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五条悟果断拒绝,“我和千流一起走,以后也不用来接我。”
禅院绘理面露难色:“可是是您通知我来……”
“手滑发错人了,本来是想发给杰的。”
“好的。”禅院绘理不再与他争论,“千流姐,那我先走了,平安夜快乐。”
她离开后,冷风吹来了令人坐立难安的沉默。
五条悟偷瞄她抿成一条平直线条的嘴角,忐忑中带着些许暗爽,沉浸在“她很在意我”的喜悦中,完全没有为自己行为解释的意思。
毕竟在他看来这又没什么。他和禅院绘理无任何瓜葛,也同样当着她的面拒绝了对方,禅院千流没有理由不高兴。
“把人家叫来了,又让她这么走掉。”禅院千流说,“悟君也太任性了。”
五条悟:“……?!”
他拇指勾下墨镜,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苍蓝双眸:“我拒绝她还不是为了和你一起去吗?你居然指责我?”
教科书级别的倒打一耙,霎时让许久没经历过对方这种反应的禅院千流愣住了。
好一会儿才说:“那我该为此感谢你吗?”
黑色迈巴赫稳稳停在身前,五条悟为她拉开车门,一脸拽样:“心意我领了,下次注意。”
于是禅院千流笑了,在他欲迈开腿上车的时候,直接快速拉上了门,“砰”得一声将他隔绝在外。
“坂本君,我们走吧。”她说。
五条悟还没收回的手尬在了原地,好几秒钟都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被她丢下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黑色轿车的影子都已经消失在转角。
“禅院千流——!”
……
“杰,你说她过不过分。”
五条悟拿着一块拿破仑蛋糕许久,却只咬了一小口,因为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诉说着早上的经历,没空吃。米黄酥渣掉到他纯黑的长裤上也浑然不觉。
“……她莫名其妙把我丢在了那里,到底有什么好不满的啊?我哪里说错了吗?”
夏油杰戴着黑框眼镜,翻过一页文件:“对。”
“我叫自己助理来接我,有什么不对吗?看在她的面子上才留下的,她竟然就把我留在原地。”五条悟持续愤愤不平,“我果然还是很讨厌禅院千流,人无趣就算了,脾气那么差。”
伏案工作的夏油杰头也没抬,“就是。”
得到挚友的附和,五条悟反而别扭起来:“……‘就是’什么啊就是?我说她无趣就算了,你附和什么?她对你也这样?”
夏油杰终于抬头了:“…………”
真是熟悉的、讨人厌的感觉,刚上高专的那半年,每周都会经历。
他的眼神写着怀恋和对傻子的纵容:“千流只对你这样。”
五条悟:“……!”
“那、那不是当然的吗?”
“嗯……?”夏油杰从回忆里翻找着有效的措辞,“就是……恋爱中的女性会有比较强的占有欲,所以你还是和禅院绘理保持距离比较好,她生气,不就说明她在乎你么。”
他已经很久没有从事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恋爱导师工作了,但从五条悟陷入思考的反应来看,自己的技艺应该没有退步。
“可是她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我就没有怎么样啊?”五条悟冷笑。
夏油杰心说你可拉倒吧,真把自己当她丈夫了,这又关你什么事儿啊?
然后耐心地问:“那是谁?千流不是这样的人。”
“叫白兰什么什么的。跟你一样眯眯眼。白头发。”
尽管又被他内涵了,夏油杰却没有及时反击,仔细回想了一下。
“……那个人的话,你好像是和他有过矛盾。”
用“矛盾”来形容太浅,「五条悟」曾风轻云淡地拜托他代行某次任务,说自己没空,原因是要去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就叫做白兰·杰索。
他确实去了,就结果而言,无事发生。大概是两人达成了和解,而「五条悟」也对相关原因闪烁其词。
“‘我’想杀了他?”五条悟挑眉,“肯定是这家伙做了什么让人不能原谅的事。”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但你不该怀疑千流对婚姻的忠诚。”
五条悟也没有真的对此产生过疑虑,他嘴硬道:“你怎么知道?万一她就有呢?”
“你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追求她的人很多……她从来没有把别人放在眼里过。”
夏油杰又提醒了一遍,“总之你还是跟禅院绘理保持距离吧,也没剩多少时间了,跟千流好好相处不好吗?”
“我和那个人根本没关系,话都没说几句。”
五条悟紧紧凝着眉,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甚至带点被冤枉的委屈:“到底有什么好生气的?”
……
会议室,禅院千流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声。
「绘理:千流姐,我想转回原来的岗位,可以吗?至于悟先生助理的职位,我觉得土间小姐可以胜任。」
「绘理:今天早上我没有想太多,悟先生让我来接送,我就过来了,不知道你也在……对不起。」
禅院千流听着cfo洋洋洒洒地做q4汇报,淡淡一瞥后,摁下熄屏键。
然而没等到她的回复,又有一条短信挤到了锁屏界面上,自动展开了文字内容。
「绘理:请不要因为我生气,如果千流姐不高兴,我会主动消失。」
她没忍住勾起嘴角笑了下,带难以掩饰的嘲讽之意。
正偷偷观察着她反应的cfo切换ppt的手指都抽搐了下,害怕自己出了什么差错,赶紧一目十行地检阅汇报内容。
禅院千流拿起手机,深深吸了口气,胸膛起伏了下,输入几个字又删除,最后只回复了几个字:「别瞎想。」
见她这个反应,cfo悬到半空的心放下了,看来不是因为汇报的原因……
她的目光停留在投屏光幕上,思绪却逆着时间回到了从前。
那一天……
禅院千流站在二楼的飘窗旁边,看见五条悟在院门口和禅院绘理聊着些什么,后者脸上扬着十分腼腆的笑容。
然后他低头,在婆娑的树影下,凑近——
似乎吻了她。
……
滴滴滴。
「☆千流:别瞎想。」
禅院绘理眸光暗了暗,手指停在键盘上半天,没有编辑出一个字。放在面前的饮料没有动,杯壁上攀附着水珠。
禅院真依问:“是千流姐的消息吗?难得看你露出这样的表情。”
“嗯,对。”
对方拉开椅子,顺了旗袍下摆,在她对面坐下:“我说啊,你还觉得你那个梦是真的吗?”
