨磅礴,雨珠连线密得几乎看不到人影。见实在无法趁夜赶路,便找了户庄子进去避雨。
进去了以后太子才发现这是长公主的庄子,而当时已经怀了八个月身孕的长公主在此养胎。
除了长公主,庄子上还有一位她的密友,一位姓谢的女子也怀了七个月身孕。
当天傍晚长公主因为意外早产了,庄子上没有一个主事的人,便是这位谢小姐在帮着一起安排。
太子到的时候长公主还在生产,不便出面,便是由这位谢小姐招待他。
到了半夜,瑞王余党担心第二日没了机会刺杀,竟是几乎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惜硬闯了庄子。
当日长公主生产亦是险象环生,而因为雨大并且城门已关,庆国公府没有人来,太子便与谢小姐守在了外面。
当夜那些逆党闯了进来,太子的侍卫,长公主带来的护卫,还有庄子上的下人,全部被卷入其中,长公主生产的院子尤其成了厮杀的重地。
好在太子的侍卫们都是精锐,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还是消灭了贼人,太子也没有受伤。
但在最后时刻,有名倒地的贼人趁乱拿剑刺向了太子,在这危急时刻,谢小姐推了一把太子救下了他,自己却不慎受伤动了胎气。
于是在长公主生产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接生。
最后谢小姐的孩子生了下来,虽然早产情况不太好,但至少活了下来。而长公主的孩子却因为生产时间太长,在肚子里憋了太久没能活下来。
可这位谢小姐本人却因为伤势的原因不大好,临终之前将孩子托付给了长公主。她只希望替孩子找一户普通人家寄养,也拒绝了太子的报答。
只对太子提出了唯一的一个条件,她救了太子的这件事不要对人提起,哪怕皇帝也不能说,只要以后护着这个孩子平安长大到成年就算回报了恩情。
太子也答应了,也是为了让孩子更好地在国公府长大,所以在那晚之后没有再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孤答应了逸哥儿生母的条件,与姑姑一起隐瞒了她的存在。姑姑才经历丧子之痛,不忍心把这么小的孩子送出去,便决定当做亲生孩子养在身边。”
太子所说的这些话对江慎的心里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他当初只知道因为瑞王余党的刺杀导致母亲早产,并不知道那夜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逸哥儿…”江慎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逸哥儿是我的救命恩人之子,若不是为了救我,若不是因为我去避雨,她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是我害他没了生母。”太子想起那一晚的事,心中更多的是后悔。
又因为自己的母亲也是生他之时难产,太子对江逸总是会不由自主把他当做那个年幼的自己爱护。
江慎这才明白为何太子对待逸哥儿就像亲弟弟一般,很多时候比他这个哥哥还要好。
而他自己,虽然知道了江逸并非亲弟弟,可在他心中怎么也无法想象弟弟不再叫他哥哥是什么样的场景。
太子和母亲都没有说过逸哥儿父亲的存在,这位谢小姐独自怀着孩子来投奔母亲,想必也很是艰难。
这么多年也没有任何人来找过逸哥儿,足见他的父亲并不是什么好的。
想到这里江慎更是心疼。
他们不要逸哥儿,那庆国公府就是他的家,自己就是他的哥哥。
有关逸哥儿身世的这件事就应该让它烂在土里。
江慎决心回去之后就狠狠地处置那些胆敢造谣生事的刁奴。
至于逸哥儿,待他下次散学回府,一定要好好带他出去玩玩。
我那可怜的弟弟也不知道被这些谣言吓成什么样了,须得好好安慰一番才是。
还有那些想要欺负他的人,这是不把国公府放在眼里了!
此时的江逸还在因为查不出是谁下的手而生闷气,压根儿不知道哥哥会替他出手。
他绝对想不到身世暴露后,不仅没有被扫地出门,甚至连唯一严厉的哥哥都开始加入了宠弟套餐。
“你们说有没有不读书也能做官的方法?”江逸学了这么久,终于发现了自己就不是这块料。
让他去学理化生,哪怕向高考那样读上几年也不觉得枯燥。让他一天只学语文,还是翻来覆去的文言文解析,他的头都要大了。
“有啊。”章季青第一个回答。
“快给我说说!”江逸立马感兴趣地竖起了耳朵。
“考武举科不就行了。”章季青的回答毫无意外。
江逸听了这话甚至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可行性,“那季青你说我弃文从武有没有机会?”
“你这是又想得哪一出。”陈熙觉得他这简直就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弃文从武?首先你没有文可以弃,其次,季青学武那是从小就练,你不说别的,扎马步的苦能吃的了?”
没有文可以弃……
这是侮辱谁呢?
江逸气恼地卷起一本书在陈熙的背上狠狠拍了一下,“嘴不会用就捐给想说话的人!”
“就是,怎么能这么说逸哥儿呢!他只是以前没认真,上回认真起来不是就快得起这个江逸更觉心塞,自从上回找了个历代试题真题集的捷径,博士们得了教训,现在每次考试都是各出奇招,让学子们叫苦连天。
“除了武举科就没有别的了?”江逸不死心继续问道。
“你是长公主和庆国公之子,就算不考科举不还有恩荫,再不济也能有个闲职。”陈熙主动抢答。
江逸哀怨地看着他。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帮靠不住的,看来他还是得自己考虑怎么另谋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