大约一年多之前,禅院绘理声称自己做了个预言梦,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幅未来的场景,夏油杰叛逃、与五条悟反目成仇、宿傩的手指被普通少年吞下……
她说得绘声绘色,神情紧张不似作伪,连一些细节处都描述得格外真实。
“停,从一开始我就不能理解。”禅院真依当时说,“咒术委员会呢?千流姐呢?”
“她作为普通人在外面世界长大了,直到十八岁才遇到五条悟,然后和他相爱结婚,但她会因为他而死……我必须阻止这一切。”
禅院真依上下扫视她,良久才说:“我理解你这么多年一直崇拜千流姐,也很不满意她选了个我们都不喜欢的男人结婚,但是到这种魔怔的程度真的有点……”
“不。”禅院绘理斩钉截铁地说,“是真的。”
这样的梦她经历过很多次,醒来之后也记得一清二楚。
许多细节向她证明这是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真实发生的事,禅院绘理从一开始的不甚在意,到后来深信不疑。
她是禅院家不受宠的庶女,体术和咒力都是普通水平,也只有容貌尚可。母亲叮嘱她要讨好嫡子,做人小心谨慎。
从姊妹的遭遇中,禅院绘理窥见了自己的命运。
她会变成禅院家的一块砖石,为别人铺垫前进的路。
然后因为姣好的容貌,成为禅院家男人的玩物,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腐烂的土地里生长,然后悄无声息枯萎。
如果不是禅院千流转头向家族开火,以不容拒绝的力量捏碎这个腐烂的家族再重组,她的命运前景一目了然。
禅院绘理的梦里,她浑浑噩噩地在禅院家长到了二十三岁,在禅院真希因胞妹之死怒而发动了对整个家族的清洗时,才得以脱身。
……没有千流。没有禅院千流,她会变成这样。
但她深深崇拜依赖的千流,竟然,因为五条悟而死。
……
“但是他们都要离婚了,你这个前提也不成立吧?”禅院真依语气轻松地反问,“按照你说的,只要他们不在一起就会不就没事么?”
“不对。”
禅院绘理墨绿的眼珠像是蒙了层阴翳,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眸色深深:“反倒是因为这样,我确定了一些事情。在为拯救千流而行动的人不止我一个……”
“是吗?”禅院真依显然没有当真。
她仰头,盯着日光灯管,喃喃开口:“但我果然还是很讨厌那个人,千流值得更好的,我还是太弱了,如果……”
如果能杀了他就好了。
禅院绘理平静地想。
而在某一个梦里,禅院千流死后,她和名叫羂索的人做了交易,什么都可以拿去,「禅院绘理」唯一的要求是让最强咒术师给千流陪葬。
可是……这样千流也不会回来了。
不知道五条悟如今是在谋划着什么,禅院绘理冷眼看着,格外心烦,却不敢轻举妄动。尽管无人告知,她也看出了如今的五条悟和未来的那位不是同一个人。
禅院真依非常赞同前半句话,八卦道:“你装作喜欢他、让千流姐离婚的战术有用吗?需要我帮忙吗?”
“当然没用,他们没怎么在意我……但是千流姐确实对我失望了。”禅院绘理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我……”
她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强撑起嘴角对禅院真依笑了下。
“都没关系了,只要她……”
……
几个月前,「五条悟」来访彭格列总部的那天,沢田纲吉完全没料到。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的英俊男人,他走了一会儿神,在思考他是如何突破层层防守进到这里的。
“请问有什么事吗?五条先生。”他问。
对方笑道:“找你商量个事情,比较急,所以直接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都已经闯到人家办公室了,再问介不介意是不是太晚了?
沢田纲吉抽了抽嘴角:“……请讲吧。是什么呢?”
沢田纲吉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禅院千流的男友,尽管十多年来没什么交集,基础的人情往来还是有的。他也多次体会到了这位人类最强的不按常理出牌,所以也没多奇怪。
“我从白兰·杰索那听说了一些事情,所以有了个计划。”
「五条悟」为自己斟茶,语气很平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希望沢田君可以配合我哦。”
什么嘛,这种“不配合我就杀了你”的语气……
沢田纲吉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半点不露怯:“那希望五条君说的事,能有让我配合的价值。”
……
“五条君……我必须得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个计划存在风险。和白兰的那场战争,我们也是冒着被时间抹杀的危险……”
“我知道。”
“就算你可能会从此消失?”
“嗯。”
“也可以接受失败的结果吗?”
“那就再重来。”
“这些都没关系。”
「五条悟」的目光很柔和,然而沁凉蓝眸里却晕开一团冰冷又扭曲的墨色。
“……只要,她能活着。”